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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归来全文阅读

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5.第235章 素颜别样倾城

    [第6章第6卷]

    第241节第235章素颜别样倾城

    何当归当初把槐花送去卢府时,只考虑到了自己当下的问题,却忽略了珍珠那一头的情况,而且何当归心道,珍珠和槐花是师姐妹,比自己和槐花的主仆关系更亲近,自然会少些误解,多点理解。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可是闭关的这几日里,何当归回思过去三个月中,每次瞧见槐花时,她那比任何时候都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脸庞,何当归的心头也忽而像被点透照亮了什么——恐怕珍珠姐的心病,除了太善、前夫和蓟老夫人母女,还有一个槐花!糟糕,自己的一时疏忽,怕是给珍珠姐添堵了!

    何当归喝着甜汤,心道,不知这些日子闭门不出,她可错过了什么重要戏份不曾。两碗热腾腾的汤圆下肚,她的雪颜有了一点血色,可蝉衣瞧得还是直皱眉,满心不忍道:“小姐你要不要擦点儿胭脂再出门,这副面容美则美矣,可白得太憔悴了,连我瞧着都不忍心了,何况是外面那些提亲的公子?”

    何当归遣走了石榴去向老太太回话,让她跟老太太说一说“三小姐脱皮后变白变美”的神奇故事,于是石榴蹦蹦跳跳走远了。

    石榴早年吃没煮熟的肉,生过一场大病,病后烧坏了脑子,别人都拿她当傻大姐糊弄,可何当归不光不觉得她傻,还觉得她比很多人活得都明白,对她大而化之的性子颇为欣赏。后来,何当归暗中找机会给石榴诊脉,发现她的“傻症”是可以治好的,所以夜间偷溜进下人房中给她扎了几回银针。

    几次针石治疗后,石榴的神情少了几分茫然,多了点聪明伶俐劲儿,更加得老太太的喜欢,如今跟绩姑娘一样做了管事丫鬟,专管老太太的压箱底嫁妆的钥匙。在这个以老太太为尊的罗东府里,一个老太太跟前说得上话的丫鬟,比董氏梁氏等正经主子更受人重视,于是石榴也成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何当归给石榴治病是暗中进行的,就连石榴本人都未察觉,可奇事出现了,病好之后的石榴一瞧见三小姐的脸就感觉亲切,不自觉地想与她交好,所以双方一来二去就成了比直属主仆更亲近的关系,不少家里的最新消息都是从石榴这里透过来的。

    等石榴走后,何当归冲蝉衣笑道:“擦胭脂做什么?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让他们不忍心,这两天清汤寡水的调息打坐,才有这样病病弱弱的好脸色。”

    蝉衣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只觉得那个足智多谋的小姐又出现了,于是欢欣拍手道:“那咱们快出去瞧瞧,风家少爷是来为谁说大媒的吧!”

    何当归笑白她一眼:“傻丫头,你见过哪家的小姐听说有人来提亲,就急巴巴赶去瞧热闹的?会让人笑话的。”

    蝉衣不解地上下打量她:“可小姐你穿得真隆重,这件羽翎毛制的大氅,你只有过年去给你外祖父上香的时候才穿,今天穿这个……”蝉衣话语一顿,眼睛立马睁大了,“小姐你要去祭拜故老爷啊?可今天才初三,祖祠还没对外开放呢,就算对外开放,他们也不对咱们开放呀。”

    何当归又拿起火钩拨火,把烧成一团焦炭的橙子敲碎,卖关子说:“与其小打小闹的跟我二舅母斗,还不如来一招釜底抽薪,让她从老太太那里彻底失宠,这样我们以后就不会老觉得后颈凉飕飕了。上次她打你的那些板子我还记在账上呢,今天我请你看场好戏。”

    蝉衣闻言,犹豫道:“跟二太太的旧账本什么时候不能算?今天有英俊不凡的风公子来说媒,家里还住着两位倜傥不凡的孟家公子,”说着拿眼觑一下小姐的神色,发现没有异常之后才继续说,“小姐你可不要破坏了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依我瞧,那位孟三公子就不错,他听说你生了病,还带了一大堆吃食来探望你呢。只是你说了不见任何人,也不肯吃东西,所以我和薄荷就分着吃了。”

    何当归回忆起孟瑛那敌意的眼神,不由感到奇怪:“他来探我的病?什么吃食?以后别乱吃外面拿来的东西,当心闹肚子。”

    “不会啊,我吃着可香甜呢,”蝉衣掰着手指历数道,“糖皮莲子菊饼、莲子桂圆粥、芙蓉莲子糕、莲子杏仁方酥、莲子灯香酥、莲子蓉方脯、莲子凤凰卷、炸脆皮莲子球、炸莲子馅元宵!”

    “莲子?”何当归偏头看她,“大冬天的哪儿来的这么多莲子,夏天才长莲蓬。”

    蝉衣眯眼睛笑道:“孟三公子说他向大夫打听过,小姐你的病适合吃莲子,可以降火凉血,血气凉了脸上就不脱皮了,所以他托人从南边儿捎来了几斤鲜莲子,连夜让点心师傅做了又亲自给你送来的呢,他真有心。”

    何当归低头默思片刻,方笑道:“小姑未嫁身如寄,莲子心多苦自知,他这是在嘲笑我寄人篱下,自作自受,自尝苦果呢。听说这孟瑛也是个常去战场上杀敌的小英雄,怎么说话做事都拐弯抹角,娘娘气气的。”她这个敌人竖得真是莫名其妙,突然就这么被人惦记上了。

    蝉衣掩口低呼:“不会吧?那些莲子又甜又多汁,一点儿也不苦呀!”而且孟三公子脸上的笑比冬天的太阳还耀眼,照晕了一院子的小丫头们,分明对小姐充满善意嘛。

    两人讲着这些话的时候,天光已然放得大亮了,院子里也开始有丫鬟嬷嬷来回走动,扫地开门。少顷,薄荷走进来,半掩了门低声说道:“小姐,三房的三太太又让丫鬟给你送酸梅汤来了,我照你一贯吩咐的,给了那丫鬟两吊钱,说你起床起得晚,等你睡醒了我监督着你喝完。见她拿了钱走了,我就把那酸梅汤倒进南墙角下的小花猫碗里了。”此时何当归刚好回头,玉雪晶莹的侧颜吓了薄荷一跳,张了两下嘴,一向伶俐的嘴皮子不听使唤了。

    何当归伸个懒腰,回忆道:“三太太上次给我送汤是五个月前,也是让她的丫鬟亲手端给我,亲眼看着我喝下去才行。我借口去更衣,转身在窗户缝里吹了一缕迷烟把那丫鬟迷倒了,等她盏茶工夫醒了,只道她自己打了个小盹,端着空碗就回去交差了。这近半年都没再收到‘干娘’的爱心酸梅汤,我还以为她把我给忘了呢。”

    蝉衣也压低声音问:“小姐,那汤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三太太为什么要害你?才第一次见面,你认她当干娘的时候她就出手来害你!”

    何当归摇摇头:“我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所以才让小花猫帮我尝尝味道,如今尚未瞧出什么。”这才是最让她心惊的地方,以她的见识和对世间千千万万草药的认识,以为除了游历天下、多识异草的柏炀柏,不会有人比她更懂草药,可她三舅舅的那位续弦夫人,居然给她出了一个难题。而且三太太梁氏的来历不明,动机不明,态度不明,至今还是以一个谜的姿态,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静悄悄地窥望着。

    不多时中午就到了,蝉衣问何当归想吃点什么,何当归不想把自己吃得太红光满面,可出关之后闻见小厨房中飘来的阵阵饭菜香味儿,又忍不住一阵神往。为了不功亏一篑,让这两天的努力白费,她决定出去溜达一会儿,掐算时辰,距离孙氏发现那件物什还早,坐在院子里消磨时光,还有可能撞上各个院子来探病的人,出去避避正合适。

    何当归取了面纱戴上,避开院里的人,从侧门溜出去,绕过大路,专拣无人的小道走。年节下的罗府有两个最清净的地方,一个是老太爷的听竹院,另一个就是罗白前的其录园。何当归前几日刚在听竹院后面的苦竹林受到惊吓,此刻不想往那边去,于是就抄近路走到了其录园,想看看罗白前的精神状态好点没有。

    罗白前患的是“惊风捩心疾”,这种病例非常罕见,何当归只在书里读到过,从未见过有人得这样的病,罗白前这是首例病例。而且有一回,何当归跟廖青儿提到罗白前的症状的时候,廖青儿却一副很懂行的样子,说这种病基本上是没得救的,只会越来越严重,在她老家,这种病叫做“人格分裂症”。

    由于青儿事事精通,事事稀松,所以何当归也是半信半疑,没把罗白前当成绝症病人,依然经常暗暗潜入藏书阁,在各种古籍中寻找着她从前读过的这种病症的救治办法。

    简单的说,罗白前有时候是罗白前,有时候却自称他名叫齐川,是个深山古刹的小和尚,法名一得。他自认是齐川的时候,声音也跟着变稚嫩了不少,眼睛也是忽闪忽闪的水汪汪的样子。不过没人觉得这样的罗白前可爱,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令人发憷的感觉,因此,每当罗白前变成这样的时候,罗府的人都会慌慌张张地避开他。

    何当归一直都对亲表兄罗白前无感,既不仇恨不讨厌,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不过有时候,寄住在她院里的竹哥儿会要求见爹爹,每次都还拉着何当归一起去。要是逢上罗白前发病,竹哥儿总是吓得大哭,竹哥儿一哭,“小和尚”齐川也跟着哭,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对着何当归抹眼泪,使她有些无奈。

    再加上罗白前在罗府虽然身份尊贵,却没有什么人心疼他,亲娘死得早又死得惨,嫡母赵氏不疼他,妻子董氏每次在他病发的时候都立刻避开他,口中还冷讽他是“色胆包天,自作自受”。大老爷和老太太对罗白前的病也束手无策,把希望全寄托在第一神医老太爷的身上,可偏偏老太爷罗脉通已经三年云游未归了,先后派出去几波近百人明察暗访的在各地寻找,至今没有消息传来,连老太爷是生是死都没个准信。

    所以,何当归对患有“人格分裂症”的罗白前生出一点同情,就对他的病格外上了点心,三年来一直风雨无阻的悄悄为他瞧病。不过她基本不在他正常状态下露面,只有“小和尚”齐川冒头的时候,她才以大姐姐的姿态出现,在与他的攀谈中了解他的病况。

    走到了其录园的后门,何当归伏在门框上听了片刻,以确定里面没有闲杂人等,可她却听见了一句惊人的话——

    “王爷,何当归这女人实在很古怪,你真打算娶她?”

    ...

36.第236章 清逸姐姐点心

    [第6章第6卷]

    第242节第236章清逸姐姐点心

    何当归脑中的一根弦“啪”地一声绷断了,“王爷”和“娶她”这两个词反复地在她耳边回响,意识到朱权极有可能就在其录园里,她虽然一时转不过弯,不能把“朱权”和“罗白前的住处”这二者联系在一起,可她还是第一时间用银针封了自己的十三处经脉,将自己的脉息、呼吸和生命迹象降至最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非常想偷听里面人的谈话,可又怕会弄出什么动静打草惊蛇,其实以她现在的内力水准,气息已绵长到完全无声的程度,完全可以潜伏在暗处去偷听各种高手的谈话而不被发现,不过假如对手是朱权的话,多小心都不为过。

    封好了经脉之后,她凑着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大量的沙沙声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脚不沾地的直直飘进一丛灌木之中。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她过去连像这样一半的程度都做不到,今天却近乎完美地在树叶沙沙声结束之前完成了。虽然她刚收用了一大票来自舟逝的真气,又闭关炼化了几天,不过与其说是她的实力提升了,倒不如说是环境激发了她的潜能。

    她痛恨朱权的同时,又非常地忌惮他,她真的很想知道,朱权对她的秘密究竟了解多少,又打算拿她怎么样。

    上次跟朱权的心腹假风扬舟逝打听,却没打听着多少有用的信息,舟逝只是反复述说着朱权的深情,把他形容成一个她做鬼都不相信的痴情子。她只能说一句,除非如今的朱权不是朱权了,否则朱权不会爱任何人,他就是一个野心家和阴谋家,所做的任何事都散发着阴谋诡计的味道,她隔着十里地就能闻得到。

    何当归运功于双耳,耳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好,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了三个人的呼吸心跳声。对于方才的那句问话,何当归没听到朱权做出回答,略有失望的同时,她继续屏息,侧耳凝听。

    一阵茶水倾倒的哗哗声过后,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响起,那声音温朗而有磁性,而且就是方才问“王爷,何当归这女人实在很古怪,你真打算娶她”的那道声音。何当归仔细辨认,这声音不属于罗白前、舟逝或者朱权,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陌生人的声音。

    陌生男子说:“王爷,这不是我第一次来罗府,三年前我就曾来过这里一回,还在罗府住了将近一个月,那时候,我曾跟何当归此人打过交道。”

    “哦?”

    尽管只是一个单调而低沉的“哦”,但这声音对何当归而言再熟悉不过,这是朱权的声音。三年前的宁渊的嗓音还在变声期,加上他又掩盖了真声,以致让她久久都没听出那嗓音之中属于朱权的部分。如今听了朱权不作任何掩饰的声音,她不由自主地蹲进灌木的更深处,更好地把自己藏起来。

    同时,她心中也无限疑惑,那个陌生男子说跟自己打过交道?怎么可能?她自问从未听过那个人的声音,而且点着手指数,三年前她在罗府见过的借宿的外人,宁渊主仆、孟瑄、彭家兄弟、面具刺客,除此之外哪还有外来人口?

    然后,朱权的声音又响起了:“你在罗府住过?什么时候的事?”

    陌生男子娓娓道:“早在四年前,我于岭南的深山中遇上了罗家老太爷罗脉通,他在山中吸风饮露,潜心追求长生术。而我对他一直颇为神往,毕竟彼此都是医家,虽然我对他的‘天下第一神医’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未必比他差,可也不否认他是个人物。于是,我就投其所好,跟他聊了很多道家养生的话题,博得了他的好感,与他结为忘年之交。然后在三年之前,我奉王爷你的命令来扬州找风扬议事,原本我是打算住在大运河的花船上,好好享受一下江南女子的如水柔情,可就在我到扬州的当天夜里,站在织女桥上夜观天象,我看到极北的天空多了一颗幽蓝色的刺星。”

    “刺星?”朱权疑惑道,“莫非就是被各朝各代的星相家称为‘乱世之源’的刺星?”

    “王爷说的不错,”陌生男子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据历代观星名家的手札记载,在商朝末年、春秋战国、秦末、三国和五代十国等时期,天上就不止一次出现过刺星。在南宋末年,赵氏皇族无力守护中原土地,把大好河山丢给蒙古人的时候,天上也出现过两次刺星。这些都是有史料可查的,而且我曾在我父亲的文案中读过,据他推测,咱们大明朝不久之后也会迎来开国以来的第一颗刺星。”

    园内有片刻的沉默,然后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嘎嘣嘎嘣嚼东西的声音,边嚼边说:“哥哥,王爷,你们怎么不吃点这个杏仁酥?这是罗白前的儿子竹哥儿送来的,王爷,这是清逸姐姐院子里的东西哟~~你不尝尝吗?”

    何当归垂眸,这个稚嫩的罗白前的声音,也是她不会错认的。可是此刻听着这个声音说什么“罗白前的儿子竹哥儿”,言下之意就是不把他自己当成罗白前,虽然何当归已经很了解,这是罗白前的“人格分裂症”又发作了,可此刻听在耳里,还是觉得分外诡异,背脊上不由掠过一阵酥寒。这是什么情况?罗白前的第二人格,小和尚齐川,在他家里招待他的“哥哥”和宁王朱权?

    要不是何当归给罗白前治病治了整整三年,有时候还要被迫给犯了病后变成小孩子人格的罗白前穿衣喂饭、洗漱梳头和刮胡须,对他的脸分外熟悉,何当归简直要怀疑,这个罗白前与风扬一般,又是一个冒牌货。可三年对罗白前的看顾和治疗下来,何当归又能绝对肯定,这个罗白前就是真正的罗白前,至少,他的脸没戴什么人皮面具,就是一张罗白前的真脸。

    所以,对于眼前的这种情况,何当归只能暂时理解成,罗白前的身体被“魇镇”了,有邪异外物“入侵”了。只因她同样肯定,上一世的罗白前本人是绝对跟朱权没有交情的。

    她还有极印象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她从王府回罗府小住,第二日夜里,朱权突然出现在她房里,她又惊又喜,问他怎么来了,他说想她了,想跟她一起赏十五的月亮。于是他们二人就去花园里赏月,适逢罗白前喝花酒归来,整个人走得东倒西歪,冲撞了朱权,还冲着朱权一大通嚷嚷,口放厥词,把当时的她吓得够呛。可见,当时的没患“人格分裂症”的罗白前根本不认识宁王朱权。

    怎么如今生了场病,他和朱权就变成了可以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的关系了呢?稚嫩的罗白前还管那个谈论刺星的男人叫“哥哥”,这又是什么混乱关系?

    静默的其录园之中响起了一阵喝茶吃点心的声音,然后,让何当归起鸡皮的罗白前的天真无邪的声音又响起了:“怎么样,王爷?清逸姐姐的厨房里做出的点心,是不是吃起来特别的香?是不是比皇宫御膳房里的东西都好吃?”

    朱权哼了一声,又问道:“玄余,你说你三年前在扬州看见过刺星?你的意思是,大明朝将有动乱?可我几次问柏老师,根据天象显示,有没有什么机会存在,而他告诉我,未来二十年天下都不会易主,而且会平稳地迎来第二个开朝后的繁荣盛世——难道柏老师他在骗我?”

    玄余?何当归恍然,之前舟逝跟她说,要带她去看一位医术不在罗家老太爷之下的神医齐玄余,原来,齐玄余也是朱权的手下,难怪都说齐玄余为官散漫,一年里有八个月不在任上,原来他是跑去为朱权卖命了。那朱权惯是会笼络人心的,笼络了柏炀柏,笼络了舟逝,笼络了孟瑛,原来他还笼络了皇帝的宠臣齐玄余!被他笼络的这些人全都是才干超群的人,尤其是柏炀柏和齐玄余,难道他们看不出朱权的真面目吗?为什么个个都肯替他卖命?

    罗白前的“第二人格”是小和尚齐川,也是姓齐,还管齐玄余叫哥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齐玄余不是国师齐经的独子吗,从哪儿弄来个弟弟?他把弟弟放在罗府做什么?想不通。

    而且像罗府这种没官场前途的医药世家,像罗白前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跟朱权和齐玄余那种高级别的大人物八竿子都打不着,没有一丁点儿利用价值。就算朱权真的找到了一个跟罗白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放在罗府中,又有什么意义呢,罗府里每天发生的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朱权的大业毫无助益。就算朱权要安插眼线监视她,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换掉罗白前吧?随便弄上十个八个丫鬟小厮放到桃夭院不就行了,何况,她何德何能让朱权安排奸细来刺探情报?还是想不通。

    满怀疑惑的何当归继续侧耳倾听,只听齐玄余不紧不慢地说道:“柏炀柏道行之深,就连我父亲都是难望其项背的,所以我也没资格否定他说过的话,我只是讲出我见到的和所知的事实。我亲眼见到了一颗幽蓝的刺星从极北的天空冉冉升起,仅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就绕夜空转着走了半边,最后坠落于织女桥的西南方向;而我所知的事实就是,刺星是乱世将起的征兆,而且蓝色的刺星是十八种颜色的刺星中最为凶险的一种。王爷,那颗刺星落在西南方,那里是罗府所在处。”

    朱权默然片刻,问:“蓝色的刺星,怎么个凶险法?”

    齐玄余答道:“据我所知,上一次有史料可查的蓝色刺星出现,是殷商灭亡的时候,而且几位大星相学家同时说,那颗蓝色刺星是妖姬妲己降临之时冒出来的。”

    ...

37.第237章 一只极品神棍

    [第6章第6卷]

    第243节第237章一只极品神棍

    何当归心中满怀疑惑,她好像有印象,齐玄余跟老太爷确实交情不错,也的确在罗府住过一段时间,可是那个时候她还没回到罗府,或者,她可能刚来到这个世上,甚至还没来到这个世上,而方才齐玄余却说,他跟自己打过交道,怎么可能?

    她上辈子也只是在文武百官祭天时,远远瞧了国师齐经和钦天监监正齐玄余两眼,勉强有些印象,这辈子连齐玄余的影子都没见过一星半点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齐玄余其实是在糊朱权吧?

    怪哉,齐玄余跟朱权一开始探讨着关于她的问题,怎么一会儿谈星星,一会儿讲历史,天上的星星和商朝的妲己,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趁着一阵风吹过,树叶草叶一阵摇动有声的时候,何当归索性盘腿坐到了地上。猫着身子蹲了半天,蹲得小腿都麻木了,却是越听越疑惑,朱权、齐玄余、罗白前“分裂”出的齐川小盆友,这三个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朱权慢慢道:“你是说,一颗代表祸国殃民的妖姬的刺星落进了罗府?”

    何当归托着腮眨巴了两下眼睛,妖姬妲己?落进了罗府?哦,这一次她总算听出味道来了,齐玄余拐弯抹角的东拉西扯了一大通,原来是在指桑骂槐的说她是个妖女,然后好劝诫朱权不要娶她这种带着妖气的女人。可是,齐玄余也太扯过头了吧?居然把她比作妲己?

    呵呵,她何德何能。那妲己可是把商纣王的王权彻底架空,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女帝的千古名人,还精通兵法韬略,能够指挥军队跟丞相姜子牙率领的大周军作战,称得上是女子中的一代枭雄。而自己……自己就只是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种种田而已。齐大师,你也胡扯太甚了吧!果然,只要是靠占卜算命混饭吃的人,不管有多深的道行,统统都是骗子加神棍。道圣柏炀柏如此,天机子齐玄余也不例外,都是惯会愚弄世人的神棍。天机子——泄露天机的人——呿,简直是一个神棍中的极品神棍。

    齐玄余不知有人正在背后骂他为神棍,还一本正经地说着:“原本我根本不打算住罗府,在京城处处受拘束,难得出来玩,谁愿意跑到这古板无趣的大宅门里来?可是眼见着那颗刺星在罗东府上方坠落,我感到不可思议之余,就凭借着我与罗脉通的交情来到罗府做客,每日在府里东游西逛,寻找着蛛丝马迹。”

    粉嫩的罗白前问:“那哥哥你查到什么了?话说,那个时候的罗白前是不是一天到晚沉溺酒色啊?我总觉得这副身体不如我从前的那一副结实。”

    这副身体不如从前的那一副结实……何当归听得背上汗毛竖起,一想到自己常常给这个粉嫩的罗白前把脉,还熬了药喂给他吃,何当归恨不得学一学蝉衣,在脖子上挂一串大蒜辟辟邪。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借尸还魂?真的罗白前已经死了吗?不会吧,她听说,罗白前大部分时间还都是正常的罗白前,否则董氏早就收拾东西回福州娘家了。就算粉嫩罗白前硬装成老成的样子,又怎么能骗过同床共枕的妻子?

    齐玄余语带责备道:“川儿你就知足些吧,罗白前二十多岁年纪,俊美无双,你能跟他共用一个身体,多享六十三年的阳寿,你就应该求神拜佛烧高香了。只要你在你主导这副身体的时候清心寡欲,勤加锻炼,身体用得久了自然就得心应手了。”

    粉嫩的罗白前哼哼道:“得心应手个毛,我用了三年还经常走路绊倒,最恐怖的一次就是我从他女人的被窝里一觉醒过来,哥,你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吗?我今年还不到十岁,却跟一个光溜溜的二十多岁的大妈钻被窝,当时就把我吓哭了!要不是这个家里有个有趣的清逸姐姐,我早就拐带了罗白前的身体回京城家里去住了。”

    “不行,你不能回京!”齐玄余语带严厉地说,“我已掐指算过了,你一定要在罗府待足十年才能带着罗白前的身体和魂魄离开,而且这十年里你要尽量传达你的想法给罗白前,让他跟董氏和睦相处,绝对不能休妻!”

    粉嫩罗白前诧异地问:“不能休妻?为什么?”灌木丛下的何当归也同表好奇。

    齐玄余严肃地说:“我掐指算过,董氏有旺夫命,她旺了罗白前,就等于是旺了你。川儿,你已是个九岁的大孩子了,不要动不动就耍小孩子脾气。”

    何当归闻言腹诽道,果然是极品神棍,什么都是“掐指一算”。他要真的有本事,他怎么不掐指算算现在园子外有没有人在偷听。

    粉嫩罗白前大嚼点心,嘀咕道:“我不管,要是哪天我醒过来,那个董大妈还光着屁股躺在我被窝里,我就一招佛山无影腿,把她一口气踢到大街上去,再给她一封休书,让她回老家福州打渔去,省得她天天跑去找清逸姐姐的晦气。”

    齐玄余生气地说:“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顽劣?你知不知道,三年前你夭折之后,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算到你的八字与罗白前的八字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契合生机,又费了几多心血,才成功地用道家禁术召回了你的三魂三魄,与罗白前共用一具身体!而且我一直疑心,就是因为这种血咒禁术的改天换命之功效太有违常道,所以伤了罗白前的生机,才会害得他遭遇那般惨事,死了一大群女人孩子。所以,你更该好好地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存机会才对。”

    粉嫩罗白前浑然不信:“罗白前的女人孩子全是被恶人杀死的,是人为,不是天数,要是天上落下一块陨石砸死她们,那才是天道所致。”

    齐玄余沉声道:“别的我说不准,不过在施展血咒禁术之前,我为罗白前占命,他还是一生锦衣玉食,三子九孙的富贵闲人命道。可是禁术完成后,我再占卜,他的命理卦象已然变成了一个死局,八卦之中连一道生门都没有,也就是说,今世他注定断子绝孙!川儿,你懂事点儿,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粉嫩罗白前瓮声瓮气地说:“怎么会断子绝孙呢,罗白前有两个儿子呢,不说那尖嘴猴腮的韦哥儿,只说竹哥儿,如今被清逸姐姐养得像小猪一样白白胖胖,而且姐姐她医术高超,什么病都能治好,竹哥儿跟着她,长大成人绝对不是问题。而我就更不是问题了,我和罗白前的这副身体绝对不会断子绝孙——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齐玄余顺着他问:“为什么?”

    粉嫩罗白前骄傲地宣布道:“因为我长大之后要娶清逸姐姐,和她生十个儿子,每个儿子又各生十个儿子,然后我们就有一百个孙子,绝对不会断子绝孙!”

    园内外都有瞬间窒息的死寂感觉,何当归想象着园子里罗白前那天真无邪和童言无忌的面孔,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血咒禁术?和上一世柏炀柏为她求来龙凤胎的血咒禁术是同一种吗?齐川和罗白前两人共用一个身体?这实在太太太邪门了,跟借尸还魂也差不多了。还好今天她终于弄明白罗白前的“人格分裂症”是怎么一回事,以后再也不用来其录园来给他治病了。以后一定要远离这个诡异的存在,彻底远离。

    朱权把粉嫩罗白前的话当成一股气,完全不当一回事,他追问齐玄余:“你在罗府查到了什么?你为何阻止我娶何当归?”

    齐玄余回忆道:“当时我找遍整个罗府,并未找到天上的刺星落下之后形成的陨石,但是,我却在罗府一角的苦竹林中找到一片山洞群,那些山洞群只能用‘诡异’二字来形容!”

    朱权不解:“你说的山洞群我也曾去过,我还在那里呆了几天打坐运功,并未发现有何不妥,那山洞哪里诡异了?”

    齐玄余说得有理,何当归也在心中道,现在想来,那些山洞群的确有些怪异,因为它们不是“长”在山里面的石洞,而是光秃秃的矗立在竹林中的山洞。

    简单地说,就是没有“山”,却冒出了一堆石制的“山洞”,而且那些山洞虽没有任何刀斧雕凿的痕迹,属于自然形成的风物,但最奇怪的就是,那些山洞的布局和规格跟她所见过的世间山洞都大不相同,反而跟听竹院后堂厢房的布局惊人的相似,一间套着一间,通风透气,即使是最里面的一间山洞,也时常有冷风吹过,丝毫不觉得气闷,也有足够让篝火燃烧的空气。试想一下,普通的山洞或煤矿洞一类,里面不是沼气就是雾气,怎么能像房间一样住人?

    齐玄余的话则更惊人:“我第一次去苦竹林看到那山洞还不觉得什么,可第二次再带着风水罗盘去那里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根据罗盘显示,在十天之前,那里还是一片空地,根本就没有那些山洞存在!所以我怀疑,或者说我推测,天上的那一道蓝色刺星真的是落进了罗府里,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多孔陨石’,而那片山洞群就是那颗刺星的化身。”

    朱权质疑道:“要是真有那么大的东西从天上落下来砸到地上,还变成一个方圆半里的山洞群,不要说罗府,只怕整个扬州都要被震得抖三抖,可事实上,你从任何人口中都问不到什么异常状况,对不对?”

    齐玄余继续说:“我也被自己的这个推论给惊到了,于是,为了进一步地探查真相,我从府外购得一批紫纹湘妃竹,秘密种在苦竹林的外缘。紫纹湘妃竹是我潇竹门的圣物,据说可以通神通灵,我用湘妃竹祭了法坛,烧了黄表,做了三天三夜的法事,最后得到的天机卦显示,那一道蓝色刺星不是咱们这里的东西,而是有无上**力的人从另一个时空丢过来的异世之物,而且里面还裹挟了异世的魂魄碎片。”

    ...

38.第238章 假山后的佳人

    [第6章第6卷]

    第244节第238章假山后的佳人

    “异世之物?”朱权和齐川都没懂,“那是什么东西?”何当归却听得心惊肉跳,齐玄余,是一个有点真才实学的神棍,怎么办,他竟然一口道出了自己最深的秘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她一把火烧掉,像对待青儿口中的中世纪女巫那样?

    齐玄余解释道:“只因易经六十四卦中的卦辞都很模糊,王爷你曾习周易,自然也明白,那些简洁的文言有很多种‘或然’的解释,因此连我也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只是,我万分肯定的一点就是,那一颗蓝色刺星不是自然之星,而是一个有无上法力的道门修者用‘三世结魂禁术’凝成的人造之物。”

    齐川的声音充满困惑:“什么人能召出天上的星星来,世上哪有那样的人?哥你说的是天上的神仙吧!”

    齐玄余说:“天上有没有神仙居住还是未知之迷,不过,这种道家的‘三世结魂禁术’,要是我和父亲、祖父、曾祖父四人合力,也能启动起来,只是代价极大,要让我们四人各折寿七年。”

    齐川天真道:“哥,祖父和曾祖不是都死了很多年了吗,他们怎么上来帮你的忙?”

    齐玄余语带不悦地斥责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你不可对长辈如此无礼——所以我才会说,把那颗刺星送过来的人道行一定非常高深,大概要数倍于我父亲。王爷你也是知道的,禁术之所以称之为禁术,就是因为禁术能做到的那些事,全部都是神灵能做到而凡人做不到的事,而凡人若是破格做到了,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猜,那刺星中裹挟的魂魄碎片,大概就是他们把那东西送过来的代价吧。”

    朱权沉吟道:“天下间醉心道学的人虽然多,可是真正的得道者却寥寥可数,你父亲算一个,柏老师算一个,除此之外,最多再加上一个齐央魔主孟兮,难道你口中的‘异世’里,有一个比他们这三人都高明得多的人,能做成那般改天换地的事?异世中竟有那种高人,真是令人向往。”

    齐玄余的声音仿佛在笑:“何用去别处寻?依我瞧,道圣若是肯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他就能办得到这样的事,道圣就是王爷身边最最高明的那个人。”

    朱权摇首否决:“柏老师闲云野鹤,了无牵挂,他绝对不会去召唤任何禁术,当年他一语带过地跟我提到禁术的时候,他就曾说过,大过门最重大的一条门规,就是‘永禁禁术’,一旦动用了禁术就自逐师门,永堕轮回。”

    齐玄余打哈哈地一笑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毕竟那位高人是另一个时空的人,不与咱们这边相干,只不过,苦竹林的那个山洞的布局……是不是跟听书院中的厢房构造如出一辙呢?”

    朱权道:“没错,我三年前就注意到这一点了,我原以为那山洞是能工巧匠用一整块的石头凿出来的,可再一看又觉得不可能,莫说一个小小罗府,就是皇帝召集天下石匠,历时十年都未必能做出那种精巧逼真的山洞。可能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巧合吧——按照玄余你的说法,一颗陨石落在了罗府苦竹林,变成了一堆山洞,而且构造又跟听竹院的房屋的构造一样,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何当归屏息听着齐玄余的答案,她首次对这个人感到深深的忌惮,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的意思是,那块陨石把她的魂魄带到了这个世上吗?

    齐川突然说:“喂,我闻见了一种曼陀罗花的味道,这是清逸姐姐的专属味道!”

    此言一出,其录园内外的人皆是大惊。何当归背脊发凉,心如擂鼓。

    朱权厉声问:“在哪里?那味道是从哪儿传过来的?!”

    何当归的心揪成一团,却听见齐川快乐的声音说:“就在这盘冰皮枣泥糕的盘子上呀,我猜,清逸姐姐的玉手一定抓过这个盘子。”

    何当归凤眸圆睁,她昨天确实从窗户里接过一盘枣泥糕,一看是油炸的吃食,她又正在辟谷,于是又递还给蝉衣,告诉蝉衣还是给自己一碗小米粥。齐川这小子好灵的鼻子,其实她并不热心熏香,金锁香匣中的无忧香用光很久都没再补充进去,她自己专门嗅都嗅不到,何况那个盘子只是被她抓过一下!那小子简直是狗鼻子!

    齐玄余略过了这一段插曲,继续回忆道:“苦竹林作法后又过了两日,我从罗府的假山边路过,听到山后面传来嘤嘤的女孩的哭泣声,闻之令人大动恻隐之心,于是我就走近去查看情况,但见一个穿粉衣白裙的女孩儿蹲在一丛青草中,把头深埋在双膝上,哭得非常伤心。我再定睛一看,她的衣衫不止湿透,还沾满了污泥。我猜测她大概是受人欺侮,所以一个人在那里伤心垂泪,于是上前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被人欺侮的粉衣白裙女孩儿?何当归静静聆听着这一段往事,说熟悉也熟悉,她上一世初入罗府,西跨院绣娘给做的每套衣衫几乎都是粉衣白裙,而且她常被罗白芍等人欺侮,一受了委屈就藏到假山后面哭。不过不同的是,上一世在她埋头哭泣的时候,从没有人走近问过一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那女孩儿听见我的问话,却不肯抬头,反而将自己藏进更茂密的草丛中,”齐玄余语带笑意,“我猜她是觉得自己样子狼狈难看,所以不欲见生人,于是就宽慰她说,我没有笑话她的意思,只是被她的哭声牵动,想救她出苦海。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回答说,她自己不小心扭伤了脚,因此就哭起来。我告诉她,我是一名大夫,最擅长医治脚伤,要求察看她的脚伤。”

    何当归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右脚脚踝,在道观棺材里爬出来时,她身上最疼的地方就是脚踝,用针灸治了半个月才好利索。

    齐玄余的声线平和,像一支古琴奏出的渔樵夜曲,缓缓铺陈开来,追忆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那女孩儿见我接近,立刻慌慌张张地缩成一团,连声制止我靠近,说她方才不小心落水,弄丢了鞋子,现在双足没有遮蔽,让我快点走开不要管她。我瞧她可爱如一只小鸡,于是就忍不住逗她,说我是罗府的贵客,家中颇有资产,乃一有钱的公子,要是她愿意,我可以带她一起走,收她做个贴身侍婢,而她不穿鞋子,正好方便了我为她治脚伤。”

    “小鸡?”齐川叫道,“你居然说清逸姐姐像小鸡!看我揍扁你的鼻子!”

    齐玄余反问道:“我说过那女孩是何当归么,我没说过吧?”

    “那女孩是谁?”朱权问。

    “没错,她就是何当归,”齐玄余承认道,“当时,她听了我的话,不止不抬起头来感谢我,还缩成了更小的一团,结结巴巴地解释说,她是罗府的三小姐,不是丫鬟,也不能随便跟别人走。我听得她是一位小姐,于是失去逗弄的兴致,问她是否真的不用我帮忙,得不到她的答复,我就转身离开了。等我走出百十步,远离了假山之后,那个伤心欲绝的嘤嘤哭声又响起来,我就不由自主地又折回去,问她脚长几寸。她答曰两寸九,于是我飞出罗府找到一家裁缝铺,买了一双两寸九的绣花鞋,一套衣裙钗饰,又重回假山那边,把这些东西放在离她不远处就走开了。走出很远后,我听得假山后传来低低的道谢声,还有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于是我就离开了那里。”

    齐川奇道:“你说的那个女孩子真的是清逸姐姐吗?她小时候居然是个泪包?我不相信!”

    齐玄余兀自说道:“后来我又路过了两次假山,绕到后面去看,都是空空荡荡无人的,然后又隔了一日,我见罗府中有几个簪着白纸花的丫头,问她们出了什么事,她们回答说,三小姐暴病夭亡,府中正在张罗丧事。彼时,我才听说了一点她的身世,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亲的罗府表小姐,才住进罗府半年就香消玉殒,不由叹一句红颜薄命。”

    “啊?清逸姐姐死了?”齐川诧异地问,“那现在府里的那一位清逸姐姐从哪儿来的?”

    园中响起斟茶的哗哗声,又过了盏茶的时分,齐玄余重新开口:“之后,我就抛开了此事,出府去办王爷你交付的几件差事,等十日之后回到罗府休憩,突然有名丫鬟来找,说是罗老太君找我有事。我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当然要随传随到了。到了罗老太君面前才知道,原来她要让我占一个八字,我接过写着八字的纸张一念,癸亥年,己未月,丁亥日,于是算到,那个八字岁煞西,星宿壁,五行之中属‘屋上土’,是一个命带贵气的好八字,卦辞曰‘否极泰来,生生不息’,也就是说好日子都在后面,越往后就越好,芝麻开花节节高。我心中略有诧异,只因罗府的门第虽然不算低,也不该有人有这么好的八字,于是我问罗老太君,她想占卜什么方面的事。她告诉我说,她有个外孙女十日前意外夭亡,家里不便给她发丧,就送去了城外的水商观。可送灵的婆子忽而来报,说她又活了过来,还依稀记得是吃了一个老神仙赠的药醒过来的。”

    “癸亥年,己未月,丁亥日……”朱权沉吟道,“我是戊午年,丁巳月,壬申日,岁煞南,星宿主奎木狼星,五行中乃‘剑锋金’,玄余,我跟她的生辰八字乃绝配,乃一段天赐良缘,对不对?”

    齐玄余不置可否,继续说:“罗老太君说,她外孙女死而复生后,家里的另一个小儿生了一场重病,她觉得这其中有古怪,所以让我瞧瞧何当归的八字是否带有妖气。”

    “妖、妖气?”齐川脱口而出,“那老太婆疯啦!清逸姐姐人如仙子,老太婆是不是心里嫉妒她,居然说她有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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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239章 舞勺之年缘起

    [第6章第6卷]

    第245节第239章舞勺之年缘起

    齐玄余笑道:“我听后也乐了,只听说谁家的宅子不平静,就请了和尚老道去降妖,从未听说过,谁会指自己的家人为妖。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不过,联想到表小姐何当归在罗府的处境,我也能想到她在罗家这班亲戚的眼中是不受待见的,于是我就做了一回好人,帮她说了几句顺水人情的好话,说‘命硬克亲’指的是子女克父母,既然她母亲身体很好,那她绝对就不是克亲的不祥人,还说她的未来夫君是人中之龙,两人有一段良缘佳配。”

    齐川赞道:“说得好!我一定会变成人中之龙,再踩着一条五彩神龙来娶她的!”

    朱权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说:“我与她的八字契合,我跟她注定做三生三世的夫妻,玄余你也说她的夫君是贵人,指的一定是我吧!”

    齐玄余打消了这两个人的积极性,笑道:“亏你们俩也是精通周易卜算的,你们难道忘了,占卜姻缘要在长大成人之后才作准,男子是十五岁束发之年开始卜姻缘,女子是十四岁舞勺之年开始跟人对八字。而且,卜姻缘要焚香祷告之后起一个姻缘盘,才能拿男子的八字去跟她对,我当时那么说,只是为那位泪包小妹妹抱不平,让罗老太君念及她将来有个爱护她的夫君,在她出嫁前的几年里待她好一点。”

    齐川闻言,立刻斜视他大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悲为怀了,我记得你经常自诩‘见死不救’,有好多你举手之劳就能救活的人,你都瞎了眼装作看不见,一点医德都没有,连清逸姐姐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我一向认为能医不滥医,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去救,世间有一些人死了比活着更好,”齐玄余皱眉,傲然道,“我的巫医术独步天下,川儿你以后不许把我跟那些小女儿过家家式的医术相提并论!”

    齐川犟嘴道:“清逸姐姐的医术很高明,医德也高尚,你连她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齐玄余大感不愉,冷冷道:“既然你有了个干姐姐,看不上我这个亲哥哥了,那我以后就功成身退,不来打扰你们的好日子了。”

    朱权打岔问:“玄余,你开巫医堂的事操办的怎么样了?在扬州地面上,你有任何不顺遂的地方都可以去找风扬,他这两年办事效率非常之高,可以助你尽快成事。”

    齐玄余平平地答道:“我前日去漕帮拜访过他,可他忙活着点查何当归继父的家产清单,根本顾不上理我,连杯茶都没招呼我喝,只塞给我一个大鸭梨让我啃,然后就急急火火地走掉了,说什么清单有误,哈!”越说语气越酸溜溜。

    巫医堂?何当归睁大了眼睛,原来那巫医堂是齐玄余开的!

    她记得很清楚,朱元璋死之后,罗家就上下慌乱成一片,担心失去专供官药的金饭碗,还跑去王府找她商量对策。可她那时候在王府还没摸索出头,自顾尚且不暇,对他们也是爱莫能助。不过建文帝朱允炆登基之后,并没有取消罗家的皇差,只是添了一家巫医堂供丸药、丹药一类的成药,而在三清堂、药师堂、仁术堂和巫医堂这四家专供官药的药堂中,三清堂还是不可动摇的龙头老大地位。

    后来,建文帝朱允炆的皇帝运不长久,换成了他的四叔朱棣做了永乐皇帝,甫一登基就把何家的药师堂和“无名氏”的巫医堂捧高。虽然罗家还捧着专供官药的金饭碗,不过肥鸡大鸭子都让药师堂和巫医堂给吃光了,到了三清堂这里,只能跟着啃一点鸡骨头,渐渐连关家的仁术堂都不如了。

    当然了,皇家赏的一根“鸡骨头”,在一般人眼中已算是顶级美食,捞一票就能殷实三代,可是罗家过去是吃惯了鸡肉鸭舌头的两朝元老级人物,骤然从高位上跌下来,就算他们不差钱,金银翡翠堆满仓,可心理的落差是巨大的,总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觉得旁人都在笑话他们,背地里说老太爷一殁,他们罗家的风光日子就到头了。

    罗家人一不痛快了,那王府中的何嫔何当归就痛快不了了,因为她的亲娘罗川芎在青州被何阜休弃之后,就生了一场严重的头风重疾,病好之后说话就不怎么利索了,想事情也很慢,连何当归都不能为她根除病源。而且,罗川芎的银子被何阜和罗川谷掏光,又犟脾气地不收女儿的银子,常年的吃住花用全在罗家,过得是好是坏,全指着罗家那些人的心情是好是坏。

    于是,何当归就积极协助三清堂复起,要不是碍于她已为人妇,差点儿没跑到三清堂上坐堂看诊。后来,她精心改良了外祖父留下的一张注明“为爱妻柴萏医治产后旧疾之用”的药方,融合了几个古方的配药方法,研制出一张疗效惊人的“回春方”,除了能彻底治愈老太太的风疾,还主治中风偏瘫。经过近百次病例检验,回春方的效果近乎是立竿见影的,把何家药师堂最最引以为傲的返魂丹和知命膏全都比了下去。

    何当归去扬州回门探亲的时候,就携带回春方去找母亲了,悄悄告诉她,时下风靡大江南北的那个回春方,是女儿我研发出来的,乃医药界的瑰宝级药方。好方子本该公诸于众,让世人受用它的好处,可是三清堂自打新皇登基后就被药师堂、巫医堂和仁术堂爬了头,再不复当年的辉煌了,大舅二舅几乎是月月都跑去王府找我想对策,还撺掇我给药师堂下毒使坏,让我实在疲于应付。母亲,依女儿之见,不如就把这张方子赠给罗家,当做三清堂的独传秘方,代代传下去。有了这个方子,不管江山如何易主,都可以保证医药世家罗家永葆富贵,绵延百代。

    母亲表情略显呆滞的脸庞上露出一点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嘣着说道,我女儿真是有本事,咱家老太爷尚且做不到让罗家百代富贵,我女儿却做到了。

    何当归微微一笑,向她咨询道,如今家里还是老祖宗做家主,管着那三房的人吗?我直接去找老祖宗,把方子交给她就行了吧?

    母亲默默考虑了半晌,又开口说话了,你几年没回家所以不知道,这两年大房和二房不合,渐渐就越闹越凶了,如今他们还在吵着要分家呢,未免到时分起来麻烦,不如就直接把方子交给你大舅吧。母亲心道,家里只有她大哥和她是一个娘生的,大房二房分家后,她毫无疑问要跟着大房过的吧。

    何当归也明白了母亲的言外之意,于是就找到了大舅罗川柏,把前因后果说明,把回春方交给了他。罗川柏连声夸赞她孝顺明理,夸赞她母亲贤惠懂事,感概说罗家真是三代积德,才出了一个这么有出息又有良心的外甥女何当归,然后他就收下了那张方子。

    何当归满意地回王府了,过了段时间却惊闻,大房得到回春方的事不知为何被二房知道了,二老爷罗川谷立刻就炸毛了,先去母亲房里闹了一回,可母亲只是在背后出了个主意,具体的回春方的内容,她是一概不知的,就算她二哥罗川谷把她的房间拆了,把她架在火上烤,她不知道照样还是不知道。

    于是罗川谷又去找老大罗川柏,要求共享药方,可罗川柏却告诉他,回春方他已经卖给了巫医堂背后的大老板,签定好了协议了,如今连他本人都不能在三清堂售卖回春药,否则要按协议赔钱的!

    罗川谷大为光火,又跑去王府找何当归,何当归早已接到了母亲丫鬟送来的消息,提前知道了罗川谷的来意,好吃好喝地款待他一番,就把他打发走了。

    当时,何当归还自以为把事情办得很漂亮,既没有泄露回春方,也没有得罪二舅他大爷的。可是请罗川谷吃席的时候,当时跟何当归关系很“要好”的周菁兰和徐四娘也在场,等罗川谷走之后,周菁兰主仆二人也面色如常地告辞了。然后她们就跟罗川谷接上了头,说她们知道回春方被何嫔收藏在什么地方,只要他愿意里外合击,齐心协力扳倒何嫔,那张药方就是他的了。

    罗川谷当时就没有拒绝,跟她们说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回到罗家之后,他面上心事重重,立刻就让孙氏瞧出不对劲,几句话就问出了实情。孙氏张口就重提当年何当归“毒害”罗川谷那个外室小妾腹中男胎的事。罗川谷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要不是外甥女何当归那样狠毒,他现在已经有一个九岁大的儿子了!是何当归断了他的子息!

    罗川谷两口子一合计,何当归是罗川柏的亲外甥女,与他们二房隔了一层血缘关系,罗家人都能明显感觉到,何当归对大房和二房的态度是有亲疏之分的,大房之事她是有求必应,二房之事她却是能拖就拖,如今罗家已经分家了,何当归跟他们二房的关系必然将会更疏远。与其总靠着那个没良心的外甥女,还不如一次性把回春方弄到手!有了回春方就什么都有了,再也不用让孙氏和女儿罗白琼一趟趟的去王府谄媚她了!

    其实罗家人都知道,何当归之所以无法拒绝大房的种种要求,是因为大房的赵氏和董氏,都把竹哥儿的形销骨立和韦哥儿的不正常性取向全算到了她的头上,每次要求她办什么事,张口就先提竹哥儿被何当归“豢养”的毒鼠害了一生的事。何当归恼怒委屈之余,想到母亲常年在罗家寄居,也只能指望一个亲大哥罗川柏,也就对大房的事格外上了些心。

    虽然,何当归自问对二房也很好,给罗川谷谋差事,给罗白琼的丈夫梁弈州谋升迁,给罗白芍的未婚夫薛际调户籍,给薛际透露科举试题,但是,只因何当归对大房的态度更殷勤,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就引起了罗川谷的嫉妒,也给何当归引来了杀身之祸,最后被周菁兰联合罗川谷、孙湄娘和罗白琼害死。

    这些事实,当初何当归被关押在水牢中的时候,孙湄娘已全跟她讲清楚了。何当归也认为杀死自己和自己女儿的凶手就是周菁兰、罗川谷、孙湄娘和罗白琼四个人,最多再算上一个徐四娘。而宁王朱权只是冷眼旁观她被冤屈,又顺水推舟地把她关进水牢,只是做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判官,“公正”地裁决了这段冤案。何当归一直以为,他只是旁观,连个帮凶都算不上。

    何当归对朱权的种种怨恨,皆因为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支柱,是她生死不计地扶持了十三年的主上,可他却没有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扶她一把。仅此而已。

    可是,如今听说了上一世收购回春方的“巫医堂背后的大老板”居然是齐玄余,而齐玄余居然是朱权的手下,何当归不能不往深处想,是谁授意齐玄余去收购了回春方?何当归研发回春方之事,自然不会瞒着她的好夫君宁王殿下,她曾不止一次满怀激动地跟他提起回春方的神效,可他却一直淡淡的,甚至都没要求看一眼回春方。

    可是,一转身的工夫,他的好下属齐玄余却跑去跟罗川柏重金买药方去了!

    何当归忽而心头一凉,当初二房的人突然就得知了回春方一事,还知道的那样清楚,知道那方子是她的杰作,也知道她在母亲的建议下把方子赠给了大舅罗川柏,究竟是谁向他们泄露了这件事?

    除了朱权,她想不出第二个人选!因为她什么事都没瞒过他,他知道此事的所有始末和细节,他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他手中的情报足够杀她一百回!

    想到这里时,何当归手下竟不自觉地折断了一截冬青木的枝桠,啪!

    园中的朱权闻声立刻飞身而起,白虹贯日般射向断枝声发出的地点,口中喝道:“谁在那里偷听!”

    ...

40.第240章 苏眉院的锦被

    [第6章第6卷]

    第246节第240章苏眉院的锦被

    何当归当场就傻了眼,想到朱权那源自东瀛的遁术身法,想到三年前宁渊那迅如闪电的轻功,她甚至都没有了逃跑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一种挣扎或不挣扎都是一死的灰败情绪涌上心头,她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大概朱权就是她命里的凶星吧,命中注定她永世都逃不出他的魔掌,连续两世都要死在他的手上。

    不跑了,一掌劈死她好了。

    她闭上双眼,把脸深深埋在膝头,静静等待死亡降临。

    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她整个人落入一片暖意之中,耳边有呼啸的风声,鼻端有馨香温和的青茶味道,面颊隔着面纱贴上一片温热的柔软布料。还没睁开眼睛,她的鼻子已经代替双目辨认出了来人是谁。她紧紧闭着双眼,深深呼吸着那缕馨香,一时只想保持这样的状态下去。

    这个怀抱的主人,也不是她的朋友了,几日之前她和他刚刚闹翻,他认为她失贞失节,而她也无意跟他解释什么,反正他已不是第一次误会她了,他还不如蝉衣了解她。她曾经把他当成知己,所以真的不想睁开眼睛跟他吵架。

    孟瑄紧拥着怀中人,用他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从其录园撤离,不知飞了多久,只觉得他可以一直这样飞,飞到天地的尽头和时光的尽头,再飞到下一世和下下世,只要怀里的人就这么静静地贴着他。或许有一炷香那么长,又或许只是一滴更漏那么短,反正他突然失去了对时间的精准估计能力,直到下方出现一座僻静无人的院落,而后方也没有人追过来,他选择带着她藏身于这座院子的一间厢房中,掩好了房门。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一间卧房,于是孟瑄把怀中人抱到了床上,解下她的羽翎大氅,扯过床上的锦被紧紧地裹住她。

    何当归终于不能不睁眼了,她在被窝中蠕动一下,奇怪道:“你给我盖被子干什么?大白天的我又不打算睡午觉,再说了,这里也不是我的卧房……这里是什么地方?”开口跟孟瑄说着这些家常话的时候,她的心有一种从地狱挣扎回人间的悸动,仿佛在雪地中走到手足麻木,然后就突然走进了一间有火炉的小木屋。

    孟瑄转身从柜子里又拽出一床锦被来,继续往她身上添被子,口中道:“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反正就是一座没人的空院子,你安心躺着吧。”

    虽然,何当归觉得这样躺着面对一个已“不适合躺着去面对”的昔日朋友,实在有些不妥,可是暖烘烘的被窝是一种有魔力的东西,尤其适合她这样在寒风中坐了半天冰凉的地面的人。

    她听到了太多惊人的消息,她救治了三年的患有“人格分裂症”的大表兄是一个陌生的小孩子,而且是她的仇人的手下的弟弟!她的仇人朱权又新添了一个能干的手下,那个人张口就道出了她的秘密!最后,她还严重怀疑,上辈子害死自己的幕后元凶,就是她为之卖命一辈子的夫君大人!

    她听得背脊发冷,在地上坐得手足麻木,她很喜欢现在这个包裹着自己的被窝,所以,她就不再计较,“成年”后的她已经不适合再用这样的方式跟“成年”后的孟瑄相处。而且孟瑄的好哥哥不是说了么,孟瑄已跟他妾生了一个儿子了,可是要求一夫一妻的她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况,所以,三年后的孟瑄不再属于她。何况,他冤枉她跟朱权有染,他也嫌弃她,不要她了。

    往院子里望了几眼,她发现这座院子不是别处,而是苏眉院。

    苏眉院是三老爷罗川朴第一位妻子的宅院,她去世之后,罗川朴就一直都把苏眉院锁着,打算留给儿子罗白及长大了用。后来三房全家都去了北方做生意,苏眉院就一直空置着,却被罗白琼相中了院中堆锦一般的苏眉花海,从孙氏处硬要到了苏眉院的钥匙,把这座院子霸占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罗白及他们回罗府后的半年,罗白琼才被硬生生地迁走,苏眉院再次空置,庭院被深锁,苏眉花海萎落一地,苏眉院不再名副其实。

    忽而,何当归在被窝中打了个寒颤,拼命汲取身上方的蓬松棉花中的暖意。就在刚刚,她的脑中突然划过了一个惊人的想法,而那个想法,几乎瞬间抽干了她的呼吸。

    上一世的柏炀柏会不会……爱上她了?

    他会不会用那个什么“三世结魂禁术”把她送到了这一世,而他自己却付出了惨痛代价?

    周菁兰向她投放逍遥蛊时说得清楚分明,“这种逍遥蛊,初时会疼上半个时辰,隔半个时辰后再次发作。以此类推,疼痛时间不断加长,到了第三日,人将会活活疼死。据说这样死去的人,魂魄俱销,甚至无法投胎转世。”

    就算那逍遥蛊不像周菁兰说得那样险恶阴毒,那么她被害死之后,至多也就是再次轮回转世,一切记忆和恩怨尽销之后,以空白的无知无识的状态重新开始。她凭什么不光不用堕入前世之后的那一场轮回中,却带着完整的记忆被流放到了十八年前的大明朝?

    青儿说,她估计自己的“穿越”,八成是因为上辈子看多了穿越文的缘故,而且,她还有一个据说是从**某座庙宇中得来的能“牵引魂魄”的佛珠。而孟瑄死于战场,据他说,在他死之前的三日,他的一位长辈曾去找他,赠给他一道闪闪发光的黄符,让他贴身收藏,那么就可以凡事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而只有她,她没有任何护身符,也没有任何庇护地悲惨死去,按照周菁兰的说法,逍遥蛊会让她魂魄消散,她是怎么幸存下来的呢?看过了钱牡丹中尸花蛊后的可怕症状,看到了钱牡丹死之后还能走路能说话的惊人情景,让她对“蛊”一类的东西萌生出一种敬畏感,也有几分相信周菁兰的话是真的,而不是空言恫吓于她。当时她已落到人生的最低谷,还有什么被恫吓的价值呢?

    难道……真的是柏炀柏救了她?就像齐玄余说的,柏炀柏是有能力召唤那种禁术的人!

    莫要怪她的想法太荒诞不经,她突然忆起了,当年她拉着柏炀柏同去青州找何阜报仇的时候,听说何阜一早病死了,她不光不开心,还恨老天不公,不给自己手刃仇人的机会。

    而柏炀柏安慰她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欠了你娘的那些债,这辈子还不完,要轮到下一世接着还。丫头,你别难过,下一世你娘就不会那么倒霉了,说不定第一次嫁人就能撞着个好男人,等将来你娘仙游的时候,我免费给她念三天的《凤求凰经》超度她。

    她问自己死的时候,柏炀柏给自己念什么经,柏炀柏沉默片刻说,要是你死了,我就作法给你招魂,把你再救回来,我很灵验的,所以你永远都死不了,丫头。

    其实上一世,她有好几次都觉得柏炀柏是喜欢她的,甚至是爱她的。

    多年前她发现了柏炀柏的秘密,他却连想都没想过杀她灭口,只是反复央求她为他保守秘密,对于她提出的为她驻颜的事也满口答应下来。后来,柏炀柏发现她每次都偷藏一小瓶沐浴的药汤,暗中调查他的秘方,还背着他偷翻他的书房,他虽然生气,口中嚷嚷着不再帮她驻颜,转身却又去烧洗澡水了。滢滢粉的方子也是世间奇方,他也只告诉了她一个人。

    他的秘密那样惊人,连他的好学生朱权都一无所知,“道圣的容貌不老,三十年如一日”的事一旦传出去之后,将会给柏炀柏带去数不尽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而她将他的秘密捏在手里,等同于将他的命捏在手里,他为什么不杀了她,为他自己消除这个隐患呢?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守住一个秘密,他有无数机会可以杀死她,可他却没有动手。甚至,他根本不必亲自出手杀她,他只要“不救”和“迟救”她就可以了——在给伍樱阁办事的那些年,他至少救过她十次以上的性命,他还为她挡过一只毒镖,他还被她连累得让一群刺客砍得身负重伤,否则他也不会被她窥走了他一直守得好好的、守了数十年的惊人秘密。

    如此想来,她愈加觉得上一世的柏炀柏可能是喜欢上她了,要知道,柏炀柏是朱权的老师和引路人,把朱权教导成那种铁血霸主,柏炀柏要担负起很大的责任。学生都那么心狠手辣,作为师长的柏炀柏又怎么会是善男信女。而大多数时候,她被他嬉皮笑脸的面具迷惑了,忘了他的通天本事和双手染满鲜血的经历,不只把他当成一个三流江湖骗子看待,她还蹬鼻子上脸的对他各种无礼以及耍赖。

    他怎么会容许他学生的一名小妾死死吃定他?方才朱权说柏炀柏“绝对不会去召唤任何禁术”,还说大过门最重的一条门规,就是“永禁禁术”,一旦动用了禁术就自逐师门,永堕轮回。可上一世的她只略施小计,就迫使柏炀柏召来了血咒禁术,给体质寒凉以致不宜有孕的她求来了一个龙凤胎。

    现在想来,她威胁柏炀柏的那些小计策简直是幼稚无比,怎么可能真的胁迫到他?他分明是在处处让着她,她每次得寸进尺地进一步,他就愁眉苦脸地退一步。作为他的学生的小妾,他对她好得太过头了。

    ...

41.第241章 幻梦金风玉露

    [第6章第6卷]

    第247节第241章幻梦金风玉露

    在前世的大多数时候,何当归都把柏炀柏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当成戏言听。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说,驻颜汤浴的药方是绝密,只能传给他的夫人和女儿,她要“跟他姓”才能得到药方。

    她闻言却全然没想透那一层意思,只是为难地蹙眉道,拜他当义父倒是不难,可是她的姓名记在罗家的族谱上,要改谈何容易?柏当归、柏当归的,听起来就很奇怪,是不是?

    柏炀柏拐弯抹角地说,族谱上的姓名就不用改了,只需要去一趟官府的户籍部左手边的第二间房子,然后在她的原姓名之前添上一个“柏”字,柏何当归,百合当归,百年好合,够好听的了吧!

    何当归听到此处,明白对方这是在口头上占自己便宜,他所说的“跟他姓”,指的是要找个“夫人”而不是“义女”!

    那时节,何当归不是没疑心过柏炀柏的荤素不忌的玩笑背后的含义。可是每每想到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他易容成一位仗剑的江湖豪侠,一剑送太善上了西天,又一剑削去了意图轻薄她的那阔佬的四根手指。每次她想到那时的情况,就会用那个安慰自己,柏炀柏他平时就爱开玩笑,那是他的个人特色,其实他道行高深,早就断了七情六欲,所以他绝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绮念。

    还剑入鞘后,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榻上拥着薄被、中了春药后气喘微微的她,说他已经盯着太善那个毒妇有一段日子了,那厮打着出家人的名义拐卖人口,把良家女子卖入妓寨,已害了不少无辜少女,因此杀了此人,实乃是杀一救百的善举。他让她不要惧怕,说他从不伤害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也无意于女色,绝不会坏她的清白。

    果然,他真的对当时那个裸身的她毫不动心,尽管他并不知她是他学生的小妾,只把她当成哪一户的小家碧玉。他隔着薄被诊视她的情况,诊出她是中了金风玉露散,又问明她仍是处子身,也找不到可以帮忙解决困局的对象。

    于是柏炀柏详细地解释道,这金风玉露散并无解药,只有解法,法一是用水深火热的凉血药汤浸泡全身,直至药性散去,可是这种法子大伤元气,只有健壮的男子才能挺过去,像她这样的,泡到一半就要耗尽精血而亡了。法二就是正统的解决办法,一场男女合欢,一被眠到天亮,一身药性自散。所以,假如她有个什么情哥哥或未婚夫君,他愿意跑一趟腿将那人捉来给她充当解药。

    她听得脸蛋发烫,心下思道,要不要告诉这位大侠,她并非未嫁之身,夫君她倒是有一个,不过只因对方身份太尊贵,所以她嫁给对方一年有余,至今还没机会跟那人讲上一句话。至于什么“捉来给她当解药”,那更是断断不可能的,她的夫君大人那样尊贵又那样繁忙,哪能来解救小小的她呢?想到这里,她自怜身世,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柏炀柏见她红成一尾煮熟的虾子,又泪水涟涟的可怜相,猜她是个没有情哥哥、未婚夫或者夫君的三无女子,于是叹口气又说,他倒是有一般技艺,能给她找出金风玉露散的第三种解法来,效果跟第二种法子一样好使,也不会令她失去清白,端看她信不信得过他了。

    她闻言又垂头思道,夫君大人她是绝对不敢想的,只要有生之年能跟他讲上两句话,她就能揣着那两句话去走一遭黄泉路了。方才她喝了太善的茶之后感觉全身发烫,被太善脱光衣物,又见到一个比她大舅还老得多的男人口流清涎地摸过来,她就立刻没有了生念。眼前的这位大侠可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他要是真想对她不利,又何必跟她啰嗦这么多?不如就试一试这位大侠的办法吧,左右再被欺骗或被欺侮时,她就一死以表心志,以作为对那位还没讲上一句话的夫君的遥敬。

    想及此,她再也抵制不住那杯加了浓料的药茶的药性,躺倒在软榻上,如一尾溺水的鱼一般挣扎着,向那位大侠呼救道,请救救我,用第三种方法!

    于是扮为大侠的柏炀柏靠近她的枕边,先喂她喝了半盏加了微甜的黄色粉末的凉茶,又点了她的睡穴,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里,告诉她说,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她有心仪的男子,可以把同她欢好的男人想象成那名男子的模样。当然了,如果她并无暗恋对象——大侠柏炀柏吧嗒着嘴说——他愿意自我牺牲一回,充当一回她的解药。

    何当归不解其意,惊慌地落入梦乡。在白茫茫的梦里,她耳际发烫,膝头酸软,一呼一吸间的滚烫感,几乎要灼伤自己的上唇的肌肤。她拼力向四周呼救,却得不到回复,走了几步就软倒在地上,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过了盏茶工夫,雾气渐渐散去,再看周围的景物和布置,她心中的惊慌情绪就更盛了。只因她瞧出这里不是别处,而是宁王府!而且看那建筑物的气派,看屋檐上那刷着货真价实的金漆的层层屋瓦,以及廊前那一盏盏精致的宫灯,她立刻猜出,这里是宁王府的中心地带,是属于王爷和王妃的专用屋宇,是她应该退避三舍的贵地!

    可是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仿佛每次呼吸都是她的最后一次,哪儿还有力气退避到属于她的角落呢?

    “吱呀——”一声,华美精致的房门打开,从里边走出了一个面部带着雾气的男子,锦衣玉扣带,墨冠皂底靴。那双靴子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她的眼前停下来。

    此时,她整个人跪坐于地,只能看到的那男子的锦袍下摆,散发着幽然的不知名馨香,如兰似麝的暖香。她想要张口向他呼救,可下一刻时,他已然脱去上身的提花绣褂,裹在了她的身上。她低头一瞧,吓得几乎要昏过去,原来,她在梦中和醒着时是一样的,一样的不着片缕!

    她竟然光着身子坐在王府中央,还被一个陌生男子瞧光光了!她还有什么颜面苟存于世?于是她一边裹紧了那件绣褂,一边掩面哭泣,泪水打湿了玉雪粉妆的腿上肌肤,她又连忙进一步地把双腿缩进那绣褂中去。

    陌生男子蹲下察看她的情况,然后平静地说,看你的模样,一定是被采花贼下了春药了,这种春药性如烈火,长时间留在体内不解去,你的五脏六腑都会被烧坏。至于解除药性的办法么……我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你的姿容极美,就是稍显青涩了一点——你有什么问题吗?你愿意让我救你吗?

    她闻言继续绝望大哭,那位大侠不是说过,有“第三种方法”能救她性命,又不毁她清白吗?为什么喝了那位大侠的药茶昏睡后,她在梦里还是照样被那金风玉露散折磨,还是照样碰到了一个要用“第二种方法”救她的男人?为什么她总是被人欺骗?太善如此,大侠如此,人人皆是如此!

    那陌生男子皱了眉,虽然他的面部被雾气遮挡,不过,何当归却能感觉到他的话是皱眉说的,他说,你不必如此忸怩,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单纯想帮你才多问一句,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我从来不缺女人,对你这种胸部小的女人没多少兴致,你进屋里躺着去吧,我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说着,他起身走开。

    何当归停止哭泣,挣扎着想要起身进屋,却腿软到寸步难行。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突然降下来一道“神之音”,尖着嗓门叫道:“喂丫头,你怎么把人家撵走了?这是我费了好大工夫给你召唤来的‘解药’!你把他撵走,谁来给你解毒?”

    何当归听出这个声音是那位大侠的声音,仰头看天,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天际。她抹泪道,我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怎能委身于他?与其失去清白而苟活,我宁愿一头撞死在那道石阶下,至少还能在墓碑上题一笔“碧落黄泉通来世,留得清白在人间”。

    “神之音”恨铁不成钢地说,清白有个屁用!我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活够本儿,你才多大就想死?你脑子怎么不开窍啊,这就是我说的“第三种方法”了——召来一个男人,在梦里给你解毒!你只当是做一回春梦,于你的清白没有任何影响!快!快把那小子叫回来!喂~~臭小子你快点回来~~

    “神之音”响亮得有如鬼哭神嚎,可是那个面部有雾气的男子却充耳不闻,越走越远了。

    何当归还是哭,神仙公公,实不相瞒,我已经嫁了人了,只是还没见过我夫君的人,直到现在还在等着他来找我,因此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我都绝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神仙公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我呸呸呸!“神之音”愤愤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榆木脑袋的女子,亏你还长了一副聪明相!都跟你说了,梦里发生的这些全部都是假的,是我老人家用**力给你造出的一场幻梦,你只要乖乖顺从着你的药性驱使,与那小子行一场周公之礼,去了你的心火,你的身子自然也不觉得难受了!而且事实上,没有任何男人碰过你的身体,所以完全不算是失节,你不用钻牛角尖,也不用觉得害羞,女子早晚都要经历这一场洗礼,你就当提前上一堂课吧!

    何当归受药性影响,身如火烧,心口发闷,于是略有动摇地说,那……既然老神仙你法力无边,你能不能把我的夫君召到这个梦里来给我解毒呢?除了他,别人我都不干,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行!

    “神之音”怪叫道,小丫头要求还挺高,还要指定人选!哼,说来听听吧,是哪个男人值得你这样为他守身如玉,他比我家阿权还好?

    ...

42.第242章 幻梦貌美如花

    [第6章第6卷]

    第248节第242章幻梦貌美如花

    “宁王朱权”四个字在舌边划过,又被咬回去,何当归的心中犹豫不已,吞吞吐吐地问,老神仙,那个,你把我夫君召到我的梦里来,他本人知道吗?他事后还有印象吗?

    老神仙嘎嘎笑道,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考虑的问题就是多,这问题可把我老人家都考倒了,嗯,让我想想……你在你梦里的一切所见所闻,他在他的梦中自然也依样葫芦地梦一场,所以,就等同于你二人同做一场春梦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当归立刻摇头摆手,拒绝道,倘若事情是那样,那老神仙你就别召他来了,我……我还没做好准备。老神仙你别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说着又万分艰难地往屋中移动过去,想去找一件可以蔽体的衣物。她心道,从前在罗家,四妹妹动不动就对着她撒痒粉,那种奇痒比现在的春药难熬百倍,她都硬挺过来了,只要多坚持个一时三刻,等小腹间的那股子怪异的邪火褪去,她就可以走出这场怪梦了。

    老神仙在白茫茫的天际之外笑得乐不可支,反复重复着何当归的话,还没做好准备,还没做好准备?哈哈,还没做好准备!丫头,你放宽心吧,这种事情,不用你做准备,只要那个男的有准备就行了!

    他仿佛猜到了何当归的心思,好心规劝道,丫头你就别再扭扭捏捏也别硬撑了,那金风玉露散的药性极燥极烈,长时间中毒不行周公之礼,只靠你自己硬扛可不是闹着玩的,会毒侵入脑,把你烧成傻子的!何况,这种事不是你有毅力和自制力就能扛得住的,我老人家一把年纪都没修炼到那种程度,你一个小女娃怎能有那般定力?不要逞强任性了,顺从你的心意,去找你的“解药”吧!一场春梦,换你一条命,这笔买卖很划算哪!

    何当归兀自挣扎着往屋里挪动,此刻她已停止哭泣,只是脸上仍挂着两道清浅的泪痕。她咬牙道,能不能扛得住,试过了才知道,如今虽然身在梦中,可我的感觉与醒着时没什么两样,与醒着时一样会走会说话,也有我的自主意识。既然我做得了我自己主,那我就要为自己做一回选择——我不解毒了!老神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的大恩我只能来生再报了,你就发发慈悲,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说到最后,声音斩钉截铁地如舍身就义的文天祥,只差没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了。

    空中的老神仙叹气道,丫头你怎么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命,你知道你能投胎做一回人,是多大的机缘和福分吗?大多数的魂魄轮回上七八次,才能轮到一次当人的机会,大多数时候,它们都只能当一头牛,一只鸟,一根草。依我瞧,丫头你保不齐上辈子就是一头牛托生的,怎么这般犟脾气?你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就了无牵挂了,白白丢下你爹你娘为你伤心难过,你对得起他们的生养之恩吗?你知道你这一死,有多少人在你身后抹眼泪吗?

    老神仙越说越激动,最后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心中大呼曰,咩咩,咱简直就是导人向善的千年老妖,赛过少室山上的那帮秃头!小丫头,你还不束手就擒,跟我家朱小权共赴巫山!

    可是,老神仙的这番话非但打动不了何当归,还戳中了她的痛脚,白白丢下爹娘伤心难过?对得起他们的生养之恩吗?她的父亲对她只生不养,母亲其实也差不多,迄今为止她活了十五年,从未见过父亲面,而跟母亲一起生活的岁月,前前后后拼凑在一起,也不过就短短两三年寒暑。

    在难熬的烈药侵袭下,被烧红了眼的何当归幽怨地想,她死之后,会有人为她伤心掉泪吗?她猜想,其实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并不算高,要排在继父后面,排在老太太后面,甚至要排在二姐和四妹的后面。母亲为了继父而伤心地住进三清观,常年把她丢在罗家不闻不问,每次年节里回罗家去住,母亲就从早到晚在老太太房里说着两人的密语,跟她这个亲生女儿却陌生到了除问安之外无话可讲的地步。

    记得有一次,二姐脸上张了痘,母亲听闻此事后非常上心,花重金托人购得雪莲、冰片等寻常药铺买不着的珍贵药材,又跑到南苑药庐忙活了好几日,配出三瓶古方记载中的清颜膏,据说是专门治疗小姑娘脸上的痘,愈后不留一点疤痕。何当归听丫鬟说了此事后,心中有些吃味儿,还有些艳羡,只因她那些日子总吃四妹妹送的夜宵,脑门上也长了痘。

    于是,她就跑去找母亲,也要讨些清颜膏抹一抹。可母亲摊摊手告诉她,没有了,三瓶药膏都给你二姐送去了,原料一时也凑不齐再配了。母亲打量她脑门上的痘痘,安慰说,你的没你二姐的严重,你每晚睡前用药皂角洗洗就成了。看到她怏怏不乐,母亲又说,我听家里人说,你跟你二舅母和二姐的关系不大好?这样可不行,咱们四房在罗府住着,支了二房不少人情呢,你眼里口里机灵点,让着你二姐她们一点儿,将来你出嫁的嫁妆也要靠你二舅母给你置办,围好了她,你就能带着三千两的巨额嫁妆出嫁呢。

    何当归一边回忆着这些揪心的往事,一边慢慢往那间华美屋宇挪动而去,却在即将够着那扇门槛的时候被小腹中一股火燎般的痛楚击中,缓缓倒下。

    她怨愤地想,自己根本就是个多余的人,在生父家里多余,在母亲眼中多余,如今在王府更是多余。她死了母亲也不会伤心,她在乡下住了那么多年,母亲从未遣人去问问她的死活,把她当成一道丑陋的旧疤一样藏着掖着,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也从未给她送过一回寄养费。对一个曾在罗家害其受辱的简奶娘,母亲都能慷慨地赞助五十两银子,可她的亲生女儿在乡下吃糠咽菜,她就不能悄悄派人送十两银子改善下女儿的生活吗?

    何当归吐出口中最后一点热气,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大概不是他们亲生的,自己一定是从大街上捡来的野孩子,所以没有人疼她,也没有人在乎她是生是死,那么,就让她这么死了吧。那样,她不光不用再活着招人嫌,她还可以怀揣着对那一位高贵完美的夫君的向往,走过奈何桥,行过忘川,来世投一个父母双全的正常人家。

    “喂!”老神仙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忽而就转为近在咫尺,他焦急地拍着她的脸把她拍醒,呼唤着,“丫头你挺住,你怎么如此消沉如此轻生呢?要是你死了,你爹娘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娘会哭死的!”

    何当归从幻梦中缓缓醒来,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心道,亏这位大侠还是神仙级别的人物,真是不会劝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她闷闷道,神仙大侠你有所不知,我一定是上一世作恶太多,所以这一世运道太差,世间所有的厄运全都接踵而至,自动找上我,好像灾难永远都不会完结,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去吧,你要是真想帮我,就为我念几遍往生咒,让我来世不要再做棋盘上的那颗弃子。

    柏炀柏急了,丫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悲观?只是中了一点春药,一场**就能解决的小事,你就不想活了?真是气煞我老人家,你知道贫道为了多活两年,每天要潜心修行打坐多长时间吗?哎呦个喂,什么棋盘上的弃子?你美成这样都自称弃子,那你让这世间的丑女怎么活?要是你不喜欢我在梦里给你召来的那个小酷哥,那我就给你再另找个别的!

    何当归在薄被中翻一个身,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穿上了中衣和裙袜,于是掀开被子打量几眼。

    喂,我可全是闭着眼睛给你穿的,什么都没看你的啊!柏炀柏声明道,丫头你别不相信,贫道我游历江湖多年,结交天下豪杰,收集了他们的指甲做成“魂引”,我想召谁入梦的时候,谁就得乖乖前来在梦里陪我下几盘棋。如今我手里有二三十少年豪杰的魂引,他们有的风流倜傥,有的貌美如花,当然了,还有温存体贴的中年豪侠,最会疼人。我手里的这些少年豪杰都是一代人杰,你要是不喜欢刚才那一款冷的,我给你再找一款热的——常小诺!

    何当归虽然入了一次幻梦又回来,身上火烧一般的难受感觉并没有丝毫减轻,反而增加了窒息的气闷感,她翻转过身,背对着那个胡说八道的大侠,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柏炀柏愉快地介绍道,我这小侄儿常小诺对女孩子可热心着哪,绝对不会像刚才那个,丢下你转头就跑了!话说,你在梦里突然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是不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伤害了?中着春药光着身子到了那臭小子跟前,他居然不甩你,丢下你就走了!哈哈,你别放在心上,那臭小子就是那么拽,他对女人的兴趣本来就不大,而且他女人多了去了,直接光着身子跑到他面前的,你可不是第一个。丫头,你不用对你自己的魅力产生怀疑,虽然你胸口的弧线确实长得抱歉了点,不过老夫瞧你也就十四五的年纪,以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你不能因为自己现在胸小就自暴自弃,以为以后都变不成大胸女人,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女孩子嫁人后那胸慢慢就长大了……

    死老头你快走,何当归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我不要你救了,我就是不想活了!你让我静一静行不行?

    柏炀柏缩一下脖子,哼哼道,瞧吧,老夫说中你的痛脚了吧!你果然是因为胸小太自卑,所以没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风流倜傥和貌美如花的翩翩少年郎!

    何当归用被子一蒙头,死老头你好吵,你这么好心就去棺材铺给我定一口棺材吧。

    柏炀柏嬉皮笑脸,啪嗒一拍掌道,除了常小诺,我手中还有孟家几位小公子的魂引,里面各种俊美少年应有尽有,丫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

43.第243章 幻梦玉楼锁春

    [第6章第6卷]

    第249节第243章幻梦玉楼锁春

    听着头上方叽叽呱呱的毫无同情心的声音,何当归心口难受得有如火烧,哑着嗓子问,老头子,这金风玉露散要多久才毒发?你能不能像刚才砍太善时那样,一剑给我个痛快?

    柏炀柏摇头叹息,真是傻丫头,这是春药又不是毒药,毒是毒不死人的,只会把人烧傻,再过个一时三刻,你还不找男子合欢,你就变成傻子了!丫头,你也知道你长得有多漂亮,你试想一下,一个美貌的傻姑娘,等待你的命运是什么?别的我不知道,这间屋子的隔壁,就住着一个姓柏的老赌鬼,他欠了一屁股的债,说不定会把你拐走买到青楼,搞点银子好去一把翻身赚大钱!

    何当归被这番话吓到,睁开朦胧的双眼,仰望床边的披风大侠,确定他不是在拿谎话吓唬她,看到对方满脸严肃的样子,她一咬牙就把头往床头上磕。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只瞧见大侠露出一个惊慌的表情,她已迅速地坠入了死亡的罗网中——

    可那罗网突然破了个大洞,她从那个洞中坠落,一直落啊落,不觉又落到了方才那一片幻梦的白雾之中。可可可恶啊,都撞破头了,为什么还不能死?难道她真的点儿背的连死都死不成吗?

    这一次,梦中的她有了衣物遮蔽,总算敢站直身子走路了,可是她的双腿在发抖,走了两步就欲跌倒,却被一双手臂接住了。还是方才那个面上罩着一层雾气的男子,这次他二话没说,打横抱起她就往前走去,边走口中边说:“嗯?怎么一会儿工夫不见,你穿上衣服了?”

    何当归惊慌地告诉他:“我是被一个邪恶的道士锁在这个梦里的,我不想来这个地方,却被迫一直在这里徘徊,公子你想必也是一位被他拘禁的‘少年豪侠’,不如你我想想办法,合力突破了这个邪恶道士的梦境,不让他的诡计得逞!”

    那男子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抱着她往前走去,一路穿花拂柳,走到了一个与方才的王府中华美屋宇完全不同的地方。这是一片场地开阔的荒郊野地,却在空旷处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三层翠绿竹楼,楼高几十丈。等走进去之后,何当归才惊觉,那“竹楼”并非全部由竹子制成,事实上,竹楼的栏杆和许多细节装饰,皆是由绿汪汪的玉石镶嵌而成的。

    虽然此时的何当归对玉石还欠缺了解,不知道那些玉石的成色算是几等,不过一整座竹楼半数材质由美玉组成,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她勉力睁大眼睛,只顾看这座美轮美奂的玉楼,不知不觉中已被男子抱着走进了玉楼的二层卧房,又径直走进了内室。

    男子把她放在宽大的带有厚厚帐幔的床榻上,边脱袍服边说:“虽然我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不过我看着你有点眼熟,你父亲好像是吏部尚书古舫,对吧?要是你死在王府里,我实难对他交代,所以……”

    何当归昏昏沉沉地看着这张宽大得不可思议的床,最奇特的就是这床的上方还镶嵌着一面水镜,而那镜中的女子是……古嫔!

    呀!她吓得惊呼一声,没错,床顶的水镜中那个满面春意双颊赤红的女子,真的就是住在她的隔壁院落上首房的古嫔!她这么呆呆地望着那面水镜的时候,镜中的女子也是呆呆地盯着她看,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不能接受自己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事实。

    最不可置信的是,她好像只有脸跟古嫔是一样的容长脸型,只有五官跟古嫔长得几乎分毫不差,可是她的身体还是自己的身体,没有古嫔那么长的腿,也没有她那么丰满的胸脯。

    何当归又哭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脸,为什么我掉在这个怪梦里出不去了?为什么这个梦境如此逼真?”

    床边正脱着衣袍的男子并不在意她的哭泣,只匆匆道:“喂,我忙得很,在赶时间,你配合一点,救完了你我还有紧要公务在身……你是第一次吗?我对你印象不大深刻,你我以前没在一起过,是吧?”见少女哆哆嗦嗦,手足并用地钻进被中,拥着锦绣鸳鸯的绯红被头瑟瑟发抖,他不由得皱眉道,“你放松点,否则待会儿弄伤了你,我是概不负责的。此事也没有这般吓人,你只需放松身体,潜心享受就好。”

    何当归的脑子混乱得有如一锅粥,在火上越煮越沸,越熬越浓稠。不要!她不要变成古嫔,她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托付给一个连脸都没有的男人,她不要用这“第三种方法”来解毒,本质上说,这和“第二种方法”也没什么两样!就算得救了,她也不会开心的!

    于是,她大哭并尖叫道:“神仙老伯伯!我求你了,你不要再戏耍我了,快快恢复我的本相,快让我从这个怪梦里醒过来吧!”

    往日里求神问卜都只能对着一座泥塑雕像,得不到半句回应,不过今日撞见的那位口中自称“老夫”的中年大侠,却是个另类的古道热肠的神仙,原来,他还同刚才一样,在遥远的虚冥之外望着这边呢。此刻何当归一唤,他立刻就应声了:“诶~~丫头~~你莫怕~~待我来助你~~”

    何当归见求神收到回应,松一口气对那个脱光了上半身,**着胸膛,只着一件象牙色细绫裤,一脚踢飞靴子爬上床来的男子说:“你听,那个把你我一同拐来此处的老骗……神仙,他就在不远的地方观望这里呢,我们一起求他好不好?让他把我们拉出这场怪梦!”眼见着男子蓄满力道的手臂向她探来,她紧拥着被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我不要!你走开!老神仙,快救我!”

    男子不悦道:“你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开始就嘀嘀咕咕地说着些没头没脑的怪话,行周公之礼前不用喊神仙,只要喊夫君就行了!”语中除了怒火,不自觉间还掺杂了欲火,对于少女的不配合和无视他的蓄势待发而碎碎念的表现,他的心头涌上了一种征服欲。

    何当归的泪水在锦被上开出两朵水花,低呼道:“上面有个老神仙,他一直在跟我们说话呢,你没听见吗?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偷看呢!”说着这话时,男子已成功掀走了她的被子,一拽她纤巧的脚踝,把她的身子放平,整个人欺身上来,覆在了她的身子上,那具与女子的柔美完全不同的男子的阳刚身体紧贴上她。大概是怕压坏了她,所以他用手肘撑在她的肩头两侧,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

    男子冷哼道:“哪儿来的神仙?你被春药烧坏了脑子吧!还是你觉得紧张,所以讲笑话来活跃气氛?这笑话还蛮冷的,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右肘撑着床头,左手开始迅速地剥她的衣物,口中交代说,“你放轻松点,否则我不容易进去,腿,我在说你的腿——你要把双腿打开,办此事前。”

    何当归只觉得肩头一凉,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扒得只剩一个贴身肚兜,一个及膝长的小绸裤了。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是凉的,而一团火在她的小腹和心间燃烧,驱散了她的寒冷,与此同时,还有大量的热意从男子的身上辐射过来,昭示着对方惊人的体温。

    听得男子如此要求,她不止不照办,反把腿儿夹得更紧了,脑中一片空白,也不再具备说话的能力,只好继续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老神仙在哪里,他不是说,要来助她的吗?

    而男子还是首次遇到这种女方不配合的情况,略感新鲜有趣,于是攒起一些耐心,把往日里只用在正妃身上的**手段拿出来。用掌覆在她纤腰后方,顺次从上至下捋过,把热烫的真气流灼过她光滑的背脊,带起她的阵阵战栗。见她双目紧闭,满含春意地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可双腿还是不打开,于是又带着这道酥麻的气流辗转至她的纤腿,重点照顾了几下她双膝内侧的血海,而后挤着狭小的缝隙,渐次往上移去。

    何当归只觉得自己如坠魔窟,周身的那般欢愉感觉太过强烈,不似人间所能遇到的所有一切。在欢愉的火花和廉耻的凉水之间反复拉锯,最后她卯足力气冲着虚空大喊道:“老神仙快救我,你再不救我我就咬舌自尽了!”

    “别介啊!”老神仙的声音从咫尺间的床头响起,乐呵呵地说,“他不是正在‘救’你么,你对这小子都不满意,那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他已经够尽职尽责的了,丫头,你就从了吧。”语调悠闲自在的仿佛在嗑瓜子看戏,而后,床头边真的传来了嗑瓜子的声音。

    何当归眼角蕴着两汪泪,厉声控诉道:“死老头你说话不算数,你不是说来助我吗?那你快把这个人拉走,他是一个恶鬼,我好怕!”

    此时,那男子对于突然出现的“神之音”充耳不闻,只是专心致志地埋头忙活着手下的开垦工作,不断地攻城掠地,下了一城又一城。眼见少女沦陷于自己的掌下,他满意地笑问:“呵,你说我是鬼?那你是怕鬼,还是喜欢鬼呢?还有你在同谁说话,‘死老头’是谁?”

    何当归不明白男子为什么完全听不见那死老头的声音,也不能再忍受他的触碰,于是在残存的理智中,她一头撞上枕边的一柄玉如意,只觉得脑门有一股热流洒下,她就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死亡罗网之中。

    坠落,坠落,一直无所凭依地向下方坠落,直到落回客栈的硬板床上,一睁眼就看见那陈旧的房梁和梁上的蛛网,与方才眼中的最后一幕,那满屋润泽生辉的绿玉和床顶的大水镜形成鲜明的对比,简直是对“黄粱一梦”的最好诠释。这一场春梦太过真实,真实得让她感觉到周身还有流水般的欢愉流过之后,残存的那点点水痕,可低头去瞧时,她的衣物仍完好齐整的穿在身上,不似梦中那般裸着。

    最不可思议的是,梦中那段可怕的经历过去后,她被金风玉露散折磨的昏涨头脑忽而清醒起来,只觉得药力退散了不少。

    柏炀柏手忙脚乱地给她包扎着额头上的伤口,抱怨道:“方才的伤才止了血包扎好,你又撞出一片红,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撞?或者咬咬舌头什么的,喂,你刚不是说要咬舌自尽吗,怎么又改撞头了?”见少女泪水涟涟的凄然模样,他又叹着气,连声问她,“丫头你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轻快点?我的幻梦疗法是不是很管用,还要不要再来一次?唔,刚才那只能算半次,半次是解不了毒的,至少得来一次完整的全套。”

    ...

44.第244章 幻梦初试云雨

    [第6章第6卷]

    第250节第244章幻梦初试**

    何当归流泪控诉:“你不是好人,你比太善还坏,你这为老不尊的死老头!”

    柏炀柏哼哼唧唧地为她包扎好伤口,语带嘲笑道:“你的脑门儿可真硬,撞了两次还这么精神,可见你口中嚷嚷着想死,心中却还存着生念,你不是要咬舌自尽吗丫头,你说话嗓门这般大,想来不怕没力气咬下舌头,你怎么不一咬以明心志呢?方才你也很享受吧,要不要再来一次,我给你换一个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当归没想到梦里梦外全都是恶魔,一时尚气,再加上对梦中发生的事感到羞惭,一狠心就真的张口咬下去,用了比两次撞头时都更大的力道。士可杀不可辱!

    柏炀柏一怔,只来得及在她合口之前一手挡住,另一手扣住她的下巴。他只觉得手指剧烈一痛,抽回一根滴着血的食指的同时,他心中动了点真火,厉声斥道:“死丫头你要作死么,一个人只有一条命,没人有第二条命,你就只为了跟我一个陌生人赌气,竟然咬舌自尽?命在你眼里这么不值钱?!”

    何当归用被子蒙上头,闷闷道:“我不咬舌,是因为没了舌头就不能跟阎王爷告状,说出害我的人的名字,不过告了状又如何,我的命就是格外不值钱,我死了也没人在乎。”这些话原本都是埋藏于心底的自伤之语,不过此刻在药散的作用下,她突然就把从未跟人讲过的话全讲给一个陌生人听。

    柏炀柏蹙眉看她:“顾影自怜有什么用,自怜只能博得自己一个人的同情,别人对你不好,你自己为什么不对自己好点?”撕了点布条缠上滴血的手指,他轻叹一声,“好倔的一个丫头,一副白羽鹊的外表,内里却是一只老鸹。呵,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贫道管了你的闲事,就要一气管到底,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吃一回‘解药’!”

    这样说着,他上来扯何当归的被子,何当归死死压着被角不撒手,他灵机一动,绕到床尾挠她的脚心,觑得机会之后剥走她的被子,然后面上挂着阴险的笑绕回床头点她的睡穴,要第三次送她入幻梦。

    看着何当归的清眸露出点惊恐的神色,他略有不忍,详细地为她解释道:“我的这种幻梦又名‘一梦成谶’,凡夫俗子一辈子的最大愿望就是做一个这样的梦,在梦里他们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而且梦境所示也不是乱来的,更不是我凭空捏造的,而是你心有所念,眼前才会形成相应的景物。换句话说,那些都是你心底最深的欲念幻化而成的东西,只有你一个人能瞧得见,我去瞧时,你的梦境只不过是一片茫茫白雾。而且在梦里你会变成你最羡慕嫉妒的人,并以她的姿态出现,当然了,假如你的心底没有自卑,对你的现状非常满意,那么你的梦境中你就还是你。”

    何当归默默听着,变成“最羡慕嫉妒”的人?原来如此。她当然羡慕和嫉妒住在隔壁的古嫔,那一个被上天眷顾的美丽骄傲的女子,古嫔的锦绣繁华进进出出时都经过她黯淡无光的门庭,她怎么能不艳羡,怎么能不比较。

    何当归想起梦中那个用魔掌带给她可怕感觉的男子,迟疑地问:“那个……男人他是谁?为何我瞧不见他的脸,为何他只能听见我说话,却听不见你说话?”他为什么会认识古嫔,还那样对待有着古嫔面容的自己,言止之间又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莫非那个人是……怎么可能?他怎可能是王爷,王爷那般大人物,怎可能跑到她的梦里来?

    柏炀柏笑道:“我能理解你想认识他的心情,不过却不能对你透露他的身份,我手中的这些魂引都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少年英雄,让他们来办这种夜半无人私语事,当然要遮住他们的脸,否则泄了他们荒淫好色的底,我岂不罪过。至于他听不见我说话,那是因为……嗯,可能因为他方才是在你的梦里吧,所以只能听见你一个人的声音,以前我召他入我的梦里时,都能跟他正常交谈。”

    何当归张了两次口想问些什么,却被第二波侵袭的药性控制,只因方自经历过玉楼中的那些事,所以她这一次清楚地知道自己希求的是什么,一声闷哼后,她又蕴出了两汪泪,语带沉痛问死老头:“真的没有别的解法么,我不想这样。”呼吸却急促迫切,身体中有一团火在叫嚣。

    “不想这样?”柏炀柏挠挠下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那个小子技术不好,没开始做呢就被嫌弃了,还是他技术太好,吓坏了小妹妹?嗯让我想想,像你这样的绰约处子,都有心灵上的洁癖是吧,不喜欢阅女无数的花丛老手,只能接受跟你一样的处男是吧。处男,让我想想……这种人只能在闻不见一丝女人味儿的军营里找,还要找个俊俏的给你……啊哈,想到了!贫道今天就大出血浪费一回法力,从山海关急调他入梦来救你,绝对不会辱没了你,他长得比你还俊哪!”

    “哈,贫道今日又撮合一段良缘,你和那小子真挺般配的!”他自觉有趣地说着,却没注意到床上人已然陷入呓语昏迷状态,“刚才被朱小权圈圈叉叉的事你就一干二净忘了吧,我给你找一个更适合你的男人!说到刚才的事,要怪就怪你不配合我烧符纸念魂引,自顾自就一头磕昏入梦了,害得我来不及给你挑个好男人,你以为好男人这么容易召唤啊,大家都很忙的。不过这次你不必担心了,我一定……”他一低头,终于注意到了床上少女的异常,“喂,丫头!喂,你再坚持一下!丫头,你对我提议的人选满不满意呀?你没异议么?那我可烧符纸召他过来了!”

    ……

    何当归先从碧玉妆成一楼高的玉楼中醒过来,动了两下只觉得骨架仿佛被拆散一般,睁眼只瞧了一回床顶的水镜,她就放声大哭起来,镜中那个长着古嫔的脸的女子……正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满脸的不可置信,满身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红痕,及膝的长发如一匹黑缎被单一样铺散在大床上。下体传来的酸软感觉和镜中映出的一床狼藉,片片殷红,让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哇——”地一声哭得彻天响。

    然后,她大哭着从幻梦中醒来,天色已黑透了,她仍睡在那一家小客栈的破旧房间中,房中点着如豆的油灯,只有她一个人。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金风玉露散的药性褪去后,她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检查过自己整齐无损的里外衣物,又掀开小衣细细瞧了自己那莹白如玉,没有半点红痕的肌肤,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是梦,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唯一留下的痕迹,是她在第一次撞伤的额头伤口旁,又添了一道撞向玉如意后的深长划痕。多么怪异的幻梦,她在梦中撞出的伤痕依样地出现在她的头上,可是她醒之前见到的那个被凌辱的古嫔,却没有复制到她的身上。

    她吃力地滑下床铺,私密处的酸软感觉又令她的心头掠过一阵惊疑,那些事……真的没有复制到她的身上吗?

    正想再细细检查一回,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披风大豪侠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朗声笑道:“你醒了丫头,怎么样,春风一度之后,什么后患都没留下吧?以后跟你相公洞房时,照样还是处子之身,什么都不影响!”

    她呆呆地看着他不说话,他自顾自地打开一个细长纸包,取出几根油黄的蜡烛点上,顿时满室都有了摇曳的烛影和明亮的暖意。他又打开一个油纸包,笑着招呼道:“丫头,来吃烧**,你元气大伤,吃点好的来补一补!你说没有人待你好因此你不愿活下去,那为了帮你树立活下去的信心,我就做那第一个对你好的人吧!这烧鸡可是用我原本打算去赌坊一把翻身的珍贵银子买的,我现在可是两袖清风了!”说着涤了手,扭下一个鸡翅膀递给她,“来吃吧,可香呢!”

    腿间私处的异样感觉是那样清晰,何当归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灿烂的笑脸,一把挥掉他手中的鸡翅膀,一跃而起,揪住他的衣领大叫道:“你这个死骗子,臭骗子,老骗子!我说了不让你救我,你非要救我,你怎么不让我死!你找了什么男人给我解毒?我可是大宁宁王府宁王朱权的侍妾,你怎能坏我名节,让我无颜面对王爷!”

    柏炀柏被她抓着衣领一通摇晃,惊奇地张大了嘴巴:“你……是……我家……阿权的……侍妾!你怎么不早说?刚刚给你找来的第一个男人,就是我家阿权,你怎么没认出他来,他不是你的夫君吗?哦,你从来没跟他圆过房对吧,也难怪,他府里的美女太多了,你胸这么小排不上号!”

    “给我找来的‘第一个’男人?”何当归咬牙切齿地重复,“你是说,你又给我找了‘别的’男人来?”她伸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想要跟他同归于尽,可那温热的脖颈在她的手中突然变成了冰凉的树皮,吓得她哇地一声松开,退后两步问,“你……你是人是鬼?!”

    柏炀柏得意地转动一下脖子,笑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贫道身怀百技,唬一唬你这样的小妹妹不在话下。”说着他收了笑容,苦恼地挠一挠下巴,似道歉又似自语般地说,“啊噢,糟了,瞧这事儿弄的,居然吧阿权的小妾配给别人了!原本我还打算给你和那小子牵条红线呢,一梦定情,一睡定情,缘定三生,多美的一段佳话!没想到你的夫君居然是阿权,这就不好办了,虽然他至今没发掘到你,不过,你入了王府就是他的所有物了,他绝对不容别人染指他名下的女人,对于那些胆敢给他戴绿帽的女人,他可是一向心狠手辣不留余地的,什么军妓哪,官妓哪,歌妓哪,轮换着当!”

    何当归呆若木鸡,讷讷开口道:“老妖怪你不要胡说,王爷他才没有那么坏!你……你怎么会认得王爷?”

    ...

45.第245章 梦郎梦姑卜缘

    [第6章第6卷]

    第251节第245章梦郎梦姑卜缘

    柏炀柏抬头挺胸,炫耀道:“我是你夫君的老师,算起来也是你的长辈,以后你看见我要客气点,那些‘死老头’‘老妖怪’之类的话可不能张口就来!”

    “老师?”何当归讷讷重复一遍,然后悔不当初地掩面哭泣,“怎么会这样?我……我已是不洁之人,再也配不上高贵的宁王殿下了,我……死老头你为什么要救我,被别的男人凌辱后,我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柏炀柏走近,拍头安慰她:“你别这样,我说过无数次了,那真的就只是场梦,梦里那个男人也只是在千里之外做了一场跟你一样的春梦,梦醒了无痕迹,什么都没妨碍,也没有任何男人动过你一根手指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样不算丧失名节,你就豁达一点,把这件事忘个一干二净吧!”

    何当归也想当成一场梦忘掉,可一闭上眼,她就能看见水镜中那一床不堪入目的情景,而且如今身体的疲软感觉也昭示着那绝不是一场简单的梦。更何况,这世间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跟她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梦,这不算出轨算什么?

    柏炀柏无奈地看着默默垂泪的少女,歪头道:“你何必这么较真?什么配不上阿权?我瞧你挺好的,比他经常睡的那几个女人都好!什么不洁之人?你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我为你穿衣时也没看走你一星半点儿,你干净着哪,而我家阿权从十五岁就开始抱女人,如今五年过去了,他抱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都不嫌弃他,他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你呢?”

    何当归饮泣:“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男子,我微如蝼蚁,是女子,两者岂能相提并论?”

    柏炀柏连连摇头:“这是谁教你的论调?真是屁话!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自己都轻贱你自己,那别人又会如何看待你?唉,你我虽然萍水相逢,不过我对你这丫头又怜惜又有点喜欢,你的犟脾气有几分老夫年轻时的影子。这么着吧,此事是我惹下的祸端,倘若你真的不能接受梦里发生的事,我就张个口把你从阿权手里讨过来,别人要他的小妾他不给,我要他却不会不给。我让他给你一封休书,你就成了自由身,我再领着你去山海关找你的‘梦郎’,可好?”

    “休……休书?”何当归停止哭泣,呆呆地重复着,“休书……”跟当年母亲拿到的和离书,是差不多的东西吗?

    柏炀柏以为她动了心,于是进一步介绍道:“只要你愿意,老夫就扮一回月老,给你牵一回红线——在梦里占了你便宜的那个小子实在不错,大概是才干仅次于我家阿权的男人了,而且他不像阿权那么花心,怎么样,丫头?”得不到对方的回答,他局促地搓一搓手说,“那个……我绝对没有偷窥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怕你们两个都是处,不懂得怎么办事,所以我就悄悄把头探进你的梦里,随便瞄了两眼……好吧,他的确是粗暴了一点,不过你要体谅他十六年来第一次碰女人嘛,何况他也吃了春药……”

    “你说什么?你是说,他也吃了……”何当归挂着泪珠抬眼看向表情猥琐的大侠。

    “对啊,”柏炀柏煞有介事地把脸凑近她,解释道,“我用千里搜魂**辛苦搜到了他,又跟他沟通了半天,让他解救一位饱受春药之苦的少女,反正这种事男的也不吃亏。可是他死活不同意,说他不通男女之事,而且他很忙,让我去找他的几个哥哥帮忙。碰了一鼻子灰,等我的神识回来之后,再看床上扭动的你,端的是千娇百媚,娇喘细细,看得贫道我口干舌燥,心痒难耐,差一点就破功……呃,扯远了,所以,一看你实在等不了了,我就二话不说,一烧符纸,一弹魂引,把那个纯洁的小哥给召到你的梦里去了,可他入了梦也坚决不肯充当你的解药。”

    何当归愤愤地看着他,质问道:“既然对方不愿意,你为什么要用春药胁迫他?你不是说,他只是梦中的一道幻影吗,为什么你可以对他下春药?其实他根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对不对?其实梦中发生的那一切全都是真的,对不对?”

    柏炀柏也很气愤,瞪着她的胸口说:“还不是因为你的胸太小,引不起男人的兴趣,你因羡慕而变成的那长脸女人又比你丑那么多,一张丑脸,再配上一副干巴巴的小丫头身板,当然勾不起他那种少男的悸动了!我见他上了玉楼,见了床上刚刚被阿权脱得只剩肚兜的你,却二话不说转头就走,我就急了,冲着他大声嚷嚷,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一溜烟跑出了玉楼。我一咬牙,一狠心,把从太善衣服里翻出来的一整包金风玉露散全灌进了他的嘴里,当然了,做成此事耗费了我大量的法力,吃十只鸡都补不回来!而且,梦里灌的药只在梦里有用,若是他在千里之外醒了,那春药就没效用了。”

    何当归垂眸咬唇问:“他……是什么人?”

    柏炀柏不答她的问题,继续描述当时的惊险情形:“当时我非常忐忑,生怕他学你一样,一头撞倒半座玉楼,然后强行从幻梦中抽身。不过没想到那金风玉露散的药效那么强悍,一下子就夺走了他的神智,像一头发情的公牛一样,狂奔回楼上找你解决去了,而且无师自通,做得比阿权还好呢。所以,你觉得怎么样?假如你同意的话,我就让阿权休了你,带你去东边儿找这个人——你要点了头,我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你,毕竟此事我有点对他不住,要是再擅自泄露他的姓名破坏他的形象,那就太不仗义了。”

    何当归搓着衣角垂眸自思,可是头脑也如手中的衣角一般被绞得一团乱,不知该怎么看待这件事。

    柏炀柏回身又折下另一只鸡翅膀递给她,笑道:“边吃边想吧,空着肚子想问题是最煎熬的,你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来吃点肉,吃肉能长肉。”这一次,鸡翅膀顺利地递到对方的手上,见她小口小口很文秀地吃着那鸡翅膀,柏炀柏舒一口气道,“这样才对嘛,什么贞操什么男人,全都是屁大的小事儿,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的性命重要?为了一个根本不知道你存在的夫君,你就寻死觅活,你爹娘怎么把你教成这样的?”

    何当归啃鸡翅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默默啃鸡翅,柏炀柏却恍而忆起,听这丫头话里的意思,她好像是无父无母的,于是忙扯向别的话题,略过了这一节。

    一只烤鸡和几只烧饼被二人分食完,柏炀柏像小丫鬟一样伺候何当归漱口、洗手和喝茶,看她还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眼神中满是迷惘,他一拍大腿,咬牙道:“好吧,贫道今天大出血,再掏出一样压箱底的本事来,且看——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三世姻缘盘!”

    柏炀柏从怀里掏出个豁了两个口的粗瓷盘,亮在何当归眼前,虽然这盘子的名号响亮,可是卖相实在不佳,所以何当归连眼皮儿都没抬起来,只用余光扫了半眼,就继续发她的呆。她在梦里被一个陌生男人夺去了清白,还跟她陌生的夫君宁王朱权发生了一段绮丽故事,现在,老妖道提议让她接了王爷的休书,然后“千里寻夫”,去找那个“梦郎”,她该如何抉择?

    柏炀柏也不介意她的冷淡态度,把桌扫净,腾出一块地方端端正正地放上那只“三世姻缘盘”,庄严肃穆地口中念念有词了大半天。

    何当归幼年在水商观见惯了道姑装神弄鬼的那一套,才不把他的这些动作瞧在眼里,就算这老道是个异人,可他是人而不是仙,怎么能算出她的姻缘归属呢。这大侠打扮的中年男子,初见时还有两分英姿勃勃的侠气,斩太善的一剑也寒气逼人,可是现在,横瞧竖瞧都觉得他表情猥琐,是个十足的神棍。

    忽而,窗外一阵狂风呼啸,吹开了插着窗栓的窗户,吹熄了一室的蜡烛,只余一盏如豆的油灯。而神奇的事情突然发生了,那盏其貌不扬的“三世姻缘盘”突然自己转动起来,边动边跳,还开口讲话了:“这位美丽的小姐,你想占卜什么呢?你是要向本盘询问你的姻缘和桃花吗?”语间是一种闷闷的沙哑嗓音。

    何当归诧异地看着那只说话的盘子,琢磨了一下,她瞪柏炀柏:“刚才说话的是你对吧?换了一种语声,装成盘子说话唬我。”那种油滑的腔调,分明就是这中年老道的专利。

    柏炀柏闭着嘴巴,无辜地眨巴着眼睛看她,而后,在他闭口的状态下,室内又响起了方才那个沙哑声音:“小妹妹你不用怀疑,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一只说话的盘子有甚奇怪的?何况我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三世姻缘盘’,那么,美丽的小姐,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可以帮你解答心中的疑惑哟~~免费的哟~~”

    何当归目瞪口呆,看看柏炀柏一动未动的嘴巴和喉结,再看看那个在桌上跳来跳去的盘子,张大嘴巴问:“老头你……是神仙吗?这盘子是一件仙物吧?”

    柏炀柏眨巴两下眼,瘪嘴道:“虽然俺自称‘老夫’,但那只是俺的个人爱好,俺本人只比小妹妹你大二十岁,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美大叔,丫头你以后能不能别张口闭口的喊俺老头、老头的?就算你青春无敌,你也不能这么歧视俺吧!要不你以后管俺叫‘好叔叔’吧,怎么样,小妹妹?”

    何当归仍然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遇上神仙,更没想到,这所谓的神仙毫无仙风道骨,却是一根痞里痞气的老油条!

    得不到回应,柏炀柏无趣地抓两下脸,然后,那盘子又边跳边说话了:“小妹妹,只要透露一下你的生辰八字,立刻就能帮你算出你前世、今生和来世的三世姻缘哟~~本来算一次要十两银子的,看你这么漂亮,银子就不收你的了,等算完了卦你亲我一下就行了,你知道的,作为一只盘子,我很少能收到来自美女的香吻,怎么样,小妹妹?”

    ...

46.第246章 彩衣取悦继父

    [第6章第6卷]

    第252节第246章彩衣取悦继父

    被一只盘子调戏了!她呆呆揪紧衣角,这只盘子真的能帮她测出她的姻缘归属吗?她要去领王爷的那一封休书吗?

    得不到回应,那盘子原地滚动了两圈才停下来,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让你亲吻一个冰凉的盘子是有点不合情理啦,何况我也很久没洗澡了,要不你就去亲亲我主人的脸蛋吧,他天天洗脸。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当归瞟一眼满脸戏谑的柏炀柏,气鼓鼓地问:“不是说算一次十两银子吗,十两我还出得起,你愿意给我算一次吗?你真的灵验吗?”

    “哼,十两就十两,”盘子兴趣缺缺地说,“拿去赌一把也好,赌到二十两能买一千个烧鸡翅膀,赌到一百两就能买一屋子美娇娘了!那么,美丽的小姐,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呢?”

    何当归仔细地道出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盘子就一言不发地躺在桌上了,而后它的主人柏炀柏却摸出一串铜钱来推算,煞有介事地在桌上摆着。

    何当归不禁疑惑:“不是说是‘三世姻缘盘’给我卜姻缘吗,怎么还是大叔你在算?”

    柏炀柏解释道:“它刚才用‘盘语’给我透露过答案了,可我怕你听不懂,所以就推演给你看,反正我和它是一家的,它算和我算不都一样吗,你把我当成它的代言人就对了!呵呵。”说着又推了几下桌上的铜钱,摆出几个卦形来,然后有嘀嘀咕咕着什么“阿权的八字是……”“那小子的八字是……”“咦?我的八字也来对一对,呵呵”,最后,他终于抬起头宣布答案,“你还是阿权的小妾,这辈子。”

    何当归心头一松,这样最好,她其实也无意去领什么休书,这样的结果正合她心意。看过母亲二次嫁人,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嘲笑的情景,“休书”和“和离书”已然变成她头脑中的禁忌词。

    虽然她至今未跟宁王讲上话,不过她到底是他名义上的妾,一旦被休,别的不说,整个罗府就会先炸了窝,各种新的谈资会在下人那儿滋生,各种污水也会泼向她和母亲。而以老太太为首的那三房人也绝对不会给她和母亲好脸色,虽则她这个三小姐嫁入王府至今,还未带给过他们什么好处,可他们在外人面前早就用炫耀的口气宣扬出去了——“外甥女嫁进了宁王府!”也从外人那里得到了“可喜可贺”的恭贺言辞,他们怎能容许她失去宁王小妾的身份?

    因此,从一开始知道自己中了金风玉露散,她就立刻往死路上想,就是因为思及了罗家那些舅舅舅母的嘴脸,思及了母亲幽怨无助的脸庞,她才会想要一死以保名节,不去给母亲添麻烦。

    一年前,在她出嫁之前,老太太曾把她叫到房中进行过一次长谈,那是老太太生平跟她说的最长的一次话。

    老太太说,“逸姐儿,老身知道你心里怨罗家对你不好,可你这不也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四岁?说到罪魁祸首,还是那个杀千刀的何敬先!无情无义的狗东西,让个窑姐弄得五迷三道的,还娶回家做了正妻,这些年从没有来找过你们娘俩儿一回。那个何阜更不是个东西,你娘好好的一份儿嫁妆,田产宅子,金银细软,全倒贴了这个白眼狼……”

    当时,何当归听得蹙眉,每次听这些事都一阵揪心,她只是一个孩子,什么错都没犯过,为什么人人都跟她反复提这个?好似骗走坑走母亲嫁妆的人是自己一样!明明是母亲遇人不淑,明明是外祖母逼迫母亲再嫁,而自己本来也是这些旧事中的受害者!自己什么都没张口怨苦过,为什么老太太等人张口闭口就朝自己抱怨!

    老太太见她神色不忿,只好摇头叹气说:“唉,老身也知道你是个苦命孩子,可怜见的,也不忍多要求你什么。可罗家里住的人都是你的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须得谨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罗家荣耀了,你在王府里也有底气,对不对?你怎知将来靠不上罗家?”

    何当归暗暗咬牙,心道,至亲?至亲!她住在罗家这几年,谁把她当成至亲!就在几天前,在宁王府来人提亲之前,大舅母还说全家人吃团圆饭的时候不能让“老外”上桌,却没有一位“至亲”张口为她说一句话,最后,一顿三房诸人难得参加的“罗家团圆饭”全家人吃得热热闹闹,而她却蹲在旁边小板凳上,手捧着个木碗,受着来往的眼风眼刀吃一碗白饭!如今终于满了罪孽了,可以脱离苦海了,她为什么还要靠罗家?她再也不要回到这个家!她要走得远远的,彻底摆脱这个没有人情味儿的冰窖一样的家,切断跟这个家的一切关系,去过她自己的美好新生活!

    老太太摘下手腕上的念珠,转动着说:“逸姐儿啊,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千古不变的铁则。你小时候的确苦了两年,可那只能怪你于‘在家从父’的时候没有‘父’,千怪万怪也怪不到罗家头上来,是不是?罗家待你再刻薄,始终也供养了你十几年,是不是?”

    何当归紧紧咬住牙关,止住自己下巴的颤抖,她从未怪过谁,反而是别人都“以为”她在怪他们,怨恨他们。她不想跟他们争辩,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与这班亲戚老死不相往来。

    老太太慈祥地拉过她的手,把随身戴了多年的念珠套在她的雪腕上,最后劝导说:“不要因为小小的争执,就远离了你的至亲家人,也不要因为小小的怨恨,就忘记了别人的大恩惠。无论如何,你还有个亲娘住在罗家,逸姐儿,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以后做任何事之前都先想想你娘吧。要饮水思源,即使荣耀时不能恩泽亲人,假如某天不幸获罪了,也莫要牵累你外祖一家。”

    亲娘?亲娘……这两个字仿佛一根小针的针尖,轻轻一戳,就戳破了她攒了几年的气。是啊,她还有一个又软弱又没主见的亲娘,她亲娘还事事靠着罗家给拿主意呢。

    尽管她对亲娘也有一肚子的怨气,也恨不得从此切断了关系。在王府来提亲之前,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她嫁不出去或只能嫁寒门,她就只是母亲眼中的耻辱和空气,母亲对她的疼宠还比不上罗白琼几人。而王府来提亲后,所有人又异口同声地夸她有福气有前途,母亲十几年在罗家抬不起头来,因了她这个女儿而突然抬头挺胸了,于是母亲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种望女成凤的期盼和希冀。

    那种眼神,她几年前也曾见过一段时间,那时,母亲给她穿上彩衣彩裙,让她苦学唱歌跳舞去讨好何阜一家,让她“彩衣娱亲”,想要利用一个美丽乖巧的女儿去挽回丈夫的心。那是一种热切的,期盼的,以及利用的眼神。

    那种眼神让她委屈,让她不忿,也让她心酸,可是,那是来自她的亲娘的眼神哪。那个脸庞圆圆,眉宇间永远有挥不去的愁的美丽女人,就是她的亲娘哪。她还有一个亲娘住在罗家哪——带着这样一句刻骨铭心的话,她才从烟雨朦胧的江南,来到了终年刮着西北风的寒冷边陲镇甸,做了一个名义上的宁王侍妾。

    罗家人不会容许她丢了宁王侍妾的身份,这身份是她母亲在罗家的护身符和通行证。

    所以,一听仙盘宣布了“你还是阿权的小妾,这辈子”,她立刻松了一口气,同时暗笑自己,怎么她居然还考虑到要不要宁王休书的问题,世上哪儿有女子去求夫君的休书的?莫说她夫君是那样完美的男子,就算是他只是个不成材的平庸之辈,她也不能萌生别念,看母亲的情形就知道了,何阜对母亲那么无情,母亲都一如既往地守着那样一个名义上的丈夫。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是千古不变的铁则!她用这话催眠自己,只要按着这个规则走,或早或晚,她也会迎来自己的好日子,过上有丈夫有儿子的正常女人的日子。老天都在上面瞧着呢,自己的坚忍不屈和忠贞之心,老天都看得到,就算一时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老天最终不会辜负好人。

    柏炀柏推演几下铜钱,又说道:“你的前世……唔,才十岁就死了,真短命,好像死得还挺冤,是非正常死亡,所以无姻缘可卜。今世呐,你的桃花只一朵,就是我家阿权了。至于来世么……阿嚏!”窗外一股凉风灌进屋里,把最后一盏如豆的油灯也熄灭了,室内倏然就陷入了异样的黑暗和沉默中。

    何当归凝视对面那一双黑暗中依然不减神采的双目,低声问:“我……在玉楼中遭遇的那些事……真的仅是一场梦么?”

    那一双眼睛带着笑意说:“安心吧小妹妹,你跟你夫君圆房时就明白了,现在跟你解释不清。”

    趁夜溜回王府,沉沉一眠到天亮,早晨睁开眼睛后,她觉得就像做了一个从头到尾全醒着的怪梦,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可是过程却离奇得超出她过去十五年经历的总和。她跟心仪已久的夫君在梦中有了一点进展;一个陌生男子在幻梦中与昏迷的她一起“解毒”;然后,她认识了高贵有气质的夫君的那毫无气质的老师,大侠柏炀柏。最后,她终于终于不用再在太善的敲诈和威逼下生活了,她也可以心无挂碍地踱出房间,在温暖的太阳下走一遭了。

    于是,她溜达出院子,溜达进王府花园,听闻了一个最新消息,古嫔昨夜被王爷点名去侍寝,直到现在还没从王爷房里出来呢。她心中滋味莫名,碾碎了两朵秋海棠,而后开始尝试着用柏炀柏留下的联系方法去找他,昨晚临别时他说,他愿意向她伸出援手,帮她得到夫君的爱。她不知道能不能信他,但她想摸着石头过河,抓住这个机遇搏一搏。

    作为女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夫君的爱,否则就是无根的海棠花,美丽得脆弱,短暂得只能在太阳下走一个花期。

    ...

47.第247章 下一世的老婆

    [第6章第6卷]

    第253节第247章下一世的老婆

    半年之后,在柏炀柏的帮助下,何当归内外兼修,一举变成了朱权的宠姬和助手,与柏炀柏一起做伍樱阁阁主的“影子”,并无意中发现了柏炀柏容颜不老的秘密,提出让他帮自己驻颜,在那些流水般的日子里,与柏炀柏你来我往地斗智斗勇斗嘴,并乐此不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忽然有一天,柏炀柏说,丫头你跟我一个姓吧;她对之嗤之以鼻,心道这家伙又在开玩笑;

    忽然有一天,柏炀柏说,丫头,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第一次遇见你时做的那件事;她以为他后悔救了自己,于是擂他一拳,笑说后悔也晚了,本小姐现在一点都不想死了;她也曾试探地问梦中那个陌生男子的身份,可他一提起此事就面如寒铁,即使神经大条如她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开心,于是暗猜他和那人的交情变坏了因此不愿提那人;

    忽然有一天,柏炀柏说,丫头,咱们做完了这趟任务就一起私奔吧,虽然你是阿权的爱妾,不过他不会为了你跟我闹翻,就当是我对不起他好了,我会设法补偿他的,他有几十几百个女人,也不缺你这一个,我却已离不开你了;她摸他额头,老伯你喝高了,这是哪出戏里的台词,还蛮动听的;他捶墙大骂,我是疯子,我是傻子,我是这世上最大的傻子,我还活着干什么,我要重新活一次,我要从十年前开始活;她惊慌,老伯你什么事想不开,你是不是缺钱了;

    忽然有一天,柏炀柏说,丫头,当年那场姻缘占卜我还没说完,其实咱们俩也有夫妻缘,就在来世,不如咱们一起殉情吧;她点头,好啊,大兄弟你先殉,小妹随后就来;他火爆地叫嚣,劳资说的是真的,劳资真才实学算出来的,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姻缘盘么;她嗤之以鼻,一个破盘子哪里会说话,当时你用的是腹语术吧,事先用无色丝线把盘子吊起来,再扯动手中的线头,房间那么黑还不由得你玩,这些招数都不新鲜了,老伯你过时了;柏炀柏气得跳脚,丫头我不老,我健壮又长寿,绝对比你活得长,你信我这一次,这一次我真的没骗你;她安慰他,知道你长寿了,别上火了,上火伤肝,伤肝折寿;

    忽然有一天,柏炀柏说,丫头,你又怀孕了对吧,那我以后不能帮你驻颜了,那个汤浴是孕妇禁用的,你以后别再来我家找我了,我要出远门;她连忙问,滢滢粉呢,孕妇也禁用吗;他慢吞吞地说,那个是可以用的,丫头你爱阿权对吧,你很紧张你们的孩子是吧;她一脸“未来母亲”的光辉,抿嘴笑道,原本以为快三十了不会再有孩子,谁知从前心心念念求的时候没有,如今不求不念,突然就有了,柏大师你帮我算算,我这一胎能顺利生产吗;柏炀柏点头又摇头,最后说,我能看见你抱着个孩子开满月宴,但是我看不到你们开周岁宴;她很紧张地问,那是什么意思,柏炀柏你别吓我;柏炀柏摇头,我也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可能最近酒喝得太多,影响了我的天目吧;她关怀道,老伯你少喝点酒,当心以后上了年纪关节痛。

    ……

    数月后生完了女儿,她心中升起一点不安,只因夫君的恩宠骤减,足足一个多月没歇在她的房里了,而且夫君新近迷上了一个十六岁的江南少女,丫鬟出身的侍妾。

    何当归以为是自己的容色衰退,拿过镜子照时,镜中人青春妍丽,倾国倾城,只是眼神变老变陌生了。于是,她又开始惦记柏炀柏的驻颜汤浴,跑去他的家里找,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偌大的豪华宅子满目破败的积尘。她用伍樱阁的特殊渠道反复联系他,让他给自己寄点保养药材来,等了很久只收到一封薄薄书信,忙不迭拆开信封一看,里面只一张白纸和一片风干的桑叶。

    她研究白纸无果,什么药方都没发掘出来,见柏炀柏小气得只寄一张真正的白纸给她,她气得跑去他家里乱砸,砸得自己吃了一头一嘴灰土。有一瞬间,她觉得有人在门缝中偷看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熟悉得彷如她在镜中见到的自己的眼睛,不是柏炀柏是谁,可她踢开那门的时候,门外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三个月后,她被周妃和罗家人联手陷害,被朱权下令关进暗无天日的冰寒水牢,嗓子被热炭烧成哑巴,女儿被孙氏和罗白琼放的毒蛇咬死,她用长着冻疮的手指沾着井水在石壁上卜卦,卜来卜去都是死局。可她不想死,如此血海滔天的冤仇,如果就此被埋葬于水牢,尘封于地下,那么她也无意再去轮回转世,去继续下一世的人生。人生如此,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她不畏死,因为死是解脱;可她怕死,因为死是终结,冤仇的终结,复仇的终结。她不能死,她要报仇!

    她忽而就想到了柏炀柏,她忽而忆起多年之前,第一次参与指挥刀光剑影的暗杀行动时,她惊惶地躲在柏炀柏身后说,这样杀来杀去,最后会不会杀到我的头上来,我不想死,我刚刚才找到活着的乐趣。

    然后柏炀柏就安慰说,丫头别怕,只要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死,我活多长你就能活多长。

    她还是很怕,摇头说,刀箭无眼,要是我突然被一支冷箭射死了,你也没辙是不是?

    柏炀柏的声音难得变的温柔,他说,你还不清楚我的能耐么,无论如何,我总有法子不让你死,死了也能把你救回来,因为你是我下一世的老婆么,你死了我岂不是要连着两世打光棍。

    她被逗乐了,笑道,你这话不通,我不死怎么做你下一世的老婆。

    他拽起她的袖子往箭阵里走,没正形地说,来吧丫头,咱们殉情去,一块儿投胎当青梅竹马去。

    水牢中的她想起这些往事,于是就盼着柏炀柏来救她,把她带出王府,治好她的嗓子、冻疮和关节痛,然后出谋划策地为她复仇。可是,可是,在冰水中苦熬了几个月,她也未见着柏炀柏的鬼影子,她一面忧心是不是他的消息闭塞,至今不知她出了事,一面又悲观地想,他跟朱权的关系更亲近,自己跟他虽是朋友,可朋友也分亲疏远近,为了帮他的好学生朱权守住惊天秘密,他一定不会来救自己。

    最后,柏炀柏真的没有出现,直到她吐出最后一口温暖的气,闭上绝望悲愤的眼睛。最后一刻,她恨的人有很多,其中还包括了柏炀柏。所以这一世初见的时候,她把他当成了半个敌人对待,觊觎着他的不老秘方,而在之后的相处中,她被他插科打诨的笑闹冲散了那点点怨气,又重新把他当成了前世的那种死党好友,亲近而不加防备。

    其录园中,她听到了令她心惊的东西——

    齐玄余讲故事一样说,禁术之所以称之为禁术,就是因为禁术能做到的事,全部都是神灵能做到而凡人做不到的事,而凡人若是破格做到了,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刺星中裹挟的魂魄碎片,大概就是他们把那东西送过来的代价吧。道圣若是肯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他就能办得到这样的事。

    何当归焦急地回想着前世跟柏炀柏的种种,越想越觉得他可能真的喜欢上了她,他会不会在她死后才惊闻了她的死讯,一时想不开,就拼着“魂飞魄散的代价”用那三世结魂禁术让她浴火重生,回到了十八年前?

    何当归的胸口如塞了一团棉花,想回其录园窃听更多的消息,可又不想跟朱权等人打交道,方才偷听被朱权察觉后,他们肯定有了防备。怎么办?她真的欠了柏炀柏一魂一命吗?她这一世真的跟他有夫妻缘,要做他的妻子来偿债吗?可她只把他当成无性别的朋友,而这一世的他显然并不爱她。

    “当、当”,床边突然响起两声闷响,何当归抬目去看,只见孟瑄竟也脱了靴子,往床上爬过来。她惊道:“你要做什么?”

    孟瑄闷着头爬过来躺下,礼貌地要求道:“枕头分我一半,谢谢。”

    “凭什么?”何当归往后一缩,绞着眉毛说,“孟瑄,我上上次已跟你说清楚了,当年大家都是小孩子,这样躺在一起没关系,如今……”

    “小逸,”孟瑄温柔地打断了她的话,温和地望着她,“就算你我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所以请别躲着我,我是这世上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你别怕,我只是想帮你。”说着趁她发怔之际靠近,拉走她的一半枕头,面朝她躺下。

    尽管孟瑄“不计前嫌”地向她示好,可何当归还是不大适应那一张有着男人硬朗线条的俊颜在眼前无限放大。她别开脸说:“就算我拿你当成柏炀柏那样的好友,但你我男女有别,实不该如此相处,孟瑄你快下床,我们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孟瑄从锦被下找到她的左手握住,微微一笑说:“是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我还要分走你一半的被子,现在我只躺在被子外为你传功。”

    何当归往回收自己的手,谢绝道:“那一成功力我不急用,等你离开扬州的时候再来还我吧,你不是要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吗,多一分功力多一分保障,真气放在我这里也不会孵出一个蛋。”

    孟瑄紧紧扣住她的左手,又去被子里搜寻她的另一只手,温和地向她解释道:“我不是要还你功力,而是要给你看一个好玩的把戏,保证你喜欢,快点,把手给我!”

    何当归将信将疑地递上自己的右手,口中嘟囔着:“我又不是小孩子,对那些取乐小把戏早没了兴趣,我还有没做完的事等着我呢。”

    孟瑄不介意她的态度,用一双大手包裹住她玉雪幼滑的小手,兀自闭上了双目,默了长长一刻,他闭着眼睛问:“你有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涌泉穴有一种又烫又酥麻的感觉?”口吻中带着诱导,仿佛在哄小孩子。

    何当归不知他神神秘秘在搞什么,忍不住在面纱下撅了嘴:“老兄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握的是我的手,又不是我的脚,我的涌泉穴怎么会发烫呢?就算你给我输真气,把我的奇经八脉全熨烫一遍,也到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心中渐渐浮起一层燥气,她开始后悔,刚刚不该一时激动折断树枝,否则她就能继续偷听朱权和齐氏兄弟的密谈了,那三人的谈话中一定有她最想得到的信息,关于刺星的,关于柏炀柏的,关于朱权那些异常举动的解释,这些都是她迫切希望知道的。

    在这样的浮躁心绪中,她渐渐感觉到自己脚底的涌泉穴变得滚烫,仿佛泡到了沸腾流动的温泉之中,她不由冲孟瑄惊呼:“你做了什么?我的脚心好烫,酥麻难当!”

    不等孟瑄答话,齐玄余的声音突然在何当归的耳畔响起:“王爷,找到偷听的人了吗,用不用把咱们的人召来,细细搜查一回其录园?”

    ...

48.第248章 天机子道天机

    [第6章第6卷]

    第254节第248章天机子道天机

    何当归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自觉地裹着被筒往孟瑄的怀里一缩,过了一会儿,她竟然又听见了朱权的声音:“不用了,我已经把其录园里里外外全搜过了,我很确定除了我们三人外,此园方圆五十丈内都没有一个活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方才我一听见声音就奔出去,这天底下没有我追不到的人,所以,园子外那一声动静大约是鸟兽弄出来的,并非有人在偷听。”

    何当归静静听完了这些话,忽而松了一口气,因为她发现齐玄余和朱权的声音虽然清晰地响在耳边,却并非响在苏眉院中!换言之,也就是说,那两个说话的人距离苏眉院很远,甚至仍在罗府另一侧的其录园,可是他们的声音却出现在了相距三里地的苏眉院!

    这是什么情况?千里传音**?!

    何当归抬目去看孟瑄含笑的眼睛,想要讲话,又怕自己的声音也会“传”到朱权的耳中,于是在面纱下张了口欲言又止。而孟瑄立刻看出她的想法,于是率先出声道:“无妨,咱们这边可以如常说话,宁王他们绝对听不到。小逸你为何戴着面纱,我瞧你额头的肌肤煞白,你是不是生病了?”

    何当归新奇地睁大眼睛,顾不上回答孟瑄的问题,兴冲冲地问:“这是什么戏法?为何我能听见朱权的声音,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其录园里?他刚刚没追到咱们也没发现咱们,是不是?”此时,耳中还能听到朱齐二人的对话,话语中那二人已把方才的插曲判定为过路的鸟兽弄出了声响,只因朱权认定世上没人比他的速度更快。何当归暗暗松了口气,自负是朱权的最大缺点,当年曾让他与大位失之交臂,如今自己也侥幸在他的自负下逃脱了一回。

    孟瑄为她解惑说:“昔年我从一位异人手中学得这种技艺,可以听到方圆五里内的指定地点的声音,虽然时灵时不灵,还不如高手直接用耳力去听方便,不过却胜在距离够远,就算是我叔叔那种级别的高手,也无法将三里外的人的说话声尽收耳中,而这种技艺却办到了。”

    何当归好奇地问:“这技艺叫什么名字,学起来难吗,为何还能跟别人共享听到的声音?”

    孟瑄含糊道:“当年我学得匆忙,只学到一半,教我的那人就离开了,连此技的名称也未及向我透露。如果你感兴趣,我以后可以试着教教你,不过我自己也是半瓶子水,十次里只一次管用,这次可能跟你在一起的缘故,格外专注所以一次就成功了。”这种“单向搜魂法”是上一世从柏炀柏那里学来的,也是柏炀柏的独门秘技,而今世的柏炀柏从未教过他这些,因此他不能堂而皇之地拿出来显摆,尤其,何当归跟柏炀柏的关系又非同一般。

    何当归只觉得脚心的热流一波接着一波袭来,酥麻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全身,让她不由呻吟出声,低低叫了几声之后,对上孟瑄带着笑意的眼睛,她羞赧地咬紧了牙关,紧闭上双眼,靠听朱权他们的谈话来分散注意力。

    这一次是齐川的声音:“哥,既然你曾经帮过清逸姐姐两次,怎么现在又对她如此敌意,说她的坏话呢?”

    孟瑄低声安慰道:“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这呻吟声有点耳熟,仿佛从前听过一般,你无须强忍着,想叫就叫出来吧,反正这座院子里没有外人。”说着他换成平躺的姿势,把源源不断的气流导入那一对细细皓腕的脉门,闭眼说,“我什么都听不见,你只当我不存在吧。”

    何当归闷哼了两声,颤声问:“难道那热流会一直持续下去吗?能否用银针封住?”

    孟瑄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封住穴道就听不见了,窃听旁人讲话总要付出点代价,而且这热流也不是太难以忍受,其实我的涌泉穴也有同样感觉,我都很习惯了,你第一次才会反应这样强烈。你就大叫几声来纾解吧,我绝对不会笑话你,像这样。”说着“啊”的大叫了一声,给她做了个示范。

    “嘘——”何当归蹙眉,“你别出动静,我听不见他们说话了。”

    “……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是齐玄余的声音,“当初我赠衣物鞋袜给她,还为她在罗老太君面前说好话,皆因我同情她那样的弱者,又见她五官清丽,料想如果她能长大,将来也是个有造化的,可没想到的是,她的造化竟然要从王爷这里找补,因此有些话我不能不说,哪怕泄露天机会招致祸端。”

    “你说吧。”这是朱权的声音。

    强烈的异样酥麻如流水一样在全身蔓延,何当归咬牙闷哼着,倾听“天机子”齐玄余道出的天机:“那一次我大赞何当归的命格好,引起在场的一个胖妇人的不满——”齐川插嘴说“那肥婆是罗白前的后妈”,齐玄余沉声说,“见她们还是不信何当归的命格不克亲人,我就拿出铜钱来认真卜了一次,这一卜把我也惊到了,又拿着她的八字细细研看了两回。之前我还纳闷,罗家怎会有那么贵重的八字,原来这何当归不是普通人,她是皇室中人的转世!”

    何当归一头雾水,不明白齐玄余在胡说八道什么,她就是她,带着前世记忆而来的孤独灵魂,谁的转世也不是,齐玄余可能就是个骗人的神棍吧。

    孟瑄忽而把脸凑近,用脑门贴了下她的额头,低声问:“你的头冰冷又煞白,你哪里不舒服?”

    “是你生病了吧,你的头烫热,”何当归不悦于他的亲昵,冷哼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带我逃出其录园?你不是已经认定,我跟宁王朱权有不正当关系吗?那你怎么不把我丢给他!”

    另一边,在朱权和齐川好奇的追问下,齐玄余优雅有磁性的声音铺陈开来:“我的天机卦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天下独一,这般技艺是连道圣都不及的,所以连续占卜几次后,我几乎完全肯定,何当归前世绝对是皇室血脉。然后推断她的年纪,可以算出,她的前身是死于十年之前,我想到自己久居京城,又常常出入宫闱,皇家的人没有我不认得的,十年前薨逝的皇室中人我也有可能认识,所以,我就跟罗老太君讨要何当归的画像一观。”

    孟瑄闷闷道:“从你一出桃夭院,我就瞧见了你,不自觉地跟上去,一直跟到其录园外,看见你藏在草丛中偷听里面人的谈话,于是我也躲在不远处的树后一起听。虽然我不知你跟宁王在闹什么别扭,可是你既然选择偷听,就代表你暂时不打算跟他见面,所以见你弄出动静惊动了宁王,我自然要掩护你离开。你不记得了吗丫头,我前几日才对你说过的,我待你始终如一。”

    何当归继续用鼻孔冷哼:“你的话真真假假,态度时冷时热,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无所适从,你哥不是说,你已有小妾和儿子了么,把你的始终如一留给他们吧,我不需要你的始终如一。”这样说着,她却依然任由对方抓着她的手,借着他的神奇技法听着齐玄余的胡言乱语,“罗家没请画师给她画过像,不过有个丫鬟却收藏了何当归的自剪小像……”

    孟瑄语带焦虑地辩解道:“我从未骗过你,也没跟别的女人生过儿子,那些话是我哥他编出来骗你……”

    “嘘!”何当归瞪他一眼,“你声音太大把齐玄余的声音都盖住了!”不过听了孟瑄的话,她的心中某块地方突然就松快了一点,感到不解的同时,她口中又逸出几声低吟,这究竟是什么怪“窃听术”?窃听的同时还要忍受热流和酥麻的袭扰。

    齐玄余的声音说:“王爷你府中多奇门杂学的异书,你可能也读过,有些谈及轮回转世的书会有一种说法,就是人的样貌由魂魄决定了九成以上,转世之人和前世的容貌基本是一模一样的。所以,等拿到了何当归的小像,定睛看了两眼,我就认出了她是谁,从罗老太君处讨走了那枚小像,并明察暗访了多日,最后将这个秘密深藏于心底,直到今日——王爷,我已非常确定,何当归就是十公主的转世,她是你十皇姐的转世,所以你不能娶她。王爷,何当归跟十公主长得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其录园那边陷入沉默,而苏眉院这里何当归和孟瑄也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何当归没想到齐玄余竟然这么会胡扯,一时连身上的不适症状都忘记了,没好气地低斥孟瑄:“你看什么看,我要是公主转世,那你说不定就是哪路神仙投胎人世了,齐玄余根本是个幻想家,他应该去写戏剧。”

    孟瑄却满眼若有所思地摇头说:“十公主死于十四年前的春天,你是六月份出生的对吧?而皇帝的十公主薨于四月中旬,从时间上来看,两者完全对的上。齐玄余从十三岁就频频游走在朝堂和后宫之间,见过十公主也不奇怪,而且他的天机卦神鬼莫测……”

    何当归听他也变成齐玄余那种神神叨叨的口吻,不禁又好笑又好气:“我非常确定肯定以及笃定,我就是我,我只是何当归,不是什么公主转世,不管齐玄余的卦有多神,这次他真的算错了。”她上辈子跟了朱权十几年,难道朱权认不出他自己的皇姐么,而且她籍籍无名的在王府住了一年多,要是她长着一张十公主的脸,朱权还不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她了。

    孟瑄自言自语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十公主早薨的时候只有十一岁,而小逸你三年前的小像剪的也是十岁左右的模样,难怪齐玄余能只凭一张小像就下定论。”

    何当归瞪眼:“我上辈子才没那么早死,我活到……”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她心头忽而一突!

    只因她突然想起,上一世柏炀柏给她占八字的时候曾说过,“你的前世,才十岁就死了,真短命,好像死得还挺冤,是非正常死亡,所以无姻缘可卜……”齐玄余算的那个“前世”,会不会其实是“前世”的“前世”?

    ...

49.第249章 假山后的邂逅

    [第6章第6卷]

    第255节第249章假山后的邂逅

    何当归长舒两口气,暗笑自己是不是昏了头,竟然相信柏炀柏、齐玄余这一类自诩知天命的道士,易经八卦自己也不是没精心研究过,可最后她的死相,不光她没占卜到,连占卜专业户柏炀柏不也没帮她卜到?什么前世今生,神神鬼鬼的,人生于天地间,连今生今世的命运都把握不住,还去卜什么前世的前世,人有几个前世还是未知之数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而不早不晚,其录园那边也传来了一个倒抽冷气的声音,而且抽冷气的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朱权!

    他语带困惑道:“玄余,你是说十皇姐?可是她的脸……不是在洪武十四年的宫廷大火中烧毁了么,你怎知道她跟何当归长得一样?洪武十四年的时候,十皇姐只有八岁,而我年仅三岁,对她的本来容貌也没有一丝印象,宫中的画师也从未给她画过像。玄余,在皇姐她毁容之前,你还没入宫呢!”

    何当归听得心头毛毛的,不由连打了两个冷激,本来提什么“前世的前世”就有点邪门的感觉,现在又听说那个“疑似前身”是一位大火中毁容的女孩儿,更是觉得有些慎得慌。

    而孟瑄则机不可失地腾出一只传功的手臂,一把将裹着被筒的她收入怀中,安慰道:“十公主毁容三年后就病逝了,没受多少苦,而且都是隔世的事了,你别放在心上。”只要记在脑中就可以了。

    其实,听了齐玄余的论调,孟瑄也只信了三成不到,可他立刻就装成信足了十成十的样子。只因他思忖道,就算是前世的亲缘,只要咬定了小逸跟朱权曾做过姐弟,那么她或许就不会嫁给朱权了,所以他就突然就跟齐玄余变成了一派的,极力拥护齐玄余说过的每句话,尽管他自己也觉得那些话有点胡扯。

    何当归竖直了耳朵听着齐玄余的每句话:“王爷无须怀疑,我不会为了区区一个何当归而对你撒谎,你说的不错,我十三岁进宫面圣的时候,就是十公主死的那一年,那时候她十一岁,而且早已毁容了。王爷你可能不知道,我潇竹门有一种‘本眼术’,能看见容貌被毁之人的本来面貌。而且,本来我还没多大印象,可后来怀疑何当归是十公主转世后,联系起我第一次遇见十公主的情形,我惊诧于两者的相似,她二人连说的话都如出一辙!”

    朱权不解道:“玄余你在说什么,你的话我听不懂。”

    齐玄余的声音紧绷成一根弦,紧促地弹奏着:“我方才告诉你们,我遇上何当归的时候,她受人欺侮弄湿了衣物,弄丢了鞋子,我帮了她一回。王爷,你知道吗?我首次遇上十公主时也是一模一样的情形,我出宫的时候路过假山,听到山后传来嘤嘤的哭泣声,一时好奇就过去看,然后就见一个一身粉色宫装的女孩儿蹲在那里哭,脸埋在膝头上。我见她的衣衫湿透,就上去关心,结果她一抬头露出一张烧毁的脸,我没有防备被吓得大叫一声,惹来她更伤心的哭泣。我大感抱歉,于是就拿出本眼术看她,惊叹于她原貌的清丽脱俗,心中对她更加怜惜,劝她跟我出宫,说我愿意照顾她,给她寻一个好归宿。王爷,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说什么?”朱权、齐川、何当归和孟瑄四人同感好奇。

    齐玄余叹息着回忆道:“当时,她听了我的话,不止不抬起头来感谢我,还把脸藏起来,结结巴巴地告诉我,她不是宫女,而是十公主,所以不能随便跟别人走。然后她还让我离她远一点,说她方才不小心落进水中,弄丢了鞋子,不可让我再接近以免看到她的裸足。我一听她是公主,道声抱歉就走开了,走远后听见她还在哭,我又拐回去问她脚的尺寸,她答曰两寸九,于是我就跑到一座宫室,找了一身干净衣裙和一双两寸九的绣花鞋拿去给她,她默默接过,等我走了才开始换衣。然后在十日之后,宫中几座宫室挂上了白幡布,我一打听才知道,是十公主殁了。”

    何当归默默听着这段故事,不论是齐玄余三年前帮助假山后的自己,还是他十四年前帮助假山后的十公主,听起来好像都是跟她有关的旧事,可事实上,她两样事都没经历过。这两次假山后的邂逅惊人的相似,可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齐玄余的声音似乎在笑:“两次假山后遇美,情形惊人的相似,遇见何当归之后我还不觉得什么,可看了何当归的小像跟十公主的容貌一模一样之后,我回忆往事,惊然想起,十公主和何当归不只声音一般无二,而且性情极为相似,都是那种软如蒲草,又韧如蒲草的怪异性子。乍一见就是一个只会哭的小泪包,让人想去疼惜,想伸出援手,可是你的怜惜人家并不领情,还暗怪你多事,实在是个倔强好面子的傻丫头……”

    齐玄余的声音充满了回味,甚至还带了一点伤痛,不过何当归觉得重生前十岁的自己绝对不会“好面子”,因为那时的自己没有什么面子可言,尊严都被人踩进泥土,所以,何当归猜想,让齐玄余回忆和伤痛的人,应该是那位早夭的十公主。

    “呵,”齐玄余语带轻嘲,“何必要在宫里做什么公主呢,最后把命都做丢了,还不如跟我回家做个侍妾,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何当归听这话语中的意思,似乎齐玄余跟那十公主还有点什么情事纠葛,可十公主再被毁容、被欺侮,毕竟也是朱元璋的女儿,堂堂一朝公主,齐玄余怎么居然要拐走做妾,连侧妻都不是?

    齐川帮何当归问出了她心中的疑问:“哥你太拽了吧,居然要让公主当你的侍妾?你小心她老子砍你脑袋!”

    齐玄余轻笑道:“她老子要是对她有一分关怀,她又何至于死的那般惨!死后连个封号都没有!”大概考虑到朱权在场,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王爷,当我看到何当归的小像,怀疑她是公主转世的时候,我就明察暗访地打探了一番她的身世情况。那时候,小川已进驻了罗白前的身体,对罗白前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于是我从小川那里知道了罗白前与他堂叔罗川乌的小妾戚三娘私通之事,并拿着这个把柄去要挟他,令他暗中斡旋,让罗家人把何当归接回罗府住。”

    何当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旧事,没想到她还沾十公主的光,得了齐玄余和罗白前的一把援手。

    “就算你说的有些道理,”朱权的声音响起,“可前世今生的事情太过玄妙,我实难信服,而且十皇姐的容貌连我都没见过,也找不到画像可以比对,就算她们容貌相似,声音相似,死亡和出世的时间衔接,也不能作为证据。玄余你可能不知道,这两年里我得了一种怪病,只要不常常见到何当归的画像,我的胸口就会有一种揪痛。后来看画像已不管用了,我就派人访遍天下,寻找与她容貌酷似的女子收入府中,最像的一个跟她有六七成相似,再细细装扮一番,远观的时候跟何当归本人几乎分辨不出,我用着甚好。所以,世间容貌差相仿佛的人多得是,不过都是巧合罢了。”

    何当归听舟逝说过朱权对她的感觉,也听柏炀柏描述过朱权宠姬的外貌,可是此刻听朱权本人亲口讲出来,还是用一种平静无感情的语调,不禁给她一种感觉,那些女子就是一群老鼠,被朱权捉来做什么邪恶实验,研究出最后结论,再拿着那个结论来杀她这一只大花猫。这种感觉让她有些反胃,此时传功的热流已经淡下去,她的身体突然涌上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瑄也对朱权谈起小逸的那种语调感到不爽,而且朱权跟齐玄余谈起她,张口闭口都是“何当归”“何当归”的叫,全然没有情人之间的温存情意,感觉还不如那个寄居魂魄齐川谈起她来亲切有感情。

    孟瑄满心不悦,朱权他真的深爱小逸吗?还是只把她当成一件玩物?小逸才十四岁,未嫁之身,待字闺中,朱权他不走正途,不三媒六聘地上罗府提亲,却翻墙越窗地跑到她的绣床上,什么名分都没有就要了她,朱权对她真有婚娶的诚意吗?朱权和小逸是从何时开始保持这种关系的呢?朱权那个混蛋,他拿小逸当什么!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颤抖,孟瑄又收紧了手臂,将她压进自己空洞的胸膛,顿时觉得那种空洞失落的症状有所缓解。

    这几年里他也得了一种怪病,那就是经常做梦梦到前世的事,所有与扬州有关的部分,都被他在梦中反复重温,捕捉着任何可能存在前世小逸身影的片段,然后,冥冥之中的造梦者把那疑似有小逸身影的片段丰满了情节,编撰成一个个长长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他和小逸做了夫妻,还住进了一座镶嵌着碧玉的竹楼,在一张宽阔的华美床榻上十指相扣,抵死缠绵。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反复做那般荒诞的春梦,也为在梦中那样玷污小逸而感到抱歉,可不管他心中是什么滋味,那样的梦每隔一段时间就重复一回。醒着的时候,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想她,装作彻底忘记她的姿态,吃饭,习武,处理公务。可睡着的时候,他也控制不了自己做什么样的梦。

    那座玉楼他是依稀见过的,前世被柏炀柏扯入一个莫名其妙的梦里,那里就有一座碧玉妆成一楼高的玉楼,楼中还睡着一个柏炀柏口中的“饱受春药之苦的少女”。那次他被柏炀柏害得好苦,直到今世还梦见那座玉楼,可见是那一次在梦中拿那个少女解毒之后的报应了。至于那少女的脸为什么全变成了小逸的样子,他猜想,大概是因为当初收小逸的真气全都是在床上进行,久而久之就形成印象,一梦见床就能梦见小逸。

    孟瑄搂紧怀中人,劝慰道:“你别伤心,如果朱权对你不好,我帮你狠狠教训他,如果你不想嫁给他了,那就嫁给我吧。在我的梦里,咱俩早就是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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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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