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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归来全文阅读

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第490章 清泪且共欢情

    [第11章第11卷]

    第496节第490章清泪且共欢情

    “爷,有人找。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是熠迢的声音,在水谦居的楼外庭院里响起。

    何当归听后蓦地一僵硬,欢愉的潮水褪去了一半,想到刚刚她曾在那个人的怀里沉沦至斯,顿时,大量的羞耻感找上她,让她低低啜泣几声。

    “我知道你为什么恨他,可你不该恨我,我已经有点喜欢上你了,你为什么反而开始恨我?”

    孟瑄对熠迢的呼唤充耳不闻,他低头吻住怀中水漾动人的佳人,贴着她的唇畔,耐心同她解释道,“丫头,我并不是故意放关墨进来轻薄你的。我和从前的孟瑄共知一件事,清园的地底下埋了一件稀世瑰宝,我以为他是打那样东西的主意,才纵放他进来,想秘密处理掉这个人。”

    事实上,发现关墨的目标是自己的妹妹小妾何当归,缀在远远一个阴影角落里,一点一滴地目睹了关墨所有的轻薄行径,愤怒顿时占据了他的身躯。那一刻,他的怒火烧得那么炙烈,简直像是个眼见心爱妻子被别的男人强暴的丈夫。他大约知道这是来自于原来孟瑄的怒火,于是苦苦克制着不立马冲出去。

    他从何当归那张苍白却镇静的小脸上读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他想在暗处观察更多,想看看她的韧性能延展到多长。那一个有趣的丫头,是她的那种临危不乱的倔强眼神,才打动了从前的孟瑄么……直到关墨的手找上了她腿间的细致肌肤,这一刻,无论是“从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两人合而为一,同时激射而出,带着想要将关墨脑袋拧下来的暴怒心情,一掌将之拍到世界的尽头。

    “所以丫头,请不要恨我,在我刚对你开始产生兴趣的时候。”孟瑄的嗓音浅浅柔柔,撩拨着她的心弦,让她丢开被第三者的呼声惊起的那些紧张感觉。他的长指在她的体内进出,有一两次进的深了,触上一层薄膜阻隔,带起他和她两个人共同的颤抖。

    “你放开,我不要了。”她连说出口的话都在颤抖,覆盖在翦水双瞳上的眼睫不断轻颤,两滴水晶似的泪水悄然滴落。他的手掌和指尖有着粗糙的刀茧,每次碰触她,都带给她最难言的绝顶欢愉。

    “爷,有人找你。”熠迢很坚持地在楼下呼唤着,“有人急找。”

    “别的地方去找,”孟瑄正含笑欣赏怀中人罗衫半解的情景,被打断之后蹙了眉,往窗纱外丢出一句,“我不在这里。”

    “你走,快走。”何当归违心地说。

    坚实温暖的身躯覆盖住她,温热的气息来到她袒露的白皙颈子上,几下轻触后,他的唇如蝶触般轻啄,让她有若遭轻微电流窜过周身似的酥麻。

    她攀着他的肩头发出低低的呜咽,他的指带给她世上最奇怪的感觉,原先的紧绷感渐渐消失了,但是当他的速度加快时,那种紧绷的感觉从身体深处窜出,在激烈的快感之外,还让她有一点儿难受。她的心悬宕着,为了发泄那些奇异的感受,无法克制地张开轻喘的唇,编贝的齿咬住他的肩膀,颤抖地期待着某种翻覆天地的巨大改变。

    之后,熠迢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夜色更深了,环绕着这座三层高望月小楼的,只有广阔的寂静,斗室内的些许灯火提供了有限的照明,四周都是万籁俱寂的昏暗。

    她被困在孟瑄双臂搭成的牢笼里,他的一手霸道地环上她的腰,用力将她往后一拉,让她紧密地贴入他宽阔的胸怀里。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灼热的坚挺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从后方危险地紧抵住了她羞人的柔软。与此同时,他的另一手扳过她小巧的下颌,迫她直面着他。

    一道温热的气息接近她,先是落在她光洁的额上,逡巡到她微张的柔软唇瓣上,热热的呼吸拂弄着,包裹她精致的脸庞,让她无意识地发出一串轻吟,那柔软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格外清晰诱人,诱惑着她身侧的那个男人。

    在黑暗中闪烁的一双眸子,因为眼前的难得美景,而燃烧出更炙热的冥焰。在这寂静的夜里,增添了另一种声音,不同于她银铃似的嗓音,反而酷似某种古圣兽的龙吟。

    他灼热的唇封住了她半开的柔软唇瓣,掠夺的舌滑入她的口中逗弄她的舌,勾引着她与他交缠,一直到她全身虚软,几乎要厥过去时,才稍稍放开她。只是,他仍旧轻咬着她的唇瓣,窃取她每一个虚软的喘息。而她除了颤抖,已什么都不能做,她只好把这归咎于春药的作用。

    “你是会冷,还是喜欢我所做的一切?”他的右手着持续下面羞人芳泽里的折磨,邪恶的左手食指滑过颤抖的嫣红蓓蕾。即使结束了那个激烈的吻,他仍不放开她,持续轻触着她被吻得红润的唇。她身上有着淡淡的馨香,非关一般女子惯用的胭脂花粉,而是一种更幽然缥缈的芬芳,仿佛从某个遥远的梦境里飘过来的。

    “我不喜欢,你放开……”她倔强地咬紧贝齿,因为过度用力的忍耐,她细致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清眸里带上盈盈泪光。

    他的低笑声从胸膛传达至她的身体,“你怎么这么可爱,谁教会你说谎的?”他放肆地轻摩她最隐密的少女禁地,食指抵住她脆弱湿软的花径欲进还出,拇指则揉着她的花核,感受她花瓣间的轻颤。

    “啊……不,不要了……”她的身躯不断颤抖,泪水由紧闭的双眼流了下来,沿着粉嫩的脸蛋滑下,些许清泪落在枕畔的香巾上。这个人,不是她的孟瑄。

    清楚地感觉着他的修指一次次缓缓探入她的花径,修长的指拨弄着花径内的柔嫩。激烈的快感,从他碰触的那一点流窜开来,掌握了她的所有一切。难以克制的轻吟滑出红唇,她以双手紧紧抓住他坚实的手臂,以为要溺毙在这一片他所给予的强烈感觉里。她温润的花蜜沾湿了他的指,显示出她已动情的证据。

    不断累积的欢愉浪潮让她几乎昏厥,她的十指深深用力地掐入他的肌理,本要忍住不出声,但是当他的指卑鄙地轻弹颤抖的花核时,她忍受不住地发出一声低喊。

    这个人,并不是她的孟瑄。她颤动着蝶翼般的眼睫,拼力摇头拒绝着他给予的一切,泪水滚滚而落,濡湿了她的长发和软枕。

    他又滑入一指,在她紧窒的花径中移动着,狂野而激烈,彻底地爱抚过她私密的每一处。强烈的动作幅度终于一下将她推过了那道临界点,在一瞬间将她送上颠峰。

    她的脑中像是划过一道白亮的闪电,所有的思绪都中断了,只能紧紧地倚靠着他,软倒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在他的身上狂乱地喘息着,在灿烂绚丽的绮景之后,甚至有小半晌里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轻柔地吻她,从她花瓣似的唇,到她雪白的修颈,再到她荏弱盈盈的裸白肩头。他的唇反覆在她身上吻着,在安抚她的同时,也在她身上烙下了属于他、且只属于他的印记。

    她的身体软弱如水面上一片即将融化的浮冰,可他的手还在她悸动的花径中,安抚着不住颤抖的花瓣。粗糙的指腹蕴着无限的温柔,一下一下轻梳过她的花丛,轻触过她的花瓣,还在抚弄时深深地吻住她,灵活的舌反复地占有并冲刺,暗示着他即将对她做的事情。

    这一波亲密的缠绵让她全身颤抖,却逃不开他的笼罩。等他终于放她自由呼吸的时候,等她的意识和神智重新找上她的时候,她的耳根和双颊着火,登时就从里到外被烧透了。她竟然、允许他这样对她!

    不行、快打住!不能是现在、不能是这个孟瑄!从这里掐断!

    他先前说过的话,“清园的地底下埋了一件稀世瑰宝,我以为他是打那样东西的主意,才纵放他进来,想秘密处理掉这个人。”这话回荡在她的耳畔,心中升起了一点疑惑,连忙问出口,分散身边那头蓄势待发的豹子的注意力。

    “你认识关墨吗?为什么会将他认作小贼?清园地下有宝贝?是什么样的宝贝?”她的喘息还未平复,说半句话就得停一停,嗓音中带一点不自知的魅惑沙哑。

    他饶有兴致地听完,方微笑道:“我在异空间的时候就认识此人,他是扬州关府的嫡二子,现在也有二十多岁了吧,还一直穿着书院的学子服扮书生,实则是一名东厂放在扬州的密探头领。”

    “东厂密探?”何当归吃了一惊,不是太监也能入东厂?关墨果然走了邪路,放着好好的豪门公子不当,却为东厂卖命,再结合他带着迷烟四处偷香窃玉的无耻行径,真乃一个令人不齿的恶少!

    孟瑄口中介绍着,“东厂在洪武二十年之后为了扩充势力,压过锦衣卫和西厂,就在江湖与庙堂之间发展了无数的外沿下属,许诺他们高官厚禄,奇门精深武功,实则是一个虚伪的热闹花架子。试想一下,他们真有速成的好武学,为何不先提升自身实力?为何东厂厂卫连锦衣卫一半儿的实力都不及?”口中说的极正气凛然,手下分开了佳人的腿儿,欺身压下,另一手则去解他最后一道文明装束。

    他覆在身下佳人的娇躯上,小心地不把自身的重量全部加诸她身上,热气缠绵在她的耳际:“所以说,我一开始真以为是东厂密探进园刺探,才让他进了内苑,早知他志在夺你,我一早就扭断他的脖子了。”

    “爷,不用了,我、我的药性好像褪了,”她瞪大一双泪盈盈的凤眸说,“不用你帮忙解药性了,我、我困了!”她努力攒出一个哈欠来,打到中段就停了。原来,不光她的春药药性已褪去了,连那些哈欠也跟她说拜拜了,可能是刚刚打的太多了,现在连半个都打不出来了。

    “嗯?你不用我帮忙了?”孟瑄的剑眉锁上结,旋即又打开了那结,展颜笑道,“那这次换你帮我吧,我的身体此刻有多难捱,你一定能体会得到,是不是?”说着这话时,他的灼热一下子抵上了她湿润的柔弱处,撞得她发出了一声惊呼。

    ...

41.第491章 处子盈盈泪诉

    [第11章第11卷]

    第497节第491章处子盈盈泪诉

    “我不行,”她慌乱地连连摇头,青丝满满铺甩了一枕席,告饶说,“我办不到,你让别的女人去帮你,让那帛儿帮你。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孟瑄用指尖点她的额头,不悦道:“说这样赌气的话,该罚,罚你什么好呢?”

    天知道她并不是赌气才那样说,她现在真的巴不得有人来打断他们,哪怕是那个帛儿。谁都好,快来打断这一切吧,她真的做不到在心里还想着从前的孟瑄时,跟现在的孟瑄做过于亲密的事——不管她是否前后矛盾,如今没了那道药力的支撑,她连裸呈面对眼前男人的勇气都没有。

    谁都好,哪怕是地底下已经作古的孟瑄,跳上来掐死她都好,她绝对办不到……他的灼热坚挺在芳泽外停留一刻,渐渐被濡湿一些,不怀好意地抵在花径入口处,缓缓向前推进,紧窒的花径一点点被撑开了……

    “停!我怕痛!”她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

    孟瑄的身形顿了顿,这是他在梦外的第一回**,而且同处子交合时,对方会落红撕痛,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可是,有句老话叫做“因噎废食,饿死胖子”,总不能因为惧怕第一次的疼痛,就一辈子不让他碰她呀。女孩子,真娇气呀。这个美丽如水的少女,马上就要变成他的第一个女人了,而他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一个又娇气又犟牛的奇怪女孩儿,马上要变成他的女人了……

    于是,他继续缓缓向前推进,才只进去一点,身下少女的清越穿云的声音就响彻整片夜空,吓得他又停顿一下,还以为自己正在谋杀她呢。他无奈地说:“一则你已嫁予我,这些都是早晚必经的经历;二则我为你解决了**药的问题,此刻我却实是欲火焚身,如披虫咬,小半刻都等不得了。你忍着点,我尽量不让你太疼。”

    她泪水盈盈地控诉:“你先杀了孟瑄,又霸占了他的妻妾,现在还这样欺辱我,枉你还是什么将军什么少侠!”

    他咬咬牙,再次用手指抚慰她脆弱的花核,找回刚刚的迷情氛围,想在她没有防备的时候,用凶器刺入她的柔弱。可这一回,不管他怎么揉捏,她都只是哭,哭得他灰头土脸,结合她方才的控诉,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无耻败类、极品禽兽,先杀人越货,又淫人妻子,他简直不是个人……这样想着,他的欲念也下去了五成,有点骑虎难下的尴尬。

    这时候,楼下院里再次响起了熠迢的声音,这一回却不煞风景,而是帮他解了围。熠迢喊着他的老话:“爷,有人找!急找!”

    他一喊完,又有另一个男声响起来:“七公子,在下找你有急事,你拨冗下来一趟吧。”孟瑄蹙眉,眸光一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没有立即应声回那人,于是那人又一声唤起来:“公子何必强人所难,我听那姑娘哭得十分凄楚,想来是不情愿的。公子人若美玉,一流人品,想做吟风邀月的雅事还怕找不着相匹配的女子吗?我带你去一处,保管一试难忘。”

    这一番话说下来,何当归终于听出了楼下那人是常诺,而且用的声音也是常诺本人的声音,略带点沙哑味道,而不是他易容为风扬时那个清越的少年声。常诺矫饰的风扬在清园对过有一别院,因此他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太稀罕的事,可他怎么大半夜跑到清园内苑来了?这个时辰就算真来了客,也该留在外堂招呼才对。

    可突然寻思过来他的话外之意,莫不是要领孟瑄去烟花之地?她惊慌地看一眼已经起了身,正背对着她穿衣的孟瑄,也撑着坐起,拉扯他的胳膊,低低道:“你……别去。”

    孟瑄奇怪地回头,问:“你这儿还需要我吗?”看着他粉肩微露、气喘微微的美丽小妾,他的眸色再次转深,眸底火苗簇簇地问,“你又同意了?”

    何当归先是用力地摇头,然后又欲言又止,想制止他去烟花之地,又没有合理的理由,一刻之前她还要求他去找别的女人解决问题,现在他依言去了,她还能多话什么。可是,他现在用的身体,也包括了“她的孟瑄”的身体,尽管“她的孟瑄”已死,她也不能看着这个孟瑄胡乱处理他的身体,什么妖媚女子都抱在怀中。

    孟瑄不知女儿心,事实上,人家压根儿也没想到要去烟花之地的问题,他方才听到院子里传来常诺声音后一个凛然,也是想到了跟何当归同样的问题,怎么这大半夜的,一个并非极熟的客人会造访清园内苑?

    孟瑄同异空间的常诺也只属于点头之交,反而跟风扬的交情更好些,且并不知二人实则为一人,而前任孟瑄留给他的记忆,也只是在京城的酒宴应酬上对酌过几次。这样一个外人半夜来找本就很怪了,一向办事稳妥的熠迢,还把对方引到水谦居的院里来,这岂非怪事中的怪事?

    穿衣至半,见何当归面上犹犹豫豫,只抓着他的衣角不放手,他对着这样一位柔中带刚的美人妹妹,也是又怜惜又无可奈何,拔走她手里紧攥的布料,揉头说:“乖了,睡吧,我从青州回来再看你,想捎带什么土产,可列个单子交给熠彤他们。”

    她的泪水今夜特别丰沛,说话间又溢出两滴,摇头说:“你别走,跟那个人说完话,仍回来睡……在一楼睡。”

    听她这么说,孟瑄只道她今夜被采花大盗关墨吓着了,于是又柔声安慰几句,并说派几个守夜的婆子过来,她还只是摇头,末了问一句:“你说有点喜欢我,是真的吗?”

    他怔愣一下,点头道:“真的,否则我怎会收你做妾,”顿了顿,又肃容慢慢道,“我是真的很怜惜像你这样的女孩儿。”

    怜惜……跟怜悯也差不多吧,不过也是很难得的了,她只是他的一名小妾,相识也不过三日。她深吸一口气说:“那么,在你喜欢上别的女子之前,你能不能不抱除我之外的其他女子?”她这个要求是否有点不通情理?她的想法是否有些荒唐?她这算是在守护孟瑄的“清白”吗?

    本以为孟瑄就算不答应,也不会立即拒绝她,可他一个怔愣一个失笑的表情,捏一下她的面颊说:“真是个傻孩子,别想这么多了,快拢好衣衫睡觉吧。”

    这算是一种变相的回绝吧,何当归低落垂眸,又想到,他跨越时空来到三年前的乾空间,本来就是为寻他的隔世情人来的,她年幼青涩,哪能入得他的法眼了。第一次在山谷火箭雨阵中,他看见她时不是就评价过她,有中人之姿,而且身子太瘦了。

    此时,楼下又催了两声,孟瑄一面应着一面蹬好珠光履,系腰间玉带时回过头,见她只是发呆,雪白肩头挂着的衣衫都湛湛要滑落了,于是上前帮她拢好了薄衫、系好了罗带,又去衣架上找了件宽大的丁香色鱼纹绸寝衣与她披上,柔声道别说:“明日我起程早,就不来吵你休息了,我问过你的陪房丫头,你最近眠浅,难得能睡一觉好的。”

    她的神思被身上的暖意带回来一些,只木木地点了一下头,心中默默道,其实这个孟瑄跟那个还是极相似的。

    他在她面前挥动五指,打断她继续出神,不赞同地说:“医有云,思伤脾,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重的思虑,到年老的时候可怎么办?人还能盛得住这么多想法吗?听我话,什么都莫再多想了,好好眠一夜,明日饱饱吃一餐,驾车在园子里四处游一回,嗯?”

    她只点头,不说话。他说的不错,她的思虑的确过重了,可要让她什么都不想,只安心做个孟家小妾,她又有几桩始终放不下的心事……

    孟瑄在她的额际轻啄一下,含笑道:“苏子那小丫头说,你最贴身的两个丫头里面本没有她,只是在扬州罗家弄丢了,才只带了她嫁过来。她还说,你一直非常惦念那二人,托了不少人找,只一直没消息。我手下有个极灵通的情报网,且不是锦衣卫的那种公网,不能大张旗鼓的办私事,我的情报网第一是为孟家服务的,所以你就别挂心你丫头的事了,我帮你找。”

    何当归没想到他还知道蝉衣她们走失的事,心下有些感动,连说了两声谢谢。寻找蝉衣二人,的确是她目前最挂怀心间的事,已经失去了一个孟瑄,再没有蝉衣陪伴,她的身边就越来越冷清寂寞了。

    孟瑄刮一下她的鼻头,微笑道:“有事夫来劳,自古常理也,下回再这么客气的说谢谢,看我怎么教训你,非将今日没吃到的补回来不可。”

    两人如此厮磨着,楼下很煞风景地再次来催,孟瑄皱一下眉,将她按回榻上,为她笼上了两重轻暖的锦被,再整两下冠带衣袂就匆匆下楼了。何当归却忍不住又坐起来,往窗边挪动两下,凭窗望下去,只见熠迢和常诺二人都负手立于院中。最让她惊奇的是,常诺并没扮成风扬的模样,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常诺。此人的面容,她前世里见过一两次,英武中带点雄伟气象,因此还比较有印象。

    她这么往下看的时候,常诺也立有感应,循着她的目光看上来。她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而他看清楚了她长发披面的样子,脸上却不见半分惊讶,只微微一笑就低下头了。少时孟瑄出来,跟常诺寒暄几句,又对熠迢吩咐几句话,然后就跟常诺一同出了院子,而熠迢则立在原地未动,没跟那两人一起走。他也是抬头看一眼二楼的窗子,不过看的比较避讳,没对上何当归的视线,旋即就低下头去,径直走进了楼里。

    ...

42.第492章 采花盗胭脂蝎

    [第11章第11卷]

    第498节第492章采花盗胭脂蝎

    何当归身上的药性已褪得差不多了,只是被榨干了力气,只凭窗望了一回就倒回榻上去,心里很奇怪,熠迢不跟着孟瑄走,怎么却跑进她的楼里来,难道孟瑄还有没交代清楚的临别赠言?

    余光落处,却见床脚处扔着她那一条被撕扯坏的小裤,心头咯噔一下,连忙跪爬起来,将那东西收藏妥当。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做完这样事,她就已累得气喘微微了,手足只是酸软无力。

    她面上满是潮红的窘意,愤愤想到,回回都是扯坏她的衣裙和小裤,却回回都斯斯文文地脱下他自己的衣物,这是个什么臭毛病。两个孟瑄都不约而同地使这一手,可见果然应了那俗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言。且孟瑄有没有搞错,室内是这么个闺阁光景,她也没力气收拾残局,怎么传话的事也不找一个嬷嬷代劳,让熠迢那家伙上来算怎么回事。她不大耐烦应付那个说话不阴不阳的男人。

    扯过被子盖捂严实了,她强睁着惺忪的睡眼等熠迢上来回话,可过了盏茶工夫仍不见他上楼,她疑惑地放声喊道:“熠迢?你在吗?”

    喊声落下,有上楼的脚步声,上到一半就停了,熠迢不大不小的音量传进上:“你有事吩咐?”

    何当归奇怪道:“你又不是水谦居的人,这会子杵在楼下,我问你有何事才对。”

    闷了一会子,熠迢又道:“早些时候公子将关墨仍出来,我欲绑他去处理掉,可半途中竟被那厮逃了,我将此事报给公子,他这才留下我在此守夜,看顾此院里的宁静。”

    “他跑了?”何当归先是蹙眉,旋即追问,“你要绑他去处理掉?他可是关府二少,一个有名的恶霸横点,你们想怎么‘处理掉’他?”

    “杀。”熠迢简单回道,“公子虽未明言,不过我猜他也是这个意思。”

    何当归咂舌,乖乖,孟瑄怎么教下属的,教出的人有个性不算,连杀一名权贵人物都不经过主子同意?关墨虽然很该死,她也很想设一二毒计修理修理他,可只凭他犯的“采花未遂罪”就一刀杀了,杀他的那个人算不算动了妄业?

    熠迢沉默一下,仿佛猜到她的想法似的,沉声道:“不是为你才杀他,我杀他,是因为他就是那个在江湖上恶名远扬的‘胭脂蝎’,在短短两年时日内,他奸杀良家女子一百单五人,是个穷凶极恶的败类。公子与我早就想杀了他,为民除害了,只是他的身份特殊,明着去杀,一旦东厂追查起来,扫尾是件极麻烦的事,因此上回他才在我们的手底下侥幸捡回一条命。没想到如今仍是死性不改,涎颜往刀口上撞,可不是自寻死路么。”

    “胭脂蝎?”何当归大感诧异,“关墨也算是个含金勺子出世的人,本前程似锦,却走这样的邪路,真是作尽天良。孟瑄只说了他是东厂密探,倒没提胭脂蝎这一段。”

    熠迢的声音从下面楼梯处穿过来,浅浅淡淡的弥散开来:“公子原本是知道此事的,可现在偏偏就半点不知了,熠彤告诉我,公子那日跌进一口井,摔坏了脑子,不记得了很多事。我听说,他忘得最彻底的就是你。”

    “……还好。”提起这个,她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常将军,是我故意请来的一位客人,”熠迢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我听见你一直在哭,担心公子做事太出格。”

    “……并没有。”她缓缓合了眼。

    然后就没了熠迢的声音,过了一小会儿她叫人,已没了应答声。她想着关墨被孟瑄那一扔,绝不会再去而复返、瞎闯园子,而熠迢明日还需随孟瑄去青州,怎好叫他枯守一宿,明日随孟瑄赶路时没精神,孟瑄在旅途中缺少听用的人,岂不耽误事?

    于是,她连叫了数声,让熠迢回去歇着,不用操心她,可再无人搭理她的话,水谦居安静得像是只有她一人,她只好作罢了。横竖熠迢是孟瑄的随从,她也指派不动,随他去罢。

    朦朦胧胧地勉强睡去,又或者一直没睡着,她也不十分了然。忽而依稀是醒了,天际阴蒙蒙的,太阳还没正式露面,光看天辨不出时辰。她觉得腹中饥饿,又寻下人不着,在房中找了一圈,除了一些酥心点心和松糕再没别的,偏偏现在她的胃脘有口闷火,不想进甜食。

    孟瑄此刻,应该已起程了吧?想到孟瑄,就想到他上次说的那个“自己动手做给自己的饭菜,才最合自己脾胃,因此得空时,人人都该自力更生做两道菜”,她不禁也技痒起来,就往厨房方向走,一时不慎,迷了路径,久久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然后,她遇见了一个面部全留在阴影中的高大男人,远远冲她抖开了一件杏黄月桃收腰裙,并语带笑意地说:“何姑娘,你的蝉衣在我这儿呢,你快过来拿。”

    她凝目去瞧那件随风招摇的裙子,果然是蝉衣往日里最常穿的那种,且蝉衣最爱惜衣裳,又爱钻厨房研究菜品,因此终年到头都在裙外另裹一件大旧绸暗绣肚兜,充作围裙用。戴的久了,蝉衣的许多衣裙都是当中簇新,双肩和下裳却旧掉了颜色,看起来有种特意熏染的“渐变色”的效果,青儿还笑称蝉衣为“潮流时尚人”。

    而那男人手中那件,就是中间新、四周旧,隐隐勾出一个荷叶形肚兜的形状,九成九是蝉衣的老衣服。

    她认出来之后,慌不迭地往前方赶去,央求道:“快告诉我她们两个在哪里,请将她二人发还,要什么酬谢都可以。”

    “哦?”那人笑道,“就算上好的丫头,至多也就八两银子一个,那两个貌非妍,人又笨,何姑娘你怎么对她们如此着紧?真的要什么酬谢都可以?”

    她认真地点点头,交涉道:“她们两个是挺笨的,没什么特别能干的本事又爱招惹是非,嘴里还一点不饶人,听久了就很烦,放一个在家里就合宅不安,冲犯主人,因此除我之外根本没人待见她们。假如阁下能将二人毫发无损地还我,我愿封五十两黄金为谢礼。”

    那人一愣,质疑道:“你怎么可能有黄金?黄金乃皇家专属珍器,就是世家望族里,有黄金的也不多,姑娘你别是匡我吧。”

    她也愣了愣,惊然想起,拥有黄金是她上辈子做何嫔时节的事。那人说的没错,普通的商贾富豪,就算腰缠万贯也没有十两金条,青儿就是最好的例子,想收藏几块金砖却没有门路购买。因此她当然也没有金条,怎么这么信口开河的话,说冒就冒出来了。

    她连忙纠正道:“对不起,我说错了,金子我虽没有,不过我愿意拿六百两银子赎她们,见人就契银。”

    “六百两银子?”那人冷笑,“你倒大方,可我无功不受禄,怎配拿姑娘这么多银子?”

    她违心地说:“阁下帮忙照顾蝉衣二人,一点俗物,聊表寸心而已。”

    那人张口笑道:“既是俗物,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换些别的不俗气的东西,我要的也安心一些,姑娘也不至于太亏本,何如?”

    “什么不俗气的东西?”连白花花的银子他都看不上眼?世上有什么比银子更妙的东西?

    那人一字一顿道:“你的身子。”

    “……”

    “陪我睡十晚,做我‘通天动地功’的炉鼎,待事成之后,”那人挥动手中的那件长裙,“不光两个丫头还给你,我还用与她们等重的金银答谢你,何如?”

    她警戒地退后一步,冷冷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进到清园里来的?敬告阁下,若你敢对我生一分歹念,有人不会同你善罢甘休的!”

    那人把长裙扯在手心里玩耍,自言自语似的说:“两个十六七岁的无知少女,还有个一二分姿色,要是一步踏错遭逢什么厄运,比如,不小心走进了一个蒙古骑兵的驻营里——从此地往北有不少那种骑兵暗营,百八十个甚至更多,地理图上都不曾标注过的那种,那里面非常稀缺女人——倘若蝉衣她们两个游山玩水,不小心走进那里面,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她惊恐地瞪着那人,想看清楚他的面容,只是瞧不真切。他到底想怎样?

    那人缓步向她走过来,可脸部始终沉浸在一片阴影中,口吻里却渐渐有了点熟悉感,像是她的某位故人。这一定是是错觉对吧?她能有什么故人,做这种倒卖人口的勾当?

    那个人的嗓音如一坛陈酿的竹叶青蝎泡酒,一边走近一边笑道:“那些蒙古大兵不喜欢财宝,只喜欢女人,给他们推去一车子碎银,还不如推去一车子营妓更受欢迎。我从前也送过去不少营妓给他们,可是消耗得太快了,好似雏鸡丢进了狼窝,少则半日,多则两天,能剩下两根骨头就不错了……那些人可不懂怜香惜玉是什么意思,每天晚上都会有这样承受不住折磨而死掉的女子,会在第二天被从营妓的营帐里拖出来。有一回我还听见他们用蒙古语交流说,嫌女人身上的洞少了,一回才能让三个同上,等得人很不耐烦。我当时就心道,那些未开化过礼义文章的人,真就跟野兽无甚区分,多惹人厌哪。”

    她全身颤抖,扑上去夺那人手里的裙子,口中大声呼叫着:“把蝉衣还我!你这个人渣!卑鄙!无耻!败类!”

    那人不屑地一笑,单手制住她,另一手抛开裙子,径直探进她的裙下面找上她的芳泽,在最柔软的花瓣之间毫不怜惜的揉搓,同时附耳笑道:“有个名叫罗白芍的少女,才被丢进去半个时辰,我路过时随手掀开营帐往里看了一眼,她的衣衫尽数被撕碎,浑身青紫,头发散乱,眼神呆滞。”

    此人一定是一名花丛熟客,如此粗暴的手法和进入方式,竟然带着无穷的魔力,那一种能融化任何坚冰的骇人魔力。她拼力地在他的魔掌下挣扎,终是挣扎无果,被他摆布得没有神智。她无法思考,像是被包围在他的火焰里,只能被他的热烈焚烧着。

    “等再过两个时辰去看,她**的身子上遍布着点点青紫的淤痕和污液,一眼望过去,**中带着怨怖,唇边却有浅浅的笑意,你说这怪不怪?”他靠在她颈部的柔嫩肌肤上,轻轻地咬弄着她,指尖已触碰到了她最柔软的一处,而那放肆的长指还不满足,甚至还摸索到了花径处,大胆地探了进去。

    她奋力地用指甲撕抓他的手臂,并不见任何效果,最后才终于注意到,她的长指甲昨夜里全部都修短了,没有一分杀伤力了。

    “第二日再去看,她的眼睛还是睁开的,里面充满了恐惧、痛苦和绝望,原本美丽的脸蛋儿肿胀不堪,可是还能依稀辨认得出是昨日丢进去的那名千金小姐。她的身体是裸着的,上面遍布着青紫的指状淤痕,下体更是惨不忍睹,血迹顺着原本白嫩修长、现已看不出原样的大腿,缓缓向下流着……她变成了一具污秽的尸体。”他无限轻柔地说着,长指在她的腿间进出着。

    他亲昵地厮磨她的耳垂,将这些可怕的话当成暧昧的情话一样告诉她,让她发出一阵阵恐惧而绝望的战栗。这个人是魔鬼,他是个鬼。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滴着两行吃痛的泪水,厉声问,“又与我有何深仇大怨?若真有那样的仇怨,你就痛快一刀杀了我,那我涉过黄泉、下了地狱也不找你报仇——给我一个痛快!”

    “想要一个痛快?”那人噙着冷笑,长指在花径中反复进出,诱惑她渗出花蜜,口中放荡地问道,“姑娘可曾痛痛快快**过一回?若没有过的话,那你死后才要深深怪我了,你会气得拿刀追杀我,生生世世缠着我的。”他将她当成了一把琴弦,在指下急促地拨动着,琴声凌乱高亢,伴着长指的最后一个穿刺,将她直直送入云端。

    她的灵魂像是被他的这番举动烙上了永久的印记,一时她的胸口如大战前的擂鼓,久久不息。除了一个死亡,再也不希求别的了,三千烦恼丝瞬间化灰。

    现在的孟瑄假如知道,她被一个魔鬼凌辱杀害了,他会为她复仇吗?他现在人在何方。

    “你能想像,我有多怀念这些吗?”他摆弄着全然没有知觉的她,低声问道,“乖逸逸,握住我,给我反应,为我准备好。”这样说着,他释放了分身,一个挺腰的动作,贯穿并撕裂了她。

    她发出了一道绝望而刺耳的尖鸣声,此时此刻,除了尖叫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武器可以救赎于她。

    然后,然后,这一声尖叫就真的救了她,她大哭着醒来,并弹坐起来放声哭泣,哭到嘤咛抽泣,无助如一名三岁孩童。最后,最后,她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真实而可怕的噩梦。原来只是一个梦,一个差点就杀死了她的绝望梦境。可明明知道仅是一场空梦,她还是不能不放声大哭,这种无尽的悲意缘何而来。

    熠迢从外面冲进来,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这里。”

    ...

43.第493章 别有幽愁暗恨

    [第11章第11卷]

    第499节第493章别有幽愁暗恨

    何当归沉浸在那个噩梦的意境中,久久不能回神,一想起来就放声大哭,哭声如孩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熠迢坐在床边,不算太亲密地拥了她一遭,凭她哭着,呜咽着,偶尔拍两下背。如是过了片刻,她才渐渐止住哭泣,只间歇抽搭一下,回神过来,觉得这样倚在这个人的怀里十分逾礼,刚要脱身出去,他却先轻轻一把推开了她,转身下楼去。

    她倒回枕上,兀自大口喘息着,回忆起梦中的那一切见闻,周身只是战栗,那是什么样的梦,梦里那个又是什么人,那真的就只是一个梦吗?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惹上这么可怕的噩梦?

    紧紧抓牢了襟口,又紧紧裹好被子,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她用香巾擦了一回眼泪,渐渐平复下来的时候,耳边却传来院里的一阵对话声。

    “熠迢,公子先进城去了,说要办两件用不着咱们跟的私务,”这个声音是熠彤,“等到晌午的时候在淮水茶楼碰面,一同去那个地方划了道,咱们三个就正式开拔去北方了。”

    “哦,我晓得了。”熠迢答道。

    熠彤惑然地问:“你怎么这会子还在这里磨蹭,你的行囊都收拾好了么?我的也就罢了,你的火炎丹若忘记带或带少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记得那一年你丹药告罄时的情形了么,急得公子放自己的血给你饮,三碗下去才略略缓解一些。为了这个,公子轻易都不让你挪地方了。”

    “……知道了,真啰嗦,我又不是傻子,怎会忘记带救命药,那回是特殊情况,我能说什么。”

    两人的说话声中还夹杂着一个清脆婉转的鸟鸣声,熠迢顿了顿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日的公子怪到家了,时而跟我们极熟悉的样子,时而又忘记很重要的机密事。公子他到底是怎么了?”

    “呆子!不是让你别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吗?”熠彤没好气地说,“公子就是公子,虽然有点失忆,可早晚一定会变好的,轮不着你瞎操心。还有,这样的话你可不许当着他面提出来。好了好了,别拉长着一张脸了,真够十五个人瞧半个月的,快去整理你的行囊吧,此行第一站里,公子只带你我二人,就算轻车简从,于茶道上他的档次是绝不肯降低的,莫忘了把好的茶叶茶具都准备一箱。”

    “你自己怎么不去准备!什么都指派我。”熠迢也变得恶声恶气,“站住,你这是往哪里去?”

    熠彤诧异道:“我于茶上懂的少,过去一向都是你准备,你这么凶做什么?没看见我手里的它,这个是西品金刚鹦鹉,昨日公子在驻扬琉璃厂内淘换来的,让教好几句吉祥话,送来给那思家寡闷的何小姐逗个笑。谁知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根本不值得花九十两银子买,我教了半夜才勉强能学会一句‘奶奶纳福’,这就巴巴的专程送了过来,你站着挡我的路干嘛?”

    “鸟给我,”熠迢硬邦邦地说,“你回去吧。”

    “为什么?”熠彤纳闷道,“我还得嘱咐两句饲养事项给她,这金刚鹦鹉极娇贵,喂不好就喂死了!”

    熠迢毫不相让地说:“你说给她,她能记得多少,还不如去外院找个花鸟上的来水谦居,把食水饲养事宜告诉他,专项专管不就完了。”

    这一回,熠彤抚掌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正是这个道理,那我先去了,你也莫在路边上打马吊了,去准备了茶叶风炉等物才好早早上路,总不能让公子在淮水茶楼干等咱们吧。”

    这话说完,熠彤似是立刻就走了,可停顿一会儿,他的声音又自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喊着问:“熠迢,我瞧着你古古怪怪的,好像故意拦着不让我进去见何小姐。你又作什么怪了?来时我听见楼里隐约有女子哭声,你是不是将她气哭了,怕我抖搂给公子,才不让我进楼里看?”他很自作聪明地认定了这个想法。

    而熠迢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点头自认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道:“她一说就哭,我也没可奈何。”

    何当归在楼里听得疑惑,可自己睡成这样又哭成这样,蓬头垢面的也不好凭窗看楼下,于是听着熠彤说叨了熠迢两句,熠迢也闷闷受了,这回终于是送走了熠彤和他的鸟。过了一会儿熠迢折回来,站在楼梯口的方向说:“经过昨晚之事,园中的守卫又多添了两道,且都是些一等一的好手,跟王府侯府的守卫线也有得一拼了,你不用害怕那关墨会去而复返。我们的人一直守着莫愁别院,并未见关墨再回去,等下回再见着那厮,总不让他再活着就是。”

    何当归知道,他是误以为她被昨夜的经历吓坏了,才在睡眠中大哭,于是也不做解释,客气致谢后,她又问了几句那位“常将军”跟孟瑄的过从往来情况。熠迢说公子跟常将军并不熟,刚好昨日在琉璃厂遇上了,才邀约了对方来清园吃温锅酒,可对方晚饭时爽了约,直到夜深人静了才姗姗来迟,告罪说是家人生病耽误了。

    一时无话,她示意熠迢可以去了,然后自倒回榻上去,用被子蒙着头想东想西。孟瑄嗔怪她小小年纪思虑过重,不利于保养身子,可她能不多想么,好端端的怎么就做那样令人绝望的一个梦,梦里的她一直在哭泣,醒了还是泪流不止,仿佛一道泪水留成小溪,将现实和梦境沟通在了一处。

    只要闭目想起那一幕,顿时就觉得有一团棉絮堵塞在了胸口,蝉衣她们出了罗府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忽而,一只手拉开了她的被头,还是那个熠迢,那人还没走,还催促她起床收拾一下,说楼下摆了肴馔,让她下楼用早膳。

    经过了昨夜的一场折磨,她哪里还有心情走今日吃饭、理事、吃饭、等天黑再吃饭的日程,而且熠迢这个人太奇怪了,他不是很讨厌她的么,干嘛操心起她的问题来。孟瑄都不认得,也不珍视她了,孟瑄的跟班儿还理她做什么。心下正堵得紧,也不照顾面子工夫了,夺回被子蒙了头,想将她自己跟现实世界隔出几道山水的遥远距离。

    外面的现实世界安静了一会儿,她以为这回终于得罪和打发了那熠迢,谁知他还是来抓她的被头,并固执地说:“起床,换药。”

    何当归恼火地弹坐起来,发现贵妃榻尾处摆了个小炕几,上面有一色白药纱布等物什;床头她手能够得着的地方,一张高教几上放着四五样清粥小菜,黄绿相间的,看着倒真勾起她两分食欲。再细瞧时,旁边还搁着青盐、薄荷水和漱口盂等一整套清洁用品,仿佛猜到她不是懒怠下床,而是腿软发颤到根本站不稳的羞恼私密事。

    她看着这么细致周到的安排,再看一眼熠迢那不卑不亢,欠缺表情的脸,十分疑惑地请教他:“为什么对我的态度一回一个样?先时我也没得罪你,客客气气来清园探孟瑄病况,你就拉长着一张脸给了我个难堪,不由分说打发走了。如今物是人非,孟瑄摔坏脑子,不认我是他三媒六聘娶回家的庶妻了,我不咸不淡的在这个冷僻处住着,跟阁下你几乎是平起平坐了,你却无事献殷勤的对我这么周到,我简直要疑心天上下红雨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人待她好,她却不识好歹,这样的情形以前也曾遭遇过几回,可回回都有实例证明了,她要是感激涕零地接受了那些本不属于她的好,过后的麻烦事会更多更多。最惨痛的教训莫过于段晓楼了,她一开始防着防着,直到不盯防受了他的怜惜爱意,最后只弄得一场伤心,两头为难。呵,眼下这样的情况,要是在好事者青儿的脑中打个回旋,不用说,青儿多半会猜测,熠迢这是对她有“那个意思”了。她虽知道这自然是断不可能的事,可隐晦不明的事最最磨人,挑明了说,反倒对双方都好。

    她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缓缓道:“熠迢,你上回在焚化炉里救我,昨晚又在园子里不太平的时候守了我一夜,这些事我都铭感于怀,就算上一次有点小小嫌隙,光这两回救助,也早够补十回了。你我都是孟瑄的亲近之人,彼此和和气气当然好,可我生性就懒怠应付人情账目,加之你我身份悬殊,因此,你有话跟我说请一次道明,无话可说,就以后都不必再说了。”

    熠迢默默听完,忽而嗤笑一声,挑明了问:“你觉得我爱上了你,才救你、守你,现又觉得不妥,就言语推拒于我——你是这么想的吗?”

    他既这么问,那显然就是排除了这种可能性了,而何当归也不窘,只平静道:“我一个小小的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好见识,平日里戏剧话本儿看多了,一时想岔了也是有的。可熠公子你的行为让人迷惑,也是事实,你不是萧素心那一派的吗,怎么又走到我队里来了?就算不是出于倾慕怜爱,我也难免不会想,你是她安放在清园中的卧底,专门给我添错处的。”

    “随你怎么想,我往后再不进你的楼就是,药你也自己换吧,我不敢再沾你的边了。”熠迢语调平平地说完这些话,走出两步,又回头丢下一块蓝绸帕在榻上,留下一句,“四老爷给你的东西,让你时时系在身上辟邪。”而后再不回头地走了。

    四老爷?孟兮!他托熠迢捎来了一块辟邪的蓝绸帕?

    何当归瞪大眼睛,想问得更清楚仔细一些,可再喊那熠迢时,哪里还能喊到半个人。可恶,找他问正事,他大爷的倒跑了!

    虽然有点得罪了这个人,她倒没什么后悔的感觉,反而他的人一走,她全身上下都自在了不少。先拿起那块蓝绸帕细细端详了一回,那海一般的颜色几乎要顺着缎子流下来了,给人以神秘莫测的感觉,又或者只是她的心理作用,一听说是孟兮之物,立刻就要当圣品供奉起来,让他老人家有空时来眷顾眷顾她,解答一下她心中的诸般疑惑,以及她的劫数种种。

    看完了帕子,楼下有嬷嬷回话,说了几件俗务家事,人却并不上来,她也喊着回了两句,打发了她们去。用罢了饭菜,她觉得气虚得紧,须得再睡上一觉方美,可噩梦的余韵让她一时不敢入睡,这样磨了一会儿,她渐渐还是睡着了。

    这回倒没有噩梦侵扰,只是她在睡里梦里老觉得自己的床飘到了海上,东摇西荡了一阵子,还有天上的海鸥落在她的床头上,伸着个鸟嘴,一直啄她的脸。钝钝的,倒不觉得疼,只是很恼人。她模模糊糊地挥手驱赶:“去啄别人,去啄孟瑄那个呆子!别烦我睡觉。”

    此言很有效,鸟嘴不再啄她,她朦朦胧胧又眯了几时几刻也不晓得,只是一睁眼就跟一只有孟瑄的头那么大的五彩斑斓的鹦鹉打了个照面,冷不防吓得“啊”了一声。这是个什么禽鸟珍物,作甚跑到她的床头木栏上?

    得睡意褪去,她才想起,这只巨大的鹦鹉,怕就是熠彤说的那个九十两银子从琉璃厂里淘换来的西品金刚鹦鹉了,好大的个头,就像一只鹰隼,羽毛异常鲜艳,比旧年时在罗家花园里见到的那些珍禽的外观都鲜亮。看着虽大,倒不显得凶,她抄起枕头旁一柄玻璃小云纹如意,挥了几下,撵着那一对干净得好似涂了层蜡、并修过指甲的鸟爪,严厉地说:“这里不能站,别的地方站站去。”

    那鹦鹉拒不受她的威胁,鸟脚也不肯挪开,咧开一张鸟嘴似乎在笑,嘎嘎唱道:“啄孟瑄那个呆子!啄孟瑄那个呆子!”

    楼梯上咚咚咚一阵响,青儿蹦蹦跳跳走进来,诧异地叫道:“都下午四五点了,你怎么还在睡懒觉?整个扬州都五六级的中型地震,亏你还能睡得着!”旋即她又睁大眼睛问,“喂喂,你的眼皮怎么肿成这样?你睡前哭过呀?”

    ...

44.第494章 隐晦的圆个房

    [第11章第11卷]

    第500节第494章隐晦的圆个房

    何当归不欲谈起那个可怕的噩梦,因此摇头不语,过了片刻才问:“扬州再发地动?唔,难怪我在睡梦中老觉得床晃荡,竟是这个缘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青儿大叹道:“你可真够粗线条的,白天发了地震你不去空旷地方躲一躲,还在屋里呼呼大睡,你究竟是怎么了你……”话音戛然而止,她圆溜溜的眼睛瞄上了何当归雪颈上的几道胭红色的痕迹,那个是,吻痕呀吻痕!青儿顿时惊喜地问:“你们终于圆房了?那你的那个‘不圆房就马上要不能生孩子的病’是不是就治好了?”同时心道,古人多隐晦呀,老公老婆抱抱睡觉,圆啊圆房的。

    何当归胡乱地点点头说:“本来就没病,我瞎说的,对了,你在陌茶山庄见过我舅舅吗?昨日我让小白狼去给他送一封信问点事,直到现在还没见回来呢。”

    青儿想了想说:“没有,昨天吃晚饭就没见着他们那几个帅得人飚一脸鼻血的组合,就跟一个老头子吃的,吃到一半我就撤退了。”

    陌茶山庄的主饭厅是陆江北等几名高级将领用餐之所,何当归到后自然不会跟他们一处用餐,都是在自己房里布酒馔的,这也是最基本的千金条律吧。可人家青儿一到了山庄,就毫不避讳的日日去主饭厅吃饭,将秀色可餐应用到实际行动中。她兄长廖之远说了她几次,都阻挡不住她对于美食的执着心情。

    青儿说这话时望一眼窗纱,登时指着下面叫道:“那不是你的小白狼吗?还带回来一个老婆狼,两头狼正亲亲小嘴呢。”

    何当归探身看下去,果然如青儿所言,连忙吹了个口哨唤它上来,于是楼梯啪嗒啪嗒的一阵响,上来了一公一母两头尺把高的狼,公的是白狼,母的是灰狼,母的比公的略高一些。何当归比了个手势,于是母灰狼在原地未动,小白狼上前,乖巧地伏到贵妃榻的脚踏上。何当归在它颈圈上一找,书简果然有了回复,可字迹并不是陆江北的字,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字迹,而署名是……杜尧?

    她心虚地看下去,信里大意是说,陆江北只在她预定出嫁的三月初八回过一趟陌茶,听说她早一日已出嫁,遂也就离开了山庄,直到今日都未见陆江北回转,可能是在扬州城内,也有可能去了更南面的地方办几件公差,一月里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信的最后杜尧问她有什么急事,要是力所能及的,他也可以效一些微劳。

    青儿也凑头看那信,何当归心虚的表情落在她眼里,明白她是为了吸走杜尧内力的那一件事感到愧疚。尽管她本身没做错什么,有错也该第一个论数那头大色狼杜尧的过错,不过么……青儿咂了咂嘴巴,唛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么这么滴微妙……

    何当归内力骤失的事,陆江北跟高绝、廖之远和杜尧都讲过,那些人也亲眼见证过,没了内力的何当归走路脚步虚浮,大异于在冰花甸客栈见着时的情景。

    因此那个还内力的“欠条”,谁都没再提过,杜尧本人也当做作废了。他养好身子之后,没再急着重拾武学,陆江北几次提出帮他,他也都婉言谢绝了,说正好趁体内经脉空着的时候多精练几种外家功夫,比有内力的时候更磨练人的心志。陆江北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在暗中仍多方打听,似杜尧那种被吸干内力的人重凝内力的妙法。

    而何当归因为自己没了内力,也在陌茶山庄借陆江北之便,进山庄的书房读了不少相关书籍,看看她的内力骤失是个毛原因。内力又不是口袋里的一条金项链,随随便便就能偷去了。

    偷盗别人的内力,真不是一般小偷能做到的事,就是陆江北那种级数的高手,没有“被偷之人”的配合、没有天时地利,也断断办不成那样的事。孟瑄那一种能够吸人内力的功夫,实是罕之又罕的骇人功夫,因此才会让高绝他们忌惮成那般,对她这么一个低低手都用上了“合禾七日清”。吓到了他们真是抱歉抱歉,可天杀的造物弄人,她直到现在还没解清那个毒!

    呼……而且细细回思起来,她失去内力的正确时间,好像就是那一回她急赶着出城找“合禾七日清”的解药,飞檐走壁跳城楼的那一瞬间发生的事,而非后来锦衣卫诸人为她疗伤时做过什么手脚,暗中谋了她的内力。

    一开始,她真的怀疑就是为她用八荒指活血的那几个人里,高绝、蒋毅、宋非和廖之远这四个人里,尤其听说蒋毅是宁王的人,她几乎立刻就怀疑到他的身上了。那回在白沙山庄遇见蒋毅一次,在他尖锐的笑声中昏厥,并在回扬州的快船上醒过来,后来打听蒋毅那个人,竟然还在锦衣卫中效力。她一直都颇有困惑,试探着问高绝,那日她在白沙山庄昏过去,后来又怎样了。高绝理所当然地告诉她,当时他腿脚不便,就让蒋毅为她简单疗伤后送还孟瑛等人了。

    她虽然对蒋毅此人万般质疑,可事实上,她最后就是活生生回到了孟瑛等人手里。那蒋毅是个奸的,却也没趁人不备一把捏死她,无声无息丢去喂狼……加之,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此人,在陌茶山庄住了些日子,只见过蒋毅的胞弟蒋邳。蒋邳的性情跟廖之远颇为相似,第一观感里,城府不是特别深,不大像正宗的奸人。就这样子,没有确实凭据,她只好将蒋毅列为嫌疑人一号了。

    一则,当时在冰窖疗伤,段晓楼全程在场,暗中做手脚不容易;二则,那回杜尧内力被全吸走的情景,她也是亲眼目睹并亲身经历过的。一个壮牛样的大汉,吸功前后不过个把时辰,一下子就油尽灯枯了,要不是陆江北抢救的及时,差一点儿就断了气,后面也调养月余才渐渐好起来。

    而她自问她的身子板儿不如杜尧那么壮,假如真的遭遇过跟他一样被吸内力的事,很难想象会变成多糟糕的模样。可事实上,她醒过来时虽然虚弱一些,但小半日里就恢复了不少,下了地之后能走能跑,除了内力凭空消失,她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元气损耗,可见她跟杜尧的功力被废的情况并不一样。

    在陌茶山庄的书房里读的那些书,也佐证了她的这些看法,有几本书都白纸黑字地介绍过杜尧的那一种情况。

    因为他的功力是他从小到大一点一点勤练出来的,因此打个比方,他原本只是个小酒盅,只能盛载一小口酒水,经过十多年习武之后,他就变成了个大海碗,能盛一斗的美酒佳酿。而何当归虽然无意间吸走杜尧的内力,却也只相当于将他的大海碗给倒空了,并没将他从大海碗打回那个小酒盅的原形。

    杜尧一下子变空,海碗还在,因此才格外的难受,差点就没撑过去。可当时没接触过这种情况的陆江北等人所不知道的是,有一些顶峰级的高手,会专门请人用密法清空“他的大碗”,在一张一弛之间寻求更高的武学境界,是一种突破瓶颈的妙法。

    换言之,根据书上所述,只要杜尧的大海碗还在,他就很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原有的境界,在武学上更上一层楼。何当归那一个无心之过,非但没有害他,很可能还是帮了他的忙。

    这些书册被何当归和陆江北等人传阅过后,大伙儿对那次的事都渐渐释怀了,其实当时那几人深深怪罪何当归,也多半处于对杜尧的同袍之谊,一时不能接受罢了。后来见人家杜尧本人都不介怀了,他们也就不再重提这一节,好似此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而何当归读完书之后,虽然是宽了心,但偶尔想起来,又觉得理论上的那些东西,也有不大可靠的时候,谁知杜尧再次复功是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二十年?他现在就只能在陌茶山庄做个文职,穿着打扮就像一名文弱书生,再不似从前那样坦着襟怀的豪迈情状。一个大好男儿,从某种意义上讲还是被她毁了,除了失去一甲子的功力,他大概还经受了从高峰跌到低谷的心路历程。

    所以,尽管锦衣卫那头不再提此事,她还是一直惦记着那一张内力“欠条”,把帮助杜尧复功的事,看得比为她自己复功更加严肃认真。本来出嫁之前是打着让孟瑄帮忙的主意,可嫁过来之后竟物是人非了,叫她也难再开口,眼下只好再徐徐图谋之了。

    何当归轻轻抚摸两下小白狼毛茸茸的脑袋,微笑叹气了,偏偏最想见陆江北的时候,却找不着他的人,究竟那个情蛊将会造成什么样的恶果,又该如何化解……

    不过,小白狼送来的这封信也不是全然无用,杜尧在末尾处写道,他有一堂弟名杜欢,小的时候身子羸弱故被和尚化去出家,后来家里也打听过他的消息,依稀是后来还了俗,在孟家跟着七公子历练两年,当了他的随从,名熠迢。

    杜尧信里说,他前日里已致信于堂弟熠迢,重提了幼时的兄弟情分,请他代为照拂堂兄的“义妹”何当归,不叫她在孟家里受了委屈,使得明珠蒙尘,玉花委地于泥土云云。总而言之,杜尧写道,他还是愿意做她的“义兄”,多过于做她的债主,并问她的意思如何。

    ...

45.第495章 高绝轻薄青儿

    [第11章第11卷]

    第501节第495章高绝轻薄青儿

    读完信之后,她呆愣一下,寻思过来熠迢对她突然转变了态度,是因为受了其堂兄的委托,可从前时,她和熠迢彼此都属于两看生厌的人,熠迢那边拉不下脸子,又清高得不想点破,其实他也是吃裙带关系的俗人,因此就生硬地过来“照拂”她,才会酿成她心里的一场误会。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青儿凑头看了一遍,最后欢呼道:“太好喽,你从萧素心手里将掉了一个马前卒,快!你快摇铃铛把那个熠迢召唤过来,跟他说上次你是冤枉的,孟瑄脑门上的风是跟他一屋里睡觉的萧素心吹的。为了争宠就吹风,下次该下毒了,快!跟熠迢和孟瑄揭发那个阴险的女人,我去找齐玄余来作证!我又小齐的把柄,他不敢使坏!”

    青儿说着就往外跑,何当归拉都拉不住她,只好让小白狼拦住她,提醒道:“孟瑄等人已出发去青州了,有什么事也回来再说吧,起程之前家变不祥。倒是青儿你,离齐玄余那个人远一点,以后最好连话都别说。”

    “为什么?早点揭穿萧素心不是更好?”青儿兴奋得像打了鸡血,“咱们也跟着去青州,我听说那里的男人们个个身上长肌肉,肱二头肌、肱三头肌、大腿肌、胸肌腹肌全鼓鼓的!好想上手摸一摸走走走,别睡觉了你,叫上齐玄余给咱们当保镖,咱们去青州找孟瑄,他知道你千里寻夫寻找他,一定会感动的把他所有银票拿出来送给咱们俩!”

    何当归惭愧地捂脸说:“好姐姐,你看你后面站的人是谁。”

    青儿回头看了一眼,“呀”了一声跳开,然后又“呀”着捂脸跑到了屏风后,指责何当归说:“你怎么不拦截我的话,存心看我笑话呢!他什么时候来的?听见了多少?”

    何当归无辜地眨眨眼说:“我是想拦你,可你何曾给我一个插嘴的间隙。高大人是在你说‘个个身上长肌肉’时进来的,至于听见多少,你问他本人吧。”

    高绝黑着脸站在门口,直如一尊门神,冷冷道:“杜尧让来看看你吃穿缺不缺,我来拿我的袋子。”

    袋子?何当归恍神一下,想到上次高绝要她做二香袋,用于给他的小儿小女盛宝石,她当时也满口应下了,可她只做精细活儿,手下慢些,连半片儿都没弄好呢。她抱歉道:“我这两日赶工,做好了让人给你送去。”想了想又好心补充说,“听说最近扬州城丢了不少小孩子,大人你在此时接他们来住,可得日夜有专人看顾才好。”

    “谁敢偷我的人,我杀了他。”高绝把一句话说得彷如地狱开启的前兆,眼光瞄的是屏风后的影子。

    何当归大致猜着,会不会是高绝以为青儿跟齐玄余有什么,就吃了个飞醋。青儿真是个闯祸精,几天没看住她,她怎么又惹上个齐玄余来?惹吃人魔那一次就够吓人的了,到现在也不敢让她独自进城去,而齐玄余那妖道,只要一想起罗白前之事,谁还肯接近他半步。找机会一定要把罗白前的事跟青儿说说,看她还犯不犯花痴了。

    何当归点头客气道:“我在这里住的非常好,只是很惦念舅舅,有一件紧要的事要当面向他打听,高大人你如果联系得上他,还盼传递个话儿,我就感激不尽了。”

    高绝在手边的桌头上搁下一个黑丝绒袋子,不发一言地走了。待他走后,青儿从屏风中跳出来,何当归指挥她看看袋子里是什么,青儿打开后“呀”了一声拿给何当归看,原来是青儿一度非常觊觎的高绝从波斯商人手中购得的宝石,一块块晶莹水光,未必每块都是稀世珍宝,但其中真有两块大颗的金刚石、红宝石,一眼看上去就叫人喜爱非常,果然很适合拿去给小孩子耍玩。

    青儿惊讶地问:“你托高绝买的?多少钱哪?”

    何当归约莫估计一下,微笑道:“就算渠道合适,这些宝石至少也要价值两千两银子,而且高绝放下宝石袋之前,深情款款地望了一回屏风后的你,想来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他一定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垂涎他儿子女儿的宝石的事。”

    青儿从窗里看一眼还没走远的高绝,拎起袋子追出去,口中不快道:“谁要他的。姑奶奶也懂什么叫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何当归回头看一眼那一灰一白两头小狼,此刻均双目晶璨地看定了她床头上的金刚鹦鹉,尖长的狼嘴边隐隐有口涎流下,碍着主人在场才没上演饿狼扑食。何当归又笑望一下瑟瑟发抖的大鹦鹉,才斥退了那两头狼,给鹦鹉解了个围,并得知了一件事,鹦鹉果然如熠彤说的那样“中看不中用”,它好像不大会飞,只能像母鸡一样用双脚走路,大概是体形硕大的缘故。

    而跟着小白狼的那一匹灰色母狼,并不是她豢养的宠物,而是小白狼从外面带回家的“野情人”,首次见到是在陌茶山庄,那时出现于人前时,小灰狼还是怯怯的羞于见人的模样,如今二狼已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了。一开始,她只将小灰狼当成普通的野狼,后来发现小灰狼毛发整洁,通体有花香,绝对是被人爱惜打理过的。

    直到发现小灰狼的爪底绒毛雪白,四蹄犹如踏雪一般,她才想起来,前段时间依稀见过这狼——是在澄煦的时候,那一回孟瑄带她进竹林的竹枝顶上烘干衣裙,后来下去捡她绣花鞋时,就捡回了一只小灰狼,孟瑄扣着那头小兽不让它走,说给她的小白狼做一个伴儿。只是她跟孟瑄吵架了,过后将小灰狼忘得一干二净。看样子,孟瑄将它带回了清园,饲养至今。

    在陌茶山庄里,她回忆起这一节,顿时觉得小白狼的情人狼越看越像澄煦的那一只,拿住小灰狼细细一闻,她当时就“扑哧”笑出声来,原来,小灰狼身上的花香,竟然是无忧香的味道。肯定就是孟瑄的宠物没错了,他的嗜好可真够特别,居然用香料给小狼沐浴修毛,将小灰狼打扮得又美又顺,难怪勾引去了她家的狼。

    无忧香……他是将小灰狼当成她了吗?当时这么一想,她柔肠百结,还随口给小灰狼取名小归,给小白狼取名小瑄。不过住进清园后却是这么个光景,她对着两匹小狼也叫不出那两个名字了。

    起得床来,刚松松挽了一个发髻,她就望见水谦居外面小径上,高绝居然将青儿一臂抱进了怀里,强按着头缠绵深吻,手还探进她的衣襟内,揉捏她胸前的圆峰……

    何当归瞧得耳根一烫,不再去看了,简单收拾一下,今夜打算留青儿一起睡,夜里说点子悄悄话儿。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青儿才跌跌撞撞从外面进来,其人如一尾刚从开水里捞出的虾子,嘴唇红通通的,肿起一片,颈上也添了几颗小草莓,看情形真叫高绝占足了便宜。

    青儿气哼哼地在碎玉桌边坐了,先拿两碗凉茶漱了口,然后开始狂吃桌上的松糕和核桃酥,抓起一把孟瑄捎来的那个可可糖就着吃。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时候,她才哼哼道:“笑吧笑吧,我知道你一定看见了。”

    “我倒无甚可说的,高绝不是个多讨厌的人,”何当归挪到光线适中的地方,手里做着香包的针线活,慢悠悠地说,“跟你也看不出哪里不般配,只是,就算他许你当平妻,也只是个本家认定的身份,在官府那儿不被认可的。律法从不接受‘平妻’的说法,‘后来为妾’是铁则,除非有天子铁劵——历朝里,尤其是在唐朝,天子将自己女儿许配给有妻室的大臣时,若人家大臣伉俪情深,不肯将原配贬为妾,那天子只好将公主当做平妻下嫁大臣,谓之‘两头大’,其实在家里,还是有铁劵的公主身份更高贵。”

    青儿埋头狂吃,哼哼道:“跟我说这些干嘛,我才不嫁给高绝,我嫁陌茶山庄里每天一起吃饭的那个老头儿,都不嫁高绝。他先偷袭我的,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就当被猪亲了一回,反正我经常吃猪头肉、猪口条。”

    何当归的玉指在夕阳笼晖中飞针走线,微笑道:“我不过是为你考量,你就是个傻大姐,被人卖了还在为人数钱,曹刚直和齐玄余两起事就是活生生的实例。因此,假如你嫁进孟家,我才能就近照看你,倘或入了高家门,就算高绝对你有一二分真心,他的夫人手下功夫可不是盖的,听说不光手腕毒辣,更兼会点儿武功。我的柳穗的鼻子,就是她母亲的杰作,有其母必有其女,你难道不害怕吗?”

    青儿一边苦吃,一边模糊地答道:“我早就不喜欢高绝了,上次那个,在兔儿镇,那个……我现在喜欢柏炀柏,还想减了肥倒追他呐。”

    柏炀柏?何当归吃了一惊,那老小子怎么放的电,还没露出真容,就骗到了青儿这丫头的芳心?

    “有一回他摘了面具,”青儿边吃边咕哝,“觉得很像工藤新一,而且同样都是隐藏很深的那种人,有时候偶尔一个倔强的眼神,让人感觉还蛮心疼的。”

    何当归自认孤陋寡闻的了一点,不知工藤新一为何许人也,不过青儿她,唉,什么时候能从她的虚幻世界里走出来,正视一回她身边的那些男人,有几匹都是活生生的豺狼人物啊,她这只小绵羊还在浑然不知之中。

    “青儿,你很饿么?吃得好像饥饿难民。”她奇怪地问道,“你不是要减肥追柏炀柏?”

    “我要先吃成一只猪,让高绝永远不想再亲我,”青儿自作聪明地计划道,“然后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下子减肥变瘦变美,迅雷不及掩耳地嫁给柏炀柏。所以,这一段时间我就跟着你混了,小逸,咱们同吃同睡,我不信高绝那厮会当着你的面欺负我,你可是他的旧梦中情人。再有下次就告诉我哥,让我哥掐死他。”

    “廖之远打不过高绝。”何当归指出。

    “那再加上你舅舅。”

    ※※※

    灯火阑珊处,人瘦如海棠。不同于扬州城里的万家灯火,这一片富贵闲人的别院居所,十室九空,灯火也是分外寂寥的几簇跳跃花点,还不如夜空中的星辰沾人气儿。

    有青儿伴随的日子,比平常更不显见时光的流动痕迹,转眼之间,孟瑄他们已走了十多日了。黄历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今天停在三月二十四这一页,明日就是三月二十五了,有种头顶上方悬了一柄青锋剑的紧迫压抑感。而她跟青儿相处笑谈之时,面上又要一直装的淡淡的,完全没有心事的样子。

    她也不清楚,往日里那个聪明过头的自己,这回怎么就自己磨熬起自己来,这种与自虐无异的行为,就像一把小刀样从心口一道一道划过去。

    她在不着痕迹地等待孟瑄回来救她。

    他不是已经听青儿提过了么,她的这个病况,需要尽快圆房……他看上去,颇显得细致无疏漏的一个人,这回却疏忽大意了一次吗?还是说,他早急巴巴地去四处寻访他的隔世情人去了,如今已不大将她放在心上……

    与青儿相拥一眠后,后半夜里冻醒了,原来是青儿将被子踢床下去了。她睡在床榻里侧,伸臂够了几回地上的被子却够不着,只好下床去拾被子。忽而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是了,她在水商观和蝉衣共睡一床取暖,蝉衣也是爱蹬被子,她当时就是跳下床去拾被子,才第一回发现自己有了内力,那种欣喜得如满饮一盅蜂蜜的心情,到现在还能回忆起来。

    时光过隙,转眼就是在这个时空里的第四年了,她还是她,有些人却已不是本来模样,还有些人已不在身边。

    她又惦念起蝉衣和薄荷,终是睡不着了,就为青儿盖好了被子,披衣下楼去观月望星,出门之时不防跟院里的一个人打了个照面,把她吓了一跳。

    “你……你怎会在这里?”

    ...

46.第496章 有客昏夜侵晓

    [第11章第11卷]

    第502节第496章有客昏夜侵晓

    说完,何当归又自悔失言,她不应该用这么熟稔的口吻跟他讲话,她应该完全“不认识”他才对,于是忙改口道:“您就是,那位常将军吧?小女子见礼了,不知将军怎么会走到我家来,还是在这个前后不着的时辰,现在,连五更天都不到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个时候,哪有谁个正常人出没于别家内宅的,他跟孟瑄都不很熟,为毛站在孟瑄之小妾的院子里看星星。还是说,他也跟那关墨一样,是个表面正经,实则淫邪无耻的衣冠禽兽采花贼?看着那一名神情明暗不定、眸光内敛的雄伟男子,她警惕地后退了两步,退回门槛里面才问:“将军有何贵干?还是请找外院管事谈吧,我、我怕见生人。”

    常诺知她是误会了,于是也负手退后两步,平静解释道:“我也是刚到这里,略站一站就走,倘或有不轨意图,我一不会干站在楼下,二不会让你发现我的行踪。”

    何当归一想有理,而且有次在罗府苦竹林,他劫持她去山洞,是横抱着过去,却只抱“两头”而不碰“中段”,所谓君子慎独,他背着人时都没怎样,何况如今她都为人妇了。她蹙眉问:“将军是迷路了吗?这里那是个好站处?”

    常诺顿了顿才说:“实则我还是有事来找你,可昼夜兼程,到这里时天还没亮,我就等着你醒了。”

    “将军找我?”她做出满面迷惑的表情,“不知有何见教。”脑中一时转过百念,手下还轻轻按了按贴身收藏的刻着两幅小像的匕首。

    常诺沉声道:“姑娘可能也知道,日前扬州再发地动,且比前次震幅大得多。这场地震过后,城内百业萧条,比战时还破落,而米商面商则趁机哄抬市价,往日市价二十几文一斗的米粮,如今已经均价在百文以上了。”

    这个,是很不幸,她也间断地听说一些,可这些民生疾苦的事,她一介草民能说什么。想了想,她试探地问:“莫非,将军你是来动员赈灾的?”

    常诺点头说:“闻名不如见面,姑娘果然剔透,我听说清园的仓廪充实,有两万石今年秋里新打下的稻谷。”

    何当归心里暗呸一声,什么闻名不如见面,他倒很会装。

    最近几日,扬州方圆几百里都受地动贻害,民生上的凋敝景况是可想而知的,恐怕除了家有余粮的富户,整个扬州家家户户的口粮都成了问题。听说左近各城乡镇甸里,涌现出了一大批在地动中流离失所的难民,人数每日都翻倍增加。

    有的是正好好过着日子,属于还能填饱肚子的中平人家,可一波又饿又凶的难民过去后,穷抢穷,恶欺善,一些不管不顾的难民抢空了普通人家的存粮,那些人家没了着落,又不能在家等死,于是就加入了难民大军,学着旁人那样,连乞讨加打劫地缓缓向着传闻中的富庶之地扬州而来,期望官府能解决他们的难题。

    清园附近的几十所富人别院,自然是不发愁粮食吃的,虽然十室九空,但跟难民居所的情况不同,他们是房舍太多,贵人就那么几位,所以才空置着。而且每座别院都至少有一千石以上的库存粮食,不过,像清园这样拥有新谷两万石的情况就比较罕见了。

    何当归当初接管清园账目之后,看到存粮有这么多,她也吃了一惊,等地动一发,她才想到,粮食是从前的孟瑄循着前世经验,而提前囤积下两万石的粮食以备不测。她自己也有点印象,前世洪武三十一年三月中旬,扬州曾发大地动,而她是在三月上旬就被王府轿子抬走了,当时的消息也闭塞,所以竟不清楚这一节。

    望着常诺严板的面容,她理了理衣领,微笑道:“若是为此事,那还真不能推给外院管事处置,只因夫君临行之前,将园子里最重要的几把钥匙都交予了我,我虽不懂这些俗务,可也不敢辜负了他的信托。”

    “那你意下如何?能否开仓赈灾?”常诺眸光锁定了她。

    她含笑道:“两万石的粮谷是小数目,跟如今扬州城里的那上百万石精米白面相比,的确不够看,不过这个时节干巴巴的站在院子里一言说准,又有点太儿戏了。将军不若进堂中用点清茶素点,待我稍稍理妆后再来详谈。”

    常诺点头说:“如此甚好。”

    何当归招待他进屋里坐了,茶水点心和培泥小炉都现成,热了便吃。她自己上了楼去,回身的一瞬间就敛容沉思起来,常诺恐怕不是为两淮地区的灾民来求粮食的,一则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个将军,手下管的兵士再多,也决计管不到民生上面来,就算扬州府衙真的有勒令城中富户出粮食赈灾的德政,也该是府衙官吏挨家挨户来谈判。

    二则,假如常诺有仁侠之心,见到了生民疾苦后动了恻隐之心,以他的财势地位,与风扬的手中掌握的船马钱粮,十倍于清园库存都不止,他何必这样冒昧来清园寻粮?

    这样疑惑着,她上楼先唤醒了青儿,耳语将常诺来访和她的考虑都跟青儿说了一遍。青儿迷迷糊糊地听完后,惊讶地说:“是骗子吧,没想到还有这么阴险的事,等我去打发了他。”

    何当归拦一下,耳语道:“我倒是有赈灾之心,而且估计着孟瑄也不会反对,只是一直没有好的布散钱粮的渠道,而这常诺既然来了,就先听他怎么说,假如有什么破绽,咱们再做计较。还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事,就是这些日子外面大乱,咱们这一带却安静和平的很,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也说不上为什么。”

    青儿打着哈哈说:“走,穿衣服见客,看看这个常诺是个什么款型的帅哥。”

    何当归敲她脑门道:“楼下的人能听见,姐嘞,这回你别再丢人了。”其实青儿也不是初见常诺了,有一晚在桃夭院,常诺就来捎带过一个消息,不过当时是扮成风扬,还被青儿臭骂一顿。

    少顷,她们两个都穿戴整齐,洗漱理妆后下了楼,齐刷刷地向着常诺遥遥一礼,何当归笑道:“将军久候了,是我等的疏失,还请见谅。不知劣茶还能入口否?”

    常诺神色不如初见时那么严肃了,回笑道:“我来的时辰和出现的方式都不当,姑娘没喊出一声‘抓贼’来,我就该念着你的好了。”至于茶么,她的茶就跟她的人一样,百个人见了尝了,有九十五个都会赞一句好。才两月不逢面,她好像又高挑窈窕了一些,容貌倒还在其次,世间美人何其多,只她的气质,却已出脱的像一块雨水反复冲洗之后的雨花石,清润不张扬,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何当归携青儿入座,介绍道:“这位是廖门千金青儿,我的好友,也是我的副手。方才将军的来意虽然说明了,可言辞中有一些含混处,我请了她来帮忙参详参详。”

    “哦?”常诺含笑问,“你觉得我哪里说的不够清楚?”

    何当归往茶壶中添第二泡水,不徐不疾地说:“我不大懂朝中事,可小时候听戏,说文官管民、武官管军,文官手里官凭印信、武官手里握着虎符,唯一能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是每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譬如扬州知府韩大人、京兆府孟大人等等。而将军你为民挺身,呼吁奔走,让小女子敬佩之余,也萌生一些困惑,想冒昧问一句,你来征调我家的粮食赈灾,可有官府的那种盖着红戳子的文书?”

    “来得急,忘拿了。”常诺默然一刻,只能这样敷衍她。小妮子懂的不少,还对他生了疑,这可不大妙了。

    何当归用尖头茶叉拨弄茶壶边缘的茶末,问:“敢问你是从哪里来?受了哪个衙门的指派,是来我一家征收粮谷,还是征收这一带所有富户的仓中粮?”

    常诺尽管饮了好几杯茶,此时还是有点口干舌燥,觉得这妮子真难应付,只好边想边答道:“我从北边儿过来,受的是扬州知府衙门的委派,至于征谁家、征多少,就端看这些富户的慈悲心有多少了。我见过不少为富不仁的富人家,本来不做米粮生意,可这回一见着了商机,贪图这天大的利润,一斗米本来是十八文的进货价,他们却敢按一百八十文的天价售出。”

    青儿咬牙道:“我最烦那种赚这样黑心钱的商人,在这种时候,不减价都对不起党……皇上和人民。”

    常诺继续侃侃而谈道:“照这么下去,朝廷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拿来救灾的,何况国库的情况,只看这两年的税收政策也能想见一二。何小姐和廖小姐可能不知道,京城往北,不光爆发了粮荒,那些灾民还把北部地区的时疫给带过来了。如今诚乃多事之秋,连皇城中的天子与后宫娘娘都节衣缩食,将省下来的银钱采买了稻米赈灾,何况是你我呢?”

    青儿被说的心潮澎湃,慷慨激昂道:“我也不是小气的,赈灾的事也算我一份儿,我出一千五百两!”

    何当归觉得常诺的说辞大有问题,还未及一一当面点出来,就叫青儿这个愣头青给一言冲了。她刚要拦一下,跟青儿解释下捐款也得摸清渠道的基本常识,常诺自己倒说:“银子倒不是最稀缺的,扬州一向富庶,府库府银暂时还够用,只是缺粮。为了筹集城中各大商家的屯粮,知府大人动了真怒,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廖小姐,听说你是扬州关府的亲眷,倘或能劝你姑父出几万石粮食,又或者回陌茶山庄调一些来,就真的帮了我大忙了,比出银子还让我感激。”

    看着拍胸脯、打包票的青儿,何当归的两个眼皮子一起跳,觉得这事太不寻常了,常诺的消息真的很灵通,连青儿的人脉资源都摸得一清二楚。他都没想过,今天算是他跟青儿首次见面,竟然张口就道出他知道青儿住过关府、得关老爷赏识,现在住陌茶山庄、混上了财务总管和后厨采买的优差。这些都是青儿的**,他这么讲出来,不怕别人忌惮他吗?还是说,他真的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以致狗急跳墙了?

    想到这儿,何当归让青儿上楼帮她的白茉莉浇浇水,自跟常诺笑谈道:“青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在风调雨顺的年头赚钱、在天灾**的时候散钱,一向都是我们俩的心愿。我自己也有几千两嫁妆,愿上缴国库以救灾民,这是应当应分的,可清园的库存粮食么,暂时不能让将军带走。”

    “为什么?”常诺紧声问,面上显出焦急的神色。

    何当归斟一杯加了枸杞子的香茗,推到他面前,恳言解释说:“我是帮人管家,手里最大的权限,不过是散几十几百斗米面铜钱、棉衣被覆给过往的灾民们——事实上,从那天地动过去的下午,我家园子门口就搭了粥棚,可偏偏没有半个灾民从这儿过。我能自由处置我名下的几千银子,却不敢在不问夫君本人的情况下,将那两万石谷米解出来,这点难处,还请将军体谅。”

    “可朝廷征粮,你们敢抗旨不遵?”常诺先是急得冒出这么一句,徐而又觉得说重了,放缓了口吻道,“七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深深知道的,你今日交出那两万石粮食来,我担保他来日不会怪罪于你。等他回来时,我帮你说项,保你无虞。”

    何当归摊出一只细白的玉手,细声细气地要求道:“扬州府衙离这儿不过小半日的路途,像公子你这样的能人,来回还用不了半柱香,既然你受命于知府衙门,何不将那赈灾文书拿来一观。一能够让小女子去疑并开开眼界,二则让园里管事也一起作个见证,办事也更麻溜,大家和和气气的,一会子工夫就搬运装妥,送往需要调剂的灾区了,岂不是两下便宜的好事。”

    “抱歉,我腿脚有伤,赶路不便,文书拿来了恐怕你也看不懂。”常诺生硬而肃板地说道,“距此十余里的地方就有一大批灾民,你我每说一句话,他们那边就会饿死两三个人,姑娘你真的忍心为了一道死板文书的事,就扣着闲置在手里的粮食,眼睁睁坐视他们饿死么?我的身份是从五品信武将军,首重一个‘信’字,家门是京城常府,又有廖小姐在旁作见证,你还怕我是个骗子,骗了粮食就跑了不成?”

    ...

47.第497章 樱花青葱玉指

    [第11章第11卷]

    第503节第497章樱花青葱玉指

    常诺这话说的实在有些刻薄,仿佛米商抬价、饿殍遍野、乃至于大地动,都是何当归一人闹出来的,真是有些无理取闹了,他就是有悲国悯人之心,也不该对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深闺女子发这种牢骚吧?

    可这番话,却让何当归听出了一丝狗急跳墙的味道,她也不气不恼,平心静气地说:“将军容禀,粮食在我手里没错,但我只有一个保管权,没有调遣权,将军大言嗔怪我真的是怪错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念您四处奔波劳顿,我就是心里有委屈,也少不得受着了。请您再好好思量下此事吧,只要扬州府衙发来一道哪怕只是‘呼吁’咱们集资赈灾的文书,我都二话不说倾仓出粮,可将军你只有人到,文书不到,叫我也不好说什么了。”说完还以丝帕掩口,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呵呵呵。”

    孟瑄将清园钥匙全数交由她掌管,那她就是那一把“总钥匙”了,能不能拿来开锁,要眼脑耳三样并用,细细地斟酌着来才行。“故孟瑄”事先囤积这么多粮食,足够园中百余人员吃十年还有剩,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尽管如今已不可考,但是她一不能不考虑常诺身后代表的是哪一方势力,二不能不为孟瑄想,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孟家,倘或这粮食的用处不是赈灾,那么,常诺此行的来意,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见何当归如此严谨,油盐不进,区区一介柔弱如蒲苇的妇道人家,竟不买一位五品大将军的账,常诺心里不禁有点儿恼火了。

    原本,他用常诺的身份来访,就是想借用下他这身官衣的威慑,让何当归把清园中那两万石的新粮交出,事后孟瑄追查起来,也不过按着二十文一斗、两百文一石的市价补还银子给清园。可没想到何当归如此乖觉,对朝中规制也一清二楚,还说什么从戏文里听来的“文官管民、武官管军”,“唯一能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是每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她骗三岁小孩子呢!到底谁教过她这些官场幕后运作的事,真叫人不可思议,她才十四岁。

    不行,一定要连威吓带利诱,逼她交出那珍贵的两万石粮食不可!他暗中下定如此决心,然后板出一张很凶恶的面孔,冷笑道:“昔日里,圣上就对东晋谢灵运所说的一句话推崇备至,‘天下财有一石,贪官独占八斗,奸商得一斗,天下百姓共分一斗’,以此来告诫文武百官,贪财敛财、占那八斗钱财,也只是当时受用,过后等圣上纠察起来,官倒财散,不过多重蹈覆辙一回。”

    何当归才不是吓大的,平静道:“孟家贪不贪、清不清,圣上看了几十年了,心里自然有谱,你我说了都不算。”

    “不是贪官,那就是奸商啰?否则,为何囤积如此大批的粮谷?光靠你们几个吃,那些粮食都要霉了。”常诺挑刺地问道。其实,大户人家屯粮很平常,又不拿出去卖,怎么就能跟奸商挂上钩?人家就是“家有隔夜粮、心里无慌张”,人家就是骚包,偏爱搁着几千石粮食发霉,又碍着谁了。要是拿屯粮的行为治罪,那这天底下的富人都可以拉去砍一回头了。

    一闻此言,何当归径直起身,在她的案边账册中一通翻找,抽出其中一本藏蓝封皮的老册子,熟门熟路地翻到了中间某页,摊到常诺的面前,以食指点着其中一行,连敲两下说:“将军请看,这是那两批谷米出入账的记录,签名处有柳记、伍记米铺的朱砂戳子,每批一万石,两批就是两万,全都是今年一月下旬购得的。当时我们家可不晓得过两个月会有大地动,粮食会涨价,将军又怎能将我们跟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相提并论呢?”

    常诺直到她叽叽呱呱说完一大半时,注意力都没放到那账簿上,原来,他的心念一下子被她的纤纤擢素手给牵引走了。古时有一王者拿歌妓待客,席间客夸赞了那击鼓的乐娘,说她的手比玉更温润、比雪更洁白、比云更柔软,辞别的时候,主人就将乐娘的双手斩下,送给客人留念。大约,那一名乐娘的手,也不会比何当归的手更美丽了。

    最美的地方,是那一瓣瓣樱花花瓣一样的指甲,让人忍不住抚摸、把玩、然后捏碎……他这么想着,就真的抚上去,才发现她的指甲表面涂了一种透明而晶亮的蜡状物。

    “常将军?”何当归任他捏着自己的手,仍不疾不徐地解说着,“至于囤积这批粮食的原因,夫君也大概跟我提过,扬州四月里有种时新的杨梅果,拿来酿酒,滋味美妙有回甘。他是打算到时延请几位酿酒师傅,将粮食和果子酿成美酒,转运到山海关犒军。”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我们都跟风家的船队定好船票了,将军不信的话,尽可以去查。”

    常诺闻言抬头,直愣愣地驳回道:“定过风家的船?这不可能,两万石粮食至少酿酒万坛,从南到北,这么大的一宗生意,怎么可能不过我!”

    嘟嘟嘟说完,他才省味过来,自己失言了!风家生意,凭毛过他?仰头瞄一眼侍立一旁、浅笑不语的何当归,常诺心里大感不妙,正要说两句补救的话,青儿却浇完了花,从楼上下来了,搭眼就看见常诺的老黑手抓着小逸的小白手不放,一嗓子吼上了天:“呔!原来你也是来借机亲近小逸的色鬼,她都嫁人了还打她主意,难道天底下的女人不够分了,你们个个都惦记她!”

    常诺受惊缩手,解释道:“怎么会,我一直都拿她当妹妹,半分邪念都没有的……”话到此处,他又想自扇嘴巴了,他的常诺身份根本不认得何当归,又怎么拿她当妹妹!可他明明就是对她的手生出了一点倾慕之意,借过来观赏一下,就跟赏玉也没什么差别,更不可能有别的意思了,怎么就色鬼了。

    常诺心虚地再次抬头,看何当归玉容无波的脸庞,心道,人家本人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都安安静静地让他抓了,那个廖小妞又咋呼个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料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抬头看去的一瞬间,何当归抽了抽鼻子,咧了咧嘴,然后放声大哭起来,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罗帕扬风一展,铺开盖在脸上,哭声悲戚不已。青儿急了,上前用更严酷的字眼责骂常诺这一个色魔,欺负女人要遭天打雷劈,并把何当归搂在怀里,轻拍安慰。

    常诺委屈不已,摊手道:“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她瘦的像个孩子,我不喜欢这么瘦的类型。”

    何当归闻言大哭着跑开了,口中嚷嚷着“我不活了!”蹬蹬蹬地跑上楼去。而青儿则惊恐地用手抓脸,瞪视常诺,自我感觉良好地嚷嚷说“原来你的目标是我!救命啊,你别过来呀!呀呀,有色魔!”说完也蹬蹬蹬地跑上楼去。

    就这样,两个正谈话谈的好好的女子都被吓跑了,常诺愣了小半晌,渐渐回过味儿来,觉得何当归根本就是假哭,可方才闹了这么一出,他也不好直接上她二楼的闺房去找人,谁知那个廖青儿还会给他起什么新的别号。他扬声喊了两回,楼上都没人搭理他。

    此事五更已过,有早起来那对牌的管事婆子往这里来,常诺耳朵一竖,就听见了几道墙外的脚踩路霜的声音,于是,他一个纵身跳出水谦居,在距此比较远的地方跟那婆子“不期而遇”,刚好那个婆子也认得他是七公子的重要客人,常将军。然后常诺就编了个理由,要求在这里借宿上两日,而婆子殷勤还来不及,哪有不允的道理,这种贵客借宿的事,向来都有定例的处分,也不必报当家的娘子,一头引着过去客房,只几句话就妥当安排妥当了。茶水、客饭和俏婢一条龙的服务,说话就到了。

    常诺打的主意,就是留在园子里,继续说服何当归叫出粮食,实在不给,那他只好来一回硬的了。虽然心中不很愿意做强压人的事,但他一出雷霆手段,何当归再磨牙也难消受,到时候,宁王交办的事才能够速速成行。清园的这两万石粮食,宁王和他的蒙古骑兵都志在必得。不光是那一头因为军粮紧缺,粮食么,凭借权势财力没有搞不到的道理,最关键的一点,只因为这批粮食,乃孟家名下的囤积粮,来日皇帝追究起来,那么担负这个后果的自然就是……

    与此同时,何当归在水谦居二楼研磨写信,转眼间就龙飞凤舞的写好了两封,眼里半滴子眼泪都没有。常诺那个对女人比较呆的人都能猜出来,实在是她的演技不大精心,哄他顽呢。当然了,青儿身为她的死党,也知道她那一声是假哭,因为青儿认识的何当归,该哭的时候往往一声不吭,不该哭的时候放声大哭,里面怎能没有怪。

    “你写信给谁呀,小逸?”青儿虽然全程配合了何当归的演出,可她现在还是完全糊涂的。看着一脸肃容的何当归,她偏头发问:“你不是最支持救灾的事吗,昨天还打发了人去城里打听官府赈灾的消息,好跟着凑一份子,怎么现在官府派人来了,你又不给他们了?”

    何当归徐徐吹干新写的信笺,白了青儿一眼,嗔怪道:“跟我过了几年,你怎么从来都不长个脑子,我的真本事一点没学着,倒比刚认识我的时候更像一个傻大姐了。常诺他是哪门子的官差,他就是宁王的鹰犬,来吃孟家这一头肥羊的。认准咱们这个突破口最弱最好欺负,所以就来咬咱们了,你被人家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叫我说你什么好!”

    “啊?你前夫的跟班,来打咱们的主意了!报警,快报警!”

    ...

48.第498章 劫财劫色三孟

    [第11章第11卷]

    第504节第498章劫财劫色三孟

    晨风带过了廊前的几片花叶,摇摇欲坠,又将坠不坠的,直让人昏昏欲睡,于是,何当归和青儿都在水谦居二楼寝房里装睡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本来她的主要日常事务只限于打理清园内的一点杂务,而且清园散漫了好几年了,如今也不可能一气儿步上轨道。因此说一句实在话,清园有她没她都一样,她操心十天和撂手八天,也没什么大分别。

    如今清园里的能称“主子”的人只她一个,再有一个先前霸着当家权的帛儿,被揭发出私买小孩子的事之后,也交代不出为什么要做这样不道德的事,如今被软禁在她的院子里,让两个中年媳妇子看护着,院门口锁着铁栏杆门,饭菜只从铁栏杆缝儿里塞进去。

    再有一个,是孟瑄的乳娘冯氏,也在园子里住,体面如主子,使唤四个丫头并四个杂使,是两年前接过来看园子的。寻常的大家公子哥儿有五个奶娘也不稀罕,而孟瑄从小就不吃人奶,也是孟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所以冯氏也就空担个奶娘名儿,如今在清园里吃穿和主子一样,也是她的造化了。

    清园即将迎来的一批主子,是孟瑄的庶兄孟贤和胞弟孟琳、孟瑜,他们听说孟瑄在扬州修起了一座别院,而且用的是大哥孟贤早年描画的一张图纸,因此纷纷来了兴致,途径扬州时就要过来住十天半个月,赏玩园林风光。早说了马上到、明日到,随行的小厮也遣过来几个报信,可十天过去了,正主还是不到,愈发连音讯都断了。

    昨天,青儿挂着阴险的嘴脸,突然乌鸦嘴道,难道他们三个死在路上了,还是在半路上被山贼给劫财劫色了。唬的何当归连忙捶她一下子,呸呸,这样的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就罢,哪能院里面还有下人的时候就嘀咕出来,好好儿的哪有咒人死的道理。并感到忧心,似青儿这样不盯防的人,将来可怎么做大户人家的媳妇儿。

    话分两头,既然何当归目前是清园最正统的主子,她就有一言决断仓廪里粮食的处置方式的权力,常诺身份再尊贵也是客,他想要清园的粮食只能过何当归这一关。

    在来清园之前,他万万都没想到,何当归那里会那么难说话,还以为孟瑄离了清园,事情会通行无阻的办妥。然而从何当归手里栽了一回后,常诺不是不想速速用武力解决,可宁王之所以想要这批粮食,就是想得一句“孟家主动献军粮于宁王”的小道言论,而强抢来的粮食,效果无疑会大打折扣。因此,现在常诺就在客房里想点子,想找个可以迫使何当归交粮的计策。

    直送走了常诺将军后,何当归提笔写了两封快信,让近日里用顺手的两名家丁贴身收藏了那信件,送去那该送的地方了。一旁的青儿自打听说了那常诺阴险狡诈的真面目,一直嚷嚷着上陌茶山庄里找几个保镖来,再不行,就去隔壁的昕园中报信,叫齐玄余那家伙来保护她们的人身安全。

    何当归抚额,刚要告诉青儿,齐玄余和常诺本是一路货色,且齐比常更坏十倍,倚在窗边敷面膜的青儿却先低呼了一声:“那个、我下去一下、你不用下来!别来哦”说完就跑下去了。

    何当归见青儿如此一个鬼祟状,不由奇怪起来,青儿还从未瞒过她什么事情,这又是作什么怪。从楼上看下去,只见青儿拉着一个面生的媳妇子,两人神神秘秘地咬耳朵,而青儿的表情,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切齿的。

    何当归见状挑眉,但见那个媳妇子穿的是清园中统一的仆妇服色,应是园里的下人没错了,她却有什么悄悄话要单独对青儿说?青儿又有什么事需要背着自己来的?

    前一段时间,青儿受聘于孟瑛,在这里推广过几日她的管理学办法,帮园子节省、裁去了每日三十两的不必要用度,大令孟瑛刮目相看,本来一开始他聘用青儿只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找个机会半推半拒,把生米煮成熟饭,将胖姑娘收入囊中。没想到人家青儿倒很当一回事地赴任当差,做得似模似样,临走只支了八两银子的工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更让孟瑛心头滋味莫辨,越难到手,反而越挂心了。

    后青儿转身一离开,当时管账的帛儿贪下了功劳,白眉赤眼的,不光浑说,那些好法子本是她想出来的,还把每日里将近三十两的闲余银子给巧计贪墨下了,二十多天里就黑搂了六百两体己钱。

    再后来,何当归接手这里的一摊子事,听说了这段公案后仅一笑作罢,在她看来,胜负已分,再对那帛儿穷追猛打就太过了,遂掩过了此事不提。青儿如何肯依,她生平最厌那些剽窃者,何况都剽到她头上了。

    于是乎,青儿领人去找帛儿闹,要先收缴了那六百两被贪墨的公中银两,六百两的银子说重不重,可也足够一个中平人家吃用五百年的了。最后青儿等人在帛儿那翻箱倒柜的找,就只找到四百两现成的银子,再把衣裳首饰一打对,湛湛有五百两,多的再没有了,估计是卖那七个小孩儿给花完了。这种情况本就是死账,能收多少就收多少上来,账面做平也就完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可青儿第一次见帛儿就不顺眼,听说她同时“霸占和睡过”孟瑛孟瑄二兄弟的事之后,差点没扛着一把镰刀去找帛儿火并三百回合。这一回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青格格她当然不会心慈手软,于是先缴扣了那四百两现银,又将帛儿屋里所有还像样的锦衣、舞裙、首饰、摆件儿,全都叫人一股脑地裹去城里典当了,得银一百一十两不在话下,也全都回笼到公账上。

    可寒冬才刚过,总不好让人家帛姑娘光屁股裹被窝子吧,于是,青儿大方地命人捡两件半新不旧的奴婢衣裳给她穿。而先前典当东西的时候,青儿见帛儿的肚兜手工精致、上面绣的春宫看得人血脉贲张,很值两个银子,就叫人一同当了。回头一瞧帛儿的**挺翘,一般的肚兜皆都兜不住她的,并没有人有合适的肚兜匀给她穿,于是只好叫她空身穿外衣了。

    另外,帛儿自从入了园,孟瑛亲口发过话,每月初一都关给她十八两银子的月例钱,吃用均按着主子的例数来。

    这一项数,也被青格格辣手摧花的给撤除掉了,说每月只能给帛儿两百大钱,下剩的都得还债,还完为止,而且那欠下的九十两银子用的是民间借贷的最高利息,利滚利,第一月有四两利息,第二月就得变作六两五钱的银子,以此类推,把那份儿月例钱全扣完了也得还八个月。至于每月两百大钱的月钱,是按园子里三等丫鬟的例发的,可帛姑娘也不能死皮赖脸、不劳不作的拿这个钱,三等丫鬟的倒夜香和刷马桶的活计,她至少得择一干之。

    每日里,帛儿在她的席碧斋院子里刷马桶,一双美乳在衣裳里左右晃荡,有时候襟口拢不严实,间或就晃出一个半个白胸脯来,真真辱没节烈。间或还有家丁小厮之流,有事没事就爱在她院子外转悠,感叹一个美得跟狐仙似的大娇娥,这么折辱法儿可真叫人心疼哪,快看,左乳的乳晕都滑出来了……

    因为青儿是当家娘子何当归的副手和传话筒,又是小道消息传的“准三奶奶”,既然她老人家发了话,管事们少不得一一依从了她。

    青儿从前还真没这么糟践过同性,有首歌里唱的好么,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一回,她这样子埋汰那个帛儿,一是因为帛儿钻孟瑄的卧室,玷污了孟瑄的清白,抢占了小逸的专属福利;二是听闻帛儿的贴身侍婢告密说,“冲喜”的事全都是帛儿搞的鬼,害得何当归出嫁时一点风光都无,还差点送命。

    三是给那些被拐卖的小孩子出气,何当归看过那些孩子,一个个肥胖体虚,诊脉后推断到,他们大约是吃过一些肃清肠胃的烈性药物,吃之后倍感饥饿,帛儿再拿来奶油、松糕、酥油果子等不挂胃的吃食给他们狂吃一通,一两个月下来就变那样了。何当归开了两个方子给孩子们养胃补气,但也需徐徐调养上小半年才能复原。

    青儿听后更是气得抓狂,立意要折辱帛儿一回,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别再干残害祖国花朵的坏事。虽然不打不骂,但她做的这几样事也真够叫绝的,恨得帛儿咬碎了一口银牙,将手里的每一个马桶都当成青儿的脑壳来搅动,只有这么想才能稍稍泄愤。

    一开始,青儿办这些事,都是借用的何当归的职权,却独独瞒了何当归一个人,担心何当归顾忌着那个劳什子燕王,又客客气气地恢复帛儿的体面。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还是被好事者传到何当归耳中,想看看这位娇弱如兰草的何娘子会不会表现下她的大度。可何当归听完后面上淡淡的,一句“我知道了”就完了,凭青姑娘在外面瞎折腾去,再不理会。

    青儿愈发得了意,生出一种要把天捅个窟窿的豪迈气,神气活现的把下账房出纳目,一查之下,发现帛儿前两个月还掏过一个一百两银子的窟窿,青儿又嚷嚷着说要将帛儿卖身去妓院还债,毒哑了报一箭之仇,把帛儿吓得昼夜啼哭,最后从她院中大枣树底下挖出一个木盒来,哭求说,“除了这个,再没有了,还是在月例里慢慢扣罢。”

    打开后是个象牙雕刻的福云龙纹腰带扣,青儿拿去给何当归看,何当归悄悄收了不提。

    此时,见青儿在院子里跟那个面生的中年媳妇一通密语,何当归直觉地就觉得此事十有**跟帛儿有关系。等青儿哼着歌上楼来,何当归斜睨她一眼,笑问:“又作怪去了,你打量能瞒我多久,还不从实道来!”

    青儿知瞒不过,最后绞着衣角说:“那个帛儿,她昨天喊着说自己怀孕了,也没人理她。今天早上,她悬到梁上一根裤腰带,演了一出含冤上吊的把戏,救她下来的仆妇就喊了园子里的贾大夫给她治伤,结果一诊,是个喜脉。”

    “……”何当归正在给一盆兰草修剪枝叶,听了这话,手下不防一晃,错剪了一根鲜亮油绿的好草下来。顿了顿她才问:“几个月了。”

    青儿叹气说:“两个月,正好对上她跟孟瑄睡觉的那些日子,可能是孟瑄的孩子吧,她自己也这么说。就在刚刚,她怀孕的事儿一传开,孟瑄的乳娘冯氏就去了席碧斋,很硬背的把帛儿给罩住了,冯氏自掏腰包,出了一百九十两银子给帛儿还清欠债,又把帛儿接去她的‘秋心一叶’里安胎,好吃好喝的供上了。”

    何当归无声轻笑:“我还道冯奶娘是个软弱的老实人,没想到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真是不能小看任何人哪。”

    青儿撅嘴说:“冯氏这么做,明面里显得她又仗义又公义,完全是为了保住孟家的血脉才出手;可从戏台底下看,她这么个做法儿,其实就是从你和帛儿两个阵营里一比较,最终选定了帛儿了。”

    “哦?此话怎讲。”何当归明知故问。

    青儿跺一下脚:“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是个新媳妇,娶进门第一天就从妻贬成了妾,老公才抱了两天就跑了,在外人眼里那就是不得宠,否则孟瑄就该带你一起度蜜月去;那个帛儿是燕王义女,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资历比你老,冤大头孟瑛亲定的那个十八两月例,比你还多六两,完全就把帛儿当他们哥俩的正妻了,现在又怀上了孟瑄的孩子。小逸呀小逸,冯氏一定把她当成一支潜力股了!”

    “这么一想,那也倒是,我也觉得自己无能,”何当归重新埋头修建花枝,自嘲道,“拴不住男人的心,就跟我娘一个样。”

    青儿抱歉地说:“对不起呐,都是我前段时间做过头了,现在帛儿一怀孕,冯氏又一挺身而出,整个清园里的舆论都不向着你了……唉,我做的那几件刻度事,也全叫他们底下人说成是你背后指使的了。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小逸。”

    “这个却怪不着你,”何当归对着一盆葱郁的兰草含笑道,“你做的那两件事还是很合我心意的。”

    ...

49.第499章 贪吃的冯奶娘

    [第11章第11卷]

    第505节第499章贪吃的冯奶娘

    青儿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毕竟这些事全是她背着何当归做的,就算有怀心也是她一个人的坏心,不与何当归相干,现在让何当归一个人背了黑锅,都赖自己太莽撞。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假如那帛儿真的翻了身,还去她干爹燕王那里告一状,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大的麻烦呢。

    她建议道:“我哥和高绝都在陌茶,把他们叫过来想办法,顺便把那个长得像薛平贵的常诺给吓走,连冯氏咱们也不怕了,不就是个挂名奶妈,在我们现代,奶妈才没这么金贵。”

    何当归摇头驳斥:“女人的精血元气变成乳汁,喂饱婴孩,哺育婴孩,胜过一切龙肝凤髓的好处。我们古人就是这么看待哺乳这件事的,因此待奶娘如半个亲娘,顶撞她就是不孝,于为官者的官声大有损害,此其一。其二,你对帛儿苛刻些,外面的人说我是你的幕后主使,以此类推,我公然恃强凌弱欺侮冯氏,别人又会说,我的权是孟瑄给的,因此他是主使,看奶娘不顺眼,借妾之手除之。”

    青儿极不服气地说:“孟瑄出生的时候就十七岁了,怎么可能做吃女人奶这么没出息的事,何况冯氏长得又老又丑,我敢打十张包票,他绝对没吃过冯氏半口奶。那就不算是真正的奶娘,那冯氏怎么能算孟瑄的长辈呢,孟瑄真是糊涂,不光认了个便宜奶娘,还把她接到你和孟瑄的爱巢里碍眼。”

    何当归微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冯氏人好人歹,也不能光凭这一点儿事就下定论,她算是代管过清园两年,我看过帛儿到前的账目,清明有条理,以此推断,冯氏也不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庸俗妇人。至于孟瑄弄她来扬州坐镇,也没什么不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么。”

    “让你说的,这个也是好人,那个也没做错,”青儿急了,“现下情况却是外面的下人说你不好,这是谁造成的?我知道我做错了,错在没一次解决帛儿,可这回引得别人说你坏话的,都是那个故意装得大义凛然的冯氏呀。现在该怎么办,你不是说,这里的下人都是孟家的家生子,会把话传回京城?还是让我哥他们过来做个参考吧。”她宁愿人人都骂自己是白雪公主的后妈,也不愿有一个人骂何当归是后妈的那一面魔镜。

    何当归修剪完兰草的最后一叶,放下黄铜剪刀,语声于宽慰中带了两分调侃:“青格格,这点子针鼻儿大的事就劳动他们哼哈二将,咱们那两辈子岂不都白活了,我都不好意思握这一把当家钥匙了。”

    青儿闻言双目一道流光闪现,问:“你已经有对策了?咱们怎么对付那两个女人?”

    何当归轻摇螓首,只道:“人我都没见着呢,话全让你说了,她说了,过耳一听,保不齐就变味儿了。还好我就是个现成的大夫,帛姑娘说她肚里怀了孟瑄的骨肉,我还真有些不大相信,先过去看看她的情况再做计较。只是,冯奶娘不适合在场,否则两下里忌讳,我怕她不识好歹,当众给我难堪,逼得我也不能跟她好声好气。”

    “那怎么支开冯氏?”青儿虚心求教。

    何当归考虑着说:“听说她没有别的毛病和嗜好,只是比较贪吃,例饭都是主子的档次了,可她还常常不够吃,要额外掏银子送去厨房加餐。厨房的老刘就跟我两次,说收她老人家的银子,面上过不去,怎么在儿子家还有吃不饱的道理,传出去也不好听。可若是不收她的,这钱上的窟窿谁也赔不起,又不是一回两回请客,而是两日里必加一回,三日就加两回,也不敢给她往低档次的做了。老刘商量着跟我说,与其这么两下里为难,不如就从公中每月匀出些银子,把冯奶娘的饭菜提一个档次,想来她就不会再要求加餐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冯奶娘一个人一桌子菜还不饱?她来清园就是享儿子清福的,谁还敢让她饿着?”青儿听后诧异,打听道,“她每餐的项数是多少?”

    何当归读过老刘递上来的清单,她过目不忘,张口就来:“早膳八百钱,晚膳四百钱,中餐最豪华,是一串钱又一百,虚打一下也有二两一钱银子每日,一个月就是六十多两,赶我在罗家当小姐时的例饭银子了。可我那时是给一院子将近三十人吃,而且青儿你也是知道罗家底细的,他们只账目上这么算着,实则一个月里往我那儿出的饭钱有十两都是往多了算。”

    青儿掰着手指一算,嗬了一声:“好家伙,市价上一只肥母鸡四十钱,冯氏最‘朴素’的晚饭都够买十只鸡的了。就算把她房里的四个丫头叫下一起陪着吃,那也吃不完呐,我也见过一回冯氏那女人,还没我胖呢,难道她吃完的饭菜都原样进、原样出了?”想了想又问,“还是说,她至此精贵东西,五钱银子一两的血燕,四钱一两的鱼翅,三钱一两的鲍鱼,所以例饭银子才不够使。”

    何当归摇头:“鲍鱼那些东西偶尔当个零嘴还行,你我身强体壮都克化不动,冯氏她一个五十老妪怎么可能天天吃。我特意问过老刘,冯氏吃的最精贵的东西,也左不过些裙翅、鸭舌,多数点的还是猪牛羊的腿肉,每顿莫不摆上二十道菜肴。想当初在水商观,太善大出血招待锦衣卫等人,一两多银子够他们十个人饱餐的。”

    青儿连连咂舌道:“刚你还说,她不是不坑公家的钱吗,怎么又占这样的小便宜,除非她在外面养了八个吃软饭的野汉子,否则绝对没有不够吃的道理。”

    “并没有占什么便宜,”何当归答道,“除了老刘做过几回小东道,其余时候全都是冯氏自己出的钱买食材,只让厨房给做好了送去。就算占便宜也只占个人工、柴火和调料的钱,又值得几何。老刘私下里打过算盘,冯氏每月二十一两的月例,至少十五两都买了吃食了,往她院里送的那些饭菜,几乎够喂饱半个清园的人了。”

    “那咱们怎么利用她贪吃的这个弱点,从‘秋心一叶’里支开冯氏,只留帛儿一个人?”青儿抓了抓脑门,只想不出好点子。

    何当归盘算着说:“双管齐下,你叫厨房把新近采买的好肉、好菜寻一张车子推到园子外面,再让人报给冯氏,说有城里有个商铺倒闭,把好食材拉到城外贱卖,比市价低三成,货色倒鲜亮两分,问冯氏要不要买。冯氏素日里最缺这些,往常打发人进城采购还得贴补路费,现在城里又打饥荒,既然东西已拉到大门口,没有不买的道理。再跟她说,那批货物分量很沉,须得多带些人手同去,最好将她屋里的人都带走才好呢。”

    “双管齐下?”青儿问,“另一管是什么?”

    何当归环顾屋内,找到一包青儿烘干并炮制的零食牛肉干,又寻出一袋灰绿色粉末,在上面薄薄洒了一层,微笑道:“这个是泻叶巴豆粉,效果立竿见影。让那个‘卖货’的人跟冯氏说,这个是牛肉的‘品尝装’,但吃无妨。”

    青儿先泪目看她辛苦做的牛肉干变成了毒药,竟然一块都没给她留……旋即又担心地问:“万一她不吃怎么办?该又怎么拖住她?”

    何当归不介怀地说:“只要将冯氏支开一炷香,我就能进去看帛姑娘了,让卖货者谈一下他商铺倒闭的血泪史,找钱时再说没钱找,耽误个小半顿饭工夫去换零钱,这就足够了。牛肉干只是双保险的准备,冯氏吃了,就能多拖她一刻,你差人来报我,我多跟帛姑娘玩一会;她不吃,那我们至少弄清楚了,她并非一个贪吃之人,从前那些美食也没尽数入她之口。”

    “好,包在我身上吧,”青儿自告奋勇道,“我去柴火间里找马小胖子,他是个热心人,也很会演戏,他卖货、我换身衣服包脸扮他媳妇,一定全力拖住冯氏!”她早前对帛儿不大友睦,未免帛儿看见她心绪激动,因此就不去秋心一叶了。

    于是两人计议妥当,各自分头行动了,青儿还特意拿上了称量银子专用的戥子,要一星半点儿的银末子跟冯氏计较个没完,让她感受一下墨迹的力量。在秋心一叶外,何当归眼见着那名面上多皱纹、法令纹极深的锦衣老妇匆匆而去,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女人她……待冯氏领着四丫鬟、四婆子走远后,何当归领着这些日子里最愿意攀附和巴结她的三个管事婆子,以及五个头好壮壮的家丁助阵,浩浩荡荡开进秋心一叶。

    秋心一叶顾名思义,是一叶舟形建筑,建在湖心小岛上,往来可以坐船,也可以走人工铺设的栈道。前者只要盏茶工夫就能到,后者要顿饭工夫,冯氏晕船走栈道,何当归的人马坐船,又可以打一个时间差。在何当归看来,秋心一叶美则美矣,水汽却嫌太重,对骨关节的无声作用想一想就牙酸,真不知冯氏怎么会挑这么个好地方住。

    一时船停毕,众人上了岸,走进那所没有院墙的敞亮屋舍中,搭眼一瞧就看见帛儿坐在屋里炕头上,上身穿银红袄,蓝缎褙子。下身穿着白绫细褶短裙,配一条露小腿的白绫短裤。但见她**的白嫩嫩的小腿极是浮肿,一手拎着药油,一手拿着犀角刮痧板给她自己刮痧。她听见了动静,以为冯氏去而复返,笑吟吟地望过来,跟何当归的目光撞个正着,唬得她当下就尖叫出声。

    跟何当归人五人六的阵仗一比,帛儿一个人的确是很不够看,她先是一阵惊慌,而后平复下来,冷笑道:“稀客,你来的不是时候,冯奶娘刚刚出去了。”她已猜出是有人弄鬼,支开了奶娘,故意这么说,是表示她本人跟何当归无话可说,叫何当归识趣的话就离开。

    而何当归很不识趣地在炕头对面的太师椅上稳稳坐了,凤目流彩,眸光着重在帛儿的小腿上停留片刻。对着帛儿冷笑的面孔,她回以灿烂过头的微笑,道:“我跟姑娘你本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你看着我不爽,我又何尝不是。不过今儿听了你的好消息,身为当家人的我都不来恭贺一声,旁人看了岂不笑话我小家子气。因此尽管你从上到下没一处能让我瞧得上眼,我还是得来瞧一回。”

    帛儿倒没料想她这么心直口快,于是也撕去伪装,脸上咬牙切齿地极尽狰狞,骂道:“死丫头,看你能猖狂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手里有把库房钥匙就了不起了?实话告诉你,这清园的幕后主子,是冯奶娘她老人家!孟瑄最信任的人也是她,真正金贵的东西,都让她守着呢。”说完满面嘲讽的看何当归,等她屈尊开口打听“真正金贵的东西”是什么,然后再拿话噎她。

    何当归瞳孔骤缩,顿了顿,她指挥右边侍立的徐婆子,“帛儿以下犯上,且泄露主人机密,赏她三十耳光,叫她长长记性,舌头生疔,脸蛋就得遭殃。”

    徐婆子得意地接令,上去揪住极力躲避的帛儿的领口,左右开弓一通狂扇。她跟帛儿之间也有一笔价值四两银子的恩怨,如今逮着报仇的机会,还不下狠手地扇?反正是何当归下的令,她执行而已!

    只十记耳光下去,帛儿就满面桃花朵朵开了;二十多掌掴下去,白皙的脸庞被吃痛的泪洇湿,左鼻孔流了点血;三十掌过去,那位不大识数的徐婆子还未停手,旁边几个识数的也懒怠提醒她。

    “够了你们,我跟她才没孩子,小逸你拿她撒什么气?有气冲我来。”一声响起惊四座。

    ...

50.第500章 改嫁晓楼哥哥

    [第11章第11卷]

    第506节第500章改嫁晓楼哥哥

    “小逸你拿她撒什么气?有气冲我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说话的是个童声,其他人听后受惊,是因为屋里没有这么一个小孩子,有种撞到鬼的心情,包括正在被掌掴的帛儿都受了惊。而何当归惊诧,是因为那个童声听口吻,根本就是孟瑄本人!虽然是个脆生生的孩童声音,可那干净明丽的声线,与带着点儿哀怨的语气,都让她无法错认,说话的一定是孟瑄本人。

    “你骗了我,我恨你。”她冷冷回道,手下按紧了那把贴身收藏的匕首。

    孩子的声音有点儿急了,低叫分辩说:“除了你我还能爱谁?我就只差把心剖给你了,小逸你怎能恨我。”

    第二道童声,也是从何当归的身体里出来,令室内其他人都见鬼一般,撤步远离于她。她深深埋头,低低说道:“我不要你的心,过两日,我就改嫁晓楼了。”

    “咿呀——”怀中那把匕首突然发出了一道尖锐刺耳的童哭声,无法拦截,无法终止,就像是烧开了的沸腾的一壶水在跳跃着鸣叫。这声音只持续了小片刻工夫,却在众人耳中停留了更久的时间,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徐婆子率先开口问:“娘子?你这是……同谁说话呢。”

    “威尼斯水怪。”何当归面无表情地答道。

    “未死水怪?”众人重复,“那是什么?”

    何当归解释道:“是一种水鬼,会吃人,爱吸食脑髓,喜欢住在有人迹的湖底。”

    众人面面相觑,帛儿哆嗦着嘴唇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当老娘吓大的!”她心中却有三分信了何当归的话,因为搬进这里来的小半日里,从窗口凭望,她已经看见过好几次那湖面上起大漩涡的景象,问冯氏,对方只说那是风吹的,而且湖里有不少放养的草鱼,什么漩涡不见。帛儿只觉得冯氏说那话时眼神闪烁,好像在骗人。

    何当归优雅起身,坐到炕边上含笑凝望已经气息奄奄的帛儿,先跟一旁侍立的徐婆子说下,“她敢乱动,再教教她规矩。”然后找到帛儿的手腕,闭目勘察,摸完右手摸左手,还摸了肚子。帛儿不知她这是干什么,虽听说她是医药世家罗家出来的,可见她年纪不大,遂也不十分忌惮她,反正她是有“喜脉”的人。今天她众我寡,忍她一时之辱,等下回见了燕王,就说何当归瞧不起燕王,经常多番私下里辱骂诅咒……

    少顷,何当归放开了帛儿,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两分,看得帛儿不大舒服,冷冷道:“你笑什么,你们这些生不出孩子的,不都眼红别人的儿子么?”何当归身子纤弱,一看就是不好生养的那种,想儿子?早着呢。

    何当归倒不大在意,悠悠站起身,直接出门往渡口登船去了,只当帛儿是个无关紧要的死人,而她说的那些话全是死人的鬼话。徐婆子卖弄殷勤,又教训帛儿两个耳光,并呵斥道:“你敢在冯奶娘面前卖舌,说我们来过,老婆子我再带好东西来伺候你。”帛儿被欺负得凄惨无比,她深谙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含泪点点头。

    众人重新乘舟回对岸时,心中不禁都有些惴惴,冷三问出众人的疑惑:“娘子你怎能跟水下的妖怪说话?难道你是个懂法术的神人?”

    何当归抿唇笑道:“哪里有什么水怪,我吓唬那个女人的。”她环视那一张张困惑的面容,微笑解释说,“刚才说话的是七爷前些日子买回的一只金刚鹦鹉,声音跟小孩儿差不多。那鹦鹉平日里爱乱飞乱叫,我到哪里它到哪里,刚才它落到了那房间的烟囱上,对着烟囱说话吓了大伙儿一跳,我听出是它,这才将计就计地跟它说话。当时我就坐在火炉子那儿,因此你们听起来,两个声音都出自于我。”

    “哦”众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徐婆子笑道:“娘子露的这一手可真够吓人的。”然而,所有人都没有看见,他们身后的湖面上突然泛起一个方圆半里的椭圆形漩涡,涡心中央隐隐有光华闪动,很像是什么古兽睁开了一双眼睛,冷冷斜视他们这群蝇营狗苟的人们。

    此时,徐婆子跟另一名张婆子交头接耳地嘀咕,“不知道那个帛儿怎么又跟冯奶娘抱成团的,记得帛儿刚到的那些日子,冯奶娘明里暗里的都骂她是小娼妇。”“可不是,还因为冯奶娘多占用厨房人力的事大吵了一架,怎么冯奶娘还肯回头帮她。”何当归听后引起特别关注,着意询问了一回,于是两名八婆就讲给她听。

    登岸后各自散去,何当归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掏出匕首抽开刀鞘,又抚摸又说话,可刀上的小人再没有任何回应,就只是一副没有生命迹象的小像,似乎刚才的那一番对话和尖叫用尽了他这些天来积攒的全部力量。何当归说,“我改嫁段晓楼,改嫁罗白及,改嫁你的兄弟。”小像的表情就愤慨一些;何当归说,“我说气话呢,我气你说抛就抛下了我,你这就当真了。”于是,小像的表情就柔和哀怨一些。

    何当归叹一口气,难道她的余生只能在一把刀里寻找情意了?

    往水谦居行去,半路上,她却看见苏子在花园东厕的门口站着,还扭着头同里面的人对话。何当归觉得奇怪,走过去询问情况,苏子尚未说话,里面却“嗷唠”响起了一嗓子:“小逸!你的泻药怎么这么厉害?底下没沾到药的牛肉都不能幸免!”

    何当归听得是青儿的声音,诧异地问是肿么一回事,但听得东厕内叽叽呱呱说了一顿,惹得她十分好笑。原来,那冯氏不如传闻中的那么贪吃,她只问了一句,“品尝装”能不能当赠品带走,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也就作罢了,完全不被牛肉干的香气诱惑。等送走冯氏后,青儿看着那包白白浪费的牛肉干,不由心疼不已,择出一块底层的吃了,然后——她就一直蹲在东厕里出不来了。偏厕纸也不够用了,亏得在门缝里窥见苏子,命送了纸来,否则情况就更更悲剧了。

    何当归气一阵,笑一阵,最后叫青儿收拾了出来,在她脚踝骨处施了三针,果然奏效,止住了她下泻的糟糕情况。

    三人同回水谦居,青儿捂着肚子说:“我怕拖延她的时间不够,就又跟她悄悄说,我们兄弟的商铺也关门大吉了,裙翅打八折,马上就推过来卖了。冯氏听了挺开心的,说回家拿银子去,咱们还要不要再坑她一回?”

    “免了,”何当归笑道,“用公中的钱物坑了她,回头还得我来填坑。帛儿那女人的情况我已探明清楚,她是吃了一种能引起妊娠反应的药物,小腿浮肿的样子也很有问题,寻常大夫都摸不出来,我也是反复勘探后才发现,她的喜脉是假喜脉。”

    青儿惊喜之余,赞扬道:“寻常大夫都摸不出来,你却能摸出来,真了不起!”

    何当归刚要谦虚两句,横道里却插出一个人,冷冷道:“姑娘太天真了,这世上把没喜脉的说成有喜脉,以及将有喜脉说成假喜脉的事多了去了,此之谓‘指鹿为马’也。”

    凝目看来人,不是常诺又是谁,只是,他作什么怪在这里打埋伏,还插嘴这些闺阁言论。青儿愣一下,醒悟过来,常诺这是在讽刺何当归说谎,帛儿有了喜,却说她是装的,再暗中打掉她的肚子。青儿一怒,横眉立目道:“臭小子,你算哪根葱,也敢来管我们的闲事,谁许你一直待在清园的?”

    “我。”又一人从花丛后转出来,平静道,“我许他住在这里。”不是孟瑛是谁。

    青儿看清孟瑛也在,却毫不买账,冷笑说:“你交的好朋友,在外面鬼混还不算完,还带回家里来欺负我们,这算什么。”

    孟瑛硬邦邦地说:“放肆,敢对信武将军无礼,他可以治尔等之罪,却没这么做,足见宽容。”

    青儿从未听孟瑛这么跟她说过话,奇怪之余倒忘了生气,围着他东转西转,又拍又问:“一月不见,你也跟你弟一样,男大十八变了?喂,我跟你说话呢,你的眼神怎么躲着我,做什么亏心事了?还是你欠我银子了?”

    而孟瑛的反应更奇怪,站的硬邦邦如一块石头,眼不抬手不举,仿佛很畏青儿似的,最后连眼睛都合上了,蹦出一句“姑娘自重”,顿时把青儿逗乐了,“我自重?孟瑛你开什么玩笑,我生下来十九年也没轻过一回呀,我拍一拍你就轻浮了,那你上两回强压着我脱裤子又怎么算?”看着孟瑛古板而惊骇的面容,青儿更不解了,耍流氓的事,他都已经做过了,她连说说都不行吗?

    何当归本来还未多注意这个新来到的孟瑛,可见他的态度举止跟往常大有区别,于是抬眼多看了两回,她还未多说什么,孟瑛倒先紧张了起来,吞咽口水问:“你看什么?你待怎样?”

    何当归想了想问:“王姑娘近况如何,她跟你一块儿走的,是一起回来了呢,还是留在北方了?”

    孟瑛想了想回答道:“留在北方了。”

    何当归闻言垂眸,一把将青儿拉到自己身后,含笑说道:“三公子跟常将军老友相聚,怎么不多聊两句,瞧这风吹的,不如我让人在后花厅备下便宴,两位过去喝几盅暖暖身子。”

    “不必了,”孟瑛辞道,“我们都赶时间,要将仓廪中的两万石粮食起出来救济灾民,既然你也有空,那就帮我们安排一下转运的骡马车辆吧。嗯……钥匙你带在身上了,还是搁在你住的地方了?”话的尾音带了点儿颤,仿佛说一句话要消耗他不少能量。

    何当归眸心锁了他一下,旋即低头笑道:“怎么可能带在身上,又凉又硌人,狗儿才戴铃铛呢。”

    孟瑛仍问:“不在身上,那就在水谦居了?”

    青儿十分惊奇地看他:“孟瑛你怎么了,你撞邪了,一点也不像你了!”她的话说的孟瑛面色凝滞,说的常诺鼻尖冒汗,而何当归却一掌拍懵了青儿的脑门子,回头抱歉笑道:“对不住二位,我这姐姐思慕三爷成痴,只要一见了三爷的人,那就必定要犯她的痴呆之症,二位不用介怀。至于那仓廪的钥匙,前个儿冯奶娘说七爷让她备份一个,就取去了,现还没给送回来。”

    孟瑛急火火地说:“那就快去取,我们在这儿等着,要快。”

    何当归捅一捅青儿,挤巴着小脸问:“我要泻肚,你要不要一起?”在孟常二人看不见的死角,何当归冲青儿和苏子猛打眼色,好在她们两个还算有一点儿机灵气,在何当的归眼皮子渐开始抽筋的时候,她们双双福至心灵,都捂着肚子装成很疼的样子,连呼受不了了。

    于是,何当归匆匆谓孟常二人道:“二位稍待,若实在急的不行,那你们就自己去取吧,冯奶娘她人很好说话,就是太精细了些,常常问起来没完没了的。那么,我们先去了,拜拜”说罢,拉着青儿她们一溜烟地跑开了。

    原地的常诺二人面沉如铁,常诺沉吟着问:“你怎么看,她这算是认出你来了吗?”

    孟瑛摊手道:“我说了扮不像,你非得让我来。”

    另一头,何当归和青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水谦居,青儿紧张又兴奋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个孟瑛是假的,对不对?根本就没有什么王姑娘,他领走的那个是萧素心呀!”

    “算你不是太迟钝,”何当归喘气道,“小白狼呢?得快去陌茶山庄找些人来,咱们这里缺人用了。”

    ...

1.第501章 冯奶娘失陷了

    [第12章第12卷]

    第507节第501章冯奶娘失陷了

    青儿一听先着急起来,为难道:“刚才我瞧见,小白狼它们夫妻俩跑出园子,往北去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怎么办,那个假孟瑛一定是常诺宁王他们一伙的人,打咱们粮食的主意,早晨那一出没骗成功,现在又来第二出了,他们会不会来硬的?会不会一刀杀了咱们?”

    何当归沉吟着摇首说:“常诺他们若是只想要粮食,那么大可不必用本人的真容,扮成蒙面强盗,一队兵冲进来,谁是他们的对手?这附近有住家二十四户,就算每家只有两千石稻谷,那这将近五万石的谷物,加之其羸弱的守卫,岂不是常诺等人眼中的肥羊,干嘛独独割咱们一头?”

    “嗯?干嘛?”青儿表示不理解。

    “这说明,他们多半是冲着‘孟家’这块招牌来的,”何当归分析道,“早上那次失败了,常诺住下来想再徐徐图之,却偶然听说孟瑛去了北方有一段日子了。我听孟瑄四叔说过,孟瑛从前仿佛投靠过宁王一些日子,他们说不定暗中制过孟瑛的面具,图谋以后做什么坏事,于是这次就拿出来派上用场了。那个人又迟钝又木讷,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司马明月,从前他假扮风扬,就是这副德行。”

    青儿待要再打听,外面却有徐婆子匆匆来报,尖声说:“不好了不好了娘子!外面突然有一大波的难民往咱们这儿涌,各家各户门口都塞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又像蝗虫又似饿狼的,可怕人呢。”

    “难民?有多少人?”何当归问。

    “不计其数,”徐婆子摇头叹气,“没有一千也有**百人,后面说不定还有。杜管家已经叫人封闭了清园各处进出口,也将能派出去的人手全派去守门了,可那群贼匪都饿得只能在地上爬了,力气却大得很,近百号人站到咱园子最外圈的铁栅栏门上,只两下摇动,门就松了!”

    青儿不悦地驳斥道:“什么贼匪,那些是难民,受苦受累的穷苦大众!”

    徐婆子不以为然地讪笑两声,又说:“娘子,有两个事儿跟您汇报一声,一是冯奶娘,她刚才买了一趟货推回她家去了,不知为何又出去了个第二趟……”

    何当归和青儿闻言对视,莫不是被青儿说的那个“裙翅”给勾搭着哄出去了?但听徐婆子接着说:“贼、难民来势汹汹,咱们抵受不住,杜管家说不能单为了等她一个,就把那一群没有秩序的难民放进来。他们个个都饿红眼、饿疯了,你就是嚷嚷给他们,‘我们愿意赈灾,请稍等’,他们也闹闹哄哄地只是听不见。放进园子里来,不知要毁坏多少东西呢,咱们就是热乎乎的一颗心想赠粮食给他们,见他们一闹一抢也冷了。”

    何当归无法否认她说的对,受灾于地动洪水和干旱的难民,她前世曾见过许多次,因为大明建朝仅三十年,国库一直不充盈,每次能拿出来的赈灾款项跟难民数量都有一个极大的差额比。也就是说,皇帝在拟定每一笔赈灾款的时候,已经打着要饿死其中一部分人的算盘了。久而久之,百姓对朝廷萌生了不信任感,觉得那么少的粮食他们一大群人分,一定要用“抢”的才有。于是,“撑死凶狠蟹,饿死软脚虾”,这样的观念渐渐就深入人心了,民间和官方里,都有把难民比作强盗的,青儿她这种外来人员听不惯也难免。

    “你说有两件事汇报,还有一件事是什么?”何当归问。

    徐婆子挂上一点讨好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说:“有位姓关的小姐,刚才大股难民流窜的时候,她就站在清园门口,来不及回她自己家去了,我就做主将她让进来休息了。您看,是否安排一间净室让她小憩半天,等难民走光后再送她离开?”

    青儿敏感地问:“哪个关小姐,她叫什么?”

    院墙外转出一身材高挑、修容素服的年轻女子,自有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味道,用下巴遥点着何当归和青儿,冷冷道:“是我。”——她是关筠。

    青儿看见关筠就来气,哼哼说:“你是谁家的娇贵千金,我家没好房子给你住,你哥的园子就在一条街外,你没事来站我家的贱门庭干什么?徐婆,送客、送客!我跟她不共戴天!”

    关筠冷笑道:“你在我家住了两三年,我也没把你撵出去过,如今这里的主人并不是你,我做孟公子的客人,又干你什么事?”

    徐婆子适时补充道:“方才来时路上遇见了三公子和常将军两个,常将军认得关小姐,还出声打招呼,关小姐却道不认识那位将军。老婆子趁机禀过三公子,说留关小姐住一晚,三公子他点头同意了。”言外之意是,既然三公子回来了,那这里当然是三公子最大,他的意见才是所有人行动的指向标。何当归同意不同意都没什么作用了,何况何当归的副手。

    何当归不语,思忖到,常诺假扮的风扬跟关家合开着织造坊,他认识关筠也不奇怪,可能是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里看见关筠又比较吃惊,一下子就忘情喊出声来。而司马明月当然不识得关筠,点头也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只是没想到这样就让他们钻了空子了。

    青儿气得冲关筠磨牙,低声嘀咕说:“好没脸的女人,勾搭完一个又一个,先是段晓楼现是孟瑛,顶数她最能。”因为心里太气,她都忘了孟瑛为假的事了,倒真生了一回千里之外的孟瑛的气。

    何当归回头看一眼苏子,吩咐道:“你引关小姐去麋鹿堂,挑一间敞亮的客房,安排关小姐入住。”又看向徐婆子说,“你略站一站,我有两件事要交代给你。”

    于是,苏子引着那位高傲中伴随几分冰雪之姿的关小姐出去了,何当归亲眼透过围墙的花格,看见关筠走远了,才转向那同样露出了关怀表情的徐婆子,冷下脸来问:“你对她倒是殷勤周到得很,我都有点嫉妒了,要是哪日我拜访关家的园子,他们家的下人对我比对关筠还热络,我非感动到赏她一串钱不可。”

    青儿醒悟过来,圆溜溜的眼睛瞄向徐婆子,扬声问:“你是不是收了她的钱,才自作主张的把她放进来?”越想越有可能,否则一向巴结何当归的徐婆子,无缘无故干嘛为外人而得罪何当归。咦,也不对呀,关筠就算给徐婆子十两银子,徐婆子也不值得为了眼前这点小利,给将要服侍一辈子的主子找不痛快哪。还是说,“你要跳槽?!”青儿指着徐婆子的鼻子叫道。

    徐婆子不明白“跳槽”的含义,但是也连连摆手,辩解道:“老奴可没收她一文钱,那么多人看着,她在门外一招手,我就给她开门了。”看着青儿浑然不信的表情,徐婆子咬咬牙道出了实情,“老奴有一个女儿,现服侍的是这关小姐的姐姐周大姑娘,我女儿全指着周大姑娘呢,我没有道理干看周大姑娘的妹妹落到那些个脏乱臭的贼匪手里。娘子你和青姑娘平素不都是宽怀大度的人,怎么这回又计较起这点子小事来,想法子打发了那一群劫匪才是正经。”

    青儿并不信她的话,驳斥道:“关筠有两个姐姐我都见过,没一个姓周,骗谁哪你。”

    何当归却问:“那位周大姑娘年纪不小了吧?嫁人了吗?”

    徐婆子提起此事是一桩骄傲,笑道:“周大姑娘是个有本领的人,她本是关家的大女儿,早年因为相士说克父母兄长,叫想要女儿的京城周家给领去了,在那边儿地位也不高,可她却有办法嫁进宁王府,您说厉害不厉害?听说在王府里极得宠呢,生了个男孩,将来怕就是世子了,我女儿跟着她,算是有归处了。”

    青儿闻言瞪大眼睛看何当归,而何当归则重新细细打量了徐婆子几眼,笑问:“看你头上这裹巾缠的,难不成你还是苗疆出身?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娘子好眼光,我的确是个苗女,老奴的女儿名唤四娘。”徐婆子笑答道,虽然不知何当归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但这也不算什么机密,既然她问起来,跟她说一说也无妨。

    何当归继续向徐婆子确认:“借问,那位周大姑娘的闺名是什么?”

    “她叫周菁兰。”

    原来如此,遣徐婆子下去后,何当归噙一口茶,讽刺地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关筠和周菁兰是亲姐妹,难怪头一次见她,那一回在罗府欣荣殿里见着的时候,就觉得关筠像极了某个她深深厌恶的人。当时以为那两个人只是凑巧长得像而已,连姓氏都不一样,后来,又特意跟青儿打听过,廖家或关家有没有姓周的亲戚或姻亲,得到的也是否定的答案。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原来是自己的眼神太利,原来是世界太小,事情太巧。

    青儿在旁出谋划策:“先把徐婆子给扣押了,让她写信召回她女儿,把老的小的一起杀了,一次铲除两个奸人,为世人除害。”

    何当归摇头道:“不妥,这么做太莽撞,而且我怀疑前世杀死我的那种逍遥蛊,就是苗女徐四娘的杰作,女儿会,她娘保不齐也会,那么仓促对她下手,谁知她会不会使出杀手锏来对付咱们。”

    两人默默相对了一会儿,杜管家叩门而入。他是一个矮胖的八字胡老头,在二门外请示道:“娘子,如今清园外面挤满了成百上千的难民,我记得日前娘子找我谈起难民的事,就有救助之意。我也跟你有相同看法,可如今那些难民到了跟前,真跟饿狼无甚区别,究竟如何处置,我也犯难了。”

    何当归敛容,吩咐道:“去把粮仓开了,先起一千石小麦出来,用石杵粗粗地碾碎了,和水制成糠饼子,里面多加一些盐巴,将咱们库存的所有食盐都用上。做好了之后,让家丁们均匀地往外撒,先解了那些人的一时之渴再说。”

    对那些已然没有半点后顾之忧的难民而言,只有肚里垫上了底,才能心平气和地解决问题,此为一。二则那些人吃咸了、吃干了,必然会去二里外的镜湖去找水,能遣散多少是多少,人数减少一些,才便于维持秩序。

    杜管家也大概弄清了何当归的意思,连说“这个办法好!”何当归正要取钥匙给他,常诺和假孟瑛二人拂袍摆进院子,异口同声地说:“不行,不能散给外面的人!”显然,他们已在外面偷听了一会儿了,此时见杜管家也在,刚好把假孟瑛搬出来发号施令。

    果不其然,杜管家给假孟瑛施礼后,后者就态势强硬地吩咐道:“准备一千桶稀释的硝镪水,对着每一个出入口喷洒一阵,等人群散开之后,就将园子里所有的车马都准备上,将库存粮食运出园子去!”

    杜管家听得咂舌,回头看一脸寒霜的何当归,按一般规矩,当然是二话不说听三公子的话,可对着难民喷硝镪水?这万一传出去,孟家的百年清誉都没有了,三公子这算什么办法?万一再引起难民的暴动,本来分散跑到二十几家的难民,全都集合力量,专打清园一家,那园子里的几十家丁,如何是那近千名难民的对手?

    “杜管家,你先去外面候着,我有两句体己话要跟这二位说说。”何当归开口吩咐道,“你不用走远,我叫你时你就进来。”

    ...

2.第502章 区区一妾施计

    [第12章第12卷]

    第508节第502章区区一妾施计

    杜管家出去后,青儿的第一反应是左看右看,想找点什么铁制品充当盾牌,挡在她和何当归身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而何当归也出人意表地不多言语,只是走到搁着笔墨砚台的角柜边上,抽一张雪笺写字。常诺和假孟瑛对视一眼,决定静观其变,于是也不言语,只是负手而立,看着何当归UU小说健走如飞,转眼就写好了两张。

    何当归写好后用火漆简单封上两张纸,分别递给常诺和假孟瑛,浅笑盈盈地说:“这里面有两位要的东西,烦请出了清园再拆阅,若是满意,就请不必再回来,若不满意,二位尽管来找我罢。”

    常诺二人再对视一眼,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或者,她自信满满的样子挑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于是不由自主就双双解下她递过来的雪笺。常诺冷眉俯视着她,哼道:“别以为这样就能浑水摸鱼,今日你交出钥匙也还罢了,假如不肯交钥匙,本将先治你一个欺官之罪!”

    此时,青儿终于从家具上摇下来一块铁皮,护卫在她和何当归的胸口。“盾牌”后面的何当归微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不敢自称一等良民,可也是勤恳本分,连欺人的事都没做过,又怎敢欺官。”

    “少打马虎眼,”常诺冷哼,“本将军找你要粮,你一会儿推说你只负责保管粮食,没有处置权,一会儿又说钥匙不在你手里。怎么方才那管家在的时候,你一言就能调动谷粮,你这不是欺官又是什么?你大概还不知道,一个欺官之罪能让你蹲几年大牢吧?”

    青儿瞪眼:“你们敢欺负她,孟瑄先找你们拼命。”

    假孟瑛嗤笑道:“区区一妾,不值一提,孟沈时能奈我何?就算她是正室,按品也就是个六品诰命,常将军可是五品,何况她只是一微贱平民。”

    何当归掩帕一笑,语中带着三分娇嗔、三分戏谑,言道:“将军好健忘,难道不记得律法有云,那‘欺官之罪’也是分场合的,只适用于对簿公堂或立案调查的时候。好端端的我在家里坐着绣花,迎来了不速之客,好茶好饭的招呼着,两句话热热络络的闲聊着,要是这样就能惹上官非,那天底下的冤假错案还不遍地滋生了。将军你要是以军阶傍身,就该摆开风光的仪仗,先投帖到孟府再来登门,不该来的这么鬼祟。将军你要是以私人身份拜访,就不该拿身份来欺压我这个目不识丁的深闺妇人,否则一锤子敲进知府衙门去,还不知道跌份儿的人是谁呢。”

    常诺默然一刻说:“既如此,我不追究这个,你把钥匙和粮食交出来。”

    “没有。”何当归摇头。

    “没有?”假孟瑛吹胡子瞪眼,“才刚听见你安排出去一千石小麦,你打量我们好糊弄吗?”

    常诺也皱眉道:“就算有一千个难民,五十石也足够他们连吃三日了,你居然一次就放粮一千石,你存心糟蹋粮食不成?”一千石做军粮,够大军的前军吃半个月的了。

    何当归敛眉答道:“我说过了,粮食我只负责保管,并无处置的决断权。那一千石小麦,是我拿出自家体己钱来跟清园买的,均价一百文一十每斗,将军你要现场验看兑银,或随着我一起买点儿,我们都无任欢迎。至于拿一千石出来赈灾是否糟践粮食,那就是我拿自己的银子试着玩儿,不服气也没办法,我拿小麦当柴火烧也不犯法不是?”

    假孟瑛和常诺都被噎住了,而何当归也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扬声将杜管家叫进来,嘱咐说那二位有急事要出园子,殷勤着让十七八个护院从角门辟开一条道路送他们出去。待孟常二人骑虎难下地随着出去后,何当归又让人传来副管家老付,重新安排了做糠饼子的事,将一把硬橡胶的备份钥匙给他,不在话下。

    等水谦居的人走光后,青儿也疑惑起来,掰着手指说:“我体重一百市斤,我哥掂过我跟两石米一样沉,那一石就合五十市斤沉,够一个人吃两个月的了,咱们的糠饼子是不是做多了?”

    何当归笑答道:“无妨,掺了上盐,那种干燥的糙饼在冬天放几个月都没问题。咱们厨房做熟了,他们吃起来倒方便,否则白散些生米出去,让那些没有鼎镬的赶路人生吃不成?而且难民大都不认路,只是听别人口口相传,哪里好搞到食物,他们就会往哪里大批涌动。咱们先出二三百石的糠饼子,让外面的一千人又吃又拿,每人还能扛十多斤的口粮,至少有一半的人就会放弃继续流浪,辗转回老家重新起业去了。另一半人把扬州有富余粮食的事传开,南方地区几万难民都往这里来,正好给官府找点事做,他们有几十万石官粮,还有闲情找和尚念道场,难道不该办点正事么。”

    青儿看一眼院子的围墙,担心地说:“那个常诺和假孟瑛看上去很凶悍,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就请走了,他们会不会再来捣乱?咱俩知道孟瑛是假的,可杜管家他们不知道呀。”

    “等等看罢,说不准那两张纸能拖住他们,等咱们散完粮食,或者等‘援军’到来。”何当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说不得只能看运气了。

    “援军?”青儿眼睛亮了,追问,“是不是你早晨写了发出去的那两封信?是写给谁的?”

    “晋王和燕王。”何当归答道。

    “晋王、燕王?!”青儿不解了,“咱们又不认识他们,他们那样的大人物,就算咱发求救信他们也不睬哪。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扬州?”

    何当归微笑道:“我在陌茶时读过舅舅的习档,看到上次武林大会里有那两股势力掺和其中,大会完了,他们还滞留在扬州,不知是等待什么。当时有心算无心,我就把晋王和燕王在扬州的落脚点给记住了,让清园小厮把我的信暗中撒给他们落脚点上望风的眼线。信里也没重点提起清园和孟家,只说宁王和他的兵正往扬州迁徙,本着‘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的原则,宁王派人在城郊富户手里巧取豪夺地抢粮食——只要这消息传到晋王燕王的耳中,他们能不忌惮,能不派手下的精英来察看情况?”

    青儿听后抚掌一笑:“这个办法好,逐狼扑虎,让那些禽兽互相撕咬,咬的满嘴毛!”

    何当归颔首道:“就是三方人马打不起来,用燕王他们的名号把常诺等人逼走,对我们也是有利的。原本我想去距此最近的陌茶叫帮手,可一想那里要有高绝和廖之远在还好,要是没有,光来个宋非之流,用处也没多大。而且高绝他们也不是咱们的手下,即使能凭着私交,对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不免多生口舌,还不如燕王他们更顶用,你说呢?”

    青儿深以为然地点头:“燕王晋王的人,打死一百个也不心疼,让他们坏人之间打破头吧!”

    “也未必打得起来,”何当归思忖,“常诺他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说不定闻见味儿就走了也未可知。”

    “你给他们的两张雪笺上写了什么?”青儿打探。

    “要是能支走他们再告诉你,否则一个失败的作品,我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午后,依照何当归吩咐的,一千石小麦出库,院子里除了倒夜香和刷马桶的,连青儿都赤膊上阵地做糠饼子去了。那些小麦都是精细粮食,脱过一层外壳的,因此处理起来并不费事,先做好了五筐子,按着何当归交代的均匀撒出去之后,外面的一千名难民顿时都潮水似的往这儿奔。去别家,都是夹棍棒子招呼,这一家竟然往外扔面饼,怎么不叫人疯了似的抢?

    于是,那些倒夜香和刷马桶的婆子都踩梯子爬上了墙头,中气十足地向着外面的人群喊,“面饼马上还有,我们奶奶说了,看那一片的人群最安分、最少争斗,撒饼子时就多撒一筐!”

    这样的话放出去,果然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因为有一部分人已经吃过饼了,“清园布施面饼给难民”的事迹也早已传开了,不是那种口头许下、口惠而实不至的鬼把戏。因此一听说还有饼正在制作中,那些本来也没多少力气和嗓门再瞎闹腾的难民,纷纷都商量着——

    “要不,俺们坐那边儿那个干燥的石土坡上等一会儿?”

    “可他们不是骗俺们的吧?因为怕俺们拆了他家的院子门,就拿好话来骗人?”

    “他们已经放过话了,说还有几十筐子大饼,管饱管够,那么偌大一座庄园,长腿也跑不了,怕什么?”

    “可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来了这样天上掉大饼的好事?俺走了将近上百个村镇,凭他再富贵的人家,也没有这么肯于舍米舍面的,往往都是越有钱就越悭吝,小气得连泥巴都不肯施舍的,往往是镇上最有钱的那一家,凭什么他家就如此大方善心?”

    “没听那几个婆子喊,这全是他家奶奶的主意,可能老人家吃斋念佛,心肠比一般的富人好吧。”

    “就是就是,几万斤的面都舍出来了,你还怕他往面饼子里面掺砒霜不成?”

    “有砒霜俺也吃,死了好歹也当个饱鬼。”

    “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这么干等下去真叫煎熬。”

    “你急个啥,你在家生火烧水蒸馍馍,没有两个时辰工夫也弄不来,他们就是长十条手臂也得慢慢鼓捣,就等等又怎地?你不是已吃过一个,比那些一个饼没捡着的强多了,有空在这儿说嘴,不如咱们三十人划分一组,每组选个组长来维持秩序,怎么样?他们不是说,哪里的秩序好,哪里就多派发面饼吗?”——说这种话的,都是何当归安排下去的十几个化妆成难民的小厮。

    这样一阵安排调停,果然很见效果,过了约莫两个多时辰,日薄黄昏的时候,园子的围墙再次往外撒饼子了。这次的饼很多,按着一定的频率,徐徐向外播撒,重点光顾了那些年龄不占优势而抢不到有利地势的老弱妇孺阵营。一番播撒下来,每个难民最不济也吃到了半个饼,没有一人再肠胃打结、心情暴躁了;运气好的也有抢到几个饼在怀当存粮的,这样的人,有的三三两两各自散了,带着口粮往扬州城里赶去了。

    而吃了饼的人渐渐感觉口渴,于是,围墙上站的那些个婆子,指示他们找水的路径,一时又走散了大半的人。这时候,几个小门打开,抬出几筐子薄饼、夹棉衣裳和布鞋,登时一通哄抢过后,又散去了几百人。留在园子外的约还剩不到一百人,也都是脚走起泡了,想歇一觉明日再走,或可再等些食物盘缠,总之都没有了先前那种合力围攻的凶狠架势,清园的门偶尔开一开,出入两个家人,也能通行无阻了。

    趁这个空档,有人出去寻了一寻那冯奶娘,没费多大力就在一土坡子后面寻得,只面颊上撞出了一块青,扭伤了左脚。除此之外,似乎没受什么外伤,只是人被吓得不轻,被担架抬进了园子去都没回过神儿。

    “周身上下的首饰被撸光了,衣服被扒走两件,”青儿忠实地做着汇报,“人家没劫她的色,也算是盗亦有道了。你不知道,她穿的比真正的贵妇还贵气两分,放在难民群里,纯属吸引仇恨用的。”

    何当归抿嘴一笑,待要吩咐些什么,外面却有下人来报:“奶奶,有人投帖拜访,是两名出家的乞丐,指了名要见你。”

    ...

3.第503章 亲爹问候女儿

    [第12章第12卷]

    第509节第503章亲爹问候女儿

    何当归闻言不由纳了个闷子,两名出家的乞丐?她问那下人:“是和尚还是道士?他们还有帖子?”

    青儿更是怀疑地看着那名下人,质疑道:“你是不是收他们的钱了,怎么乞丐的帖子也往里拿,不知道你们奶奶小媳妇儿怕见生人哪。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下人闻言头一缩,心虚道:“那两名乞丐着实是阔气得紧,一出手就是十两纹银,我们就寻思着,往里带个话也没什么,就给传进来了。是两位蓄着发的头陀,看样子也是得道的高僧,奶奶要不就随便见一见?”

    何当归让把帖子呈上,打开一看,里面写了一段经文,只底下的一个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细而浅的纹路上刻的是,“十山老人”,这个号是谁的?看着倒有两分眼熟。略一思忖,她便点头道:“反正也闲着,又是游方僧,见一见也无妨,只是懒怠理容,乱蓬蓬的……将那面屏风挪过来,叫那两位出家人在外间用茶点罢。”

    下人应了下去,少时再回来,后面果然带了两个人同来,远远看那形貌,分明就是两个在家的人戴了和尚的帽子,而不是地道的和尚。估计是那下人看赏钱丰厚,回报时特特强调“出家人”叩访,怕何当归年轻不见客,那两个传话的人又让他退回银子去。

    等那两名乞丐穿着的人再走近一些,何当归的眉心先突突地抽跳了一下,当先的那个老头不是……她还没说什么,青儿却一把将何当归从窗前拉开,尖细的嗓音贴着耳朵告诉何当归:“老乞丐后面的那个美型乞丐,呃,他是你亲爹何敬先……你跟他长得有点像,我怕他能认出你来,你把脸包上吧!”

    何当归愣了愣,默默摘下罗帕包上脸无话,等下人领着两名乞丐进了屋来,她深吸一气,沉声吩咐让人外间看座、看茶。隔着一道屏风,她能看见外面两名乞丐的行影,那两名乞丐也能瞧见她和青儿的,但都不约而同地免去了彼此初次见面的繁文缛节的客套词。

    一巡茶过去后,那名老乞丐问:“能不能拿去屏风说话?这样子太别扭。”

    何当归敛眸答道:“奴年十三,头回见外客,面羞不好说话,还是留着屏风罢。客人请随意饮茶说话,都不拘的。”

    老乞丐和中年乞丐何敬先对视笑了笑,何敬先道:“从外面听说,放粮赈灾的当家奶奶是个慈善的老佛爷,怎么原来才十三。还是说,你是那位老佛爷的孙女儿?”

    何当归手下绞动帕子,垂头讷讷道:“指挥放粮的人是我不假,可佛爷不佛爷的,我可不敢当,这些都是该当该份的,遇不上是没缘,遇上了救一回,是我们这样有钱人家的本分。”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老乞丐发问,“听说这园子是京城孟家的,而娘子你是七公子之妾,这些放粮赈灾的话,是你相公教你的,还是你公公婆婆?”

    何当归摇头道:“奴嫁过来才几日,不单公婆没有拜见过,连相公也只见了一面,隔日里相公就出远门了。况且这些话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哪儿用的人教,相信十人里有八个都愿意在库有盈余粮食的时候放出一两成来接济老弱,我们大明民风淳朴,这是极常见的。身周的穷人不饿着,有口粥吃,那我们这些穿绫罗的人在家里吃肉也香甜。”

    老乞丐默然一会儿又问:“你姓什么,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可在朝为官否?”

    青儿吞咽着口水看何当归,但见她的眸光一转,露出十分嘲弄之意,平静道:“奴命孤薄,不知父母乃何方人氏,亲戚也不住同一处,在乡下寄养了几年,后被一位陆舅舅领去了,认在他家的宗亲里,入了京城陆府的族谱,挂了个名门千金的牌号,才有幸嫁给孟家为妾。奴姓人可‘何’,舅舅给写族谱时,取了个学名叫‘清宁’,因嫌拗口,如今也少叫了。”

    老乞丐回头冲何敬先笑:“她也姓何,你俩是本家。”何敬先也笑。老乞丐又问:“京城陆府?可是开着镖局的那一家?那你舅舅可是做官的人?”

    何当归应道:“舅舅是公祖之身,如今在锦衣卫供职,名陆江北。”

    老乞丐与何敬先都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道:“难怪难怪,原来是他,难怪教出的外甥女与别家都不同。”

    老乞丐又问了几句“读过书没有,扬州近年收成好不好”之类的闲话,然后就说走了一天乏了,想借宿一晚,问能不能收容。何当归摇铃叫下人进来,吩咐给两位客人准备两间香舍,好生供应衣食。何敬先却插嘴道:“我们还是住一间房罢。”于是又改成一间独门独院的安静禅房。

    等他们出去后,何当归微微松了一口气,青儿拍她一下,笑道:“至于吗,见一回亲爹就这么紧张,就算他长得帅一点,也没你家那位帅呀。”

    何当归斜她一眼,丢下一句,“何校尉只是小跟班,他前面站着的那位是老皇帝、是当今圣上,说错一句要掉脑袋,你说我该不该紧张。”当下回房饮茶压惊,把有点后怕的青儿留在原地寻思琢磨。

    晚间,又有下人来回禀说,送去的饮食,那个中年乞丐用银筷子吃一遍,才给老乞丐吃,而且送去几套好衣服给他们替换,他们一件都不要,说身上那件就好。

    挥走下人后,青儿咂舌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微服私访呀,不知从哪儿淘了两套乞丐服,跟宝贝似的穿身上!”她探头看向一直发呆愣神的何当归,皱脸发问,“怎么办呀,小逸,你生父和皇上一起住咱们家了,你说,他们明天会考察些什么?咱们需要准备什么?我有没有台词?你给我写下来,我熬通宵背熟!”

    何当归戳着手指,噙齿冷笑:“不光这辈子的‘生父’,还有个上上辈子的,确切地说,是两位生父齐聚一堂了。偏偏我得告诉他们,我不知父母为何物,青儿你说可笑不可笑?”

    青儿还不知道十公主转世那一段故事,于是问起来。何当归几言跟她说了这一节趣事,听得青儿咂舌不已,连呼神异、奇缘。

    直到晚上睡觉时,同榻而眠的两个人都难以入睡,就讲起私房话来。青儿问:“皇帝问你赈灾是谁的主意,你为什么连陆江北都说到了,倒不提孟瑄他们,说不定皇帝一高兴,就升他的官呢。那咱们这一票赈灾,做得才叫大实惠呀!”

    何当归朦胧着双目,解释说:“要是普通的年份,没有这种大股流窜的难民,孟家的哪位老爷太太和公子发了善心,舍几十几百石米,连舍几个月,皇上也只拿他们当普通的积善行为看待,说不定对他们还有一些表彰。可现在的这种情况,你不也看到了么,那些难民已经饿得没有理智也没有王法了,再往前走一步,就该揭竿起义了。谁给他们吃的,谁就是菩萨佛爷,谁扣了他们的口粮、赈灾款,谁就被贬成王八。青儿你想,这个‘佛爷’是我来当好呢,还是让孟瑄、孟善这些手里握着重兵的大将军当好呢?”

    青儿听出了这里面的门道,大呼玄妙:“我明白了,这个叫‘民间声望’,那些当皇帝的人特别注重这些,要是百姓把别人捧成神仙佛祖,反而骂皇上当的不好,该让贤了,朱元璋他老人家的龙椅就坐不安稳了。”

    何当归微微摇头道:“没人敢直接骂皇上,可骂贪官不就等于是骂皇帝了么,那些官都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我在陌茶时无意中看见几道陆江北案头的折子,都是奏南方官吏贪污受贿的,许多贪官的惯常做法,就是每年谎报有灾情,要求拨款,弄到钱之后当然不往下散。等到了收赋税时,反而加倍或三倍的从民间抽,说皇恩浩荡,眷顾了这方百姓,所以要多收点孝敬。”

    “你怎么懂这么多?都是上辈子学来的?”青儿打探道。

    何当归毫不讳言:“差不多都是在宁王府里知道的,宁王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想拉拢民心,可又担心厂卫的眼线报给皇帝,让皇帝看出他的野心。因此,他做慈善事的时候,光管在幕后出银子,那些发散米粮、棉衣、药材的人,不是他的妻妾就是他的管家。他的每一个带名号的姬妾手下,都多少有几份产业,都挂着一副济世为怀的菩萨面孔,这样一来皇帝挑不出一点毛病,到最后名声还是渐渐归拢到他的头上。”

    青儿咂舌:“真有工夫和耐心,儿子和老子一样,老子就是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儿子就是想当太子,还得装成不想当的样子蒙蔽老子。”

    “要不怎么说,千万别生在帝王家,女子嫁也别嫁去帝王家,”何当归哈哈着总结说,“我前世的前世犯了第一个错,前世犯了第二个错,最后都眼泪收场了。这辈子我可小心踩准了每一步,半点错都不敢有呢。”

    两人朦朦胧胧地睡去,各自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

    “你这丫头挺不错,我老人家看着喜欢,”老乞丐笑呵呵地说,“既然你无父无母,不如,我认你当个干孙女儿吧。”

    翌日,何当归用易容术略改丑了自己,添了雀斑挤小了眼睛——倒不怕何敬先认出,因为何敬先根本没见过她,只怕朱元璋认出,因为毁容前的年幼的十公主跟她还是极像的。

    她还特意把青儿换走,换上两个面生的丫鬟在外面侍立,本来以为再应答上几句,就能送走两尊瘟神了,最多贴几吊钱盘缠。可万万想不到,她的应答如流竟博得了朱元璋他老人家的青睐,前世的前世的生父,今世要收她做干孙女,这么讽刺的事,她是该哭还是该笑?

    哭,是为以前的悲惨遭遇鞠一把伤心泪;笑,是笑她求仁得仁了,原本想在罗家多留两年,就是奔着这个“干孙女”去的。曾记得,上一世里罗老太爷罗脉通在洪武三十一年瘫痪了,偏皇上传他进宫扎针,罗脉通自己扎不了,就指挥一个太医院的侍药女春香扎的针。那春香早先被太医罗杜松收了房,也学了些针灸底子,又应答得体,几针扎得朱元璋舒服,随口就封给春香一个郡主的名号——这个就是自己盯好了的肥饵,怎么不用留在罗家,也不用特意去求,这样跑来了?

    这是福气还是灾祸,她又该如何应处?

    何当归深吸一气,小心地垂眸回道:“奴一个命薄的人,哪里能担得起有家人父母的福呢,我万万不敢的。”她不是不想要,可太顺溜的答应,总觉的心里忘了点什么似的。

    一旁的何敬先冷眼旁观,心中以为何当归是嫌老者的身份是乞丐,才婉言推辞。他当然想撮合皇上认这个干孙女,那样眼前的这一位“郡主”,日后还不就得承他的情了,可又不能一言道破皇帝的身份,只好隐晦道:“娘子你是个福薄的人,何不认一个有大福禄寿的人做长辈?除眼前这一位之外,你再想遇着下一个可就难了。你觉得……他像是一名真正的乞丐吗?”

    何当归扭着衣角,忸怩道:“我一个孤女还敢望承什么,便是有一位鳏寡孤独的年长者,要怜恤我收我为干孙女,我也是欣喜无限。更何况两位乃神仙一流人品,我虽年幼见识浅,也大概能看出一点来……两位就算不是云里的神仙,大约也是地上的活佛。”

    老朱元璋听得欢喜,拈须颔首道:“既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就拜我为干爷爷,我的儿子里面,你就认老三……”

    “娘子娘子!”徐婆子从外间冲进来,冲断了朱元璋的册封仪式,惊慌地咋呼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何当归微不可查地蹙眉,问:“什么事值得这样,不看我,也该看贵客面吧。”

    “官府!来抄家!”徐婆子捶腿瞪眼地说。

    ...

4.第504章 官府抄查清园

    [第12章第12卷]

    第510节第504章官府抄查清园

    何当归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蹙眉笑道:“这是七爷以我的名字在扬州购置的合法田产,空了几年,现我才住进来几天,安安分分的,哪个官府来抄咱们的家?”

    “就是扬州官府!”徐婆子生怕自己说的人话已不能被听懂,咬牙切齿地说,“扬州知府衙门的官兵、来抄查清园了!”

    何当归垂眸,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既然是知府衙门出差的官兵,那就跟常诺、宁王的人无关了,可清园做错什么了要到被抄查的地步,连孟家的面子也不看了?还是说,他们就是冲着孟家来的?她的心头突突跳了两下,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孟瑄说的清园地下有“宝贝”的事,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

    一直坐在里间屋里绣花、偷听皇上说话的青儿,终于憋不住出来了,碍于老皇帝在场,她捏细了嗓门,文秀地问:“会不会是昨天那个常将军公报私仇?还是官府对咱们派发粮食有意见?”

    老朱元璋行伍出身,颇有内力,早就听得内室有呼吸声和针穿过布料的声音,只当是婢女做绣活,也未在意,现在近看青儿的穿着打扮,比何当归更鲜亮两分,而且像是昨天屏风后投影出的另一个大些的身影。他眯眼打量着青儿,问:“这个小姐是谁?”

    何敬先看了青儿觉得很眼熟,从前在京城街上曾见过一两次,依稀是哪一家的大户千金。

    何当归介绍道:“她是奴家的好姐妹,乃京城廖府的小姐,我二人就读扬州的澄煦书院时相识,因为奴家嫁人后夫君不在身边,就把她邀来家里作伴。”

    老朱元璋与何敬先双双“哦”了一声,老朱元璋见青儿面如银盆,很福相的一个女孩子,脱口赞了一句“好相貌”,激动的青儿打完揖还不算,差点儿给他们跪了。听听快听听古代坐拥三千佳丽的皇帝,开金口赞美她长得好!

    何当归被青儿唬了一下,连忙搀了一她的胳膊,阻止她做下蠢事。

    可青儿那个屈膝的动作已然做出来了,朱元璋二人都看出来了,结合何当归的种种恭敬表现,何敬先心里疑虑重重,试探地问:“何小娘子,你们是不是知道我二人的身份?”没道理呀,就算那个廖小姐能认出乞丐装扮、脸上涂泥的他,谁又认得皇上?

    其实,他并不是皇上的亲随,跟皇上也不熟稔,只是彼此都在淮安民间遇上,他见皇上万金之躯竟然扮成乞丐走街串巷,连个随从也不带,这才毛遂自荐跟了皇上,一同扮成乞丐,混迹在难民中访查。就假设那廖小姐认得他从六品忠显校尉何敬先,又如何能猜出与他同行的这一位是当今圣上?可假如说她们不认识皇上,为什么对两名乞丐的态度又如此恭敬备至?细细考究那何娘子的态度,真叫人不解。

    何当归笑推一把青儿,解释道:“我这姐姐小时候摔过脑子,人有点傻,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而我虽然对二位的身份一无所知,可光看谈吐也知道是高士仙长,这才特意嘱咐了身边的人,对二位要特别恭敬才行。”

    老朱元璋二人恍然大悟,何敬先更对皇帝耳语一句,“京城的确有传,廖府有个傻小姐。”于是这一个纰漏被揭过不提,老朱元璋又问:“她刚刚说‘常将军公报私仇’又是什么意思?哪个常将军?”

    何当归闻言心念电转,借此机会通过常诺揭出宁王,举报他们集结大军、图谋不轨,这可真是天赐良机,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可宁王倒霉的同时,常诺也要跟着倒霉了,这个却……常诺对她也不坏,多少算是个朋友,曾教过她迷踪步法,她是否一句话要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么一番寻思下来,她到底还是下不了狠心,勉强笑道:“没什么大事,前个儿我家七爷出门前一晚,说好要陪我,谁知大半夜的来了个常将军,非要找他去吃酒,我气不过从窗户里扔个东西下去砸他,于是我的傻姐姐一直疑心他会回来报仇。”青儿配合地露出梦幻的傻笑。

    刚说完这个,杜管家也匆匆忙忙地小跑进来,擦汗道:“娘子,外面是知府衙门的兵,领头的是知府大人的公子韩放,说要咱们交出囤粮五万石,官府按二十一斗的平价兑银。小的告诉他们,存粮原只两万,如今是一万九,不信可以去粮仓中验看;他们却说,不在粮仓,那就藏到了别的地方,须得彻底搜查园子才行!”

    青儿一下子忘了装傻,瞪眼叫道:“韩放那只色鬼,他是不是打你的主意,小逸!”

    何当归不得不又赔笑、又不显太殷勤地跟朱元璋解释:“小逸是奴家的乳名,至于那知府公子韩放,旧时在澄煦读书,曾说过几句话。”

    老朱元璋沉吟道:“这说不通,就算富商屯了粮,在天灾**的时候,官府也只有号召,绝无抄查的道理。你这园子,是孟家七公子所购,却记在你名下的?”

    何当归点头:“三年前双方家长有了婚姻之约,才购了当聘礼,因外地户籍麻烦,就直接用我的身份文牒去登记了,买后一直闲置着。”她知道朱元璋在推测,扬州官府的目标是不是孟家,于是又补充道,“购地盖园子,七爷都是亲自去跑着办的,就算邻居不知这是孟家产业,官府也没有不知的道理。真不知怎么突然就强凶霸道地抄起家了,唉……”

    何敬先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这情形,孟七公子对娘子你也极上心,一座园子买了你住,怎么位分只区区一妾。”

    青儿帮答道:“她小时候特俊,一眼迷住了孟瑄,谁知后来一病,没从前好看了,所以……”她刚想骂几句孟瑄嫌弃丑女的话,又觉得当着明朝boss不能这么放肆,万一害了孟瑄,不就间接害了小逸?于是她的表情活似吞鸡蛋黄噎了,张口结舌,何当归连忙顺着她的话,填句说:“所以奴家就自请降为妾室了,反正我出身就不高,能嫁进孟家就是我的福气了。”

    朱元璋二人见此情状,更在心里坐实了廖小姐是傻妞的印象。一时外面声嚣动天,他们都一起出去看,见不满二十岁的知府公子韩放带兵进了内苑,其人玉带簪巾,器宇轩昂,一双眼睛精光内敛,比同龄人显得老成历练了不少,跟何当归与青儿印象中的那一个学长韩放也有了很大差别,看样子最近经事之后成长了不少。

    何当归出门时匆匆戴了面纱,担心韩放会说她容貌大异于从前,朱元璋只道她怕羞,也不大在意。何当归携着青儿上前拦问,而朱元璋认出一个韩放身边的师爷董过光,先前在知府衙门里随着参拜过圣驾,也认识他是皇帝,于是朱元璋一把揪住何敬先,挡到他自己前面,并靠墙根站着不往前走了。

    何当归上前笑道:“妾身见过各位官爷,不知好大阵仗地做什么?若要买我家的粮食,请进屋喝茶谈,天底下再没有听说这样大火气谈生意的,岂不闻‘和气生财’?”

    尽管何当归稍微易了容又戴了面纱,不过她的身形纤巧,风流别致,辨识度较高,加之旁边站个廖青儿,就像茶壶茶碗是均称配套的,廖青儿旁边的小美人不是何当归又是谁?韩放认出了她,火气没先前那么爆了,面上蕴出点笑意说:“何妹妹,好久不见,听说你被你舅舅接走,后来又嫁了人,我还以为往后再也见不着你了,没想到出趟公差就遇见一回,真叫人意外。”

    可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意外,还透着点神气活现的劲儿,仿佛带兵抄查清园、看何当归惊慌告饶,于他是件乐事。青儿看得不爽,又忘记扮傻妞,叉腰冷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韩府的韩大爷,听说你最近牛气轰天呀,连你老爹都比不上你能耐了。可我们清园碍着你什么了,我们就算屯了两万粮食,也没当过奸商、吃过独食呀!自从发了动乱,我们家门口天天摆粥棚等难民,来了难民就发大饼,这些都是有口碑的,你不信去查呀!”

    韩放收了笑,打着官腔说:“一场大地动让扬州遭逢了十年不遇的大劫难,城内外的富户本来都该在此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扶贫济弱,共同度过这个难关才是。可恨那些不法奸商却趁这个机会发国难财,将粮食卖的比油更贵,油卖的比肉贵,如此抬高物价,官府所不能忍也!今日,我就是领了扬州府衙令,来你家用平价收购粮食的,你们最好配合一些,否则我也不能顾着熟人脸面了!快交出清园的五万石存粮!”

    青儿气得鼓胀双腮,磨牙骂道:“死韩放,你是聋子吗?!我刚说了我家只有两万,你非说五万!我说了我家是良好市民,你非说我家是奸商!我哥是锦衣卫将军廖之远,她相公是孟瑄孟将军,你存心欺负人,看他们两个怎么教训你!”

    韩放怡然不惧,冷哼道:“废话少说,快交出粮食来过称,按重量兑银子吧!我们接到的线报,说你家有新稻谷五万石,是这一带屯粮最多的富户,别家里最多的一家才屯了三千,你们家无缘无故弄这么多粮食在仓廪中,吃二十年都吃不完,不是想囤积居奇又是想做什么?你们现在没挂牌出售,不代表你们就清白没嫌疑了,或许你们嫌现在的市价一百六十文一斗还太低,想再等等呢?”

    “放你的春秋大狗屁!”

    青儿彻底撕去了淑女伪装,倒让暗中观察的朱元璋以为是她的傻症又发作了,青儿冷笑道:“什么叫做‘或许’嫌市价低?你这分明就是莫须有的罪名!我家就两万石粮食,来了一拨难民,小逸二话不说,从仓库里调出一千石来赈灾。有人质疑她没有这个权力,说这粮食是孟瑄买的,只叫她帮忙保管,她就又二话不说,自掏出两千两银子的嫁妆钱来,按着一百六十文一斗的市价,在她自己家里、跟她自己相公‘买’下了一千石的粮食赈灾。你不信可以来看账本,那两千两银票附账,一目了然的!要是她这样的还叫奸商,那你们这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都该跳黄浦江去了!”

    暗处的朱元璋听得不住点头,没想到那位年幼的小娘子说个话细声细气,看起来十分怯弱不胜,其人竟有这样的魄力,能发这么大的善心,着实难得极了。

    而韩放听后张口结舌,他只听说清园发了粮赈灾,全是何当归的主意,倒没听说过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曲折。没能将一个有如此德操的美娇娘纳入他韩家的内宅,真是他的一大损失,白白便宜了孟瑄那家伙,想起来就深深不忿。

    其实,他这趟领兵包抄清园,所谓平价收官粮,不过一借口罢了,他是跟一神秘人达成了神秘交易,才来做这趟好买卖的。本来他也有些犯难,不想明面上跟孟家这条巨鳄过不去,可后来神秘人告诉他,清园里现在孟瑄、孟瑛均不在,只有一个人比花娇、软嫩好掐的何家小娘子,闺名叫何当归的新妇在当家,才刚嫁过去就独守空闺,日夜被泪水浸泡,只等一个惜花人来解语……

    那一番话把他说的心里痒痒,就算不提这笔交易下的种种利益连锁,单是想到,能带兵闯园子,跟初为人妇的何当归发生点什么……单只是想一想,就就觉得妙不可言。于是他连父亲韩扉的意见都免于征求了,毅然决然就跟神秘人签下了契约,一身投入了宁王阵营。

    “何小姐,你怎么说?”韩放负手,居高临下地睨视何当归,笑问,“你愿不愿意配合官府的正义行动?”

    何当归垂头叹气:“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多说什么,官爷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那……我们不如进屋里说?”韩放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道。

    “但凭君意。”何当归深深埋下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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