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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归来全文阅读

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庶女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庶女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76章 拜 拜见这位母亲

    因为孟瑄道出了孟善二十多年前屠村的罪行,陆江北押走了孟瑄作为人质,此刻此事应该已传遍宫廷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可奇怪的是,孟家没有什么激烈动作,皇帝也没调遣兵力,将矛头指向孟家。

    孟家大门外,气象平和,进出的宾客大多穿着官袍,是来走动的官员。石狮子的拐角下,几个小孩儿正在弹弹珠,珠子被弹飞了,一直滚到何当归脚下。

    她将弹珠还给小孩子,刚要进门,后面有人叫:“夫人,我也去!”回头一看,原来是小陶。

    何当归挑眉,慢慢说:“你也看见了,孟瑄变成了阶下囚、笼中鸟,今时不同往日,奉劝你还是少与孟家扯上关系为妙。”

    “可是……”小陶一脸不信,小声道“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孟家反应这么平静,显然是有所准备的。想起她与孟瑄之间发生的事,以及孟瑄的那句“在下会给你一个交代,姑娘切莫轻生!”她耳廓发红,心头揣鹿。

    何当归看见小陶这个害羞的动作,略感到不爽,死孟瑄,你怎么惹的人家姑娘害这么重的相思病?

    但何当归还是笑容得体,好心地告诉小陶:“凡事不能只看表象哦,登高必跌重,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道理,这时候看着好,下一时就说不准了。”

    “那……你也回来了。”小陶反驳着。言下之意是,你不逃跑,反而回了孟家,可见是心里有底的。

    何当归对这姑娘有点无语,自己怎么比?自己是孟家媳妇,万一抄家诛九族,自己跑去天涯海角,也还在九族之内。

    “就让我跟着你,伺候你吧,夫人!”小陶抓着她袖子摇晃。

    “罢了,一起进去好了。”何当归转身入府。

    熟门熟路地往府里走,下人大概都认得她,远远望一眼就行大礼,是对当朝公主行礼才用的标准,看来经过专门的训练,搞的何当归就像公主出巡一样。

    有个仆妇引着一顶软轿过来,问她坐不坐,她没坐。这时,隔着一堵墙的对面院落,传来了争吵声。

    “对不起何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一个女声惊慌地说。

    “泼了我一身茶水,一句对不起就完了?臭丫头!”第二个响起的女声,甘甜动听,带点儿缠舌的软糯,可语气实在很糟糕。

    惹祸的女子说:“我走过来时这里空无一人,何小姐你突然冒出来,我才失手打翻这壶茶,我自己烫伤更重,你只泼到一点裙角罢了。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那位何小姐冷笑:“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反过来跟你致歉了?”

    请何当归上轿代步的仆妇是个管事媳妇,听到这里面色一变,小跑到墙对面,呵斥那名丫鬟:“死妮子,冲撞了贵客,你还有理了你?快道歉!”

    丫鬟带点委屈说:“对不起何小姐,全是我的错,是我走路没长眼,求何小姐原谅!”

    何小姐又冷笑:“一口一个‘我’,孟府丫鬟好教养!”

    在管事媳妇要求下,丫鬟又用“奴婢”道了一回歉。何小姐又说:“在我家,下人有敢站着同我说话的,都要受罚。你知道罚什么吗?”

    丫鬟憋不住火,愤愤道:“我是二小姐房里的丫鬟,连大小姐都不让我跪,你凭什么让我跪!”

    她一急“我”字又冒出来了,管事媳妇大声教训她。

    墙外的何当归没再听下去,转身就走,也没有管闲事的意思。管事媳妇故意嚷嚷得很大声,一定是想让她过去解围,不过一点泼茶的小事,她不想插手过问。

    那个“何小姐”大约就是来孟府做客的何家母女中小的那一位,当客人当得还挺神气的。何当归在心中做出这样的评语。

    进得内院,回园子换了身衣裳,简单检查了一下她的房间和窗外的园子,都让管事的竟嬷嬷打理得井井有条。

    竟嬷嬷见到她很高兴,喜滋滋地汇报:“酒窖改成的小库房早就建好了,七奶奶的那批嫁妆都入库了,前些日子七爷迷上了雕玉,弄出不少七奶奶的玉人儿,也都收在库房内。您去点查一番吧?”

    “不必了,交给你打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竟嬷嬷又问:“您饿了吧?七爷聘了三个扬州厨娘,做得一手好菜,奴婢去安排一桌?”

    “我不饿,嬷嬷”何当归放下茶杯“我问你,孟瑄的事,家里都知道了么?”

    竟嬷嬷一愣,反问:“七爷怎么了,奴婢不知。”

    何当归点点头,刚才她在外院打听,那些孟家的家臣分明都清楚知道了。内院却一点消息都不闻,看来是被封锁了消息,下达命令的人应该是孟善。

    “公公这会儿还在兵部吧?”她问。

    “听说已回府了,刚刚前院宴宾客,还抽走了后院一批粗使丫鬟呢。”

    何当归偏头看窗外的老梅树,小陶还在那下边站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怯怯神情。于是吩咐竟嬷嬷:“那是我半路上捡回来的丫头,名叫小陶。给她些吃食和衣裳,分一个**的房间让她洗尘。再给她安排一个针线上的活。”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竟嬷嬷隔窗望了一眼,暗暗皱眉,那丫鬟的眼神……透出的意思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何当归又去了一趟外院,听说孟善在书房,于是走过去敲门,无人应答,她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再出来时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神情略显疲惫,没人知道她和孟善谈了些什么。

    这时候,孟瑄触怒圣上,被发怒的皇帝下旨关起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孟府。何当归回到松园,听说梅园里的洳姨娘和褒姨娘听了都放声大哭,闹得动静很大。

    竟嬷嬷惊慌地跑上来问:“七爷真的出事了?有老爷护着,他应该不至于丢命吧?”

    何当归不动声色地瞟一眼hua丛后,那里蹲着两个丫鬟,似乎是姨娘们的人。于是她故意说:“我刚去问了公公,听说孟瑄犯的罪不小,不光他自己自身难保,咱们七房也要被连带着治罪。这一次,连公公的爵位也保不住孟瑄了。”

    “什么!”竟嬷嬷大惊“怎么好端端的闹成这样?不是刚封了大将军吗?”

    何当归叹气:“孟瑄还不满十七,一个少年人当的官儿比他父亲还大,难保不自满骄傲,侍宠生骄。我曾劝过他两次,为圣上办事须得战战兢兢,他不肯听,反怪我多事。这次终于还是跌下来了,唉!”

    竟嬷嬷摇头叹气,hua丛后的丫鬟小声嘀嘀咕咕。

    何当归又说:“还好我救过圣驾,皇上抬了我的品级,如今借着公主之尊,保七房里的下人是没问题的。其他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唉,真是一场横祸!”

    这么说完,hua丛后的丫鬟不见了。何当归无声一笑。

    “七奶奶,夫人在凉亭里喂鱼呢,喊你过去说话。”有个细声细气的丫鬟过来传信。

    何当归跟着过去,见依水而建的高台凉亭里坐了四个中年美妇,一个是苏夫人,一个是苏夫人的“跟班”洪姨娘,一个是苏夫人的“对头”李姨娘。这三位都是长辈级别的人物,于是她上去一一见礼,洪姨娘和李姨娘都起来还礼,口称“不敢”。

    苏夫人抿唇不语,眯长一双漂亮的凤眸,用一种带刺儿的目光扫视何当归,从头看到脚。

    何当归回以坦然的目光,心里却感觉她和自己好像大战之前的武林高手,用气场震慑对方,并挖掘着对方的破绽。心道,看吧看吧,我全身都是破绽,婆婆你尽管攻过来好了!

    于是,仿佛感应到了何当归的心里话,苏夫人她出手了!

    “哟,公主殿下的大礼,我可不敢当。”苏夫人垂头欣赏自己的指甲,怪溜溜地说“您的本事大啊,闷声不响地出去转一圈,回来就由郡主变公主了!我家小七却从将军变成阶下囚,实在高攀不上你了。”

    何当归有点冒黑线,虽然自己出走的时间有点长,换了任何婆婆都会很大意见,可孟瑄的事儿引头的是他爹,牵头的是孟瑄自己,发作的是当今皇上。怎么婆婆她老人家的口吻,听上去仿佛在说,我们小七的一切不幸都是让你给害的!

    话说,现在找谁的责任已不重要了,救人才是当务之急吧?

    洪姨娘赔笑,圆场道:“公主别拧了,你婆婆她是太久没见你,心底乐坏了,口上才这么说。”

    何当归笑笑点头,好吧,这个倒没看出来。当然了,她不会跟自家婆婆计较这点小事,毕竟晚辈对上长辈,还没开口就先错了,再如何分辩还是错。

    这时,旁边一道冷冰冰的视线,缠得她很不舒服,迎着看过去,是这亭子里第四位中年美妇。这妇人与苏夫人她们平起平坐,一起喂鱼,却又不是孟府里任何一位姨娘,也不是常来串门的宁国公主府的那几个亲戚。

    略一猜测,何当归心里已有了数,这一位应该就是……

    “喏,七儿媳妇。”苏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何当归,介绍道“这位是何府的曾夫人,快过来,拜见你母亲。见个大礼吧。”

    何当归笑脸一僵,对上苏夫人的目光,心里严重怀疑,苏夫人邀请何家母女来孟府小住,就是专门为了给自己找不自在的!这可真是……

    苏夫人神色透着点“计谋得逞”的味道,好像在说,我请她们来住这么长时间,等的就是这一刻!

    何当归暗汗,婆婆啊,你的亲生儿子生死未卜,你做这种为难儿媳妇的事儿,真的好吗?要不先把婆媳间的私人恩怨放一放,先讨论一下救你儿子的问题?

    苏夫人瞪眼,你敢不听我话?

    洪姨娘尴尬一笑,同时,旁边的李姨娘开始煽风点火:“孟家家训首重一个‘孝’字,拜见母亲行大礼是应当应分的,不管身份多金贵都得遵守。公主,你还是……”你还是从了吧。

    从了吧?好吧,从就从。

    何当归认命地低下头,走到那个目光森冷的贵妇跟前,盈盈福身“见过这位母亲。”

    听得旁人有点儿愣,什么叫“这位母亲”?听起来怪怪的。

    苏夫人脸一黑,拖腔问:“七儿媳妇,你这是何意?”

    李姨娘不忘提醒道:“行大礼,指的是磕头礼。女儿第一次给母亲见礼,磕三个响头才对。”

    何当归又浅浅一福身,慢慢退到了旁边,面容庄重肃穆地说:“回婆婆和李姨娘的话,人伦纲常,天经地义,我自幼读孔孟圣贤书长大,不敢不遵古圣人的教诲。这个平礼,是那位夫人能得到的最大尊重,论理,她应该还我一礼。既然说是咱们府里的贵客,不还礼也就罢了,至于磕头什么的,李姨娘你的家训没背错吧?还是说,我读过的孟家家训和你读的不是同一种?”

    ...

第777章 川芎之死真相

    话音一落,那位何夫人曾氏的脸色固然难看,连李姨娘都动了真怒。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好歹她也是孟家的长辈,何当归怎么敢说这样子冲撞她的话?

    李姨娘杏眸一睁,嚷道:“何当归,你再贵为公主,进了孟家门也是孟家的媳妇,怎敢同长辈如此态度讲话?”

    何当归垂睫,隐去眼中的冷嘲。心里暗自好笑,李姨娘先前挑拨离间的时候只顾看热闹,竟然连尊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家里谁不晓得,老爷孟善的一群姨娘里,苏夫人最嫌忌的就是李姨娘,比原配夫人赫赫氏还厌恶。

    既然李姨娘自己上赶着找不自在,那就助她一臂之力,让她往后都自在不起来!

    何当归低头,委屈道:“婆婆容禀,我进门的时日虽不长,可在家里住着的时候,从不敢端架子,耍脾气。熟读孟家家训,对公公婆婆更是打从心底敬重。李姨娘指责我不敬长辈,我实在不服。”

    苏夫人听李姨娘对着何当归以“长辈”自居,本就有些不痛快,何当归这么一说,又想起前段时间小贼越府,让自己中了奇毒,能医好还多亏何当归。

    这么一想,苏夫人脸色好了一分,肯定了何当归的话“嗯,你对我的孝心,我自然有数。前些日子我生病,青儿那丫头服侍勤谨,嘴巴似抹了蜜糖,很得我老人家欢心。她也说了你不少好话,说你一向最敬长辈。”

    李姨娘越听越不是味儿,言下之意,她这姨娘不算是何当归的长辈?

    可想一想家训,又的确如此。在这个百年大族里,嫡庶分明,妻妾之间的贵贱差别,就等同于主子和下人的分别!试想,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自称“长辈”?

    李姨娘心中气恼,甩甩袖子,硬邦邦地告退:“妾身头风发作,不能相陪了。公主不拜她母亲,妾身这个外人也插不上嘴,夫人看着裁度吧!”

    说完离去,洪姨娘又充当好人,开口圆场:“李虹性子硬,当年在闺阁里是出了名的铁嘴鸡,如今嫁作人妇,连二小姐都满了十五岁了,这李虹的脾气也不改改!呵呵!”

    “哦?听说李姨娘是李府嫡女”何当归感兴趣地打探“我有次路经李府,见那里气象恢弘,占地比孟府大多了,不愧为京城的名门望族。话说回来,当年公公他还不是保定侯,带的兵也不过一两万,李府倒很有眼光,把个嫡女嫁来孟家当妾室!”

    苏夫人不愉快地扭唇。孟府的几个姨娘里,属李姨娘的出身最高,甚至高过了她这个正室夫人!而这么多年来,李姨娘一直有些桀骜不驯,态度也没有妾室对正室的恭敬,仗着的就是她李家的威赫!

    洪姨娘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李虹当年进府的时候也委屈着呢,老爷只好安慰她,生了儿子就抬作平妻,可惜她肚子不争气,这些年都憋着这口气呢,呵呵。”

    何当归也“呵呵”这洪姨娘的话句句诛心,真比刀子还快。看来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苏夫人眼中的怨恨一闪而过,挥挥手道:“别老提她了!七儿媳妇,你父亲何敬先有意让你认祖归宗,重新将你的名字录入何氏族谱,我觉得极妥当。喏,你的嫡母曾夫人就在这里了,你去向她行个大礼,为刚才的不敬言语赔罪,你们母女俩和和气气的,我这当婆婆的看着也高兴。”

    何当归见这么绕了一大圈,婆婆还没有放她甘休的意思,真的是很无奈。看来婆婆是记恨她丢下孟瑄,害孟瑄郁郁寡欢一段时间,故意借着这么个茬口整她。

    何家再怎么风光,里面有多少真料,多少水分,孟家人心里岂会不知。所谓的认祖归宗,与其说是孟家攀何家,倒不如说何家太高攀了。

    苏夫人冷着脸,吊眼看何当归,听不听话就看这一次了。

    洪姨娘闭了。,一脸看戏的表情。

    而那位自始至终未开口的曾夫人微微昂头,看上去颇有一番贵妇派头,嘴角的弧度很是不屑。

    气氛像一根紧绷的弦,何当归却“噗”一下笑出声来。

    苏夫人怒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在嘲笑我?”

    何当归半垂下头,道:“媳妇儿如何敢笑婆婆,我是想起了自己复杂难言的身世,一时感慨,发出自嘲的笑声而已。”

    “自嘲?”

    “对啊”何当归落寞道“一提到母亲,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生母,过去的十几年里都是聚少离多,论起来她不是个体贴的娘亲,只将真心都贴给外人去了,连亲疏远近都分不出来。虽说女儿不该讲亡母的不是,可每次一想起来,都觉得她好糊涂!”

    苏夫人听到这里更窝火:“你在讽刺我?”

    何当归吃惊道:“媳妇儿说的是自己的生母罗氏,与婆婆何干?难道婆婆也犯过不分亲疏远近的错误?”

    “你?!”

    何当归笑意转浓,望着对面的贵妇曾夫人,道:“先有生母,后有义母,今又多出了一位继母,也就是第三位母亲了。孟家家训有曰,天地君父最大,生母次之。上述几种,见了要行跪礼。我来参见婆婆尚且不用跪,对着义母燕王妃也没跪过,如今认祖归宗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反倒先跪了继母,岂不是主次不分,外加对公婆不敬?”

    苏夫人听着听着,渐渐消去怒气,觉得何当归说得不完全是狡辩,有的话听着还带点道理。

    洪姨娘笑劝道:“瞧夫人光顾着和公主说话,鱼食都忘了抛了,呵呵,夫人看吧,连水里的鱼儿也吓走了。”

    苏夫人“哼”了一声,转身面向碧绿的水塘,专心致志地喂起鱼来。

    曾夫人没受着何当归大礼,头一次见面就吃了排头,心中有火,只是寻不到发作的借口。这时,一个水粉对襟绸褂、葱绿拖地长裙的少女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扎进曾夫人的怀里,小脸半仰着,哭道:“娘,这里不好,我想家了,咱们回家吧!”

    曾夫人取出帕子,心疼地为女儿擦泪,问:“玉儿好端端哭什么?孟府样样周到,人人懂礼,娘带你过来就是想让你跟着大家千金学学气派,别净一副小家子气。”说着扫一眼何当归,意味再明显不过,是嫌何当归不够大气。

    曾夫人轻拍着她女儿的脸问:“好玉儿跟娘说说,你这几日学到了什么大家规矩?”

    这个玉儿,就是何家小姐何尚玉,年岁还不大就出落得十分标致。最叫曾夫人得意的,是女儿刚定下一门好亲,当今天子面前的第一红人孙霖,就是女儿的未来夫婿!曾夫人走到哪儿都觉得有面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都是那么争气!

    何尚玉撅撅小红嘴,抱怨道:“娘~~咱们家虽不及这里大,布置装饰却看着顺眼多了。苏夫人固然好客,可是她让孟家大小姐为我布置的那个房间,我一点都不喜欢,还有,那个床睡着硌得慌!我好想念家里的床!娘~~咱们回家嘛~~”

    曾夫人看一眼在场的洪姨娘,她是大小姐孟静的生母。

    洪姨娘顿时有点坐不住了,张了张口,想为孟静说几句好话,可又怕太露痕迹。

    何当归知道这里面的曲折缘故。

    当年孟家一气冒出来好多儿子,却没有一个女儿,孟善有次喝醉了酒就说,谁生下第一个女儿就是他的好夫人!

    一句醉言,让苏夫人上了心。不久,洪姨娘怀孕,临盆前让大夫把脉,猜可能是个女儿,苏夫人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过几日,传出一个消息说大小姐八字冲了苏夫人。

    洪姨娘是个聪明人,她的娘家寒酸,在孟家一向顺从苏夫人,在苏夫人的手底下讨生活,也从没把希望放到过孟善的一句戏言上。因为孟善的妾室们都很清楚,她们所有人加起来还比不上苏夫人一根头发丝重——整个孟家里,看不清这一点、动不动就吃醋的只有苏夫人一个人。

    大小姐生下来就被抱到家庙,算是洪姨娘变相地表忠心了。后来,苏夫人对她、对庙里的大小姐都不错,也是一种“嘉奖”。

    孟静长大后回府住,跟生母不亲,还有点仇视。洪姨娘面上淡淡的,但毕竟自己肚子里的肉,还是唯一的血脉,怎么可能抛得开?只是怕苏夫人多想,才明里暗里不敢亲近孟静。

    这个家里,人人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有人怀着野心,想爬的更高,比如李姨娘。有人怀着愧疚,想补偿女儿,比如洪姨娘。

    这时,娇憨可爱的何尚玉又说道:“那个孟家大小姐啊,好大的架子,娘亲你让我学她的仪态,我就成天跟着她啰。结果她对我爱答不理的,我问三四句,她才冷淡地答我一句,好讨厌哦。”

    苏夫人皱眉道:“静儿怎可以如此怠慢贵客,看我不罚她去佛堂抄经!”

    洪姨娘无声地张张嘴,然后黯然垂头。

    她的女儿被客人告了一状,洪姨娘明明在苏夫人面前挺吃得开,也天生一张巧嘴,却不敢为女儿说一句好话。

    何当归看透了这中间的内情,心里有些小小的悲哀,大概是觉得孟静的处境,跟她自己有一点相似之处。于是,忍不住开口说了:“我和静儿不熟,也听说她人如其名,拥有娴静优雅的大家闺秀仪态,大约是应付不来何小姐的撒娇吧。这也怪不得静儿,呵呵,毕竟咱们孟家是清流世家,不惯用那些奢华的金玉布置房间,难怪何小姐看不上咱家的屋子。”

    洪姨娘得到了提示,眼睛一亮,说:“哎呀,那是当然,何家开着偌大一个药堂,那个什么还魂丹,一小瓶赛过金子贵!听说何小姐的闺房里的地毯都是金银丝线织就的,羡煞旁人哪!”

    曾夫人脸色一青,不提还魂丹还好,一提起来就有气!

    何当归,不过是何敬先踢出家门的庶女,莫名其妙在京师宴会上被捧成女神医,说了何家药师堂名药的坏话,从那之后都没人来买药了,药师堂入不敷出,差点关了门。幸好现在已经独霸了官药差事,赚满荷包。

    当时药师堂周转不灵,何敬先和房老夫人关门大骂何当归,狼子野心、大逆不道的黑心女儿,不念着何家生身之恩,不来拜见亲祖母和亲爹,却在背地里使坏!

    曾夫人进宫探望小姑子何在梅,说了这个事。

    何在梅冷冷一笑道,正好呢!她娘当年也对不起过我,还捏着我的一个把柄,如今又添了一个有本事的女儿,愈发留不得了!

    不久之后,曾夫人就听说,那个又第三次嫁人的罗川芎在家中暴毙,不禁暗暗吃惊于小姑子的手段狠辣,坐在宫里都可以随意杀人,那得多大本事呀。只不过用何敬先的名义约罗川芎出来,就能让那女人死得不留痕迹,连官府的名捕快都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真了不起!

    ...

第778章 大结局(上)

    苏夫人一听,觉得何当归的话没错,那何家hua银子如流水,何敬先疼爱子女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何小姐怪孟静布置的房间不够华贵,这原也怪不到孟静头上,整个孟府最华贵的就是苏夫人的房间,估计挪出来给何小姐住,人家还看不上吧?

    只见曾夫人托起何尚玉的小脸,见到一圈儿黑眼袋,顿时心疼道:“可怜的孩子,晚上都睡不好,怎么不早跟娘说?”

    何尚玉泪汪汪地说:“苏夫人好客,娘你又一味让我跟孟大小姐学大家闺秀的气质,我只好答应着。后来才听人说,原来孟静只是孟家的庶女,我堂堂何府嫡女,怎么能跟一个庶女学习呢?”

    话音一落,苏夫人和洪姨娘双双变色。何尚玉这话,真把两个人都得罪死了!

    何当归微微一笑,温和地解释道:“何小姐有所不知,孟家四位嫡出公子个个又出色又孝顺,婆婆她老人家还是经常抱怨,他们中间怎么就没有一个可心的女孩儿,当娘的小棉袄呢。不过婆婆的心地慈悲,一视同仁,我孟家的三位庶出小姐,一律都是按着嫡女的标准来调教的。放眼望去,京城多少名门嫡女都望尘莫及呢!”

    一席话,说得苏夫人脸色好看多了,洪姨娘也感激地看了何当归一眼,对于刚刚“坐山观虎斗”的事感到抱歉。

    一家人说一家事,关上门怎么斗都是一家子的事儿,怎么能白白去便宜了外人?

    想到这里,洪姨娘瞥一眼从头到尾都没请过安,撒娇弄痴地腻在曾夫人怀里的何尚玉,嗤笑一声,凉凉道:“何小姐乃何家嫡女,大家风范令人赞叹,我们家大小姐当然教不了你。”

    曾夫人面上挂不住,示意女儿站起来,有点儿闺秀的样子。何尚玉娇气地哼哼一声,将小脸整个儿埋进曾夫人的绸裙里。

    苏夫人也看不下去了,甩手往水池了洒了剩下的鱼食,离开凉亭,抛下话说:“何小姐睡不惯孟府的床,那就回吧,此事都怪我,留客留得太久了。”

    洪姨娘跟何当归打一声招呼,也追随着苏夫人的脚步离去。

    凉亭里只剩何当归、曾夫人和何尚玉。

    何当归垂头,玩弄着手里的帕子,自言自语地说:“我之前痛恨的一个女人,她姓孙,我最恨她那根搬弄是非的舌头,后来她就没有舌头了。我以为她已经赎完罪孽,轮回转世去了,没想到还在人间兴风作浪,真是祸害遗千年。”

    曾夫人赫然变色,整个人都变得僵硬。

    何尚玉本来就对何当归敌意很深,见她一句话就把自己娘说得很害怕的样子,不由发火道:“野丫头,你不过是个野种,你怎配姓何,你怎配跟我娘这样说话!我姑姑养了一百个杀手,随便动一根手指就弄死你!”

    何当归闻言发笑,笑得双肩微抖,却不闻一丝笑声。曾夫人直觉地感到害怕,拉着女儿往凉亭外面走“别跟那野女人一般见识,你可是快要及笄嫁人的好人家的女孩儿。乖,住不惯孟府,咱就回家去!”

    野种么,何当归睨着她们母女的背影,若有所思。

    “公主,可找到你了!”熠迢迎上来,着急地说“我照着你给的地图,找到那一处‘女汤温泉’,也找到了在里面洗泡泡浴的道圣,可是他老家人说,雨雾退兵阵的事,他帮不上忙!”

    何当归吃惊,问:“可说了是什么原因?”

    熠迢摇头,为难道:“道圣和几名美人在温泉里泡汤,而且还喝得很醉,我隔着一道帘子也问不清楚什么。后来道圣实在喝得太醉,就在汤池里溺水昏厥了,到现在还未醒来呢。”

    “人在哪儿?”

    “府外的马车上,戴品正在给他灌醒酒汤。”

    何当归抚额叹气,她就知道柏炀柏是个大色鬼,见了美人和美酒就什么都忘了,可她明明前日就飞鸽传书拜托了柏炀柏帮忙布阵,如果他办不到,起码也提前通知一声吧?

    雨雾退兵阵,是始于三国乱战中的神妙阵法,先帝朱元璋打仗的时候,徐达为他布过几次这个阵法,每次都能出奇制胜。柏炀柏也会布这个阵,还曾传授此阵的要诀给何当归,所以布阵的事,何当归自己也能办到。

    可孟瑄交代布阵时的样子很严肃,她怕自己一个人布阵会有什么疏漏,毕竟只是纸上谈兵,没实战过,万一误了孟瑄的事就坏了。这才请柏炀柏出山,没想到老家伙关键时刻掉链子!

    “喂,死老头儿,你醒醒!”何当归冲到马车上摇晃柏炀柏,一脸凶恶的样子吓坏了旁边的戴品。接下来的话,直接把戴品吓走了——

    “再不醒,姑奶奶一刀阉了你!”

    戴品滚落马车,车上打鼾的柏炀柏双颊桃红,睁开一条细细的眼缝,一脸梦幻地冲何当归笑道:“没想到顺着地道爬出去,一片光亮,冒着热气的温泉里全是小美女,大美女,全是裸肩的美女……呵呵呵,世上竟有这般绝妙的去处,你现在才介绍给我,太不够意思了!”

    何当归挑眉道:“女汤温泉是青儿的主意,她说只有男人的澡堂,女子只能在家里洗,太不过瘾了。至于地道通往温泉,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嗝!”柏炀柏喷出一片酒气,把头枕在她的肩上,又有睡过去的趋势。

    何当归急了,揪着他衣领,吼道:“柏炀柏,我救你一命,如今找你帮忙你却不肯,你有没有良心?!”

    “嗝!良心?多少钱一斤?”柏炀柏的鼻子往她领口上凑近,口水流出来一点“好香好香,搽的什么香料,分我一点,我也要搽~~”

    何当归觉得指望不上这只醉鬼了,一把丢开,转身要下车“布阵而已,以为我不会吗?说不定比你布得还好!”

    “没用,布不成……”

    柏炀柏模糊不清地嘟囔一句,又呼呼睡着了。

    “为什么?为什么布不成!喂,老头!”

    何当归听进耳里,觉得他不像是开玩笑,连忙回身摇晃他,又摸出小刀威胁要把他先变太监,再变宫女,可这一回柏炀柏睡得太死,一脸“任你鱼肉”的死猪睡相。这下,何当归也没辙了,只好让熠迢打包柏炀柏进孟府,找间安全的屋子藏起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弄醒了柏炀柏再说。

    明日午时,就是布雨雾阵的最后期限了。孟瑄当众说的“布阵失败就军法从事”还在其次,关键是两万岭南骑兵已经在京城外的饮马镇扎营了,孟瑄非常重视这次合兵和演习,一定有他的理由。她说什么也不能搞砸!

    回到府里,她想了想,去外院书房找公公孟善商量对策,却被告知,孟善被圣旨召进宫了。

    叹口气回到内院,她跑去急切地问竟嬷嬷:“婆婆人呢?她在家里说话最好使,对吧?婆婆一声令下,能不能将孟家所有男丁都召集起来?”

    可是竟嬷嬷居然说:“夫人让宁国公主府接走了,说是京城来了新戏班子,要去庄子上听两天戏呢。”

    何当归听后只觉得一阵头晕脑胀,这叫什么事儿啊,婆婆大人,孟瑄真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儿子吗?您儿子都蹲大牢了,您不掉两滴眼泪感叹一下,也不用这么悠闲,一会儿喂鱼,一会儿听戏吧!

    怎么孟家这伙人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家主孟善都被拐进宫了,万一当人质被扣起来怎么办!

    “唉,真愁人。”

    天空飘起小雨,何当归走到黄昏的蔷薇架下,观hua发呆,直到对面两对母女的争吵传入耳中,打断了她的思绪。

    其中一方是何家母女,她们正要趁着天光还亮,搬出孟府,搬回她们自己家去。这本来是大部分人都乐见的事,尤其是孟府的下人,实在伺候不起那位刁蛮之至的何家小姐了!

    可是搬家途中,何家母女遇上了李姨娘、二小姐孟婉这一对母女,后者怒气冲冲,是专门来讨说法的。双方一言不合,然后大吵起来。

    何当归一开始并未听进去,听了一会儿才大致明白,她们四人争吵的,就是自己刚回府时撞上的那一幕——有个丫鬟端茶水,不小心泼到了何尚玉的裙角,道歉时不肯跪下,当时,何尚玉扬言要好好罚她,就像罚何家犯了错的下人一样。

    原来她口中的“小惩大诫”竟是如此残忍,只为了一个泼茶水的小事故!

    据二小姐孟婉形容,她的丫鬟妙丽是被担架抬回院子里的,双手被开水烫去了一层皮,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没有了。那个妙丽是绣hua最手巧的一个丫头,描hua样、捻线、绷绸带都比绣娘还出色。这么贴心的一个丫鬟,就因为一个口角,生生被何尚玉毁了!

    李姨娘气得像点着了的炮仗,噼噼啪啪地嚷嚷起来,她女儿过两个月就要嫁去徐府了,妙丽就是陪嫁丫鬟名单上的头一名,何尚玉是不是守不住闺中寂寞,是不是眼红人家出嫁比她早,才故意做出这种狠毒的事来?小小年纪,比妓院的老鸨还狠毒!

    何尚玉呜呜抽泣两声,转身扑进曾夫人怀里,娇躯颤抖。

    曾夫人心疼不已,指着李姨娘的鼻子骂,你一个当妾的贱人,也配跟我们说话!连苏夫人都让着我们何家三分!

    双方从动口变成动手,两位当母亲的女人居然面对面厮打起来。

    何当归在蔷薇架后默默听着,觉得跟自己扯不上关系,也不想多管闲事,转身就走。虽然那两个母亲都是她极讨厌的人,可是当娘的为自己女儿而打架,情绪激动得甚至连矜贵的身份都扔一边了,竟让人生出一点羡慕。

    “喂!你站住!”后面有声音叫道“说的就是你!何当归!”

    何当归止步,回头看。

    喊住她的人是二小姐孟婉,以前从未打过交道,只远远见过一次。何当归从前听竟嬷嬷的描述,家里三个小姐,孟静、孟婉和孟雪,都是年纪相仿,性情善良活泼的少女,其中最让人竖大拇指的就是孟婉。

    而跟何当归交情最深的大小姐孟静,有勇有谋,古道热肠,一口一个“嫂子”的喊。怎么风评最高的孟婉,反而如此言语无礼?

    何当归纳闷,慢慢问:“二妹有何指教?”自己没开罪过她吧?

    孟婉红着一双眼圈儿,气愤地指责道:“我听当时在场的王嫂子说了,何尚玉欺负妙丽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却不闻不问,任由妙丽被伤成那样,你与何尚玉一样,都是心狠手辣的坏女人!”

    何当归一愣,好没道理的无端指责!

    她能体谅孟婉心疼自己的丫鬟,假如换成了她的蝉衣和薄荷出事,她可能比孟婉还愤怒。可当时隔着一道墙,她只听了两句就走了,怎能料到何尚玉品行如此恶劣,明明是做客别人家里,却比正牌主子还神气,上刑也不带手软的。

    孟婉责怪之前,也先打听清楚真相再说吧?从没见过这样子迁怒的。

    何当归没心情多作解释,只简单劝了两句“我过几天去看看妙丽的伤,说不定还能医好。天色已晚,你们再闹也没意思,都散了吧。”

    说完她转身要走,落在李姨娘和孟婉眼中,却成了她心虚想跑的证据!

    孟婉跑过来扯住她的袖子,尖声嚷嚷道:“七哥怎么会喜欢你这种恶毒的女人?别以为这么容易就算了,我一定要告诉七哥,揭穿你虚伪的面目,让他休了你!你根本就配不上我的七哥!”

    何当归不耐地扯回衣袖,不赞同地摇头。这个孟婉,对着伤人的何尚玉还未动手,怎么对着她反而拉扯起来?

    喜欢招惹是非的李姨娘哪,有心思去撮弄别人的闲事之前,还是先管管你自己的女儿吧,这种冲动脾气,早晚要吃大亏的。一眼看上去,孟婉和孟静也差不了多少,可接触下来才知道,孟婉差了孟静长长一条街的距离!

    没想到,更加无耻的人是何尚玉,只听她哭着说:“当时我就是听说公主姐姐回家了,急着要去拜见,才撞上了那个丫鬟。这事儿都怪公主姐姐,全都是她从中挑拨的,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孟婉更有理由发飙了,红眼大叫了一声,直接用头撞向何当归的小腹。

    何当归闪身避开。

    孟瑄一头扎进带刺的蔷薇架,鲜血四溅。

    李姨娘发出一声刺耳的哭叫声,喊着“心肝儿肉”扑向孟婉,扒过来一看正面,整张脸上全是架子上的荆棘毒刺,两只眼睛都在往外淌血!

    李姨娘又一声尖叫,整个人不要命地向着何当归扑去,大叫着“啊——我跟你拼了!”

    ...

第779章 大结局 (中)

    李姨娘直冲过来,何当归下意识地做了个保护小腹的动作,不好!直撞上的话,很有可能伤到自己的孩子!

    虽然时间太短,还不十分确切,可她的确摸到了自己的喜脉……

    “住手!”

    李姨娘冲上来之前,有一道银灰的身形挡住了她,投出的细长影子遮蔽了何当归。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那人怒道:“父亲母亲不在,你们就想造反了么?想造反,也得先问过我!”

    并有另一道高大身形出现,拉住了往前冲的李姨娘。

    李姨娘回头看一眼孟婉捂脸打滚的惨状,又一声“呜啊!我的儿啊,让我替你吧!”扑上去紧紧抱住孟婉。

    李姨娘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似的。这时候,任何人经过都会觉得,何当归仗着公主身份欺负家里的弱女子。

    另一边,何家母女见势不妙,悄悄溜走了。

    何当归眯眼一望,孟婉的情形看似惨,其实也没多少严重的外伤,眼睛流血也只是伤到一部分眼皮,没刺瞎眼睛。于是抬手,抛过去一个瓷瓶“这是十消散,暂时敷在她脸上,等看外伤大夫的时候用香油擦去。”并道出了李姨娘最关心的问题“都是一些极细小的伤口,只要处理得当,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何当归背负“女神医”之名,行医时间短却带着神秘色彩,是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名医。她的冷静的话语就是一颗定心丸。

    李姨娘面上先是一喜,旋即收了喜色,冷着一张脸说:“你说得倒轻巧,你自己扎一脸刺也赎不了你的罪!你等着吧,看我明日回了老爷夫人,不将你逐出孟家绝不甘休!”口里凶恶,手上却接了药瓶,给孟婉上药。

    冲突中又加入了两个人——挡在何当归身前的是十一弟孟瑜,刚才拉住李姨娘的是老大孟贤,两人的颈上都挂着面巾,一副要出门办事的打扮。

    孟瑜和孟瑛、孟瑄、孟琳一样,是苏夫人所出的嫡子,对何当归自然比别人更维护。尤其现在孟瑄不在,见李姨娘实在霸道,欺人太甚,孟瑜暴吼一声:“李姨娘,小婉姐,你们适可而止吧!”

    何当归揉了揉耳朵说:“你们忙你们的去,别插手这些小小家务事,我能应付得来。”

    如今孟家去了一个孟瑄,一个孟善,不知撂下了多少担子。女人吵吵架,也浪费两个大爷们管,那孟家都没人办要紧事了。

    “不行!”孟瑜瞪眼“我不能坐视她们欺负嫂子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姨娘上完药,见孟婉的伤口立刻就不红不肿了,不由暗喜,也不忘告何当归的黑状。

    她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不过,完全将她们母女形容成了受害者,将何家母女办的错事也赖给了何当归,说何当归先挑唆十三岁的何小姐给妙丽上刑,等四个人吵起来的时候,何当归就在一旁看热闹,又弄伤了孟婉的脸。

    听得大爷孟贤一阵皱眉,摇了摇头。

    孟瑜怒道:“李姨娘,我念你是长辈,不对你动粗,可你想清楚了再开口。得罪七哥和污蔑七嫂,无论是那样都会让你在孟家生不如死!”

    李姨娘又哭起来:“一个一个都欺侮我们娘俩,就算孟家偏袒,李家也不会坐视不理,你们给我记好了!”

    “疼!”

    孟婉突然捂着脸喊疼,李姨娘大骂何当归黑心给假药,孟瑜提着拳头上去,要让她闭上讨厌的嘴。

    何当归扯住孟瑜,说:“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别耽搁在这里。二小姐只是伤口吸药的阵痛,待会儿李姨娘就知道她错怪我了。倒是你,不管什么理由,一个儿子拳打父亲的妾室,传出去于你声名不利。”

    果然,孟婉疼了两下就不疼了,还说脸皮凉丝丝的,舒服多了。

    李姨娘不记恩,反而冷笑:“十一爷,你可擦亮了眼睛,别错信奸人。她分明就是自己心虚了,一直撵着你们走,等你们走了就要狠狠修理我们娘俩呢。”

    “你!”孟瑜涨红了脸。

    何当归平静道:“二小姐的脸,如果非将责任推于我,那处置我的也不该是二小姐的生母李姨娘,等婆婆归来,我自有说法。至于二小姐的心爱婢女被何尚玉重伤,我是否挑拨过,找‘目击证人’问问就知道了。”

    素手轻拍,熠迢就拎着孟婉口中的“王嫂子”从对面墙头跳下来,把那个中年妇人吓得魂不附体,随时有晕过去的趋势。

    这个管事媳妇带受过罚的妙丽去见二小姐,见孟婉急得要咬人的样子,管事媳妇怕担责任,就随口将当时也在场的何当归扯出来,心道,何当归的公主兼嫂子的身份足够压人了吧?

    以为二小姐能冷静一下,不料反而激了二小姐的火,对何当归的怨怒更胜于对丫鬟的心痛。

    这时,管事媳妇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个本来要做七奶奶的李仙茜就是二小姐的表姐。在何当归到孟家来之前,二小姐提起那李仙茜,都是和七爷算作一对的。

    看来二小姐对何当归早就心里疙瘩上了!

    管事媳妇后悔不已,怕事情闹大,牵出她来。直到七爷身边的熠公子找来,她差点没吓昏过去。

    再也不敢说谎,她当着李姨娘母女、孟贤、孟瑜与何当归的面,照实交代道:“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恰巧经过罢了,隔着一堵墙呢。怪奴婢没讲清楚,求公主恕罪!”

    孟瑜看向孟婉,数落道:“二姐这回该明白了吧?何尚玉拿你当枪使,你还急不迭往上冲,你这不辨是非的性子,早晚要吃大亏!”

    孟婉鼓了鼓腮帮,伤口发疼,又让她发起火,指着何当归叫道:“你看她,穿金戴玉,打扮得hua枝招展!七哥都被皇帝关牢里了,她一点都不伤心。”

    没等何当归开口分辩,这次是孟贤为她说话:“二妹你先看看自己的穿戴,才更符合‘hua枝招展’的说法吧!公主国色天香,穿着已是十分朴素,难掩丽质,总不能怪人家生得太美吧!况且七弟只是坐牢而已,你想让公主穿孝服不成?”

    孟婉抽泣着垂头,李姨娘又愤然道:“就算全是那个何尚玉的错,何当归难道一点干系都不担?那个何尚玉可是她的亲妹妹!”

    孟瑜见惯了李姨娘混淆黑白的厚脸皮,毫不给面子地揭穿道:“七嫂与何家是怎么个情况,这个府里有谁敢说不知道?小静姐当初拦了又拦,不让何家母女来做客,一旁煽风点火,等着看好戏的人,除了李姨娘你还有第二人选么!”

    李姨娘哑然,突然擦着眼泪说:“这个家里人人欺负我们,都是夫人指使的你们,我们回李家,再也不回来了!”

    孟贤和孟瑜一怔,没料到李姨娘要闹这么大,还要回娘家搬救兵去?现在可没精力陪她们斗!

    “熠迢,你去准备马车。”何当归道“你亲自送李姨娘上马车,看着她进李家门。”

    “是!”熠迢用提溜管事媳妇的法子,一抬手臂,拎起李姨娘就往外走。

    孟婉扑上去哭:“娘,熠迢你好大狗胆,快放开我娘!我们自己会走,我也要一起回李家!”这家里上上下下都嫌弃她是庶出,没人打从心底瞧得起她,可父亲孟善已经为她和徐家定了亲,婚期就在三个月后。到时,她就住在外祖家不回来,看何当归怎么向孟家和徐家交代!

    何当归看透她的意图,直接讲明道:“二小姐你的脸,出了这扇门让雨水一淋,我不敢保证会不会留疤。再者,你是待嫁新娘,不坐守闺阁修身养性,而要胡乱往外跑的话,传到徐家耳中,万一误会你的操守而提出退亲,那可就太惋惜了。我听闻那徐家公子一表人才,错过了很难再找第二家。”

    “……”

    毁容?退亲?直接命中死穴!

    孟婉说不出话来,也不去追她娘了。李姨娘的声音越来越远,呼唤着孟婉的小名,让孟婉救娘。孟婉握了握拳,装作听不见的样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何当归看一眼管事媳妇,后者心领神会,跟着孟婉走了。

    孟贤目光敬畏地望向何当归,只见玉容无波,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才是公主的真正威仪吗?不用发脾气,就够李姨娘母女受的了。

    孟瑜有点担心地问:“嫂子,父亲母亲那里没问题吧?就这么打发李姨娘回娘家?”

    何当归回道:“无妨,公公为国事操心还操不完,家事就别让他烦恼了。回娘家是李姨娘自己的意思,天要下雨,人要回家,谁能拦得住?”

    孟瑜一愣,没大听明白。

    孟贤却又一次对何当归刮目相看。如今的李姨娘和当初的赫赫氏一样,都是在孟家出现危机的时候离开,只会让人不齿,不会引起同情。

    当年父亲听说赫赫氏不守节,只能共富贵,不能不共患难,一怒之下差点没一刀将之斩杀。只是赫赫氏曾是结发妻子,苏夫人过门后,杀赫赫氏对苏夫人名声不好才没动手。而李姨娘只是个妾室,没有这种避讳。

    也就是说,李姨娘这一次回了娘家,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有了赫赫氏的前车之鉴,父亲不会再对李姨娘心软!

    至于苏夫人么,恐怕做梦都会笑醒,又怎么可能为李姨娘说好话?

    李姨娘只有孟婉一个女儿,孟婉马上就要嫁出去,到时在婆家还要仰仗孟家和苏夫人的扶持,不敢掰脸子。只要孟婉有脑子,就不敢为李姨娘的事闹,让苏夫人心里不痛快。

    何当归这一次出手兵不血刃,一句话解决了苏夫人多年来的一颗眼中钉,还让人挑不出错,因为本来就错在李姨娘母女。

    好一个清宁公主,好一个何当归!

    “十一弟,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何当归问。

    孟瑜道:“我去接掌城外的骑兵营,大哥要进宫探探父亲的消息。不过我们刚听得家丁禀告,说东围墙外有可疑人影晃动,是几个和尚,我和大哥要过去看一眼。”

    和尚?何当归想了想说:“这个交给我处理,另外,你去松园柴房走一趟,把里面那个喝醉的老家伙一起带去骑兵营,千万看紧他。”

    “老家伙?”

    “嗯,他叫柏炀柏。”

    遣走孟瑜之后,何当归往东围墙去,大概是刚刚淋了几滴雨,她的额头有点发烫,脚下如踩棉hua,才暗呼一声“不妙,这病来得真不是时候!”整个人就向后一歪,撞进一个胸膛里。

    她微一皱眉,忙离了那胸膛,讶异道:“大爷还没走呢?再迟就进不了宫了。”

    孟贤抓着她的肩头,关怀地问:“你不舒服?”高大的身形凑近了些“脸又红又烫,怕是着了风寒,那可十分不妙!”

    何当归避后几步,孟贤的那手竟然还黏在她肩上,着实叫人恼火。

    她定了定神,微笑道:“大爷,我听见那边有人过来了,你先松手,让人看见太容易误会了。”

    话毕,那只手慢慢撤走,又往她的脸摸去——

    “管十一弟叫十一弟,怎么只管我叫‘大爷’?难道,你不当我是大哥?”嗓音低哑如车轮,半黑的天色里一道暧昧的眼波直逼人心。

    何当归冷笑发问:“大爷这是要调戏我吗?”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刚对付李姨娘的手段,大爷看得一清二楚,这时候还来惹我,未免太不明智。”

    孟贤大笑了一声,右手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几分得意说:“正是见识过了你与众不同的一面,才更叫我心动。其实,你对我也有意思,对吧?既然七弟已不在了,我房里也空荡无人,不如咱们俩做个对……”

    “大爷未免太自作多情,我几时说过对你有意?”何当归打断他。

    “你放了个丫鬟在我身边,动不动就监视跟踪我,还不是对我有意?美人儿你就认了吧。”

    ...

第780章 大结局 (下)

    “我没听错吧,大爷说我派丫鬟监视你?”何当归好笑地问,“哪个丫鬟?让她出来与我对质!”

    孟贤回道:“早就死无对证了,我猜是你灭的口,美人儿既然对我别有用心,又何必否认呢?”喷着热气的朱唇越来越近,“你这勾人的小妖精,其实我早就想一亲芳泽了……”

    何当归捂脸,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有句话叫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果真一点儿不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孟贤这种败类,竟然是群英辈出的孟家的长房长子?

    “别以为你是孟瑄的大哥,我就不敢杀你,孟贤,你在玩儿火。”她危险地眯起眼。

    “那……点着了火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孟贤!”

    “哈哈哈!”色胆包天的孟贤大动食指,三两下剥走她的外裳,歪嘴笑道,“园子里的护院都让我调走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别这么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嘛,实话告诉你,孟瑄和孟瑛都被秘密转进了那座有去无回的天牢,三日之内必死无疑。以后整个孟家都是我的,我肯收你,你该感激我才是。”

    何当归皱眉问:“天牢?你说的是连皇上也束手无策的绝壁天牢?”

    孟贤得意地点头道:“正是!当初先帝把天牢建在悬崖绝壁上,本是要利用天险防止犯人逃走,没想到反过来被那些凶恶之徒利用,侵占了整座天牢,地势易守难攻。听说最近被送进去的一批犯人,再丢出来的时候连尸骨都不全!”

    何当归垂睫,沉默了片刻才说:“我知道了,你先放手吧。”

    “你肯从我吗?”

    “嗯。”

    “真的?!”孟贤有些不信,手下力道紧了紧。

    何当归樱唇一弯,笑容亮得晃眼,“大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我没什么可挑的,但我真的没派人监视你!”

    “哦?香芝那丫鬟,不是你房里的人?”孟贤轻佻地托起她的下巴,“香芝和一个姓宋的家丁合谋,府内府外都跟踪监视我,难道不是你授意?”

    “放开她,此事与她毫无关系。”

    月下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说话的是一个僧人形状的身影,“我才是香芝的幕后主使,用完她之后,杀人灭口也是我。”

    孟贤认出这个声音,惊慌地退后两步,结巴着叫道:“是、是你!”

    “对,是我。”僧人步步走近。

    孟贤转身就逃,再也无暇多看何当归一眼,弄得何当归反而莫名其妙起来,转头问那僧人:“孟贤为什么这样怕你,齐玄余?”简直就跟见了鬼一样。

    僧人齐玄余答道:“他怕的人不是小僧,而是小僧的父亲。”

    “你父亲?”

    齐玄余从头解释起来:“三十多年前,大漠中有个兴旺的部族,以武力压倒诸小国,自名‘大塔国’,他们的王被称为狼王,我父亲就是大塔国的国师。后来大塔国不敌大明铁骑,国破人亡,只逃出了狼王四岁的弟弟,据闻流落江湖,我父亲来大明就是为了寻找少主,没想到朱元璋拣宝一样拣他回宫,拜他当国师。”

    何当归打量齐玄余的容貌,做出评价:“原来是外族人,难怪眼珠有异色,鼻梁也略显高。那么,你父亲找到少主了?”

    “找到了。”

    “那么他们现在是打算复国?”何当归一根手指撑着下巴,“让我想想,兔儿镇起出的近千万两白银、兵器和玉玺,本是汉王陈友谅留下的国库,先帝又将之收进皇宫的地下宝库,比如今的大国库还富有。齐经和他的少主,盯上的就是这批复国之资产吧?拿着钱招兵买马,顺手撬走大明几个城池,他们就能复国了。”

    顿了顿,齐玄余说:“女人就是女人,野心太小了。”

    “哈?”

    齐玄余严肃道:“普通的城池他们看不上,我父亲他们的志向更大,除了地下宝库,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城外骑兵营的两万精兵,以及孟贤掌握的御林军,而下一步的目标,大概就是整个皇城。”

    “骑兵营从前效忠燕王,如今名义上归孟家管,齐经怎么打起了他们主意?”何当归眼前景象晃得厉害,择一块山石坐下。

    “是真的,”陆江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接道,“他们在骑兵营埋了很多奸细,煽动军心,如今两万人里有两千都是心向他们的。而支持他们完成这一行动的‘帝凰’,其据点就在何府。高绝、杜尧二人已奉命去捣毁那里,你不会有意见吧?”

    “你觉得呢?”何当归阴气森森地反问道。捣毁何家,她唯一的意见就是怕高绝太粗心,捣得不够烂。

    陆江北笑笑道:“我抓走了孟瑄,你还在为此事而生气?”

    “这是隔一天就能消气的小事吗?”何当归磨牙。

    陆江北大手拍头,苦笑道:“真正该生气的人是我——孟瑄和皇上之间有了默契,要试探如今的锦衣卫是否像效忠先皇一样效忠当今皇上,当孟家露出‘反骨’的时候,看我如何选择,是不是足够坚定。”

    “那孟瑄口中的保定侯二十年前屠村,全都是假的了?”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那个却是千真万确的,”陆江北肃容,“不过屠村背后的内情,实在令人心惊!你知道东厂兽人的雏形,是谁发明的吗?”

    何当归想了想,答:“宁王。”

    那时候的朱权带有前世记忆,就利用那些资本串通了东厂,让兽人提前三年问世。

    陆江北摇头:“不,二十年前兽人雏形出现时,宁王还是吃奶的娃娃呢。其实第一个想训练兽人的是陈贼,他想组一支战无不胜的兽人军队,试验目标就是台州的几个村庄。陈贼覆灭之后,有一名不死心的下属丧心病狂,将配好的异化药粉洒进井水里,让全体村民服下。孟善察觉了其中的阴谋,当机立断,于是下令属下屠村——这就是二十年孟家军屠村的真相!”

    何当归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我问公公时,他说在这件事上他绝不后悔,即使背负骂名也要这么做,原来是为了掐灭兽人的源头!咳咳!”

    齐玄余递上一袋泉水,说喝了能治头晕。何当归喝了一口,果然精神焕发,嗓子也不痛了。

    陆江北还是摇头:“可惜孟善还是不够狠心,留下了十九名喝过井水的孩童,隔离在一座山谷中,派一队军士看守。不久后孩童异变,杀光全部军士,从此后世上就有了第一批兽人。”

    齐玄余黯然道:“陈友谅是首创者,我父亲却是传播者,当时引着那批兽人进入东厂的,就是我父亲。本来他想自己掌控那批兽人,奈何兽人太过凶悍,一口钢牙能咬断铁锁,玄铁笼子也关不住,父亲他才选择与东厂曹鸿瑞合作。新天子登基后,曹鸿瑞倒台,整个东厂的武力和毒药都尽收入父亲的‘帝凰’。”

    “曹鸿瑞还活着吗?”

    “无用之人,早就死在王爷的掌下了。”齐玄余答道。

    何当归好奇地问:“你口中‘帝凰’的王爷,莫不是当年狼王留下的四岁弟弟?他的野心是取代大明天子,独霸天下?”

    齐玄余叹口气,摇头道:“王爷是我父亲的少主,这一点固然不假,可说到独霸天下和反噬大明,与其说是新狼王的野心,倒不如说是我父亲继承了旧狼王的野心,操控摆布着所有人。当初朱元璋还活着的时候,我怕父亲毁人自毁,就威胁说要告发他,他含怒出走,随后我也出了海。为摆脱父亲的道法控制,我改投佛门,这一次重回中原,也是想劝父亲苦海回头。”

    陆江北赞许:“大师深明大义,陆某着实钦佩。”

    “那事不宜迟,咱们快出城,”齐玄余拍手召来三匹马,翻身上了其中一匹,沉声道,“只有雨雾退兵阵中‘**道’可以区分出军中的奸细,斩去我父亲对骑兵营的控制!”

    三人在月光下策马挥鞭,风声在耳畔呼啸。

    何当归忽而想起彭渐被剜走的那一双眼睛,世俗的医术已无能为力,齐玄余的奇门异术或许还有办法。于是连忙问:“机尘大师,你那个枯骨生肉的神奇粉末,能不能再给我两包?我有急用!”

    “没有了。”齐玄余抱歉道。

    “没了吗?”何当归十分失望。

    “嗯,”齐玄余耐心解释,“那是道家把戏炼成的东西,拆东墙,补西墙,炼多了有损阴德,自从小僧信佛后就不再炼了。仅剩的最后一点应急粉末,刚才混在泉水里给你喝了。”

    “……”何当归轻抚胸口,全给她喝了?治她的嗓子痛?

    喂!她还能吐出来吗?

    “公主,这个给你。”齐玄余从对面马背上抛过来一个纤细的晶莹玉瓶。

    何当归随手抓住,问:“这是什么?”

    齐玄余微笑道:“小僧在蓬莱仙山偶遇齐央魔主孟兮,他让我将此物转交给你,说你用得着。里面有两滴地乳,是纯正的大地精华,比我的把戏粉末高明多了。”

    “啊!地乳!”何当归惊喜地举高了玉瓶打量,她记得上次孟兮传功给孟瑄,弄瞎了孟瑄的眼睛,也是用的这种地乳!

    “小心别洒了,魔主说这是世上最后两滴,再要也没了。”齐玄余好心提醒。

    何当归闻言心一抖,手一滑差点没摔了瓶子。她狠狠瞪齐玄余:“大师你应该在平地上递给我,竟然骑着马随手一丢,你的慈悲心肠呢?!”

    不料陆江北更加过分,一左一右两条马鞭,同时抽上何当归和齐玄余的马屁股,“驾!没时间给二位聊天了!驾!”

    何当归手忙脚乱的将小玉瓶收好,回头瞪陆江北:“就算孟瑄帮皇上测试锦衣卫的忠心,你也用不着冲我撒气吧?我又没得罪你!再说你不也顺利通过了测试,应该开心才对。”

    果然她没猜错,向来大度的陆江北真的记了仇,闷哼一声说道:“锦衣府永远效忠皇帝,谁当了皇帝,我们就效忠谁,任何质疑都是对八百锦衣卫的玷辱。”

    “哦对了,”何当归打了个哈欠,含泪问,“我家孟瑄呢?”(字幕君:布景板上贴的孟瑄仰天流泪,娘子终于想起我了吗?)

    陆江北答道:“孟瑄和孟瑛去天牢了,新的狼王将帝凰总舵设在那里,孟家兄弟奉皇命捣毁天牢。”

    “新狼王好对付吗?”何当归略感担忧。

    “狼王是你的熟人,你自己判断吧。”陆江北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

    “我的熟人?”何当归不解地问,“谁啊?”

    “隆浒教教主,江湖人称‘神行锋踪’,自创的幻影步法独步天下……”陆江北卖着关子,可答案却越来越清晰——“聂淳就是大塔国的狼王。”

    “聂淳?!”何当归嗓门拔尖,“你开玩笑的吧?”

    “不是开玩笑,我亲手给大塔国公主紫霄上的刑,一个字一个字撬出来的答案。”陆江北勾唇,“这一下,道圣老宅被神秘杀手血洗的事,也能解释得通了。”

    “我不相信。”何当归摇头。

    “是真的,”齐玄余也开口佐证,“得知身世来历之后,聂淳必须让自己人间蒸发,切断与隆浒教的联系,因为他不想让以前的属下也变成我父亲的棋子。当然,你娘亲死后,聂淳就不再是从前的聂淳了,如今他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我的父亲。”

    “……”

    何当归心事重重,三人来到城外的五里坡,乱石堆中,廖之远和廖青儿兄妹也在那儿等着,远远冲他们含笑招手。

    孟瑜在何当归的指示下,对柏炀柏进行了一番威逼利诱,终于迫使醉醺醺的道圣答应施展“人间龙王”的神威,弄点儿雨水来助阵,帮忙布那雨雾退兵阵。齐玄余、何当归也来搭了一把手,阵法很快就成形了。

    原来,前些日子柏炀柏从皇上那里弄了一个美差,在皇上祭天祷告过的御稻田里下场“瑞雪”,以彰显皇上是天命所归的天子。

    对应的报酬是一座更大的精美宅院,里面金银玉器、美人香车应有尽有。但柏炀柏大概看不上这些俗物,他接下这个差事,是因为皇上许他进皇宫宝库,带走他一个人能拿得动的任何东西。何当归猜,柏炀柏可能是又发了长生美梦,想要宝库里的各种珍稀药材。

    柏炀柏在御稻田里布的“落雪阵”被齐经给偷师学走,还捣鼓出了一个相克的阵法,可以将柏炀柏的降雨和降雪无效化。甚至,齐经还可以让降雨提前,造成之后一段时间的人为干旱。

    今天下了一整晚的雨,等明天启动退兵阵的时候就没半滴雨了,这是齐经打的如意算盘。

    还好何当归摸透了柏炀柏的软肋,开出诱人的条件。柏炀柏一咬牙,一肉痛,冒着折寿半年的危险,启用了大过门的禁术。第二日晌午,一场淅淅沥沥的凉爽秋雨如期而至,将五里坡的草地洗刷得莹绿透亮。

    方圆百丈的雨雾退兵阵铺展开,孟瑜打头,五千燕州骑兵,加一万七千人的岭南骑兵先后进入阵中。何当归学柏炀柏的样子,烧了阵中的符纸,催动可以辨别奸细的“**道”,那些心生背叛、心向齐经的军士纷纷落马,在“乱石道”中受伤。

    齐经大怒,放出秘藏的三十八只兽人,想一口气干掉阵中的何当归等人。

    说时迟那时快,地下埋的火药成片爆出,原来是兽人踏进了阵型中最危险的“烽火道”,再强健的肉身也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火药!

    但是,有三只最机灵的兽人看准“八卦道”中的生门,逃了出去。齐玄余面色一变,亲身冲入阵中,与那三只兽人缠斗,要将它们逼回“烽火道”里烧死。陆江北觉得这太危险,皱眉扬声:“大师回来吧,走一二只也无妨,不会影响大局!”

    话刚一落,“烽火道”的火雷接连爆响,吞没了打斗中的齐玄余与兽人。

    何当归低头落泪,没想到齐玄余竟有这样的觉悟。齐玄余入阵之前,就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如果兽人不尽除,流传下去的话……父亲就是千古罪人。”

    为了这么一个理由,一生潇洒的齐玄余再也潇洒不起来了!

    可惜,可叹。

    还好一切圆满结束,帝凰的残余势力被全部铲除。接来的天下,应该就是一片升平的了吧。

    何当归心有感应,猛一回头,日光下的孟瑄正在冲她微笑。

    【全文终】

    ...

※番外 预告,精彩不可错过※

    宫里面,皇帝朱允炆的民间皇后暴毙,扬州行宫旁新建庄园,住进一位药三娘,六个月之后生下一对龙凤胎,皇帝两月内四次下扬州!

    熠迢娶了石榴,熠彤出征变将军!

    孟瑜十三岁挂帅!

    科举中,孟琳考中榜眼;

    孙霖的十弟孙轩考中状元;

    何君昊中探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小陶与朱权、朱权与孟瑄之间曾经发生的事?

    风扬新婚,带娇妻上武当山隐居。

    风老爷早就知道此风扬非彼风扬,还是想把漕帮交给他。

    风言风语被青儿的戏班子看中,上演梁山伯与祝英台?

    燕王妃、燕王、朱榴然、朱谷覃的去向。

    彭渐有了眼睛,彭时被圣旨软禁在家,人突然消失,房间里枕头上有血迹,彭夫人罗川贝抱床大哭!

    国师齐经中毒身亡!

    罗家的董氏,罗白英,罗石燕,罗脉通,罗老太太,汤嬷嬷,绩姑娘,石榴等人的后话从哪里说起?

    赵氏肥胖,消渴症变重,找何当归治病。

    临安公主腰上长出一颗活动黑痣,也找何当归治病。

    女神医药铺外的牌子是“三日一诊”,抱歉,给有钱人看病规矩就是多呢。

    穷人看病不排队?等临安长公主变穷了就好了?

    两个舅舅挖回官药差事,关家横插一脚

    关家落在宋知画一人手里,年幼的儿子一病死了,关氏一族的族长强势没收家产入族,宋知画流落街头

    罗家二少爷罗白及与关府小姐关琳珠胎暗结

    太贵妃祁沐儿、罗白琼、何太妃等人

    柏炀柏与长生

    聂淳的儿子

    孟家当家女人,二奶奶陆氏,二爷孟颀

    青儿追柏炀柏,孟瑛追青儿

    四叔孟兮的“忍者”神龟

    何当归生下一个儿子,小名忘川

    ...

第781章 番外 之父杀女

    五里坡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草地,芳草连天,半人多高。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漏夜,何当归与陆江北、机尘和尚三人赶到的时候,远远望见廖青儿和她哥站在对面,不由吃了一惊。因为前几天廖之远气急败坏地跑来说,廖父一定要把青儿嫁给孙家公子,青儿就离家出走了,留字说成亲那天会回家。

    后来从柏炀柏那里将青儿挖出来,何当归千叮万嘱地告诉青儿,嫁人是一辈子的事,绝对不能拿来玩笑。何当归让青儿先躲起来,直到自己处理好了孙家提亲的事再露脸。青儿满口答应着好,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就算听见我娘上吊了我也不露面”才不过两天而已,怎么又出来蹦跶了?←_←

    何当归焦急地跑过去,竟没注意到,不远的地方还站了不少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着她。

    何当归一把扯住青儿的肩膀,用力捏了两下,骂道:“你这个笨傻妞,哪里不好玩儿,跑这里来玩儿,一个不留神就玩掉小命了!”

    青儿笑嘻嘻地摆手说:“没事儿,我把我哥带来当保镖,天上下刀子都不怕!”

    何当归还是不放心,蹙眉想了想,见孟瑜从对面带兵过来,问他要了两副小型的轻甲,自己和青儿一人一套穿在身上。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多小心都不为过,万一像上次那样,斜刺里飞出一支冷箭,才真正是追悔莫及!

    旁边的廖之远和青儿一样笑嘻嘻的脸,打招呼说:“何小妞,呃不,应该是公主殿下才对!公主啊,上次你在宫里乱跑,一只耳朵让来历不明的冷箭给射伤了,对吧?”

    “突然提这个干嘛?我都快忘了。”何当归眯眼看廖之远,觉得他的笑有点幸灾乐祸。

    廖之远一眨猫眼“你忘了,有人可是记忆犹新,刻苦铭心。”

    “谁?”下意识地一问,问出口之后又觉得这问题多余了……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除了段晓楼那个呆子!

    何当归抬手轻抚耳垂,那儿有个伤口愈合后的小疤,每次梳妆,她就画一朵四瓣红梅遮住,乍看上去就像一颗红痣。

    回想起那次宫里的屋顶上,她突然被冷箭袭击的一幕,还是有点儿心有余悸。当时若不是她反应迅速,偏头避了一下,那她说不定就会失去耳朵,而且必然流血、呼痛,一旦惊动了包围屋子的羽箭队,她连命都没有了!

    那个放冷箭的人身份不能确定,只能推断出,对方不是羽箭队里的侍卫,因为后来羽箭队全员撤退时都没发现她。而且放箭的人也在暗处,不打算暴露自身,就没再继续放箭。

    何当归笑了笑道:“难为廖大人你们还记挂在心,可事情过了这么久,想查也无从查起了吧?还是算了。”

    青儿挎着何当归的左胳膊,廖之远则绕到另一边,手肘压着何当归的右肩,凑过来悄悄道:“那次可把段少气坏了,点遍大内侍卫的名册,誓要把射伤你的那个人揪出来,因为有了第一次,难保不会没有第二次暗处偷袭。喏,今天小爷将那个真凶带来交给你处置了,感谢我吧!”

    何当归一怔,真凶已经找到了?

    “重死了,请拿开尊手!”她气愤地说“青儿你看你哥,就像一棵站不稳的歪脖子树。”就算廖之远属猫,也不能见人就挂吧!

    青儿笑道:“小逸你咬牙忍了吧,很多千金小姐都想在这棵树上上吊还不能够呢——快,小逸你看那边。”

    顺着青儿的手看过去,何当归又是一怔。

    何敬先、曾氏、何尚玉,这一家三口怎么也来了骑兵营的演习场?不,应该是一家四口才对,远处和孟瑜凑在一起讲话的,正是何家唯一的儿子,拜在燕王妃裙下的小郡王子尘。

    何尚玉看过来的时候脸蛋红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瞟向的是……廖之远?

    没错,尽管那眼神有些飘忽,但此时此刻廖之远对那名女孩子的吸引力,显然比何当归大得多了。何当归斜眼看身侧的廖之远,还算俊朗的外形,很能迷惑人的慵懒邪魅气质,附带一个大大的笑容,正对着何尚玉毫不吝惜地放电。

    何当归眯眼,这厮在打什么算盘?皱起娥眉问:“那四个人跑来做什么?来破坏我们的布阵吗?”

    廖之远笑:“何小妞你猜!”

    青儿也笑:“猜中有奖哦,小逸!”

    何当归顿时对这双兄妹抓狂了,咬牙道:“你们确定要在这件事上和我玩笑么,嗯~~?”

    青儿嘎嘎笑着安抚好友,附耳道:“小逸你听好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本小姐的锦囊妙计,目前全在掌控之中,你就擦亮眼睛瞧着吧!”

    另一侧的廖之远补充:“老高和杜尧正在何家找谋反的证据,一旦证实了他们是在‘知情’的前提下勾结帝凰,飞鸽传信过来,那我这里可以就地抓捕,一条绳子捆了那边站的一家三口——小郡王身份特殊,暂时不能办他——其余三个,要砍要剐都随你!”

    青儿邀功似的说:“多亏了我聪明,懂得利用我哥的美色勾引何尚玉,没想到这么奏效!我跟何尚玉说我哥要在校场上耍hua枪,帅得一塌糊涂,一试难忘,结果把她本人引来不说,她爹娘也不放心女儿一起跟来了,哇咔咔!一块肥油引来三只鸭子,看他们怎么落进我的圈套!”

    廖之远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悦的斗鸡眼:“我是肥油?”

    何当归无奈道:“你们两个,别替别人自作主张好不好?谁说我要对何家的人出手?”

    “你不出手,是你的心还不够硬”微凉的手指触上她耳朵的伤疤,廖之远压低声音道“相比何敬先,你还是太嫩了,何小妞……射伤你耳朵的凶手非是别人,就是你的生身父亲,何敬先。”

    “?!”何当归愣。

    青儿点头力证:“是真的!之前我也不信,可段晓楼查出那一日事发前后进宫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何敬先和你有关联。段晓楼一直追着这条线索不放,我们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但前天他已经让何敬先亲口承认了……射伤你耳朵的那支箭,是何敬先亲手放的。”

    “他为何射我?”清淡的声音,冰凉的眼神,瞧不出一丝愤怒。

    青儿看廖之远,廖之远摊手,最后还是由青儿开口:“何敬先认为当年你娘不贞,生的女儿……不是他的。他从来都没见过你,直到燕王府命案,你上了一次公堂,他也去观审了。发现你长得很像他,他并没有重拾遗珠的喜悦,反而很愤怒,把这种相像当成了耻辱。”

    廖之远补充:“段少从何府下人那里探听到,何敬先公堂观审回家后,砸烂了一屋子东西,还发誓要除了你这个……祸胎。”

    何当归冷静地提出:“那日宫里,我易容成太监,连柏炀柏都差点认不出,何敬先如何认得出?”

    青儿歪头叹气:“柏炀柏认不出,何敬先一眼就认出,暗中跟踪你,这还不是父女天性的证明?可那死人妖就是死活不承认你是他女儿,不止一次说他只有‘玉儿’一个女儿。段晓楼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你,又怕何敬先以后再向你出手,就对何敬先起了杀心。”

    “……”

    “我哥劝阻段晓楼,不值得为死人妖脏了手,死人妖如今是国库的司库官,找人随便溜进国库摸走点东西,就够他蹲十年大牢的了。”

    “……”

    “怕段晓楼拧脾气,还惦记着杀人妖,我哥就把这事儿全跟段晓楼他娘说了。他娘当即决定带段晓楼离开,回东北老宅住两年。他们今天下午就举家北迁了……”

    “……”

    “小逸你还好吧?”青儿从来都存不住话,可真相一旦说出了。,又担心何当归会大受打击。

    每个人都有一个承受限度,不喊出声,不代表不会痛。

    但何当归就是这么神奇的女子,似乎早就与痛感绝缘了。听说自己生父对自己的杀心,她既不悲伤也不愤怒。听说了段晓楼离京的消息,她反而笑笑道:“相交一场,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无以为报,连送行都没去。如果有天也能为他做点事就好了。”

    “呜——呜——”营中的号角声吹响。

    天上飘洒起小雨,淋湿了五里坡的草地和军士们的战甲,雨雾退兵阵缓缓启动,从最初的十几丈拉开序幕,暴涨到百千丈。

    燕骑兵的许多老将和老兵见了这阵型,纷纷赫然变色。

    他们都是当年追随太祖皇帝打过天下的人,很多都见识过兵法如神的军师徐达的本事,其中最让人称道的就是这个“雨雾退兵阵”。不论己方还是敌方的兵都能包进去,变化万千,妙用无穷,甚至可以不流一滴血就吞噬掉强大的敌人。

    眼前的雨雾阵,与几十年前重叠,从外形上看是如此相似。头顶的天空风云变色,风声呼啸如歌。

    “嫂子,你们几个女子都到一里外的营帐区歇息等候吧,这儿太危险!”孟瑜走过来,旁边还有大小姐孟静,以及一个不苟言笑的小郡王子尘。

    孟静走到何当归身边,不大客气地挤走了廖之远,搭着何当归的手臂,耳语道:“七嫂,还记得上次我进宫跟你说的那件事吗?”

    何当归想了想,实诚地摇头:“不记得,当时你说了好多事。”

    孟静黑线,抽着眼角说:“就是关于‘自称是你爹爹的何敬先,自称是你弟弟妹妹的何君昊何尚玉,还有自称是被你抛弃的未婚夫婿的王雄伟’那一段。”

    “好像有些印象。”

    “那,你是不是得罪过何敬先的母亲房老太?”

    “嗯,我喂她喝过毒。”

    “呃……”孟静按压着抽搐的眉心,低声告诉她“听说锦衣府的人抄了何家,房老太扯着一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子找上咱家门来,指名要找‘逃妻何氏’——也就是你。那个黑汉子就是何家给你定的娃娃亲,是房老太的远房侄子。”

    “我不认识什么王伟雄。”

    “嫂子,那人叫王雄伟”孟静叹气“那个房老太好像跟你仇深似海的样子,句句中伤全指向你,跑到孟府门前胡说八道的,一定要抓‘逃妻’回家。二妹小婉很不懂事,火速让人把庄上听戏的母亲叫了回来,母亲很生气,让我来带你回家。”

    何当归无所谓地耸肩:“随便她们,有多大船桨,翻几尺巨浪。我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孟静安慰:“七哥和我都是站你这边的,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旁边的孟瑜又催促着让女流之辈去阵外观阵,柏炀柏扯住何当归的袖口,怪叫道:“师父你不能走哇,我布阵的本领还没出师,缺了你在场坐镇,徒弟我的腿肚子直抖!”

    这话把在场众人说愣了,什么?何当归是道圣柏炀柏的师父,道圣的本领都从何当归那儿学来的?不是开玩笑吧!

    之前布阵的时候,里外打下手的军士们都只看到一个邋遢的老道人,闻听是道圣是人间龙王,都纷纷肃然起敬。原本布这个阵是何当归的差事,见道圣来临场压阵,众人原以为道圣是何当归请来的帮手,再想不到,何当归是道圣大人的师父!

    那她成什么了?道上圣?道仙姑?

    在青儿的授意下,廖之远露出一个类似“hua痴”的痴汉表情。何尚玉不忿地鼓了鼓腮帮,脆声道:“我不走,我也要留下观阵!”

    曾氏吃惊,连忙劝女儿:“好孩子,你爹一个人留这儿就好了,咱们去外面等他,啊?”

    其实何敬先这时候跑到五里坡,是因为听说锦衣府要法办何家,慌张地找陆江北说人情。廖之远笑嘻嘻地告诉他,我们老大去五里坡了,何司库去那找人吧。何敬先不疑有诈,一起来到了骑兵营,尚不知这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砰!”

    在青儿近乎期盼的注视下,何敬先一脚踏进一个陷阱,大腿陷入地里面,被钢齿咬住,霎时间血流如注。曾氏与何尚玉尖叫不止。

    青儿忙道:“不怕,不怕,只要用亲女儿的血滴下去,钢齿就打开了!”

    ...

第782章 番外 之血债偿

    孟瑜皱眉,这个本不该出现这里的钢齿陷阱,是谁摆在这儿的?七哥给他的阵图里面可没有标出来!万一被前进中的马匹踏中,就会影响整队的人,甚至整片大军!

    孟瑜刚要上前将中招的何敬先扯出来,陆江北和齐玄余一左一右拉住他,他疑惑回头,那二人却不动声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何敬先痛苦地嚎了两声,青儿又催促:“两滴血而已,何小姐何必吝啬呢?再不救你爹,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传出去说你不孝就不好了。”

    何当归蹙眉看青儿,面色带着两分古怪。

    这时,何尚玉有点犹豫地拔下金簪,伸出一根雪白的指头,刚要划,曾氏一把扯住她,低低叫了一声“不要!”

    何尚玉莫名其妙,那个廖青儿说两滴血就能救爹,娘为什么不许?

    何敬先见状又急又怒,喝道:“妇道人家别在这里添乱!玉儿,快来往锁眼里滴血!”他一向疼爱娇妻,若非事发紧急,再不掰开钢齿他腿就断了,他决不忍心如此大声呵斥她。

    曾氏深埋着头,轻摇了两下,楚楚落泪的样子让人生出点怜惜心情。可让众人感觉奇怪的是,她就是抓着女儿的手不放,十指越扣越牢。

    何尚玉惊叫道:“娘,你抓疼我了!”

    两下僵持了个小小的停顿,何敬先疼得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流下来,连开口骂人的气力都没了。

    这时候,在场的人除了孟瑜、陆江北、齐玄余,还有就是何当归、廖青儿和廖之远。而柏炀柏早就入阵去了,否则他老人家一定掏出一包瓜子嗑。远处有一队队重骑兵走过,隔离开了对面的小郡王子尘,或者可以叫他“何君昊”。

    那名白衣少年比何当归的年岁还小些,气度之沉稳却一点都不输给何当归,见自己父亲何敬先踏进了陷阱中,他也不显慌张。

    “面容精致得胜过女孩子,心计城府却深沉如黑海。”——这句评语是廖之远给出来的。

    上次青儿在酒楼里碰见燕王与何家父子在饮宴,燕王酒兴上来,要为青儿与何君昊做个大媒。青儿很窘,当时就拒绝了,没想到燕王真当成个事儿了,回头还专门找上廖之远提亲。廖之远就动用长夜阁的情报网调查何君昊这个人,查他过去三年的为人处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何君昊小时候身体病弱,上皇觉寺出家修身。就在他住寺院的那两年里,寺院住持座下的四名管事和尚相继暴毙,镇寺的《宝刚经》也离奇失踪,之后官府介入调查无果,没人知道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

    不久何君昊救了燕王妃,王妃爱才,劝他还俗。住持方丈不肯放行,要关他在寺中静修。几日之后,方丈练功走火入魔,全身瘫痪在床,连话都讲不出来了。何君昊顺利还俗。

    何君昊入燕王府,燕王之女朱谷覃见他貌比潘安,曾说动王妃促成一段佳缘。何君昊不愿意这门亲事,却无法拂了王妃的美意。

    今年新年守岁,王妃故意安排一对小儿女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处。没过多久朱谷覃自己一人跑出来,面带恐色,从此以后,她就避何君昊如魑魅魍魉,却不肯透露是什么原因。另外,王府丫鬟的采入量也增大许多,据说莫名失踪的丫鬟隔三差五就有。

    “哎呀呀,何夫人,你为什么不让你女儿救她爹呢?举手之劳的!”青儿不遗余力地撺掇,详细解释道“这个陷阱是道圣他老人家独创的血亲锁,只有用血亲之血才可以开锁,否则让大力士掰也不管用。何老爷他八十老母在孟家喝茶呢,赶不上过来救儿子了,还好他‘亲生的’——”

    青儿眨眼,格外强调哦“一双儿女都在身边,随便弄两滴血救救亲爹,换了谁都不会拒绝,除非”

    说时迟那时快,青儿的话语一顿,不是她想卖关子,而是嘴角极怪异的抽动两下,突然间整个嘴巴肿起来,嘴唇一下子变得厚如香肠!

    何当归面色一变,捉住青儿的下巴,凝目检查。

    两根细小的牛毛针,扎在青儿的左右嘴角旁,针色发青,是毒针!

    回头看向几十丈外的何君昊,白衣风飘,面无表情,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但何当归打从心底有种直觉,这两根毒针就出自远处的何君昊之手,而不是近处的其他几人。

    先不说这准头和这眼力,单只看这两片嘴唇上面毒液蔓延的情况,就是大有文章。

    因为解毒需要

    “啪!”

    “啪!”

    在青儿、廖之远等一众人诧异的视线下,何当归抬手重重挥了青儿两记耳光!

    何当归眼带无奈,轻摇螓首。

    廖之远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不这么做,青儿的毒针就不能出来。想要解毒,青儿就必须得挨两下重扇。这是“某些人”不满青儿的话太多,才用这种方法来教训她!

    廖之远愤然回头,视线如锋利的冰刀,直刺向何君昊。

    白衣少年面如笼罩着雾气,没有表情的表情,却让人莫名的背脊一阵发寒。

    好一个何君昊,好一个少年圣僧子尘!

    众目睽睽下,何当归嘟着樱色的唇瓣,在青儿的左右嘴角分别允了一口,吸走内中的毒血。

    本是很自然的吸毒动作,却因为发生在两个容貌姣好的女子之间,画面美好得不可思议,看得小将军孟瑜满面蒸起红霞,其他几个人也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

    这一段小插曲过后,单腿陷入钢齿里的何敬先,齿轮已绞到骨骼里面,发出“兹兹”的声响,让听见的人牙根发酸。

    陆江北叹道:“只怕这条腿已废了!可若再不相救,何司库就要失去整条右腿了!”

    何敬先痛苦地掩面低嚎。

    一直沉默着的曾氏突然开口,说话的对象是何当归,用的口吻是恳求——“念在生身之恩,公主你破费两滴血,救一救你父亲吧!”

    何当归:“”

    青儿肿着嘴唇说:“木有门!她现在是皇室血统了,不保护好她的血就犯了欺君之罪,还是让你的平民女儿献血吧!”

    何尚玉终于忍不住甩开曾氏,簪子划破手指,上前滴血。

    一滴,两滴。

    钢锁不见一丝反应。

    何尚玉涨红了玉色小脸,嗔怪道:“什么道圣的破锁,根本是唬人的!”

    更多的血滴下去,钢齿还是紧紧咬着何敬先的大腿。

    何敬先一开始也是困惑地皱眉,旋即恍然捂透了什么似的,目光刷一下落在曾氏脸上。

    只能看到,掩饰不住的心虚。

    曾氏躲闪的眼神,翕张的鼻孔,发白的嘴唇,还有拧在一起的双手,让那个模模糊糊的答案逐渐变得清晰,透彻。

    真相昭然若揭!

    腾!

    何敬先的血全冲至头顶,一掌挥到身侧的女儿脸上,大吼一声:“滚!孽畜滚开!”

    何尚玉倒退三步,跌倒在地上,脸颊紫涨着高高肿起,整个人傻呆了一般。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只是一把生锈的旧锁而已,竟让自己从父亲口中的“玉儿”“小乖宝”跌落至“孽畜”?父亲难道失心疯了吗,为一把锁就打她、骂她?

    青儿脸上的掌印与何尚玉一比就小儿科了。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青儿,又不怕死地说道:“哎呀呀,道圣的锁竟变成了一块试金石!亲生不亲生,滴血试一试,不试你后悔!那边那位小郡王,你妹妹是白搭了,换你来吧!”

    中间隔着一队骑兵,何君昊摇头道:“不,这血我不能滴。”

    青儿瞪眼:“为什么?古有沉香救母,今有君昊救爹,说不定以后你能变得和沉香一样有名呢!”

    何君昊半眯起眼,轻声回道:“我小时候中了奇毒,以致身体多年来都弱不禁风,血中至今残留着大量毒性,谁沾了我的血都得死。”

    青儿瞠目结舌,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

    钢齿兹兹地缓慢咬合下去,痛并折磨着。何敬先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了,既然家里面家生家养的两个都不行的话外面放养的那一个

    “你!过来滴血!”

    何敬先用扣着玉扳指的小指点住何当归,用一种近乎恩赐的口吻说:“我承认你姓何,你过来滴血!”

    剧烈的疼痛遮掩不住的傲慢,话外之意很明显,何敬先觉得,使用作为“备胎”的何当归,是何当归的荣幸,也是她获得的恩赐。

    孟瑜、陆江北双双皱眉,青儿气得磨牙,有咬人的冲动。

    “还愣着干什么?!”何敬先又一声断喝“我是你生父,你的血本就是我的!现在让你还回来也是该当的!”

    旁人听了都不能不愤怒,何当归却不怒。

    她走过去,也如刚才的何尚玉一般,拔簪子,举手,伴随着一句“以血还血,老死再不相见,父女至此再无瓜葛。我自姓我的何,与你何家无干;你的承认对我而言一文不值,而我这两滴血,只为买一个两清的结局。”

    然后是,落簪,划手

    划破的却是廖之远的手!

    “咝”廖之远倒抽冷气,骂道“死丫头下手这么快!先等小爷把话说完!”

    刷!

    众人集体丢给他一记卫生眼,别人上演父女决裂,你丫的插什么嘴?是何敬先从头到尾的冷酷寡义,才换来了何当归的无情断亲,人家何当归说的好,处理得也好。这种父亲,有不如无!

    只听廖之远说道:“以血还血,这固然是个好法子,我们大家都觉得公道——觉得公道合理的人举手!”

    廖之远、青儿、孟瑜三人举手,然后陆江北和齐玄余也举手。

    廖之远敲了何当归脑门一下,发表众意统计的结果:“五票对一票,这个办法通过!”

    华丽丽地忽视了其余在场人士,廖之远又继续道:“那么何小妞,你可以退场了,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欠何老爷的那些血,不久之前不是在宫里全还给他了吗?当时那一箭差点没让你送命,鲜血流了一屋顶,还给他的话,只多不少——生个女儿能费多少精血?一眨眼的工夫罢了。”

    “对对,咱们走!”青儿上来揽住何当归的手臂,硬拖着离开“你不欠他,他不亏你,你们早就两清了!他只贡献一颗精子就对着你放一支能杀人的冷箭,那他费了无数心血养出的儿女,这时候才该拉出来垫背才是!”

    走远了之后,何当归瞟一眼青儿,挑眉问:“何家两个儿女不是何家亲生,这件事我跟你提过吗?你跟你哥倒是很笃定,何尚玉、何君昊的血都不能开锁?”

    ...

第783章 番外 之真相出

    晨光下,两人相携走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青儿回头看了看众人的背影,确信他们都听不见了,才说:“柏炀柏的破锁又不是dna检测仪,怎么能测出亲生不亲生?其实那就是一把生锈的老锁,拿小逸你的血也救不了他。那种黑心的父亲,让他截一条腿还算便宜他了,我哥亲眼看见他前日跑去兵部,亲耳听见他跟孟瑄说,娶他女儿不能白娶,就算是何家不要了的庶女,聘礼也得这个数!”

    五指加五指,青儿愤愤道:“好不要脸的男人,你跟孟瑄都成亲多少年了,他又以父亲的身份跳出来要十万两黄金的聘礼。最可气的是,孟瑄那小子居然傻傻答应了他,还说你比金子更珍贵,拿再多的金子来换你也值得。”

    何当归呆了一呆,恍惚想起,几天前戴品跟熠迢抱怨过一句“公子突然紧急筹款,急得了不得,几乎跑断了小人的腿!”

    “我呸!孟瑄他md有没有搞错?”青儿爆粗口“我不是说小逸你不值十万两金子,可就算你值一百万克拉钻石,卖女儿也轮不到他何敬先吧!这种人,断腿太便宜他了!”

    何当归思忖道:“可时值当下,药师堂日进斗金,何家还收了孙家的丰厚定礼,何敬先又跑去冲孟瑄伸手,不是很奇怪么?”

    青儿猜测说:“金子多了又不咬手,可能是何敬先太贪心吧。”

    “我觉得这里面另有文章。”何当归回身“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如何得知何家的两个小辈都不是亲生的?”

    青儿蹦蹦跳跳,背手笑道:“我是随便猜的,虽然有科学依据,不可能猜错,可是看到那位小三何夫人的心虚样子,还是又惊讶,又痛快!何敬先这回可栽了大跟斗了,跟原配夫人生的亲生女儿和他正式断绝关系,跟小三夫人生的儿子女儿都不是他的!”

    “科学……依据?”

    青儿抿唇解释:“我上次不是和你说,酒楼里遇见何敬先和他的儿女吗,当时看见他亲手给女儿剥鱼肉,心里真是有点气不过,同样都是他的女儿,一个供在桌上当娘娘,另一个比灰姑娘还惨。其实我还注意到另外一件事,儿子何君昊生着酒窝,女儿何尚玉是单眼皮,可这两样都没出现在何敬先的脸上。”

    “酒窝,单眼皮?”何当归还是没听明白。

    青儿点头:“是呀,这两样是隐形基因决定的性征,爹娘都没有,子女也可能有。”

    “那又如何?”

    “后来在燕王府,见何君昊那么轻易就捏死了一个丫鬟,气煞我也,杀人都不犯法,这叫什么世道!”青儿挥挥粉拳“我让咱们报馆的奸细偷偷打入何府,挖何家的各种丑闻,比如谁有狐臭谁有绯闻,再用舆论的力量压倒他们。结果从一个老仆人那儿打听到,何家往上四辈子,都没人有酒窝和单眼皮,另外奸细还发现,何夫人的专用车夫脸上有这两样特征,于是,我不禁作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廖将军!”何当归冲廖之远挥手“你速速带青儿回城,暂时不要让她出门。”

    青儿不满:“干嘛?我也要坐雨雾阵的将台,我不走啦!”

    何当归又拍掌两下,唤了一声:“小游。”

    行进的重骑兵队中,为将士扛辎重的大个儿小伙子颠颠跑过来,一脸黑印子,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姐姐,你叫我?”

    “嗯,你去掰断那把钢锁,将地上那个人弄出来。”何当归指向远处的那片烟尘。

    “哦。”小伙子跑开。

    “何当游?他不是在庐州吗?”青儿撅起嘴“小逸你干嘛还救那个男人,你啊,心太软!”

    “小游进京给我送庄子上的收益,出城时正好碰上,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别让小游多管闲事,何敬先活该!”

    何当归叹口气,走过去跟廖之远说:“你们可把何君昊得罪死了,平时倒也不怕他,可这一次青儿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了,以他的性子,很可能会起意报复。这里不适合多留,你们先离开吧。”

    廖之远点头,一手拎起青儿的后颈领子,一手挥别“后会有期,何小妞!”

    青儿在他手里扑腾两下,兄妹二人的身影隐没进了人丛。

    另一边,何当游顺利将何敬先救出来,陆江北检查后,摇首说:“不行,这条腿往后再也无法走路。”

    孟瑜吩咐军士:“将何司库抬进帐篷治伤,立刻清理掉地上的残局,不可留下半片碎铁,后军马上就要到了。”

    陆江北颔首微笑:“无妨,算时辰还来及。”

    ※※※

    雨雾退兵阵演习结束后,不光“帝凰”埋在军中的奸细被全数挖出来,还牺牲掉了一个齐玄余,一时间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眼见灰袍人齐经遁走,何当归想去追,陆江北拦道:“不必,他中了奇毒,至多活不过三日,不劳我们动手了。”

    “中毒?”

    陆江北简单解释道:“九千岁曹鸿瑞也不是简单角色,齐经用完了他又一脚踢开他,他岂会甘心?他死之前将奇毒涂在颈上,引齐经去掐。齐经中毒已深,神仙难救。”

    “你怎会知道?”

    陆江北指向远处的高绝与杜尧,微笑道:“喏,是他们刚告诉我的。杜尧正好撞上了齐经杀人的一幕,齐经离去后,杜尧好心为曹鸿瑞收尸,曹鸿瑞良心乍现,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别碰他的颈口,上面有毒。”

    何当归不由感慨道:“这可真应了‘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一开始或许恶人会得意一时,可最后长命的还是好人。”

    “对了,高绝让我告诉你,他在何府密室里找到了上回你让他杀的孙湄娘,本要绑了那女人来见你,可那女人秘藏暗器,突然偷袭杜尧,高绝就一刀斩了她。”

    “杜尧没事吧?”比起孙湄娘的命,何当归更关心杜尧的伤。

    陆江北笑容温煦,负手回答她:“放心,锦衣卫的男人是这天底下最坚强的男人,不怕受伤,不惜流血,尤其是为那些值得的朋友。”

    ※※※

    失去腿的何敬先进了帐篷,曾氏与何尚玉也泪水涟涟地跟进去,何尚玉怯怯唤了一声:“爹。”

    奄奄一息的何敬先炸出一声:“别喊我‘爹’,我不是你‘爹’!”

    何尚玉扑进曾氏怀中,哇哇大哭:“娘!爹他凶我,呜呜……我做错什么了?”

    何敬先的唇边只有无尽的狞笑:“哈哈!小莲,曾岳莲,你好,你真好,哈哈哈哈!你可真对得起我!”

    曾氏掩面痛哭:“呜呜,敬先你听我说,我是被逼的,你别怪我!”

    “被逼的?哈哈哈!”何敬先大笑“你是何府的何夫人,金玉堆里养出来的女人,十多年来说一不二,要风来雨,谁能逼你跟别的男人上床?!哈哈!”

    曾氏泣声道:“是孙湄娘,她恨你一次次玩弄和抛弃她,就利用我来对付你。她逼我嫁给你,逼我生下别的男人的儿女,全都是她逼我的。”

    “孙,孙湄娘?”何敬先面生迷惘,这个名字,遥远得像从上辈子听来的。

    不错,他确实跟那个女人有过一段情。

    当年他年少有抱负,想开一个贯穿南北的药材买办局,需要一笔起步的银子,家里的死老头以此作要挟,让他去扬州相亲,娶罗家的女儿。他心生不忿,一面应酬着罗川芎,一面背地里勾引罗川芎的闺蜜孙湄娘。其实那两个女人,他一个都瞧不上。

    最后还是被迫娶了罗川芎,家里死老头的银子到手的时候,南北药材买办的创意已经被扬州漕帮用掉了,垄断南北水道,他自己手里那一点银子根本无用。

    理想和抱负瞬间破灭了,回家看见罗川芎就觉得烦,一碗淡而无味的白虾仁,这就是死老头给他选定的妻子!

    之后在青楼遇上了hua魁曾岳莲,就像是一场命定的相遇!

    之后死老头咽气,罗川芎卷铺盖走人,家里的天空一片清新,他终于可以用八抬大轿把心爱之人娶进门。小莲乖巧可人,嘴甜哄得母亲欢颜,还为他生了一对可爱的儿女。

    原来,这都是孙湄娘蓄意安排的一场报复吗?

    原来,过去的幸福都是假象吗?

    “全都是孙湄娘的错”曾氏泪流满面地说“那个女人太可怕了。他们孙家表面是正经商人,实际上跟丐帮长老勾结着做黑道买卖,买罂粟,开赌场。那时候我家里很穷,孙湄娘来看过一回,见我生得美,就特别留了心。不久我爹染上大烟瘾,还欠了一屁股赌债,孙湄娘突然出面解决,但她开的条件就是让我卖身进青楼,去接近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你。”

    “……”何敬先愣神。

    曾氏索性把什么都说出来:“你为我赎身,为我在湖边建了珍碧楼,我也感动过,也想过跟着你好好过,可孙湄娘手里还握着我的家人。她让我同车夫毛良**,而每次你一来,孙湄娘安排的那个李嬷嬷就喂我喝避孕汤,直到……我生下了君昊和玉儿,孙湄娘才撤走眼线,放回我的家人。”

    “不!不!娘你撒谎,你说的不是真的!”何尚玉捂耳朵,歇斯底里地大叫。

    曾氏流泪道:“本来以为这辈子终于摆脱她了,谁想不久之前她又来找我,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连话都不能说,只能在纸上交谈。她威胁要揭发我的秘密,让我先撮弄死罗川芎,然后在你面前说何当归的坏话,最好让你亲手杀了你唯一的亲生女儿。孙湄娘有高手保镖,连君昊也奈何不得,呜呜,我是不得已的,敬先你原谅我吧!”

    “……孙湄娘,那女人现在在哪里?”何敬先嘶嘶发问。

    曾氏嗫嚅:“就在何府,在我们卧榻后的暗柜里……她说要每晚听我们的……”

    何敬先面色铁青,几乎晕厥。

    “何司库,小人奉命来为你上药。”

    一名军士捧着托盘进来,曾氏连忙接过来,要亲自为何敬先上药,企图挽回他的心。毕竟他爱她这么多年,当初知道她出身青楼也并未嫌弃,现在说不定也能……

    “滚!”何敬先一记重掌挥开曾氏,曾氏倒退两步,又撞倒了身后的何尚玉。

    何尚玉猛地向前一跪,前面是烧得正旺的火炉。

    沾泪的脸蛋重重印了上去……

    “啊——我的脸!”

    凄厉的惨叫声传出帐篷,而帐篷外的何当归听到了此时,眸光幽黑,无声地退走,退走。

    “公主殿下原来也有偷听的爱好。”

    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她回身,跟何君昊打了个照面。顿了顿,她勾唇道:“小郡王的妹妹好像出了点事故,你不进去看看吗?”

    “无用之人,留之无益。”何君昊冷冷道。

    何当归心头一突,好一个无情之人,里面的何尚玉可是他的亲妹子。

    只听何君昊说:“做笔交易如何?”

    何当归问:“什么交易?”

    何君昊开门见山地说:“我放你朋友廖青儿一马,你放何家一马,至此后请你勿再插手何家之事。”

    何当归挑眉:“阁下这话怪矣,我曾插手过何家的家务事吗?”

    “从前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何君昊不着痕迹地向左移动了半步,将何当归逼进死角“我要你一句承诺,作为回报,我也答应放过廖青儿。”

    “放过青儿,这是什么意思?”何当归故意问道。

    何君昊冷笑一声:“公主何必明知故问,如果不是担心我在三军将领面前告她一个‘妨害军务,主干道上私设陷阱’的重罪,你又何必着急让廖之远带她离开。”

    何当归也笑道:“郡王爷跟小女子斤斤计较,太不应该了,再说你也没证据指证青儿吧。”

    “这么多人的眼睛都是证据,廖青儿的言行表现有多明显,当时在场的人都能看见,包括孟瑜。”何君昊眼中锋芒一闪,指出事实“就算是其人走了,其罪名还在,小将军孟瑜上任三把火,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如果我集合众将领去告廖青儿一状,你觉得孟瑜会如何处事?”

    何当归沉默一瞬,随后笑道:“既然郡王爷连亲妹都置之不顾,一个小小廖青儿,大概还入不了你的眼吧。不过我听说,何家与孙家联姻,都是你从中搭的桥?”

    “是又如何?”这时候,何君昊彻底将何当归逼至帐篷之间的暗处,在这个地方,她可以死得无声无息,如果她胆敢回绝他的提议。

    何当归仿佛毫不察觉自身的处境,勾唇道:“那么,我觉得你开的报酬太薄,想多要一些。”

    “你还想要什么?”何君昊眯眼。

    何当归竖起手指,不客气地历数着:“第一,我要你说动孙家退亲,不许孙彪娶青儿,还要将全部责任归于孙家,不能挑拨廖家父女的关系。第二,我要你脱离燕王府的地下组织,不得再搅入王妃的野心抱负。第三,我要何家与何在梅切断一切联系,否则后果自负。”

    “我凭什么答应你的霸王条款?”何君昊越听脸色越阴沉。

    何当归耸肩:“你出价,我还价,这才是做生意的规矩,你不高兴谈,那就一拍两散。”

    “你这是在自掘坟墓。”何君昊咬牙。

    “说这句话之前”何当归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示意对方往后看“你不用先问过我的将军夫君吗?他脾气变差的时候,连我也劝不好。”

    何君昊猛然回头,远处赫然立着两个人,一个是道圣柏炀柏,另一个是孟瑄。

    绝对危险的强大气场笼罩下来,让何君昊有些招架不住,这一刻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孟瑄,孟沈适,不是一个可以侵犯其领土的威凛男人。

    忖度片刻,何君昊低埋着头,沉声道:“我答应你提的以上条件,你能说动锦衣卫的陆江北,将何府的一个壳子还给我吗?并且答应,你与何家的所有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好,成交。”

    赶走了何君昊,柏炀柏率先冲上来,要求何当归兑现之前的承诺。他老人家可是很辛苦帮她的忙,所以说,他想要的那件东西呢?

    可柏炀柏再快也快不过孟瑄。

    孟瑄一脸笑容,却是周身寒意,只见“嗖”的一阵风,他将何当归紧紧压在后面的帐篷上,用可怕的笑脸问:“嗯?在对手手底下捡回一条命,很刺激,很好玩儿?”

    显然,他是在怪她又一次孤身涉险了。

    何当归连忙抛出一句最能安抚他的话:“喂轻点儿,我好像有身孕了,你动作这么大,挤坏了孩子怎么办?”心里补充一句,虽然还不到一个月大……似乎还挤不坏……

    “孩子?!”孟瑄一僵。

    “嗯对,咱们的孩子。”轻着拍他的胸膛,何当归狡黠一笑“相公,记得对孕妇温柔点哦。”

    ...

第784章 番外 之长生愿

    对孕妇一定要温柔,不温柔,就会挤坏他们的小宝宝?

    何当归的话过于惊吓,令孟瑄差一点跌倒。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娘,娘子……”

    孟瑄迅速退后两尺,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用扶的,还是用抱的姿势。俊脸无辜而不知所措,好似这个孩子的来到,该负这场“事故责任”的不是他。

    何当归笑问:“又是娘,又是娘子,相公你这是在喊婆婆大人,还是在喊我?”

    “我……娘子你站着觉得累吗?让我抱你吧。”孟瑄张开一双臂膀。

    “嗯,你这么一说,果然好累,抱我吧。”她顺势靠进孟瑄的怀里,用脸颊磨蹭着那片青茶淡香,满足地眯着眼睛,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有力的温暖臂膀,在她背后缓缓收紧,扣牢。

    一对璧人静静相拥着。

    不料这时,柏炀柏大煞风景地冲上来说:“孟小七呀,别被这丫头骗了,贫道我活了一百二十岁,还没见过这么娇贵的孕妇!她装的,你看,她脸上就写着‘我装的’!”

    孟瑄飞出一记眼刀:“道圣,你吵到她了,走开。”

    何当归悠悠转过脑袋,也笑眯眯附和道:“老伯,你嗓门儿太大吵到我这位孕妇了,请你别的地方乘凉。顺便说一句,我真心觉得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劝你以后别再找了。”

    柏炀柏退后三步,双手捧心,痛惜地叫道:“死丫头你出尔反尔,过河拆桥,连老人家你也骗,太没道德了!”

    孟瑄皱眉:“清儿骗了你什么,我替她还。你吓到她了,走开。”

    “不用还!”何当归否定道,“是这家伙先前讹诈我,明明早已想好了解决降雨的问题,只要把孟府地下那头四叔的神龟放出来,方圆百丈的小雨根本不成问题。这家伙却说,他会损耗气力还会折寿,我才哄他说,兔儿镇武林大会中人人竞逐的奇书《长生录之下卷》在我手中,事成之后就是他的了。”

    孟瑄考虑一下,微笑做出公平的裁断:“娘子有理,道圣理亏,咱们不理他。”

    “嗷嗷嗷!”柏炀柏捶胸顿足,“死丫头,你拿什么开玩笑不好,居然拿我的《长生录》开涮,害我误以为真,一刻之前还发出了大过门百年来从未发出的‘火焰召集令’!”

    “火焰令?那是什么?”

    柏炀柏整个人如中风一般,歇斯底里的颤抖着说:“那、那是三大武林令之一,仅次于孟小七手里的‘魔主召集令’。我用此令召集了天南地北的一千六百名道友,相约共同研习《长生录》,那些人中,最远的是从东瀛漂洋过海赶过来赴约的。现在你突然说没有书,那些人白跑一趟,空欢喜一场,还不拆了大过门的山门?!”

    “一扇破门而已,拆了换新的更好。”何当归毫不愧疚地说。

    “道圣别难过,我让人帮你装新门。”孟瑄慷慨允诺道。

    柏炀柏耷拉脑袋,一副快要气绝的样子,何当归也就不再逗他。人家也不容易。

    她正色说道:“先别灰心,其实也不算骗你,《长生录》是元代金针神医窦默的著作,其上卷已不流传于世,主要内容是窦默的针法神技。流传于世的以罗脉通的‘三清针法’最正宗,却火候不到家,我的‘云岐针法’效果更佳,却有我自创的成分。那个针法口诀我已写给你了,大概就是《长生录上卷》的总纲了,其余的内容,这世上可能只有罗脉通能背得出。”

    柏炀柏还是很泄气,摇头说道:“上卷的医书篇,我们道家并不很感兴趣,《下卷》的炼金术才是最关键的。”

    何当归恍然:“哦,原来是炼金术,难怪我读得晕乎乎的。”

    柏炀柏瞪眼:“哈?你读过?!”

    “喂你的口水喷到我了。”何当归遮起脸说,“当初在兔儿镇上我从燕王妃手里得了一个包袱,里面有本无字书,我见盛放的盒子镶嵌着宝石,就勉强留着了。”

    “无字书?”

    何当归慢慢叙述道:“后来,小游给我一个五瓣的石磨盘,上面刻着的凹槽形状很熟悉,我试着将长生金锁放进其中一个凹槽,又将两块胎里玉和高绝给我的一枚蓝晶簪子放在一个同心圆环加一竖的凹槽里,磨盘忽而变得很烫,一旁垫桌角的盒子里的无字书自己跳出来,落进最后一个凹槽中,然后书就突然显了字,书皮上就写着《长生录之下卷》。”

    “五瓣磨盘?放在哪里?”柏炀柏呆了呆。

    “就是之前你养伤的那个地窖,你没看见吗?那是小游从一只鬼手中得的仙宝,好像名儿叫‘轮回盘’,有金木水火土五个凹槽。话说潜君你道行高深,又与它朝夕相对半个月,难道没被它身体里隐藏的仙气吸引吗?”

    “……”柏炀柏又有了中风的趋势,歪斜着嘴角,翻着白眼问,“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

    “当时?当时你失血过多,我再说刺激你的话,谁知你会不会断气。”何当归回答的很是无辜,孟瑄则捂住她眼睛,不想让柏炀柏的怪样子吓到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一阵沉默过后,柏炀柏捂脸痛哭:“呜啊啊,仙宝?轮回盘?我我我用它当尿盂了!呜啊啊,你为什么不早说?”

    何当归同情地安慰他:“没事儿,洗一洗或许还能用。那栋宅子的房契在我这里,我重新送还给你,还有小游,他对磨盘的来历好像知道不少,你收他当个小学徒,随便传他一两样绝技,他可能愿意帮你把磨盘抬出来。”

    柏炀柏还是哭。何当归想了想,取出一个小包递过去。柏炀柏问:“这是嘛东西?呜呜。”

    “长生录、金锁、胎里玉和簪子,都送你了,你试试还能否启动磨盘。还有这个,是珍珠姐送我的成亲礼物,香包里的小金龙好像也对应一个磨盘凹槽,喏,全给你了。”

    “真的!这么大方?”

    “嗯。”

    柏炀柏不哭了,接过小包笑逐颜开地说:“对了忘了告诉你,刚刚咱们的雨雾阵吸走了天地灵气,致使北面的瑶山发生一场大地动。”

    “瑶山……那不就是皇陵吗?”

    柏炀柏砸巴嘴:“啧啧,无量天尊!贫道曾建议皇上让宫中太妃去皇陵扫墓,有利于大明风水,说也巧,祁太贵妃今早就去扫了。啧啧,一下子就石子儿砸头,把人砸傻了。石门塌陷后,陵墓里殉活葬的罗白琼逃出来,光脚跑了。何太妃也去扫过墓,不过运气好的只扭伤脚踝。”

    何当归微笑:“可惜,她运气好不了多久了。”

    “哦?此言何意?”

    “孙家种的蓝罂粟里提炼的一种鸦片粉,沾了就上瘾,越吃人越瘦,只到瘦成一把骨头——我从桃夭院的床底下挖出来的,猜是罗白芍的收藏品,想着以后有用就留了下来。”

    “哦?你喂给何太妃吃了?”

    “我在她近两个月的补药里每包都掺了一点,分量逐包递增,过些日子就见成效了。”

    “哦!丫头好手段,头脑灵活,人也生得水灵,谁娶了你真是祖上积德!”柏炀柏只顾很激动地研究何当归给他的宝物,随口拍着马屁。

    何当归与孟瑄同时皱眉道:“道长忙你的去吧,我们不妨碍你了。”

    “啊哈,是我妨碍你们才是,告辞告辞!”柏炀柏一溜烟奔远,“祝你们早生贵子,百子千孙!”

    柏炀柏走后,孟瑄问:“你的胎里玉送人,没问题吗?还有那把金锁,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不留做纪念吗?”

    何当归闭眼伏在他的胸口,轻声道:“忘记也是纪念的一种,我觉得这种方式更适合怀念我娘。本来想全部埋进‘川芎墓’里,见柏炀柏样子怪可怜的,就送他当玩具吧。”

    过了一会儿,孟瑄又说:“聂淳从天牢崖边落下去了,找不到尸体,不过他留书一封,上面说你娘死时肚里带着一对双胞子,死后腹动,取出一个儿子。”

    “儿子呢?”

    “聂淳不想让齐经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就托人捎回扬州去了,放在他好友潘景阳家,由潘母抚养。”

    “哦,那抱回来咱们养,与咱们孩儿做个伴吧。”

    “好。”

    “竹哥儿韦哥儿还在彭府,我甚思念,也接来一起住吧。给他们换个名字,别叫董氏知道,我不想让两个小子再落进罗家的大染缸里。”

    “好,娘子说了算。”孟瑄低头在她耳边细语,轻柔啄吻着,“可彭家已经知道了,不会泄露消息吗?”

    “没关系,彭渐之母罗川贝跟扬州罗府的关系很淡,只要医好了彭渐的眼睛,拜托彭母保密应该不成问题。”何当归回头捂住孟瑄的唇,看进他的眼睛,“相公,我不想回孟府住了,那里规矩多,我住不习惯。”

    “搬出孟府,搬去哪里?”

    “我看过小游送来的庄子账簿,收益特别高,咱们的庄子上有苹果林、柿子林和杏子林,可以每天吃到新摘的果子,还可以酿果酒。咱们去庐州定居,好不好?”

    孟瑄挑起她的下巴,审视的目光,研判的口吻:“说住不惯孟府,其实是不惯和我娘相处吧?”

    她愣了愣:“我……”

    “对不起娘子。”

    “嗯?”

    “对不起清儿,”孟瑄叹气,“这件事不能答应你。”

    “不行吗。”

    “不能答应你搬去庐州。”孟瑄又重复一遍。

    她失望地垂下头。

    孟瑄的唇又落下来,暖暖贴着她的额头,轻轻告诉她:“其实娘以前很温柔,和清儿一样温柔,后来因为爹三心两意,总与其他女人纠缠不休,渐渐磨走了娘的好性子。所以很多时候我也不爱在家里呆着,见证娘亲怒气冲冲、打压妾室的那一面。每到那时候,总有说不出的痛惜。”

    “别难过,”她安慰,“女人又不出门赚钱,在家闲着总会吵架的。”

    孟瑄又道:“对了,何家的房老太太来孟府吵闹,此事我已听说了。你也别太在意,老人家年纪大了都糊涂,做事不计后果。你好好儿跟娘说,她会消气的。”

    “嗯。”

    “我从家庙里搬出了祖母和姑姑,只要她们一出马,保管让房老太太以后看见孟府大门就绕开走。娘亲也不会再追究,她连五哥孟宸同母异父的姐姐胡杨都接受了,认作侄女,还想说和给廖家做儿媳。清儿你比胡杨医术高,人更乖巧,娘迟早也会发现你的好。”

    “哦,好。”

    ...

第785章 番外 之相思豆

    夕阳西下,一对有情人相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紧紧依靠着彼此的温暖,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所以说交颈拥抱这个姿势,有时候反而不利于交流呢。

    何当归低垂着头,尽管有些话不能认同,可因为这些话是出自孟瑄之口,她就不想反驳。

    孟瑄对她何其包容,她难道不能让步一些吗。

    果然,搬去庐州定居的提议是太强人所难了,尽管孟瑄常常不在家,可偶尔回了家,他还是想见到自己的母亲呀。这一点也不能怪孟瑄,孟瑄说得也没错。

    可是,只怕她和苏夫人再怎么相处,也只能尽量保持关系不恶化,不能像母女那样自然相处。

    唉,婆媳之间,似乎只要是第一印象不好,以后都扭转不过来。说起这点就羡慕起青儿了,苏夫人打从心底喜爱青儿,就想疼自己女儿一样。这也难怪,青儿就是这么讨喜的一个女娃子。

    何当归落寞一笑,可能自己这个人生来不招长辈疼,没有母女缘吧。

    这时话题一转,孟瑄又说道:“你还不知道吧?皇上把燕王的两个女儿指婚给七品京官,又下旨让燕王朱棣返回封地燕州,配合削藩的交接事务。但皇上还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借口燕州边境有悍匪为患,让孟家出一个人带兵去剿匪,顺便监察燕州驻兵的动向。”

    “去燕州剿匪?让你去吗?”

    孟瑄道:“皇上属意的是我和三哥五哥,不过考虑过后,我只荐了十一弟只身一人挂帅。”

    何当归蹙眉道:“孟瑜才刚满十三,连当主将的经验这回都是首次,让他去挂帅,太勉强了吧?燕王妃徐无菡是前朝公主,心计无边,野心勃勃。她一直梦想复国,想扶持燕王做皇帝,让他们的儿子做太子,以便令蒙古血脉重掌大统。我觉得,让孟瑜去斗燕王妃,胜算实在不大。”

    “如果再加一个熠彤,一个常诺,胜算又如何?”孟瑄问。

    “嗯?熠彤出走又回来了,他不生你气了?”

    孟瑄淡淡一笑,作出解释:“熠彤在校场重伤,其实是我一早安排好的,打算藏起他当奇兵,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料事后齐经打算斩去我的臂膀,对熠彤下了杀手,熠彤就将计就计,诈死藏起来。如今他更名‘易实’,做了十一弟麾下的主将,是稳妥之极的人选,也可趁此脱了奴籍,自己单开一府。”

    “那很好,熠彤的才能足够胜任阵前的主将。”

    “本来我还让熠迢同去,也恢复原名‘杜欢’,功成之后光耀他杜家门楣,可熠迢说他无意功名,当咱家的护院就赛过做朝廷的三品大将军。他固执如斯,也只好随他了。”

    “那也很好。”

    孟瑄含笑的眼睛凑近,低声问:“清儿觉得我的安排很好么?”

    何当归点头,冷静分析道:“孟瑜在明处,可以让燕王妃放松警惕,觉得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将帅不能拿她奈何;熠彤和常诺在暗,辅佐相助孟瑜,这个安排是最好的。”

    “那关于咱俩往后的安排,清儿也觉得好?”

    “都好。”

    孟瑄又说:“对了,常诺娶风十一妹为妻,我包了份大礼给他,你猜是什么?”

    “嗯,猜不出。”

    “是柏炀柏的一包把戏玩意,听说常诺很崇拜柏公,我特意找了送给他当新婚贺礼。”

    “那很好。”

    “听闻常诺向风老爷坦诚,曾假扮作他儿子几年,借以控制漕帮的水运买卖,真的风扬小时候就死了。风老爷却说第一眼看见就知他不是自己儿子,但相处下去越来越欣赏假风扬。如今不是儿子,却成了女婿,也算是半子,风老爷百年之后还是想把漕帮交给他。”

    何当归惊讶道:“那十一妹的嫁妆可是一整个漕帮,富甲天下,常诺赚大了!”

    孟瑄摇头:“不,常诺不肯要这份大礼,反而劝风老爷过继一个远房侄子继承风家。等燕州事了,他就要携妻上武当山隐居,过些闲散岁月。”

    “隐居呀,那真好。”何当归露出点怅然的微笑。

    看来经过许多事之后,常诺也已彻底放开,愿意抛弃功名和宁王的双重枷锁,做一个自由的本我了。

    两人相偎着说话,远处走来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走近一看,竟是孟贤,身后还跟着松园丫鬟小陶。

    孟瑄皱眉问:“大哥你打架了?被父亲看见非发怒不可。”

    孟贤狠狠瞪了何当归一眼,气愤地说:“肯定是她买凶偷袭我,昨晚她勾引我不成,转身就让人偷袭我。七弟,这个女人留不得,你快休了她!”

    “你是说——”孟瑄面色古怪,慢慢问,“清儿勾引你?”

    “没错!”孟贤一脸的义正词严。

    孟瑄低头看何当归,再抬头看孟贤,最后无奈摇头道:“大哥,你拿父亲的帖子找太医院院判瞧瞧去吧。”

    “嗯?我只受了些皮外伤,不用上太医院。”孟贤不解。

    “皮外伤倒罢了,可自作多情、痴心妄想是头等大病,得趁早治。”孟瑄一本正经地规劝着。

    孟贤大怒,指着何当归嚷道:“她买凶打我,你是我七弟,居然和外人一个鼻孔出气,不替我揪出那个凶手!你枉顾家训,你不孝悌兄弟!”

    “不用找了,凶手就是我。”

    不等孟瑄纠正孟贤关于“外人”和“内人”的错误认识,帐篷后哒哒走出一匹爪黄飞电的宝马,马上坐着一名戎装男子,用马鞭点着孟贤说:“昨晚见你带着和本王的绝影一样的玉佩,本王甚是不爽,就让马夫揍了你。你不服的话,尽管来找本王吧。”

    孟贤认出戎装男子是宁王朱权,小心地缩着脖子问:“我曾开罪过王爷吗?绝影又是谁?”

    “本王觉得你的脸孔生来使人生厌,见你一次就想揍你一回。绝影,就是它。”

    “呲!”

    高头大马神气地打了个响鼻,孟贤惊慌地退后两步,见马脖子上挂的玉佩果然与自己佩戴的一样,顿时又羞又恼,转身灰溜溜奔走。

    朱权昂首跨在马上,俯视下面相拥着的孟瑄与何当归,冰冷的目光在玉容上慢慢淌过。

    “你,跟本王走!”朱权发号施令。

    马鞭指的是丫鬟小陶。不知何时,小陶已躲在了孟瑄身后。

    她惊慌摇头道:“我不要跟你走,孟将军快救我!”

    朱权冷冷道:“你被看光了身子,一定要找人负责,本王愿意负责是你祖上三代修来的。现在就走,否则本王不会当你是女人。”

    孟瑄从小陶手里扯回自己的袖口,温和劝道:“宁王府已是一座空宅,连王妃的房间都无人居住,小陶姑娘去那里衣食无忧,岂非美事一桩?”

    “不,我不去!将军,将军救我呀!”

    小陶竟然哇哇大哭起来,朱权不耐烦地努嘴,挥鞭缠住小陶的双手,然后低喝一声“驾!”调转马头即走,也不管马后的女子跟不跟得上,基本就是拖着小陶在地上磨。

    何当归惊诧莫名地问:“这是怎回事,宁王跟小陶很大仇吗?小陶为什么那样怕他?”

    孟瑄冷眼瞧着烟尘远去,淡淡解释道:“几个月前小陶被关府赶出去,流落街头,在扬州客栈遇上我和朱权,还能认出我扮的蒙古将军。我就给她些银子,又给她开了房间。几天后朱权的房间有响动,我过去一看朱权不在,只一个光溜溜的小陶被点了穴道。我解穴送走她,回头问朱权怎么回事。朱权说误喝了她送我的酒,觉得不对劲就点住她,自己出去觅地解决了。”

    “就这样?没有了?”

    “后面小陶还来找过我,我又给她银子劝她回乡,没想到她还是找来京城了。”

    “你跟朱权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达成协议,我帮他恢复功力,他助我调兵。若没有他协助,我也调不动燕州骑兵。”孟瑄一五一十地交代。

    何当归撇嘴,发表听后感想:“孟瑄你藏了不少私房钱呐,今天送小陶,明天送何敬先,哪天能送我一点?”

    “啊?”孟瑄一愣。

    “你别不承认,何敬先找你要十万两黄金,隔天你就让戴品在未央宫筹钱,有没有这回事?”

    “哦,这个么,”孟瑄微笑,“何敬先到处找人开口,是因为他看守的国库出了事,大量库银不翼而飞。那个挪动国库的人其实受了皇命,将库银转入地下宝库收藏,为后世留点基本,不过是拉何敬先出来顶罪。既然皇上存心跟何敬先过不去,我也不好插手,所以并没借钱给他。至于我着急筹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筹钱干嘛?”

    “你猜。”孟瑄眨眨眼。

    “我猜?你又让我猜?”纤指戳戳戳,“我猜你在外面盖房子盖花园,用来金屋藏娇的!”

    孟瑄吃惊:“清儿好聪明,一猜就中了!”

    何当归双眼危险地眯成一线,问:“孟瑄你想死还是不想活了?”

    孟瑄不解:“这二者有区别吗?”

    何当归点点头:“当然有区别,前者是我送你上路,后者是你自己走绝路。”

    孟瑄听完,失笑道:“两样我都不选,我要跟清儿一起上路,一个人的旅途太寂寞了,有清儿同行,岭南的荔枝一定清香甘甜,别有滋味。”

    “啊?”何当归傻眼。拖她一起上路?

    孟瑄继续道:“没读过‘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句吗?往后咱们就要效法先贤了。”

    “哈?”

    孟瑄轻敲一下她的脑门:“笨!我不是同你提过,我要去岭南驻兵,后来听皇上的意思竟是长期驻兵,我就让戴品先过去建一座我画好图纸的‘红豆山庄’,紧急筹钱就是为了这个。打的是为你修公主府的名义,所以拿契书划地也比正常流程快些,等咱们一走到,山庄就能进去住了。”

    何当归疑惑地揉脑门,讷讷问:“可你不是不同意,我搬出孟府住吗?”

    “我是说,不同意你去庐州吃苹果和柿子,那里地气太寒,会把你冰到,”孟瑄笑眯眯地耐心诱导,“岭南多好,地气暖和,既适合游山玩水,也适合咱们多养几个孩子。刚刚柏炀柏金口直断,祝咱们百子千孙呢,娘子你觉得如何?”

    “哦。”何当归傻傻点头,过一会儿回神才捶了孟瑄一下,恼道,“你当我是猪啊,百子千孙?”想了想她又问,“梅园两位姨娘被我一句话吓到,以为你要被皇帝砍头了,她们就收拾包袱连夜回娘家了。相公还派人接她们回来吗?”

    “哦,好啊。”

    “嗯?!”何当归瞪眼。

    “娘子不愿意?”孟瑄笑问。

    “我在问你意见,你觉得好不好,你自己愿不愿意?”何当归重捶出击。

    “我当然是……多谢娘子帮我解决掉困扰了三年的麻烦。”孟瑄笑道,“我暗中命竟嬷嬷劝离她们很久了,连房间里放蛇放虫的损招都齐齐出动,怎么都不管用。还是娘子你有办法,一招就克敌制胜了。为表谢意,我要亲手抱你回家。”

    何当归又重捶他一下,孟瑄好心劝说道:“仔细捶疼了你的手,我袍服中衬了一套软甲。清儿这么喜欢捶我,不如今天晚上再预约?”

    “我就捶,现在就捶!”

    咚咚咚!

    孟瑄捉住她的拳头,轻轻为她戴上一串红豆手链,那些红豆颗颗晶莹欲滴,红色浓得化不开,此时此刻却比不上两人的情深意浓。

    “清儿,”他握她的手搁在心口处,轻声念道,“愿卿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第786章 番外 之两年后

    两年后的三伏暑天,何当归坐在甜水城红豆山庄的葡萄藤下,一面喂两个孩子吃奶糊,一面读着青儿从京城寄来的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一头长发不知不觉又长到了及膝,冰凉如水,铺洒在家常碎花长裙上,驱走了夏日的暑意。

    头顶的云朵慢慢地爬,标示着时光的流动。天井中有十几只花翎雀在散步,啄米。偶尔有奶糊从碗里落下来,落在她裙边的石阶下,那些胆子大的花翎雀一步步接近,猛啄上一小口,然后惊慌地扇着翅膀跑开,样子滑稽。

    这一刻,岁月静好,好不惬意。

    她的儿子忘川,还有她的幼弟宝岚,都在奋力地吞咽奶糊。两个年岁相仿的小婴孩,从早到晚都在摇篮里揪扯不休,若是分开放到了两个摇篮里,就双双哭得震天响,让她头大不已。

    所以相比之下,十岁的竹哥儿和韦哥儿就懂事多了,还会主动跑来为她捏肩膀,虽然韦哥儿捏完之后,她的后脑勺上经常多条毛毛虫。

    素手轻轻展信,信纸沙沙作响。

    青儿的信里面说,半年前皇帝的“民间皇后”一夜暴毙,皇帝伤感之余经常下扬州缅怀。一时间运河两岸生意兴隆,买卖开张,青儿问要不要也投钱赚一笔。

    皇宫里的那一位皇后死了?

    何当归读后并不伤感,因为上个月刚收到了蝉衣来信,报喜说她生了一对龙凤胎,差不多的眉眼,却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十分有趣。蝉衣透露,如今她住在扬州行宫后的一个柳叶庄里,还换了名字叫药三娘,这些全都是“那个人”的安排,也是蝉衣自己的恳求。

    最让蝉衣高兴的是,柳叶庄离珍珠姐的府第很近,珍珠姐也有了两个儿子,现在又怀了第三胎,很想再得个女儿,把一手做美食的绝活传给女儿。珍珠姐又重操旧业开起了酒楼,不过外面的事都交给绩姑娘打理,她自己在家奶孩子、研究配菜。

    绩姑娘和汤嬷嬷都不在罗家干了,罗家大房、二房半年前就已分家,罗老太太花重金把二儿子罗川谷从牢里挖出来,还给他娶了个米商的女儿当填房。没过多久就发现,那媳妇每每拿婆家银子回去贴补娘家生意上的亏损,再一打听才知,亲家是个暴利商人,囤积居奇卖奇货,不慎蚀了本才把女儿嫁进罗家。

    如今的罗家财势大减还不算,最降至谷点的是他们的名声,罗西府的丑闻已是人尽皆知,三清堂的百年老字号也蒙羞了。好人家的女儿听见要嫁罗家男人,都哭得寻死觅活的。

    老太太一气之下中风,媳妇苛待,赶走了她所有仆妇丫鬟,让她自生自灭。罗川谷装聋作哑,如今只抽烟看戏,余者皆不放在心上。

    起先,汤嬷嬷夜里悄悄回去看老太太,服侍汤药,却被那个厉害媳妇察觉,抓起来当贼打,亏得珍珠搬来她丈夫解救。从那之后,汤嬷嬷和绩姑娘就在珍珠的酒楼帮忙,对罗家的事也难以介入了。

    蝉衣只等出了月子就要去看望珍珠姐,去吃珍珠姐最拿手的韭菜盒子、炒面筋、小奶糕和辣南瓜藤,每天想得茶不思饭不想的。

    读到此处,何当归微微发笑,蝉衣都是当过一年皇后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贪嘴?

    当然,皇上和蝉衣使的这个“金蝉脱壳”之计,何当归非常赞同。比起在宫里当皇后,应酬十七八个各揣着一套心思的嫔妃,在宫外面养儿育女显然更适合单纯而迟钝的蝉衣。

    就蝉衣的出身而言,她的儿子基本不可能问鼎大位。将来诸皇子长大后,嫡出不如庶出,应该会是朝野中所有人的看法。毕竟皇帝的宠爱并不等于一切,当年强势如朱元璋尚且不能一手遮天,更不要说如今性子偏软的朱允炆。

    不受人重视却想扭转局面,宁王就是那种环境里出来的悲剧。

    既然这样,还不如尽早抽身出来,儿子长大后当个扬州富商也不错。有个皇帝老子,怎么也委屈不了。

    再往下读青儿的家书,信中还说,两年前那两滴珍贵地乳送到彭家后,有过“治眼经验”的罗老太爷罗脉通被请过去,诊断之后却摇头说就算有地乳,也需要一双相匹的眼睛才行,因为彭渐的两颗眼珠都被剜走了,地乳也不是万能的。

    然后有一天,彭渐突然有了眼睛。反之,大公子彭时被圣旨软禁在家两个月,人突然消失了,从那之后谁也找不到他。

    可他房间的枕头上有一滩血迹,隐隐约约道出了答案。

    彭夫人罗川贝抱床大哭!

    读到这里,何当归摇头叹气,正好孟瑄从岭南骑兵驻地回来,刚换了一件单袍,听见小妻子叹气,忙飞过来问:“怎么了,让二小儿闹乏了?来,喝口荔枝酒润润嗓子。”

    何当归蹙眉叹道:“当初彭夫人信不过我,只收下了地乳,却把我拒之门外,转而去求罗脉通治她儿子。明明地乳就能治好彭渐的眼,不必换眼,大概是罗脉通贪心想扣下地乳,就宣称换眼才能治好彭渐。最后,彭时竟舍给他弟弟一双眼睛,如何不令人惋惜。”

    “嗯,来张嘴,让我喂你。”

    何当归喝完荔枝酒又感慨一声:“经此一事,回想起彭时这个人也不是太自私太讨厌了,毕竟也是个将才,他瞎了眼睛一个人能去哪儿呢,彭家找了一年多都找不到,彭渐还不知得自责成什么样呢。”

    孟瑄想了想笑道:“娘子莫发愁,未央宫的眼线遍布天下,想找个人出来很容易。我让下属带他来我的军中当师爷,口诛笔伐,就可以省出我不少工夫陪你,你说可好?”

    “他都看不见了,怎么拿笔写字?”

    “这还不容易,四叔如今也在甜水城住,带过去问问,为什么四叔眼睛看不见还能如常写字、赏月、赏美人。我一直挺好奇的,还没机会问。”

    “呜啊啊啊——”

    摇篮中的一只小子张嘴大哭,孟瑄抬手,一只酒袋潇洒抛进摇篮里,并沉声教育小子:“男子汉喝的是酒,流的是血,哭哭啼啼惹人笑话!”

    小子果然就不哭了,好奇地抚摸酒袋,还把头凑上去四处闻。

    何当归吃惊地问:“你疯了,荔枝酒是果酒,那后劲儿连我都顶不起来,你喂一岁娃娃喝这个?会把孩子喝笨的,孟瑄你快松手!”摇篮就在几步之外,她的腰间却横着一个“障碍物”。

    孟瑄一脸吃惊道:“我父亲也是这么给我酒的,那时我也就这么大!难怪我没清儿聪明,原来是小时候喝了果酒的缘故!”

    “真的假的?”

    “真的喝过酒,也真的没清儿聪明,清儿不信,试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

    “这样试。”

    “喂你放手啊!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

    “我哪儿赖皮了,请娘子指教。”

    “你这个、色狼!”俏脸染成粉红色,羞恼并至,这个孟瑄,越来越没有下限了。

    “嗯~~就一下,”刚卸去甲胄的孟大将军,此刻就枕在她胸口撒娇,可他索要的却不是普通的糖果,“丫鬟们全都放假去鹊桥乞巧了,这里又没有人,娘子何必害羞,昨天晚上你还说……哎哟,娘子你干嘛揪我头发?”

    “色狼,你儿子不是人?我弟弟不是人?你放手啊放手,别逼我拿药粉洒你!”

    何当归很焦急,摇篮中两只小子都很安静,该不会真的喝了那袋果酒吧?栏杆挡住了视线,正好看不到。

    “呜啊啊!”小子的哭声和咳嗽声一起传来。

    她企图挣出孟瑄怀抱去哄孩子,可是孟瑄的缠功惊人,赛过八臂哪吒,她斗了两年还是没赢过他一次。

    孟瑄对着墙头高喊一声:“熠迢,把你媳妇叫过来带孩子!”

    然后熠迢从墙头上露脸说:“公子稍等,她在山下的荔枝园。”

    熠迢走后,何当归很想掐死孟瑄,“这还叫没人!”

    孟瑄眼神亮的惊人,黑眸色泽幽暗,曲解了她的意思,“娘子是说,下次清场做得好,我们就可以在这里……”

    “别逼我给你下泻火药,孟瑄!”

    何当归张牙舞爪,摇篮中的另一只受到惊吓也开始哭,这道二重唱响了半柱香,熠迢才拎着一个农妇打扮的小女人从墙头跃进来。

    小女人头上还沾着几片树叶,献宝似的捧着一篮荔枝塞给何当归:“三小姐尝尝这个,奶牛区里的荔枝林子,采摘来的荔枝还带着点香草和奶味儿,好吃得让人想爬树上吃个饱!”

    这小女人是当日罗府老太太院里的丫鬟石榴,天生有点呆,总是笑嘻嘻的无忧模样,跟何当归挺投缘的,可是后来没有机会再见,毕竟是罗家的死契丫鬟,想带也带不走。所以当熠迢娶这门媳妇回来的时候,何当归还很吃了一惊,这不是石榴吗!

    从前的主仆再相逢,很是契合,而石榴还是改不了口的喊“三小姐”,也随她了。

    “我用泉水冲洗过了,三小姐直接吃!大口吃!”

    接下荔枝篮子,何当归含笑道谢,先剥一个尝了赞好,又剥了一个放到孟瑄嘴里。

    孟瑄吃完后还张嘴,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何当归遂丢了一个带壳的进他嘴里。孟瑄嚼巴嚼巴又吃了,还张嘴要,何当归又丢了一片荔枝叶子进去。

    孟瑄吃完又要,这一次被塞进嘴的是他儿子的奶瓶嘴。

    旁边的熠迢轻咳一声,本着圣人训示,非礼勿视。公子对公主撒娇的场景,在红豆山庄里已司空见惯了。

    这时,摇篮中哭累了的两只,终于获得了片刻关注,石榴推着大号摇篮去外院找奶娘照顾。

    熠迢则向孟瑄汇报道:“本届武科举,您和段侯都是热门人选,可参加到第五试就双双缺席,空出的名额让常将军给填了。据说他相中了中举后的那件奖励兵器,一气打下去,最后不小心捞了个三满贯。皇上要他接手京城防务,可武当山掌门也想他当传人,他正左右为难呢。”

    何当归看孟瑄,好奇地问:“你既然已参加了,中途为何退出?”

    孟瑄笑笑说:“父亲为我报的名,打到第五场时遇上段晓楼,我心道,从前抢了他的心上人,这个武状元就让给他吧。加上我晚上想你了,没有你难以入眠,就连夜策马回来。至于段晓楼缺席的原因,大概也是不想和我争吧,武状元之名落在常诺头上,也算名至实归了。”

    何当归恼怒,又用荔枝砸他的嘴,什么叫“没有你难以入眠”,请注意一下在场人士不止他们两个好不好!

    熠迢咳嗽一声,继续汇报:“文科举里,老爷也为九公子和十公子报了名,九公子孟琳得中榜眼,圣上嘉许,过了今年年关逢上京官外放,三公子和九公子都携眷来岭南,到时咱们山庄可热闹了。”

    “真的?那可真叫人期待!”何当归微笑。

    孟瑄纳闷地问:“廖小姐还没嫁给三哥,三哥又遣散了其余妾室,他哪来的家眷?”

    何当归一目扫过青儿来信中的其他新闻。

    譬如青儿戏班新排的戏码“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罗密欧”的三部曲,请了具有演戏天赋的小厮风言、风语挑大梁,非常叫座。

    譬如青儿以何当归的神医名号开了药铺百草堂,不料找神医看病的人接踵而至,青儿挂出“三日一诊”的牌子,用飞鸽传书的方式让何当归远程治疗那些疑难杂症。谁知有些人仗着身份,要求开绿色通道。

    皇帝的姑姑临安公主腰生移动黑痣,指名让何当归上门医病。罗家的赵氏以何当归大舅母的身份,要求根除消渴症。青儿只能耸肩,对她们说no。

    还有些不相干的新闻,譬如关府小姐关琳带着大肚子去了长白山,与罗二少爷罗白及喜结良缘,生了个女儿,眉心与何当归一样有朱砂点。

    譬如三清堂重新捞回官药差事,却被关夫人宋知画揭发,罗家收留了给先帝殉葬时逃跑的罗白琼,查证属实后,罗白琼还是难逃一死,官药专供又落回关家仁术堂的手中。甚至,整个关家都已落在宋知画一人手中,因为关老爷和关白都被指谋害懿文太子而送进了天牢,终身监禁。

    不过好运很快走了,关白留下的幼子一病夭折,关氏一族的族长强势没收家产入族,宋知画流落街头。

    至此,扬州关家退出众人视线,罗家分家后的大房越过越不景气,抵了大宅搬进四合院,除了罗川柏和赵氏,年轻的就只剩罗白英一个了。董氏两年前就回福州娘家去,今已改嫁,小女儿罗石燕被撇下,无人照料。

    读完了,何当归对孟瑄笑笑说:“青儿只是贪玩,听说柏炀柏的‘长生研究所’很好奇,跑去呆两天观摩学习,不是长住。孟瑛对自己太没信心了,青儿那小妮子,再好追不过,一张银票,一只烤鸭,都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孟瑄忙问:“那你呢,什么东西最吸引你?”

    “毒药,毒粉,毒砂。”

    “算了,当我没问过。”孟瑄灰溜溜摸鼻子。

    何当归转头问熠迢:“九弟是榜眼,那本届的新科状元是谁?”

    “孙轩,是大司马孙霖的十弟。”

    何当归讶异:“他们孙家人商贾出身,倒真的很被文曲星关照,前面出了个光宗耀祖的孙炎彬,现在又有了孙轩。”

    孟瑄不在意地笑笑说:“这状元之位也是九弟让出来的,最后的殿试不到一半他就走了,因为听说祖母吃饭时噎到,情况严重还请了大夫。皇上知道后赞九弟的孝道,于是保留原成绩,点了榜眼,否则就是状元了。不过这样也好,状元一般都是进大学进中书省,不能外放到岭南。”

    熠迢又道:“何君昊中了探花,也是天子御笔钦点,赞他策论写得精彩。还有就是……何家老爷在床上躺了半年就死了,死因不明,何家老太太如今是个半疯,家里还是曾氏当家。那个何君昊好大本事,妹妹脸毁容,却又弄了个和他妹妹长相一样的女人嫁入孙府,成功联姻,如今还是翻倒江海风生水起的,比前几年更盛。”

    何当归垂眸默思。

    孟瑄笑劝:“何必为这些小事挂怀,你若看不惯那何君昊,为夫明日就让他在世上消失。你为亡者伤感,咱们就办水陆道场超度他们。”

    何当归摇头:“都不是,只是说了半天话,想起午膳还未用,有点饿了。”

    “什么?没吃午膳?现在都快用晚膳的时辰了!”孟瑄怒视熠迢,威喝道,“熠管家,本将军让你管家,你连厨房都管不好?军法处置,绕山庄跑一千圈!”

    熠迢脸绿。

    一、一千圈……公子又刷新记录了!就算内力强跑不死,圈圈转多了也会头晕好不好!

    何当归连忙分辩:“和熠迢没关系,与厨房也不相干,是我……好像又有喜了所以胃口不佳,总要看见你才愿意吃饭,你陪我先吃午膳再吃晚膳,好不好相公?”硬着头皮撒娇,果然撒娇也不是一般人都能做好的。

    此话的前部分让孟瑄又惊又喜,后部分更是大大取悦了他,于是熠迢的跑圈处罚搁置,下去安排菜馔了。

    “要看见我才肯吃饭么……”孟瑄深沉地思考着,“看来要找四叔学分身术,留个分身让娘子看着下饭才好……”

    何当归黑线,那句话,她真的只是随口说说的。

    厨房灶火大开,以神奇的速度往葡萄藤架下送菜,转眼就五颜六色摆了一桌,香味诱人,让人食指大动。

    孟瑄大掌在何当归腰上一量,坚定地认为她饿瘦了五斤,要吃点好的补回来。菜一端上来,孟瑄边布菜边笑道:“状元、榜眼、探花,咱们得有三个儿子才能包揽回来,所以还要多辛苦娘子几次。”

    “不辛苦,相公你最辛苦,这里的菜请你全部吃掉吧。”何当归苦恼地轻蹙娥眉,轻轻一推饭碗,移祸江东了。

    “娘子觉得我辛苦吗?”孟瑄问。

    “嗯,菜送你吃。”

    “那今晚……”

    “啊——我都怀孕了孟瑄你还没完没了了你节制一下好不好!”何当归一嗓子拔高的尖叫,顿时引来了鹊桥乞巧归来的所有丫鬟嬷嬷。

    孟瑄闷笑一声,耳语补充了没说完的话:“今晚帮我扎两针解乏,我要说的是这个,娘子。”

    【番外终?谢谢观赏】

段母:我儿子绝不找男人!!!

    此乃外传,亦做番外,或者可以称之为花絮,花边新闻,诸如此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约有几十章到一百章,是本文作者滔滔应一小撮粉红心小友之邀,写给锦衣卫段少段晓楼的外传。

    一定要读过本书的小友——

    才可以读番外哦。

    可以读番外哦。

    读番外哦。

    敬请知悉,以免让没读过正文而轻易涉猎外传的小友感到微微困惑。

    番外并不是一篇新书,只是滔滔夜有所感,倾情写给段少,聊以慰各位小友心怀的闲笔。

    原本这篇外传放在公众章节中,排版在正文之前,造成一些刚开始读此书的新读者的困惑,表示这种排版令人不爽。

    因此滔滔又将之挪到最后一卷,却发现它自动变成章节了,不过没有充纵横币的小友不用担心,滔滔已设置成不收费了,只要登录账号就可以免费阅读。

    感觉注册账号麻烦的小友,可以加读者群,等全文更新完毕后,滔滔会将版放到群文件里,请随意下载品阅。

    闲话到此,敬请知悉。

    沈素衣误落大明朝,偶遇了刚退出武举的公子段晓楼。一个啼笑皆非的开始,一场攻心为上的追逐,神交已久,今成冤家!

    有人感叹道,她来的不够早,他心动的或许太迟,惜哉,惜哉!

    沈素衣却笑笑说,不怕,不怕,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暗号就行了。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其实那就是——

    廖之远侧目,侧耳,等着倾听她的高见。

    沈素衣在耳边轻轻告诉他,那是——女、人、的、秘、密!说完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大步走开。

    廖之远愣了一愣,忽而突发奇想,如果明天他上朝迟到,陆老大问其原因,他要不要也潇洒地回一句“男人的秘密”?好像……非常值得一试!

    于是滔滔也托腮想道,如果大家问,为何段晓楼的红线缘何太迟,要不要也来一句“写手的秘密”作答……

    关于这段情事,有诗为证:

    素衣舞低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存稿是去年的,滔滔修订了一下才重新贴上来,精品出炉的,喜欢段少的小友来追吧,滔滔决心把这口坑填了~~

    时间赶趟,就每周二四六的晚八点更新一次。时间不赶趟,也会保证每周更新一次。

    至于最后段少的红线有没有牵成功,这个还要看公子他自己的意思,滔滔也不能强塞一个姑娘给他。摊手,段少的红娘实在不好当~~

    说时迟那时快,段母的红包悄悄塞进滔滔的口袋。

    滔滔:咳,咳咳,其实世间好姑娘还是有很多滴,滔滔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段少大人红鸾星动,是时候让其中一朵桃花结果了!

    沈素衣、姬问兰、何小仙、陆少卿等等……

    不管桃花结于现代姑娘还是古代小姐,不管对方是女人还是男人,这一次段少一定不会是孤单一个人了。

    段母咆哮:陆少卿是个什么鬼?不,我儿子不找男人!绝不!!!

第01节 段公子捡了个公主

    “千万……别送我去……看大夫!”

    交代完这句话,沈素衣艰难地倒下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黄沙漫漫的大明官道上,一辆华顶宝盖的马车,车上公子一人,随从一人,车夫一名。

    地上的陌生女子穿着奇怪的紧身衣裤,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公子,怎么办?”随从冰河皱眉问。

    “送她去城里,看大夫。”段晓楼不动声色地吩咐。

    “是!”冰河应声。

    陌生女子被冰河毫不怜香惜玉地拖上马车,脸朝下,在供人踩踏的木凳上重重磨过去。

    昏迷中的她突然醒了,仰起头,难受地问:“你们三个大男人救我一个女生,就不能来个公主抱吗?”

    冰河一愣,段晓楼一眯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下一刻冰河松开手,让沈素衣做起自由落体运动,从马车上滑下去。

    “啊——”沈素衣的尖叫声惊吓到了方圆一里的小动物。

    段晓楼以奇绝的走位,鬼魅的速度从马车上飞身而下,惊险地在落地前接住她。偏头责备冰河:“你突然松手干什么?摔坏了怎么办?”

    冰河人如其名,是一名不苟言笑,走冷酷路线的随从。

    这时候,他却露出一点委屈的神情,“属下听她自称是一名公主,顿时吓了一跳。属下一介武夫,怎敢碰公主的贵体?”

    沈素衣几天没喝过一口水,一声尖叫把嗓子都叫哑了,此刻听了冰河这话,她默默吐了一口血,一翻白眼,又昏了过去。

    不过临昏之前,她仍不忘交代:“千万……别送我去……看大夫!”

    冰河犹豫地发问:“公子,她真的是公主吗?为何毫无皇家做派,且穿着怪异?我们还救她吗?”

    “为什么不救?”

    “可她说了两遍不看大夫。”

    “病人的话,能作准么?”

    “可如果这位病人真的是公主,她说的话就是公主下的命令。”

    “前面往西,是红豆山庄吧?”

    “……是。”冰河心头立时一阵忐忑,红豆山庄是公子心上人孟夫人住的地方,公子从来不提的,怎么这时又突然提起?

    “将这个自称公主的女子送去那里。”段晓楼声线低沉,表情晦暗不明,“她早已不当大夫,可她会救人。若此女真是公主之尊,更加不能让其有事。”

    口中那个“她”指的自然是孟夫人,何当归。

    冰河讷讷问:“公子你也同去吗?”

    “不,我另有要事,办完事之后,我们在前方古陌镇的悦来老店回合。”

    说完这话,段晓楼留下了马车和冰河几人,翻身跨上他的马,绝尘而去。转眼连背影都瞧不见了,明明他这趟出来是很闲的,怎么一提那位孟夫人,他就突然想起有要事了?

    冰河叹口气,拎起昏迷的“自称公主”的沈素衣,告诉车夫:“上红豆山庄,叩门时别报咱们公子的名号,就说……就说这位姑娘是廖家小姐的朋友,前来求医。”

第02节 动一下减寿十五年

    “这姑娘身子很好,只是连着几日没进食了,先小口小口的喂她一碗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还有一些外伤,都无大碍,养几日就好了。”

    一把柔柔的女声,质感有若青草上的晨露,说不出的好听,让人心里暖暖的。

    沈素衣睁开眼,只觉胸口熨帖舒服,哼哼了两声。

    “你醒了?不要乱动。”

    沈素衣的视野从模糊到清晰,眼前出现一名水袖绿裙、乌发曳地的宮装美人,第一眼就是惊艳。

    她容色清新,如一口流淌的活泉,不汹涌,不热烈,只是静静吐芳。她的目光沉静温和,眼底有岁月积淀的聪慧。

    宮装美人说:“我正在为你针灸,正到百汇入川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动,否则会很痛。”

    她刚说完这话,沈素衣却从床上猛地坐起,惊叫一声:“我曾见过你!不,我是在画里画过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宮装美人挑眉,拈着一根极细的长针,静静回望。

    “嘶——”

    沈素衣倒抽着冷气,重重躺回床上,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来自胸口的刺痛。

    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走进来,笑说:“夫人医术真高明,什么病也难不倒你,眨眼的工夫她就醒了。”

    “可惜是位不听话的病人,这下有点棘手了。”“嗯?”

    “她坐起那一下,抵消了金针刺穴的全部效用,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丫鬟问。

    宮装美人摇头叹气,惋惜的口吻说:“原本她能活六十岁,我想帮她加十年,如今却倒减十五年。”

    “什么?”来自丫鬟。

    “什么?!”来自沈素衣。

    宮装美人又说:“不过姑娘,你之前似乎受过武林高手的掌力,五脏六腑受损,本来就很难恢复,希望你谅解,不要怪我。”

    沈素衣留下宽面条泪,问:“如果我说不怪你,你能把我的十五年给我扎回来吗?”

    “很难办到了,对不起。”

    “……”

    宮装美人一脸歉意,想了想又说:“等我相公回家,试试用真气为你疗伤。”

    “是吗,快回来了吗?我现在觉得胸口很痛苦。”

    “三个月内定然到家。我相公写来的家书是这么写的。”

    “呜呜。”沈素衣终于咬手帕哭了。

    宮装美人又说:“不然让送你来的人带你去找他的主人,或许还有办法。”

    沈素衣摇摇头。

    宮装美人问:“你知道伤你的高手是什么人吗?”

    沈素衣又摇头。

    胸口的淤伤和内脏的创伤,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打的,而是穿越时空留下的后遗症。就算说出来,也不可能对症下药呀,古今中外都不可能有这种病例!

    七天前,她还是一名大二学生,名叫李然,美术专业,将来想当一名插画家,经常找一些散活练手。

    有本精装的古言小说邮递到她手上,是她刚接到的一次最关键的工作。只要给这本书的二十幅插图上色,她就能将自己的笔名“沈素衣”署在插画制作上了!这是她为之努力很久的梦想!

    为了更好地做插画,她决定花一天时间粗略阅览这本书。谁知越看越久,看了三天还没看完,很为书中一个名叫段晓楼的男人感到难过。

    熬了通宵,几张何当归的图终于做好了,正要开始给段晓楼构图。

    削铅笔时不慎被小刀割破手,鲜血滴在洁白的画纸上,霎时间染红了段晓楼的脸。

    下一刻,红光大盛,弥漫了整个女生寝室。

    不知道怎么开始的,只祈祷快点结束。

    经过一场分崩离析的巨大痛苦,她穿越了,醒来后还见到了她UU小说画出的何当归本人,和画里画的如出一辙!

    书里说何当归医术高明,显然是有待考证的。

    居然一针就扎走了病人十五年的寿命,不是庸医是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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