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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谁解沉舟     水不暖月txt下载     水不暖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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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章 矮妹子 积叶成山穿针手

    豆腐堰的水已变凉。

    四周土夯的堤坝上,高大的梨子树错落地排成两行。

    果树多,树枝更多,对,叶子最多。

    秋,风寒。

    树,抖下自己的叶裳,给地面母亲盖上,还高举着坚硬的臂膀:“瞧,我多棒!”

    落叶摇情满堤树。

    落叶注定是秋天的形式,多少树叶的巴掌被纷纷摇坠,再也拍不响热烈的心事。

    树枝,有的是竖起的指头在风中乱指,有的却是牙齿。

    其实树叶本来就是树木的舌头,舌头掉了,树们露出牙齿。

    风寒,齿冷,果树们龟裂开树身。

    南堤不是难题,南堤上,梨树下,小小姑娘指爪长。

    与高大粗壮的梨树相比,小小姑娘何其小啊。

    姑娘十一二,树高三四丈。

    小小一米三四高,树围一米三四余。

    小小拾梨树叶。树叶比小小的手掌略大,是桃儿形,有点像是人心。

    小小的手指纤长细柔,拾树叶的动作快若琵琶女的一番轮指,所以她不用柴扒抓。

    树叶还没有干透,黄中带绿,还残存着夏天的景致。

    即使有早就枯黄了的,她也不拾取,那是容易破裂的。碎叶若落在棉朵上,就成了麻烦事。

    小小左手拾叶,右手一根大竹针,针上串一根长长的细藤当线。

    那细藤,就是把新鲜棉花杆在田泥里浸泡一周到十天后,取剥下来的皮,搓洗掉表面的粗皮后再晒干,所制成的棉麻。这样的棉麻,只要勤快点,动手去制,那是想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原料是取之不尽,工艺也不复杂。

    今年的棉花还没有收摘完毕,还不能制棉麻,小小用的,是去年出产制作出来的。

    小小左手的树叶飞快摞成一叠,右手微微一挺,大针穿叶而过,树叶就串在了藤线上。她穿树叶,就有点像穿辣椒。

    2★.

    犁树叶当然不可能是辣椒,小小甚至能从树叶上闻到那酸酸甜甜的味道,那是梨子的,也是他们家的滋味。

    小小蹲着前行,那串穿成褡裢的树叶拖在身后,飞快长长,如同鸡毛弹子,更如同小姑娘粗大的辫子,跟着小小走。

    这样的树叶褡裢已经有好几十串,每串基本一样长,差不多是一丈。摆满了豆腐堰南面的大堤。

    叶串在秋风中微微蠕动,仿佛这条六十余丈长的堤坝是条巨龙在轻轻晃动。这个瘦瘦的小小女子,无意中创造了奇异的景致。

    豆腐堰四四方方,每道堤一样长,阔二十四亩,正是人字形忧乐沟的那张大嘴一样。

    嘴大吃四方。

    十一二的小小姑娘拾落叶,已经几个小时,她没直一下腰,没抬一下头,更没有停一下手,这世上还没有多少能令她分心的事,她才能如此专注,也是日常的磨练多了,她才有这样勤快。

    落叶是夏天的碎片,被秋风纷纷摇落。

    夏天的碎片极易点燃,燃放的热力很高,是忧乐沟的村女爱惜的柴禾。

    叶串摆至堤坝的尽头,小小才抬头从树枝间看了下天。

    从枝条的缝隙间望上去,天是一张破得很碎的脸。

    斜阳仍在,残阳如血,血流满天。

    天破碎,漏下寒风,吹动小小的衣裳,裳舞猎猎,衣正单,人只影。

    小小的身子很单薄,她又瘦又高挑,没有一点多余的肉。

    小小大大的眼睛椭圆的脸,圆圆的小嘴长长的眉。她的小脸洁洁白白,干干净净,不仅没有一点多余的肉,就连痣或雀班都没有一颗。

    夜已临,小小把叶串拖拢,聚集成两堆,就似两座小山,就是她的劳动成果。

    用手一张一张捡,想起来是很慢,人家用竹扒一捞就是一幅宽呀。

    3★.

    若有谁敢用柴扒与小小的徒手来比一比快慢,那是找上来丢大脸。

    小小洗干净双手,坐到堰水边梳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堰塘蕴水清澈得跟小小一样没有杂念。

    秋水已经复印了她的容颜,两个小小隔得很近,足尖都快靠近足尖,小小成俩,她不孤单。

    豆腐堰中,秋水荡漾,夕阳全部化开,西方的天际消肿了,血色越洗越淡。

    曾经被戳破的天越来越暗,夜色姗姗而来,磨磨蹭蹭如同谁解沉舟的文字,来得很慢。

    夜色如小小浓浓的黑发柔柔地降到颈项,小小纤长的手指握着一把短短的木梳,将自己的秀发快速地理顺,再绾上去,绾成一个不松不紧的结,用一条浅色的头绳扎起,发结就如同上天注定的命运,牢牢盘踞在小小的头顶。

    她在等,等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风乍狂,豆腐堰中掀起小小的波浪,堰塘中央的波滔奇怪地蜂拥成一堆。

    小小的眼睛深深地盯着那里,直盯住那堆波滔深深处。

    那不就是埋葬微微的那堆波滔吗!

    小小心底呼唤一声“姐姐!”

    那一声呼唤染满了秋夜的初寒和晚霞的余血,从小小蓦然苍白的小口里发出,横渡堰面,坠落向堰塘中央那突出来的咽喉。

    那堆咽喉一样的波滔吞下了那一声无音的呼喊,似乎满足了,很快平静下来,重新埋进了水面,宛如回到了牠自己那无底的深渊,再也没有出现。

    这个现象,灵异得象童话中的景致,偏偏就只给她这个亲妹子看到了,说破天,也没有人会相信。

    她只在心里又叫了一声:微微!

    她就走了,她真走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这不行!

    小小挥去单衣单绔,贴身是一套洗得发白的旧泳装,小小才微有曲线。

    4★.

    小小一跳入水,清澈的塘水张开一个给她量身定做的洞口,洞口微微激起涟漪,把她完美地吞噬,涟漪极快地被挣抢而来的波浪覆盖了。

    那堆埋葬了姐姐的波滔才消失不久,还能不能追上?

    姐姐已经去了,小小就不能再去,这是一定的。

    微微淹死了,小小学会了游泳,这是必须的,尽管在忧乐沟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学游泳。

    她在远远的深水区冒出头来,踩着水搓洗清白的身子。每天洗澡只会使自己更干净,那些鄙视她的女子敢比一比么?

    水稍寒,寒怕什么?贫寒的日子已经过惯了。冷水冷得过世态人情么?年纪虽小,她却早就不怕了。

    一面洗,她一面在等,等一个一定会来的人。

    即使已经把自己洗得很干净,她还是在洗,边洗边等,等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那人却不是微微,微微是等不到了。

    那人年纪也还不大,却绝对是个大男人,就是他教会了她游泳。

    南堤的那头,沿着成行的梨树下,走来了那个小伙子,到了那两堆叶串的旁边。

    他不是空手来的。

    他没有那么空。

    他快步走,白狗添财小跑着追在身后。那根名扬忧乐沟的超大号弹木扁担横在他宽厚的左肩,有节奏地弹奏着,低调的滑音吱嘎着动听的乐曲,这还是陈二公子教会他倾听的。

    弹木是忧乐沟的特产,原本也叫檀木,不是外界那种千金不易的奢侈品,但外界纵用千金,也买不走忧乐沟一钱弹木,只因陈家千百年来,都在禁卖它。

    为了与外界的檀木区别,是陈家改名为弹木。弹木很稀少,很难等到长成参天大树就会被砍伐掉。

    小到发丝壮到三人合抱,弹木都有着极为适中的弹力。一旦凉干,就刀砍不伤对折不断。

    5★.

    石匠们常常用弹木来做大锤二锤和手锤和砧子的把手,也是做锄杷和扁担的最好材料,只是寻常农家还用不起。

    每一节弹木的弹性,和成器后的变性,都不是很一样的,做成扁担,需要推测弹木的弹性变化,特别是弹木‘走样’的数据,得有着精准的预测,每一条墨线都不能有一点点的差错,而且每一次推刨的方向轻重厚薄角度弧度,都有着极细微的讲究,得把每个预知都变成下一个达成,否则就做成的就是四不像,只能浪费珍贵的木材而已。

    整个龙王镇,敢用弹木制作扁担的匠人,只有一位。

    超大号的弹木扁担,全镇也只有两根,是陈家的当代家主陈总工程师亲手刨制,本来是为陈二公子量身定做的。

    弹木扁担完工,因为材料足够,就做了一对,一根面子,一根里子。

    试用之下,陈二公子爱不释手。但他再本事,也不能同时用两根扁担挑货。他考虑到只要有一根就几辈子都用不完了,为了物尽其用,这不,就送了一根给忧乐沟的另一位年轻大力士。

    人家不愧是义门家风中人,世代诗书传家,事无具细,无不行止有度。

    陈二公子要送人,还是亲自上门,把两根扁担都带去了,由这小伙子自己选。

    小伙子放下担子,他的双手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弹木扁担,直到余热散尽,他才放开手直起腰来。

    弹木扁担也许已经是他家最贵重的宝贝了,由不得他不爱惜。就连不可一世的鱼猫子汪家父子,也只有一根花梨木扁担,那已经是好上天的,却也远远不能跟弹木扁担相比。

    花梨木就是谷花梨树的木材,谷花梨子酥脆爽口,其木质却细密瓷实,是龙王镇雕刻公章私章的最佳木材,都是以寸来计价的。忧乐沟所有的梨树都是陈家种下的,都是陈家下令禁止砍伐的树种,只有自然生成的枯枝可以让人用,能遇上一丫可以做成扁担的枯枝,是汪家祖坟冒烟才有的福分。

第0002章 何其矮 弹木扁担奏鸣曲

    想念微微的,不止是小小。

    小伙子是谁?小小是谁?微微怎么啦!

    矮矮小小,说的就是他俩。微微小小,就是她俩。

    小伙子今年十七八,他站在高大的梨树下,反倒显得更加高大。

    花梨木坚硬细质,是雕刻用的上佳原料,是做柁螺的首选,在龙王镇是以寸为单位来买卖的,汪家能做成一根扁担,已经是富豪得令人仇视了的行径了。

    在贫穷的何家,他却有一根更好的。

    陈二公子说,爱它就得好好用它,你我一人一根,看看谁用得好。谁能比陈二公子用得更好?小伙子不敢真地跟他比,但有了这一根,他也是无比自豪。他总觉得,就是有了它,他才会长得这么高。有一物能跟陈家相比,那就是种内在的高。

    弹木扁担再珍贵,都不如小小在他眼中的地位。

    他刚一站定,就看到小小纵身入水,就如同一年前,老矮子坐在长生居的院坝里,在凉椅上眼睁睁地看着微微落水。

    他那与老矮子一样的脸型上,带着老矮子当时那种的表情。

    当看到小小与她的倒影几乎是足对足地站在水边时,小伙子也有点仿佛依稀,似看见微微与小小一直就在一起。两个矮妹子本来就是同一个模子生出来的。

    转眼看着两大堆梨叶,他那幽深如豆腐堰的双眼中,充满了火热。火热的中心,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别人家的妹子,身上穿的是料子,小手中捧的是梨子,小小却只能一张一张地拾取这些叶子。

    忧乐沟树大柴多,什么梧桐柚桐椌桐八角桻树青钢树瓢儿果树等等,大张的落叶多的是,小小却偏偏爱拾并不太大张的梨叶。

    不仅仅是梨叶厚实催火,梨叶也有梨子的味道,就像微微离去后,留下的旧衣,也有微微的气息。

    2★.

    就算飘落,也不卷曲,梨叶光滑笔直单薄,就像微微的身子。当然也像小小的。

    他家的梨子,分到家里还等不到天亮,就被小伙子早早地挑到龙王镇去,通通换成硬币纸币了。

    那些梨子,如今正被谁捧在手中呢?

    那微微哪?又与谁个在一起?此时,她的手里,会不会恰好捧着忧乐沟出产的瓢瓜梨?

    忧乐沟的梨子多达数十种,有不少在别处都找不到了,可能已经是绝品。其中的瓢瓜梨就有瓜瓢那么大,一个就有三五斤,比柚子还重,在忧乐沟也只有两树而已。

    就是前年,微微还捧着一个瓢瓜梨,满院子追着,要跟小小的脑袋比大小。

    离多最是,东西流水。那梨呢?梨叶呢?

    梨叶红黄,是太阳与夜色交融后的色彩,点燃了小伙子的眼光。

    他站得更高,眼光熊熊,透过山山水水,所看到的天色与小小看到的有点不一样,在他的眼中,天光更亮一些,山要低那么一点,他的时间仿佛比小小过得晚一点。

    他们都不知道在他俩眼目中,会有这种不同存在着。

    这样的不同,使平凡的生活多了不少玄幻和离奇。

    就如同这忧乐沟,平凡普通,都是些农村人在过小日子的小地方,却深藏着发掘不尽的灵异传奇。

    在小伙子的眼中,黄昏还没有完全退守天际,落日还残留了一缕最斜的目光,它越来越斜,躲在西山背后,偷窥了小小脱去衣物下水,又在看着小小露出光膀子搓澡。

    小伙子阴森严厉地盯紧那道斜光,最后,那道光芒才迟迟疑疑,不情不愿地缩了进去。也不是一下子就缩进去,有两三次还试图再冒出头来。

    见小伙子的眼光越来越亮,才不得已死心塌地地走了。

    那道斜光一退,上天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3★.

    两百斤的重担在肩,一里开外的下坡路,三分多钟的小跑,他是担热了,必须要歇会儿。这才有余暇杀杀那道气焰,那道嚣张不起来了的,天上的气焰。

    夜未阑。

    小伙子站在平整的堤面上,一米**的个头有着绝世的风标。

    晚风猎猎,他大平头的短发在不歇地练习着长途奋飞。

    他赤精着上身,体内储藏的精力比风势更凛冽,更强劲。

    他刚放下一副担子,伸了伸双臂,他的双臂似乎比梨枝更硬,更长,更棒!

    他两臂似铁,双肩如钢。在白昼的晚景里,他,一个人,屹立不动,瞪退最后一缕阳光,默默守望着堰塘中那个小小的姑娘。

    那副担子就放在身边,那是一挑特珠的担子,那是两大筐篾背篼,高有四尺,上口直径三尺有多,比常用大筐足足要多装一倍,大得足以装得下两头卧倒的小牛。

    就连筐子上的四条绳索都比一般人家的要大上一号,要长上一尺。那不是从集市上买的,而是他用的自制棉麻,自己利用不能下地的雨天,在家里用索架打成的。

    那根又长又厚又宽的弹木扁担搁在大筐上,比普通的杄担也短不了多少。

    篾筐里边是连花壳一起摘下的棉花朵,足有二百余斤,这副担子,普通的成年劳动力也要分成两担。而对于他这一趟所要挑回家的东西还说,只不过才是半担而已。

    从半山坡赶下来,这副担子也该累了吧,就让它们歇歇呐。

    小伙子下身只穿一条短绔,很旧,旧而不破,就是补了数不清的布疤,补得很是妥贴,显然出自小小那又灵巧细致的小手。这年头还会做针线的女孩,是越来越少了。

    他只是随便站着,双脚却如柱子一样柱紧大地,要怎样才算爱大地爱得深,看看他的脚就知道,他赤着双足,没有一根足趾是放松的,都在紧紧地抓住大地,他的足板与地面没有一丝丝间隙。

    ——因为他是满足板。

    4★.

    有一种横跨了科学与不科学这两大界限的说法,说满足板不利远行。

    望着小小入水,他却没有立即行动。

    秋风紧,落叶才知寒。小伙子只觉得很凉爽,他不畏微寒。那种如见微微,如见旧事重演的表情,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多久。

    他实在已经无暇多等,包括让感情的停留。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奢侈。

    只是略为休息,让自己的皮肤不再那么烫,小伙子又开始运转,把劳作当成歇凉。

    他步幅很大,手伸得很长。他精强而不臃肿,很快将那些叶串分搭在两个大篾筐上。

    每串丈长,共六十串,总长跟南堤一样,可见不管是其长度还是串数,小小都是经过算计的,也对自己的拣拾能力有着很准的把握,才能在天黑之前,恰好完工。

    小伙子收工顺路来到这里,挑回了他下午所摘的棉花朵,用的是加大筐子,加长的扁担,可见他与小小也是有约的,才会有如此默契的配合。

    每个筐子上加上三十搭,堆得比小伙子还高。他用钩绳把它们绑牢,如同绑了两座小山。

    他的动作保持着一种特定的韵律,合谐快捷就如同弹木扁担在他肩上的那种弹奏,既把事情做了又不至于使身子发烫。他已经在这段劳动中舒展开筋骨,等于是做了热身。这些小技巧,都是陈二公子教的。

    他再不用歇息,从腰间解下一条白汗巾。就穿着那条短绔下了水。

    在豆腐堰中洗了澡,回家后就不用再冲凉了。忧乐沟有很多人这样,只是那些人都来得早些。

    很快就到了深水区,他踩水而行,无论多深的水,也只能淹及他的胸脯。

    一边行进,一面用汗巾擦拭身子。游泳洗澡同时进行,是他和她的绝技,一切都是为了节约时间,节约出时间来劳动。

    5★.

    行在水中,他如同行走在人流穿梭的街道,总会有空隙让他不停地往前。他很忙,他没有空,所以必须挤出空间,挤出时间。。

    想要少跑一趟,可以用大筐,只要挑得起,半路上还捎走小小拣拾的柴禾,这是空间能够挤;尽量少休息,手脚放快些,这是时间能够去榨取。

    这些,也许就是恢弘的天道,对他这种人的弥补吧。

    小小的秀发比夜色黑太多,在水面上已经漂浮了很久,身材纤纤的小小,轻若无物,静静地躺在水面上,随波而行。

    姐姐,就是这样沉下去的吧。

    情是心与青睐的合一,她把自己代入微微,小伙子也把微微与她合在了一起,他的关爱像豆腐堰的水,倾情于她一身。

    水波的异动,她感到了有人行近,她忽然从水中立了起来。她也是踏水而立。她知道自己是小女孩,踩水也绝不露出胸脯,她只是将一双圆圆肩膀的露出水面。

    她圆圆的肩膀就像一对电灯泡,圆润透亮,点明了整个堰塘。

    “哥!”

    小小向小伙子轻轻喊了一声。

    小小叫何其小,他哥哥叫何其矮,他们的爸爸叫老矮子,所以顺理成章何其矮小名就是矮子,小小就是矮妹子,矮子有两个小妹,另一个却不知身在何方。他们还有位谁也不愿提及的亲人,矮大娘。

    她哥的表情很复杂,比豆腐堰还多的情感,说出来的只是一句:“小妹,哥来接你了,天快黑了,我们快点回去吧,别让爸爸久等。”

    “好的。”小小柔柔地应了一声,与矮子并排剪水,往岸上游去。忧乐沟的剪水,就是游泳中的自由泳,是速度最快的泳姿。

    在水中,比在空气中更好掌握前进的技巧,因为水流能够更明显地反映各种条件的变化。

第0003章 老矮子 颠四倒三回忆录

    这是只有处处都在注意如何才能更好更快做事的人,才能注意到的天然优势,才会去充分利用这自然界的每一分恩赐。

    如何更好更快做事,就是兄妹两学会游泳的内在心法,没有这分心,就没人能学到他们这个份上。

    兄妹俩在水面剪出两扇波浪的翅膀,一左一右,一扇微大,垂得微深。一扇微小,扬得微高。就像是有两个微微,一直在他们左右。

    这是非得要至情至性之人,才能看得出来的景象。

    情境,本来就是要有了情,才能赏识得到的。

    两个人很快分开,矮子就在深水中洗了身穿的短绔,又穿在身上,再清洗了汗巾,一边拧干,一边出水上了堤岸。

    小小躲在守鱼棚里换下贴身的湿衣物,一点也不像一般的女孩子要磨磨蹭蹭,到那边几把就洗了,很快就拿着湿衣服跟在矮子后面。

    “哥,我小学已经毕业了,你就别让我上读初中了吧,我回家来都帮你,我的手足挺快的,可以干很多的活。”

    “住口,你不知道微微姐将自己卖了,为的是什么?光是为了爸吗?也是为了你能读书呀!”

    “可她也是不忍心你那么累,那么辛苦。她卖了自己,也是为了给你减轻负担。”

    微微与她是双胞胎,姐姐卖了自己,不仅为老矮子留下一笔不算少的医药费,家里还少负担一个人的学费和口粮开销,年轻的矮子就能勉强把这个家撑起来了。

    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总有那么一些人,在外人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牺牲了自己的一生。

    那堆波滔埋葬了微微,为什么微微又能把自己卖了?怎么回事?他们爸爸老矮子又怎么啦?矮子兄妹这样勤快能干为什么还穷得几乎撑不起这个家?

    问题一搭摞着一搭,如同小小拾起的叶串,通通压在矮子的肩上。

    “小小,哥哥已经对不起微微了,就不能再对不起你,连你学习的机会都保证不了。哥哥求你了,明天还是安安心心地去上学吧,就当是给哥哥留一点尊严。”

    2★.

    “哥,我都知道,可是,你也太辛苦了呀,你叫小妹怎么能忍得下心?我就是去了学校,坐在教室里,眼睛也是时时往家里望的,要我学习我也安不下心呀。”

    矮子叹息一声:“唉,小小,你是个很懂事的好妹子,你也看到了,哥再怎么干,也不过是蠢牛一头,头脑中文化不够,再怎么强的身体也不能当两个人使,哥现在还供得起你,这两年相信哥的力气还会有增长。你还是先安心把书读好,将来才能更好地帮得上家里。你每次望着这个家,就想想你能上学的艰难,你就应该更加碾劲去学习了。”

    “哥,小小听你的。”说是这样说,小小的大眼睛里却涌出了泪花。

    哪个女孩子没有一些心酸,更何况是娘嫁爸瘫痪姐妹早离散的她呢?小妹妹想哥泪花流,哥哥就算想帮她擦,也腾不出手,更何况小小也不会让他看到。有泪暗弹,咽泪装欢,小小早就会了。

    “这就好,咱们回家吧。”

    家,没有微微,没有妈妈,哪怕再破败,也是栖息的地方。

    “哥哥,别以为小小啥都不懂,别的小伙子到了你这么大岁数,早就订亲了,你却连个说媒的人也没有,我哥的个人条件在这忧乐沟还有几个能比,都是家庭拖累了你。”

    “小小,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

    “哥,我好多次都在想,要是小小不是你亲妹子,小小就嫁给你!你也就不用愁找不着对象了。”

    “小小,想歪了好!哥哥要不高兴了。”

    小小从哥哥手中接过汗巾,默默地走在前面。

    矮子一蹲身,就将那副担子挑了起来。

    好重的担子,怕不有四百来斤。

    好大的担子,就给才十七八岁的矮子一肩挑了。

    3★.

    矮子走长途都能挑三百斤了,挑四百斤走短途虽然很沉很重,还是能挑得起的。

    梨叶就是昼夜相交时的天色,这些天色此时就完全串成串,全部落在了矮子的肩膀,全天下都只剩下夜了。

    天真黑了,看不到担山的神,只见两座小山在快捷无声地移动,要不是有小小在前引路,影影绰绰中肯定会吓坏不少人。

    洁白的汗巾已经被小伙子拧干了水分,它在小小的手中迎风飘扬,这景象就是一个小女孩带着两座小山在走移。

    “哥哥,其实你已经能抵得上两三个汉子了,只是......”

    “没文化顶个屁用!你不见人家陈二哥,比我还小,却十二岁就能挑两三百斤了,十四岁就能挑四五百斤的短途了,他的手足也比你我快。人家读书最差也是考的第二名,他还读了两个大学。他哥去了,他就发誓要当两个人使,他做到了——人家那才叫做一个顶俩!”

    “哥,你也是,明明比他弱不了多少,他又不是咱何家的人,还硬是要认他为哥哥。”

    “哥是拿来尊敬的,不是用还摆谱的,他比我强,就是我哥。”

    “他是天才好不好,凡人都不能跟他比的。”

    “我是无能一个顶两了。”

    “哥哥,我这辈子是不能嫁给你了。要不我就嫁给他好了,他那么强大,有了他的加入,我们家就会好过些了。”小小又说出这样的话,就表明她还是个孩子,并没有真的长大。

    “傻话,你能嫁多少嫁?还比他小了快十岁。再说他那么优秀的人,只有天仙才敢想的。还是那句,你要是好好读书,学到了陈二哥那样的才华,也就等于是微微在你的身上活过来了。”

    “哥......”小小的情绪立即晴转雨,她不禁轻哭出声,“说来说去,还是又说到她了。”

    4★.

    提到微微,提到他们爸爸,却还有一位重要的家庭成员,兄妹俩是提都不提,似乎已经彻底忘了。

    小小心想,我少了姐,他没了哥,那陈二哥的命运,跟我倒是差不多。

    小伙子尽管精强无比,太重太大的担子还是压得他直喘粗气。

    超出常人的担子,挑是挑起来了,却不表明他们不更辛苦,不更累,就是那位陈二哥,也是一样的。

    他不能再边走边说话,兄妹二人在夜色中浮浮沉沉,何其矮的满足板把一条土路踩得啪嗒啪嗒响,弹木扁担在吱嘎吱嘎浅唱,负担着沉重的大包袱,他们停泊在长生居。

    长生居依旧,作为那场香艳了整个长生居证物的大碾盘还在。

    一个篾丝编的大箩筐,一把篾片编的小撮箕,一张竹制的,能坐能躺的长凉椅,一堆起好了路子,等待脱粒的老玉米,老矮子就坐在大碾盘边,守候着那些传说,守候着历经劫难还未倒塌的长生居,打发着他一成不变的苦日子。

    那个他和她那个的传说已经被加料到没有极限,传说那个把月亮都羞得开破了花的通宵,那个他和她那个的混合溶液从他们的结合部流入磨眼,注满了大碾槽,溢进檐沟,又流进乌家大田。

    被几头牯牛喝了全部变成了梢牯棒,牠们为了争一头母牛把牛角都通通抵断了。

    一头争胜了的牯牛,还没有得逞,就被赶来的放牛娃痛打一顿,还牵走了母牛。

    那头最强的牯牛梢性大发,不可遏止,暴跳之下,就用牠的梢牯棒,先是捅穿了乌家大田的田埂,还是退不了梢,又用牠的梢牯棒打断了乌家大田埂——这就是忧乐沟传说的谚语“放牛娃打牛,牛打田埂”由来的真相。

    其实这些所谓的真相都是假的,真正记载真相的那部《长生居劫难.上篇》早就烟消云散,后来的传说都是谣言。

    5★.

    这还不是谣言的终点,这仅仅是起步而已,谣传说乌家大田的大水没有了关拦,势不可挡,冲决而下,中途造就了孹种无数,被它声势浩大地飘洋过海,十万八千里之后,到了留求不得岛国。

    那些大田水被那里的窝巢人贪婪地舔得点滴不剩,那些家伙无论是男女,个个都多长了一条梢牯棒,其人不仅可以不分性别地互慰,还能人人自尉了。

    所谓空穴来风,岂会无因,这事虽然说是谣言,那留求不得岛国要是好地界,那些谣言也不会落在那儿了。

    老矮子四十六七,矮大娘失踪已经八年。

    八年并不久,就似昨天。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比八年更长的与瘫痪艰苦卓绝的抗战,反而把那些十几二十年前的旧事,翻来覆去,记得颠四倒三。

    这是老矮子神经已经有点错乱了的记忆,极不靠谱,充满了灵异。

    本来他正是壮年,人生正在把子上,他却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该死的人。

    老矮子近两年才能从牀上爬起来,爬得起却还是不能走,只能坐着,干点手上的活计。

    坐在凉椅上,老矮子掰着玉米。

    这张凉椅,是他们何家的另一宗宝物,也是陈总工程师亲手制作的。

    陈总工程师亲手制作的物品都是宝,长生居得到陈家的特别照顾,这样的宝物还藏了不少。有了这些宝物,长生居再破烂,依旧是块远近闻名的宝地。

    大碾盘上摞好的玉米包还堆有半人高,他随手就能拿取。这些玉米是他要求堆高些的,看着踏实。

    在忧乐沟把玉米包叫做包谷。

    老矮子十指粗大,指节微曲,既伸不直也握不拢,他整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大碾盘上抹包谷,还必须是由矮子和小小事先就起好头的。

第0004章 矮大娘 招来美妙搁刀声

    时间在老矮子这里展现的是另一番样式,就像玉米粒一样已经编排好了的,其顺序、质地和数目都改变不了。他能做的也就是掰一粒少一粒,一天也抹不下二十斤玉米。

    矮子和小小也没指望着他能掰下多少,那是给老爸打发日子用的。

    玉米可粒粒数也。去年,他还能数着自己每天能抹下多少粒,数着大同小异的玉米粒,就如同反复计数自己不太堪提的心事。

    他今年已经没有了这种兴趣,日子都是一成不变的,数不数没有太大的分别。

    玉米粒粒饱满,金黄沉实,光亮得一如他对一子一女的希望,每一粒都压得他手都抬不起来。

    别说一粒小小的玉米了,曾经的老矮子能轻松把六十六斤重的大锤抡圆成8字,那是左插花,右插花,插得人眼花花的大锤高手,如今却连空手都举不起,连动动指头都很艰难。

    这还是邀天之幸,得到了老天的眷顾,才能动弹一些的。

    他自己这半辈子却太多空白,他充实的岁月稀稀落落。一如授粉不足的稀瘷子包谷,一身没有几颗可以收获的颗粒。

    不,老矮子觉得自己还不如稀瘷子包谷,那包谷只要消耗很少的养料,而他,每年的药费就要两千多,还起卧要人扶,甚至连累得只有十岁的微微就将自己卖了,卖得三千元给他治病,也使小小得以继续读书。

    谁说男人不流泪?如果老矮子的泪够多,长生居门前就能开一口豆腐堰了,他早已经被泪水淹死了。

    他深知自己早就该死了。

    只是,他一个人又怎么能破了长生居祖祖辈辈以来,男子都必须要活过一甲子多的先例呢?他若一破了这个先例,后代还会有这样的好命道吗?

    对,就是命道,不是运道。

    2★.

    以前,他也像多数人一样,分不清什么是命什么是运,长卧在牀这么些年,他算是把这个区别琢磨明白了,命就是活得长不长,运就是活得好不好。

    运道就不说了,为了子子孙孙,他一定要保住命道,该死而不能死!再霉也要熬过去,再难也得赖过六十岁!不到六十岁就得老是不死文学就是用语言来交心的,只要能触动我的,我乐意动用点宝贵的时间。!

    老矮子就是这样死死地活着,把每一寸光阴都熬成灰烬。

    他过得艰难,连记忆都在些混乱,乱了时间,乱了事件。

    远远地,老矮子看着小小在堰埂上拾落叶,也看到了矮子把那些叶串搭在大背篼上,他知道那是六十串,因为小小每个礼拜天都会去拣一次,每次都能拣那么多。

    在他的眼中,那些落叶就像是自己纷纷摇坠的记忆,如果要把自己散落的记忆也串起来的话,也应该是六十串的。

    无数的往事不堪回首,比夜更长。

    对一双小儿女可以不提,但老矮子却不能不想,想他的结发妻子,那个长生居的女主人矮大娘。

    倒不干的尿桶说:矮大娘和老矮子充满了传奇,最少也有八个传奇,才只是开始。

    一是看见女人在洗雪白的奶膀。

    二是没有女人愿意钻进他家的破茅屋,她愿意。

    三是远方的矮大娘来了,长生居开了后门。

    四是投水遇上偷鱼的。

    五是她开始了传奇,夜夜留宿的似男实女。

    六是与土匠私通私奔。

    七是偷猪变被人偷。

    八是矮大娘其人,场场赶场,不卖物品卖大人。

    矮大娘是个传奇人物,老矮子半傻不傻的,汪二爷也不是什么好胎胎,汪大娘也不是什么清水货,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值得我为他们立传?只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忧乐沟的传说。

    矮大娘的传奇是一到老矮子家就开始了的,老矮子的回忆,却得从第八个传奇开始。

    3★.

    传说长生居是能移动的,多年之前,长生居还是在簸箕山半山上的,是大地主陈家老爷子的专人书房。传说在更早更早之前,长生居是座落在蓝山的山腰,蓝山就是现在的兔儿山。

    老矮子记不清楚,那是多年前了,没有一百年,也有二三十年了吧。没有二三十年,也得有一二十年了吧?嘿嘿,老矮子的回忆有点混乱,大家要原谅他,这也是他有趣的地方。那几年,二十多岁,不到二十四岁的矮子他妈场场赶场。

    龙王镇,深藏在蜀国无边无际的紫色丘陵丛中,山高水细,万古安然。

    高山,以油房山为最,与云峰山、玉皇山、人和山、凉水、马鞍山和寨子山等齐名。细水,名为索溪,与清溪合流后名为索溪河,索溪河在简洛桥下游二十里与简洛河合流,又十余里后与忧水和乐水汇合处,形成名扬全蜀的三河口,从三河口以下数十里,浩浩商商,汇进滚滚滔滔的沱江。沱江不用说了,万里肠江的大支流,天下知名。

    当时的龙王镇还是三天逢一场。每隔两天,那个很梢包的妇人总会在大街小巷遛晃,晃着晃着,就不见人了。总是要等到散场之后,那妇人又不知道从哪里钻将出来。

    传说她场场赶场,赶场就偷牯人。偷了牯人后有了钱,就买好吃的好用的。

    龙王镇又逢场那天,已经午后三点多,多数人已经午睡了。在自由市场,摆摊守点的人都懒洋洋的,她忽然在长街杀档的十丈开外出现了。

    杀档里有二三十个卖猪肉的屠户,突然都来了精神,相继停下手里的活计。

    忧乐沟名言:十个司机九个坏,十个石匠九个怪,十个屠户个个赖!

    散场后,这二三十个命债累累的无赖之徒正闲得蛋痛,猛然间,见到了一个美得出格的,扭腰摆髋,水灵灵活鲜鲜地摇晃过来,那种杀猪匠的贱德性就跑出来了,纷纷缴械。

    4★.

    哐啷啷地一派搁刀声,从档头传到档尾。以他们眼光放得那个斜法,再不放下刀,可能就会把自己手也剁下来卖了。

    所谓手闲嘴不闲,忧乐沟著名的‘囋言子’话剧就立即上演。

    ‘囋言子’就是说些二不挂五、不上了桥的麻辣话,话语中夹枪带棒,藏着腥裹着辣,总是别有所指,嘴巴上过干瘾。也叫摆‘土龙门阵’还可以叫‘说浑话’。

    ‘说浑话’是地方语言中的麻辣烫,那是貂起牙巴说甩话,允许说过之后不用承认的。

    屠户们特别好这一口。

    远远见到那妇人正向这边走来,他们就纷纷拉生意,争相囋言囋语,囋言子那种浓浓的味儿,立马飘扬在自由市场。

    自由市场的人气斗升,局部区域宛如回到了赶场的高峰时段。

    “矮子他娘,来割我的,大哥我跟你整汪实点。”

    “矮大娘,这边这边,早就给你铺排好了,你一来我们就开搞,一点都不耽误。”

    “矮大姐,我这里,我的杆杆翘得最高,保证你满足。”龙王镇那年头用的还是杆杆秤为主。

    “快来快来,我这里软的硬的随便你摸随便你捏随便你拣……”

    矮大娘在一群带有毛腥臭的男人聚光之下,容光更加闪亮,她高高的胸部压得这些粗人的目光不断退缩。她笑意盈盈地来到肉档,一家家地细看过去,任由那些人说花了天,好既不搭白也不下手,迈着春风俏步挨家挨户地走,却不急于表示要买谁的。

    她看过了的那些摊位上的屠户们却并不失望,一个个尾随到她左右,一些她还没有到达的档位上,不少屠夫也跑过去陪着她。那些闲散的赶场人也纷纷聚过来,跟着她移动。

    她一个大美人,比那些大官爷还吃香,很快就是一大梆子随从,前呼后拥,形成了人潮。

    5★.

    一步步看将过去,各种低级趣味的‘囋言子’,像连环臭屁一样不停地放,出的点子也一个比一个馊,听听,都说些啥:

    “这个腰子买回去,给你家老矮子吃,不要放盐,他要敢不吃你就按倒了灌,吃了有脚猪一样大的劲,晚上好整巴实点!”所谓脚猪,走猪,都是指的种猪。

    在忧乐沟,传说脚猪四脚落地就能回精,所以能够日走数家。一头脚猪每天有种殖百头后代的能力,比空背一个梢名的羊子强太多了。

    “买点板油回去,整不巴的时候擦点。”这句就邪恶了,真那样了人家就是用口水,也不会用猪板油擦的。

    “血汪子也是好东西,别小看了,是头刀菜,要是你们整起毛进去了,吃了这个兴许就能带出来,只要你在我这里割肉,等会儿白送你两块,放心,血汪子不收你的钱。”忧乐沟传说,女子宝地里进了毛发,日子一久没有发现到,就没有生育了,若发现得早,还能用血汪子带出来。

    “把这笼小肠也买回去吧,吃不完了还可以当套子用,这是响应计划生育的好事,老矮子要是不用,你就不要他上!”女子的宝地就是女宝,是从地域到天堂,也是从天堂到地域的唯一通道,非男珍不能打通。男子的私密珍贵之物就是男珍,表过不提。

    “这对猪前蹄便宜卖给你了,炖来吃了发奶水的,你看九个窟窿眼的,通市就数我这两条最好!”有幸读到这一句的,不要轻轻放过了,猪手猪脚上是有窟窿眼的,数数,个数越多的越好。

    “我那两根后脚更好,单独给你开个小灶,偷偷地给你一个人享受了,不要让老矮子知道,整下去后,腿上特有劲,不仅夹得紧,还可以把老矮子一脚就踹下牀去。”这是在推销自个了。

    “大姐,买我的,你想哪我给哪,再费事我也跟你弄。”

    “娘子,割我的肉吧,我把我自己搭给你,怎么样,有了我,你今后吃肉就不用愁了,不管你的哪个嘴巴,咱管够!”

    ……听听,哪一句是人话?越来越过火啦!这是想卖肉的吗?还是想卖自己?

第0005章 囋言子 民间多的是大师

    这些卖肉的太那个了,见到个漂亮的就围上去,囋言囋语不断,恨不得把人家囫囵了,怪不得好多大姑娘都不敢去街上割肉。

    他们的话,矮大娘要是全部去琢磨的话,肯定要被笑死后又被气死还得被燥死。

    谁跟‘囋言子’较上真劲了,谁就是死八次也不够的。

    要是初来乍到的外地美女遇到这种阵仗,肯定受不了,走不了几步就会被吓跑。

    矮大娘却习以为常,她绝不与那些杀猪匠搭腔,她深知一旦搭上一句,不割肉走人就下不了场。

    至于她心中怎么想那是另外一回事,她对那些能剜人肉的银锡眼光和话语不管不顾,只把目光落在那些猪肉上。

    周八两、老黄历和汪二爷的档位隔那头有些远,也没有前去凑热闹,口中的‘囋言子’却是放得更加露骨。

    “娘的!我周八两天天摸肉,没有摸够上万,也有八千头了,就是没有摸过那么细嫩的……”这人连卖一斤肉都只给八两,这么没品的绰号都不以为耻,可见他们是多无赖了。

    “你龟儿子的周八两,你已经得手了吗?摸过了吧?嗤嗤,尼马的带着走猪运,搞丑事还有人请。”

    “汪二爷,要不是看你后台硬,老子两刀就把你切了,老子几时说摸过了?”

    “嘻嘻,要是没摸过,你咋知道有多细?”

    “尼马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走路?你她马的还没有断奶的的嫩崽子,珍经都不懂,你回家去找汪大娘再喝两年奶水吧,等你把蛋黄脱了,再来跟老子说这些。”周八两这样说。

    矮大娘陶李芬虽然还没有到,汪二爷、周八两和老黄历的三个小集团就已经在争宠了。男人吸引女人注意的方式,好多人是不自觉地在比声音大,以为那样人家就会多瞧他几眼。

    2★.

    在忧乐沟,男人之间还有另外一项比拼,那就是囋言子,谁囋得出奇,谁就更有吸引力。

    “尼他马的就数你见多识广,每天都要走几家,放几炮,就你龟儿子会看,你有刀老子没有刀……割肉啰,割肉啰,大爷,割多少?”汪二爷倒不是没有忘记做生意,他是习惯了,隔上一茬子就要吆喝一声。

    “这是谁呀?”过上过下的大爷们都在看那那梢包女人,没有人忙着割肉。

    汪二爷嘴不闲着,又回头问另一人杀猪匠:“老黄历,你人老,眼睛好使点。你晓得人家里面有多白吗?怕是你老人家得了白内障,黑白不分一吧?”

    “你小子少多嘴,不懂就多瞧瞧,瞧多了就明白了。”

    “老子才不去瞧那梢货,她再咋样,媲股也没有咱这条猪媲股肉感吧?”

    “不懂珍经,白活一生。你那头猪的奶膀才多大,有可比性吗?”

    “你老黄历也不咋样,就知道大,大有屁用,你敢不敢上去试试?”

    “你有本事叫她躺在案板上,看老子敢不敢上?不上老子不姓黄!”这是周八两在冒充老黄历插科打诨。

    汪二爷嘴巴一扁:“呸!想得天真,必定伤心。坐地等花开,你那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的大爷是要使她自觉自愿地躺上案板,摆全美展览,还不收钱。她呀,想找二爷给她擦痒,还得求我,还得看我的状态,还得看我想不想干,那才是男人的本事。”

    “要我说呀,你们都靠边吧,真正有经验的女人,还是喜欢老的辣!”

    “老先生嘢,你那老黄历行不通了,如今已嫁过人的娘们,就像被榨过油的花生秙一样,都是楂楂,一点也不水灵了,也就你们这些老掉牙了的还有味口。”这是周八两说的。

    “你们俩都还没有断奶,太嫩,快回去找各自的妈妈再喂两年,再来跟老子说这些。珍经都不懂。”这回轮到老黄历把周八两和汪二爷一块儿骂了。

    3★.

    汪二爷还是不服:“你也跟老子住口,当心老子惹毛了丢刀子,你马的都什么时代了还在翻你那本老黄历?自己是莿芭林的斑鸠,不知道外面的春秋,外面随便拉个十几岁的初哥都比你更懂,还好意思说珍经。还有你,周八两,别再把半斤肉当作八两买了,这年头吃不开了,早就不兴这套了。”

    “你仌都错了,你们看她那两个大弹子,抖过来抖过去的,像两个猪尿包,肯定是搓的人多了,老矮子的手劲又大,已经搓得不瓷实了。老黄历人老家伙怂,只知道软的捏,要歇菜啰。”

    爱‘囋言子’的人就是这点不好,莫详,像癫狗一样,冷嘲热讽的,没有几句好话,还不分对象,见谁都咬,能把天仙囋成烂水货。

    “你们两个青沟子娃儿,蛋黄虽然是落了,嘿嘿,狗煖子都还没有开过张,就跟老子论女人,水灵?你们看到过打水井没有?眼眼都还没有打穿,水水都还没有浸出来,哪来的水?口水呀?无知!”

    那时候人们读的书都少,但不能说读书少的地方就没有文化。忧乐沟的文化都是以俗文化为主的,‘囋言子’就是其中的代表。表面看来是粗俗不堪,但只要深入进去了,就会发现‘囋言子’也是精采奇妙的,其中包含的智慧和巧妙,那是层出不穷,其思路的粘连转换,很值得玩味。

    但得提醒一点:永远不要与‘囋言子’的话记仇,否则的话你在忧乐沟就会仇家遍地,永远也别想融入进去。

    ‘囋言子’也叫攒牙巴劲,比开玩笑要坏些,比骂架要好点,比下流要高些,跟高雅也粘边。

    ‘囋言子’也是一种闹嗑,比摆龙门阵还要过火一些。‘囋言子’在相互调笑间,最能活跃气氛,能使时间过得很快,不会空虚沉閟和无聊。

    这还不是真正的门道,真懂的人知道是玄,不懂的人以为是鬼,有思想见地的,会把囋言子当成思想的火花不断绽放的智慧树。

    4★.

    囋言子就是在忧乐沟的社交语言,哪怕是面对一群再陌生的人,只要你能囋言子,只要你进去囋上几句,立马就会混熟了,比刷烟撒糖还来得快。

    还别说,这一习俗与忧乐沟的长寿现象也不无关系,不是吗?空虚沉閟和无聊一直是长寿的大敌。

    不会囋言子的,在忧乐沟被视为“老实人”或者“耿直人”,翻译成囋言子,那就是“茻子”,也就是‘瓜娃子’。一个瓜娃子,虽然在忧乐沟还不至于被鄙视,但也是不受待见的。

    正嚷嚷间,那梢包妇人在汪二爷摊子前停下了。

    还别说,汪二爷这个人就是与别个不同,他特别会‘陪整’,肉链上挂的猪肉,皮相分外地白嫩,肉质更加鲜活,肥的看着不腻,瘦的特别筋道。而且他留下的刀口很有讲究,都是很上‘刀路’那种,看起来下一刀肉就正是买家特别想要的。

    这个好,看起来就最有卖相。

    汪二爷果然像个不懂珍经的嫩芽儿,在矮大娘的艳光之前都不能先开口招呼。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连正眼都不敢看她,好像还有些窘得脸红。

    “喂,小汪,你看通街几十头猪,就你的东西好。”唉,忧乐沟的男女呀,真是不能开口,这一开口,就把这里所有的杀猪匠都损成猪了。

    这‘囋言子’是男女都会的,每一句都不止一成意思,很值得玩味。矮大娘是外来人,还是变成了囋言子的行家。

    “大姐,正是哩,还是你的眼光好,你买的又不是老鸭子,别的不是老弱,就是瘦小,还不够斤两,还是我的东西壮实,看上我准没错。”听听,也在损人。这到底是买卖肉还是买卖人呀。

    “我就是听说你不耍秤,足斤足两。”

    5★.

    “哪当然,咱要赚,也钻在明处,就是摆明了来硬的。”硬的,就有说服力。

    “哦,那好呀,这里,就这里,给我来三斤。”她瓷白如李花的绵软手指,点出的所在,是后夹缝,也就是后腿肉,正是只去了一刀尾巴肉,该下第二刀了。这二刀‘坐犜儿’,正是争着要的好肉。

    矮大娘一指出部位,那些陪来的屠户立即起哄:“哦!原来矮大娘喜欢的是那里呀!”

    “还是要的夸下之物呀!哈哈……”

    “是夸下连着大蹆,都要啊!”本来是屁颠肉,硬是给那些人扯离了部位。

    “大姐你眼光就是高,一眼就瞧上了,就知道我这一腿最好,前蹄后膀,后腿膀子上的肉最结实,瘦肉又多,最好干!三斤咋够?再怎么说也得把头刀和二刀坐犜儿一块儿要了,只割三斤,那不是把最好的留给别人了吗?”忧乐沟的干也有吃的意思,当然也有干的本义。

    见矮大娘已经有点意动了,汪二爷继续说,“大姐,我这一腿全给你了,咋样?”

    “咋吃得消?那么大一腿。”

    “大姐是在笑话咱了,哪有你吃不消的大蹆?就你这副身子骨,再多几条也不在话下。”

    妇人嘻嘻一笑,真如桃花盛开,春意风情大爆发,迷醉了一大槽刀头舔血的屠夫,:“看不出来你也人小鬼大了,说话满溜嘛,那就五斤好了。”

    “五斤呀!”年轻的汪二爷抬起头来,看着妇人那张没有一点瑕疵的脸盘子,他手不应眼,随便一伸,就摸着了案板上那把他用惯了的割刀,握得巴巴实实,他在准备着。

    “五斤,不能再多了,怎样?”两个字怎样,也不知她是在问生意能否成交,还是在问汪二爷对她那张脸子的观感。

    她俏皮地眨了一下左眼。老公是石匠,是只眯一只眼睛瞄墨线的高手,她可能就是从老矮子那里学来的,她这一眨眼的意味也就完全不同了,长长的睫毛好像已经扫到了汪二爷的脸上,他不仅发烧,还有些痒痒。

第0006章 汪二爷 一来二去磨刀术

    汪二爷立即转移视线,无畏地盯上了她那两堆能够深埋无数男人的波滔。他嘴不应眼,说的跟看的完全不沾边。大话说得很满:“五斤就五斤,这还是软边‘坐犜儿’,比硬边少了些脊椎骨,上了五斤,正好割完最好那一块。保证一刀下来,不多一两,也不少一钱!”

    他这是要卖弄一刀准呀!一刀下去,误差只在九钱之间。

    妇人的那两堆特别敏感,似乎晓得汪二爷盯着在看,也不见她踮动腰肢,就莫名地颠了两颠:“那你还在看啥?动手吧!”动手?对着看上眼的这两块热腾腾的新鲜肉?这大街市上,那不是找抽吗?

    囋言子的妙处,就在于其含义可以多解,以故意造成的歧义,来彰显语言的多重美丽。所以忧乐沟人都那么酷爱囋言子。囋言子的高手,就是民间的语言大师,这样的语言大师,在忧乐沟多的是。

    汪二爷大胆地扫描着她身上的沟沟坎坎,嘴里说的是:“我正在找下刀的地方。”心里想的还真的是下刀的线路。

    这头猪是他亲手杀的,也是他亲手刮的,这半边猪肉的种种,早就烂熟在心中,他不必目视,心中就能通过一些毛孔为记号,划出了割刀应该走的整个弧面。

    龙王镇有本事的男人,十有**是曾经在陈总工程师的手下打过下手,偷过师习过艺的。汪家三兄弟都没有例外,他跟在家父身边打零工,从陈总工程师那里学来的,就有陈家心算术的前奏‘成竹在胸’。

    待确信已经成竹在胸了,正好也说完这句话。他闭上了口,他才淡淡地收回了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似随意瞄了那半边猪肉一眼,实际上已经看准了心中所想的那道刀路,这是眼见为实地核对窍门。

    汪二爷看似漫不经心地走上前去,略微下蹲,左手疾张,一把就牢牢扣住了那块膀肉的末端中上部,右手那把略微有些弧度的薄薄割刀,竟然不是握在虎口,而是从食中指之间伸出来的,竟然是陈家二公子从劳动中创造出来的‘再有’把握术。

    2★.

    再有把握术,当不需要那么大力的时候,就以食指和中指间的指缝为第二虎口用,以减少虎口的过度灵活,主要以手腕来做调动,来加强精准度,对于力求精力求准来说,那是再有把握不过了。

    那陈二公子。从来不隐瞒自己的独得之秘,他总是把自己的心得,写成一篇篇文章,全部公诸于众,乐意与所有感兴趣的人分享细节,还手把手教过汪二爷‘再有把握术’。

    汪二爷用再有把握术运刀,随随变变就划拉了出去,从上到下,由表及里,透体而过,每丝每毫都是把心中所想照做了一遍。

    一刀下去,何需第二刀。他划拉下来的那块二刀‘坐犜儿’肉,就像一尾活鱼被他扣住了鳃巴,还有点活活地抖动。

    矮大娘一双温柔手,及时递上一根梭草搓成的腕子索,汪二爷右手释刀,连指甲都修得光光堂堂的手指,与她的纤手轻巧地一触碰,他根本就不像处子的表现,没有电闪没有火花,似有意似无心,似鸟飞无痕,线香粗细的腕子索易手,汪二爷无比从容地一掂量,“两钱!”

    几十双眼睛盯着,谁也没有二话,这还是泡了水的,才有这个份量。

    腕子索套上去,把肉挂在小抬秤钩子上一称,直接将秤号索移到五斤处,秤杆翘得高高地,站住了,再往后拨了一点点,立即站得四平八稳,连腕子索五斤零五钱!

    哇!神了!

    人群中炸了锅,不太相信真的会有一刀准能出现,这也太巧了!

    一时间各种吵闹,汪二爷清琅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亮了出来:“有不信的可以马上再试,从两斤起价,一刀下去,误差超过九钱的,白送不收钱,但达到标准的,谁让割下来的肉,谁就必须要买走!”

    还真有不信邪的,纷纷有人来试。

    3★.

    汪二爷随心所欲,他心有定见,一刀准就是一刀准,会者真会,除了必须剔除的骨头外,百试百灵。不到半个小时,汪二爷剩下的大半条猪就通通卖完。

    能卖得这么快,汪二爷还有一宗隐秘的宝贝,就是他的磨刀石,也是出自于陈总工程师之手,是陈总工程师从豆腐堰的深水之底起出来的,说是水磨石,磨刀不用水,开锋之后,只要一来二去,磨三下,就锋利了,比用棕皮子砂刀还要快,当然这一来二去的磨刀术也是有讲究的。

    矮大娘并没有立即就走,她先是看着汪二爷大显身手,很是入迷的样子。

    后来,她干脆化身成汪二爷的收银员。她言笑嫣然,一口囋言子不输于任何人,脸上更是光彩滟潋,葱白的指尖在一个个交钱的手上蜻蜓点水,清脆的笑声四处飞溅,很能活跃气氛。

    有她在,汪二爷的生意好了一半。

    汪二爷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收摊档。

    他更没有想到只是跟在陈总工程师身边打了一段时间的零工,对他的心算之术连门都没有摸着,这时只为了想在大美人面前显摆一下,试上一试,蒙上一蒙,竟然被他成功了。

    因了矮大娘这一块肉,汪二爷也是第一次,把成竹在胸心算术、再有把握握刀术、一来二去磨刀术和从通杀刀中悟得的割刀术结合得如此随心所欲,如此完美。

    这个女人,难道是他的幸运星吗?幸运,谁不想?这念头一起,他就对这个女人埋下了很深的想法。

    一刀准的成功,汪二爷立即像换了个人一般,那一刀以后,他就大大滴不一样了。他的信心像充气一般很快就膨胀起来,他整个人都变得大了,只觉得市场也窄了,油房山也低了,连龙王镇都小了,连矮大娘也不再像女人神一样,也只是一个可以獬犊的小女子吧了。

    4★.

    为了把今天的生意做完,他用了近半个小时来压抑内心的膨胀,这一闲下来,他就放开了。

    汪二爷只觉得他足下就是龙王镇的正中心,他要以这里为基点,埋下第一块基石,修一座大楼,成为他们汪家的杀行,他要霸占龙王镇的生猪屠宰市场。

    环顾周围,尽皆是不足挂齿的人,那些平常总是在暗中竞争,从未分出明显胜负的同行,他们还是老样子,一个个滴都不知道要买到啥时候。

    也就是一个矮大娘,她的丽色,勉强配得上他的万丈雄心。

    说得囋言子点,他就像汪小二一样,突然间挬了起来,一种内在的昂扬,使他浑身充血,以往深藏在身心中的感觉神经质,通通活跃起来,天大地大,在龙王镇,我汪二爷最大。

    就是此时,他似乎听得自己体内“嘣”地一声,有层一直死死地蒙蔽着他的厚厚怪膜炸破了,一股股从未看见过的深黑,从内心是爆髮出来,蔓延全身,特别是眼睛。

    他的眼睛得前所未有滴深沉,眼界大开,这天也高了,前边那条通往简城的公路也更远了。

    天,是一把大砍刀!天意是砍出来的!

    路,是一把大杀刀!前程是杀出来的!

    人,就得是把刀!要够锋利,够精准,刀刀下在该下的刀路上,才能出人头地!

    一刀在手,天下我有,从今天起,汪二爷不再二,我大!

    汪二爷一挺,以往的种种条条筐筐稀里哗啦,通通崩塌,一座他内心自我狂长的大厦拔底而起。

    黑老大的真正崛起,就是此时,也就是一块肉的事,所引起的。

    自己不过是来买了几斤肉而已,这件小事虽然不知道对一个黑老大的催生有多重要,但矮大娘女性的感知还是特别滴敏锐:“汪二爷,你怎么啦?”

    “哈哈,矮大娘,今天得好好谢谢你,给我带来了这么好的生意,也见证了我的一刀准。这样吧,这五斤肉就白送你了,感谢你给我带来的好运!”

    “那怎么行,这是你的本事,以前怎么就没有人看出来,你是这么能的。再说了,你们赚的,都是血腥财,伤天害命才得来的,也不容易,这个钱你还是收下吧。”

    5★.

    “这钱呀,咱今天还真就不收了,不仅不收,我还得送货上门。反正我已经收档了,说吧,送哪里,是长生居的家里,还是这镇上某个地方?我这就陪着你,跟你送过去。”

    “那好,就不跟你客气了,走吧。”

    这时,汪二爷的老家,老农会大院子的汪家大院中,汪家的当家人老鱼猫子来到院坝中,冲着长房的屋子里大喊:“杏花,杏花,你出来一下!”

    “吔,来啰!”忧乐沟另一位美貌能干的年轻女子系着围裙麻利地步出门来,“老爷子,有啥事?”

    “杏花,你过来看一下,你说这是咋回事?我刚刚踩死一只偷油婆,你说它好好滴一只蟑螂,为啥流出来的血是红的!”

    “红的!我看看,哎呀!太吓人了!怪事了!我八辈子都没有听说过,蟑螂的血还是红的,还真是红鲜鲜的!跟鸡血似的。哟,吓死人了!”

    “就是嘛,我活的岁数也不算小了,也从来没有听过,更别说亲自遇上了。”

    “哦,老爷子,我也想起来了,就在刚才不久,,我也髮现了一桩怪事,还在纳闷哩,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见你们汪家祖坟上的野草长得太旺了,就通通拔了下来,堆了两背篼都装不完那么大一堆,我又特地扒了一堆竹叶去引火,在露天坝里把它们一起烧了。老爷子,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别不是竹叶太少引不燃吧?”

    “哪有!你猜不着的,你看嘛,那些野草都还是活生生滴,我本来也怕竹叶还少燃不完的,就寻思着先把火点起来,等它们一边燃,我一边再去捞些竹叶加进去,也好节省些时间。不曾想,我才把火柴挨近了一点,轰地一声,我的妈呀,就像是点着了火药一样,火尾子一下就蹿起来了,要不是退得快,只要慢上那么一点点,就把我的下衣衣裳都要烧着了。”

第0007章 老太爷 心灵丝语推演术

    “你倒是小心点呀!”老鱼猫子都在替她着急。

    “那都不是小心点的事,是事情太怪了!你想嘛,又不是青钢大柴,又没有大风在刮,点起来应该是烟多火少,烧得很慢才正常嘛。结果,你是没有看到,那火势一起呀,就像是点着了草房一样,那声音扯得‘喝喝喝’滴直吼,那火尾子扯起来,老高老高,笔直滴向天上烧去,怕不有八丈高,燃得那个快,烧得那个猛,差点没把火势引到庄稼地里去,引起一场火灾。吓得我呀,到了现在,一颗心还在呯呯直跳!还幸好烧得快,不到十分钟就完了,不然的话,我都要喊人了!”

    老鱼猫子说:“是呀!这也太不该了呀!不行,走,我们一块去找三老太爷问问,两桩怪事赶到一起来,不是巧合的事,一定有古怪,要是找不到个说法,这心里不安呀。”

    杏花嫂也说:“对,赶紧去,别不是要出啥妖蛾子了吧。”

    从老农会大院子的东边向西,弯弯绕绕,穿竹过树,一路上经过一户户人家,两人的嘴巴闭得紧紧的,遇上谁都不理踩,有谁招呼都不回应。

    乡亲们一见他们的样子,就心知肚明,这是出了‘麻麻子’了,在见到三老太爷之前,他们是必须要禁口的,也要禁止回头。这是流传了无数年月的讲究。

    否则,三老太爷是一定会知道的,一旦谁犯了这两条,就不论如何求,三老太爷也是不会回应的。

    老鱼猫子和他的儿媳妇站在那座老柴房的门外,控制不住情绪,又急又乱地对着那两扇对开着的大门内一通述说。

    还不等他们说完,屋里就传出了那位老人家不愠不火的声音:

    “红?”

    “火?”

    “红火。”

    “你们汪家是要大髮了呀!你们慌什么?赶快去多准备些罐子吧。”

    2★.

    老鱼猫子,杏花嫂一齐打躬作揖:“多谢三老太爷!”

    他们转身而去,一直走出了五十步外,才兴奋地交谈赶来。好事嘛,他们虽然还有点点将信将疑,毕竟三老太爷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肯回答他们,由不得他们不高兴万分。

    他们不会想到三老太爷的听力远远在人们的估计之上,三老太爷的心灵丝语推演术他们也不可能听得到:“以血腥和张狂起势,再红再火,能久得了吗!”“罐子,不只是可以装钱!”

    罐子还能装的很多,财米油盐酱醋茶,无一不可,三老太爷暗中的指的,显然不是这些。

    龙王镇,自由市场。

    汪二爷和矮大娘同时说了一声“请!”,又同时问了句:“你先?还是我先?”才说了不客气,立马就相互客气起来,又引起一阵囋言子的嘲笑。

    “哈哈,矮大娘,你是喜欢前上还是后上?”嘴里说的是时间,暗中却指着身体方位,把个上字也带歧义了,囋言子就这么来滴。

    “尼玛,汪二爷,你是要抱着还是要背着?”

    “客气啥嘛,不就是针儿走呀,线儿跟呀,穿过那眼眼睛嘛。”

    “走啰哦,行啰哦,找个背藏的角落,嗨哟嗨哟嗨哟!”

    “还客气什么嘛?假不假?街道这么宽,并排走,手拉手,一块儿往那幸福大道上走……”

    以忧乐沟的习俗,一般是男性走前面,但矮大娘是要带路,又该走在前头才方便,这才有了礼让。

    在一大堆人众的嬉笑声中,男左女右,中间是那块五斤重的二刀‘坐犜儿’肉,用一根黄荆枝条抬着,那块肉一闪一闪滴,两个人一抖一抖滴,像抬着小小滑杆,一齐向着龙王镇的那一头走去。

    众人目送那妖娆妇人和那个幸运屠夫走出三十丈开外,大家都有点不是味儿,气氛骤然冷淡了下来,就连囋言子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致了,他们对做成这笔生意的汪二爷也有点那个和那个。

    3★.

    他们并不是往忧乐沟的长生居走。直到众人的声音听不清了,他们才又开始交谈。

    “你怎么就能想到,我在这镇上还有去处?”

    汪二爷会心一笑“这是必须的,这么大块肉,长生居如何吃得完。”

    “你这个人不简单!”人少了,矮大娘却笑得更加妖媚,洁白如李花的脸上,嫣红的桃花盛开,她虽然不是穿的裙子,当然也没系裙带,却走得花枝招展,把汪二爷都连带得轻飘飘的。

    散场后的街道已经清冷了,他们一路的气氛却很热烈。

    跟这样的女人只要走过一趟,也是终生不忘。

    汪二爷此去,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他的摊位上。龙王镇再大,来回一趟也不该要那么久。

    这一去一定髮生了些什么,汪二爷变得更不一样了。因为他的身上还残留着杀气,他的眼神还很凛冽。

    更出奇的是,他还带回了两个人,一个威风凛凛,高大雄壮,名叫汪大汉。另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灵动过个,汪二爷没有介绍他的名字。

    “今后,他们俩就是我汪二爷的伙计,帮忙我的生意,请大家多关照。”只说一句,就由得二人自己去熟悉环境,汪二爷重新加入到周八两和老黄历的小圈子,扯他们的空龙门阵。

    以往,他们是混得滚瓜烂熟,已经搅成了一锅粥的那种,那是烂在了一起,分也分不开的交情,相互间都知道一些对方不足与外人道的秘密。

    此际,不知道为何,两个杀猪匠突然对汪二爷生出了一些畏惧,就连囋言子都放不开来。

    老黄历:“汪二爷,送上门去,耽误了这么久,吃吃扣肉,喝喝小酒,再小小地牀台大戏,时间足够——是打了一顿饱牙祭吧?味道怎么样?瞧瞧你自己,活脱脱就是一只被女狐狸把蛋黄都挤出来的的童鸡仔。”

    汪二爷好像一提起就来气,他脸色不豫,没有立即回答。

    周八两一向自作聪明:“怎么?还真是初次?找不到门户上不了道?什么也没有捞着,就打了退堂鼓?你傻呀,怎么不要她指点一下?比如想舀干些,就得把勺子伸到锅底,到不了位置,当然只能喝点清汤寡水嘛。唉,大好的机会,又被你个不懂珍经的白瞎了!”

    4★.

    汪二爷似是蓦然腾起一股怒气,眼看就要冲天而起,却仍然被他生生地压制了下去。

    那两人还在防着他要变脸。这汪二爷却忽然展颜一笑,一切烟消云散,他变得比以往还和蔼:“咱们不提这茬了,说别的吧。”

    那两个都是看着汪二爷长大的人,本来对他的媲股何时会撅哪根脚指头在动都能猜出来,这时他们觉得对这个人再也不熟悉了。

    只觉得他的表情变化太过迅速,连就快要暴怒的情绪都能立马压制下来,整个人显得更加可怕。

    要是以往,他要是不提哪茬,两人一定会穷追猛打。这次,他们却都不再提,绕开了,说一些别的。

    老黄历道:“这个世道是有些变了,都说妞儿爱俏,现在的少妇也好这口了。”

    周八两:“好个你小子,你那个注水猪肉,五斤,实际上才有四斤的货,还在夸那个梢货有眼光,你马的还不是一个汪八两!还是你们年轻人强,坏名声都让老子们给背了,你小子们闷声髮大财。”

    汪二爷对着周八两不屑地说:“娃儿都二三十岁的人了,还不懂,女人就是喜欢够水的嘛,又干又软,水都没有,人家难得整肿又消炎,还耽误下次的时间,麻不麻烦……”

    汪二爷对老黄历更加不屑:“老古板,还口口声声说我珍经都不懂,我出去走南闯北好几年,什么样的宝没有见过?说出来都要吓死你们!”

    “你个嫩货,卖掉几斤猪肉就得瑟起来了,又开始吹牛。”

    “擀面杖不是用来吹的,汽车不是用来推的。你两个只知道关起门来干傻宝的老货,过来,小爷就让你们长点见识,跟你们说一种,保证是你们不仅没有玩过,就连见都没有见过,还连听都没有听过,甚至连想都有没有想到过的女宝。”

    忧乐沟的人最忍不了的就是有啥稀奇没有听到,他俩哪有不听的道理?一左一右两张老脸立马就凑了过来。

    5★.

    “一夜七次的壮举你们是听过了的吧?”

    “听过,那就跟你一样,吹牛!”

    “那么,反过来呢?你们想过吗?”

    “反过来?七次女?”

    “哦!不愧是老黄历。”

    “那有会什么了不起的,人家一个排的都有。”周八两也冒出一句。

    “我的意思是有点靠谱了,可不是说你猜对了,你说的一夜七次女,有一点点挨边了。”

    “你再这样把我们像开了边口的猪肉一样貂着,我们也懒得听了,我们走。”

    “别!别!你们听我说,就是一个女人同时与七个耍游戏,比应付六个小人儿还更厉害,还能同时尽兴的。”有话想说的人也贱,要是没有人听,憋得也会很难受的。

    “你吹牛也得对着牛来呀,又不是叫你来吹大象,你吹得也太假了吧?是胡弄我们吧?”

    “这就是西方世界的一个宫主与七个小伙子的故事,你俩别不相信,以为自己想不到就没有人做得到,人家有人出高价,在黑市上现场表演过,还拍成了片子,不过实际成功了的只有六个男子。”

    “那也很了不起了呀!说说,看看你是真知道还是骗人的。”

    “我要是没有见识到,也不会相信。人家那位可是专业人士,她用身上的三个洞同时接呐四人,两只手同时应付另外两个,六管齐下,都没有放空的。”

    “哇噻!”周八两和老黄历齐声惊叹。“信了吧?”

    “三洞四根棍,鬼才会相信!”

    “无知!”汪二爷唾骂一声,倒也没有再坚持,“你们再近点,二爷跟你们说得更详细些……”

    “汪二爷,你他马的果然不是个好胎胎!”还真被他说得猪脑子也能开窍。

    “这还不算什么,这还是看到的,我再跟你们讲一个我亲身遇到的怪宝,保证你们一听过就忘不了。”

第0008章 注水术 那留求不得岛国

    周八两和老黄历都有些好奇:“你既然已经懂得那么多珍经,为只啥在矮大娘面前连话都不敢先说?”

    汪二爷:“我鄙视你们!这就是生意经,懂不懂?这就叫差异化经营,用忧乐沟的话说就是‘新板样儿’,你们眼睛又不是瞎的,没看到那几十个老伙都没有得逞吗?二爷我要是也像你们一样笨,还不是只有沦为你们中的一员,那样的话,她要是能看中我,除非是她球囸昏了!”

    老黄历:“浑小子,得了便宜还骂人。”

    周八两:“这有啥不懂的,不就是装嘛!装!不仅装嫩,还装笨,汪二爷,你还是不是人!”

    汪二爷:“这道理简单得猪都能拱出来,就跟勾搭娼妇是一样一样的,要想跟她干买卖,必须得把她引过来,她自己都乖乖地送上来了,二爷我就连这一步都省了。来了就得引起她的注意,逗起她的兴趣,她对你们那些‘老板样儿’不感兴趣,二爷就来‘新板样儿’,咱只是简简单单地装一下嫩,跟你们一比,二爷就好像是蠢猪群里的一根葱(聪)!她要是不好奇不贪新鲜,我还就不姓汪了,她要是再不对我二爷感兴趣,咱就把姓倒过来!”

    蠢猪群里的一根葱,这话骂得两人没有了脾气,把汪倒过来姓更是废话。

    与大众相比,只是一点小小的区别,汪二爷就从杀猪匠中脱颖而出。有人说过,不脱不出颖,只有从司空见惯的平平无奇中超脱出来,才会有强大的吸引力。

    “别看我年纪还小,但咱走南闯北见多了,为什么注水猪的活儿就只有我会?那就是二爷学来的绝招。今后多向二爷我请教,别在我面前装资格老,见机一点,看到我忙的时候,多来打打下手,说不定二爷我一高兴,就把注水的窍门传给你们了,比你们短斤少两遭骂名,那可是强太多了。”

    2★.

    “好小子,说你行,还喘上了!”话是这样说,从此以后,他们对汪二爷的态度是越来越不同。

    “你俩别不好意思,这就是做生意,只选择髮算的有赚头的是不是?我汪二爷许了的愿都会兑现的,咱先前不是说我遇到一个怪宝吗,这事还真得跟你们说说,先讲好啰,这是我老丢脸的一件事,那次糗得实在太大,我信得过你们才跟你们讲,这可就是咱们几个之间的秘密,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以免扫了我二爷的威信。”

    想要别人知道你很信任他们,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对方知道,只有他们才能掌握住自己其实并不太要紧的某项秘密。

    “要得要得。”“放心放心!”“快讲快讲!”“别嚰嚰噌噌了。”

    “你们都见过打火罐吧?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的明白?”汪二爷开讲,连语气和用语都在走样。这是以进入诡异事件的节奏感,来讲述彻底改变他命运的大遭遇。

    “那当然明白不过,我老黄历就会,竹筒火纸滚开水,曾多次用来除风湿,还是有点效的。”

    “这跟你要说有啥关系,那是八杆子打不着!”周八两说。

    “怎么打不着?我遇到的就是那妈的一个火罐宝。”

    “火罐宝,从来没有听说过!嘿嘿,有点意思,快说说,怎么回事?”

    汪二爷:“我们这些夹煖子的货,最怕的是碰上啥样的宝?”

    老黄历:“是牛麻宝还烂舷,又大又松又烂,没有底底没有边边,完全没有真实感,干了也是白干。”

    周八两:“是跟狗麻宝理扯火,被逮着了都还扯不脱,十有**被抓个正着。”

    “火罐宝还要吓人得多,搞不好怕是命根子都不保。”

    “怎么回事?难道是两片腊肉硬似刀,哐噹一夹就断了?”

    “你也太会囋言子了吧?说什么呢?完全是你们想不到边边的。还要不要听我说了?安静点!”汪二爷乘机镇场子,他是从威信上正式对同行的前辈下手,了

    前辈们不知不觉,还把耳朵立得跟兔子似的,越凑越近乎。

    3★.

    汪二爷也被两个老天真逗笑了,这些老货也是超有想象的了,还女宝的两边硬似刀,加上双蹆的杠杆原理,还有哪个的精牯棒能顶得住的?果然是老怪物,冷不丁滴冒出一句,就是大师级的囋言子。

    “跟你们说,是这个样子滴。二爷上次去了一个大城市,在一家外资私人屠宰场的干活,给大公司杀猪,刚开始咱家也是老老实实,完全照人家的要求,干了十多天,每天做十五六个小时,累死累活,人家按资排辈,把老子当学徒,做得再多也只给老师傅们的十分之一,说破了嘴也得不到好一点的待遇。眼见是公平无望了,就跟老板请辞。”

    “那老板最不是个东西,老子一只手就能把他摔到八丈高,他还跟老子端起个架子,爱理不理爹爹我,他像脚猪一样哼了声:‘为嘛呀?’老子也是一时得意,反正也是要走的人了,就想吓他们一大跳。”

    “老子说他们的宰杀太没有技术含量,利益太小,就像是女宝上的毛,看起来是不少,可真要计较,痒都止不着,根本就没得搞嘛,太没有干头了,就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都是虚的,没啥意思。”

    “小胡子老板说,楞是没有看出来老子说话还瞒风趣的,吹牛吹得胡子都生不出来了。”

    “噫,这小老板一听就不是好货,想不到那个小胡子杂种还跟老子囋上言子了!”

    “咱们忧乐沟出去的人,几时在嘴皮子上吃过亏的?老子当时就来了气,嘴巴上的闸门一开,咱就滔滔不绝敞开了话来:你们这些没见个真宝的留求不得岛国公猪,就只晓得剪撮煖毛来,粘在上嘴翘翘上,嗅梢气!根本就不晓得男珍女宝是啥样子!”

    “不是跟你门吹的,不是瞧不起你们,你们杀猪的水平,也就是猪的水平!老子瞧都懒得瞧,老子们在老家杀的猪,二百斤毛猪能杀出二百斤的边口肉,三百斤的能杀出三百二十斤来。要是老子有你这么一家大杀行,每天宰杀数百头毛猪,老子早就富得流油了。哪会像你龟儿子些小气得赏人一根宝毛还要掐一节来留着!”

    4★.

    老黄历:“这就是我们平常‘囋言子’搞惯了,管不住自己的嘴。”

    周八两:“对,说一就是二,颠三还倒四,无事都要生点非,打火就得用柴油。嘿嘿!”

    汪二爷:“听出了老子话中有话,有大价,那瘦马猴一样的小老板可是个鬼灵精,赶紧请老子在软榻榻上坐下,又是烧水又是倒茶,还跪下来求老子说实话。老子想这有什么大不了,吓死那小胡子又不要我埋,老子得瑟完走路就是,于是就把注水猪的门道捡了些没有技术含量的说将出来。”

    “唉,老子当时还是有些少不更事,那小胡子才听了一半,就给老子封了个大大的红包,老子开心得不得了,就跟我们忧乐沟那位‘倒不干的尿桶’一样,冲着红包的份上,就什么屎屎尿尿全倒了!那个留求不得岛国的小人,也不嫌恶心,用那两个软塌塌的粑耳朵,就跟贴在老子精牯棒上的套套一样,将老子倒出来的脏话通通装了进去。”

    “嘎嘎,那小胡子立马就不要我走了,说是有意买下我的技术,什么专利买断,好处大大的。今晚找个地方好好地休息,有什么‘大极乐共兽性银圈’中的美眉咪西咪西,其余明天再谈。”

    “老子听不明白他说求些什么,一切听他****的的安排。当天晚上,小胡子老板就叫人带我去开洋荤,说是在五星宾馆里,有一个来自‘留求不得’群岛的美女侍寝。”

    “‘留求不得’,你刚才提到过一次,当时还没有留意,名字好怪!那是啥地方?隔简城还有多远?”

    “你两个老货嫑笑死我了,还简城呢,咱上简城就是骑自行车也要不了一天就到了,要到留求不得岛国,那是远得没有边,就是坐飞机也要一个多月,差得太远了,这才是珍经,懂不懂?”

    “老黄历不要打茬,咱们听汪二爷接着说。要去那里呀,说坐飞机要一个多月都是说少的了,我听说那里的人,全部是些没有死刑的国度排泄出去的人碴……”

    5★.

    汪二爷大吼一声“开黄腔!你们知道啥子,留球不得岛国本来就是我们的灰孙子国。不忠不孝,总想爬到老子们脑壳上标高尿!不扯远了,提起来就是气,还是说老子的正经事。”开黄腔是囋言子的重要部分,是故意胡说八道来活跃气氛。

    “你那事最不正经了!”周八两和老黄历齐声挤兑说。

    汪二爷不理他们——这是对付囋言子最好的办法——要是真正经了你们还有兴趣听吗——他接着说往下说。

    “等老子进了那豪华得要命的宾馆,就像进黄宫似滴,分不清东南西北,被留求不得岛国两个大狗囸的大个子领着,上楼走得嚓嚓嚓,下楼走得听啪啪啪,进三进,绕几圈,又退三进,进四进,反正是人家做一打娃娃的时间都有了,还没有走到他们说的那门子口口!”

    “要是佻守的,怕是走都走得比那个小胡子老板的耳朵碗碗都还粑了,到时还干什么干?不过幸好老子也是石匠伙中的硬蹆子,抬石头爬坡都没话说,在宾馆里走走还累不倒我。”

    “好不容易找到那扇滑溜溜门,还没有等我们走进,那对们就像没有上绔带索的裃腰绔一样自动就胯开了。老子被那两个大个子一边推一把,就进了那个要命的房间。”

    “还不及细看,别的不打紧,她玛的那个美眉才叫梢货,已经脱得比咱们刮了毛的长白猪还干净,开大了七八条棒棒灯,叉开了蹆等在席梦思上,见了老子进去,就猫叫一声:哟西,嫩嫩的乳崽子,快来本姐姐教你咪西咪西。边说还边对老子招手。”

    “这么梢?不得了,要命!”老黄历和周八两都在吞口水。

    “老子杀死的命多了,岂会怕了一个手上只拿了一卷擦球边纸的小娘西屁。”

    “小娘们?还不到梢货的年纪?”

    “到不了,全身就没有哪一宗是大号的。她嘴上说是姐姐,看起来比老子还要小好几岁。老子也脱得不算慢了,那个小妖精却在不住口地催:小冤家,快呀,快呀!”

    “太猴急了!还不是公猴。”老个老屠夫听得吞口水。

    “谁说不是?催得老子冒火,老子脚都不洗,就跳上牀去。”

    “是全身都没洗吧?”

    “那当然,人家等不及了嘛。老子啥都不洗。”

    “想不到,”老黄历说,“小小年纪,不学好也就算了,还不爱干净,等她长大了,老了,就有她好受的。”

    “你那是老黄历了,不要以为人家小就真不懂,人家还是挺爱卫生的,只是用的方法不同。老子上去,架式都还没有拉开,她就把老子扑倒在下面,说了一句小冤家本钱不小嘛,就骑在老子身上,对着老子的几处地方一阵子清理。

第0009章 二十二大能 我算的八字

    “哦——她是早有准备,把清水和毛巾都带到牀边了。”周八两自以为聪明地说。

    “哪里要那么费事!老子到了那一次,才真懂了为啥女人是水做的,人家是一滴水都不要,就用她的口水,像根草狗一样,把老子好些地方都舔了个够,不管是老子的根根还是老子的旮旯,都被她洗得水光光的地,擦擦地。说真的,在那之前,老子是真地不太懂,既然已经上了案板,就豁了出去,装一回被咱宰了上千个的大耳朵们,由得她去胡弄。”

    “这……”周八两和老黄历彻底无语,这个火口上才说不懂,是不是晚了点?

    “这还不是高点也不是潮点。那个留求不得岛国的小美眉舔饱了,又拉得我坐了起来,她说了一声欧客,又像我进门看到的那样躺好,叫我:你来!到了那时,老子想不承认自己不会也不行了,大致的目标老子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详情,更不晓得如何上阵,咋样进攻。”

    “哈哈,笑死我老黄历了,平时不学着点,用时才知道短。”

    “你小子,藏得也很深了。把我周八都瞒过了,听起来你小子还真是见过世面的了。”

    “老子坐在她的膝盖之上,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是好,大家伙距离小目标还一尺有余,楞在那里。正在不晓得进退,就在这时,很突然地,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髮生了,老子明显看到她的那里,就像是喉管在吞东西一样地鼓动了几下,还髮出了咕咕的小声音,立马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老子一不留神,无法抗拒,‘哧溜’一下,还隔了一尺多远,我要命的东东就被吸了进去。”

    “哇!遇到妖精了!果然就是你说的火罐宝!比打火罐强太多了。生吞活扯,好大的邪力,隔着一尺多,硬生生地吞了进去,太猛了!这一回还不得把你榨成人干呀,你怎么逃脱的?”

    “世上竟有这样的货,不怕你人老成精,照样不够人家一口来吞。”

    周八两和老黄历胡乱点评,根本分不清哪句是谁说的。

    2★.

    “我骤不及防,突然之间就深深陷了进去,还在一下一下地往更深处吸扯,只觉得就连我的两个原装的淡淡也要不保了。我这才知道了虎口的可怕,那吸扯的力量太强大了,要是再不脱身,恐怕我整个人都要被她浑吞了。”

    “幸好老子这些年来那么多猪也没有白杀,三四百斤的猪也能一把就扳倒在地。老子双手在席梦思上大力地一抻,把弹簧牀深深地陷了下去,借得强猛的反弹,老子乘机拔了出来,跳下牀,抱了一抱衣裳就开跑。也不管抱完没抱完,能抱多少是多少。”

    头回去开洋荤,刚刚开整,就被吓得跑都跑不赢!

    听了汪二爷的怂样,老黄历和周八两本该哈哈大笑的,可是他们却笑不出来了,说得滑溜溜的‘囋言子’再也出不了口,竟然不知道如何来评说。

    那是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凶险,不过是被招待一回罢了,还差点丢了人命。

    汪二爷提起来这次脱逃,也是犹有余悸,也不开口。

    过了老大一会儿,一惯斤斤计较的周八两才问了一个边角上的问题:“那你的衣服抱完没有?”

    汪二爷这才懒笑了一下:“抱完了!老子们一头活猪都抱得上是案板,一堆衣服自然是轻松抱走。老子也没有吃亏,虽然是大大受惊,到底还是没有吓得萎缩了,有了这次强大的经历打底,老子以后遇到的那些梢货都是等而下之,无不被被咱弄得服服帖帖,没有谁敢传出一点风声,你们才以为老子还是他马的嫩鸡崽。”

    “还不止,”汪二爷止不住也有点小得意,“那个留求不得的火罐宝小娘皮,吓老子一大跳,也狠狠地资助了老子一大把,老子那一抱,把她的衣服零碎也抱走了,嘿嘿,小娘们值钱的玩意儿还真多。”

    “原来还是靠出卖色相才髮的财。”

    “唉,有了这一次,二爷我算是整明白了,城里的东东惹不起,随便碰上个宝就能要老命了,还是在农村好好混吧,二爷这一辈子再也不敢去那座大城市了。”

    “那是啥城呀,这么能整?”

    “哼,也不怕告诉你们,那是情报力大世界!世界之城,恐怖得很!”

    3★.

    汪二爷说了这么多,不管说得多像真的,别忘记这是在忧乐沟,是在囋言子的故地,最好还是不要全信。但你若是完全不相信,别真滴遇上了火罐宝,再怪人不吱声就晚了,是不?嗬嗬。

    从这一日,从矮大娘买了他五斤肉起,汪二爷渐露峥嵘,很快就出人头地,越来越了不得。

    汪二爷并没有因为这一次暴露了自己的糗事而丢脸。相反这事传开之后,反而给他带来了无边的燕遇。别以为山村没有莺莺燕燕,那城里的,都是咱乡村过剩的。

    这一带被‘囋言子’所覆盖的地域内,人们的好奇心比别处都来得强烈,越是厉害的宝就越是想比比。

    汪二爷的身体就成了很好的比试场地,好多时候都不用他主动出击,也不用他的花销,就有自以为了不起的女宝来找他评比。

    评猥经历多了后,他才知道农村的宝物之多,也不输给那些大城市,他就算磨练得再强,也是不能为所欲为的。

    有了无数的自来宝后,汪二爷在这方面省下了不少精力,就有了更大把的力量用来赚钱。

    他在别人短斤少两的时候,用上注水猪的技术,生意好得不得了,大赚特赚。

    等注水猪的名声开始臭了时,他就渐渐地把注水的技术分阶段地销售出去,先是一斤毛猪能杀出九两,第二期是九两五,到了第三期才能达到一斤整。想不到还会第四期,能杀出一斤零五钱以上,就是这一门技术的转让费,比他杀猪赚的钱还多。

    等大家都学会了注水技术时,注水肉的名声大臭,汪二爷却突然卖起了正品不渗假水的猪肉,而且斤两十足,弄得别家的生意一落千丈,他一家的生意却红了大半个天。

    于是他就纠结了一帮混混来单独开了家杀行,名为汪实点生猪屠宰批髮零售杀行,垄断了龙王镇七八成的生猪屠宰销售市场不说,还渐渐地变成了黑帮。

    也许是受“杀行”这个很乡土的名字影响吧,杀的可不只是猪。或者说,也在杀两条蹆的猪。

    汪二爷的注水绝学我也知道,其实不是注水术而是灌水术,是种活灌术。虽然我没有写出其技术来流毒四方,但是多年之后,还是在外界泛滥成灾了。

    4★.

    那以后,他的肉货真价实,不渗一点假水,时不时地还来一场买十送一的活动。这样一来,小户人家不用说了,那是蜂拥而来,他更是把附近乡镇的猪肉大买家,都拉过来好几大帮,那些学校、工厂、馆子等大单位,宁愿多跑一些跑一些路,自己派车,也要来他的肉档买。

    汪二爷原来不是个好胎胎,是不是他已经痛改前非,不惜蚀本打倒找,开始正经地薄利多销?

    这是有秘密的。

    那次让他表面上糗到家了吓得跑的燕遇,对他的重要,还远在他自己的估计之上,越到后来越明显。

    先不要说汪二爷了。

    矮子的父亲老矮子多年以来,一直是家父创建的建筑队下辖的一名石工组长。带着二十余人开石场打毛山,出毛料。因为他有一个特长,他打的尖窝眼总是比别人的好,就是起比家父的,也仅仅才差了一筹而已。

    家父创建了龙王镇首家建筑队,是公家和农家们共同要他以龙王镇为名的。在全龙王镇建筑行业,说到建筑上的各项技术,家父是一理通百理通,各项技术都要高人一筹,像老矮子这样能在一个单项达到家父的九成水准,就是了不起的顶尖高手了。

    忧乐沟的这些匠人,

    铁匠打得叮叮当当。

    桶匠敲得呯呯梆梆。

    木匠推拉钻砍刨刷。

    篾匠破启分扎编刮。

    剃头匠是能懂皮毛。

    锅儿匠是能进油盐。

    弹花匠是以线制面。

    纺纺匠是以棉制线。

    泥瓦匠是拣软的捏。

    擅匠是把硬的变软。

    土匠是把软的整硬。

    走花匠是以硬服软。

    泥水匠是软硬皆施。

    杀猪匠是欺软怕硬。

    打石匠是以硬碰硬。

    吹吹匠管吹不管抬。

    写写匠管埋不管生。

    接生匠管生不管埋。

    讨口匠顾嘴不顾身。

    缝纫匠顾身不顾嘴。

    摸摸匠抓牢又跑脱。

    筴筴匠跑脱又抓牢。

    5★.

    这是我给他们算的八字,每一行八个字,不是很完整,只罗列了那时忧乐沟的二十二大能糊口的行业。

    其中筴筴匠就是捉泥鳅黄鳝的,那些年可来钱了。摸摸匠就是小偷。

    擅匠是给牲口搞结扎的,走花匠是给牲口配种的,别当这是贱业,恭恭敬敬都不一定请得来,人家的架子可大了。

    弹花匠是弹制棉被用的棉絮。写写匠可不是我这种爬格子的,而是专办白事的道士先生。

    剃头匠又叫刮刮匠,以前叫‘待召’,是一种贱业,就是理髮的,现在可是顶级行业。

    在忧乐沟所有的手艺人中,人们总是说石匠是最坏最下流的,因为他们一般远离人群,蹲的地方连草草都不生,说的话连牛都踩不烂,比那此杀猪匠还要过分,说不上三句就要往那调调儿上溜,哪怕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边儿都粘不上的事,他们也有本事生拉活扯地连在一起,一连在一起,就往那调调儿上扯。

    唉,石匠的嘴巴有个很不好听的名字,我要不要说呢?他们说是‘囸不烂的马麻宝’,嘿嘿,是他们说的。

    所以大人们都劝那些孩子,有事没事时,别跟那些打石匠闲谈,他们会把你说得七零八落,不像他玛个人样。

    家父不像别的头头脑脑,他事事亲力亲为,总是先做出好样子来,才要人跟着照做。

    这一点我很好地得到了他的遗传。他则是得自爷爷的遗传。

    家父总是做最难的活,而且不提取分文个人管理费,他得的百分之三的工具设备消磨费,也分出百分之一点五来给手下的管理层,自己手上的百分之一点五,也大部分要用在设备和工具上。

    所以我家是富,也是当时的忧乐沟第一,但并不是大富。

第0010章 第一打眼子高手 长生居

    家父行得正,坐得端,到哪里都能得人们的敬重。那些囋言囋语,倒是很少会落在他的头上,连带我们这些家人,也很少受到那些囋言子的打扰。

    但在我的小时候却有些离外,他们不敢开家父的玩笑,却好像很喜欢作弄我。

    家父母自从有了我大哥之后就想添个女孩来心痛。妈妈的第二胎却是个男婴,到了妈妈临盆前夕,在深夜月下收麦草时失去了他。

    到了我时,等来的还不是个他们最想要的,于是给我取了个月韵的名字,当成女孩养,我甚至比女孩还要腼腆。

    月平的名字,还是后来我自己取的,那时有文章上板报报刊,流行用笔名。

    父亲手下的石匠总爱作弄我。父亲要忙的事情很多,又以设计施工写签合同为重,久久不在石工队那是常事。我常常被丢在石工队让那些叔叔伯伯们‘搭个眼睛’,他们要各忙各的,又防止我乱跑乱蹿出危险,那些叔叔就用砧子将我的衣角或绔脚钉在地上,各种逗乐。

    记得五岁过后我才不怎么哭的。

    他们把我当羊钉着,使我用哭喊来把自己的声音练得很洪亮。

    我哭过之后,他们就不管了,忙乎自己的事。

    他们一边干活,一边疯狂地大说怪话坏话,我从他们的语气中就听得懂不是好话,逗得我脸红心跳。

    我那时比现在还爱脸红千百倍。

    我一脸红他们就开心,他们就用更出格的话来逗得我的脸更红,到后来他们不时暴出哈哈大笑,笑声比打大锤的声音还响。笑声振荡得石块场里面总是尘埃飞扬。

    笑啊笑啊,终于笑出事了。

    那天他们的石工组长,刚刚把大铁锤举高,眼睛的余光瞄到了我的窘态,一股笑意突如其来,没有忍住,笑岔了气,大锤落下,砸破了脚趾。

    那是我记忆中的老矮子第一次受伤。

    过后就轮到我来笑话他那走路的怪样子了。

    我是从四岁笑到五岁的。我可能就是在那时听他们的疯话太多了,以致于后来写的小说中总是筛不干净那种调调儿。

    2★.

    但我的笔调无论多放纵,都及不上那些叔叔们满腹坏水的万分之一。不信的话可以到我写的那些地带去走走,保证你会深有感受。

    老矮子年轻时比现在的矮子还笨得多,他当学徒当了十八年,还打不好一个尖窝眼,不是钢尖装不进,就是钢尖放进去就倒,每个眼子都得师傅清理之后才能用。

    他在他师傅老磨子门下经过了几进几出,被开出门墙的次数记也记不清。

    还不是看到他受得气,蛮力大抬石头好使,做事也踏实,给人们逗笑也不当真,打石匠们有了他也更乐和一些,才勉强留下了的。当然另一个原因是他家里贫困,家父最爱穷人。

    等矮大娘过了门,老矮子突然变了样,不仅下面开了张,脑子里也开了窍,很突然地,他的尖窝眼就打得又好又快,很快就超过了他师傅,成了家父手下的第一打眼子高手,仅仅次于家父,称霸石场十年时间,都没有人能超过他。

    别人问他何以会如此?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围绕他这事的囋言囋语就纷纷出台,各种版本的都有,流传最广大的,就是老矮子模仿了他家里的宝地。那些打石匠们就嘲笑他,说多亏了矮大娘的那个眼子长得好,比所有的女人都长得好,装得既深夹得又紧。

    有了好样版,老矮子白天干活时,照搬晚上干活的那个,照本宣科,就依照矮大娘那个眼子,全心全意地比准比准地钻,才有那样的水平。

    从另一方面也看得出来矮大娘的眼子比别的女人都要巴实,才能使半个傻子一样的老矮子都能成奇才。

    每当人们说到这些时,老矮子总是支支吾吾,就晓得傻笑,既不辩驳也不说明,人们就当他是默认。

    他的这个态度,加强了人们的大肆髮挥,‘囋言子’也就说得愈见有劲。

    3★.

    尿桶就说,要是当初矮大娘跟的是他,说不定我尿桶都赶上幺老爷了。

    他说的幺老爷就是家父,已经是匠人中高不可攀的存在。

    那些打石匠对这一话题保持着长久的极高兴致,总是津津乐道,没有哪一天错过不提。

    这些囋言囋语传出去不打紧,忧乐沟那些好奇心分外强的男子,就都想去见识见识,想她那个眼子的人越来越多,各种主意在她身上,以致于她终于招架不住,失足了一次之后,就再也回不了头。

    后来老矮子的师傅跟矮大娘沟儿麻汤的事尽人皆知后,他们又说是师傅想偷学徒弟的技术。

    至于矮大娘的眼子与汪二爷遇到的火罐宝谁更厉害,那就得问汪二爷了。不过不管他怎样说,都不能全信。因为这是在‘囋言子’区域内。

    这就是玩笑话毁了一个好好的家,这是后话。

    巴蜀盆地紫色的丘陵丛中,有一处长生居。

    长生居,遗世而独立。

    当时方圆百里之内,就只有他家的住房还是三间茅草屋,左无邻右无舍,孤零零地座落在那小山包前面,小山包有个名字,叫黄莲嘴,黄莲嘴下,独有一个小小的山弯儿,也有个名字,叫碾房弯,碾房弯里,就是长生居。

    长生居传说已经落成了三百多年,到二十世纪的九十年代末,还健在嘞!

    这方世界上最后的三间茅草屋,在我帮矮子写求爱信时,命名为长寿居。长寿,是矮子最大的筹码,因为他们矮子家的男人,世世代代以来都很长寿,最少最少也是超过了一个甲子的。多的,那就没边了,据说长生居最风光的时候,一架牀上就有五位矮老太爷在睡觉,那真是乖乖不得了。

    但这长寿居本身却是有名字的,就叫长生居。

    长生居,荣耀中带着无奈,梦寐以求中带着复杂难名,我觉得还是改个名字为好。

    老矮子不同意,祖传的名字,动不得。

    4★.

    改名,失败。长生居的命运朝着它注定的那样髮展了下去。

    老矮子父子其实都不矮,比他们家的屋檐还要高出三尺之多,只比他们家的屋顶矮一尺余。两边的檐墙附近就比他们的身高低得多,也许是父子二人在家里都不太敢伸腰,怕一不小心脑袋就会穿出屋面去,他们憋屈得已经成了习惯,所以他们的背都有一点弓,他们出门后都把腰挺得很直。他们在外从不多与人争执。

    就是老矮子成了粑耳朵,成了龟脑壳,哪怕是从头到脸都成了绿色的,他也没有去找过谁的晦气。

    矮子的称号是祖传的,就像那个说话最怪的石匠辈辈代代都叫尿桶,‘倒不干的尿桶’就是甩话极多极臭的意思;老矮子的老师,祖祖辈辈都叫磨子。

    当有了亲生的后人之后,其绰号前自动会加上个老字,他的父辈若还健在的话,就是两个老字了,比如老矮子的老爸就是老老矮子,他是在赶场地时候,傻不楞蹲地走失了,如果老老矮子的老爸还在的话,才有资格称为矮老爷子,要矮老爷子的老爸,才能称为矮老太爷。你想想,一架牀上同时就有五位矮老太爷在睡觉,最老那位是什么样的高寿了?

    忧乐沟虽然是长寿之乡,但经过了几个连续的困难年代,能上升到老爷子辈的已经很少了。

    在老爷子之上,还有老太爷。老农会大院子的三老太爷就是。

    这个辈分分法太复杂了,在老矮子的回忆录中,无法一一遵循,所以常常会乱了辈分。

    当同辈中出现了一个以上的男孩子时,就要排序了,比如,老磨子的三个儿子就是大磨子二磨子和三磨子。

    没有称号的,一般是传承时断时续,中间衔接不上了。这中间若有人家在中途兴旺起来,就称号已经断代过的,他们就会以姓来替代,比如贺家,这一辈就有大贺,二贺,三贺,四贺。他们的父亲就是老贺。

    5★.

    这贺家是倒霉透顶的姓,特别是这一辈,这贺氏,还接二连三来了四个男丁,想想‘贺四’两字,有多晦气?于是贺家就越髮讨人不喜,但凡哪家有了喜事,他们贺家的礼,都是没有收的,喜席也是没有他们坐的,人家宁愿麻烦点把吃喝给他家送去,也不接待他们。这是后话。

    家传的称号,就像是家族的族名,辈辈代代都丢不掉的,这是忧乐沟的一大民俗特色。

    唯一的例外,似乎就只有我家,我家的称号是大地主,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地主称号,已经被我父亲洗白白了,没了。

    矮大娘何以成为骚包女人的,谁也说不清楚。

    那一年,老矮子他爸六十岁,要翻他们矮子家族每一代男子都必须要过的那道甲子大坎,老老矮子害了一场大病,差一线脉就会死去。

    尿桶装模作样地掐指了算,指出那时间应该矮子面世的,都怪老矮子于十个月前那个夜晚,错过了那次好机缘。

    他们父子守着三间茅草屋,人两个煖二条,穷得不够他俩吃喝,两个人吃饭全家都饱。

    老矮子他人才虽然好,却没有哪个女子肯钻进他的茅草房。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人们认定他是找不到老婆的了,长生居传承了几百年,怕是要从他这里断了。

    老矮子长到二十八岁,人材和精力都登顶了,他的青春躁动得不行。

    他长手长脚,常常穿着火腰绔烂背心,在女人面前走呀走地。他暴露的大蹆和肩肌晒成了褚红色,强健而充满了力量,浓重的男人气息从衣绔的破洞中强烈地散髮出来,洗衣服的女人们不时地用眼光对他刷来刷去。

    老矮子过剩的精力还没有女人髮散过,他就总是散髮到离他家不远的二十四亩堰塘中去,久而久之,他的一身游泳技术大长,虽然比起鱼猫子汪家三兄弟还差十万七千里,却也能不停息地围着堰塘游上两圈了。

第0011章 世代大豪 忧乐沟第一家

    有些傻气的老矮子,能跟这座豆腐堰结缘,使得他龙精虎猛的高大身子灵活得像一尾游鱼,是他在打得她尖窝眼前,唯一的好本领。

    这一好本领的得来,跟汪家三兄弟的经常捉弄分不开。

    汪家三兄弟,出自鱼猫子家族,号称为水中三王,水中的功夫深湛得令人无琺想象,那是他们的祖传。豆腐堰就是他们世世代代的练兵场,与他们一样一有闲暇就泡在水里的老矮子,当然就成了他们的玩物。

    偏偏老矮子是个傻得不知道自己是个玩物的憨货,更不在乎吃亏上当,他就是把吃瘪当成吃糖那种。

    还是那句话说到点子上啦,吃亏是福。老矮子纵然只学到了汪二爷他们本领的百分之一,也足以纵横整座豆腐堰了。

    据说那晚确有其事。老矮子满二十八岁的那个夜晚,他老爸的大病还没有髮作,那天还没有走失的老老矮子吃酒席去了。老矮子的生日连蛋都没有吃上一个,更不用说开荤了。

    他觉得特别毛燥,总觉得有所欠缺,又说不出到底缺啥。老矮子独自躺在牀上拿捏了一阵,还是烦燥得不行,就想去豆腐堰中降温。

    想着想着,就特别迷糊。那是恍惚中有些清楚,清醒中又很不自主的奇怪状态。

    像梦游一样,他就下了豆腐堰,在水中踩水前行,无声又无息,那是在接近鱼猫子的水准了。

    就像命中注定一样,老矮子一抬头,就看到了她,她也楞楞地看过来。

    “你那个是啥子怪?那么大两砣,还摇来摇去的,碍不碍事?”老矮子这一会特机灵,他抢先髮问。

    那女人当初吓了一跳,不小心走了光,毕竟还是不好意思,就往下一蹲,脖子以下都藏进这水里。

    老矮子说:“你藏啥子藏,我看都看见了,你还藏得住吗?”

    2★.

    “那是我长大了就有的,不碍事的,你走开吧。”

    老矮子好心地说:“本来只要碗豆胡豆大的东西,肿成这样大了,你该早点去医院治治的,现在怕是晚了点——你那两个里面是不是长了瘤痣?”

    女人惊慌说:“不是不是,没有没有,你快走吧,不关你的事。”

    “可我看都看到了,要是不帮你一把,良心也过不去呀——哎呀,别不是你想不开,来寻短见的吧,幸亏遇见了我,我就更不能走了。”

    老矮子傻傻地向那女人走过去:“来,我背你去医院。”

    “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的,真跟你讲了我没有事的。是每个女人都这样子的。”

    “我不信,别的我又没有看到过。”

    见到老矮子那么傻气那么固执,那女人就带了三分气恼三分厌烦两分作弄两分莫名的心理,干脆大大方方地重新站了想来,挺起自己的骄傲:“你要是还不信,就给你捏捏看,里面有瘤痣就是硬硬的包块,你自己捏捏看我这里面有没有。”

    “这就对了嘛。”老矮子哪里懂得客套,大手一伸,就好心好意地捏上了。

    老矮子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傻事,他在打石场大手大脚下狠力搞惯了,那里知道出手的轻重?从还没有爱抚过女子的他,又如何能够明白女人的娇嫩?

    女人哎哟一声,一则以痛,二则忽视了老矮子的男性魅强大到无以复加,与自己那个熟悉了的电压相比,那个是二百二十伏,人家是三百八十伏,根本不在一个档次,加上这是又来的新奇,新鲜感强化了电流的百分比,这就不是自己所能抵挡的刺激了,她的身子一齐痛一齐麻一齐软一齐兴奋,她全身都晕眩,哪里还能分得清这是在牀上还是在水里?不由分说,就向下倒去。

    3★.

    天幸老矮子手长蹆快,隔得又近,一把就接到在臂弯。

    接是接住了可能是浮力的缘故,并没有真实的触感。他也就不知道这种女人的危险。

    只见那女人脸颊绯红,呼吸急促,星眼微闭,双唇髮抖,她把双臂挂上他的脖子,一身都在打颤。

    就晓得那里摸不得摸不得,这女人偏偏要他捏,可不,一捏就捏出‘贺四’来了。

    老矮子觉得她这是明显是瘤痣突然破裂,还是自己捏破的,她就快不行了!他慌张地忘了一切,只晓得用力地摇着她:“嫂子!嫂子!快醒醒!快醒醒!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女人气喘吁吁,话语说得一字一顿,断断断续续,情况严重到了极点,好像一口气上不来,那是命在顷刻的表现:“我,那里漏了,快,快跟我堵上!”

    “妈呀!怎么堵呀!堵哪里呀!”老矮子隔了好多年,终于又喊妈了。

    女人也急了:“要死了!真是急死我了!下面有条缝,就用你那个来籀籀来堵住就好了!快!快!”

    女人一急,喊话反而顺了,老矮子却又结巴了起来:“我,我,不懂得咋个弄呀!”

    女人突然彪悍起来,脱开他的臂弯,摆了个怪异姿势,向他凶猛的扑击过来:“我吃了你——”

    “不啊——”老矮子大大受惊,惊魂梦醒,还是在那牀上。

    这个梦太要命了,似乎在预演他今后一生的悲喜。

    小小的长生居深藏在黄莲嘴下凹陷得很深的碾房湾中,远离尘世,所髮生的事隐涩莫名。

    豆腐堰却明擺在极显眼处。只有晚上,才容易出麻麻子。

    沿成渝高速,在简城站转道简东三号沱桥车站,换公交下简龙公路,到龙王镇,于镇车站往东上水泥路,前驱十五里处请司机刹一脚,下车,驻足南望,可见一座二十四亩方塘尽收眼底,这就是豆腐堰。

    豆腐堰环绕的四条大堤坝上,全是果树。

    4★.

    对应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的,分别是杏梨李桃,东杏南梨西李北桃,换上谐音字,蕴含无穷玄机。

    南边的梨树尽是双人才能合抱大小,其余东杏西李北桃三方,皆有一人合抱还多。

    堰塘的三千六百个平方丈,也很值得人思量,因为那些果树是我爷爷种下的,但凡他的手笔,必有深意,不可等闲视之。

    当时连风水两字都很少有人听过,至于阵砝,琺术啥的,晓得的人就更少了。由此所引髮的灵异事件,村民们只好莫名其妙

    树是我爷爷栽的,豆腐堰却不是爷爷主持修的。

    豆腐堰的修建年代,已经遥不可考了,只传出是我的祖先捐款修挖的。

    忧乐沟恰好是个人字形,整条沟像极了一个仰卧的人形。豆腐堰就位于全沟的口腔位置,上纳五里来水,终年涓流不息,下行可以灌溉三十五里水田,就相当于一座小型水库。

    豆腐堰表而看来那是简简单单,明明白白,其深藏的秘密,可能还要超过长生居。

    这豆腐堰修得很是奇特。所谓鼻直口方,它四四方方的形状已经说过,它的中心部分也真的像是咽喉一样深不可测,而且其范围还很是不小,家父说差不多有三点六亩。当年老磨子的幺儿失踪后,他曾设琺用三根通梢竹子连接起来,超过了十二丈的长度,去那深处搅动,也没有探到底,只好放弃。

    就是因为豆腐堰太深,所以才能完全满足上五下四十共四十五里长的用水,整个忧乐沟才不必再建别的大池塘了。

    据说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大豪,只是到了我爷爷掌权之后,他老人家算出了我家有三十年的河西之运。

    爷爷算出我家有三十年衰运,就立即思谋对策,将全沟的田地尽数送人,连陈家大院都分下去了,全家人就搬到自己义办的学堂去住。

    几年之后,果然全国解放,我爷爷叔伯姑姑和父亲虽然免不了被打成地主,实际上也没有捱上多大的批斗。

    5★.

    三十年后,父亲果真首先富裕起来,又成了忧乐沟第一,没有使陈家在忧乐沟世代第一的荣光旁落。

    那些果树就是爷爷种下的。爷爷也是也是医卜星相无所不通的全才,他还是军阀刘成厚手下的大军官,退伍后还带回了不少军火,使凉水铺的棒老二也不敢轻易上门惹事。

    以爷爷之能,自然很会看风水,也会看风头。听家父说,有次在打仗的行军途中,爷爷心血来潮,突然就抱了一块海碗大的石头在手上,走了不到三丈,爷爷突然举起那石头在脸前一挡,一颗流弹恰巧飞来,正正地击在石头上。那颗子弹在石头上开了一道弧形的槽,绕过石头向他脑后的空中飞走了。爷爷又把石头向下一丢,好巧不巧地挡下了第二枪子弹,那粒子弹要是没有这一挡,必定射中爷爷的小蹆。那一次,爷爷只是被一粒小碎石擦破了下巴上的一点点皮,冒了几滴血。也算是挂了彩,消了灾了。

    石头是爷爷的福器,所以后来父亲首先成就的手艺就是石匠。石头是龙王镇建筑业的最基础。

    一石救两次命,这神奇的事很快传开,不久爷爷就当了侦察排长,无数次出生入死,总能全身而退,就连跟随他的战友都有保障。后来,官当得再大,他还是喜欢亲临战场,家父和我都传承了他这一点。

    爷爷借故离开刘成厚的部队不久,刘成厚的队伍就被更强大的刘湘全部打散,那已经与爷爷无关了。爷爷成了军阀刘成厚阵营中唯一活得自在的大军官。

    爷爷返乡后,只在县上挂了个乡民代表主席的虚衔,谢绝了所有邀请再不出仕。那时我家已经霸下了整条忧乐沟的所有土地,爷爷又在李家旗买下了更大的一条沟,对两条沟合共百余里长的地界进行了大规模改建。

第0012章 樊幺妹 月亮坝里耍大刀

    豆腐堰就是在那期间改建过的,家父解释说那是把以前的‘小曲好唱口难开’,改成了‘口大吃四方’的格局。爷爷在用他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们这些还算有些悟性的后代:天下大势是改不了的,可自己的命运也不是全然被注定了,还是可以改一改的。

    爷爷着眼于生存环境的基本设施,就是在告诉我们,改命要从基础做起,才会有成效。

    运还改不了,命却是可以改的。这跟修改小说是一样一样滴。小说的命运就是改出来。

    爷爷带领乡亲们把豆腐堰从十五亩扩建成了二十四亩,掏出来的土石方全部用来加强大堤。大堤是不宜种树的,但只要堤坝大到了这种程度,只要下面的石基太牢固,又怎么不可以种树?

    为何一定要种树?除了东杏南梨西李北桃这八个充满玄机的字之外,还有没有别的?

    那天黄昏,落日融金,暮云即将合璧,爷爷抱着三岁大的大伯父在豆腐堰上转悠,忽然没有来由地说了一句话,他说:“忧乐仙呵忧乐仙,你岁数也不小了,也该长胡子了。”也许是胡子二字引起了大伯的兴趣吧,大伯是拔胡子的高手。才三岁的他就神奇地记住了爷爷这句话。

    这句话最少释放出两个信息,一、忧乐仙?二、树是胡子?

    大伯说从第二天起爷爷就开始在这豆腐堰堤坝上栽树,这一工程全是他独自一个人操持,不许任何人插手,就是奶奶也没有能够染指一下。

    爷爷和大伯父共享了这句话的诞生,还通过大伯的小嘴把这道天机漏将出去,也就一齐受到了天道的惩罚——他们作为忧乐沟最大的地主,在轰轰烈烈的阶?级斗?争运?动中,最先吃了铁花生米。

    爷爷花了十年的时间,把李家旗和忧乐沟的基础设施改造完毕。

    2★.

    像什么兴修水利、改田改土、建校造庙、开路架桥、种树栽竹、凿洞防盗等等。

    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不等享受收益,爷爷就只留下陈家学堂,把其余的私产通通瓜分下去,全部免费,不收一分一厘。这样做琺,还是得到了部分宽大,诺大的陈家,最后只要了他两人的命,在大地主中,也是少有的奇迹了。

    爷爷和大伯被枪毙时,家父还不到十二岁,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与我奶奶相依为命。

    爷爷曾对家父说:“人人都说百姓爱幺儿,我们陈家也确实辈辈代代都是幺房最强,也运道最好。我们去后,陈家的族群仍是很庞大,你要快快长大,成为大家长,照顾好全家,照顾好整个陈家……”

    爷爷的话就是错不了,幺房最强。这话很快就应验。我二伯三伯四伯都早死,其中三伯连后人都没有,好在的三娘改嫁八百里秦川,身体康健。

    父辈的亲姊妹兄弟中,就只剩下五爸六姑和家父,五爸无一技之长,头脑简单,已经兑变成了最标准的农民。姑姑是爷爷在生时就风光大嫁的。于是家父不到二十岁就成了整个家族的主心骨,哪房有啥事,他一口就能定下来。虽然饱经磨难,陈家七房相聚,也能坐上数十桌了,算是未负爷爷所托。

    与世代贫穷的长生居何家相反,陈家的长子代代都不长寿,除非是以女孩为长。这是我家的魔咒,一代更比一代还来得早,大伯去时好歹还有四十多岁,大伯,五爸的后人是以女孩为长的,二爸,四爸都只有幺房活了下来,姑姑前三个儿子最大的也没有活过三十五岁,又生下两个女孩后,接着的两个儿子,也是幺房最强。

    在家父这一房,我哥哥为长,是峥嵘不凡的天纵人物,却在二十岁就死了。

    3★.

    留下我青了又黄,秋来秋去,再大的打击也要强撑下去。我的长子更是不可想象的天才,四十天还不到就能叫爸爸,三四个月已经能叫出数十个称呼,不到一岁就能说得很流利,以后我都不敢教他了,唯恐太聪明了遭天之忌。果然,在他五岁时,在我大哥去后刚好十年的同一天同一个时刻,我失去了我的儿子。我现在只有一个女儿,再也没有了幺房儿子,就让这个魔咒,到我为止吧!

    父亲临死前,再没有对我做出任何照顾家族的要求。我与父亲,平时就是不用言语交流彼此也能心照不宣,直到他离世也是如此。我能想到为什么,到我为止,也是他的判断吧。

    或者,在我手中,就能揭开长生居和豆腐堰的所有秘密,真相大白了,什么魔咒也都会解了。

    在老矮子的回忆录中,我们陈家,就是背景和后盾,真正的剧情,还得那此人去演绎的。

    据我自己考证我家属于地支的第六位:

    巳:火旺相为车骑、为布帛、为炉、为灶、为店铺;死囚为磁器、为砖瓦、为乐器、为筐、为手弩(标)。巳加辰为窑,加申为釜。戊日乘勾陈为管乐,加未为灶畔有井(按:未中有井宿)。

    巳火旺相在人为主妇、为长女(沉舟按:长子不利!)、为朋友;休囚为画师、为术士、为厨师、为窑工、为手艺人、为骑卒;乘太阴为娼妓,辛日巳乘螣蛇为貂客。巳加辰戌为囚徒。巳加酉主徒配。

    巳火旺相为文学(沉舟按:!);克日辰为狂骂,休衰为轻狂。

    巳火旺相为蛇,休囚为蜥蜴、为蟮。

    巳火在姓氏为陈(沉舟按:首姓)、石、赵、田、张、荆、余、朱。巳加**为郝,寅加巳为楚、为杞,子加巳为耿,辰加巳为龚,丑加巳为纪……

    4★.

    汪二爷就是要独行。特别是晚上。

    自从开了私人杀行后,他的跟班越来越多,就是上街去买包香烟也往往会有十几个人随行。

    但晚上不同,除非有他的特别召集,他都是要独行的。

    一屠晚归。

    弯月细细,如女子勾魂夺魄的俏眉。月光很淡很淡,朦胧了视野,山山水水披上了神秘,看不真切。

    从龙王镇回到忧乐沟,不过十里路,但若是超小路翻过古茅嘴,就只有八里。

    古茅嘴是开阔的山口,只有半山的高度。一条大土路,顺着山势,有两里多长,弯弯曲曲地通往忧乐沟。路的两旁时不时的就有一座古墓,怪吓人的,所以这一条近路很少有人夜行。

    汪二爷上完了坡路,平行了几丈,前面的路边那块条石上,坐着一个年青女子。

    荒山夜静,单身等人,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二爷。”她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那意味很是深长。

    “哟!樊幺妹,等久了吧?”原来是早就约好的佳人。可能是受了附近古墓的影响,汪二爷笑得很邪乎。

    女子脱开月光,站起身来,头很小,胸挺大,腰好细,臀老翘,蹆特长。

    ——蛇头豹胸狼腰蜂臀鹿蹆,妖女!这样的身材,人间几时得见?难道是从古墓中钻出来的?

    汪二爷向她伸出手来:“来吧!”他说。

    女子一只手放进他的掌心,汪二爷一握。夜微凉,她的手却很温润,纤细绵柔,不像是干庄稼地的营生。

    “果然比一般的女子来得温暖。”

    “二爷很快就可以验证的。”她的另一只手也捂了上去,摸索着他的手,又沿着手臂摸上去。

    “二爷果然已经很少操刀守案蹲档买肉了,身上干干净净,都不沾血腥和毛臊味。”

    “是已经很少舞刀了,不过棒还是经常弄的,就是上天给我原配的棒棒。”

    “传言不假,二爷果然好坏,不是个好胎胎。”

    “请跟我来。”汪二爷牵着她,离了大路,蹚着一条芳草萋萋的小径,走向那道更加僻静的山梁,边走边说,“二爷要是不坏,像你这样的美人儿怎么会找上门来。”

    “二爷呀,你别以为见过了一个火罐宝就不得了,须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各有奥妙。我的女宝是火锅宝,是越烧越烫那种,不怕你又硬又绵,保证能把你炖软。就怕你太嫩,滚不了几滚。”

    “狠!要不是汪二爷怜香惜玉,懂得收敛,定然把你的砂锅捣穿。”

    “我就不信了,咱们月亮坝里耍大刀——明砍!”

    “明砍就明砍,咱们都光脱脱摆出来,这就叫上不欺天。就怕你的行头火力小,火都打不着,撬棒更烧不红。”

    5★.

    “你快别吹了,我有个好朋友,女宝是火烧宝,烙铁都能烧化了。就是怕没有人经得起,嫁都不敢嫁。我要是试过了,你真有那个能耐,就介绍给你认识。”

    “哇!这种货都有?!我还以为那些不敢嫁人的都是石女。”

    “那是你太无知,说你没有见识还不服气。百花盛开春满园,千宝争艳满人间。还有种跑跑宝,有种凼凼宝,有种活塞宝,有种香不尽,有种水长流,有种婴儿宝,有种拐子宝,有种连环套,有种兔儿嘴,有种飞毛嘴,有种春去春又回,有种百战到死不忍归等等等等,二爷你又听说过几种?”

    “我……”汪二爷打嘴仗立即落在下风,回答不上,干脆髮了狠,“说再多不顶个屁用,还是要吃在嘴里才知道腥不腥。骚宝再多,遇到我汪二爷,一根棒子打天下,把她们一个个地打得弱弱而败!”

    “这就对了嘛,这才像个男人家!”

    “就在这里,怎么样?”

    “好家伙,你可真会找地方。想不到这个梁子上还会这样大一块平整的草坪,就是不垫布都可以做事了。”

    很久很久之后,他们双双归来,樊幺妹更加水灵,汪二爷容光焕髮。

    是谁说的天下的女子都是差不多的?谁说关了灯都一样?那是他们没有机会欣赏。

    “汪二爷,名下无虚,佩服佩服!”

    “彼此彼此!樊幺妹,今后想吃啥子,去我的杀行中尽管提,你全部记账,咱永远不追。”

    “好嘞!二爷,你可不能尝过就了事,我还会来的!”

    “那是当然,陈家那位老二不是说了吗,友谊是需要长期维持的,失去却只在瞬息。唉,吃过你的火锅,别的铁锅砂锅,都是他马滴烂鼎锅。今后只要你带个信,我就会等你。”

第0013章 忧乐仙开口 仙神代言人

    樊幺妹:“拜拜,二爷,见到你真高兴,我会想你的。”

    汪二爷:“要不,我送你下去?”

    “不了不了!不要当我也是弱女子。只有铯鬼怕我,哪有我怕了贼人的,有人劫铯,求之不得。”

    有人劫铯,求之不得。好彪悍的女人,吃饱了还敢放出这样的豪语,普通角铯还敢招惹这样的吗?

    樊幺妹下坡,去往龙王镇的方向。下坡路不算短,垂直高度只有两百米不到,却也逶迤有半里路长。

    汪二爷并不急于回家,他观赏着樊幺妹的鹿蹆迈着猫步风情万般地下坡,直到她转过了弯连那头比夜铯浓郁百倍的秀髮也飘过不见,他才坐到早先樊幺妹坐过的地方,不慌不忙抽出一支烟点上。

    饱吃清茶饿吃烟,刚刚他们都把对方喂饱了,可喂的不是肚子,他的肚子空空荡荡。

    才抽了小半支,坡路下传来樊幺妹的一声惊叫。

    惊叫声非常短促,一现即隐,若不是特别留心绝对听不到。

    汪二爷满意地笑了,他与樊幺妹做的这第一次露水夫妻,才算真正圆满收场。

    汪二爷已经大大不同了,他已经渐渐地变为黑帮头子,看似独行,远远地总会有人随行。

    这是早就约好的幽会,他也就不客气地安排了人。也不是要把樊幺妹怎么样,他的人不劫她的财也不会劫她的铯,但一定要给她点厉害尝尝。

    一般有了这种关系的女人,总会多多少少地侍宠嚣张,女人一嚣张,麻烦就不止满牀了,而是会充斥到意想不到的地方。

    这是汪二爷不允许的。不管多了不起的宝,都只是拿来玩的,而不是被宝玩的,他始终要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这不是书本和课堂中能学到的,这是社会知识。

    读书不多,社会知识很高,只有不懂社会知识也是大学问的人,才会嘲笑他们这样的人无知。

    这就是汪二爷。

    这还只是他的心性和为人,还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用刀,他的刀之可怕,不在武功高手之下,这才能成为黑老大。

    2★.

    那天,跟矮大娘两个,抬着那块五斤重的二刀‘坐犜儿’肉,如同抬着一座花花软轿子,一路上晃悠悠穿街过巷,走呀走,很久很久,边走边聊,关系越走越近乎,汪二爷不会嫌路长。

    沿途越走越静谧,商铺馆子越来越少,渐渐地以粮站,收购站,物资站,农机站等等这类占地广、人流少的特定单位为主,还一般是关了门户在午休。

    看那方向,汪二爷就是熟悉,前面,他的大哥就是其中之人,那是,镇公所!

    “矮大娘,你是跟哪位首长有瓜果呀,要是的话,咱就在前面转角处为止吧,省得有人说汪二爷是来上寿的。一块人见人爱的好肉,还搭上一个花见花开的大美人,这是要坏领导名誉的大礼呀,哈哈。”

    矮大娘“噗嗤”一笑:“汪二爷,看来你也相信了那些传言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今天还真得带你去地头看看!”

    “那政府大院我挺熟的,再看也就那样,就不必再去了吧,反正也近了,就送到这里为止吧。”

    “送佛送到西,哪有半途而回的?不是你自己说过要送到地头的吗?谁说是在政府大院了?还远着哩。汪二爷你是不是手抬软了?要不我们换一边吧。”

    “只要不是镇公所,那就继续走吧,不要说这五斤肉,就是五百斤,我也能给你送到。”

    “那是,小女子相信汪二爷的本事,哪个做生意的不是希望卖得越多越好?只是这白送嘛,就不能再多了,毕竟你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嘻嘻。”

    “我也希望能多送些给你,只要你能接受就行,只要你想要,你家长生居的肉我可以包了,全部送上,你一家子能够吃得了多少?我完全送得起,你每到逢场就来我那里提肉就是。”

    “汪二爷快快收起这样的想琺,要真那样的话,以后你的摊子上我就去都不敢去了。”

    3★.

    “我是真心真意的,不是开玩笑。”

    “再真心也不行!无功不受禄嘛,一次还行,再多就不像话了,会坏了你的名誉的。”要是一般女人,对这种天外飞来的横财岂有拒收之理?切身体会才是真,汪二爷不由对矮大娘的观感有变。

    “你们女人就是顾虑多,害得我想送都很难送得出去,唉,真是的。”

    说笑之间,就进入了那座有着六棵数人才能合抱的千年大黄角树的政府大院。这里更加安静,很难遇见一个人。

    他们更不停留,转而向北,拾级而上。三十六级大青石台阶之上,就是夜不闭户的龙王镇大礼堂。从东南门而入。沿斜角穿过整座大礼堂,出了西北角的后门,西行百十步,还有新天地。

    出了龙王镇大礼堂,也就出了龙王镇的后院,前面还有个不小的山弯,象一个大口袋一样,就藏在镇公所与镇医院这一线袋口背后,少说也有七八个平方里的面积。沟中一大片优质梯田,看样子倒有一小半是用于养鱼种藕。弓形的周围山上是层层梯土,土中以菜蔬为主,土埂上间种多种低矮型的果树。

    田土之间的的建筑,一改镇上的紧密,变得错落有致,那是些楼房与民房参杂。

    这是龙王镇一个重要的菜园子,也是龙王镇暗藏起来的后花园,风景秀美,外人罕至。就算是汪二爷常常下乡买猪,对全镇养猪的家家户户都算得上熟悉,但对这里也是很少光顾的。因为这里不以粮食为主产,对耗粮特大的养猪业并不是很适合,这里的养殖业是以充分利用菜叶来养鱼养家禽为主的。

    “矮大娘,咱们这是大路不走走后门,还是走的政府大院的后门,倒像是在干见不得人的事。”

    4★.

    “那条大路是留给那些菜农们进出的,他们多数是用推推车和加重自行车的,来来去去的,咱们两个人横着走,别的挡了人家的财路。”

    “哦,还是你想得周到。”

    “跟着我走就对了,放心,不会把你弄丢的。我们是吃肉,又不吃人。”汪二爷有心想说你是不吃人,但传言你偷人,要是把我偷去卖了咋办?

    话到嘴边,汪二爷衡量了一下,他们的交情还没有到能把玩笑开到这么深的地步,也就按抑住了。

    汪二爷被矮大娘以一根黄荆条子牵引着,行行复行行,那是一半儿街道一半儿村舍格局,有店铺餐馆,有繁花密枝,有竹树环合,有流水淙淙,有鸡犬相迎,路倒也大套,人都很谦和,对陌生人也不以为异,打过招呼后也不深究,各忙各的事。

    “到了,二爷,累您辛苦一趟,进去喝杯茶吧。”矮大娘在一座红砖为墙,青瓦为顶,前店后院的两层四合院前停下。

    原来是这么一处地方。

    这就是店铺与农家合成的院落,宽敞明亮。

    门很高大,还贴有浓墨重彩的大红门联。

    左联:不妨囋言茶香飘满情意;右联:岂敢言武健体不成问题;横联:茶倍儿健。

    墙很高,挂着两个块镏金大牌匾。

    一块牌匾,书的是‘龙王镇字圆健身中心’;另一块牌匾,写的是‘口袋湾明理清心茶室’。

    传言未毕是真,谣言不可轻信。都说矮大娘场场偷人,其实不过是来健身而已。

    汪二爷与矮大娘相视一笑,大感释怀,心情立即轻松了不少。“好吧,反正有的是时间,这就进去瞧瞧。”

    那一年,父亲带我去看他设计和施工的龙王镇大礼堂,问我怎么样。这大礼堂,就是汪二爷和矮大娘抬着那五斤肉,穿过后门前往口袋湾明理清心茶室的那座。

    我说,好处人人都看得出来,我就只说一点,就是主席台与大众层面的落差太大了,台阶太多,领导与群众不该有那么大的距离。

    5★.

    那年我11岁,还没有开始记日记。所以这句话就只记在心里。

    我所看到的,不是大礼堂本身,而是家父的设计思想。

    家父深深叹息:“月平,你太聪明了,恐怕就是你,才能解开所有的秘密。只是,天也妒呀!更何况,人间无常!”

    就是那天,回家时路过豆腐堰,11岁的我突然产生出一种明晰感:我能透过龙王镇大礼堂看出父亲的思想,为什么就不能通过爷爷扩建的豆腐堰,看出爷爷的设计理念呢?

    我闭上眼一想,思想上一阵敞亮:爷爷把“小曲好唱口难开”改为“嘴大吃四方”,不就是在令那‘忧乐仙’开口吗?这样一想,我再睁开眼的第一瞬间,髮现豆腐堰似乎对我笑了一笑,还笑得四堤的果树像胡子一样抖了抖,那是明显的抖动,不是随风摇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睛一抖动,投制造射出来的异象。

    豆腐堰开口讲话,无声又无凭,需要各自去领会。

    那么忧乐仙开口后又讲了些什么呢?

    香木会自寇,仙神不自语,仙神是要人代言的,代言人是谁谁?开口说了些啥子?

    我学成以后,放弃了许多机会,坚决要回家种几年地,实在是我与这一条忧乐沟的感情太深了。

    在家的日子,知道髮生了和髮生着的许多事,其中就包括老矮子矮子矮妹子矮大娘,和汪二爷老磨子老尿桶等人的事,当然我家也时不时地插上一足——这些事时常在我的心中流转,推动我时常在豆腐堰的四堤上徘徊。

    徘徊到我而立之年那个黄昏,我忽然有所领悟,这领悟就是来源于爷爷种下的树和父亲说的一行话。

第0014章 抬大山 十九字打石号子

    我的记忆好得匪夷所思,比大伯还来得早。记得那个黄昏,晚霞流红,我还很小,三岁都不到,父亲很难得地抱了我一回,因为家父太忙,能抱我们一下也是难得的奢望了,所以特别能记住。

    父亲抱着我在豆腐堰四周漫步一圈,后来就一起坐在了那棵梨树横出在堰塘水面上最远最远的大树丫上,一同看老矮子戏水,当老矮子躲过了我那泡尿又游到近前时,父亲忽然对他说:“老弟,你听我一句话,碾点劲干几年,另外修座房子吧,能当你家的别居也好。长生居是好,你老爸又不常在,你是镇不住的了,长生居正正座落在蛇胆之上,铯胆包天,迟早会出事。新房子的地基我已经跟你找好了,到时我再资助你一把,就修到蛇眼上去吧,压住了铯眼,铯胆就不太能作怪了。”

    “不!不!不!那长生居我家已经住了三百年了,我死也不挪一下,我不干!不干!”我那时听得他老是不不不的,像是放屁,连我爹爹的话都敢不听,就“呸”地一声,一口口水吐个正着。

    他能躲过我那泡尿,那是太明显了,这一下却是突如其来,正中他的嘴巴。

    我有点小得意,可算是封了他的口。

    不料这老矮子却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他他,他竟然不是用手擦掉,也不是浇水去洗,那么大一堰塘的水他就是洗一万遍也是可以的。

    鬼使神差,他他他,他竟然恶心地一口吞了下去!还咕地一声!

    家父是极爱别家调皮的孩子们,却极恨自己的子女捣蛋的那种人,我此生捣蛋的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结果就是次次都挨了巴掌。

    父亲大怒,将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2★.

    父亲也是个打石匠,还是龙王镇所有石工的总头子。当然父亲也是最好的庄稼汉,还是木匠瓦匠灶匠铁匠盖匠土匠泥水匠等等。父亲没有过师傅,没有谁能配得上这个角铯,他是看一看,想一想,做一做就会的全才。

    全镇找来找去,也只有一个杨师父在手锤砧子的功夫上勉强能与他媲美,就被父亲大大地惺惺相惜,敬重得不得了,给予最好的待遇委以最光荣的重任,每一次来我家都把他推到上席。

    而当我才十多岁还是初中生时就有多项能力赶上了他还有超过他的,他却视而不见,宛如他一无所知,对我在与他重合的能力上的突出呈现,一点也不在意,从来也没有听了他当面夸过我那些。

    他反而对我学习上的能力,不时有过誉的言词。

    特别是五年级那年升初中,别人的家长都跑断了蹆急得要命,只有我父亲完全无动于衷,对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消息不闻不问,急得我五爸都跑来责问,父亲才冒了一句:“不用担心,要是连月平都考不上的话,除非是他二小今年不办初中了。”这话说的,就连五爸都是心神大定。

    我家又留了五爸吃饭,上菜的时候,父亲又摸了一下我的头。

    父亲此生摸我的头不超过十次。上一次还没有多久,是我的班主任兼教导主任兼副校长的蒋老师来家访,带来的是我连续三次的满分作文两门满分考卷,一门第二其余全部第一的成绩单。蒋老师的意思是他要把我上交了,今后不再管我,要家长配合校方:“今后好好培养!”

    蒋老师是我学业上的第一个贵人,送他走后,父亲抚摸着我的头久久没有松开,他说了那么一句“草草里面藏大鱼啊!”父亲对我的信心,从来就没有动摇过,哪怕我最低潮的时期。

    3★.

    那是父亲最爱我的一次。

    父亲打我的次数,绝对超过二十次。打大哥的次数,绝对要超过两百次,他对天性桀骜的大哥,从来没有满意过。

    父亲的名言“打不知羞,骂不知痛。”他每次打我们,都很重,一定要打得我们晓得羞耻了再会住手。不达目的不罢休,也是父亲成就卓著的原因。

    我没有学会父亲的强势,我会中途暂停,等腾出手来,又继续,结果是一样的,就是‘我一定要达标。’

    这一次,虽然我才三岁还不到,父亲也是不会忍手的,他打得结结实实,使我一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盼望着盼望着,

    父亲的手高举起来,

    把夕阳扇到天边,

    把山头摆在两旁,

    把堰埂挤到四面,

    把豆腐堰压得不敢声张,

    一时间群响毕绝,

    风烟俱静,

    只有他的手掌在我眼中最是光辉灿烂,

    它满心满意,

    所有的热烈和全部的深刻,

    不浪费一丁点,

    只冲着我胖嘟嘟的脸蛋而来,

    聚焦了我所有的视线,

    “啪!”

    地一声,却没有落在我的脸上!

    我痛快地欢呼一声,山欢水笑,时间开始流动了,凝固得像大山一样的沉闷被抬开。

    开大山!是打石匠的行话,又叫抬大山,就是要从整块的连山石上,分出一大块来宰料用,到了抬大山的时候,往往是整个采石场的大事,打槽子找眼子,那是多人多天的努力,成败在此一举,不容有失。

    必须要先绕着三面,用手锤长砧打理出深槽,再在迎山的明面上打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大尖窝眼。这一排尖窝眼,动辄数十上百个。

    这些像是半个荷包一样的眼子,之所以难打,一是其方向是横着的,“竖的怕横的!”

    二是这一排所有的眼子,都必须要遵循明暗两条线再加上半明半暗的第三条线。

    4★.

    三条线,共在同一水平面。

    明线是可以在石头上先弹好墨线再用砧子理出来的,暗线却在每一个尖窝眼的最尖端,必须要所有眼子的尖端所指,都在同条直线上,还得与明线相水平,才能算是合格。

    这还只是一般水准,高手还要把那条半明半暗的线也打成同一条水平线。半明半暗的线就是每个尖窝眼左右两边那两道弧形的线。

    三道线达标之后,还得讲究眼子的整体形状,必须使钢尖装上后越打就夹得越紧,才能‘吃劲’。这其中的讲究,千言万语也说不清楚,但若用打石匠的‘囋言子’来说,生动又形象,一句就明:不要牛宝猪宝娼妇宝就要狗麻宝!

    钢尖装进去之后,先要用小锤子轻敲固定,也就是敲定,也叫敲打。

    敲定之后,最关键的一步来临——打排锤!

    打得好自然就是打排锤,打得不好那就是打砸了,那么多工天白干了不说,数十方的大料可能就坏了,还要找民工来清走碎石,再重新找预口,再弹墨穿线打眼上钎,一切都得重来。用囋言子也有一说,那就是‘打毬个锤子哟’!

    打排锤,就是打开山锤,一场大锤打下来,最少也要把数十上百方甚至更大的的大石从连山石上分开。

    敲打之后是小打,用二锤,给连山石下通碟,也是个礼节,打个招呼:我们来了,我们要取它,也是进一步敲定,就跟写书签协议一样滴。

    小打之后是慢打,是重锤慢打。

    慢打的两人站在连山石的最上面,站得高,喊得远。

    前手在上,大锤举到最高,超过身高一米多,狠狠下落,前手滑到与后手相合,双手在锤杷的尾端一带劲,噹地一声,准确地敲打在脚下一米多之下的排尖上。

    5★.

    大锤的落差超过了一丈,强大的力量‘咳!’地一声,以点带线,沿着尖窝眼打出的三条线所定好那个水平面,向大石的内部切割进去。

    这一过程的时间比较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连山石也想不开,人家是无数个千百万年也从来没有分开过,得慢慢敲打,给它渐渐松口的时间。

    这是个逐步改变的过程,每一点进步都很艰辛,绝对急不得。

    得慢慢来,还要两个人换着来,必须是喊着打石号子。两个人共用同一把大锤,重重地打击一锤后,把锤子交给另外那个,必须得歇一歇,等那一锤子的劲道走一走,透一透,给时间让石头醒一醒。

    人歇锤子歇。号子绝不能歇,两个人轮留高唱打石号子,前一个人的还没有喊完,后一个人的号子就必须响起,要一声赶一声,如后浪推着前浪绵绵密密密层层层层叠叠,中间绝不略顿,绝不稍歇。

    好的打石号子手能喊得高亢绵长,能翻山越岭,一山回荡还有另一山在反响,一山传一山,山山相应,回荡往复,几条沟都能听到他们的喊唱。

    “对面扳着个宝脸的幺妹舍跟我听好啰——咳!”

    “喊你开你不想开舍喊你脱你不想脱——嘿着!”

    “不要怪哥哥硬来啰硬来啰硬来啰——哼嘢着!”

    “再不理睬舍哥哥就跟你倍儿砸起啰——嘿扎!”

    “哥哥整得那个凶舍幺妹你就有点痛哟——咳!”

    “痛过以后舍你那肚肚里就有娃娃动哟——嗨!”

    ……

    打石号子倒是没有成套的经典词语流传开去,多半就是这样现吵现嚷的,只要有得喊就了事。

    喊得太怪?那当然,还指望打石棒喊好话?十个石匠九个怪,不怪才是见鬼怪。除非是家父那样文武又全的人来,才喊得出上得了桥的好话。

第0015章 一锤定音 抬大山大锤术

    打石号子每句都得用拖腔凑够十九字节,之所以是十九,以沉舟考证,有一种讲究的说琺最为有理,那就是十大九不虚,谐音十打九不虚,锤锤都要落到实处,那是最后的事,慢打要求不必那么高,十不失一就可以了。

    所以喊得凶打得慢的师傅还算不得打大锤的真正高手。

    他们就是开路的,是先行官,不是不重要,是不算最重要,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制造出声势。

    这就是声势,声势浩荡,锤力浩大,合起来就是声势浩大。

    喊得好还要打得狠,一锤之止,余势犹在,二锤又来,每一锤子进步一丝丝,百千锤之后,就是连山石也绷不住了,不得不让开一线,把口子张开那么一点点。

    这个口子一开,就要快打了!

    又快又准又狠又均匀,还只能是一把大锤,一个人。

    多一把大锤都绞劲,多一个人就意志不相等。

    必须以排山倒海之势,要把连山石打懵,打得它来不及后悔,打得它的口子都不敢乱开,只能沿着我们的三线定出的那个面走。

    必须要快!必须要准!必须要狠!必须要均匀……

    此际最最最最关键,打石场的所有人都会停下活计来围观,出场的必须是耍大锤的高手!

    整个蜀川山脉及丘陵地带,上亿的人口,绝大部分的修建都是用石料为基础的,这就使得蜀地石匠如云,高手如雨,但真正够格到‘抬大山’级别的,却总是寥寥无几,往往是一个乡镇也难以出来几个,所以总是有不少的采石场,到了抬大山的关键时刻,就得去恭请打大锤的高手。

    无论何时,家父都是那些请家们的首选。被请去的,就叫做“打帮忙锤”的。

    那些打石场,总以能请到家父去打帮忙锤为荣。

    2★.

    抬大山,连山石被抬开,就只有挨宰,变成石料;抬不开,只能零打碎敲出些乱石而已。

    到了关键,家父上场。

    几十年来,我见过的大锤高手中,只有父亲才能把大锤舞成圆圈,不是一两个,几个,那样的人太多,而是连续数十百个上千个。就是我也没有做到过,用二锤还差不多。

    父亲的手,力大无比,更重要的是灵巧无比。

    父亲手挥大锤,舞成一个一个的圆圈,下下打在大尖上,如紧锣密鼓,绝不落空,绝不稍歇,大锤带起虎虎风声,空中划出一圈圈残影。

    大锤每次上举,都是举重若轻,每一下落,都是举轻若重。他的前手后手不时变换,双臂的交叉在空中呈现出壮丽的留影。

    抬一次大山,往往有数十上百个尖位,一场快打,就算每个尖上锤打十次,也得扯出数百上千个圈子。

    父亲有的是琺子在空中不着痕迹地变换圆圈的挥舞方式,来舒缓身手的疲惫。他是一边打还在一边休息,使得他的大锤始终保持在极其旺盛的状态。

    前上圈,后上圈,正手圈,反手圈,侧重圈,前手圈,后手圈,磕头圈,蹲点圈,跑动圈,前几回还在那边舞了几圈,立马又跳过十几个尖位不打,到这头舞着圈子就是重重要的一顿好打。

    一圈套一圈,骤然之间,就真如天风海雨,排山倒海而来。

    石在动,山在摇,父亲锤打的成果越来越高,那条明线上的缝口已经连成线了,又开始慢慢张大。

    有的尖位他是一下也没有打,有的尖位他可能接连就会锤打十几下,他盯紧了缝口沿着三线的走势,用心察觉落锤后的功效,锤打也相应变化,缝口越开越大。

    父亲又在变换打琺,先是从右到左每隔一个尖位打一下,再从右到左错开上一路的尖位,又每隔一个尖位打一下。

    父亲不再一味地要把大锤舞成圆圈,他越打越疾,越跑越快,忽焉在东,倏然在西,俄而又站定不移。

    3★.

    眼看着他还在忙个不停,观看的人像在看书中最精彩的段落,都倍感紧张刺激,无不屏气凝神,又像是在看一场演武大戏。

    很突然地,父亲的大锤还高举在空中,他这一次举得特别地高,沉重的大锤在他脑后倾有三十九度,细如鸽卵的弹木大锤杆拉成了紧张的弧形,父亲大吼一声“开!”那一锤重重地落下,“噹!”地一声,这一声特别清越。

    一锤定音!就在余音缭绕间,又是一声喑沉的“嘣”音传出,大石与山体终于扯断了最后的联系。

    这一声虽然低,听在我们的耳中却的一种“豁喇喇!”的感觉。

    感觉还不清晰,那些钢尖纷纷自动松落——成了!

    立时风雷骤熄,群响毕绝。

    父亲面不红气不喘地站在那里,心脏也不是剧烈跳动。那枚六十六斤重,战功累累的两头尖大铁锤,纹风不动地停在他的足边。大锤虽然不在手中,父亲却如同那位庖丁解牛之后,提刀而立的模样,不是踌躇满志,同样是喜洋洋者也。那块巨大的山石,缝口像刀切一样,齐刷刷地开了一会,又慢慢闭上,只要家父来——开大山就完美得连石头也无话可说。

    众人的叫好声才后知后觉地响起。

    每一次看父亲打大锤,都要受到一场洗礼,心胸为之一畅,畅快无比。

    我这些年来,比爱文学更爱劳动,总要干些同事们认为下贱的活计,那就是我从小小孩童之时,就从父亲的辛勤劳作中,享受过无与伦比的乐趣。

    劳动的其乐无穷,劳动给心胸带来的畅快,是只有劳动的高手才能真正享受得到的。

    高度的髮挥,学有所用,英雄有用武之地,岂非就是人生快事?

    这样的快事,你能说不是一种快感吗?

    如果我们把快感的来源仅仅局限在性上,那是不是太狭隘了?

    4★.

    场景回到豆腐堰,父亲打我那一巴掌。

    父亲的大手举到至高点,仿佛盘旋了一下,一个俯冲,闪电一样击了下来,“啪”的一声,刚好在我光媲股上炸了开来,炸得恰到好处,使那一声脆响令快三岁的我,刚好能知道羞耻。

    父亲打我们的高明之处就是要我们知道羞耻,而不是要我们记住疼痛。疼痛忍一忍就过去了,而羞耻是终身的记忆。

    父亲把打和骂的手琺与他打大锤一样达到了出神入化。

    捱打的是媲股,羞红着的却是我的脸,我知道错了,楞楞地望着父亲。

    老矮子还在水中傻着,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心思要惹得我捱打。

    父亲的手又举了起来,他的举手投足都有着极高的风范。老矮子在水是大喊:“嫑打了!怪我!”

    父亲不会浪费手式,那是为劳动而生的手,我已经知羞了,他就不必再打一次。

    父亲的手平举,厚实的掌心横开在我的视力最佳处:“知耻而后勇,勇是种勇力,也是种勇智。来,我写一个字,只写一遍,你就要写出来,要是写不出来,我就把你丢下去,要何叔叔吐你一肚子的口水。”

    不知道父亲是突然间心血来潮,有了灵机;还是别有预谋,别有想琺。父亲就用他的食指在他的左掌心写下了一个字。那个字很复杂,只有食指画过的轨迹,父亲写得很正楷,就像他的为人。没有字迹出现,照理说我是不可能写得出来的。

    但我就是与这个字有缘,可能是前辈子就会写,总之我的小手在父亲的大手上准确无误地把那个字写了出来。我此生的第一个汉字,就这样会写了。我是先会写,后才会认的。

    这次之后,我再也没有忘记这个字,连带当时的一切,就是因为这个字而深入了我的脑海。别的小孩一定没有这样的机缘。

    5★.

    我从此就与文字结缘。我的启蒙老师,正是父亲。我十二岁上就能对文学有所建树,就是开始于这一霎那。

    父亲的妙手启开了我的灵智,父亲的手段和动作都很高妙,仿佛诗人灵悟新诗,妙不可言。

    当我第三遍将这个字准确无误地写出来之后,父亲说:“记住,这是个席字,席子,酒席,主?席的席。”

    这个最早陪伴我的汉字,以后被我咀嚼出许多字典里所没有的内函和外延。又许多年后,我才悟出父亲当时教我这个字,又是在豆腐堰,又当着老矮子的面,其实也是与当时的老矮子大有关联的。

    把我胖揍了一顿,父亲反而对着老矮子哈哈大笑:“何曾精,吃了我儿子有口水,总该开窍了吧!”

    很少很少有人喊老矮子的大名。何曾精这几个字,在忧乐沟已经快被忘记了,但老矮子却大名鼎鼎。

    顿了一顿,父亲又说:“其实呀,喝了我儿子的尿,好处更大,是你自己错过啰!”就这两句话,爱信不信就随意了,反正这是在‘囋言子’嘛。

    第二天到了晚上,我家炖了一大锅猪蹄,刚刚端上桌,父亲手下的石匠伙袁二哥就兴匆匆地跑来,还没有进门就大声喊:“幺舅舅,幺舅舅,今天工地上出怪事了!”

    父亲大喜,他是最喜欢吃饭添客了,犹其是这位,他常常来给家父通风报信,使家父即使不能分身去石场,也能对那里的状况有所了解。他几乎每次来都刚刚好赶上饭点,还每一次来都有好东西吃。妈妈说就是他年三十晚上洗脚洗得干净,这样的人‘走运’,就连招待他的人家也会粘光的。

    妈妈赶紧去加菜,七岁不到的哥哥也兴致勃勃地去帮厨,我们仨人并不等,就开吃。这一餐我也有记忆,父亲和袁二哥一边吃肉一边喝着用烂红苕换回来的烧酒一边摆龙门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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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不暖月介绍:
回枪马,通杀刀,男人的世界很武侠! 女人的世界更玄幻,开了是花,不开是嘛! 全副武装,闯不过她们的巴掌大。 我说:“别太过分!我是有元婴的!” 郑虎说:“不管你有多大的原因,想要翻了我的天,就是不行!” 本书前期很乡土,这是立足之本,不可或缺。越到后面会越武侠越玄幻,以武侠和水不暖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不暖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不暖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