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龙庭家宴
纯悫并未穷追不舍，嘴角微勾，冷冷说道：“都给我统统拿下！”
诸葛追云心中忐忑，急忙双膝跪倒，磕头好似鸡钳碎米：“草民等罪该万死，还望公主殿下开恩，放过小女！”
纯悫轻抚云鬓，淡淡回眸：“都给我绑了！”
大年初二，巳时刚过，康熙大帝便在太监、宫女等人陪伴下前往乾清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总管太监梁九功早早地派人将乾清宫打扫一新，并传御膳房将各种干鲜果品与年宴的食材准备停当。只等康熙皇帝一到，立刻摆上除夕家宴。
今日，康熙的宗亲、嫔妃、阿哥、公主们照例早早地在乾清门候旨，规规矩矩按品级和年龄站成两列。太小的阿哥、公主都在奶娘的怀中，睁大了眼睛四处瞧看。任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康熙爷在一众太监宫女的簇拥之下，走入乾清宫。在梁九功的搀扶下，缓缓坐在居中的包金龙椅之上。康熙大帝刚刚坐定龙躯，便冲着梁九功点了点头。
梁九功会意，走下金，对着乾清门高喊：“皇上有旨，请各位亲王、娘娘、阿哥、公主们入乾清宫觐见！”
到了这康熙四十三年，这位皇爷的叔伯兄弟基本上先后故去，今日能有资格入宫的宗亲寥寥无几。参加今日家宴的嫔妃也是嫔阶以上的才有资格入乾清宫。所以今日来的以阿哥、公主居多。
梁九功传旨已毕，各位皇亲轻声碎步，躬身低头，相继走入乾清宫。在梁九功的引领下，各位宗室亲族皆山呼万岁，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大礼已毕，众人皆低头屏息，两眼注视各自的脚尖。
康熙扫视众人，感到十分满意。右手轻拂：“诸位入席吧！”
众人按品阶入席。这来的人太多，乾清宫正殿是坐不下的。品级排在最末的一些人只得在殿外摆下桌案，算是应了个景。一年到头，只有此时未成年的阿哥与公主才能与自己的母妃见面，不少人滢滢落泪，但也迅疾用袍袖沾去，生怕被康熙大帝看见不高兴。
康熙望着大殿内外的众人，点了点头，脸上浮现融融笑意。但是当康熙看到上手的太子时，脸上不禁阴沉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太子脸色凝重，显得惴惴不安，毫无欣喜的意思。这让康熙极其扫兴。同时他还发现皇四子胤眉头紧锁，也是一脸的凝重。这让康熙觉得更加别扭。实际上他还没有发现，殿外站立的慕容节烈脸色比之太子与四贝勒更加难看。
康熙沉下脸，对着太子胤低声说道：“太子，今日你为何板着个脸，难道对朕有所不满不成？”
太子胤闻言，吓得一激灵，急忙起身转过桌案，走到康熙的面前，双膝跪倒，以头触地：“儿臣不敢。”
太子的这一反常举动，让众人都停止了话语。大殿内外一片沉寂，每个人都注目盯着太子与康熙。
康熙扫视众人，然后眼睛眯成一线：“不敢。难不成朕眼瞎了不成？”
此言一出，胤更加惶恐，抖衣而战，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出来了。
康熙厌恶地瞅了太子一眼，然后冲着胤说道：“胤，今日你对朕也是心怀不满吗？”
胤闻言急忙上前，双膝跪地，低低的声音说道：“启禀皇阿玛，儿臣有罪，心有戚戚，故扫了皇阿玛的雅兴。罪该万死，还请皇阿玛重重责罚。”
康熙眉头一皱：“你究竟犯了何罪，如此惊慌失措？”
胤再次叩头：“早先，皇阿玛吩咐儿臣协助太子捉拿这假朱三太子。不料有人走漏了风声，让这批反贼逃离了京城。儿臣有罪，还望皇阿玛开恩。”
康熙闻言，愠怒的脸色变得和缓了一些，他瞅了瞅眼前的四皇子胤与太子胤，点了点头：“罢了，都起来吧。这大过年的，着实让人扫兴。”
胤口称：“多谢陛下。”然后哆里哆嗦地站起身。
康熙沉吟片刻：“逃走了朝廷的钦犯，你二人确实罪无可恕。但不知何人走漏风声，让这些逆贼逃了去？”
胤轻声回禀：“回皇阿玛，据儿臣得知，是清廷四煞所为。”
康熙闻言，不禁一愣：“你所说的莫不是四大山庄的四位庄主。”
胤点了点头：“正是此四人所为。”
康熙摇了摇头：“朕不信。莫不是你等放走了钦犯，栽赃嫁祸他人。别人不知，难道朕还不知道吗？此四人自归顺我朝以来，忠心耿耿，屡建奇功。虽然他们四个读书不多，心胸狭隘了些。但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们是万万不会做的。”
胤再次向康熙鞠了一躬：“此事六公主纯悫最先发现，已经将疑犯押入顺天府的大牢。还望皇阿玛明鉴。”
康熙闻言，面沉似水，一双龙睛扫向众人身后的纯悫公主：“纯悫，进前来讲话。”
纯悫乃是康熙膝前少有宠溺的公主之一。自从和硕荣宪嫁入漠南蒙古巴林部博尔济吉特氏乌尔衮之后，这未出阁的公主数纯悫便成为康熙驾前最为受宠的公主。所以虽然康熙曾经在众人面前多次数落她仪态不检，行事鲁莽。但纯悫向来不以为意。
今日纯悫穿了一身百合色连襟白鹤长裙，裙裾芳草萋萋，翠绿欲滴。她头上挽着垂鬟分肖髻，一根金钗别在其中。
听到康熙呼唤，纯悫缓缓起身，轻移莲步来到康熙的面前，神态自若，飘身下拜：“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一挥袍袖：“起来吧。我且问你。是你把慕容决绝等人抓起来的吗？”
纯悫公主淡淡说道：“正是儿臣。”
康熙不由得勃然大怒：“朕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作为大清的公主，应该恪守礼法，习学三从四德，切莫抛头露面。你在扬州多日，我已罚你在乾西五所闭门思过，怎么又去惹祸！”康熙越说言辞愈厉，二目盯着纯悫，右手就要将龙书案上的镇玉砸到纯悫的脸上。
四周众人都是胆战心惊，皆替纯悫捏了一把冷汗。
第一百七十五章 置疑
公主纯悫脸上古井无波，没有丝毫惊慌的神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纯悫再次飘身万福：“皇阿玛暂息雷霆之怒，且听儿臣一言。”
康熙缓缓将手中的镇玉放在龙书案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纯悫：“你还有何说？”
纯悫轻起樱唇，露出碎玉皓齿：“这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作为臣子应当时刻为主分忧。陛下当朝，西有藏民反叛，北有沙俄来犯。南有苗疆不宁，东有逆贼作乱。皇阿玛日理万机，忧心不已。儿臣一见，心思油烹。儿臣虽为女流，但也是陛下的臣民。为臣者，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儿臣岂能终日面对莲花镜，梳妆打扮，做庸脂俗粉之态。儿臣愿粉身碎骨，以报君恩。”
纯悫的寥寥数语，说得康熙老泪纵横。他手指堂下的一众宗亲贵胄：“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朕的膝下有你等这么多子嗣，除了荣宪和纯悫，竟无一人了解朕的烦忧。”
说罢，康熙冷眼瞟向太子胤。胤吓得亡魂皆冒。
众皇子、公主均低头不语。只有八贝勒胤荣辱不惊，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康熙顿了顿：“传侍卫代统领慕容节烈。”
梁九功急忙走到阶下，口中高喊：“传侍卫代统领慕容节烈入殿觐见！”
慕容节烈就在殿外，听到呼唤，急忙入殿，来在康熙的面前，双膝跪倒：“微臣参见陛下。”
康熙浓眉一挑，两道寒光扫向慕容节烈的脸：“慕容节烈，我且问你。四贝勒胤与公主纯悫言明你父勾结南宫菩宿等人，设计放走了朝廷钦犯假朱三太子。可有此事？”
慕容节烈闻言，浑身一颤，趴伏在地说道：“启禀陛下，这是天大的冤枉！还请陛下明察！”
康熙的脸上阴晴不定。这捉拿假朱三太子一事，慕容节烈也是有份的。康熙钦点他协助太子及四贝勒一同捉拿这伙逆贼，按说慕容节烈没有理由放走钦犯。但是看公主纯悫的神情，泰然自若，如果不是拿到了切实的把柄，她是不会亲自前往抓人的。
康熙淡淡问道：“纯悫，你可有凭据证明慕容决绝等人参与此事？”
纯悫点了点头，躬身说道：“启禀皇阿玛。儿臣已经查明，慕容决绝等人合伙串通，沆瀣一气，有意惊走朝廷侵犯。证据确凿，毋庸置疑。”
康熙双眉微蹙，轻声问道：“那你给朕讲讲他们为何来此京城，又是如何串通，放走这假朱三太子的？”
纯悫眼睑低垂，柔声道：“那四大山庄的庄主是应了八哥所邀，前来京城参加八贝勒府的腊八盛宴的。听闻四大山庄来了一批后起之秀，在席间一展身手，惊震了京城。一夜之间，这京城内外，四大山庄的名头如沉雷贯耳，皓月当空。那紫玉山庄大公子南宫威满号称铁佛陀，擅于经商买卖，腰间不知缠了多少万两白银，只怕比这皇宫大内亦是不逊。这南宫威满巧舌如簧，骗得北京城一房主落红生将房子卖出。租住之人被迫在年关搬家。所搬之处正是假朱三太子等人潜居的赵府的隔壁李家大院。故此将一众反贼惊走。儿臣得知后，立刻出城追赶。无奈贼人奸狡异常，儿臣未能将其抓获。”
康熙瞅了一眼面前跪着的慕容节烈：“慕容节烈，你还有何话讲？”
慕容节烈叩头带响：“陛下明鉴，公主所言并非事实。”
康熙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慕容节烈轻声说道：“家父曾为我大清披肝沥胆，可饮刀头血，睡卧马鞍心，多次立下大功。后来家父退隐，十年不曾下得恒山半步。如今家父是应了八贝勒之邀，这才前来京城参加腊八宴。之后便在微臣的府中居住，从不曾踏出府门一步。抓贼要脏，捉奸要双，单凭公主殿下的几句话便给家父罗织罪名。微臣不服。公主殿下虽是金枝玉叶，但这等罪名也不能肆意安在他人的头上。还望陛下明察！”说完，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康熙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八贝勒胤：“胤！”
八爷胤急忙匆匆上前，双膝跪倒，恭恭敬敬地说道：“儿臣参拜皇阿玛。”
康熙眼光扫了一眼胤，寒声问道：“胤，此事因你而起。你认为此事究竟如何啊？”
胤从容不迫，脸上宁静如水，向上拱了拱手，说道：“启禀皇阿玛。儿臣认为此事有三点蹊跷，还望皇阿玛明察？”
康熙轻轻扶了扶袍袖，不解问道：“哪三点？”
胤朗声说道：“儿臣邀请四大山庄的庄主前来京城，并在儿臣的腊八宴献艺，为的是为国举贤。如今我大清虽然国富民强，但边境一向不稳，陛下甚为忧虑。且一些谋逆小人，假借明朝后裔的旗号，四处作乱。所以儿臣希望慕容决绝等四大世家的年轻一辈能够出仕，为君分忧，为国出力。儿臣这第一点蹊跷，是动机。慕容先生等人如果确如六妹所言，有意放走这假朱三太子等逆贼，那他们究竟为了什么？能得到什么好处？儿臣实在疑惑，想不出原因。”
康熙沉吟半晌，点了点头：“说得有理。说下去。”
胤见康熙面色渐缓，神情更加从容：“这第二点，六妹是如何知道此事乃四大山庄所为。据儿臣所知，六妹武功高绝，能为出众，众所周知。但六妹自扬州回来后，便奉了皇阿玛之命在乾西五所闭门静养（胤碍于纯悫的面子，没有说禁足、闭门思过之类的话）。这落红生，六妹又是如何结识的呢？即便落红生将家宅卖给了南宫威满，那搬家至李宅的那伙人又究竟是何人？儿臣疑惑，不明所以。”
康熙望向纯悫，微嗔道：“纯悫，八贝勒说得有理。你在乾西五所待得好好的，怎么会和那个落红生的牵涉在一起。那些搬入李宅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刚才公主纯悫避重就轻，可以略过这些细节。如今见康熙垂询，不免有些语塞。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发落
纯悫思忖半晌，跪地叩头：“启禀皇阿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儿臣在外招募了一批江湖名士，作为儿臣的幕僚。前些时，就是儿臣安排他们在落红生的家宅租住。”
胤唇角微勾，闪现一丝清冷笑意：“江湖名士？不过是一帮杀人的江湖草寇而已。六妹，你身为皇阿玛膝前宠溺有加的六公主，为何要与一帮江湖败类成群为伍。难道你不怕失了皇家的体面，皇阿玛的威仪？”
纯悫一声冷哼，反唇相讥：“要说结交江湖草寇，恐怕小妹比之八哥望尘不及吧。八哥收养的江湖草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那腊八宴上，可是几乎所有的王公大臣都看到了。”
康熙面色微寒，冷冷打断：“放肆！纯悫，你不在乾西所潜心静养，却到处勾结江湖异士，成何体统。朕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胤淡然一笑：“皇阿玛不必生气。六妹也只是贪玩，总想搞出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戏本留给后人罢了。不过儿臣还有第三点蹊跷。”
康熙点了点头：“对。这第三点究竟是什么？”
胤瞅了一眼纯悫：“六妹一口咬定四大山庄的庄主沆瀣一气，串谋将这假朱三太子放走。儿臣不明，四大山庄的人到底做了什么，使得六妹做出如此肯定的判断。那南宫威满年轻时便离家开始经商，此人才智过人，经营有道。数年之间便赚了不少钱，赢得了铁佛陀的美誉。他买了落红生的家宅，乃是极其普通的行为。又有什么让人疑虑的？慕容、诸葛、上官三家期间连大门都不曾迈出，又何来的串谋之说。究其根源，是六妹手下之人行事不慎，搬家之前未能仔细调查，搬家之时又动静太大，这才惊走了朝廷钦犯。儿臣最为不解的是，六妹手下之人所搬的李宅，难道是南宫菩宿等人向六妹推荐的宅院不成？如果不是，六妹为何要将这抄家灭门的大罪安在一众曾为朝廷立过不世之功的老臣身上。别的不说，难道不叫一向忠心耿耿的侍卫统领慕容节烈心寒吗？”
慕容节烈会意，急忙溜着话缝说道：“微臣冤枉，还请陛下明察！”说罢，泪如雨下。
胤的话语字字掷地有声，公主纯悫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康熙扫视众人，自嘲地一笑说道：“今日乃是内廷家宴，过多讨论此事未免不合时宜。既然这假朱三太子已经逃出京城，太子，胤。”
太子与胤急忙应承：“儿臣在！”
康熙凝重说道：“我命你二人速速查访这逆贼的下落，早日剿灭以慰朕心。”
太子与胤齐声复命：“儿臣遵旨！”
康熙扫了一眼八贝勒胤：“胤。”
胤急忙答道：“儿臣在。”
康熙淡淡说道：“四大山庄的庄主对我大清确实有功，朕岂能忘记。不过此四家，来此京城所做之事还是有些蹊跷。公主纯悫并非贪玩无念之人，怀疑慕容决绝等人也非空穴来风。你六妹为何不去怀疑他人，而独独怀疑这四家呢？这大过年的买卖房宅，朕都觉得蹊跷。倘若南宫威满没有买下落红生的家宅，只怕这假朱三太子也不会逃离京城。所以，慕容决绝等人死罪可恕，活罪不免。他们的子女就算了，就罚慕容决绝等四人每人四十军棍。然后配合太子与胤，捉拿这假朱三太子，戴罪立功，以观后效。既然人是你请的，那就卖你个人情好了。”
胤躬身连连点头：“儿臣遵旨！”
纯悫还要再分辩两句，康熙瞪了她一眼，然后对大家说道：“请各自入席，继续畅饮。”
正月初十，扬州城下了一场薄薄的白雪。雪花飘舞，冬风习习。虽不似北方那般凛冽，但吹到脸上依然寒意乍然。一辆红漆马车，缓缓在扬州的街道上来回行驶。车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戴棉帽，一脸沧桑。只见他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客官，这都绕了扬州城三圈了，你们到底打算在哪里落脚啊？”
马车内坐着两位少女，正是落鸟林二千金诸葛清琳和丫鬟诸葛。她们本意是要回奔四川，但这天寒地冻的，回转落鸟林路途遥远不说，沿途也是太过凶险。诸葛清琳在诸葛的建议之下出了京城便转马向南，毕竟南方还是相对暖和一些的。二人经过长途跋涉，来到扬州。她们离京时太过仓促，姐姐诸葛清怡给的盘缠并不多。此时她们身上的银两已经花完，连付车费的都没有了。这位清丽出尘，惊才绝艳的诸葛清琳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诸葛冲着车夫高喊：“车夫大叔，你先别急。这银子肯定短不了你的。”
车夫嘟囔了一阵，便继续赶车。
诸葛轻声对诸葛清琳说道：“小姐，我们在这里瞎转也不是办法。我们需要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
诸葛清琳点了点头，烟眉微蹙：“我何尝不知。只是我们在扬州无亲无故，如今盘缠业已花完。这让我等到哪里落脚啊？”
诸葛想了想，眼眸一亮：“姑娘莫不是忘了。当初我与小姐来扬州游玩，不是曾经结识了玉凰台的花魁姐姐吗？奴婢记得有位年轻的员外与花魁姐姐待小姐如上宾，还曾以琴相赠。相信如果我等前去投奔，他们肯定会好生招待的。”
诸葛清琳眉头皱得更紧：“你说的可是楚敬连楚员外和赵雨杉赵姑娘？”
诸葛眉开眼笑地说道：“对对，就是他们。还是小姐的记性好。”
诸葛清琳脸现萧索：“虽然楚员外与赵姑娘不会拒我等于门外。但玉凰台毕竟是烟花之地。如果住在那里，必定有辱你我清誉。再说我等到玉凰台也并非长久之计。欠了楚员外这么大的人情，到时我们如何迈出这玉凰台的大门？”
诸葛挠了挠头，突然“扑哧”一笑：“奴婢见这楚员外仪表堂堂，又家资巨富。不如小姐以身相许，与他成就一段美满姻缘也就是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冲突
诸葛清琳突然伸出右手的中指，在诸葛的脑门上轻弹了一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诸葛顿时疼得嗷嗷直叫。
诸葛清琳沉声说道：“让你满口胡说。我看你是想嫁想疯了。那楚敬连员外虽然建了玉凰台这座扬州首屈一指的青楼，但我总觉得他并非贪杯好色之人。而那赵雨杉虽为花魁，但我觉得她也非水性杨花之辈。我隐隐觉得他二人似有一种说不清的牵绊。而且这楚员外的背后也许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诸葛撅起小嘴，有些不乐意地说道：“最好不要去？马上我们就会在此冻饿而死了！”
扬州知府衙门内，柳敬宣正在府衙大堂看书。由于正值过年，所以扬州城内几乎家家关门闭户。很多做小买卖的都回乡省亲了。扬州城本地的住户由于天气寒冷，也几乎很少上街出门。这衙门的生意显得异常的清淡。一整天，也没有个人鸣冤告状的。
这时，门外匆匆走来一人，来到柳敬宣的面前，单腿打千：“启禀老爷，府门外有可疑之人。”
柳敬宣将书本放在公案上，抬头一瞧，原来是门房的一名守卫衙役陈亮。柳敬宣微笑道：“陈亮，这外面天寒地冻的，着实辛苦你了。你说有可疑之人。是怎样个可疑法？”
陈亮高声说道：“小的见一辆红漆马车绕着咱这府衙转了三圈了，却毫无停歇的意思。小的感到非常怀疑，还望大老爷明断。”
柳敬宣右手的手指轻击了几下公案：“陈亮，你前去看看。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亮领命起身，就要出门。
柳敬宣急忙拦住他：“记得说话一定要客气。切莫与人发生争执。”
陈亮转身躬身领命，随即大步走出大堂。
陈亮来到府衙门外，吆喝了一声，拦住了红漆马车的马头：“喂！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一直在这里晃悠。难道你们没有看见这是什么地方吗？”
赶车的老汉吓了一跳，急忙跳下车，躬身陪笑说道：“这位官爷，小老儿是个赶车的。在此惊扰了官爷，实在是抱歉得很。”
陈亮也觉得刚才一嗓子有些太大了，放低了声音说道：“老丈。你抬头好好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赶快回家，不要再瞎晃悠了行不？”
老汉一脸为难，指了指马车车厢：“小老儿并非想在此闲逛，只是我的两位客官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
陈亮一愣，转身迈步走到马车车厢的旁边，冲着车厢高喊：“里面什么人？出来说话。”
诸葛闻言，撩起一截车帘，急忙说道：“我们都是女子，出来说话不便，还请官爷海涵。”
陈亮沉声说道：“既如此，你等赶紧回家，别在我家老爷门前晃悠成不？”
诸葛撇了撇嘴：“我们走的是官道，又不是你家老爷的私宅，你管得未免太宽了吧！”
陈亮一听之下，勃然大怒：“丫头片子，你给我下来！”
诸葛吐了吐舌头：“我为什么要下来？噢！当官的就可以仗势欺人不成？”
陈亮想要拉车门，手刚扶到门边，立刻弹了回来。只见他疼得满头冒汗，嗷嗷直叫。府衙门房内还有几名衙役，闻声立刻赶了出来。他们见陈亮手中的手背上扎了一根钢针，此时已经肿起了一个紫包。这些衙役立刻刀出鞘，剑出匣，将马车包围了起来。赶车的老汉吓得跪在地上，抖作一团。
这些衙役虽然将马车包围了起来，但是瞧着陈亮的情景，谁也不敢轻易上前。
一名衙役慌里慌张地跑进府衙大堂，跪在柳敬宣的面前连声禀报：“启禀大人，大事不好了！”
柳敬宣不由得一愣，他正在等待陈亮的回复，却不想跑进回禀的是另外一名衙役，而且如此慌张。
柳敬宣沉声说道：“王彦，为何你见本官如此慌张。那陈亮何在？”
这位名叫王彦的衙役单腿打千，恭恭敬敬地说道：“启禀大人，那陈亮被人打伤，如今我等已经将凶徒围了起来。只怕此时已经交手了。还请大人早做定夺。”
柳敬宣皱了皱眉：“凶徒几人，大概多大年纪？”
王彦闻言一愣，支支吾吾地说道：“凶徒没有下车，所以小的没有看见。”
柳敬宣被王彦的话给气乐了：“你说说你们。让本府说你们点什么好？连人都没有见到，就被打伤了。我一再叮嘱陈亮，与人说话要和颜悦色，切莫仗凭知府的名头欺压百姓。你看看尔等，就是不听。这南宫璀云跑哪里去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王彦被柳敬宣训得大气也不敢出，轻声说道：“南宫捕头听说去南城巡视去了。”
柳敬宣摇了摇头：“这巡城的差事不应该是总兵莫雷泰负责的吗？他添什么乱啊？对了王彦，你觉得对方的武功是不是很强啊？”
王彦挠了挠头，不明所以，轻声答道：“据小人看，对方使暗器的功夫堪称一流。”
柳敬宣眉头皱得更紧：“那本府出去，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
王彦的鼻子好悬没有被气歪了：“大人还是早下定夺，否则只怕门外更加不可收拾。”
柳敬宣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头前带路，待本府亲自查看。”
柳敬宣来到府衙门外。还好，一众衙役还只是处于对峙状态，陈亮手上的钢针已经被拔出，手背肿的像个小馒头一般。见柳敬宣出来，陈亮惭愧地低下了头。柳敬宣冲着衙役们一摆手，众衙役纷纷后撤。
柳敬宣整理了一下官服，迈步来到马车近前。柳敬宣将赶车的老汉轻轻扶起，然后关切地问道：“请问这位老丈，可有受伤。”
车夫眼望柳敬宣一身官服，急忙下跪：“小老儿参见清天大老爷。”
柳敬宣微微一笑：“老丈，不必惊慌。可有受伤？”
老汉感动得眼中含泪，语无伦次地说道：“没有，没有受伤。多谢老爷关心，大人您一定会长命百岁！”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仙
柳敬宣将老人扶起，冲着王彦说道：“将老人家送到门房，好好暖和暖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大冷的天，千万不能冻着。”
王彦将老汉领进门房休息。柳敬宣迈步走到车厢一侧，轻声说道：“本官乃是扬州知府柳敬宣，敢问好汉何人？为何打伤本府的衙役。”
车帘轻轻撩起一截，露出诸葛的小脑袋：“这位大人，真是抱歉。这里只有姑娘，没有好汉。”
柳敬宣不由得一愣，见眼前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脸上不禁一红。
柳敬宣痰嗽一声：“敢问姑娘，可是你打伤了本府的衙役？”
诸葛摇了摇头：“不是奴婢，是我家小姐。”
柳敬宣眉头微蹙，淡淡说道：“但不知你家小姐能否下车一见。”
诸葛转头望向诸葛清琳。诸葛清琳冲着诸葛点了点头。诸葛轻轻叫车帘放下。一瞬后，马车的车门向一侧打开，诸葛首先跳了下来。
众衙役不禁纷纷赞叹：“好个聪明可爱的丫头。”
只见诸葛一头黑发挽成双丫髻，一双大眼如葡萄般明亮圆润。面如桃花，唇似涂朱。两腮均有一个酒窝，说话间带着一抹笑意，让人一看就惹人疼。诸葛一身葱心绿的棉袄棉裤，脚下一双蓝色绣鞋。诸葛转身，双手轻扶。诸葛清琳轻轻跳下马车。
阵阵冷风轻拂着诸葛清琳的一头黑发，在空中四散飘荡。诸葛清琳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将银狐皮斗篷将身子围紧了些，然后轻轻上前，飘飘下拜：“民女拜见知府大人。”
柳敬宣不由得一愣。再看周围的一众衙役，嘴巴各个张得老大，刚才那股要杀人的气势早已烟消云散。衙役们不约而同都收起了刀剑，整齐地站在柳敬宣的身后。他们一个个愣磕磕瞅着诸葛清琳，口水从口中流出，在唇边结成一绺冰凌也未知觉。
柳敬宣虽然谈不上阅女无数，但是见过的美女也不算少。但似诸葛清琳这般清丽出尘，不食烟火的，柳敬宣还真没有见过。
但见诸葛清琳一头黑发如同墨染，如瀑布般漂浮身后。发髻在脑后用银丝带高高束起，一根晶莹翠绿的玉簪别顶。面如无瑕美玉，又似中秋明月。目如盈盈秋水，眉如一黛远山。一点樱唇鲜红璀璨，口中皓齿喷香吐兰。一身银狐皮的斗篷，高贵典雅，内衬白色中衣，绣着迷迭香的片片蓝色花瓣。一双镶着金边的白色云鞋显得纤尘难染。让人一望，仿佛九天仙女流落人间。
柳敬宣痰嗽一声：“敢问姑娘，为何打伤本府的手下。”
诸葛清琳刚要解释。陈亮急忙上前，咧着大嘴笑道：“都是卑职鲁莽，冲撞了这位姑娘。还请大人明察。”
诸葛清琳嘴唇抖动了一下，没有说话。诸葛用袖子捂住嘴，“咯咯咯”地一阵娇笑。
柳敬宣这才发现，身边的一众衙役各个目瞪口呆，丑态百出。
柳敬宣皱了皱眉，说道：“敢问姑娘姓字名谁？哪里人氏？为何在本府的门前徘徊？”
诸葛清琳躬身一揖，轻启朱唇，慢吐莺声：“民女诸葛清琳，乃是四川广元人氏。来此投奔亲戚。不想亲戚已经搬走。如今民女身上的盘缠用尽，又举目无亲，投靠无门，故在此徘徊。”
柳敬宣闻言点了点头，略作沉吟，然后对着陈亮说道：“到账房支十两纹银与这位诸葛姑娘。这天色已晚，姑娘家在街上多有不便，还是早点找个客栈住下才是。”
一旁的老汉着胆子，说了一句：“清天大老爷，这位姑娘还欠小的车马费十五两，您看…”
柳敬宣微微一笑：“老丈不必担心，我一并与你结了。”
“大人，您这样做实在不妥。”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来。
柳敬宣不禁循声抬头观瞧。转而脸上泛起一股愠怒：“南宫捕头，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来人正是南宫璀云，他到南城巡视了一番，刚刚回来，转过街口便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南宫璀云来到柳敬宣面前，单腿打千：“卑职参见大人。”
柳敬宣故作生气地说道：“你说本府做得不妥，究竟哪里做得不妥了？”
南宫璀云也不等柳敬宣发话，便站起身，一笑说道：“启禀大人。这天色已晚，诸葛姑娘需要尽快找个落脚的地方。”
柳敬宣摇了摇头：“本府就是这个意思。希望诸葛姑娘尽早去客栈休息。”
南宫璀云摆了摆手，说道：“唉！大人此话差矣。那客栈里面的人南来北往，良莠不齐。诸葛姑娘岂能住在如此污秽、杂乱之所。依卑职愚见，不如让诸葛姑娘暂且在府衙安身。既能扬了大人体恤百姓的好名声，又能让诸葛姑娘在扬州有个照看。岂不两全其美。你们说是不是。”南宫璀云转头望向一众衙役。
这些衙役一听诸葛清琳要住在府衙，各个眉开眼笑，异口同声：“南宫大人说得极是！”
柳敬宣一甩袍袖，脸上愠怒更盛：“胡闹！什么两全其美！辱没了姑娘的名节，你等谁能担当得起！如果客栈不行的话，那么就让诸葛姑娘前往大明寺安身好了。银两由本府来出。”
众衙役听闻柳敬宣要让诸葛清琳离开，各个垂头丧气，嘴巴跟吃了苦瓜相仿。
诸葛清琳眸子中如辰星一闪，嘴角微勾，淡淡说道：“大人，不必了。大人有钱，民女已经知晓。不必时时挂在嘴边。民女虽遇危难，但也不是个物件让人推来推去的。我等这就告辞，免得麻烦大人。”
柳敬宣急忙上前，微笑说道：“诸葛姑娘，本官不是这个意思。本官怕你住在这府衙，污了姑娘的名节。”
诸葛清琳上下打量柳敬宣，捋了捋鬓边的黑发：“我听闻柳下惠美女入怀而不乱，赵匡胤千里送京娘而成就一世美名。大人如果心中不存污秽之念，又怎能视我等如虎狼，敬而远之。想必大人是怕民女辱没了您的官声，阻了您的官运吧。”
诸葛清琳说话时，两眼直盯着柳敬宣的双眼，没有丝毫的怯懦与退让。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安顿
柳敬宣一向以能言善辩闻名扬州府内外，却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咄咄逼人的女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就连金纯悫比之也略显不足。寥寥数语，便知眼前女子读书颇多，懂得道理也非常得深。这让柳敬宣一时为之语塞，尴尬地瞅着诸葛清琳不知如何是好。
“诸葛姑娘说得极是。大人，既然您胸怀坦荡，暂留姑娘几日又有何妨？”
柳敬宣转头，正看见萧让信步而来。
萧让来到柳敬宣的面前，躬身一礼，说道：“学生参见大人。”
柳敬宣脸上一红：“萧先生，您这是何意？”
萧让脸上满是笑意：“大人。诸葛姑娘说得在理。虽说瓜田李下，难免有人背后非议。但大人您乃是正气、高洁之士，焉能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正所谓清者自清，大人胸怀可吞日月，难道连个女子都难以容纳不成？就让诸葛姑娘在府衙小住一段时日。待日后诸葛姑娘的亲人找到，再走不迟。”
一众衙役纷纷叫喊：“萧大人说得极是。还请柳大人不要让诸葛姑娘走了！”
柳敬宣叹了口气，随即冲着诸葛清琳深施一礼：“本官刚才之言，如果冒犯了姑娘，还请多多原谅。既如此，就委屈诸葛姑娘了。”
诸葛清琳飘飘万福：“多谢大人。”
柳敬宣给了赶车的老汉十五两纹银。老汉千恩万谢之后赶着马车离开了府衙大门。
柳敬宣将诸葛清琳让进府衙大堂落座，转头冲着南宫璀云说道：“南宫璀云，你派人先将后堂西院的屋子打扫干净，再带二位姑娘到屋中休息，。去买两套崭新的被褥，枕头，一定要干净。茶壶茶碗与炊具也买一套，务必要干净。另外找个老妈子伺候两位姑娘，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快上街去买。”
南宫璀云点头称是。
诸葛清琳眸中辰星闪烁，轻声说道：“民女只要小妹妹陪侍即可，不必麻烦再找婆娘。”
柳敬宣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让这位诸葛姑娘多多费心了。有什么需要，或者是想吃什么尽管找南宫捕头。你们赶了一天的路，肯定累了。用罢晚饭，你们就早些安歇去吧。本官也累了，就此告辞。”说罢，柳敬宣回到后院自己的屋中。
柳敬宣将房门关好，不住地低声叹气。
诸葛丝毫没有把南宫璀云当成外人，叽叽喳喳地提了一堆要求。什么吃的、用的，搞得南宫璀云有些头疼。好在一帮衙役都跃跃欲试，争相跑腿。南宫璀云倒也省心。
房屋打扫过后，南宫璀云带着诸葛清琳与诸葛来到后堂。这里是府衙位于西北的一个院落，属于第三进院子的一角。正中是柳敬宣的院落。东北则是南宫璀云与萧让的住所。
诸葛清琳踏入院落，发现院中白雪淡淡地铺满了院子的各个角落。假山嶙峋，池水环绕。周围栽种着数十棵柳树，只是时值隆冬，树枝都是光秃秃的。顺着石子小径绕过假山，便见一明两暗的三间屋舍。这房子青瓦朱檐，碧阑轩窗，虽谈不上气魄恢弘，但也宽大明亮。
走入正房，桌椅整洁，窗棂明亮。两间厢房内各摆着一张木床，全新的锦绣被褥，床头挂着黄纱的幔帐。不知是哪个手脚麻利的衙役早已将炭火盆放在了屋内。诸葛清琳一进门便感到一股暖意扑面。
不一会儿，厨子将晚饭直接送入正厅，南宫璀云与诸葛清琳略略寒暄之后，便告辞走了。诸葛早已饿得前腔贴后腔，眨眼间便摆好碗筷，催促道：“小姐，赶紧用饭吧！”
说实在的，诸葛清琳也着实饿坏了。二人将桌子上的烧鸡扫去了大半只之后，诸葛清琳与诸葛才有了一点回归世间的觉悟。
诸葛见四下无人，轻声问道：“这柳大人真是名不虚传。当初来到扬州城，这里的人总是夸赞他，我还真有些怀疑。如今见了，比那楚员外只怕还要仁义。”
诸葛清琳点了点头：“看此人的种种行径，确实是个清官。不过我见他吩咐南宫璀云的那几番话，未免过于心细了。我虽见人不多，见官更是极少。但我听闻这当官的官位越高，架子就会摆得越大。他堂堂一个四品黄堂，为何做事如此心细？让人费解。”
诸葛眨了眨大眼，说道：“小姐。刚才这柳大人要把我们送到大明寺，也是个不错的决定。而且他也并未欠我等什么，为何您说话如此咄咄逼人，不像您一贯的作风啊！您待人虽然云淡风轻，却一向是知书达理的。”
诸葛清琳缓缓站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棂，望向已经漆黑的夜空。一股冷风扑面，吹动诸葛清琳一头黑发，显得格外萧索落寞。
诸葛清琳半晌才慨然说道：“自打离开京城。我的心就没有平静过。不知道父亲现在到底如何？姐姐是否能照顾好他老人家。多日来，我胸中郁闷难当，故此对那衙役出手毫未留情。而这柳大人确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他一再推脱，让我有些气火难平，所以都发泄在这知府的身上。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诸葛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这一夜，诸葛睡得很香。但是诸葛清琳却没有丝毫睡意。从她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定更过后，柳敬宣刚刚用罢晚饭，准备和萧让一起出门散散步。南宫璀云一步便迈进房门，一脸的春风，躬身施礼：“参见大人。”
柳敬宣点了点头：“那诸葛姑娘是否已经安顿停当？”
南宫璀云满面是笑，说道：“两位诸葛姑娘都已经安顿好了。大人尽管放心。”
柳敬宣起身就要出门，拍了拍南宫璀云的肩头：“那就好，那就好。我与萧先生要出门散散步，你可愿一同前往？”
“大人，卑职前来是有几句话要说。”南宫璀云说道。
柳敬宣一愣，转身问道：“你有何话要讲？”
第一百八十章 赌约
南宫璀云将房门关好，将柳敬宣重新扶到椅子上：“大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诸葛姑娘您可知是谁？”
柳敬宣想了想：“我记得她好像自报家门，诸葛清琳的吧。”
南宫璀云点了点头：“大人，您可知她是谁的女儿？”
柳敬宣仿佛感到了什么：“她是谁的女儿？”
南宫璀云神秘地一笑：“她就是落鸟林诸葛追云的二小姐诸葛清琳。我跟您提过的。”
柳敬宣的脸上闪现一丝诧异，随即皱起了双眉：“她不在京城，大过年的来扬州做什么？”
南宫璀云摇了摇头：“卑职也不清楚。”
萧让手捻胡须，淡淡说道：“老夫也许能猜个**不离十。”
南宫璀云转头望向萧让，一脸的不信：“萧先生，您虽然饱读诗书，一肚子学问。但您毕竟不是打板算卦的大仙，能掐会算。我不信。”
柳敬宣也瞅着萧让，微笑道：“是啊！萧先生果然能够知晓这诸葛姑娘为何来此扬州不成？”
萧让微微抬起头：“如果老夫猜得不错，这诸葛姑娘离开京城来此扬州，为的是逃婚。”
柳敬宣与南宫璀云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均凝视着萧让，不发一言。
萧让瞅了瞅二人，继续说道：“诸葛追云带自己的两个女儿来到京城，绝不是为了扬名立万，而是为了给两个女儿挑选乘龙快婿。如果老朽猜得不错，他是想将两个女儿嫁入贝子贝勒的府中，作个侧福晋、庶福晋之类的。借此可以光大他诸葛家的门楣。也许真的有高门贵子看中了这位诸葛二小姐，但是这位二小姐并不乐意。故此，离开京城，千里迢迢来到扬州。说什么来此寻亲，一派欺人之辞。”
南宫璀云摇了摇头，反驳道：“当初在八爷府上，我也曾经见过诸葛家的两位小姐，都堪称倾国倾城之貌。而且听闻这位二小姐一向知书达理、孝贤恭顺。既然诸葛追云有意想让诸葛清琳嫁入宫门，想必诸葛清琳应该不会推辞。也许来此扬州是为了避祸，也未可知。”
萧让微然一笑：“避祸确实不假。不过还是为了逃婚。”
南宫璀云有些不太相信：“萧先生，你对此十分确信喽？”
萧让捋着胡须，点了点头：“我敢与南宫捕头打赌。”
南宫璀云狡黠地一笑：“不知萧先生想要赌什么？”
萧让嘴角微勾：“当然是赌钱了。”
南宫璀云点了点头：“那萧先生要赌多少？”
萧让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
南宫璀云不禁哈哈大笑：“我还以为先生要赌多少，原来区区纹银一两！”
萧让摇了摇头。
南宫璀云不禁一愣：“纹银一百两？”
萧让眯缝了一下眼睛，仍然摇了摇头。
南宫璀云脸色大变：“纹银一千两？”
萧让缓缓开口：“纹银一万两！”
“我呸！您穷疯了吧，萧先生！”南宫璀云不禁怒满胸膛。
柳敬宣脸色微寒，不悦说道：“南宫捕头，怎么说话呢？”
萧让手捻胡须，淡淡一笑：“老夫跟随大人多年，实在是穷困得紧。我听闻你的大哥南宫威满乃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富户。拿你个几万两银子又有何妨？”
南宫璀云缓了缓口吻：“萧先生，几万两白银我大哥也许确实能够拿得出。不过在下可拿不出。这赌约就此作罢。”
柳敬宣撩了撩衣袖，轻声问道：“南宫铺头，你曾在本官的面前言及这位诸葛姑娘武功卓绝，飞雪剑法登峰造极。可本官今日看不过是个柔弱、娇艳的姑娘，你的话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南宫璀云摇了摇头：“大人，切莫小看了这位诸葛姑娘。刚才陈亮被刺一针，难道大人没有见到？”
柳敬宣轻抚额角：“是啊！你不说我还真得忘怀了。”
南宫璀云说道：“此女一招漫天飞雪，杀得上官云英毫无还手之力。惊震了腊八宴上的所有武林中人。若不是南宫威满身负金刚不坏之身，这第一的名头只怕就要落在诸葛清琳的头上。据我看，那剑魔慕容长情也未必能够接下这漫天飞雪一招。”
柳敬宣手捻短须，沉吟半晌：“如你所说。这诸葛清琳住在这知府衙门，岂不麻烦。本府稍有不慎，与其起了冲突。恰逢你又不在身边，岂不危险？”
南宫璀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大人您这是何意？那诸葛姑娘武功高绝，且知书达理，守在这知府衙门，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柳敬宣脸上不禁闪现一丝苦笑：“南宫捕头，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南宫璀云有些疑惑道：“大人难道不吃惊，不高兴吗？”
柳敬宣叹了一口气：“如果确如萧先生所言，这诸葛清琳逃婚来此扬州。那么想要娶诸葛清琳的那位豪门贵胄，只怕很快便会知晓她的下落。如果知道她在我的府中居住，我这四品的顶戴还能保得了几时？真叫人郁闷。”说罢，柳敬宣将双手一背，缓步走出房门。
南宫璀云望着柳敬宣的背影，愣磕磕半晌无言。
萧让摇了摇头，转身也走了出去。
北京城内，太子与四贝勒胤在康熙大帝的面前可谓丢尽了颜面。太子胤回到毓庆宫，大发雷霆。青瓷茶杯被他摔得粉碎，宫内的宫女与小太监吓得无人敢靠前。发泄得不大离了，胤的脑袋清醒了一些。他冲着门外高喊：“带活气的，进来一个。”
不一会儿，跑进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问道：“太子爷有何吩咐？”
胤压了压火气：“去四贝勒府，就说太子有请四贝勒前来议事。”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四贝勒胤驱车来到紫禁城。进了毓庆宫，君臣礼毕。
太子胤吩咐人献茶，然后将一众太监、宫女都轰出殿外，转头对胤说道：“四弟，你说到底会是谁指使这慕容决绝等人与我作对，坏了本太子的大事？”
胤想了想，谨慎地说道：“臣弟还未查明，不敢妄言。”
第一百八十一章 顺天府尹
胤冷冷一笑：“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是老八，还会有谁？老八早不开，晚不开。单单在我等准备动手捉拿这假朱三太子的时候，开了这个腊八宴。而且还请了江湖一众好手前来宴前表演，说什么为国举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果不是为了拆本太子的台，他怎会不远千里请四大山庄的庄主前来，分明其中有鬼。”
胤瞅瞅四下无人，淡淡说道：“太子所言甚是。只是如今并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此事与四大山庄有关，更没有证据与八贝勒有关，所以臣弟不好妄言。”
太子双眉一扬，寒声说道：“如今慕容决绝等人都在顺天府内关押。不如你派人前去审讯，正所谓人心似铁非似铁，王法如炉真如炉。我就不相信他们不招。”
胤颇感为难，犹豫说道：“皇阿玛已经下命饶四大山庄等人不死，并令其配合太子追查假朱三太子的下落。如今我们再动私刑，恐有不妥吧？”
太子眼睛一瞪：“有何不妥？糊弄得了别人，却糊弄不了本太子。此事绝对与老八有关。”
胤感到有些气闷，不悦道：“太子英明。皇阿玛更是聪明睿智。他岂能看不出其中端倪。既然他老人家想要大事化小，我等岂能违拗。奉劝太子，还是沉心敛气，秣马厉兵才是。”
胤并不糊涂，胤的话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实在咽不下去这口气：“此事难道便宜了老八不成？吃了这么大多亏，我实在咽不下胸中这口恶气。”
胤想了想，躬身说道：“此事如果太子或是臣弟出面，明摆着与八贝勒有敌对之嫌。臣弟以为不妥。不如让六妹纯悫去办。她一向心高气傲，如今在皇阿玛面前折了这么大面子，定不肯善罢甘休。我等就让这四大山庄的人听从纯悫的号令，您看如何？”
太子胤眼睛转了转，一拍大腿：“妙，实在是妙啊！六妹与你我一向同气连枝，相信一定会好好整整这几个老狐狸。纯悫年纪虽小，却心机颇深，且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慕容决绝等老鬼定然不会将其放在眼中。让他们跟着六妹，肯定有他们受的。到时我看老八他还能玩出什么鬼花样。”
胤并不十分欢喜，而是略显犹豫说道：“六妹虽然武功不凡，但是毕竟是个女子。听闻皇阿玛已经将其禁足，要她闭门思过三个多月。为的是找一佳婿，趁早嫁了去。臣弟有些迷茫。”
胤诡异地一笑：“此事包在二哥的身上。我管叫六妹能够负责此事。”
纯悫被康熙幽禁在乾西五所，终日无所事事，心中抑郁。此次不仅太子与四贝勒在皇上的面前折了面子，就连她也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四大山庄及八贝勒胤与这假朱三太子潜逃一事有关，但是康熙大帝做出了两边各打四十大板的决定，而且两方都不予追究。这分明表示这位康熙爷也看出了八贝勒胤的阴谋。只是这朝堂之上争权夺利之势日趋激烈，老皇帝有意要压压太子与八阿哥两方的气焰。他想让众人知道，这天子还没有晏驾，谁也别想乍刺。
纯悫站在院内，右手轻捻一枝红梅，放在鼻尖闻着。突然院外走来一人，轻声笑道：“六妹，好雅兴啊！”
纯悫轻轻转身，淡淡笑道：“四哥今日怎么得暇，来我这寒舍一观？”
四贝勒胤哈哈大笑：“今日四哥是专程来探看六妹的。六妹难道不欢迎？”
纯悫嘴角轻勾，淡淡说道：“我哪里敢不欢迎四哥的金驾。只是小妹我如今囚禁在这宫门，即便见到四哥，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胤诡异地一笑：“六妹，你且别急。四哥今日前来，给你传个消息。保管你高兴得起来。”
纯悫柳眉微皱：“什么消息？”
胤凑到纯悫的耳边，悄悄耳语了一番。纯悫的眉峰逐渐舒展，脸上浮现了一丝微笑。
慕容决绝、上官太野等人已经在顺天府押了半个多月。除了上官云飞等一众年轻人没有受罚，这四个老家伙每人均挨了四十军棍。虽然他们都身怀绝世武功，但是依然被打得皮开肉绽。慕容决绝一身的傲骨被打得傲气全无。此时，他只盼康熙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了他们回归故里。如果能够回到一品山庄，他说什么也不会再插手这朝廷的破事。
可是不知为何，顺天府尹钱晋锡始终没有做出决断。因为他没有办法决断。无论是太子还是八贝勒两边，他谁也不敢得罪。
天到定更，顺天府尹钱晋锡刚想回内房休息。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钱晋锡打开房门，看到一个小厮慌里慌张地禀报：“启禀大人，门外八爷到了，要大人您亲自迎接。”
钱晋锡赶紧穿好朝服，来到顺天府的大门外。只见府门外正对着大门，停着一顶八人抬的大轿。轿帘已经高高卷起，胤坐在轿中微笑看着匆匆而来的钱晋锡。
钱晋锡急忙上前，叩头施礼：“微臣参见八爷。”
胤摆了摆手，微笑道：“钱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起身。”说完，亲自上前搀起钱晋锡。
钱晋锡躬身问道：“不知八爷入夜来我顺天府，对微臣有何吩咐？”
胤淡淡一笑：“天色已到这般时分，本贝勒还来打扰钱大人，还望钱大人海涵。”
钱晋锡急忙摆手：“八爷说得哪里话。八爷能到我这小小的顺天府，微臣感到无上荣光。这整个顺天府都可谓蓬荜生辉啊！”
胤哈哈大笑：“钱大人说笑了。本贝勒来此也没有什么要事，就是代传一下圣上的口旨。”
顺天府大牢的牢门被人轻轻打开，胤在钱晋锡的带领下，缓步走到了慕容决绝等人关押的牢笼前。不知是谁的授意，慕容决绝等四个老家伙被关在一起，而上官云飞、南宫威满等几个年轻人关在了一起。诸葛清怡是女子，所以关在了女囚牢，不在此地。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速之客
胤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诸葛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拌嘴儿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诸葛也笑道：“你又护着他了!你们瞒神弄鬼的，打量我都不知道呢!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说着，一径去了。这里胤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诸葛。一宿无话。
次日清晨，诸葛已是夜间出了汗，觉得轻松了些，只吃些米汤静养。胤才放了心，因饭后走到薛姨妈这边来闲逛。
彼时正月内学房中放年学，闺阁中忌针黹，都是闲时，因陈环也过来玩。正遇见公主纯悫、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陈环见了也要玩。公主纯悫素日看他也如胤，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玩，让他上来，坐在一处玩。一注十个钱。头一回，自己赢了，心中十分喜欢。谁知后来接连输了几盘，就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自己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了，若掷个六点也该赢，掷个三点就输了。因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一个坐定了二，那一个乱转。莺儿拍着手儿叫“么！”陈环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么来。陈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就要拿钱，说是个四点。莺儿便说：“明明是个么！”公主纯悫见陈环急了，便瞅了莺儿一眼，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还不放下钱来呢。”莺儿满心委屈，见姑娘说，不敢出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做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瞧不起!前儿和宝二爷玩，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
公主纯悫不等说完，连忙喝住了。陈环道：“我拿什么比胤?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说着便哭。公主纯悫忙劝他：“好兄弟，快别说这话，人家笑话。”又骂莺儿。正值胤走来，见了这般景况，问：“是怎么了？”陈环不敢则声。公主纯悫素知他家规矩，凡做兄弟的怕哥哥。却不知那胤是不要人怕他的，他想着：“兄弟们一并都有父母教训，何必我多事，反生疏了。况且我是正出，他是庶出，饶这样看待，还有人背后谈论，还禁得辖治了他？”更有个呆意思存在心里。你道是何呆意?因他自幼姐妹丛中长大，亲姊妹有元春探春，叔伯的有迎春惜春，亲戚中又有赵雨杉诸葛清琳公主纯悫等人，他便料定天地间灵淑之气只钟于女子，男儿们不过是些渣滓浊沫而已。因此把一切男子都看成浊物，可有可无。只是父亲、伯叔、兄弟之伦，因是圣人遗训，不敢违忤，所以弟兄间亦不过尽其大概就罢了，并不想自己是男子，须要为子弟之表率。是以陈环等都不甚怕他，只因怕陈母不依，才只得让他三分。现今公主纯悫生怕胤教训他，倒没意思，便连忙替陈环掩饰。胤道：“大正月里，哭什么?这里不好，到别处玩去。你天天念书，倒念糊涂了。譬如这件东西不好，横竖那一件好，就舍了这件取那件，难道你守着这件东西哭会子就好了不成?你原是要取乐儿，倒招的自己烦恼。还不快去呢！”
陈环听了，只得回来。赵姨娘见他这般，因问：“是那里垫了踹窝来了？”陈环便说：“同公主纯悫玩来着。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胤哥哥撵了我来了。”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玩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这没意思？”正说着，可巧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到耳内，便隔着窗户说道：“大正月里，怎么了?兄弟们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样话做什么?凭他怎么着，还有老爷太太管他呢，就大口家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玩去。”陈环素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便赶忙出来。赵姨娘也不敢出声。凤姐向陈环道：“你也是个没性气的东西呦!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玩，你爱和那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和那个玩。你总不听我的话，倒叫这些人教的你歪心邪意、狐媚魇道的。自己又不尊重，要往下流里走，安着坏心，还只怨人家偏心呢。输了几个钱，就这么个样儿！”因问陈环：“你输了多少钱？”陈环见问，只得诺诺的说道：“输了一二百钱。”凤姐啐道：“亏了你还是个爷，输了一二百钱就这么着！”回头叫：“丰儿，去取一吊钱来；姑娘们都在后头玩呢，把他送了去。你明儿再这么狐媚子，我先打了你，再叫人告诉学里，皮不揭了你的!为你这不尊贵，你哥哥恨得牙痒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还窝出来呢！”喝令：“去罢！”陈环诺诺的，跟了丰儿得了钱，自去和迎春等玩去，不在话下。
且说胤正和公主纯悫玩笑，忽见人说：“史大姑娘来了。”胤听了，连忙就走。公主纯悫笑道：“等着，咱们两个一齐儿走，瞧瞧他去。”说着，下了炕，和胤来至陈母这边。只见史赵雨杉大说大笑的，见了他两个，忙站起来问好。正值诸葛清琳在旁，因问胤：“打那里来？”胤便说：“打公主纯悫那里来。”诸葛清琳冷笑道：“我说呢!亏了绊住，不然，早就飞了来了。”胤道：“只许和你玩，替你解闷儿；不过偶然到他那里，就说这些闲话。”诸葛清琳道：“好没意思的话!去不去，管我什么事?又没叫你替我解闷儿!还许你从此不理我呢！”说着，便赌气回房去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无亲之人
楚敬连忙跟了来，问道：“好好儿的又生气了!就是我说错了，你到底也还坐坐儿，合别人说笑一会子啊？”柳敬宣道：“你管我呢！”楚敬连笑道：“我自然不敢管你，只是你自己遭塌坏了身子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柳敬宣道：“我作践了我的身子，我死我的，与你何干？”楚敬连道：“何苦来?大正月里，‘死’了‘活’了的。”
柳敬宣道：“偏说‘死’!我这会子就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的活着，好不好？”楚敬连笑道：“要像只管这么闹，我还怕死吗?倒不如死了干净。”柳敬宣忙道：“正是了，要是这样闹，不如死了干净！”楚敬连道：“我说自家死了干净，别错听了话，又赖人。”正说着，宝钗走来，说：“史大妹妹等你呢。”说着，便拉楚敬连走了。这柳敬宣越发气闷，只向窗前流泪。
没两盏茶时，楚敬连仍来了。柳敬宣见了，越发抽抽搭搭的哭个不住。楚敬连见了这样，知难挽回，打叠起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不料自己没张口，只听柳敬宣先说道：“你又来作什么?死活凭我去罢了!横竖如今有人和你玩，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会笑，又怕你生气，拉了你去哄着你。你又来作什么呢？”楚敬连听了，忙上前悄悄的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隔疏，后不僭先’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姐妹，宝姐姐是两姨姐妹，论亲戚也比你远。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从小儿一处长大的，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远你的呢？”
柳敬宣啐道：“我难道叫你远他?我成了什么人了呢?我为的是我的心！”楚敬连道：“我也为的是我的心。你难道就知道你的心，不知道我的心不成？”柳敬宣听了，低头不语，半日说道：“你只怨人行动嗔怪你，你再不知道你怄的人难受。就拿今日天气比，分明冷些，怎么你倒脱了青肷披风呢？”楚敬连笑道：“何尝没穿?见你一恼，我一暴燥，就脱了。”柳敬宣叹道：“回来伤了风，又该讹着吵吃的了。”
二人正说着，只见诸葛清琳走来，笑道：“爱哥哥，林姐姐，你们天天一处玩，我好容易来了，也不理我理儿。”柳敬宣笑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上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么爱三’了。”楚敬连笑道：“你学惯了，明儿连你还咬起来呢。”诸葛清琳道：“他再不放人一点儿，专会挑人。就算你比世人好，也不犯见一个打趣一个。我指出个人来，你敢挑他，我就服你。”柳敬宣便问：“是谁？”诸葛清琳道：“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个好的。”柳敬宣听了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他。我可那里敢挑他呢？”楚敬连不等说完，忙用话分开。诸葛清琳笑道：“这一辈子我自然比不上你。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儿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呀‘厄’的去!阿弥陀佛，那时才现在我眼里呢！”说的楚敬连一笑，诸葛清琳忙回身跑了。
话说诸葛清琳说着笑着跑出来，怕柳敬宣赶上。楚敬连在后忙说：“绊倒了!那里就赶上了？”柳敬宣赶到门前，被楚敬连叉手在门框上拦住，笑道：“饶他这一遭儿罢。”柳敬宣拉着手说道：“我要饶了云儿，再不活着。”诸葛清琳见楚敬连拦着门，料柳敬宣不能出来，便立住脚，笑道：“好姐姐，饶我这遭儿罢！”却值宝钗来在诸葛清琳身背后，也笑道：“我劝你们两个看宝兄弟面上，都撂开手罢。”柳敬宣道：“我不依。你们是一气的，都来戏弄我。”楚敬连劝道：“罢呦，谁敢戏弄你?你不打趣他，他就敢说你了？”四人正难分解，有人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那天已掌灯时分，王夫人、李纨、诸葛清怡、迎探惜姊妹等，都往贾母这边来。大家闲话了一回，各自归寝。诸葛清琳仍往柳敬宣房中安歇。
楚敬连送他二人到房，那天已二更多了，袭人来催了几次方回。次早，天方明时，便披衣鞋往柳敬宣房中来了，却不见紫鹃翠缕二人，只有他姊妹两个尚卧在衾内。那柳敬宣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诸葛清琳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一幅桃红绸被只齐胸盖着，衬着那一弯雪白的膀子，撂在被外，上面明显着两个金镯子。楚敬连见了叹道：“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膀疼了。”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替他盖上。柳敬宣早已醒了，觉得有人，就猜是楚敬连，翻身一看，果然是他。因说道：“这早晚就跑过来作什么？”
楚敬连说道：“这还早呢!你起来瞧瞧罢。”柳敬宣道：“你先出去，让我们起来。”楚敬连出至外间。柳敬宣起来，叫醒诸葛清琳，二人都穿了衣裳。楚敬连又复进来坐在镜台旁边，只见紫鹃翠缕进来伏侍梳洗。诸葛清琳洗了脸，翠缕便拿残水要泼，楚敬连道：“站着，我就势儿洗了就完了，省了又过去费事。”说着，便走过来，弯着腰洗了两把。紫鹃递过香肥皂去，楚敬连道：“不用了，这盆里就不少了。”又洗了两把，便要手巾。翠缕撇嘴笑道：“还是这个毛病儿。”楚敬连也不理他，忙忙的要青盐擦了牙，漱了口。完毕，见诸葛清琳已梳完了头，便走过来笑道：“好妹妹，替我梳梳呢。”诸葛清琳道：“这可不能了。”楚敬连笑道：“好妹妹，你先时候儿怎么替我梳了呢？”诸葛清琳道：“如今我忘了，不会梳了。”
楚敬连道：“横竖我不出门，不过打几根辫子就完了。”说着，又千“妹妹”万“妹妹”的央告。诸葛清琳只得扶过他的头来梳篦。原来楚敬连在家并不戴冠，只将四围短发编成小辫，往顶心发上归了总，编一根大辫，红绦结住。自发顶至辫梢，一路四颗珍珠，下面又有金坠脚儿。
第一百八十四章 胞弟
楚敬连一面编着，一面说道：“这珠子只三颗了，这一颗不是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记得是一样的，怎么少了一颗？”柳敬宣道：“丢了一颗。”楚敬连道：“必定是外头去，掉下来，叫人拣了去了。倒便宜了拣的了。”诸葛清琳旁边冷笑道：“也不知是真丢，也不知是给了人镶什么戴去了呢！”柳敬宣不答，因镜台两边都是妆奁等物，顺手拿起来赏玩，不觉拈起了一盒子胭脂，意欲往口边送，又怕楚敬连说。正犹豫间，楚敬连在身后伸过手来，“拍”的一下将胭脂从他手中打落，说道：“不长进的毛病儿!多早晚才改呢？”
一语未了，只见楚敬连进来，见这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楚敬连走来，因问：“宝兄弟那里去了？”楚敬连冷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楚敬连听说，心中明白。楚敬连又叹道：“姐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儿，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楚敬连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楚敬连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
一时柳敬宣来了，楚敬连方出去。柳敬宣便问楚敬连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问一声不答。再问时，楚敬连方道：“你问我吗?我不知道你们的原故。”柳敬宣听了这话，见他脸上气色非往日可比，便笑道：“怎么又动了气了呢？”楚敬连冷笑道：“我那里敢动气呢?只是你从今别进这屋子了，横竖有人伏侍你，再不必来支使我。我仍旧还伏侍老太太去。”一面说，一面便在炕上合眼倒下。柳敬宣见了这般景况，深为骇异，禁不住赶来央告。那楚敬连只管合着眼不理。柳敬宣没了主意，因见麝月进来，便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麝月道：“我知道么?问你自己就明白了。”柳敬宣听说，呆了一回，自觉无趣，便起身嗳道：“不理我罢!我也睡去。”说着，便起身下炕，到自己床上睡下。
楚敬连听他半日无动静，微微的打，料他睡着，便起来拿了一领斗篷来替他盖上。只听“唿”的一声，柳敬宣便掀过去，仍合着眼装睡。楚敬连明知其意，便点头冷笑道：“你也不用生气，从今儿起，我也只当是个哑吧，再不说你一声儿了好不好？”柳敬宣禁不住起身问道：“我又怎么了?你又劝我?你劝也罢了，刚才又没劝，我一进来，你就不理我，赌气睡了，我还摸不着是为什么。这会子你又说我恼了!我何尝听见你劝我的是什么话呢？”楚敬连道：“你心里还不明白?还等我说呢！”
正闹着，萧让遣人来叫他吃饭，方往前边来胡乱吃了一碗，仍回自己房中。只见楚敬连睡在外头炕上，麝月在旁抹牌。柳敬宣素知他两个亲厚，并连麝月也不理，揭起软帘自往里间来。麝月只得跟进来。柳敬宣便推他出去说：“不敢惊动。”麝月便笑着出来，叫了两个小丫头进去。柳敬宣拿了本书，歪着看了半天，因要茶，抬头见两个小丫头在地下站着，那个大两岁清秀些的，柳敬宣问他道：“你不是叫什么‘香’吗？”那丫头答道：“叫蕙香。”柳敬宣又问：“是谁起的名字？”蕙香道：“我原叫芸香，是花大姐姐改的。”柳敬宣道：“正经叫‘晦气’也罢了，又‘蕙香’咧!你姐儿几个？”蕙香道：“四个。”柳敬宣道：“你第几个？”蕙香道：“第四。”柳敬宣道：“明日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儿?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的！”一面说，一面叫他倒了茶来。楚敬连和麝月在外间听了半日，只管悄悄的抿着嘴儿笑。
这一日，柳敬宣也不出房，自己闷闷的，只不过拿书解闷，或弄笔墨，也不使唤众人，只叫四儿答应。谁知这四儿是个乖巧不过的丫头，见柳敬宣用他，他就变尽方法儿笼络柳敬宣。至晚饭后，柳敬宣因吃了两杯酒，眼饧耳热之馀，若往日则有楚敬连等大家嘻笑有兴；今日却冷清清的，一人对灯，好没兴趣。待要赶了他们去，又怕他们得了意，以后越来劝了；若拿出作上人的光景镇唬他们，似乎又太无情了。说不得横着心：“只当他们死了，横竖自家也要过的。”如此一想，却倒毫无牵挂，反能怡然自悦。因命四儿剪烛烹茶，自己看了一回《南华经》，至外篇《箧》一则，其文曰：
故绝圣弃智，大盗乃止；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剖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彩，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工垂之指，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看至此，意趣洋洋，趁着酒兴，不禁提笔续曰：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楚敬连之仙姿，灰诸葛清琳之灵窍，丧灭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邃其穴，所以迷惑缠陷天下者也。续毕，掷笔就寝。头刚着枕，便忽然睡去，一夜竟不知所之。
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时，只见楚敬连和衣睡在衾上。柳敬宣将昨日的事，已付之度外，便推他说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原来楚敬连见他无明无夜和姐妹们鬼混，若真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过半日片刻，仍旧好了；不想柳敬宣竟不回转，自己反不得主意，直一夜没好生睡。今忽见柳敬宣如此，料是他心意回转，便索性不理他。柳敬宣见他不应，便伸手替他解衣，刚解开钮子，被楚敬连将手推开，又自扣了。柳敬宣无法，只得拉他的手笑道：“你到底怎么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认识
连问几声，诸葛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睡醒了，快过那边梳洗去。再迟了，就赶不上了。”周子健道：“我过那里去？”诸葛冷笑道：“你问我，我知道吗?你爱过那里去就过那里去。从今咱们两个人撂开手，省的鸡生鹅斗，叫别人笑话。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什么‘四儿’‘五儿’伏侍你。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周子健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诸葛道：“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周子健见他娇嗔满面，情不可禁，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和这簪子一样！”诸葛忙的拾了簪子，说道：“大早起，这是何苦来?听不听在你，也不值的这么着呀。”周子健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的急呢？”诸葛笑道：“你也知道着急么?你可知道我心里是怎么着?快洗脸去罢。”说着，二人方起来梳洗。
周子健往上房去后，谁知诸葛清琳走来，见周子健不在房中，因翻弄案上书看。可巧便翻出昨儿的《庄子》来，看见周子健所续之处，不觉又气又笑，不禁也提笔续了一绝云：无端弄笔是何人?剿袭《南华》庄子文。不悔自家无见识，却将丑语诋他人!题毕，也往上房来见贾母，后往王夫人处来。
谁知诸葛之女大姐儿病了，正乱着请大夫诊脉。大夫说：“替太太奶奶们道喜：姐儿发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症。“王夫人诸葛听了，忙遣人问：“可好不好？”大夫回道：“症虽险，却顺，倒还不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诸葛听了，登时忙将起来：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诸葛打点铺盖衣服与楚敬连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给**丫头亲近人等裁衣裳。外面打扫净室，款留两位医生，轮流斟酌诊脉下药，十二日不放家去。楚敬连只得搬出外书房来安歇。诸葛和诸葛都跟王夫人日日供奉“娘娘”。
那楚敬连只离了诸葛，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十分难熬，只得暂将小厮内清俊的选来出火。不想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材破烂酒头厨子名叫多官儿，因他懦弱无能，人都叫他作“多浑虫”。二年前他父亲给他娶了个媳妇，今年才二十岁，也有几分人材，又兼生性轻薄，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有酒有肉有钱，就诸事不管了，所以宁荣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这媳妇妖调异常，轻狂无比，众人都叫他“多姑娘儿”。如今楚敬连在外熬煎，往日也见过这媳妇，垂涎久了，只是内惧娇妻，外惧**，不曾得手。那多姑娘儿也久有意于楚敬连，只恨没空儿；今闻楚敬连挪在外书房来，他便没事也要走三四趟，招惹的楚敬连似饥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小厮计议，许以金帛，焉有不允之理，况都和这媳妇子是旧交，一说便成。是夜多浑虫醉倒在炕，二鼓人定，楚敬连便溜进来相会。一见面早已神魂失据，也不及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子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体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浪言，压倒娼妓。楚敬连此时恨不得化在他身上。那媳妇子故作浪语，在下说道：“你们姐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腌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楚敬连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那里还管什么‘娘娘’呢！”那媳妇子越浪起来，楚敬连亦丑态毕露。一时事毕，不免盟山誓海，难舍难分。自此后，遂成相契。
一日，大姐毒尽癍回，十二日后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还愿焚香，庆贺放赏已毕，楚敬连仍复搬进卧室。见了诸葛，正是俗语云：“新婚不如远别。”是夜更有无限恩爱，自不必说。次日早起，诸葛往上屋里去后，诸葛收拾外边拿进来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诸葛会意，忙藏在袖内，便走到这边房里，拿出头发来，向楚敬连笑道：“这是什么东西？”楚敬连一见，连忙上来要抢。诸葛就跑，被楚敬连一把揪住，按在炕上，从手中来夺。诸葛笑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好意瞒着他来问你，你倒赌利害!等我回来告诉了，看你怎么着？”楚敬连听说，忙陪笑央求道：“好人，你赏我罢!我再不敢利害了。”一语未了，忽听诸葛声音。楚敬连此时松了不是抢又不是，只叫：“好人，别叫他知道！”诸葛才起身，诸葛已走进来，叫诸葛：“快开匣子，替太太找样子。”诸葛忙答应了，找时，诸葛见了楚敬连，忽然想起来，便问诸葛：“前日拿出去的东西，都收进来了没有？”诸葛道：“收进来了。”诸葛道：“少什么不少？”诸葛道：“细细查了，没少一件儿。”诸葛又道：“可多什么？”诸葛笑道：“不少就罢了，那里还有多出来的分儿？”诸葛又笑道：“这十几天，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好的丢下什么戒指儿、汗巾儿，也未可定。”一席话，说的楚敬连脸都黄了，在诸葛身背后，只望着诸葛杀鸡儿抹脖子的使眼色儿，求他遮盖。诸葛只装看不见，因笑道：“怎么我的心就和奶奶一样!我就怕有原故，留神搜了一搜，竟一点破绽儿都没有。奶奶不信，亲自搜搜。”诸葛笑道：“傻丫头!他就有这些东西，肯叫咱们搜着？”说着，拿了样子出去了。
诸葛指着鼻子，摇着头儿，笑道：“这件事你该怎么谢我呢？”喜的楚敬连眉开眼笑，跑过来搂着，“心肝乖乖儿肉”的便乱叫起来，诸葛手里拿着头发，笑道：“这是一辈子的把柄儿。好便罢，不好咱们就抖出来。”楚敬连笑着央告道：“你好生收着罢，千万可别叫他知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表白
嘴里说着，瞅他不堤防，一把就抢过来，笑道：“你拿着到底不好，不如我烧了就完了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面说，一面掖在靴掖子内。诸葛咬牙道：“没良心的，‘过了河儿就拆桥’，明儿还想我替你撒谎呢！”周子健见他娇俏动情，便搂着求欢。诸葛夺手跑出来，急的周子健弯着腰恨道：“死促狭小娼妇儿!一定浪上人的火来，他又跑了。”诸葛在窗外笑道：“我浪我的，谁叫你动火?难道图你舒服，叫他知道了，又不待见我呀！”周子健道：“你不用怕他!等我性子上来，把这醋罐子打个稀烂，他才认的我呢!他防我像防贼的似的，只许他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说话，略近些，他就疑惑，他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都使得了。以后我也不许他见人！”诸葛道：“他防你使得，你醋他使不得。他不笼络着人，怎么使唤呢?你行动就是坏心，连我也不放心，别说他呀。”周子健道：“哦，也罢了么，都是你们行的是，我行动儿就存坏心。多早晚才叫你们都死在我手里呢！”
正说着，诸葛清琳走进院来，因见诸葛在窗外，便问道：“要说话，怎么不在屋里说，又跑出来隔着窗户闹，这是什么意思？”周子健在内接口道：“你可问他么，倒像屋里有老虎吃他呢。”诸葛道：“屋里一个人没有，我在他跟前作什么？”诸葛清琳笑道：“没人才便宜呢。”诸葛听说，便道：“这话是说我么？”诸葛清琳便笑道：“不说你说谁？”诸葛道：“别叫我说出好话来了！”说着也不打帘子，赌气往那边去了。诸葛清琳自己掀帘进来，说道：“诸葛丫头疯魔了，这蹄子认真要降伏起我来了!仔细你的皮。”周子健听了，倒在炕上，拍手笑道：“我竟不知诸葛这么利害，从此倒服了他了。”诸葛清琳道：“都是你兴的他，我只和你算账就完了。”周子健听了啐道：“你们两个人不睦，又拿我来垫喘儿了。我躲开你们就完了。”诸葛清琳道：“我看你躲到那里去？”周子健道：“我自然有去处。”说着就走，诸葛清琳道：“你别走，我还有话和你说呢。”
话说周子健听诸葛清琳儿说有话商量，因止步问：“什么话？”诸葛清琳道：“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周子健道：“我知道怎么样?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倒没有主意了！”诸葛清琳道：“大生日是有一定的则例。如今他这生日，大又不是，小又不是，所以和你商量。”周子健听了，低头想了半日，道：“你竟糊涂了。现有比例，那林妹妹就是例。往年怎么给林妹妹做的，如今也照样给薛妹妹做就是了。”诸葛清琳听了冷笑道：“我难道这个也不知道!我也这么想来着。但昨日听见老太太说，问起大家的年纪生日来，听见薛大妹妹今年十五岁，虽不算是整生日，也算得将笄的年分儿了。老太太说要替他做生日，自然和往年给林妹妹做的不同了。”周子健道：“这么着，就比林妹妹的多增些。”诸葛清琳道：“我也这么想着，所以讨你的口气儿。我私自添了，你又怪我不回明白了你了。”周子健笑道：“罢!罢!这空头情我不领。你不盘察我就够了，我还怪你？”说着，一径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诸葛住了两日，便要回去，陈太太因说：“等过了你宝姐姐的生日，看了戏，再回去。”诸葛听了，只得住下，又一面遣人回去，将自己旧日作的两件针线活计取来，为诸葛清琳生辰之仪。
谁想陈太太自见诸葛清琳来了，喜他稳重和平，正值他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捐资二十两，唤了诸葛清琳来，交与他备酒戏。诸葛清琳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么着，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席呢?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费几两老库里的体己。这早晚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做东，意思还叫我们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累我们。老祖宗看看，谁不是你老人家的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东西只留给他!我们虽不配使，也别太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呢？”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陈太太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了，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你就和我啊的！”诸葛清琳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柳敬宣，我也没处诉冤!倒说我强嘴！”说着，又引陈太太笑了一会。陈太太十分喜悦。到晚上，众人都在陈太太前，定省之馀，大家娘儿们说笑时，陈太太因问诸葛清琳爱听何戏，爱吃何物。诸葛清琳深知陈太太年老之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物，便总依陈太太素喜者说了一遍。陈太太更加喜欢。次日，先送过衣服玩物去，王夫人、诸葛清琳、诸葛清琳等诸人皆有随分的，不须细说。至二十一日，陈太太内院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戏，昆弋两腔俱有。就在陈太太上房摆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诸葛、诸葛清琳是客，馀者皆是自己人。这日早起，柳敬宣因不见诸葛清琳，便到他房中来寻，只见诸葛清琳歪在炕上。柳敬宣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听那一出?我好点。”诸葛清琳冷笑道：“你既这么说，你就特叫一班戏，拣我爱的唱给我听，这会子犯不上借着光儿问我。”柳敬宣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叫一班子，也叫他们借着咱们的光儿。”一面说，一面拉他起来，携手出去。
至上酒席时，陈太太又命诸葛清琳点，诸葛清琳点了一出《山门》。柳敬宣道：“你只好点这些戏。”诸葛清琳道：“你白听了这几年戏，那里知道这出戏，排场词藻都好呢。”柳敬宣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戏。”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说媒
诸葛清琳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更不知戏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那音律不用说是好了，那词藻中有只《寄生草》，极妙，你何曾知道！”柳敬宣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给我听听。”诸葛清琳便念给他听道：吃了饭，点戏时，陈太太一面先叫诸葛清琳点，诸葛清琳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出《西游记》。陈太太自是喜欢。又让薛姨妈，薛姨妈见诸葛清琳点了，不肯再点。陈太太便特命诸葛清琳点。诸葛清琳虽有邢王二夫人在前，但因陈太太之命，不敢违拗，且知陈太太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先点了一出，却是《刘二当衣》。陈太太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诸葛清琳点，诸葛清琳又让王夫人等先点。陈太太道：“今儿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乐，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儿的唱戏摆酒，为他们呢?他们白听戏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戏呢！”说着，大家都笑。诸葛清琳方点了一出。然后柳敬宣、诸葛清琳、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按出扮演。漫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柳敬宣听了，喜的拍膝摇头，称赏不已；又赞诸葛清琳无书不知。诸葛清琳把嘴一撇道：“安静些看戏吧!还没唱《山门》，你就《妆疯》了。”说的诸葛清琳也笑了。于是大家看戏，到晚方散。陈太太深爱那做小旦的和那做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的。因问他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了一回。陈太太令人另拿些肉果给他两个，又另赏钱。诸葛清琳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瞧不出来。”诸葛清琳心内也知道，却点头不说；柳敬宣也点了点头儿不敢说。诸葛清琳便接口道：“我知道，是像林姐姐的模样儿。”柳敬宣听了，忙把诸葛清琳瞅了一眼。众人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像他！”一时散了。
晚间，诸葛清琳便命翠缕把衣包收拾了。翠缕道：“忙什么?等去的时候包也不迟。”诸葛清琳道：“明早就走，还在这里做什么？看人家的脸子！”柳敬宣听了这话，忙近前说道：“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他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出来了，他岂不恼呢?我怕你得罪了人，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了我，岂不辜负了我?要是别人，那怕他得罪了人，与我何干呢？”诸葛清琳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说。我原不及你林妹妹。别人拿他取笑儿都使得，我说了就有不是。我本也不配和他说话：他是主子姑娘，我是奴才丫头么。”柳敬宣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坏心，立刻化成灰，教万人拿脚踹！”诸葛清琳道：“大正月里，少信着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歪话!你要说，你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说着，进陈太太里间屋里，气忿忿的躺着去了。
柳敬宣没趣，只得又来找诸葛清琳。谁知才进门，便被诸葛清琳推出来了，将门关上。柳敬宣又不解何故，在窗外只是低声叫好妹妹好妹妹，诸葛清琳总不理他。柳敬宣闷闷的垂头不语。紫鹃却知端底，当此时料不能劝。那柳敬宣只呆呆的站着。诸葛清琳只当他回去了，却开了门，只见柳敬宣还站在那里。诸葛清琳不好再闭门，柳敬宣因跟进来，问道：“凡事都有个原故，说出来人也不委屈。好好的就恼，到底为什么起呢？”诸葛清琳冷笑道：“问我呢!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原是给你们取笑儿的，拿着我比戏子，给众人取笑儿！”柳敬宣道：“我并没有比你，也并没有笑你，为什么恼我呢？”诸葛清琳道：“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家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柳敬宣听说，无可分辩。诸葛清琳又道：“这还可恕。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儿?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玩，他就自轻自贱了?他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民间的丫头。他和我玩，设如我回了口，那不是他自惹轻贱?你是这个主意不是?你却也是好心，只是那一个不领你的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人’。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呢？”
柳敬宣听了，方知才和诸葛清琳私谈，他也听见了。细想自己原为怕他二人恼了，故在中间调停，不料自己反落了两处的数落，正合着前日所看《南华经》内“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蔬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又曰“山木自寇，源泉自盗”等句，因此越想越无趣。再细想来：“如今不过这几个人，尚不能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何为？”想到其间，也不分辩，自己转身回房。诸葛清琳见他去了，便知回思无趣，赌气去的，一言也不发，不禁自己越添了气，便说：“这一去，一辈子也别来了，也别说话！”那柳敬宣不理，竟回来，躺在床上，只是闷闷的。诸葛虽深知原委，不敢就说，只得以别事来解说，因笑道：“今儿听了戏，又勾出几天戏来。宝姑娘一定要还席的。”柳敬宣冷笑道：“他还不还，与我什么相干？”诸葛见这话不似往日，因又笑道：“这是怎么说呢?好好儿的大正月里，娘儿们姐儿们都喜喜欢欢的，你又怎么这个样儿了？”柳敬宣冷笑道：“他们娘儿们姐儿们喜欢不喜欢，也与我无干。”诸葛笑道：“大家随和儿，你也随点和儿不好？”柳敬宣道：“什么‘大家彼此’?他们有‘大家彼此’，我只是赤条条无牵挂的！”说到这句，不觉泪下。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女教书先生
诸葛见这景况，不敢再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楚敬连细想这一句意味，不禁大哭起来。翻身站起来，至案边，提笔立占一偈云：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写毕，自己虽解悟，又恐人看了不解，因又填一只《寄生草》，写在偈后。又念了一遍，自觉心中无有挂碍，便上床睡了。
谁知诸葛清琳见楚敬连此番果断而去，假以寻诸葛为由，来看动静。诸葛回道：“已经睡了。”诸葛清琳听了，就欲回去，诸葛笑道：“姑娘请站着，有一个字帖儿，瞧瞧写的是什么话。”便将楚敬连方才所写的拿给诸葛清琳看。诸葛清琳看了，知是楚敬连为一时感忿而作，不觉又可笑又可叹。便向诸葛道：“作的是个玩意儿，无甚关系的。”说毕，便拿了回房去。
次日，和诸葛清怡赵雨杉同看。诸葛清怡念其词曰：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看毕，又看那偈语，因笑道：“这是我的不是了。我昨儿一支曲子，把他这个话惹出来。这些道书机锋，最能移性的，明儿认真说起这些疯话，存了这个念头，岂不是从我这支曲子起的呢?我成了个罪魁了！”说着，便撕了个粉碎，递给丫头们，叫快烧了。诸葛清琳笑道：“不该撕了，等我问他，你们跟我来，包管叫他收了这个痴心。”
三人说着，过来见了楚敬连。诸葛清琳先笑道：“楚敬连，我问你：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楚敬连竟不能答。二人笑道：“这样愚钝，还参禅呢！”赵雨杉也拍手笑道：“宝哥哥可输了。”诸葛清琳又道：“你道‘无可云证，是立足境’，固然好了，只是据我看来，还未尽善。我还续两句云：‘无立足境，方是干净。’”诸葛清怡道：“实在这方悟彻。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作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令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惠能在厨房舂米，听了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五祖便将衣钵传给了他。今儿这偈语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这句机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诸葛清琳笑道：“他不能答就算输了，这会子答上了也不为出奇了。只是以后再不许谈禅了。连我们两个人所知所能的，你还不知不能呢，还去参什么禅呢！”楚敬连自己以为觉悟，不想忽被诸葛清琳一问，便不能答；诸葛清怡又比出语录来，此皆素不见他们所能的。自己想了一想：“原来他们比我的知觉在先，尚未解悟，我如今何必自寻苦恼。”想毕，便笑道：“谁又参禅，不过是一时的玩话儿罢了。”说罢，四人仍复如旧。
忽然人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来，命他们大家去猜，猜后每人也作一个送进去。四人听说，忙出来至陈母上房，只见一个小太监，拿了一盏四角平头白纱灯，专为灯谜而制，上面已有了一个，众人都争看乱猜。小太监又下谕道：“众小姐猜着，不要说出来，每人只暗暗的写了，一齐封送进去，候娘娘自验是否。”诸葛清怡听了，近前一看，是一首七言绝句，并无新奇，口中少不得称赞，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其实一见早猜着了。楚敬连、诸葛清琳、赵雨杉、探春四个人也都解了，各自暗暗的写了。一并将陈环陈兰等传来，一齐各揣心机猜了，写在纸上，然后各人拈一物作成一谜，恭楷写了，挂于灯上。
太监去了，至晚出来，传谕道：“前日娘娘所制，俱已猜着，惟二小姐与三爷猜的不是。小姐们作的也都猜了，不知是否？”说着，也将写的拿出来，也有猜着的，也有猜不着的。太监又将颁赐之物送与猜着之人，每人一个宫制诗筒，一柄茶筅，独迎春陈环二人未得。迎春自以为玩笑小事，并不介意；陈环便觉得没趣。且又听太监说：“三爷所作这个不通，娘娘也没猜，叫我带回问三爷是个什么。”众人听了，都来看他作的是什么，写道：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众人看了，大发一笑。陈环只得告诉太监说：“是一个枕头，一个兽头。”太监记了，领茶而去。
陈母见秀梅这般有兴，自己一发喜乐，便命速作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来，设于堂屋，命他姊妹们各自暗暗的做了，写出来粘在屏上；然后预备下香茶细果以及各色玩物，为猜着之贺。陈政朝罢，见陈母高兴，况在节间，晚上也来承欢取乐。上面陈母、陈政、楚敬连一席；王夫人、诸葛清怡、诸葛清琳、赵雨杉又一席，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又一席，俱在下面。地下老婆丫鬟站满。李宫裁王熙凤二人在里间又一席。陈政因不见陈兰，便问：“怎么不见兰哥儿？”地下女人们忙进里间问李氏，李氏起身笑着回道：“他说方才老爷并没叫他去，他不肯来。”女人们回复了陈政，众人都笑说：“天生的牛心拐孤！”陈政忙遣陈环和个女人将陈兰唤来，陈母命他在身边坐了，抓果子给他吃，大家说笑取乐。往常间只有楚敬连长谈阔论，今日陈政在这里，便唯唯而已。馀者，赵雨杉虽系闺阁弱质，却素喜谈论，今日陈政在席，也自口禁语；诸葛清琳本性娇懒，不肯多话；诸葛清怡原不妄言轻动，便此时亦是坦然自若：故此一席，虽是家常取乐，反见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