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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天之下全文阅读

作者:白牧悠悠     清天之下txt下载     清天之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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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庄

    康熙二十三年秋八月,在山东新泰县,雨已经下了半个多月,淅淅沥沥让人不胜其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知县杨芳站在县衙大堂外的回廊里,身边一名仆人撑着一把黑伞为知县挡雨。杨芳身上的服在劲风中呖呖作响,看上去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但杨知县却浑然不觉。此时已入子时,杨芳望着黑云密布的天空,双眉拧成了一个疙瘩。

    仆人名叫杨路,年近四十。

    他将黑伞尽量靠向杨芳,关切地问道:“老爷,我们进屋等吧。天气这么冷,您站这么久了,会着凉的。”

    这时,又一阵冷风吹来,数滴秋雨落在杨芳的脸上,他的脸下意识抽搐了一下。

    杨芳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了杨路一眼,说道:“你觉得今夜雨会停吗?”

    “老爷,不管雨会不会停,天已经变了。”杨路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杨芳怅然说道:“我知道,只是我并非圣人,至今无法释怀,心中依然存有希望,哪怕再渺茫。”

    杨路不再说什么,低下了头。

    杨芳重新抬头注视着满天的黑云。

    主仆俩一直就这么站着,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新泰县向西九十里是徂徕山。徂徕山号称泰山姊妹山,位于泰山东南五十里,虽不似泰山声名赫赫,但其竹溪六逸的诗情画意和徂徕书院的悠远文风使得徂徕山成为无数贤人的归隐之地。当然也包括很多闲人。

    雨还在下,空气更加阴冷,徂徕山顶的赫连山庄在夜幕下显得异常安静。不,是寂静,因为谁都能看出它透着死亡的气息。赫连山庄不大,说是山庄也不是山庄。说它不是山庄,它只有两层院落,十来间房子,没有一间称得上气派、轩昂;说它是山庄,因为它在徂徕山顶上。

    在头层院子的中央是会客大厅,坐北朝南,大厅没有匾额,大门是开的,冷风从门外不停灌入。大厅正中北墙挂着一幅中堂,上书四个大字:清静无为。中堂下有一把黑漆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一个中年男人。一身黑漆漆的长袍,头顶束发披肩,只是用一根黑漆漆的乌金簪子别着。那人左手握着扶手,右手支着自己的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微合,似乎已经睡着。

    屋内正中间有一张八仙桌,同样是黑漆漆的桌面上放着一盏桐油灯。灯的外面用白色的罩子罩着,灯芯的火苗烧得很旺,没有受到屋外冷风的影响,火苗的光辉在中年人的脸上不停地摇曳。屋内光线并不明亮,但依然能够看清周围的物件。这座屋子里面陈设简单,除了一张八仙桌和几把太师椅外,就剩屋内八根黑漆明柱。

    不知什么时候,屋外传来的脚步声,踏着雨水,不紧不慢,向大厅走来。四把大伞,黑漆漆的伞,同样是黑漆漆的人。四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黑衣人走进了正厅,他们轻轻将雨伞收起,并轻轻放在门后的左右两边。

    四个人走到正中太师椅跟前,同时稽首说道:“大哥。”

    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坐直了身子,睁开双眼,轻声说道:“你们来了。”中年人二目平和,语气平淡,但并不热情,也没有让座的意思。

    其中一个站着的黑衣人开口道:“大哥,康熙皇爷已经派施琅率军在澎湖大破刘国轩水军,海澄公已经兵败投降。”

    太师椅上的中年人依旧沉默不语。

    另外一个黑衣人清了一下嗓音,轻声道:“大哥,如今天下已定,四海升平。康熙爷下诏,凡归顺大清的明朝子民一律不予追究。”

    太师椅上的中年人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领侍卫内大臣噶布喇大人说,只要大哥您交出犬牙符,即刻便能受泰安府都司一职。”

    又是一阵沉默,大厅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

    第三个黑衣人握紧衣袖,脸上的肌肉有些颤抖着说道:“大哥,即使您不想给清廷卖命,也大可以放手山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嫂子和两个侄儿着想。犬牙符毕竟是身外之物,如果不上交朝廷,只怕您全家难保。若大哥执意与朝廷为敌,恐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又如何。”太师椅上的中年人终于发话了,声音不大,语气依旧那般平和。

    “我赫连擎天虽然谈不上顶天立地,但也称得起忠君爱国。先帝虽然早已仙逝,但大明无数忠魂依旧在我心中,从未有片刻忘记。我父赫连博明曾临终对我说:‘祖父随阎典史抗清保卫江阴,里无粮草,外无救兵。面对二十四万清军,死守八十一日。破城时典史公宁死不降、血涌沸而仆,双膝尤未能弯。祖父为保典史公身中百余刀,血尽而亡,死前尤喊‘身死何惧、剃头休想’。我赫连家男人可以偷、可以抢、女人可以卖、可以脏,但绝不能降。赫连家哪怕只剩一人亦不能替清廷为狗、为奴。”

    赫连擎天说完,仿佛用尽了平生力气,缓缓闭上了双眼,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屋内再次沉默。

    最靠门外的黑衣人终于开口了:“大哥,我等四人皆背负血海深仇。哪一个不是想反清复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但您看看现在四海皆服,百姓厌战,复明着实无望,我等再坚持也不过是徒死而已。朝廷更替,哀鸿遍野,血流成河,伏尸百万,已是无法挽回。但我等不能再让其延续。老百姓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日子,难道我们非要将他们引入无休止的血海深渊?”

    “五弟,你才华横溢,智谋高绝,我说不过你。纵然看不到反清复明的那天,我也决不交出犬牙符,不能降清。我相信我的子孙终有看到大清覆灭的一天。我要将犬牙符交到真正的天子手中。”

    沉默良久,先前说话的黑衣人一抖袍袖,手指门外,开口说道:“噶布喇大人已经派兵将徂徕山包围。如果您不交出犬牙符,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此次带兵的是纳兰性德大人,大哥!”此人说罢双膝跪倒,泣不成声。

    另外三人也同时跪倒,叩头不止,说道:“您此次当真走不了了。嫂子和两个侄儿如果死了,留着犬牙符又有何用!我等兄弟曾发誓不能同生,但求同死。大哥,求您了!”

    赫连擎天看看跪着的四人,坚毅地说道:“那我就杀了纳兰性德,然后下山。”

    “我已经到了,但不知你是否能杀得了我!”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

    此时庭院外有一群官兵将山庄重重包围,各个刀出鞘,弓在手,箭头对准了院内的正厅。

    不知何时院里走进十来个侍卫。这些侍卫均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为首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面容俊秀,举止飘逸。

    “赫连庄主,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号称‘苍穹之下第一人’。但是你再厉害,能抵挡得了天朝两千多名官兵的强攻硬弩吗?”

    纳兰性德明亮的双眸盯着厅内正中的赫连擎天,说道:“我真的不明白,前明亡于流贼李自成之手。我大清入关,替前明皇帝铲除妖孽,为何赫连庄主如此仇视我大清帝国,本官实为不解。”

    赫连擎天轻轻捋了一下额头长发,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久闻纳兰大人文采卓绝,今日一见,敝人发现足下无耻更是冠绝天下。崇祯皇帝虽然死于李自成之手,但是如果没有女真的侵略和骚扰,袁督师如何会死,我大明岂是李自成可以撼动。清军入关后,杀尽皇室族亲,虐尽我大明子民。更甚者,要我大明子民剃成女真人的鬼样子,真是可笑,可耻。”

    纳兰性德没有生气,依然平静说道:“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朝廷更替,难免会有杀戮。明朝官场昏庸,皇帝刚愎多疑。明军与流贼之间征战数十年,可谓流血千里,尸骨如山。难道就没有冤死的孤魂吗。我大清入关后,善待汉人,减轻赋税,华夏儿女无不感恩我清廷法度严明,亲和百姓。且剃头令不过是更换习俗,并未辱没孔孟。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虽然当时被人诟病,但后人皆赞其雄才伟略。你虽然武功盖世,却不通时务,不晓民生,妄图以一人之力改变天地,逆势而为。难道你还嫌中华大地血流得不够多,百姓不够苦吗?如今我大清四海升平,百姓乐业。你不思为朝廷效命,百姓分忧,却为一己之私欲,妄想搅乱这一片清天,实乃民之罪人。赫连庄主以民族英雄自居,真是笑煞世人。”

    纳兰性德此时并没有笑,而是死死盯着赫连擎天的脸。

    赫连擎天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淡淡说道:“纳兰大人才情,我比不了,也说不过。我本一介武夫,读书不多。但我也学过一两首诗歌。我记得家母曾经教我这样一首诗‘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不敢妄言现在的百姓是否甘心沦为清廷的走狗,但我想如果每个人见了强硬的就低头,见了势微的就践踏,这世上就没有流芳百世,英雄传说。赫连擎天不敢称英雄一世,却敢说从不怕死贪生。赫连山庄可毁,赫连家族可亡,可我赫连擎天绝不投降。纳兰大人才情再高,在康熙帝的面前,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我大明朝臣,虽然敬重君王,也羞与奴才自居。”

    纳兰性德的脸有些阴郁。在大清治下,下人就是奴才,与狗无异。即便是朝廷重臣,在皇帝的眼中,依然是条狗。虽然汉臣在清朝皇帝的面前,并不自称奴才,但是地位还不如自称奴才的满臣。纳兰性德的性情一向孤傲,被赫连擎天如此羞臊,心中气愤难平。

    停了好一会儿,纳兰性德冷冷说道:“赫连擎天,我再问你一句。犬牙符你交,还是不交!”

    赫连擎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他抬眼凝视纳兰性德,一字一板地说道:“不交!你能耐我何?”

    纳兰性德轻轻将右手抬起,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杀”。

    院外冲入三十多名官兵,一色都是弓弩手。

    纳兰性德和身边的侍卫们迅速向后退了几步,空出位置。

    刹那间,数十支乌金狼牙箭破空离弦,射向屋子正中的赫连擎天。

    此时太师椅前的四个黑衣人依然跪着未动。

    说来也怪,赫连擎天并未挪动分毫,数十只乌金狼牙箭纷纷落地。

    纳兰性德着实吃了一惊。他早就听闻赫连擎天武功卓绝。二十岁曾连败清廷十大高手,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他设想过很多次相逢时的情形,并为此布下了天罗地网。但今时今日依然吃惊非小。

    纳兰性德也绝非平庸之辈。世人皆知纳兰性德博览群书,通音律、善书法,经史、典籍无一不读;诗辞、歌赋无一不精。却不知纳兰性德自幼拜西藏白教喇嘛为师,三十六路流云剑神鬼莫测,罕有敌手。不然康熙的侍卫统领岂是白当的。

    此时纳兰性德又一挥手,身边除了两名侍卫护在身边,其余侍卫均短刀出鞘,甩掉蓑衣,直扑赫连擎天。

    赫连擎天将双手平伸,从厅堂顶部赫然落下两柄长剑。剑鞘直插地上方砖,陷入足有半尺,而两柄长剑已然落入赫连擎天的手中。

    这两柄长剑一长一短,剑身极其菲薄。长剑比短剑略长一寸,上有一道彩虹直跨瀑布,栩栩如生,名为银虹。短剑身长三尺,上刻雪花一十七朵,虽为钢质,但隐隐有玉石的光彩,名为玉融。

    但见厅堂内陡然刮起一阵狂风,比屋外的冷风更加强劲。先是双剑阵阵嗡鸣,后是金戈相击之声。

    眨眼间,所有侍卫的刀被截成两段,同时脖子也被切开了一道极细的血槽,血流如注。

    他们急忙用手捂住伤口,但鲜血还是片刻将他们的手和衣服染红一片。

第二章 马车

    纳兰性德只觉一道金风扑面而来,他足下轻点,向后飞掠,同时右手已从腰间抽出流云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光华闪处,流云剑迎向银虹。流云剑剑身至柔,无法阻挡银虹石破天惊的剑势,被银虹瞬间压成半弧。

    银虹的剑刃在流云的剑身划出一道火花,声音凄厉刺耳。

    “好剑!”赫连擎天一声赞叹,紧接着左手的玉融又将纳兰性德身边两名侍卫砍倒,手法与先前一般不二。

    纳兰性德借助流云剑反弹之势向左后方退出两丈,低头发现流云剑身明显有一道浅浅的划痕,虽然受损并不严重,但着实心疼。

    赫连擎天没有再次出手,轻轻赞叹道:“流云剑不愧是当世神兵。能接下我手中银虹,着实不易。”

    纳兰性德此时心头突突直跳,虽只接了一招,却仿佛在鬼门关前一闪而过。

    “天罗!”随着纳兰性德一声大喝,厅堂顶上飘下一张大网,大网瞬间将赫连擎天罩在当场。

    该网由纵横一百八十道铁链绞合而成,每道铁链都有鸭卵粗细。网边由一百名侍卫拉住引链。紧接着这些侍卫相互交叠,收紧铁网,将赫连擎天紧紧裹在中间。

    赫连擎天吃了一惊,虽然他料定纳兰性德有备而来,却没想到竟给自己准备了这么一份厚礼。

    纳兰性德心情稍稍有所平复,大声呵斥道:“赫连擎天,你已被俘,还有何话说?来人,将此贼给我押入铁笼。”纳兰性德一挥手,转身带领士兵下山。

    刚刚走到门口,忽听身背后有铁链铮铮鸣响。回头看时,大吃一惊。他发现赫连擎天双足踏处,方砖尽碎,且双足已经陷入地中半尺,身上衣袂鼓荡,铁链铮鸣不止。

    纳兰性德怒不可遏地吼道:“放箭!”

    话音未落,赫连擎天身上铁链尽数崩断。

    周围的清兵各个吓得目瞪口呆。

    此时又是万箭起飞。

    赫连擎天毫不在意,径直向纳兰性德扑去。

    纳兰性德流云剑在身前划了一个圆弧,身形向院外飞掠。

    赫连擎天冷哼了一声:“哪里逃?”脚下轻点,身体已经飘向院外。

    赫连擎天身在空中,突然发觉不好,一个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自己的胸口。

    这尊大炮顶上临时搭了个木棚,炮身被黑色油布包着。此时火信已然烧完,一团火球猛然轰出。

    赫连擎天奋起神威,将双剑护在胸前,黑袍鼓得咧咧作响。

    轰的一声,火球在赫连擎天的胸前炸开。

    赫连擎天被气浪崩出数十丈,湮没在山庄后的密林中。

    纳兰性德心头一阵狂喜:打中了。他毫不迟疑,立刻飘入院中。

    此时厅堂内的四个黑衣人已经站起,面对纳兰性德一言不发。

    纳兰性德不悦说道:“赫连擎天已经身受重伤,我想四位该出手了吧。”

    四个黑衣人均单腿打千,回禀道:“我等必将赫连擎天生擒,交予大人。”

    纳兰性德不屑地扫了四人,说道:“不必说此大话。今夜即便杀了他,也不能再让他就此脱逃。”

    “是,大人。”四人立刻起身,向密林飞掠。

    纳兰性德率领侍卫、和官兵在后面急速追赶。

    第二天清晨,雨已经停罢多时,通往新泰县的官道上飞来一辆马车。马车通身漆黑,连拉车的两匹马都是漆黑一团,远处看去如同一片黑云。驾车的是个庄稼汉,头戴草帽,身穿灰色粗布裤褂。马车快要经过县衙门口时,车夫急忙拉住缰绳,两匹马一阵嘶鸣,马车缓缓停下。

    知县杨芳与仆人杨路快步走到马车前。

    杨芳示意杨路给了车夫一吊钱,车夫千恩万谢地走了。

    车帘撩起,里面露出一名妇人。三十开外,身着布衣罗裙,发髻高挽,青巾包头,一根银簪别顶。妇人虽不十分漂亮,但也算端庄。

    杨芳亲自上前搀扶这名妇人下了马车,紧接着从马车上抱下两个小孩。

    大的约莫十岁,小的也有五、六岁。两个小孩均穿着青色布褂,前额没有剃头,脑后也没有留辫子。但是他们虎头虎脑,甚是可爱。两个小孩都没有出声,规规矩矩站在妇人的身后。

    杨芳低低的声音对妇人说道:“嫂夫人,请随我来,此处说话多有不便。杨路,赶快把马车赶进后院。”

    妇人并不多言,拉着两个小孩,随着杨知县快步走入了县衙。

    “嘎吱吱”,杨芳将县衙大门关闭,并顶上门栓。

    妇人扫视了一下县衙大院,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杨芳会意,笑笑说道:“嫂夫人,今日小弟已将所有衙役与仆人全部放假,只留杨路于我身边,尽可放心。”

    杨芳领着妇人走入内堂。

    内堂是一个小院,总共五间房,三明两暗,同样也是空无一人。众人走入正厅,正厅摆设简单,一张雕花圆桌,六个雕花圆凳,一面六扇屏风。

    妇人扫视周围,轻声问道:“弟妹与侄儿不在?”

    杨芳点头说道:“打发回老家了。”

    此时杨路已经将马车拉进后院,并将后院门一并关好。

    “夫人,公子请喝茶。”杨路将沏好的茶水盘放在桌上,然后将房门关好,悄悄退出门外。

    杨芳与妇人于桌边坐好,两个小孩静静站在妇人的两边。

    杨芳面现焦虑,说道:“嫂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马上安排您与两位公子登程。扬州有我们的弟兄,到那里可以安顿下来,避避风头。”

    妇人摇了摇头,说道:“杨贤弟,我们还不能走。”

    杨芳闻言,不安地问道:“为何?”

    妇人面带愁容地说道:“你大哥生死不知,我要等他。”

    杨芳眉头紧皱,焦急地问道:“赫连山庄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夜清兵围困徂徕山。你大哥早早安排了一辆马车让我们母子守在后山,自己在山庄吸引清军的注意。后半夜我听到山顶一声巨响,发现山下无数清兵向山顶而去。我们直到再没有清兵出现,这才逃出徂徕,来到这里。临行之前我和你大哥约好,在此等他。清军足有数千之众,又有大炮坐镇,只怕你兄长此次凶多吉少。”

    妇人说罢,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身边两个小孩,虽然没有哭出声,但也都是一团愁苦。

    杨芳急忙安慰道:“嫂夫人,您不要太担心。从昨夜到现在,清军都没有下山,说明他们还没有抓到大哥。大哥武功盖世,即便纳兰狗贼前来也是枉然。退一万步讲,大哥即使不敌,想走也是易如反掌。普天之下,谁人能拦下大哥的双脚半步。只是嫂夫人您和公子万万不可在此耽搁啊,一旦遇到清军,万难脱身。大哥逃离狼窝,不能再赴虎穴啊。三日前大哥已经交代,无论如何先送嫂夫人您和公子离开山东,到扬州会合不迟。”

    妇人见杨芳态度坚决,艰难地点了点头。

    杨芳双眉一扬,对门外叫到:“杨路。”

    杨路从门外走进来,双手拿了一个灰色布包。布包不是很大,但从杨路的举止来看,布包很沉。

    杨芳对杨路问道:“马和车都换了?”

    杨路点头说道:“都换了,大人。”

    杨芳从杨路手中接过布包,转递给妇人:“嫂夫人,此去扬州山高路远,银票和银锭都太惹眼,所以小弟准备的都是碎银。您将这些碎银带上,路上花费肯定是够的。”

    杨芳再次转向杨路,神情严肃地说道:“此去扬州不知会有多少风险,你一定要保护好嫂夫人与两位公子。我还不能离开新泰县,所以嫂夫人与两位公子就全靠你了。”说完,杨芳向杨路拜了下去。

    杨路惊得赶紧双膝跪地,抱住杨知县,颤声说道:“大人,您这是要折煞死小人啊。小的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保得赫连一脉平安。”

    说罢杨芳和杨路均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妇人与两个孩子此时也已控制不住,嘤嘤哭出声来。

    杨芳从地上站起,轻轻推了杨路一把,转身抱起年长的孩子,对着妇人轻声说道:“请嫂夫人跟我来。”

    杨路将年幼的孩子抱起,跟在杨芳的后面。

    妇人则紧跟二人之后。

    来到后院,杨芳与杨路将两个孩子相继放到一辆红色马车车厢内。

    妇人在杨芳的搀扶下也慢慢走入车厢,轻轻放下车帘。

    杨路把马车慢慢拉出后院。

    杨芳站在车帘旁,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嫂夫人,一路珍重。”

    马车内传出妇人的声音:“杨贤弟,你也珍重。”

    杨芳冲着杨路点了点头。

    杨路会意,一挥马鞭,马车直奔南门而去,片刻便来到新泰县南门。

    南门此刻早已大开,门军看到是杨路驾车,并未阻拦,只是打了个招呼,便放行了。眼看马车离开南门已经很远,杨路一勒马头,向西飞奔而去。

    杨芳眼望杨路赶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之外,慢慢转身进入县衙,并将后院的门锁好。

    原来的那辆黑色马车已经被杨路托人转到了别处。

    杨芳回到厅堂,将妇人的茶水倒到院子的绿竹丛中,茶杯洗干净,放好。自己的茶重新泡了一杯,慢慢地饮着。

    到了中午,杨知县到街上随便买了一些糕点,回到厅堂继续喝茶。糕点吃完了,杨芳回屋,和衣而卧。他一觉醒来,外面已是太阳西垂。他没有换衣服,还是一身服来到大街上,但不知为何服显得比白天鲜亮了些。

    此时已经路静人稀,杨芳走入县城西南角的一家饭馆。

    饭馆门脸不大,匾额上写着:“赵记老店”。这间饭馆虽不气派,但也算干净。掌柜名叫赵宏严,年方六旬,为人和善。看到杨知县进来,赵宏严有些吃惊。杨知县在新泰县多年,平时很少穿官服出来溜达,去哪儿都是一身便装。今天不知为何,连素金的顶子都戴上了。

    赵掌柜恭恭敬敬地给杨芳鞠了一个躬,说道:“大老爷,您今天怎么来了。”

    杨芳笑了笑,说道:“赵掌柜,今天我想吃点东西,有味的。不知为何,最近吃什么都没味道。”

    赵掌柜面带微笑,说道:“好嘞,大人,就您一人吗?”说罢瞅了瞅杨知县后面。

    杨芳点了点头,说道:“就我一个人。菜不用多,但要精细一点。”

    赵掌柜身子微曲,侧身说道:“好嘞。大老爷您请上楼。”随后向二楼高喊:“楼上雅座一位。”

    杨芳点头一笑,转身走上二楼。

    只听得厨房勺锅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瞬间,四菜一汤摆在了杨芳的面前。

    杨芳坐在靠窗的一间雅座内,雅座不大,内饰也不考究。杨芳眼前的四道菜,分别是爆炒虾仁、葱烧里脊、干锅牛肉、酸辣白菜,汤是凤花银鱼。

    杨芳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看着就有胃口。”

    赵掌柜又拿来了一壶烫好的酒,摆好碗筷,说道:“老爷您慢慢吃,小的在这里伺候,还是到外面候着?”

    杨芳笑了笑,说道:“赵掌柜,还是忙你的吧。我自己一个人就行,吃得清静。你看你这里也来了一些客人,招呼好他们,不必管我。”

    赵掌柜点头说道:“好的老爷,小的就在楼下,喊一声小的立马就来。”

    此时路上行人更少了,只有偶尔一两个人脚步匆匆地走在大街上。

    这家饭馆里面大约有十几位客人,稀稀拉拉地坐在小店的各个角落。饭馆很静,没有人划拳行令,耳边只有吃饭、喝酒、走路、厨房的烧菜声。说话声也只是赵掌柜与客人之间的简单几句。

    杨芳慢慢开始喝酒、吃菜,偶尔望向空荡荡的大街。

    夜色更浓,新泰县除了几家大户门口亮着气死风灯,其余都是从小门小户里面透出的微微油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杨知县从楼上走下来。

    赵掌柜急忙上前,说道:“大老爷您要走了?”

    杨芳从怀中取出一块儿碎银递给赵掌柜,说道:“谢谢你,赵掌柜,今天吃得不错。”说完冲着赵掌柜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改日常来啊老爷。”赵掌柜望着杨知县的背影喊了一声。

    杨芳没有答音,只是径自走入黑夜之中。

    这时,一个小二凑到赵掌柜身边,低低地声音说道:“杨知县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瞧他只怕再也不会来了。”赵宏严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叹了一口气。

    此时整座饭馆里面所有的客人,都不吃了,连厨房的锅勺碰撞之声都消失了。死一样的寂静。

第三章 杨芳

    杨芳回到县衙,推开县衙大门,县衙内一片漆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突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脚步为之一滞。然而片刻,他又迈起脚步,走了进来,缓缓关好大门。

    杨芳走入县衙大堂,大堂突然灯火通明。

    厅堂内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杨大人,你让我们等得好苦啊。”

    杨芳眯缝着眼睛,抬头仔细端详。

    县衙大堂内大约有四十几号人,分两列站立。大堂后文案居中坐定一人。此人年方三十上下,身着宝蓝色长袍,外穿一件大襟镶黑边黄马褂,一条油光黑亮的长辫直直地垂在身后。清秀俊逸的面容,嘴角挂着似有还无的笑容。

    “卑职参见纳兰大人。”杨芳一甩马蹄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居中而坐的正是纳兰性德。

    昨夜纳兰性德撒下人马追赶赫连擎天,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赫连擎天的下落。后来纳兰性德连山下噶布喇的骑兵都全部调到山上搜查。直至太阳偏西,清军将徂徕山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有找到赫连擎天的影子。眼看暮色西垂,纳兰性德性情再淡定,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追赶赫连擎天的四个黑衣中年人看着纳兰性德,均默默无言。

    纳兰性德气急败坏地说道:“你们真真都是废物。赫连擎天深受重伤,你们却生不见人,死未见尸。平日里吹嘘如何如何厉害,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其中最高的那个黑衣人说道:“大人,我们不如即刻下山。抓不住赫连擎天,抓住他的妻儿也是好的。”

    纳兰性德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抓?去哪里抓?”

    黑衣人在纳兰性德耳边悄悄低语了一番。

    纳兰性德精神一振,冲着众人说道:“撤!”

    说完翻身上马,率领两千多名清兵和剩下的侍卫们冲下山去。

    纳兰性德下山后直奔新泰县城,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清兵将县城四门紧紧把住,纳兰性德与众侍卫进入县衙,开始逐个房间搜查。搜查了半天,纳兰性德发现杨知县并未在县衙,县衙内空无一人,不免有些失望。

    纳兰性德心中疑惑:“他跑了?”随即转身对着一名侍卫说道:““立刻将县城守备给我找来。”

    不一会儿,新泰县守备刘从急急忙忙跟着侍卫来到县衙。

    见到纳兰性德,刘从急忙叩头施礼:“奴才刘从,参见大人。”

    纳兰性德问道:“刘从,我且问你。你们知县大人去哪里了?”

    刘从急忙回答:“今日杨大人说身体不爽,休息了。”

    纳兰性德一拍桌案,厉声说道:“一派胡言。这县衙空荡荡没有一人,你说杨大人去哪里休息了?”

    刘从顿时额头冒汗,叩头不止说道:“卑职不知,卑职该死。”

    纳兰性德稳了一稳情绪,说道:“刘从,今日可有可疑之人出入城门?”

    刘从想了一会儿说道:“启禀大人,据门军回报,早上有一辆黑色马车进入县城北门。随后不久一辆红色马车出县城南门,驾车的是知县杨芳的仆人杨路。”

    纳兰性德看看身边的四名黑衣人,沉声说道:“快追。”

    那四名黑衣人,立刻骑了四匹快马,飞奔南门。

    纳兰性德没有去追,因为他要等杨芳。纳兰性德示意刘从退下,便在这县衙等候杨芳的到来。

    看着杨芳跪在自己的面前,纳兰性德笑了:“杨大人,很悠闲嘛。县衙上下一个人都没有,白天也不处理公事,我以为你出去闲游再不回来了。”

    杨芳急忙叩头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最近卑职偶感风寒,难以治公。所以就将一干衙役放假回家了。”

    纳兰性德看了看杨芳,冷笑道:“是吗?杨大人,你不在县衙好好养病,跑出去这么长的时间,却是为何?”

    杨芳说道:“卑职到西街广安堂找了陈大夫瞧病,随后又在街上吃了一顿饭,因此耽搁了时间。还望大人明鉴。”

    纳兰性德脸色一凝,斥声说道:“杨芳,休要在我的面前演戏。你这出空城计,我看得很清楚。你把县衙上上下下一干人等打发走,无非是避人耳目,便于助他人脱逃。我只是不明白,你一身官服在新泰县城晃来晃去,不知何故?”

    杨芳以额触地,颤声说道:“大人容禀。卑职到任新泰县知县已经六年,兢兢业业,到如今却始终不得升迁,卑职非常苦恼,不明就里。此次大人来到新泰县,卑职感到莫大荣耀,觉得是卑职难得的一次机会。所以卑职穿着这身官服,时刻准备迎接大人。如果大人能够理解下官的一片苦心,在皇上面前美言一二,卑职没齿难忘。”

    杨芳又向前跪爬半步,叩头不止。

    纳兰性德有些诧异,他已得到可靠消息,杨芳乃是前明余孽。但他看杨芳此刻的神情,举止诚惶诚恐,言语唯唯诺诺,自己不免有些捉摸不透。

    纳兰性德上下仔细打量杨芳多时,说道:“杨芳,假如本统领真的奏请皇上升你做府台一职,你如何报答我呢?”

    杨芳恭恭敬敬地说道:“卑职有一物,相信大人您一定喜欢。”

    纳兰性德眉头一皱,问道:“何物?”

    杨芳轻轻将官服底襟撩起,拿出一黑匣,并双手举过头顶。

    纳兰性德瞟了一眼黑匣,再次问道:“杨大人,我问你这是何物?”

    杨芳不慌不忙地说道:“大人,这是一张地形图。有了这张图就能找到犬牙符。”

    纳兰性德心头一阵狂喜,猛然站了起来。但是纳兰性德迟疑了一下,又缓缓坐下,低低的声音说道:“杨芳,你打开匣子,将图呈上来。”

    杨芳的身体不易觉察地颤了一下。杨芳慢慢将匣子放在地上,又慢慢将匣子打开。匣子没有任何异常,也无任何机关,里面果然放着一卷丝质的画轴。杨芳小心翼翼地将画轴打开,露出一张图,一张地形图。

    纳兰性德给身边一名侍卫递了一个眼色,那名侍卫将图小心翼翼地捧到纳兰性德面前。纳兰性德将图轻轻铺在几案上,仔细打量这张图。这是一张地形图,上面有山脉、有河道,曲曲蜿蜒。但是是哪里的地形图,纳兰性德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因为上面一个地名也没有标注。

    纳兰性德眼睛盯着地形图,问杨芳:“杨大人,这是哪里的地形图啊?”

    杨芳小心地回答道:“大人,这是新泰县周边的地形图。”

    纳兰性德再三端详,依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纳兰性德抬头看了一眼杨芳,问道:“杨大人,你说这犬牙符在地图的哪里?”

    杨芳低头说道:“可否让卑职给大人指明?”

    纳兰性德思忖片刻,说道:“上前指给我看。”

    杨芳慢慢站起,轻轻地走到纳兰性德面前。

    纳兰性德不错眼珠地盯着杨芳。

    杨芳伸出右手指向地形图的一处方位,说道:“大人请看,在这里。”

    纳兰性德凝神顺着杨芳手指的方向看去。

    杨芳突然抬起右手,右手衣袖无数光华闪耀,似尘埃,又像星辰。

    纳兰性德身边的油灯立刻轰然作响,油灯周围刹那变成一团迅速扩大的火球,瞬间湮没了杨芳,当然还有纳兰性德。因为此时的杨芳死死地抱住了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大怒道:“好你个反贼!”

    杨芳一扫先前恭谨的模样,冷笑道:“你们这些满洲鞑子才是一群盗国之贼。”

    纳兰性德已经来不及再多说一句,火焰已经将自己的头发、衣服烧着。被火苗猛烈灼烧的脸颊使他疼痛难当。

    纳兰性德一个老龙抖甲,妄图甩掉杨芳。

    只听“咯吱”一声,杨芳双臂关节顿时脱臼,疼得杨芳哼了一声。但是抓住纳兰性德的双手依然没有松开。

    纳兰性德此时已经怒不可遏,瞬间抽出流云剑,唰唰两剑斩断杨芳双臂。

    杨芳双臂被斩,鲜血汩汩而出。加之火焰加身,不一会儿杨芳便没了气息。

    纳兰性德眼看屋内灯火均已变成无数火球,瞬间将房梁、窗格、大门烧着。四周俨然成了一片火海。屋内的侍卫来不及跑出县衙大堂,就已经被这火海湮没。

    纳兰性德一声长啸,身形从屋顶飞出,落在天井当院。

    屋外的清兵看到纳兰性德一身是火,急忙将身上的外衣脱下,上前扑打。

    可是纳兰性德身上的火立刻把其它衣物一并点着,纳兰性德疼得呼号直叫。

    一名清兵手脚果然麻利,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桶水,照着纳兰性德身上泼了过去。

    纳兰性德身上的火终于灭了,但是他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疼得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纳兰性德醒了过来。他感到浑身疼痛,呼吸困难。纳兰性德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边站着一名侍卫,还有一个老人。

    纳兰性德强打精神,问道:“这是哪里?”

    这名侍卫单腿打千,给纳兰性德施了一礼,说道:“启禀大人,这里是客栈。卑职请了一位大夫给您调治伤症。”说完,侍卫指了一指身边的老人。

    纳兰性德想坐起来,却丝毫不能动弹。想摸摸脸,手根本抬不起来,说话都感觉脸疼得厉害。

    老人恭恭敬敬地对纳兰性德说道:“大人,切莫乱动。适方才草民已经给您上过药了。大人您身上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这脸烧得着实不轻,需将养些时日。”

    纳兰性德轻轻点了点头,微微侧脸看向窗外。天还没有亮,但是远处隐隐有火光闪动。

    纳兰性德问道:“火还没有灭吗?”

    侍卫急忙回答:“县衙内房屋全部起火,就连院墙都在冒烟。由于火势太大,大部分房屋都已经坍塌。这县衙里面埋了好多火雷,火雷爆炸,兄弟们死伤不少。”侍卫说完,低下了头。

    纳兰性德黯然问道:“其他人呢?”

    侍卫回答:“都在客栈外候着。”

    纳兰性德心中懊恼万分:好你个杨芳,把火磷砂藏在官服里面,本官险一险死在你手。

    次日天明,纳兰性德感觉好了一点。在侍卫的搀扶下,他坐了起来。纳兰性德下意识摸了摸脸,脸上已经被布带缠住,只露出两只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到底烧成什么样子,甚至不敢去想。又过了一会儿,纳兰性德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窗外的火光已然不见。

    纳兰性德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声:“走,去看看。”带着侍卫走出客栈。

    纳兰性德在清军和侍卫们的护卫下驱车来到县衙外。

    县衙内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县衙大门已经烧没了,大门两边的院墙也烧塌了一大半。县衙内更是焦土一片,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纳兰性德感到有些茫然,有些愤恨,更有些莫名其妙。

    这赫连擎天到底去哪儿了?

第四章 截杀

    西南城角赵记老店大门已经敞开,赵宏严站在柜台后面翻着账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名伙计在屋里擦抹桌案。

    伙计抬头看看天,问道:“掌柜的,眼看到中午了,怎么客人一个都没有啊?”

    赵掌柜看看门外,此时已近正午,路上却一个人都没有,又瞅了瞅伙计,说道:“今天也许不会有客人了。”

    伙计说道:“掌柜的,昨天夜里听说知县衙门烧了个底儿掉,也不知为什么?昨天杨知县也是怪里怪气的,到底他想干嘛?”

    “嘘,小声点儿。”赵掌柜瞅瞅周围无人,悄悄对小二说:“你有所不知。杨知县虽然官阶很小,但他身怀报国之志。眼看清廷已经牢牢占据华夏,明朝复国已是无望。他是灰心到极致,所以想要以身殉国。”

    伙计疑惑地问道:“掌柜的,这您都能看得出来?”

    赵掌柜低声说道:“昨日杨知县一身官服,来到我们这里,就是向饭馆内的那些客人昭示他必死的决心。那些吃客实际上都是来接应他的,但是被杨知县拒绝了。他要只身赴死,不想任何人陪他。但我总觉得他还有心愿未了。”

    伙计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心愿?”

    赵掌柜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

    伙计感到非常失望,扭身走了。

    赵掌柜说完继续查阅账本。

    天渐渐又黑了,新泰县衙恢复了平静。纳兰性德先给康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讲明新泰县发生的一切。又给山东巡抚写了一封信,内容是通知山东府、道衙门,善后新泰事宜。随后纳兰性德亲率清军向南追赶。

    纳兰性德派出的四名黑衣人已经折返,回报称:出城的红色马车已经找到,停在新泰县城南向西的官道上,马车内空无一人。

    在新泰县衙门前,一辆黑色马车缓缓经过。漆黑的马,漆黑的车厢,漆黑的夜空。这辆马车正是杨路托人赶到市集卖了的马车。此刻马车正由一个人驾着缓缓而行。

    这个人头戴斗笠,帽檐压得很低,身穿一件漆黑的长袍。

    马车在县衙外没有停留,只是赶车人侧目望了一眼县衙内的废墟,然后悄悄地驶向南门。

    知县新丧,新泰县暂时由守备刘从负责治理。经过新泰县衙一场大火,新泰县的官兵各个累得筋疲力尽。纳兰性德在的时候,这些官兵无一人敢偷懒。纳兰性德的大兵一出城,这些守城的官兵便立即放假了。此刻南城一个门军的影子也没有。

    马车到达南门,马车上的黑衣人跳下马车,见四下无人,悄悄取下门闩,打开城门。马车缓缓驶出南门。黑衣人将城门重新关好(门闩是没空上了),然后重新跳上马车,挥动马鞭,驱赶着马车出了南门后向西飞驰。

    向南的官道上,一辆牛车缓缓而行,牛车上放了很多柴火。一个驾车人挥舞着皮鞭赶着牛向前走去。牛走得非常吃力,非常缓慢。

    这时,驾车人听到身后杂乱的马蹄声,慌忙把牛车赶到一边。

    纳兰性德带领侍卫和清军,飞快地从牛车边经过。

    看到清军远去,驾车人长舒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向前赶着牛车。

    “杨路,你这是要去哪里呀?”驾车人的身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驾车人身子猛地一颤,但迅速恢复平静,回头看去,发现四个黑衣人正在马上看着自己。

    其中身材最高的黑衣人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驾车人身前,冷冷一笑,说道:“一别数年,你不会连我等都不认识了吧。”

    驾车人正是杨路。

    杨路长叹一声,看着眼前四人,大声骂道:“四条清廷走狗,我怎么会不认识。”

    黑衣人并不生气,右手马鞭一扬,牛车上的柴火顿时散落一地。牛车上露出了一堆石头。

    黑衣人不由得一愣,对着杨路沉声喝道:“赫连擎天在哪里?”

    杨路毫不畏惧,右手抽出长剑,鄙夷地说道:“狗叫的声音再大,也还是条狗。”

    黑衣人并不答言,右手长鞭一卷,杨路手中长剑脱手而飞。

    黑衣人语带嘲讽地说道:“就凭你,也敢在我的面前猖狂。我再问你,赫连擎天在哪里?”

    杨路抬起左臂,一支袖箭直奔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左手中指轻弹,袖箭立刻被弹飞,深深射进路边一棵大树。

    黑衣人一声怒斥:“找死!”右手长鞭突然绷直,瞬间刺穿杨路左肩。

    杨路哼了一声,左手抓住鞭身,身子扑倒在地。

    黑衣人瞪着杨路,大声喝道:“最后问你,赫连擎天在哪里?”

    杨路惨然一笑,面对黑衣人,想骂却已经骂不出声,一股黑血从他口中喷出。

    后面的一名黑衣人眉头皱了皱,说道:“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高个的黑衣人冷哼一声,在杨路的身上踹了一脚。然后抽出马鞭,翻身上马,说道:“走,快去禀报纳兰大人。”

    一辆黑色的马车在东平县东二十里的官道上行驶。驾车人看看天空,黑夜又要降临。他转身对车厢说道:“再有二十里就到东平县了,你们饿了吧。”

    车厢内坐着一名妇女和两个小孩,他们正是赫连擎天的夫人田氏和两位公子,赫连宣华和赫连英华。田氏看看两个孩子,轻声说道:“我倒无妨。只是我们的孩子…”

    赫连宣华和赫连英华均是点点头,但没有说出来。

    田氏冲着车外说道:“当家的,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虽然杨贤弟给了盘缠,但是没有带干粮。为了赶路,我们一路上很少打尖。而且你也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你的伤势那么重。”

    驾车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此人正是赫连擎天。

    自从那夜被火炮击中,赫连擎天凭借金刚伏魔神功挡了一下。虽然命保住了,但是五脏受损,神功已废。赫连擎天只是用白布将流血的伤口包扎了一下,连药都没有上。所幸,赫连擎天依照原先的约定找到了田氏母子三人。

    马车缓缓驶进龟山。龟山地势非常险要,两峰之间,仅有一条羊肠小道。山谷中没有一丝风,静得让人窒息。

    赫连擎天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杀气。

    突然山谷中响起一个声音:“赫连擎天,你还想走吗?”声音不高,但是在如此静寂的山谷中,不亚如一声霹雷。

    赫连擎天内心不禁黯然,他知道今日大限将至。自己死,不算什么。但让夫人和孩子跟自己一同死,他不舍得。

    赫连擎天有些困惑:自己的行踪如此诡秘,为何纳兰性德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下落。

    纳兰性德从黑影中走出,身后的侍卫站了黑压压一片。

    纳兰性德仿佛看出了赫连擎天的心思,冷冷笑道:“赫连擎天,你不愧是我朝天下第一贼寇,本统领佩服之至。不仅武功盖世,而且计谋超然,竟生生骗过我数次。但是你不要忘记这是大清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你还在大清国土,就不会逃出我的掌心。还是那句话,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只要你能交出犬牙符,我可以奏明天子,赦你无罪。如果你愿意的话,还能为朝廷效力。如果不愿意,你也可以退隐山林,贻享天年,本官决不食言。”

    赫连擎天并不答话,突然拨转马头,马鞭一扬,马车立刻向南飞驰。

    纳兰性德一声怒喝:“追!”

    赫连擎天低低的声音对着车厢说道:“夫人,前面不远是老牛山,一会儿你们在前面山环里躲起来。我引他们离开。孩子们就托付给你了。”说完,赫连擎天的喉头有些哽咽。

    夫人田氏沉默半晌,说道:“擎天,你,你要活下来。我们等你。”说完,已经泣不成声。

    赫连擎天没有答声。

    马车很快转入老牛山,赫连擎天立刻停下马车,将夫人和两个儿子抱下马车,将银虹和与玉融放在大儿子的手中。

    赫连擎天催促说道:“你们快进树林。翻过此山,向西便是东平县。我已派人接应,切莫耽搁。”说完,赫连擎天立刻跳上马车。

    两个儿子在身后不约而同叫了一声:“爹。”

    赫连擎天没有回头,一抖缰绳,马车继续向南飞奔,然而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

    田氏母子三人趴在道边树林里,一动也不敢动。

    纳兰性德的马队很快追了上来,向着赫连擎天马车飞奔的方向追去。

    过了很久,田氏这才起身,悄悄拉着两个儿子向密林中走去。

    赫连擎天继续向南飞奔。他的心中非常难过,隐隐感到和夫人、儿子将是永远的诀别。

    马车一行十几里,绕过老牛山,来到龙山脚下。

    突然,龙山山口出现数道绊马索,两匹大黑马躲闪不及,立刻被掀翻在地。赫连擎天饶是轻功了得,仍是被马车掀出数丈。赫连擎天一个翻身,从地上站起。

    此时龙山山口,火把纷纷亮起,宛若一条火龙。

    赫连擎天没有丝毫怠慢,转身向龙山山顶飞掠。

    火把亮处,两个黑衣人缓缓走出。

    纳兰性德的骑兵很快也赶到龙山山口。

    见到纳兰性德到来,两个黑衣人立刻跪地行礼:“叩见大人。”

    纳兰性德一摆手,说道:“免,赫连擎天现在何处?”

    其中一个黑衣人恭敬地说道:“已经上山。”

    纳兰性德看了他们一眼,冷冷说道:“这回不会再让他跑了吧?”

    另一名黑衣人低声说道:“卑职等已经在龙山布下天罗地网,赫连擎天插翅难飞。”

    纳兰性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追!”

    赫连擎天来到了龙山山顶。他的心陡然缩紧,一道悬崖拦在他的身前。此崖异常陡峭,立石如刀,连棵杂草都没有。如果是在往日,赫连擎天凭借壁虎神功,还可以缓缓爬下。无奈神功被毁,想要下山势比登天。回头看,山下已经有无数火把晃动。赫连擎天平生第一次感到走投无路。

    “赫连擎天,你还往哪里走!”纳兰性德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龙山山顶,并将赫连擎天围在崖边。

    赫连擎天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此时伤口已经崩裂,血顺着手臂和衣襟不住向外流淌。他看了看纳兰性德,又看了看纳兰性德身后的两名黑衣人,心中不由一动:“另外两个叛徒去哪里了?”

    可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想了。

    纳兰性德的流云剑已然出手,一道寒光直奔赫连擎天的面门。

    赫连擎天向左急掠,两柄长剑突然从空中直接向赫连擎天压下。赫连擎天不敢去挡,也无法去挡。只得向后退去,身形已经飘向崖边。

    “不好,他要跳崖。”纳兰性德一惊非同小可。犬牙符没有找到,赫连擎天如果死了,怎么向皇上交待。

    说时迟那时快,十几道铁索卷住赫连擎天。

    赫连擎天被铁索拉回山顶。

    纳兰性德流云剑直刺赫连擎天两肩。赫连擎天的两肩立时流出汩汩鲜血。

    纳兰性德心头一颤,在火把的照耀下,他看到赫连擎天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第五章 逃命

    赫连擎天的右掌突然拍向纳兰性德的前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纳兰性德借助火把的光辉,发觉赫连擎天的掌心赫然出现一物。

    “神火雷!”纳兰性德已经来不及躲闪,但本能让他奋力后跃。脚尖刚刚离开地面,神火雷便“轰”的一声将赫连擎天和纳兰性德震飞。

    赫连擎天右臂碎裂,血肉横飞。

    纳兰性德自从上次被火磷砂所伤,便在马褂内穿了一件软甲,以备不测。但神火雷威力太大,纵然软甲护身,还是震得纳兰性德胸骨尽碎。纳兰性德口吐鲜血,当时就昏了过去。

    赫连擎天同样被神火雷直接震飞,摔落山崖。

    在场所有人均被气浪弄得东倒西歪,一时乱作一团。

    龙山山顶,那两名黑衣人急忙将纳兰性德周身穴位封住,命人抬过一副担架,将纳兰性德扶上去。众侍卫和官兵簇拥着纳兰性德快速走下龙山。两名黑衣人看看远处,又看看天空。天很快就要亮了。

    老牛山上,夫人田氏拉着两个孩子,继续在林中行走。他们穿过树林,远远望去,山下便是东平县管辖之地。

    “擎天,你一定要活着,我们在东平县等你。”田氏在心中默默祈祷。

    “大嫂,你这是要去哪里?”从山道旁,两个黑色身影闪了出来。

    田氏猛然一惊,急忙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田氏稳了稳心神,说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个子较低的黑衣人走到田氏面前,双膝跪下,说道:“当然是找嫂子和两个侄儿。嫂子,我们没有歹意,也不想加害你们。我们和大哥义结金兰,乃是生死兄弟。您永远是我等的嫂子。只要嫂子交出犬牙符,我们绝对保证嫂子和侄儿的安全。”

    田氏颤声说道:“我们没有犬牙符,你们是知道的。除了你大哥,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犬牙符是什么东西。”

    身材较高的黑衣人说道:“嫂子,那就请你们跟我们回去。相信有您的劝说,大哥定会交出犬牙符。”说完便上前捉拿三人。

    田氏下意识拉着两个儿子向后退去。

    林子里突然有人说话:“我说这大半夜的怎么这么吵吵,原来是两条清廷的狗在叫。”

    两个黑衣人急忙转身,定睛瞧看。

    树林里缓缓走出一名樵夫。这名樵夫头戴草帽,草帽压得很低,看不出模样。一身粗布麻衣,脚下一双麻鞋,肩上扛着一柄长剑。

    个高的黑衣人冷冷笑了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赵宏严,你也敢淌这趟浑水,你不要命了。”

    来人正是赵宏严,他是来接应赫连擎天的。赵宏严和知县杨芳均隶属赫连擎天,虽不是一个舵的,也从不联系,但他们都知道互相的身份。杨芳身死,赵宏严负责将赫连擎天及家人悄悄送出城,并负责到东平县提前联系接头的弟兄。赵宏严不放心赫连擎天,便从东平县掉头赶了回来,正巧遇到田氏。

    “我当然要命,不过我要的是你们这两个狗贼的命。”赵宏严话音刚落,从他的身后又出现二十几个人。他们身材各异,打扮不同,手里都拿着兵器,将这两名黑衣人围了起来。

    身材较低的黑衣人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对赵宏严说道:“我不明白,你们这又是何必。我等兄弟并非加害赫连一门。只是朝廷已然更替,犬牙符留在谁的手中都会祸患无穷。为何你们就是不明白!”

    赵宏严笑了笑,说道:“你在我的面前还敢信口雌黄。你等屈膝为狗,早已丧失气节。赫连擎天豪气干云,宁死不屈。我等誓死相随。纵然反清复明成为泡影,我也绝不后悔。”

    身材较高的黑衣人冷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气节能否保持到天明。”说完,“铮”的一声,长剑出鞘,直刺赵宏严的哽嗓咽喉。

    长剑未及赵宏严,一杆花枪和一柄长剑从两边迅疾杀到。

    赵宏严转身直奔田氏,拉起两位公子就跑。

    身材较矮的黑衣人,一个浪里穿云,一剑直刺赵宏严后心。

    斜刺里,两柄短刀分别刺向黑衣人的前胸和小腹。

    赵宏严和田氏一口气跑到山下的一棵大树边。这里有两匹白马。

    “夫人,快快上马。”赵宏严将田氏和两名公子扶上其中一匹白马,右手朝着白马的屁股狠狠拍了一掌,白马吃痛不已,绝尘而去。赵宏严翻身上了另一匹白马,向头一匹白马奔跑的方向紧追。

    两名黑衣人被二十几名高手围住,一时难以脱身。

    老牛山的山道上飞来两匹黑马,马上坐着另外两名黑衣人。他们是来接应先前两名黑衣人的。来的这两名黑衣人看到另外两名黑衣人和一群人杀得兴起,并不多言,双剑齐出,直接杀入战团。这四名黑衣人分站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相距约有一丈。他们身形来回穿梭,手中长剑相互交迭,仿佛在空中织出一张光幕。

    只听“哧哧”之声不绝于耳,来接应的二十几名好手相继被剑刺中,纷纷倒地不起,鲜血染红了枯黄的草地。

    身形魁梧,身材最高的黑衣人对着身材最矮,且较为清瘦的黑衣人问道:“五弟,田氏他们去哪里了?”

    被称作五弟的黑衣人一指西方,回答道:“他们向东平县的方向下去了。”

    高个子黑衣人眉峰一扬,说了一声:“追!”

    四人翻身上马,直奔东平县的方向追去。

    田氏和两个儿子此刻正骑着白马向东平县方向逃命。但是白马驮着三人,实在跑得不快。田氏与两个儿子平日里并不怎么骑马,所以好几次险险从马上掉下来。

    赵宏严在后面看到,非常着急,确又无可奈何。忽听后面马蹄声响,赵宏严叹了一口气,心中猜定跟随他的人八成已遭了毒手。

    田氏听到后面有人追赶,方寸更乱。她用焦急的眼神看着一同随行的赵宏严,虽然她连赵宏严的名姓还没来得急问。

    赵宏严安慰田氏:“夫人,东平县恐怕去不了了。你们先去东山躲避,我来拒敌。”

    田氏低低的声音说道:“多谢。”眼泪夺眶而出。

    赵宏严已经六十开外,头发、胡须均已花白。(拒敌,说得好听,无异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夫人快走。”赵宏严一鞭挥向田氏的白马。

    田氏来不及多想,向东山逃去。

    赵宏严一驳胯下的白马,挡在了道路中间。右手抽出长剑,剑鞘也不要了,仍在道边。

    后面的四匹战马越来越近,眨眼便来到眼前。

    赵宏严双手捧剑,泰山压顶向冲在最前的黑衣人劈下。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一笑,右手长剑轻轻一拨,将赵宏严的长剑挑在一边。

    寒光一闪,另一名黑衣人的长剑已将赵宏严的腰部刺穿。

    另外三匹战马没有丝毫停留,从赵宏严身边飞掠而过。

    突然赵宏严丢弃手中长剑,双手死死抓住刺中腰间长剑的手,目眦尽裂,须发皆炸。赵宏严使出浑身的力气,十指扣住黑衣人右手的脉门。

    黑衣人大吃一惊,左手力劈华山,截向赵宏严双手。

    赵宏严双手被震断,无力地垂了下来。

    但是黑衣人也大吃一惊,右手脉门赫然黑红一片。

    “九尾蜈蚣毒!”黑衣人怒吼一声,右手一剑将赵宏严人头砍落。黑衣人剑交左手,轻轻将右手的手腕割破,黑血涔涔流了出来。直到血色变红,黑衣人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将瓶中的药粉撒到伤口处。最后从身上的黑袍割下一条,将手腕包好。

    此时另外三名黑衣人已经追出很远。

    为首的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废物。”

    受伤的黑衣人看看有些泛白的天空,驳马向来的方向奔去。

    旁边一名黑衣人,急忙说道:“二哥,四哥走了。”

    为首的黑衣人不屑说道:“走就走吧,也不差他一个。”

    旁边的那名黑衣人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怎么行。你们先走,我去追他。”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继续向前追赶。

    田氏和两个儿子已经跑进东山,刚刚转入山口,两名黑衣人便赶了上来。

    为首的黑衣人左手一扬,田氏翻身落马。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赫连英华看到母亲坠马,哭着就要下马。

    赫连宣华一把拉住弟弟。

    赫连英华哭喊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赫连宣华泪水早已模糊双眼。他想劝劝弟弟,但不知为何,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敢看母亲,他无法想象母亲的样子。他怕自己心一软,会返身回去。

    田氏背后中了一镖,血流如注。

    两名黑衣人没有丝毫停留,直奔两名公子。他们知道田氏根本走不了,抓住两位公子要紧。

    赫连宣华抱住弟弟,紧紧趴在马背上。他不知道前面是哪里,前方是否有出路。白马绕过一道山梁,赫连宣华发现前面路边有个山洞。

    赫连宣华低低的声音对赫连英华说道:“弟弟,你到山洞躲躲,千万不要出声。我把他们引开,回来接你。”

    赫连英华睁大眼睛瞅着赫连宣华,怯生生地说道:“哥,我怕,我不要离开你。”

    赫连宣化柔声宽慰道:“听话,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赫连宣华将白马停在山洞跟前,将弟弟抱下,然后将玉融递给赫连英华。

    赫连英华拉着赫连宣化的衣襟,恳求说道:“哥,你一定要回来啊。”说完,赫连英华已经哭得满脸是泪。

    “弟弟,你是赫连擎天的儿子,不能哭。好好在这里躲着,哥哥发誓一定回来找你。”

    赫连英华哪里止得住眼泪,眼巴巴看着赫连宣华翻身上马,拿着银虹向山里飞奔。赫连英华稍一愣神,急忙转身钻入山洞。

    后面的两名黑衣人隐隐约约看到赫连英华下了马,并向一个山洞钻了进去。

    为首的黑衣人对着身边的黑衣人说道:“抓住他。”自己则拍马继续追赶。

    另外那名黑衣人应了一声,把马勒住。黑衣人瞧了一下四周,翻身从马上跳下,将马拴在洞口一棵树上。他从怀中取出火折,点着了一支火把,悄悄钻进山洞。

    当他刚刚踏进山洞,山洞里面传出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好久没有人来这里了,我好寂寞。”

    说完,黑衣人感到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黑衣人右手长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圆圈,身形向后急掠。左手火把撒手掉落洞中,瞬间便熄灭了。

    “好剑法。”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黑衣人大吃一惊,他没料到这里居然有人,还不是一个人。由于洞里太黑,他没有看清偷袭他面门的是什么暗器,只是感觉这暗器有点大,而且很沉。

    黑衣人稳稳心神,看到没有人从洞里出来,便将长剑横在身前,高声说道:“何方神圣,请赐教。”

    这时又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我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你能不能进来聊聊,让我们看看你是谁?”

    黑衣人犹豫半晌,没有答言。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好久没有离开这个山洞了,也好久没有和外面的人交谈了。你能不能进来和我们说说话、解解闷?”

    黑衣人还是没有答话。

    女子失望地说道:“唉,原来是个胆小鬼。无所谓,这里不是还有个娃娃吗。你看这娃娃长得多可爱啊。我还没有儿子,让他做我的儿子好啦。”

    听口气那个女子很是高兴。

    头一个男子没好气地说道:“你羞也不羞,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还未成婚,就想要儿子了。”

    “要你管。”女子显然很不乐意。

    洞里黑漆漆一片,毫无光亮。从声音判断洞里应该有三个人(除了赫连英华),但会不会还有其他人黑衣人不确定。黑衣人思忖片刻,不再理会洞里的怪人,而是用长剑开始砍洞口外的树枝。

    “他在干什么?”女子疑惑地问道。

    第二个男子说道:“好像在砍树枝。”

    女子不解问道:“砍树枝干什么?”

    没有人答声。

    过了一顿饭的光景,黑衣人将砍下来树枝都扔到洞口,堆得大约一人来高,在树枝上不知撒了些什么,然后再次从怀中拿出火折。树枝被火折点着,汩汩浓烟随着秋风飘进洞中。

第六章 怪人

    女子突然尖声叫道:“这是什么味道,哪儿着火了?”

    洞里第二个男子气愤地说道:“这人好歹毒,他是想要呛死我们!”

    头一个男子惊叫道:“我最怕火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可怎么办啊?”

    女子咬牙说道:“出去跟他拼了。”

    头一个男子轻声问道:“谁出去?”

    女子没好气地啐了一声,说道:“呸!你说呢?”

    那个男子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早已发誓,不再杀生,何苦逼我。”

    女子对另一个男子说道:“那你去吧。”

    另外一个男子慨然说道:“唉,我虽不在乎杀生,但我已发誓,今生不再踏出此洞。要不师妹你把他引进来,让我一掌劈了他。”

    女子气得大叫:“人家还未出阁,打打杀杀像话吗?你们到底是不是男人?”

    头一个男子犹豫问道:“那怎么办?”

    女子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吧,把这个小孩送出去给他算了。反正我们和这孩子也不认识。他得到这孩子,自然就走了。”

    另一个男子高兴地说道:“好办法。”

    过了一会儿,洞里出现的声音。

    黑衣人紧紧盯着洞口。

    一个小孩将洞口的树枝踢得乱七八糟,慢慢从洞口爬了出来。小孩刚刚爬出洞口,身子就被一个大点的树枝给绊倒了。

    黑衣人一看是赫连英华爬出了山洞,右手长剑抵向洞口深处,左手抓向赫连英华。当他刚刚抓起赫连英华的时候,洞口处两道寒星闪了一下。黑衣人长剑一挥,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紧接着,两股幽冥般的鬼火亮起。黑衣人再次挥动长剑,仍然没有碰到任何物体。黑衣人的左手堪堪触及赫连英华之时,突然感觉腰际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发现赫连英华手持玉融,直插自己腰腹。幸运的是,黑衣人身着一件金丝软铠。玉融虽是世间奇锋,但金丝软铠也非凡品。不但坚韧异常,并且光滑无比。玉融顺着软铠划过,虽然软铠裂开,腰际切开一道长口,鲜血横流,但并未致命。

    “你不是赫连英华!”黑衣人大叫一声,右手长剑当头劈下。

    地上的小孩就地滚出一丈开外,躲过长剑,抬头冲黑衣人冷冷一笑。

    黑衣人一剑劈空,飘身急退。定睛一看,身前是个矮个子,身高也就五尺,与赫连英华身材相仿,脑后扎了个冲天杵的小辫。看面孔十几岁左右的年纪,很是白净,还有些可爱,只是眉毛有些浓重,像两把扫帚一样。

    “你是谁?”黑衣人怒吼道。

    矮个子狡黠地一笑,说道:“不能告诉你。”

    黑衣人听出来他是头一个说话的男子,这个矮子看样子年龄不大,听声音早已是成年男子口音。

    黑衣人冷静了一下心神,怒吼道:“矬子,我问你究竟是谁。”

    矮个子撇了撇嘴,不乐意地说道:“不要出口伤人好不好。至于我是谁,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矮个子晃晃手中的玉融,说道:“我只是…”矮个子话音未落,手中玉融一个丹凤朝阳,直刺黑衣人面门。

    黑衣人用右手长剑轻轻一摆,玉融瞬间被磕飞,紧接着一剑刺向矮个子的面门,剑势如虹,快如闪电。

    矮个子大叫一声,急忙向洞里跑去。

    黑衣人眼看剑透矮个子的后心,眼前又是两道寒星一闪,长剑挥去,还是什么都没有碰到。

    矮个子趁机跑进了洞里。

    黑衣人冷笑一声,说道:“鼠辈,你们何必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

    矮个子逗趣般叫道:“就是不出来。”

    黑衣人退离洞口三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些药粉涂在腰际伤口处。然后又将袍襟割下一大块,将伤口紧紧包住。

    女子在洞里轻声问道:“你不是不再杀生吗?为何还要杀他?”

    只听矮个子说道:“我没有杀生。他不是好好地活着吗?如果我真心想杀他,他焉能活到现在?没办法,我天生就是菩萨心肠。”

    女子哼了一声,不屑说道:“你就吹吧。”

    黑衣人重新将洞口的树枝归拢了一下,继续点起浓烟。

    矮个子气哼哼大骂道:“这个天杀的,又要呛死我们。”

    另一个男子沉声说道:“那我们就把这个小子,叫什么来着,先给宰了,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矮个子闻言,拍手称快:“好主意!”

    女子显然不太乐意:“不行,我还要他给我当儿子呢。”

    另一个男子着急说道:“师妹,以后什么样的好孩子你找不到。咱能不能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啊。”

    女子犹豫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看来只能如此了。”

    突然,洞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黑衣人一惊,一脚将洞口处着火的树枝踢入洞中,借助树枝的烟火掩护纵身跳入洞中。

    突然两柄弯刀从左向黑衣人的腰际劈风砍来,同时两只判官笔从右快速点向黑衣人软肋。

    黑衣人并不理会左侧的弯刀,欺身向右,长剑直刺两笔之间。

    矮个子急忙收回双笔护住胸前,向后急退。

    黑衣人长剑铮铮有声,已然将矮个子整个罩在剑光之中。

    突然矮个子腾身一纵,身后现出一个胖大的身影。这个胖子头皮剃得锃亮,双手各拿一个大钹,好像两个巨型头盔。胖子将双钹奋力一合,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洞中回响。

    黑衣人只觉眼前金星乱舞,耳鼓仿佛已经被震破,靠着仅有的一丝清明跌跌撞撞向洞口走去。

    此时矮个子坐在胖子的肩头,判官笔插在腰间,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双腿捂住胖子的耳朵。

    手持双刀的女子也将双刀放在身边,双手捂住耳朵,不住咂舌。

    黑衣人眼看要走出洞口,一根竹杖无声无息地点向他的后心灵台穴。

    黑衣人发现时,竹杖已劲透软甲,黑衣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黑衣人继续向前,竹杖带着一股劲风如影而至。黑衣人并不回头,长剑力压杖杆,切向执杖人的双手。执杖人急忙抽杖横档,化解剑势。

    黑衣人左手快如奔雷般拍向执杖人。

    执杖人来不及躲闪,慌忙将竹杖挡在胸前。

    “砰!”的一声,竹杖应声而断,执杖人被击出数丈,跌入洞中。

    黑衣人又吐了一口血,踉踉跄跄跑到洞外,翻身上马,一剑砍断树上的缰绳,拍马而去。

    这时洞里传来女子的哭声:“师兄,你吐血了,是不是要死了。你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男子没好气地说道:“我还没死哪,好不好。干嚎什么!”

    洞里的树枝散落了一地,树枝的火还没有熄灭。借着火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靠在洞里的墙壁上,喘着粗气。他的衣襟上血迹斑斑,嘴角还淌着血。这名男子一身灰色布袍,像个教书先生,大辫甩在身后。面相慈眉善目,样子文质彬彬。

    教书先生(暂称)身前跪着三个人,分别是两男一女。

    女子一身绿色罗裙,非常娇艳,头上挽着明月髻,一根翠绿的簪子别在中间。两道柳叶眉,一双丹凤眼,哭的时候感觉也在笑。该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双刀插在腰间的绿鲨鱼皮鞘中。双刀的刀柄上各着一个字:“玉”,“女”。

    那个矮个子,腰别一对判官笔,每支判官笔的笔杆上也各一个字:“金”,“童”。

    另一个男子是个大胖子,光着头,好像个和尚。只是头上没有香疤,一身蓝色粗布衣服,身后背着一对金钹。金钹的边缘有一个小洞,叠放挂在背后的一个背带挂钩上。

    教书先生歇了好一会儿,说道:“好险,好厉害,好可怕。清廷四煞真是吓死人啊。”(真是吓死宝宝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马上启程。刚刚只是一个,如果四煞齐聚,焉有我等命在,快走。”

    “那个小孩怎么办?”女子问道。

    教书先生犹豫说道:“让他在这里躲躲,说不定他的父母还在附近着急找他。”

    教书先生在胖子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

    “是啊,师妹,我们赶快走吧,再走就来不及了。”矮子眼望女子,神情恳切地说道。

    赫连英华早已被矮子点倒,嘴里塞着不知从哪里淘换的破布,身上穿着一件土黄色的紧身拷袄,双眼死死盯着洞里的四位。

    女子盯着赫连英华,十分不舍地说道:“我们离开,他必死无疑,我必须带他走。至于他的父母,我们回头帮他找便是。”

    教书先生叹了口气,面对胖子说道:“那你把他背上。”

    胖子挠了挠头,没有说话,把赫连英华扛在肩上就走出了洞。

    赫连英华想说:“我还要找哥哥、母亲、父亲。”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众人走出山洞。

    教书先生回头一看,问道:“二师弟去哪里了?”

    “真是的,好端端的又不知跑哪里去了。”女子愤愤说道。

    “等等他吧。”教书先生靠在距离洞口不远的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其他人也在道边席地而坐。

    过了好一会儿,矮个子才从树林里冒了出来。他左手拿着玉融,右手拎着一根木棍。

    “你跑哪儿去了?”胖子不乐意地问道。

    矮子晃晃手中的玉融,笑笑说道:“刚刚这柄剑被打飞了。先前光忙着打架了,把剑给忘了。现在想起来了。这是小家伙带来的,丢了挺可惜的。对了,师兄,这口剑好锋利。您的竹杖断了,我就想给您再找一根。可惜这里没有竹林,就截了一根树枝。哎呦,没想到用这口剑削树皮就像切豆腐一样。”

    教书先生看着矮子手舞足蹈的样子,感激地点了点头。

    教书先生接过木棍,说道:“这木棍丑是丑了点,不过看你一片赤诚,将就用吧。”

    一行人迎着晨曦,向北进发。

    赫连宣华放下弟弟后,快马向前逃命。他本想找条路跑出东山,可没想到,道路蜿蜒向上,竟来到了山顶。天空泛起鱼肚白,一米阳光落在赫连宣华的身上。他没有心情眺望远方,欣赏日出的绚烂风景。因为他已经来到了崖边。

    赫连宣华的心情很沉重,也很害怕。他害怕死亡,他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没有父亲赫连擎天的豪迈气魄,没有赴死的决心。他转过马头,看着远处小路荡起的烟尘,听着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他的手在瑟瑟发抖。

    一名黑衣人连同黑马像一朵乌云很快飘落到山顶。

    黑衣人勒住马头,对赫连宣华大声说道:“侄儿,你跑什么?我是不会害你的。相信叔父,只要你交出犬牙符,叔父立刻转身就走。”

    赫连宣华委屈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犬牙符,也从来没有见过,求叔父放过我们兄弟好吗。”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吧。既然你确实不知犬牙符的下落,那就跟我一同回去,看纳兰大人如何发落,朝廷如何处置。我保证不会为难你的。”

    赫连宣华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恳求道:“叔父,求求你们,放了我和弟弟吧。你即使抓住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不要再嗦了,我不为难你就是,快跟我走吧。”黑衣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提马向前,手中长鞭一卷,将赫连宣华卷住。

    赫连宣华拔出银虹,一剑斩断长鞭。

    黑衣人勃然大怒,断鞭劈头抽向赫连宣华。

    赫连宣华被抽下马,重重摔在地上。赫连宣华不顾身上疼痛,心一横,向崖边跑去。

    黑衣人急忙腾身而起,如一只大鸟扑向赫连宣华,黑衣在风中咧咧作响。

    黑衣人的右手眼看要触及赫连宣华后背,赫连宣华突然转身,银虹横扫黑衣人的脖项。

    黑衣人右手双指平伸,夹住银虹,左手抓向赫连宣华左肩。

    赫连宣华双手松开银虹,奋力向后纵跃,身形已经飘身崖外。

    黑衣人眼看没有抓住赫连宣华,一时情急,右手双指松开银虹,再次抓向赫连宣华。

    赫连宣华和黑衣人同时坠崖。

    黑衣人右手已然抓住赫连宣华的衣领,左手抓住崖壁的一块儿石头。

    赫连宣华扭头双手抓住黑衣人右手,张嘴就咬了一口。

    黑衣人武功虽然高强,但在崖壁悬着,也无法闪躲。黑衣人疼得皱了一下眉头,眼看右手手背流下一丝鲜血。

    “蠢货!”黑衣人大吼一声,将右手一甩,奋力将赫连宣华抛向崖顶。

    赫连宣华身体眼看就要回到崖顶,突然双脚一蹬崖壁,身子再次向悬崖下纵去。

第七章 遗愿

    黑衣人此时已经难以触及赫连宣化,一声怒喝,眼睛冷冷盯着赫连宣华坠入深渊的身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直到再也看不到赫连宣华的身影,黑衣人这才两个纵跃,回到崖顶。他拾起掉在地上的银虹,翻身上了黑马,向山下跑去。

    黑衣人来到刚才经过的洞口,发现已没有另外黑衣人的身影。洞口还残留火烧的痕迹。

    黑衣人进入洞口,不由得捂住了口鼻。里面烟气弥漫,细细找寻并无一人。

    黑衣人心中骂道:“他去哪里了,怎么也不等一下就走了。”

    黑衣人翻身上马继续找寻田氏。

    说来奇怪,田氏也没了踪迹。

    黑衣人眉峰紧锁,心中狐疑不定:“明明就在这里,怎么也不见了。”

    黑衣人在东山附近找了个遍,田氏和两个公子连个尸首都没有看到。

    “难道见鬼了?”黑衣人诧异不已,心中莫名一阵紧张。

    这时,官道上传来纷乱的马蹄声。不一会儿,数骑侍卫来到跟前。

    其中一名为首的侍卫冲着黑衣人高喊:“奉纳兰大人之命,召尔即刻回去。”

    黑衣人立刻在马上应道:“。”然后跟着侍卫们快马奔往东平县方向。

    东平县离东山不过几里地,众人打马就到。穿过东平县东门,一行人在一家客店门口停下。大门上方悬着一块黑色的匾额:何家老店。黑衣人跟着侍卫们进入店门,耳听身后大门“咣当”一声关闭。这家店已经被官军包下,除了店里的几个伙计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没有一个闲杂人敢跨进大门半步。众人来到上房门口,侍卫们停下脚步。

    为首的那名侍卫低低的声音对黑衣人说道:“大人已在里面静候多时,请。”说完,把在上房门口。

    黑衣人不敢迟疑,提高了嗓音冲着房内说道:“奴才拜见大人。”

    无人答言。

    黑衣人见房间内没有动静,不由得一愣。但他不敢多想,立刻悄悄走进上房。

    房间内,灯火通明。靠北是张黑油漆木床。床帘已经挑起,床上躺的正是纳兰性德。床边站着两名大夫,皱眉不语。

    黑衣人抢身来到床前,见纳兰性德双眼紧闭,一言不发。

    黑衣人看看大夫,轻声问道:“纳兰大人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大夫摇摇头说道:“至今昏迷不醒,恐怕凶多吉少。”

    黑衣人心中狐疑,自言自语说道:“嗯?那谁召我回来的呢?”

    “是我。”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黑衣人顺着话音看去,从门外走进三个人。为首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身后跟着一个侍卫,一名太监。年轻人头戴黑色瓜皮帽,顶门嵌一块儿翠绿的宝石。身着紫色团龙长袍,外穿一件对襟黄马褂。

    身后的太监轻声喝斥:“大胆奴才,见了皇上还不叩头!”

    黑衣人慌忙趴伏在地,连声谢罪:“小人叩见陛下,不识皇上真颜,罪该万死。”

    另外两名大夫也慌忙以头触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康熙皇帝。康熙看看床上的纳兰性德,皱了皱眉。

    此时那名侍卫已经搬来了一把椅子。康熙缓缓坐下,向门外招了招手。

    太监慌忙走到门外。

    不一会儿,另外三名黑衣人走了进来。

    这三名黑衣人走进屋内,在原先那名黑衣人身边跪下,齐声说道:“小人给皇上叩头。”

    一名伙计将一壶热水送进屋内,然后一声不吭的悄悄退去。

    太监从怀中拿出一个金漆小盒,打开盒子,里面乃是武夷山大红袍。太监又拿出一只九龙玉杯,熟练地沏了一杯茶递给康熙。

    康熙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将茶杯递给身边的太监。

    康熙突然双眉一挑,厉声斥道:“尔等可知罪!”

    四名黑衣人头压得更低,身子均不住瑟瑟发抖。

    “尔等多次夸口武功卓绝,朕才许尔等戴罪立功,寻找犬牙符。不想个个废物。不仅犬牙符没有找到,就连赫连擎天及余孽一个也没有抓到。伤兵损将,连朕的爱卿纳兰性德也重伤不起。”

    康熙顿了顿,看看地上趴的四人,继续说道:“尔等原先就罪恶滔天,如今寸功未立。来人,给我拿下,推出去给我砍了。”

    为首高个子黑衣人叩头不止,高声大呼:“皇上开恩!皇上开恩!”

    侍卫们将四名黑衣人捆绑后,就要推出上房。

    康熙眉头一挑说道:“朕为何要开恩?”

    高个子黑衣人大声说道:“我等没有拿到犬牙符,罪不可恕。但赫连擎天虽然身死,但余孽未除,反清复明的人还大有人在。只要余孽还在,他们必定还会寻找犬牙符。我等虽然才能不济,但忠君之心,天日可鉴。陛下饶我等一命,我等必效死以报朝廷。陛下所指,无论刀山火海,在所不辞。”说完,高个子黑衣人额头已磕出血来。

    康熙瞟了一眼另外三名黑衣人。

    另外三人立刻扑通跪地,同样磕头不止,直至血流满面。

    康熙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朕就暂时饶过尔等。”

    四名黑衣人这才停止磕头,语带哭音说道:“谢皇上开恩!谢陛下开恩!”

    康熙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念你等忠心,暂在兵部留用察看。如若还是没有尺寸之功,朕绝不容情。退下吧。”

    四人齐声说道:“。”然后退身爬出了屋子。

    “皇上。”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康熙赶忙起身,走到床前。

    纳兰性德微微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看着康熙。

    康熙怜惜地说道:“爱卿,你受伤太重,就不要说话了。朕已传旨召太医前来给你治病,不日即到这里。你安心休养,不必劳神。”

    纳兰性德用感激的目光瞅着康熙,半天君臣无语。

    康熙坐到床边,握住纳兰性德的一只手。

    纳兰性德攒了半天气,对康熙说道:“臣不能给陛下行礼,罪该万死。”

    康熙摇了摇头说道:“朕说了,你受伤太重。这又不是朝堂,君臣之礼可免则免。”

    纳兰性德说道:“陛下,臣虽然杀死了赫连擎天。但余孽未除,犬牙符至今未得,臣无颜面对君上。”

    康熙说道:“犬牙符没有找到,朕也很遗憾。但卿乃朝廷重臣,国之柱石,身体安危关乎国家社稷。等卿养好伤,再找不迟。”

    “皇上。”纳兰性德泪流不止,声音哽咽。

    康熙心疼地说道:“你安心休养,朕要走了。朕在此,你心情难以平静,也不便养伤。”

    纳兰性德拉住康熙的手,低低的声音说道:“那四人,匪盗多年,留着终究养虎为患。陛下为何放了?”

    康熙笑笑说道:“我大清入关后,汉人多有反叛,直至今日还未彻底心服。我开科取士,启用汉臣,以汉制汉,为的就是收汉人的心。此四人虽然与朝廷作对多年,但个个武功卓绝,对清剿大明余孽还是很有帮助的。杀杀他们的匪气就够了。如果真得杀了他们,必然会让更多的人寒心。饶了他们,则会有更多的人归顺。治理天下,必须刚柔并济,一味强横,反而不美。”

    纳兰性德点了点头,说道:“皇上龙心睿智,深明治国之理。微臣佩服之至。”

    康熙冲他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房门。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北京城有些闷热。纳兰性德自从东平县回到北京已经六个多月了。纳兰性德的伤势越来越重,他的心情也跟着越来越沉重。

    二十三日,纳兰性德感觉身上好像清爽了许多,便吩咐管事将自己的好友梁佩兰、顾贞观、姜西溟等人请到自己府中饮酒。

    这些好友都知道纳兰性德自从去年回到北京,一直伤势未愈,所以大家都会隔三差五地前来探望。随着纳兰性德的伤势越来越重,这些好友心情都变得十分焦躁。此次纳兰性德邀请这些好友到家中做客,所以这些好友来得特别齐。

    梁佩兰等人见到纳兰性德虽然言谈举止似乎好了许多,但是脸上还罩着一层轻纱,无法示人。便关切地问道:“容若贤弟,你最近感觉如何?”

    纳兰性德一甩自己的一身白色锦袍,说道:“小弟不是好端端的吗?各位高朋贵友,请里面坐。”

    一行人来到后花园,仆人早已将酒菜摆下。

    顾贞观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容若贤弟,你身有贵恙,喝酒恐怕不妥吧。”

    纳兰性德摆了摆手,说道:“远平兄,此话差矣!多日来,我久病家中,胸中如压巨石,烦闷异常。今日我邀诸位前来,就是要畅谈一番,以解我胸中烦闷。没有酒,怎能直抒胸臆,畅所欲言。不必介怀,拿酒来。”

    吴天章给顾贞观递了一个眼色,顾贞观便不再阻拦。

    刚开始大家还颇拘礼仪,一行酒令结束,众人便完全放开了仪态。

    朱彝尊见到花园中有两棵夜合花,说道:“容若贤弟,你看着庭院中的这两棵夜合花,亭亭玉立。作诗一首如何?”

    纳兰性德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的夜合花,笑道:“这有何难。”

    说完,纳兰性德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朗声吟道:“阶前双夜合,枝叶敷华荣。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深。对此能销忿,旋移迎小楹。”

    纳兰性德刚刚吟罢,众人皆拍手叫绝。(本人读了此诗,觉得实在一般。也许是本人的文化功底差太远的缘故。)

    梁佩兰摇头赞叹,说道:“好一个‘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深沉’,容若贤弟果然高才。”

    纳兰性德微微笑了笑,说道:“各位好友,都是当世之名士。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均在我之上。能与各位成为挚友,是我这一生的造化。”

    姜西溟情深意切地说道:“容若贤弟,我等虽然和你是往年之交,但贤弟的气度与才情我等万万不及。能与贤弟相交一场,是我等一生的造化才是。”

    纳兰性德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朗声说道:“湛园兄高抬,我先干为敬。”

    众人开怀畅饮,直到深夜。最后纳兰性德觉得自己摇摇欲坠,头痛欲裂。

    梁佩兰瞅瞅众人,然后将酒杯一推,说道:“容若贤弟,今日时辰不早,我等要告辞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纳兰性德突然仰天长叹,目中流泪,说道:“不知我等他日是否还能再聚。”说完,想要站起身,却倒了下去。

    身边的顾贞观一把扶住纳兰性德,悲切地说道:“贤弟何出此言?”

    纳兰性德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慨然说道:“小弟出身皇亲贵戚,本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这十几年,我醉心功名,杀人无数。如今伤势沉重,病入膏肓。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啊。”

    顾贞观等人将纳兰性德扶进房中。

    此时一名白衣女子急忙来到纳兰性德的身边,为纳兰性德宽衣,倒水。

    来人正是纳兰性德的爱妾(有的说是没有明媒正娶,满汉不能通婚)沈苑。她只是冲着纳兰性德的几位好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顾贞观等人识趣地走出了纳兰府。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纳兰性德悠悠醒来。他看到了床前的沈苑,看见了沈苑憔悴的面容。

    纳兰性德抓住沈苑的手,艰难地说道:“我恐怕是不行了。”

    沈苑的双眼流下晶莹的泪珠。

    纳兰性德喘了一口气,说道:“我死不足惜。只是有三件事我放心不下。我死后,只怕官氏容不得你。到时,你可找顾贞观。他会为你安排一切。”

    沈苑点了点头,早已泣不成声。

    纳兰性德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我一生所作诗词歌赋众多,希望你能将其收集整理,切莫遗失。”

    沈苑奋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一定做到。”

    纳兰性德喘了半天气,说道:“把我的流云剑拿来。”

    沈苑从墙上取下流云递给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将流云剑抽出匣外,右手抚摸着流云剑的剑身,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生杀人无数,如今遭受天谴。我死之后,这流云剑不知依靠何人。这流云剑法只怕也要后继无人。我死之后,你将这流云剑与流云剑法交给当今皇上。让皇上圣裁。剑谱就在我的藏书阁内,切记。”

    沈苑哭着说道:“妾身一定不负将军之愿。”

    自此纳兰性德一病不起,七日后身亡。

第一章 银虹出世

    康熙四十二年春三月,扬州代管的高邮县热闹非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县城街道两边买卖铺户林立,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欢马叫,笑语欢声,好不热闹。

    在高邮县的北门外来了一群人,大约二十几人,各个佩刀悬剑,一色的灰布紧身衣裤、脚底蹬着黑色短靴,年龄大多在二十几岁的年纪。

    这群人簇拥着一辆枣红色的马车,马车车窗紧闭,看不清里面坐着何人。马车前套着两匹枣红色高头大马,神骏异常。赶马的是个年轻小伙,眉目清秀,看他赶马的动作非常娴熟,没有发出一声呼喝。在马车的两边各有一名中年人,一名腰挎弯刀,另一名腰悬宝剑,骑在黑色战马之上,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中年刀客脸色焦黄,颌下一部短髯。中年剑客面色发白,三绺胡须飘洒胸前。

    这北城的门军共有四人。他们抱着刀枪,围在一起,看着来往行人,也不盘查,不时地点评几句。这些门军看见一群人拿刀佩剑的向城门走来,顿时不言语了,都不错眼珠的瞅着这群人。

    这群人来到城门口,发现人实在是太多了,马车想要进城实在有些困难。马车旁边的中年刀客看到这种情形,隔窗向马车内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过了片刻,中年刀客向其他人吆喝了一声,这群人在城门外的一片树林边停下。

    此时一个门军开始嘀咕起来:“这帮人各个拿刀动枪的,绝非一般人。”

    另一个门军瞪大了眼睛,说道:“是不是镖行的?”

    头一个门军点了点头,说道:“保不齐还真是镖行的。”

    第三个门军摇头问道:“那为什么没有货物啊?”

    头一个门军想了想,说道:“你看到那个马车没有,也许货物就在马车内。”

    第四个门军插话道:“保护官家眷属的也说不定,我看马车里面不是夫人,就是小姐。”

    头一个门军撇了撇嘴,说道:“我觉得不像。”

    第四个门军不忿,问道“为什么?”

    头一个门军眯缝着小眼,说道:“如果是夫人、小姐怎么就这么点家眷,连个陪侍丫鬟都没有。”

    第四个门军点了点头,说道:“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第一个门军故作神秘地一笑,说道:“不管马车里面是什么,不管他们是干什么的。今天他们来得巧,也不巧。”

    第二个门军眨了眨眼,好奇问道:“为何?”

    “说巧,今日高邮城正好赶上庙会。这么热闹的庙会,恐怕其他地方也难得一见啊。说不巧,看他们行色匆匆,想来有要紧事。可是今日人太多,他们不想和这么多的人夹杂在一起,所以只好歇歇,等人少了再走。”

    眼看太阳偏西,申时已过,高邮县大街上的人渐渐散去。北门外的这群人开始向城内进发。

    这群人来到县城内最大的一座酒楼门前停下。

    酒楼名曰:“第一楼”,正好在县衙斜对面,共两层,显得十分气派、宽大。

    马车上走下一名年轻公子,头上戴着黑色斗笠,斗笠边沿用黑纱罩着,谁也看不到他的脸。公子一身宝蓝色紧身长袍,扎襟箭袖,腰束玉带。他抬头看了看酒楼的门脸,然后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进酒楼。两名中年刀客紧跟在公子身后走进酒楼。

    跑堂的伙计拿着手巾板,赶紧跑到公子面前,脸上挤出灿烂的微笑:“各位爷里边请。”

    公子身后的刀客向前跨出一步,来到伙计面前,对伙计说道:“楼上可有雅间?”

    伙计急忙答道:“有,客爷们都坐雅间吗?”伙计瞅瞅刀客身后。

    刀客摇了摇头,说道:“不必,给我们一间即可,其他人给我安排在大厅好了。雅间最好临街靠窗。”

    伙计面现难色,说道:“几位爷,雅间确实有,但不临街,有窗户,也算明亮。”

    中年刀客瞅瞅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不置可否,径自向楼上走去。

    伙计赶忙跑到前头,将年轻公子带到楼上。

    门前的马车被其他伙计带到了后院。马匹酒楼有专人进行饮喂,其余的人纷纷都上了楼。

    现在天还没有黑下来,来酒楼吃饭饮酒的人很少,有个一两位也只是在一楼打打尖,二楼空无一人。楼上整齐地摆放着二十几张方桌,很是雅致。

    年轻公子走到临街靠窗的一张桌子旁边,身后一名年轻的侍从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块方巾铺在椅子上,随后又在桌上铺上一块儿雪白的棉布。另一名年轻的侍从拿过来一个红油漆木质提盒,雕龙刻凤,精巧异常。侍从从提盒里依次拿出玉杯、玉筷、玉碗、玉碟,还有一个金漆盒子,在白布上摆得整整齐齐。

    旁边的伙计看得眼睛有些发直,呆立不语。

    年轻公子坐下后低低的声音对刀客说了几句。

    刀客转身对伙计说道:“这位小哥,找几扇屏风把这张桌子围起来,顺便打盆水,净净手。”

    伙计说了一声:“好嘞”,转身下楼找掌柜商量。

    第一楼的掌柜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头,身材魁梧,精神矍铄。刚刚这群人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瞧这群拿刀动枪的架势,他没敢上前搭腔。

    “掌柜的,这群人好像很有来头。那个年轻公子不仅要坐到临街的桌子,还要用屏风围着,看样子不想让别人瞧见。您是没瞧见,那位公子老讲究了,桌子、椅子都铺了布,一套儿家事不是金的,就是玉的。我看这位年轻的公子简直贵不可言。”说得伙计直作牙花。

    伙计皱了皱眉头,说道:“对了,掌柜的,屏风怎么办?”

    掌柜的一指堂口的八扇屏风,说道:“你和李四几个把屏风搬上去,在这几位爷面前少说废话。这群人绝对不好惹,赶紧把他们送走就得了。”

    不一会儿,伙计们把屏风抬到二楼,将年轻公子三面围了起来,只留窗户一面,并在此留出一个很窄的过道。

    伙计又打来了净面水。

    年轻公子洗脸、净手完毕,接过身边侍从递来的毛巾,擦了擦。

    其余的侍从分别四人一桌各自坐好,共六桌,扇形将屏风隔出的雅间围住,单独留出一张紧靠雅间的桌子。

    伙计笑着对年轻公子问道:“爷要上什么茶?”

    中年刀客摆了摆手,说道:“我们不要茶,给我们每桌来壶开水就行了。有什么最拿手的好菜给我家公子上上,不要太多。其余每桌四凉八热一锅汤,管饱就行。”

    伙计答应一声,跑下楼去。

    年轻公子打开金漆盒子,里面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等伙计把水壶拿来,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看着窗外,静静品茶。

    只听锅勺之声不绝于耳,片刻之间,菜就上齐了。

    年轻公子瞅瞅中年刀客和中年剑客,淡淡说道:“你们也出去吃吧。”

    两人诺了一声,走出雅间,在紧靠雅间外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此时这张桌子也摆好了菜。楼上的人都在吃饭,但楼上却静得出奇,仿佛这楼上根本没有人。每个人别说是说话,连咂嘴、喝汤的声音都没有。

    伙计感到更加惊讶,除了上菜,清理杯盘,基本就不上楼了。

    太阳已经落山,但大街还很亮堂,开始有人进入酒楼饮酒、吃饭。但是只要一上二楼,就被这静谧的情景给吓住了,各个转身下楼,毫不迟疑。

    “咚!咚!咚!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男人走上楼来。他也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恢复平静,走到街边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此人二十几岁的年纪,面如冠玉,颌下无须,眼眸明亮有神,身穿白色长袍。长袍有些凄惨,上面虽然没有洞,却打了好几个补丁。一条大辫乱蓬蓬扎在脑后,就像一根草绳绑在身后。这个人也很识趣,坐下后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只是将一柄剑放在桌上。

    中年刀客和中年剑客只是瞟了那个年轻人一眼,就惊呆了。让他们惊呆的不是这个人,而是桌上的那柄剑。那柄剑的剑鞘通身雪白,剑柄银光闪闪,这不是一柄普通的剑,这柄剑的名字叫“银虹”。

    中年刀客立刻转身进入雅间,在年轻公子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中年刀客将朝向那位年轻剑客的一扇屏风挪开了一条缝,年轻公子瞅了片刻,又悄悄对中年刀客说了几句。

    中年刀客转身走出雅间,来到年轻剑客身边,一拱手,说道:“这位大侠,请了。”

    年轻剑客看看中年刀客,并未起身,只是一抱拳,说道:“请了。”

    中年刀客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年轻剑客笑笑说道:“在下周子健,敢问兄台您如何称呼?”

    中年刀客说道:“在下程浩然。”

    周子健一笑,说道:“幸会幸会。”

    程浩然面带微笑说道:“不知在下可否和周兄攀谈一二?”

    周子健一挥左臂,答道:“当然可以,程兄请坐。”

    程浩然又抱了抱拳,说道:“谢座。”

    程浩然坐在周子健对面,开门见山说道:“周兄这口剑雅致得很。恕在下冒昧,可否借程某一观。”

    周子健爽朗一笑,说道:“程兄尽可一观。”

    程浩然左手拿起剑身,大拇指一按绷簧,右手从剑鞘内缓缓抽出宝剑。

    这柄剑剑身菲薄,上面一道彩虹横跨瀑布,不是银虹是什么。

    “好剑!好剑!”程浩然连声称赞,反复观看后将宝剑还匣,重新放在桌子上。

    程浩然双眼紧盯周子健,问道:“敢问周兄,这柄剑何名?”

    “银虹。”周子健的声音很轻,但程浩然的耳边不亚如打了个霹雷。虽然他内心已然隐隐猜到了答案,但他还是震惊亲耳听到周子健说出这个名字。

    银虹本是十九年前,朝廷通缉的重犯,号称武林第一人的赫连擎天的兵刃。后不知被谁送给了太子殿下。康熙四十一年,托合齐出任步军统领,太子为拉拢他,将心爱的银虹转赠给了托合齐。不想,这柄银虹刚到托合齐府上,第二天却不见了。无论顺天府如何追查,都没有找到银虹的下落。

    程浩然心中暗想:“这柄银虹怎么到了周子健的手中呢?如果是他偷的,何以如此招摇,官府的海捕公文还没有销呢。他到底是谁?”

    程浩然想罢,微笑问道:“敢问周兄,这口宝剑您是如何得到的?”

    周子健说道:“不瞒程兄,是买的。”

    “买的?在哪里买的?”程浩然睁大了眼睛瞅着周子健。

    周子健想了想说道:“是买的。不过如果说在哪里买的,那话就长了。”

    程浩然听懂了周子健的弦外之音,立刻站起身来,说道:“周兄如不嫌弃,请到我等这张桌来,我们边吃边谈如何?”

    “这不好吧。”周子健虽是这么说,却已经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宝剑,随程浩然来到中年剑客的桌旁。

    中年剑客一直都在目不转睛地瞅着周子健,听着刚才的对话。见周子健二人过来,赶忙起身相迎。

    中年剑客拱手一揖,说道:“在下何文弱,见过周大侠。”

    周子健抱拳回了一礼,说道:“何兄千万不要这么说,大侠二字我是万万不敢当的。”

    三人落座,何文弱喊伙计又拿了一副碗筷杯碟,然后给周子健斟了一杯酒,说道:“周大侠,请!”

    周子健也不见外,酒到杯干。

    程、何二人频频给周子健斟酒、布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何文弱给程浩然递了一个眼色。

    程浩然轻轻痰嗖一声,说道:“周大侠,您可知这银虹的来历?”

    周子健刚啃完一只鸡腿,用伙计上的毛巾擦擦手,喝了一口酒,清清嗓音说道:“今日两位仁兄如此盛情招待在下,却之不恭。不瞒二位,我略知一二。想当初,巨寇赫连擎天死于龙山,银虹落于朝廷之手。之后银虹被人献于太子,太子又将其赠给了步军统领托合齐,不想托合齐当夜就给弄丢了。”

    程浩然目不转睛地瞅着周子健,问道:“那兄台您是如何得到这柄剑的呢?”

    周子健又喝了一杯酒,说道:“我曾经路过保定府,见一中年汉子在街边卖剑,要价五百两,卖的就是此剑。我看到此剑,甚是疑惑。问他此剑来历,他却笑而不答。我见此剑并非凡品便买下了。”

    程浩然睁大了眼睛问道:“那为何只卖了五百两银子?这口剑可是无价之宝啊。”

    周子健神秘地一笑,说道:“因为这口剑是假的。”

第二章 喊冤

    “假的?”程浩然和何文弱不由得惊呼出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程浩然眉头一皱,诧异问道:“周兄,恕我眼拙。在下没有见过银虹,但也听说过。但不知如何看出此剑真假?”

    周子健没有说话,举杯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左手将银虹抽出,右手食指猛地弹了一下剑身,银虹立时发出“嗡”的一声清响。

    程浩然和何文弱诧异地瞅着周子健。

    周子健又将银虹插入鞘内,缓缓说道:“此剑确非凡品,能切金断玉,削铁如泥。能做出此剑的人也非寻常之人。但我听闻真正的银虹剑身相击之时声如龙吟虎啸,久久不绝。”

    何文弱一脸迷茫地问道:“那周兄为何要买此剑。此剑虽是口好剑,但带在身边十分惹眼。官府至今还在缉拿偷盗之人,周兄不可大意。”

    周子健微微一笑,说道:“多谢何兄提醒。我买它是因为在下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也没有遇到过这样一把好剑。官府虽然仍在缉拿盗剑之人,但此剑并非被盗之银虹。我花了真金白银所得。就是打官司,官府也不能不讲道理。”

    程浩然点头称赞道:“周兄豪气干云,程某不及。我等虽与周兄萍水相逢,但还是希望周兄能够审慎才是。”

    周子健笑道:“多谢程兄提醒。”

    正在此时,街上传来一阵隆隆的击鼓之声。酒楼里的人都纷纷离开了座位,向外探头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

    在高邮县县衙门口,一个老汉正在使劲击鼓。

    不一会儿,县衙大堂传来一声高喊:“县大老爷升堂了!”

    老汉放下鼓槌,几步跑进大堂,“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县衙大堂也掌起了灯。县衙大堂靠北中央放着一个公案,公案后知县大人身着官服,正襟危坐。公案左手边摆了一张长方桌,桌子后面坐着一名刑名师爷。衙役们手持水火无情大棍,分别在堂口两边站立,威武之声不绝于耳,好不威严肃穆。

    看这位知县大人,面白如玉,眉目俊朗,颌下微微有些胡须。堂上一坐,气定神闲,不怒自威。

    知县瞅了瞅下跪的老汉,并没有拿起桌上的惊堂木,轻声问道:“下跪何人?为何击鼓鸣冤?”

    老汉急忙叩了一个头,语无伦次地说道:“小老儿张千。小女被人抢了。求大老爷快快救救小女!”说完,满是沧桑的脸颊老泪纵横。

    知县皱了皱眉,侧目看了看身边的师爷。

    这名师爷大约六十上下的年纪,身形瘦弱,一头灰白的头发,白的多,黑的少。面容枯槁,双手干枯无肉,但一双眼睛倒是有神。师爷会意,拿过一张纸铺好,提笔准备笔录。

    知县尽量和声细语地说道:“张千,不必着急,事情经过慢慢讲来。本官一定为你做主。”

    张千又磕了一个头,说道:“知县大老爷,小的家住城外东源乡小张村。去年借了县里的大财主郭炳南一两纹银用来买种子。今年小的还钱时,郭大财主说连本带利是一百两纹银。今日小的与他理论,郭大财主不仅砸了小人的家,还把我女儿给抢走了。求老爷做主啊!”

    知县闻言,眉头一皱,右手从公案上抽出一支红漆火签,就要扔在堂前。

    师爷急忙停笔,转过桌案来到知县面前,低低的声音说道:“大人,且慢,容学生一言。”

    知县一愣,轻轻将火签放在公案之上,说道:“先生有话请讲。”

    师爷看看周围的人,低低的声音说道:“郭炳南,大人可知其人?”

    知县摇了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师爷神情肃穆地说道:“大人,那郭炳南本是东源乡的财主,去年才入住高邮县。“

    知县目光一闪,问道:”这又如何?“

    师爷神秘地说道:”那郭炳南倒没有什么,但他的儿子是当今圣上的御前侍卫郭彦。听闻此人拜了一等侍卫慕容节烈为义父。如果大人抓了郭炳南,恐怕知府大人怪罪下来,您吃罪不起啊。还请大人三思。”

    知县的双眉拧成了疙瘩,半晌无言。

    张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眼巴巴地瞅着知县。

    过了一会儿,知县点手唤张千:“进前来。”

    张千向前跪爬了几步。

    知县摇了摇头,说道:“我叫你站到我的面前。”

    张千哆里哆嗦的站起身,走到公案前边。

    知县上下打量了张千两眼,说道:“你当真想救你的女儿?”

    张千急得顿足捶胸,说道:“小女危在旦夕,大人何出此言?”

    知县压低声音说道:“本官倒是有一个法子能救你的女儿,就怕你不敢去做啊。”

    张千抹抹眼泪,盯着知县,坚定地说道:“只要能救我女儿出来,我这把老骨头就是砸碎了喂狗,我也认了。”

    知县神秘地一笑,绕过公案,走到张千身边,在老汉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张千面带犹豫地问道:“这样能行?”

    知县脸色一沉,说道:“在此公堂之上,本大人焉能口出戏言。你只管放心,这样绝对可行。事不宜迟,赶快照我的话去做。耽搁了时间,你女儿恐怕就遭毒手了。”

    张千连声说道:“我马上就去,马上就去。”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知县望着张千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知县环视四周,问道:“今日江捕头去哪里了?”

    话音未落,房顶飘身落下一人。看此人二十左右的年纪,面如冠玉,眉分八彩,目似流星,后背背着一口单刀。

    这个年轻刀客来到知县面前,打了个千说道:“卑职见过大人。”

    知县皱了皱眉说道:“江捕头,你轻功虽好,但走走正门好不好。你老踩房顶,我还要花钱修啊。”

    年轻刀客尴尬地一笑。

    知县脸色一正,沉声说道:“此次唤你,有一事需要你办一下。”

    年轻刀客躬身说道:“还请大人吩咐。”

    知县在年轻刀客耳边嘀咕了一番。

    年轻刀客听完后,应了一声,然后领命下去了。

    知县一拂袖袍,高声说道:“退堂。”

    众衙役纷纷下堂,只有师爷独自留了下来。

    知县看了看师爷,不解问道:“萧先生,还有事吗?”

    萧师爷疑惑地瞅着知县,说道:“大人,您这是何意?”

    知县看看萧师爷的脸,“扑哧”一声笑了。

    知县指了指师爷书案上的笔录,说道:“这笔录还是撕了吧。本县自有安排。”

    萧师爷一脸愁苦,说道:“大人,您要三思啊。此事可大可小。如果闹不好,轻者大人仕途尽弃,重则身家性命不保。”

    知县缓缓走到大堂门口,看了看天空中的星斗,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中厉害,我何尝不知。但眼看此父女遭难,我怎忍心袖手不管。”

    师爷望着知县的背影,满是皱纹的脸上更多了几道沟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县衙大门从张老汉进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关过。一些好奇的人们纷纷跑到县衙大堂外听堂。这在高邮县是非常平常的事情。眼看着张老汉跑出县衙,围观的人群这才纷纷散开。等到人群散尽,把门的衙役这才把县衙大门关闭。

    第一楼的楼上,周子健等人一直都在注意着衙门的动向。

    周子健看到张老汉跑出了县衙,急忙对程浩然、何文弱起身抱拳拱手说道:“两位兄台,在下有急事要办,恕先行告辞。”

    程浩然和何文弱忙起身离座,回礼道:“周兄请。”

    周子健再不多言,右手抓起银虹,大踏步向楼下走去。

    程浩然悄悄走进雅间,将刚才的一番话禀告给那位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淡淡说道:“银虹出世必定有事。但我等此来并非为银虹而来。此人来历不明,且与我等并无瓜葛,暂不去管他。”

    程浩然诺诺连声,正要退出。

    年轻公子开口说道:“今日天色已晚,速速找个店房住下。”

    程浩然点头答应,悄悄退出。

    过了一会儿,这一行人算过店饭账,走出了酒楼。

    深夜,高邮县漆黑一片。除了巡更下夜的,路上静寂无声。

    突然,街上有人高喊:“不好了,着火了!”

    紧接着,一阵嘈杂的锣声响起。但见城西方向浓烟滚滚,火焰冲天。县衙的大门陡然敞开,一队衙役佩刀悬剑从县衙内冲出,直奔城西。

    高邮县城南的“王家客栈”纷纷亮起了灯。一间上房内,有一个人影随着烛光的摇曳而微微晃动。房门外,程浩然和何文弱已经在门外躬身侍候。

    这时房中传来那名年轻公子的声音:“出了什么事?”

    程浩然急忙答道:“回禀主子,城西走水。看样子火势不小。”

    年轻公子说道:“打探一下,火势如何。这家客店也要注意。我可不想节外生枝。”说完,上房的烛光就熄灭了。

    第二天清晨,这群人吃罢早饭,准备登程赶路。年轻公子刚跨出房门,程浩然与何文弱已经在门外等候。

    年轻公子不动声色地问道:“昨夜究竟什么情况?”

    程浩然躬身一揖,说道:“回禀主子,昨日城西着火的是财主郭炳南的家宅。大火已经熄灭。只是另外出了一件事情。”

    年轻公子淡淡说道:“出了何事?”

    程浩然低声说道:“郭炳南死了。”

    年轻公子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

    程浩然说道:“听说是被杀死的。”

    年轻公子点点头,继续向外走去。

    程浩然抬眼看了一眼年轻公子,低声说道:“主子,郭炳南并非一般人。他的儿子乃是当今圣上的御前侍卫郭彦。此事非同小可。”

    年轻公子咯噔一下停住了脚步。

    程浩然说道:“郭彦的义父是御前一等侍卫慕容节烈,此事恐怕不会轻易了结。”

    年轻公子想了想,对程浩然说道:“昨日有人鸣冤,当晚郭府就着火了,如今郭老太爷被杀。此中必有蹊跷。你去把掌柜找来,我要问话。”

    年轻公子又对何文弱说道:“你去衙门打听一下,郭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仔仔细细地查。今日我们暂且在高邮盘桓一日。”说完转身回到房间。

    不一会儿,掌柜就被程浩然领进上房。掌柜姓王,四十几岁的年纪,看着非常精明强干。上房共三间屋子。两边的房间与中厅有玄关隔着,玄关顶上有轻纱遮掩。年轻公子坐在左手房间,程浩然则将王掌柜请到中厅吃茶聊天。

    程浩然对王掌柜说道:“王掌柜,今日请你过来是想跟你攀谈一二,不知方便不方便?”

    从这群人拿刀动枪的架势,王掌柜就知道他们不好惹。

    听到程浩然发话,王掌柜急忙陪着笑,说道:“客爷说的哪里话,有什么要问的,客爷只管问就是。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浩然笑了笑,说道:“王掌柜客气了。”

    程浩然给王掌柜倒了一杯茶,说道:“请。”

    王掌柜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程浩然轻声问道:“王掌柜,昨日城西郭家走水,你可知晓?”

    王掌柜眉毛一扬,说道:“知道一二。不知爷想问什么?”

    程浩然一笑,说道:“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好了。”

    王掌柜看着程浩然的脸色,陪笑问道:“客爷,不知您昨日是否知道一名老汉击鼓鸣冤啊?”

    程浩然点了点头说道:“我碰巧看到。”

    王掌柜叹了一口气,略显悲伤地说道:“那击鼓鸣冤的老汉姓张,叫张千。由于欠了郭家银两,女儿就被抢了。唉!”

    程浩然眉头一皱问道:“这与郭家走水有何联系呢?”

    王掌柜低低的声音说道:“那张千昨日击鼓鸣冤,知县没有下发飞签火票去捉拿郭家。张老汉一定是气愤不过,把郭家给烧了。”

    程浩然眼中光华一闪,问道:“有人看到了?”

    王掌柜摇头说道:“那倒没有。”

    程浩然继续问道:“听说郭家老爷郭炳南被人杀了。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王掌柜低低的声音说道:“这个我也听说了。”

    程浩然问道:“那王掌柜可知其中细节?会不会是那张千杀的呢?”

第三章 杀案

    王掌柜刚要开口,左手屋内传来年轻公子痰嗽的声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程浩然急忙歉意地对王掌柜说道:“还请王掌柜稍后片刻。”说完转身走入年轻公子所在的房间。

    年轻公子见程浩然进屋,低低的声音说道:“顺便问问他高邮县知县的情况。”

    程浩然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程浩然转身出来,冲王掌柜一笑,说道:“王掌柜,请继续。”

    王掌柜瞅了一眼左手屋子,然后继续说道:“这郭家杀人一事,我也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见到。所以个中缘由和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张千肯定不是凶手。”

    程浩然一笑,问道:“为何?”

    王掌柜眨了眨眼,说道:“这张老汉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不会武术。而郭家光养的打手就有几十个,您说这张老汉连郭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怎么可能杀得了郭炳南呢。”

    程浩然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程浩然故作沉吟,说道:“我等是外地人,对此地不熟。这高邮县的知县,不敢捉拿郭炳南,想来也是个赃官喽。”

    王掌柜一听,连连摆手说道:“客爷此话差矣。”

    程浩然一愣,说道:“哦?差在何处?”

    王掌柜坚定地说道:“我高邮知县绝不是赃官。”

    程浩然面带讽刺之色,问道:“既然不是赃官,为何不敢为民做主?胆小怕事总是有的吧。”

    王掌柜想了想说道:“这高邮知县可能有些胆小怕事,但他绝不是赃官。”

    程浩然看看王掌柜那坚定的表情,心中好笑,说道:“那掌柜的给我讲讲这知县何等来历,如何长短可好?”

    王掌柜神情变得庄重肃穆,正颜说道:“我高邮知县,恕个罪说,姓柳,双名敬宣,来此已经三年。自从柳大人来到本县,减租减税。除了朝廷必须上缴的,其他摊派一律取消。他组织民夫兴修水利、开垦荒田,筹钱办学、鼓励工商。他从不贪赃枉法。请他吃饭,只吃粗茶淡饭;给他送礼,分文不收。他乐善好施。不管谁家有难处,只要求到柳大人跟前,一定有求必应。他是我们真正的父母官啊!”

    程浩然手捻短髯,说道:“照你说来,他是个清官了。”

    王掌柜伸出双手的大拇指,说道:“大大的清官。不仅清廉,而且好得不能再好了。”

    程浩然眉头一皱,问道:“既如此,他为何不派人捉拿郭炳南呢?”

    王掌柜眼皮挑了一下,说道:“这个小的也不清楚。但郭炳南是本县有名的财主,其子在皇宫当差,几乎人尽皆知,想来捉拿郭炳南也非易事。”

    程浩然问道:“这柳知县家乡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王掌柜摇了摇头,说道:“柳大人孑然一身,没有听说有什么家人。听说他老家是扬州府的人,具体情况也没人打听过。”

    程浩然问道:“那他这么好,为何没有家室?难道这高邮县都没人给他保媒吗?”

    王掌柜脸上面带微笑,说道:“哪能没有保媒的。保媒的都踢破门槛了。只是这柳大人不知为何,总是推三阻四的,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程浩然感觉问得差不多了,就又起身进屋请示年轻公子:“主子,您看还有什么要打听的吗?”

    年轻公子略一沉吟,说道:“先把他打发走,等何文弱回来再说。”

    程浩然将王掌柜送走,一再表示感谢。

    年轻公子在房内静静地等着何文弱的消息,被轻纱遮蔽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县衙的后院有块儿菜地,菜地边上有个凉亭。本来后院种的都是花花草草,自从柳知县来到高邮,便将其改成了菜园。平日里闲暇无事,柳敬宣喜欢浇浇水、种种菜。而此刻,他真的一点种菜的心情也没有。

    昨天夜里他一夜未睡。自城西火起之后,衙役们就都派了出去救火。而他一直在后院来回踱着步,焦急地等待郭家的消息。

    不多久,师爷萧让走进凉亭。

    萧让冲着柳敬宣施了一礼,说道:“学生参见大人。”

    柳敬宣注目一瞧,说道:“原来是萧先生啊。不必多礼。”

    萧让关切地说道:“大人,如今虽然已经入春。但更深露重,在这外面您要注意身体才是。”

    柳敬宣苦笑道:“先生说得是。只是今日,我心有戚戚,不能安睡啊。”

    萧让看着柳敬宣,问道:“大人还是为了郭家一事烦忧不成?”

    柳敬宣点了点头,说道:“确为此事。”

    两人正在说话,一人从院外快步走入。来人一身黑衣,正是捕头江璀云。

    江璀云给柳敬宣打千施了一礼,说道:“卑职参见大人。”

    柳敬宣急忙问道:“免礼。郭府现在如何?”

    江璀云起身说道:“回禀大人,张老汉的女儿已经平安救出。我已将他二人送出高邮县,临行前给了他们十两纹银作为川资,让他们暂且在外面躲避几日。”

    柳敬宣长舒了一口气,面带微笑说道:“办得好。这下我可以放心了。江捕头、萧先生,你们辛苦了,快去休息吧。”说完,转身准备回房休息。

    江璀云上前急忙拦住了柳敬宣,说道:“大人,且慢。”

    柳敬宣一愣,问道:“怎么了?”

    江璀云一字一板地说道:“郭炳南死了。”

    柳敬宣吃了一惊,师爷萧让也同时一惊。

    柳敬宣睁大眼睛问道:“怎么死的?”

    江璀云沉声答道:“一刀毙命,尸首两分。”

    柳敬宣面沉似水,问道:“可曾见到凶手?”

    江璀云摇了摇头,说道:“只看到人影,没有看清人。只因当时火势太大,卑职急于救张老汉父女,所以就没有去追。”

    柳敬宣双眉紧锁,半晌无言。

    萧让神情凝重地说道:“大人,此事非同小可。郭炳南一死,郭彦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杀人凶手此刻恐怕已经远走他乡,想要抓他如同大海捞针。大人还是早作定夺啊。”

    柳敬宣沉吟良久,对江璀云说道:“立刻让衙役好好清查郭府是否有财物被盗?是否还有他人遭难?还有何人进出郭府?郭府一干人等本县要一一审问,绝不能漏掉一人。”

    江璀云说道:“是大人。”然后转身走出后院。

    中午时分,王家客栈的年轻公子还在等待何文弱的消息。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何文弱站在上房的门口,轻声说道:“主子,何文弱求见。”

    屋内传来年轻公子轻柔的声音:“进。”话音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何文弱走进上房,来到年轻公子面前,单腿打千,说道:“小的给主子请安。”

    年轻公子淡淡说道:“罢了,起来说话。”

    何文弱说道:“谢主子恩典。”然后起身站立一旁。

    “回禀主子,现已查明郭家放火的叫张千。听说就是他昨日在高邮县衙击鼓鸣冤。但据小的查知,放火的不止张千一人。”

    何文弱瞅了瞅年轻公子,年轻公子没有插话。

    何文弱继续说道:“据小的得知,放火的另外还有十几个人。张千放火只是烧了郭家大门,但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十几个人一齐向郭家扔火把。县衙差役刚到他们就跑了,动作十分迅速,没人瞧见他们的长相。大火很快就被扑灭了,郭家除了郭老太爷,其余均无伤亡。知县大人已经把郭府封禁,并将郭府一干人等带到县衙审讯。至今已经审讯了一上午,还未结束。小的怕主子着急,就先回来了。”

    年轻公子问道:“郭炳南的尸体是否验看过了?”

    何文弱点头答道:“仵作已经验过,郭炳南的人头在尸体旁边,刀口齐整,应该是被钢刀一刀斩断。钢刀不仅锋利异常,使刀的人也是膂力过人。看得出凶手功夫了得。”

    年轻公子瞅了瞅何文弱,说道:“没有别的了?”

    何文弱眼光一闪,神秘说道:“我看到了紫玉山庄的人。”

    年轻公子轻声问道:“谁?”

    何文弱稍稍提高了声音,说道:“高邮县的捕头,江璀云。”

    年轻公子看了看何文弱,问道:“你认识他?”

    何文弱摇了摇头,说道:“奴才不认识。”

    年轻公子右手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椅子的扶手,说道:“那你如何看出他是紫玉山庄的人?”

    何文弱眼皮抖了一下,说道:“因为我认识他佩带的那口刀。”

    程浩然和年轻公子都注目瞅着何文弱,一言不发。

    何文弱继续说道:“‘墨渊’,那是紫玉山庄庄主的宝刀。”

    年轻公子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把销金折扇,缓缓说道:“我想他应该不是紫玉山庄庄主吧?”

    何文弱轻声说道:“不是。江璀云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绝对不是紫玉山庄庄主。”

    年轻公子左手轻轻打开折扇,问道:“那他究竟是谁?”

    何文弱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奴才还不清楚。不过我料定他一定与紫玉山庄有莫大关系。”

    程浩然皱了皱眉头,说道:“如果他真是紫玉山庄的人,在这高邮县衙屈尊做名小小的捕头,着实令人费解。”

    何文弱说道:“我知道原因。”

    年轻公子“哦?”了一声,有些愕然地看向何文弱。

    何文弱说道:“我向衙门里的其他人打听过,说江璀云两年前游历来到高邮县,得了一场怪病,病倒在客栈。县里的郎中谁都治不了。眼看就不行了,不知怎么被知县柳敬宣知道了。他不知从哪里请来了医仙谭星吉给江璀云治病。整整治了大半年,花费了大量的医药费,这才康复。江璀云对柳敬宣感激涕零,之后就留在县衙当差了。”

    年轻公子沉吟半晌,对何文弱说:“此事你办得不错。继续打听县衙的动静,有新的情况,速报我知。”

    何文弱领命,悄悄退去。

    年轻公子又对程浩然说道:“今日,让侍卫们把这座客栈守把好。我不想节外生枝。”

    程浩然同样领命,转身下去安排。

    直到掌灯时分,高邮县的县衙内终于恢复了平静。经过了一天的审讯,知县柳敬宣、师爷萧让还有一干衙役累得饥肠辘辘、腰酸腿疼。柳敬宣把郭府一干人等放回郭府,并派衙役轮班看守。自己和萧让则进入后宅内吃饭。

    这师爷萧让本是高邮县一名举人,听闻屡次进京赶考,都未能金榜题名。后来灰心丧气就不考了,干脆呆在家中以教书为生。

    三年前,知县柳敬宣到任,有人举荐萧先生给柳敬宣。二人一见如故,后来萧让就在高邮县当了一名刑名师爷。萧让虽然年纪大了,但耳不聋、眼不花。身形虽然枯槁,但精神很好,没见他得过什么大病。萧让也谈不上才思敏锐、聪明绝顶,但人生阅历十分丰富。萧让自从当上这刑名师爷之后,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三年来给柳敬宣带来了极大帮助和支持。柳敬宣十分感念萧让的勤恳工作,所以在萧让面前,从来都没有摆过架子。令柳敬宣感触较深的是萧让没有家人,跟自己一样。柳敬宣经常看萧让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所以两人认识不久,柳敬宣就让萧让搬到县衙和他一起住。萧让也不推辞。两人吃住一起,时间一长,感情十分深厚。

    两人吃罢饭,在后院行走。

    萧让说道:“大人,这凶手一刀将郭炳南人头砍下,而且刀口平整光滑,可见凶手力大无穷,是个高手。而且郭家贵重之物无一损失,凶手想来应该是寻仇的。”

    柳敬宣沉默不语,继续走着路。

    萧让见柳敬宣沉默不言,问道:“大人莫非有什么别的想法?”

    柳敬宣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说道:“凶手武功看来确实不弱。寻仇也有可能。但我不理解的是为何早不寻仇、晚不寻仇,偏偏张千老汉女儿被抢的时候来寻仇?”

    萧让点点头,说道:“那依大人来看,凶手是打抱不平才杀郭老太爷的吗?”

    柳敬宣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像。郭彦是何等人。试问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郭家杀郭彦的父亲郭炳南。怎么看都不像是意气所为。”

    萧让眉头一皱,问道:“那依大人您看是为何呢?”

    柳敬宣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总感觉里面有些蹊跷。杀人者砍下郭炳南的头颅,有示威的意思,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柳敬宣看看天空的明月,喃喃自语道:“郭家真的什么贵重的物品都没有丢吗?”

    萧让关切地说道:“大人,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安歇吧。”

    柳敬宣转身看了一眼萧让,说道:“我怎么睡得着。这个案子搞不好,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人头不保。”

    萧让宽慰说道:“希望江捕头能够查出一些眉目才好。”

    柳敬宣叹了一口气:“只得如此了?”

第四章 凶手

    夜幕下除了柳敬宣和萧让在郁闷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郁闷,而且此人也已经郁闷一天了,他就是周子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昨天夜里,周子健一路尾随张千来到郭宅,不仅看到了张千放火的一幕,而且还看到了凶手。

    杀人者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

    周子健并未看到此人杀死郭炳南,但郭宅“杀人了”的尖叫声一下子提醒了周子健。当此人从郭宅借着浓烟遁逃之际,周子健就跟了下来。

    蒙面黑衣人跑得很快,眨眼越过高邮县低矮的城墙。

    周子健轻功也相当了得,远远在后面紧追不舍。

    突然,蒙面黑衣人不见了。

    周子健又追出一里多地才停下了脚步。

    路边的树林不时传出“沙沙”的声音,一股杀气隐隐从树林里透了出来。

    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阁下何人?为何穷追不舍?”

    周子健朗声答道:“在下崆峒派周子健。既然见到有人杀人,焉能不管?”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周大侠,我劝你还是识时务,快走吧。”

    周子健高声说道:“壮士敢杀人,为何不敢露面。难道阁下是藏头缩尾蛇鼠之辈。”

    “谁说我不敢露面!”此言一出,一个黑衣人从一棵树后转了出来。

    这名黑衣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衣。一方黑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双眼。他的背后背着一把雪亮的钢刀,没有刀鞘。这口刀的刀头上雕刻着一个魔鬼的脑袋,刀背上依次排列着八个金环。

    周子健看了看黑衣人,问道:“请教阁下尊姓高名?”

    黑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看我脸都蒙住了,难道还会以姓名相告。周大侠,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追我了。”

    周子健摆了摆手,说道:“那怎么能行。既然阁下杀了人,杀人就要偿命,你还是跟我回衙门打官司吧。”

    黑衣人哼了一声,说道:“那郭炳南强抢民女,死有余辜。官府不管,我等侠义之人焉能不管。”

    周子健撇撇嘴,说道:“郭炳南确实可恶,但是否该死应由官府来断。你焉能草菅人命,轻易执掌他人生死。”

    黑衣人目中闪过一丝寒光,说道:“周大侠,我敬你是个侠义君子,请行个方便,他日某必当回报。如若不然,可别怪某翻脸无情。”

    周子健慨然说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兄台杀人是否是大义,官府自有公断。”

    黑衣人冷冷一笑,说道:“周大侠,凭你恐怕难以拦得住在下。”

    周子健眉头一扬,朗声说道:“那我也认了。”

    黑衣人沉声说道:“那请周大侠亮剑吧。”说完,从后背取下那口九耳八环鬼头大刀。随着钢刀的晃动,金环在风中叮当作响,甚是悦耳。

    周子健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向自己袭来,不由自主抽出了银虹。

    黑衣人突然欺身直进,右手力劈华山向周子健当胸劈来。

    周子健感觉身形已经被刀光笼罩,躲闪已是不能,急忙双手捧剑,来了个举火烧天,去架大刀。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银虹应声落地,周子健前襟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黑衣人一声狂笑,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周子健的虎口已经崩裂,双手还在不停颤抖。在月光的掩映下,他的脸色苍白,神情落寞。很显然,黑衣人手下是留了情的。周子健看看自己破烂的衣衫,瞅瞅地上的银虹,抬头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侠在这儿歇哪。”冷不丁有人声在耳边响起,周子健吓了一跳。

    道边树林里走出一人,满脸的讪笑说道:“周大侠三更半夜在这里欣赏月色,着实令在下佩服。”

    看此人中等身材,一身青布紧身衣裤,脚底蹬着牛筋底的短腰皮靴,腰边挎着一口单刀。

    周子健看到来人,淡淡一笑,说道:“我当是何人,原来是九天神手大驾到来。不知有何贵干啊?”

    来人眨了眨眼,说道:“没什么贵干。只是路过此地,见周大侠好像被人一刀就给劈傻了。”

    周子健微微一笑,说道:“你也不用嘲笑我,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不过阁下也未必比我好到哪儿去。若大家知道神偷被偷这件事,不知江湖里该如何评论这段佳话。”

    来人尴尬地干笑了一声,说道:“就当我刚才没说。我来这里是帮你的,何必这么认真。”

    周子健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来人,说道:“陆飞,你会来帮我?你帮我什么?”

    陆飞耸了耸肩,说道:“当然是帮你搞清楚刚才那个刀客啦。”

    “那你是知道他是谁了?”周子健目不转睛地瞅着陆飞。

    陆飞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不过刚才那名刀客杀郭家老爷时,不巧让我看到了。而且我还见到他拿走了郭老爷的一件东西。”

    周子健眼睛一亮,问道:“什么东西?”

    陆飞尴尬地一笑,说道:“烟雾太大,而且还是夜里,我没看清。但我敢断定,凶手是为财而来。”

    深夜,何文弱从外面匆匆赶回王家客栈。

    他照例来到上房门口,见上房的灯还亮着,就低低的声音说道:“小人何文弱,求见主子。”

    上房里面人影一晃,传来年轻公子的声音:“进来回话。”

    何文弱轻轻走进房门,抬头见到年轻公子正坐在桌边,以手扶额。

    年轻公子轻声问道:“查到什么了?”

    何文弱恭恭敬敬地说道:“高邮县知县柳敬宣审了一天,没有丝毫进展。郭府财物除少数被大火损坏之外,金银珠宝无一丢失。江璀云不在县衙,应该是打探凶手下落去了。郭府人等已经回府,知县如今一筹莫展。”

    年轻公子沉思片刻,说道:“既如此,我们明日启程去扬州。”

    何文弱诺了一声,退了出来。

    十日后,扬州知府程前的书案上放了一封公函。公函是御前一等侍卫慕容节烈所写,内容大致就是郭彦的父亲被杀,请府台大人敦促知县柳敬宣及早破案。

    程前看着眼前这道公函,不住地摇头。

    过了一会儿,程前对门外叫到:“来人。”

    门外立刻跑来一名家丁,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程前递给家丁一张金漆拜帖,说道:“火速赶往高邮县,就说本府请柳知县立即到扬州府,有要事相商。”

    一个时辰后,柳敬宣收到了知府的拜帖。

    柳敬宣将知府的家丁安排在门房稍候,自己则手拿着这封拜帖在廊檐下伫立良久,沉默不语。

    师爷萧让问道:“大人,这知府来此拜帖,所为何事啊?”

    柳敬宣慨然说道:“还能为什么事,当然是郭炳南被杀一事。”

    萧让眉头紧锁,问道:“那大人打算如何做呢?”

    柳敬宣苦笑一声,说道:“既然知府大人的拜帖都到了,我焉能不去。只是…”

    萧让问道:“只是什么?”

    柳敬宣神情凝重地说道:“只是我不知如何答对。”

    萧让宽慰说道:“大人,车到山前必有路。既来之,则安之。等见了面再说吧。”

    柳敬宣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得如此了。”

    柳敬宣穿戴好官服,急急忙忙骑了一匹马,跟随知府家丁够奔扬州府。

    柳敬宣来到扬州知府衙门,知府家丁领着柳敬宣进入后堂。

    程前远远看到柳敬宣走来,面带微笑书房门口迎候。

    柳敬宣急忙上前两步,给知府程前深施一礼,说道:“下官参见大人。”

    程前双手相搀,说道:“岂敢岂敢。柳大人,请。”

    程前将柳敬宣引入厅堂。

    这座厅堂非常雅致。厅堂正中是一张檀香木制的圆桌,四周摆了四个镂空绣狮的木墩。厅堂靠北是一面八扇洒金的屏风,上面画着一幅清明上河图。厅堂的两边各有两道玄关,四面都用彩色幔帐遮掩。厅堂的一角有一个佛龛,里面点着檀香。

    两人分宾主落座。程前将先前慕容节烈的书函递给柳敬宣。

    柳敬宣打开一看,半晌无言。

    程前开门见山问道:“柳大人,此次请你来,是想问一下这郭家一案可有眉目?”

    柳敬宣面带忧容,说道:“启禀大人,至今仍未查出凶手下落。”

    程前面有难色说道:“慕容大人的信,柳大人也看到了。如果迟迟抓不到凶手,我等很难向上峰交待。”

    柳敬宣想了想,说道:“程大人,你看这样如何?卑职此次回去,悬赏捉拿凶手。也许会有人看到凶手也未可知?”

    程前捋着胡须,思忖片刻,说道:“那也要有个期限才好。”

    柳敬宣看着程前,问道:“那依大人意思,几日破案是好?”

    程前伸出双手,说道:“十日,十日期限如何?”

    柳敬宣沉默不语。“

    程前面带难色,说道:“柳大人,十日之内如果破不了案,恐怕你我顶戴难保啊。”

    柳敬宣瞅瞅四下无人,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到程前面前。

    程前面带不悦说道:“柳大人,这是何意?”

    柳敬宣笑笑说道:“下官办事不力,给大人带来诸多困扰。卑职百口莫辩。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程前面含春色,说道:“柳大人,非是本官故意为难你。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抓紧。我再和慕容大人商量一下,一月为限,不能再长了。一月内必须破案,望柳大人切莫忘怀。”

    柳敬宣拱了拱手,说道:“多谢程大人,下官这就回去缉拿凶手。”

    程前点了点头,说道:“有劳柳大人。事在紧急,那本官就不多留柳大人了。”

    两人起身离座,走向门外。

    来到厅堂门口,柳敬宣回身说道:“请程大人留步。”

    程前摇了摇头,说道:“柳大人远道而来,一杯茶都未喝。本官着实过意不去,岂可有不送送柳大人之理。”

    程前将柳敬宣送出知府衙门,看着柳敬宣远去的背影,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书房,程前从怀中取出那张银票,仔细看了看。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不久高邮县及四周各乡各镇纷纷张贴出一张官府榜文:凡识认郭炳南杀案凶手者,赏银一千两。

    在高邮县内的一张告示牌的旁边,有一个矮个子,一边念着榜文,一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走入县衙斜对面的酒楼,“第一楼”。在一楼靠窗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两男一女,正在低声说着话。其中一个男的大约五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灰色长袍,头发有些花白,看着像个教书先生,一根竹杖放在身边。另外一个男子是个大胖子,光头没有戴帽子,身后背着一对金钹。女的一身绿色罗裙,翠绿的玉簪别顶,看着像个小姑娘。但仔细瞧看,脸上也有了不少岁月的痕迹。女子前凸后翘的身体所勾勒出的曲线,透着少女没有的成熟风韵。

    那个矮个子走到三人所在方桌前,也坐了下来。

    “你跑哪里去了?”教书先生有些不悦地问道。

    矮个子笑笑说道:“我看到那边张贴着一张榜文,所以就去看看。”

    “什么榜文?”胖子翻着铜铃般的大眼睛问道。

    矮个子说道:“上面写着这里有个财主郭炳南老爷被杀了。如果有人识得凶手,官府赏银一千两。你们说这要是能找到凶手是不是能发一笔小财啊。”

    教书先生不屑说道:“小财,只怕你有命挣,没命花啊。”

    胖子点头附和说道:“师兄说得对。我就不稀罕这点便宜,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那些杀人者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一不留神我们就会客死异乡啊。”

    绿衣女子冷冰冰地说道:“师兄,跟了您几十年,虽然谈不上挨饿受冻,穷困潦倒。但我们至今还是无家无业,连家徒四壁都称不上。等我们都走不动道了,你说怎么办啊?”

    教书先生脸上一红。

    矮个子附和说道:“是啊,师兄。当初我们都还年轻,跟着您快意江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今大大不同,人在江湖走,什么都没有。到现在我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教书先生看看大家,满是歉意地说道:“师弟、师妹说得对。我们都老大不小了,是该有个家了。我看这扬州府山清水秀,挺不错的。我决定,明日我们就够奔扬州,就在那里安家了。”

    女子瞅着教书先生说道:“可我们没有钱买房子啊?”

    教书先生脸更红了,手捻胡须,尴尬地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肯定有办法的。”

    矮个子眨眨眼睛,说道:“这郭炳南家大业大,钱肯定多得花不完。要不我去他家借点银子周转一下?”

    教书先生有些生气了,沉声说道:“不许胡说。我等虽称不上侠义之士,但也绝不能**鸣狗盗之人。师父临终前曾再三告诫我,即使将来不能把神火宗发扬光大,也不能让其灭堕入下三滥的境地。偷盗、抢劫乃取祸之道,我等决不可为。”说完,看了看其余的三个人。

    一时间,众人默默无言。

第五章 国宝

    四个人来到扬州城,找了一家便宜的客店住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教书先生看看口袋里面,也只剩几两散碎银子。

    教书先生把其他三个人叫到一起,说道:“明日起,二弟、三弟和我去找事做。四妹可以在客栈歇着。如果觉得烦闷,就上街逛逛。但切记不可闯祸,早些回来。”

    其余三人都点头称是。

    第二天四个人分别上街,各找各的营生。教书先生在城里面看看有没有招先生、记账的地方。胖子去码头看看有没有做苦力的。矮个子到处看看有没有要保镖、护院的。女子则上街逛逛看有没有好玩的。(做女人挺好)

    入夜,在城西五十里的一所庄园内,此时高朋满座,热闹非常。

    道台博克善站在酒席的中间,高举酒杯,说道:“各位同僚,各位亲朋好友。今日乃家母寿诞之日,在此我感谢大家的到来。请满饮此杯!”

    众人均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博克善将酒杯轻轻放在桌子上,看了看周围的宾客,说道:“今日难得各位齐集一堂。敝人有幸得一至宝,想和大家一同分享,不知何如?”

    众人齐声高呼:“还请大人给我等一观!”

    博克善捋了捋颌下的胡须,笑眯眯地瞅着在座的众人。

    “来人,将宝物呈上来!”博克善冲着堂下大声叫到。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家丁托着一个金漆的盘子走到了博克善的面前。盘子上面放有一物,一尺来高,用一块儿红布包着。

    博克善轻轻揭开红布,众人一片惊呼。

    盘子里面呈现出一尊玉佛,玉佛通体晶莹,光滑如脂,做工精美,栩栩如生。但玉佛还不是大家惊呼的原因。大家惊呼的是在玉佛脖子上的一串项链。这串项链通体火红,由三十六颗鸽血红宝石组成。每个大约大拇指大小,穿在一起环绕成大小不同的三个圈。小圈八颗,中圈十二颗,大圈十六颗。最引人注目的是项链的第三圈最下面两颗红宝石之间连着一枚淡绿色夜明珠。在红色的宝石掩映下,这枚夜明珠散发出莹莹绿光。玉佛、项链相映成辉,可称天上之物。

    博克善颇为得意地瞅了瞅在座的众人,说道:“不知各位可知这宝物何名啊?”

    众人纷纷议论,但谁也不能叫出此宝的名字。

    席间的一人大着胆子说道:“大人,您就不要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吧。”

    博克善挥挥手,众人渐渐停止议论。

    博克善神秘地一笑,说道:“此宝我也不知何名。”

    席间另外一人高声说道:“大人也不知此宝何名。那大人您是如何得到此宝的呢?”

    博克善微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此宝是我的一个亲戚花了很大的价钱从一名西域商人手里买来送给在下的。此宝价值连城,据说由波斯传入我朝。我等有幸见到此宝,领略芳华,乃是当今圣上恩泽布于四海所致。我乃一俗人,不配拥有这样的稀世之宝。故敝人想将此宝献于当今圣上。圣上聪明睿智,学贯古今,肯定能够知道此宝的名字和由来。不知大家以为如何啊?”

    “大人忠心可鉴日月,我等不及啊。”酒宴上立刻响起了一片赞扬之声。

    博克善示意家丁盖上红布,端了下去。

    半月后,皇帝康熙收到了博克善呈献的宝物,十分高兴,宣旨重赏博克善。同时康熙大开朝会,聚集文武,让大家共同鉴识此宝。百官议论纷纷,均无人识得此物。康熙下旨,请巧笔丹青将宝物画成图样,张贴到各个州城府县,并贴出皇榜:凡识得此宝并通晓此宝来历者,赏银千两。

    一等侍卫慕容节烈回到自己的府中,刚刚褪去官服,想要喝杯茶。

    门外一名家丁急忙跑了进来,说道:“启禀大人,门外有郭彦郭大人求见。”

    慕容节烈一愣,说道:“哦?说我有请。”

    慕容节烈出房迎接,走至中途,正好碰见郭彦随家丁进来。慕容节烈一挥手,示意家丁退下。

    郭彦乃是康熙驾前三等御前侍卫,二十出头,年纪不大。但功夫十分出众,深受慕容节烈的赏识。二人一见如故,相交甚厚。慕容节烈今年也不过二十**。本来慕容节烈要以兄弟相称,但郭彦执意不肯以兄弟相称,非要拜慕容节烈为义父。因为郭彦知道慕容节烈武功卓绝、深不可测,如今暂代侍卫统领一职。纵观侍卫中能在慕容节烈身前走过三个回合的,也不超过五人。郭彦同样也是难以望其项背。慕容节烈见郭彦至诚,也就答应了。慕容节烈在众人面前正式受了郭彦的认父大礼。

    慕容节烈见郭彦面带忧愁,说道:“郭彦,进来讲话。”

    郭彦诺了一声,随慕容节烈进入厅堂。

    两人分宾主坐罢。

    慕容节烈问道:“你来此何事啊?还是为你父的案子而来吗?”

    郭彦看看四下无人,轻声说道:“义父大人,此次孩儿前来,为的不是此事。但和此事相关。”

    慕容节烈眉头一皱,疑惑说道:“哦?你但说无妨。”

    郭彦见四周无人,低低的声音说道:“皇上下旨征询宝物的名字和来历,您知道吗?”

    慕容节烈点了点头,一笑说道:“此事朝野震动,我岂有不知之理。”

    郭彦面带凝重,轻声说道:“孩儿知道此宝物的名字。对其来历也略知一二。”

    慕容节烈惊异地看着郭彦,仿佛从来就不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人。

    郭彦看出了慕容节烈的心思,继续说道:“此宝名为太阳之泪,乃是元朝波斯进贡元世祖忽必烈之物。我父生前曾经花万两白银从一位商人手中购得。卖宝之人谈及此物,说此物不祥。因为据古波斯神话所说:太阳神密特拉曾被恶神德弗幽禁千年,在漆黑炼狱中留下了一滴眼泪化成了那颗夜明珠。而太阳神的血化成了滴滴鸽血红宝石。世人只找到这三十六颗,由能工巧匠将其打磨成同样大小,并与夜明珠穿在一起。

    家父因为太喜爱此物,生怕丢失,故日夜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吃饭、睡觉从不取下。白天怕别人看见,故贴身戴在衣服里面,不敢向任何人显露。除了家父的小妾和我知道之外,无人得知此事。孩儿看到皇榜,才得知此宝已落入圣上之手。”

    慕容节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抬眼看了一眼郭彦,说道:“我想你不会为了那千两赏银来告知我此事对吧。”

    郭彦一听此话,立刻离席,双膝跪下,说道:“义父,家父之死肯定与此宝有关。杀人者必是为了谋财害命。家父刚刚过世,此宝就被博克善大人献给圣上。孩儿不求别的,只求义父能够将此事禀明圣上,查明此中原委,为家父伸冤。”说完,以头触地,响头不止。

    慕容节烈皱了皱眉,说道:“你也是御前侍卫,为何不当面奏明圣上。”

    郭彦抬头,用卑微的眼光看着慕容节烈,说道:“孩儿人微言轻,况此事牵连博克善大人,故不敢贸然启奏皇上。义父乃是圣上跟前最信赖之人,求义父成全。”

    慕容节烈看了看郭彦,黯然说道:“起来吧。此事重大,我还要请示鄂伦岱大人,再做定夺。”

    郭彦叩头称谢不止。

    慕容节烈眼睛转了转,说道:“你先准备一千两银子,明日我就宴请鄂伦岱大人,成与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高邮县的大街上,知县柳敬宣和师爷萧让看着两边的买卖铺户,一边走,一边谈论着。

    萧让说道:“这皇榜才发出来几天就撤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将宝物认出来了。”

    柳敬宣笑道:“我天朝亿万之众,能人比比皆是。况且此宝既然是有人卖到这里的,必然是有人知晓的。”

    柳敬宣话锋一转,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宝物倒是认得快。那杀人的凶犯却依然不得所踪。我这县衙的榜文都挂出去这么多天了,却连一个看到凶手的都没有,好叫人失望啊。”

    萧让附和说道:“大人说的是,也不知江捕头查得怎么样了。我好像十几天都没有看到他了。”

    突然一名衙役从远处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衙役来到柳敬宣面前,单腿打千,说道:“大人,知府程大人请您即刻赶往扬州府,说您可不必更衣,速速前往,有要事相商。”

    柳敬宣急忙回到县衙,骑了一匹马,直奔扬州而去。

    萧让望着柳敬宣的背影,摇了摇头。

    柳敬宣打马扬鞭来到扬州府衙,远远看见知府程前和一名家丁站在府衙门前。

    程前来回踱着步子,神情很是焦急。

    知府程前看见柳敬宣来了,连忙上前说道:“柳大人,快快请进,道台大人已经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程前示意家丁将柳敬宣的马在门前的桩橛上拴好,领着柳敬宣脚步匆匆进入府内。

    道台博克善站在客厅门前,等候着柳敬宣和程前。

    博克善见程前已经把柳敬宣领了进来,脸上强自挤出一丝笑容,上前说道:“柳大人,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等得好苦啊!”

    柳敬宣一躬扫地,说道:“卑职参见道台大人。”

    博克善伸双手相搀,说道:“免礼免礼,快快进屋。”

    三人在屋中分宾主落座。博克善坐在正中,程前坐在上首,柳敬宣知趣地坐在下首的位置。

    程前唤家丁重新泡茶。

    博克善给程前递了一个眼色。

    程前会意,痰嗖一声,说道:“柳大人,博克善大人前些日子给当今圣上献了一件无价之宝,您还记得吧。”

    柳敬宣说道:“下官记得。当今圣上为了寻求这件无价之宝的名字和来历还张贴了皇榜了。听闻近日有人识得这件宝物名字和来历,所以圣上将皇榜给撤了。”

    程前点了点头,说道:“柳大人说得不错。不过柳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昨日两江总督阿山大人收到当今圣上下发的一道密旨,要求彻查国宝一事。”

    柳敬宣疑惑地看着程前,说道:“这是为何?”。

    程前一脸肃穆地说道:“前些日子,听说领侍卫内大臣鄂伦岱大人密奏当今圣上,说此宝原来是御前侍卫郭彦之父郭炳南所有。因有人见财起意,杀人夺宝。而此宝却由博克善大人的亲戚买到并由博客善大人献给了圣上。想必是郭彦通过鄂伦岱大人向当今圣上禀明了此事。郭彦言明国宝郭家绝不奢望要回,只求圣上开恩,查明此事,抓住杀人凶手,给郭家一个交待。阿山大人收到圣上的密旨,立刻就给博克善大人发了一道公函,要求三日内必须给个交待。故我等才立即派人请柳大人前来商议此事。”

    说完程前看看柳敬宣,又瞅了一眼博克善。

    博克善冲着程前点了点头。

    程前略一沉吟,说道:“不知柳大人有何高见?”

    柳敬宣面色凝重地说道:“下官哪里有什么高见,只是觉得有几处疑点,还要请教两位大人。”

    博克善急忙说道:“柳大人何必客套,但说无妨。”

    柳敬宣轻轻痰嗽一声,说道:“那就恕下官无理了。郭彦之父郭炳南不过是一个普通财主,即便郭彦是当今圣上的御前侍卫,郭家的势力和能力也有限。用万两白银买到国宝,虽说已经出价不菲,但也属奇怪之事。当初是什么人卖给郭炳南的,为什么卖给他?这是第一个疑点。”

    博克善手捻胡须,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柳大人说得有理。”

    柳敬宣冲着博克善拱手一礼,说道:“下官斗胆问一下,您是如何得到此宝的?”

    博克善看看四周并无外人,低声说道:“前些日子我在为家母祝寿一事忙得不可开交。我的内弟突然找到我,说有人想出售一件至宝。我问是什么宝物,内弟说此宝价值连城,不能轻易相告,故要我晚上到扬州城醉仙楼当面商谈。那天晚上,我只带了内弟两人去了醉仙楼。到了醉仙楼,见到一名高个中年汉子独自一人在包间内等着我们。他给我们展示了此宝,很快就又收了起来。他说此宝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说是他祖上之物。本来他是万万不会卖的,但由于他欠了赌坊高额的赌债,所以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问他出价多少,他说纹银一万两,少一两也不卖。我见他言辞闪烁,话中漏洞百出,就对他虚与委蛇,说第二天一手交银,一手交货。暗地里我派内弟跟踪查访这个人的来历。这卖宝人乃是扬州本地人,叫袁弘,欠了赌场三千两纹银的赌债。但是国宝并不是这名汉子所说乃祖上之物,而是另外一个人交到他手里,要他转卖的。如果他能卖出此宝,则三千两赌债就可以替他还清。我第二天就派人将他押了起来,随后此宝就落到了我的手里。我左思右想,感觉此宝留在手中是个祸害,就配了另一件宝物玉佛,一同献给了皇上。不想此宝曾经被郭家所得,如今纠察出来,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还请柳大人给本官参谋一二。”

第六章 嫁祸

    柳敬宣轻声问道:“那卖宝之人羁押在何处?”

    程前说道:“现在扬州府大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柳敬宣略一沉吟,问道:“那有没有问转卖之人为何人?”

    程前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已经审过,袁弘并未见到转卖之人。据袁弘交待,某日他一早醒来,桌子上有个蓝色包袱。包袱里面有串项链和一封信。他拆开信(识得信上的一些字),里面内容大体是:让他想方设法万两白银卖出此宝,并承诺替他还清债务。最后交待烧掉这封信。”

    柳敬宣眉头一皱,问道:“那为何袁弘将此宝卖给了大人呢?”

    博克善尴尬地一笑,答道:“说来惭愧,我内弟邱浚在扬州城就是做古玩生意的,小有名气。袁弘可能是因为这个才找的他吧。”

    柳敬宣看着博克善,说道:“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程前插了一句,问道:“柳大人对于郭家一案查得怎么样了?”

    柳敬宣面带愁容,说道:“说来惭愧。至今毫无头绪。”

    程前压低了嗓音说道:“博克善大人的意思是柳大人如果抓住凶手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尽早抓住凶手,只怕此事牵连太多,无法向圣上交待。如果捉拿凶手无望,倒不如将袁弘判成杀人凶犯,早日了结此案。就说袁弘赌债缠身,到郭家抢掠。遇到郭老太爷,见财起意,杀人夺宝。如何?”

    柳敬宣眉峰锁得更紧,问道:“把袁弘判成杀人凶犯不难。但博克善大人高堂寿宴之时,很多人都知道是博克善大人花重金所得。那袁弘既是杀人凶犯,官府通缉之下,焉能大模大样出来卖郭家的至宝?如果将袁弘定成凶犯,只怕袁弘不会承认吧。”

    程前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柳敬宣。

    柳敬宣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打开,发现是一张契约。上面有袁弘和邱浚的签字、画押,内容不外是银器两清之类的话。

    程前一指契约,笑笑说道:“有此凭据,就证明博克善大人确实付了袁弘一万两白银,袁弘也的确收了这一万两白银。这样郭家的杀案就与博克善大人毫无关联,而且博克善大人还抓到了真凶。现在人赃并获,谅袁弘也无法抵赖。这郭家一案发生在高邮县,还望柳大人能够尽早结案才是。如此我等才能给皇上一个交代,慕容大人和郭彦大人也好平息此事啊。”

    柳敬宣沉吟半晌,说道:“二位大人,你们觉得慕容大人和郭彦大人会相信吗?据卑职所知,杀郭炳南的真凶武功绝非一般。而郭彦大人更是武功高手。此事关系郭彦,他岂肯草草结案。如果郭彦大人追查此事,只要见到袁弘本人,恐怕就会立刻露出马脚。”

    博克善和程前也皱起了眉头。三人对坐,半晌无言。

    博克善咬了咬牙说道:“既如此,不如先杀了袁弘,来个死无对证。就说他是凶手,我们先将其屈打成招,有了口供就好办了。”

    柳敬宣见实在难以推辞,回答道:“那卑职先将其带回县衙,审讯一二,再禀呈二位大人如何?”

    博克善目露凶光,说道:“我给你三日期限。三日之内,必须找出凶手。找不出凶手,就必须按我说的去办。”。

    柳敬宣坐在后院凉亭内,瞅着院里的菜发呆。

    萧让从前院悄悄走进后院,直到柳敬宣的面前,柳敬宣这才发现。

    柳敬宣无精打采地说道:“萧先生来了,请坐。”

    萧让上下打量柳敬宣,说道:“柳大人去了一趟扬州府,看来比上一次更加愁苦了。”

    “唉!”柳敬宣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看这知县算是当到头了。”

    萧让宽慰柳敬宣,说道:“大人何出此言?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很快江捕头就能给我们带来好消息了。”

    柳敬宣将扬州府衙的经过告诉萧让:程知府抓到了杀人凶手袁弘,让自己尽快结案。但自己怎么看,袁弘都不像凶手。那郭彦焉能轻易被骗。当然博克善与程前嫁祸袁弘的事情柳敬宣并没有对萧让明言。

    萧让想了想,说道:“大人,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敬宣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先生快说。”

    萧让一笑说道:“很明显程知府是受到博克善大人的指使,想出了这招栽赃嫁祸之计。但是即使袁弘是冤枉的,他与凶手肯定也逃脱不了干系。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柳敬宣仿佛明白了萧让话中之意,眼眸更加光亮。

    萧让看着柳敬宣,柳敬宣看着萧让,二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扬州府及周边各县贴出布告:现官府已经抓住郭家杀案的凶手,身份未明。该凶犯在抓捕当中,拒捕殴差,不幸被官差打死了。现已停尸高邮县义庄,凡能认得此人者赏银五百两。

    深夜,程府的厅堂内,灯火通明。博克善和程前还在商谈。柳敬宣的行动已经有人报给了博克善和程前。

    博克善手捻胡须,说道:“程大人,人人都说柳敬宣是个人才。我也只当是个传闻。一直以来都认为此人言过其实,不过是个书呆子。不想此人不仅心思缜密,而且智谋超人,竟然能够想出这样一个计策。”

    程前一笑,两只眼睛眯成了一线,说道:“大人说的是。柳大人近年来口碑极好,做事干练,能为出众。”

    博克善突然话锋一转,阴声说道:“如果此事能够圆满解决,我等便可高枕无忧。如果此事败露,程大人一定要一口咬定此事系柳敬宣一人所为,与我等无干才是。”

    程前点了点头,陪笑说道:“大人只管放心。此事一定不会有丝毫差池。”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在扬州城南有一座静谧的府邸,名曰:金府。

    府内,一名年轻公子正在和两名护卫交谈。

    只见年轻公子淡淡说道:“程浩然,何文弱,你们说这柳敬宣真的抓到凶手了吗?”

    程浩然想了想,轻声答道:“据小的看,应该是没有抓到凶手。这应该是柳敬宣设的移花接木之计。”

    年轻公子没有出声,示意程浩然继续说。

    程浩然说道:“小的觉得是柳敬宣一时之间找不到凶手,而上峰又压得太紧,所以找了个死倒来糊弄皇上。”

    年轻公子又看了看何文弱,说道:“你说呢?”

    何文弱略一沉吟,说道:“小的认为,也许还有抛砖引玉之嫌。”

    年轻公子眼睛一闪,说道:“说来听听。”

    何文弱说道:“柳敬宣抓住凶犯并不稀奇。但如此大张旗鼓,倒有些怪了。奴才认为真凶并未抓到,也许只是个诱饵罢了。”

    年轻公子右手轻击椅子的扶手,笑笑说道:“你们说的不错,那柳敬宣的确在施移花接木、抛砖引玉之计。不过,我料他应该不会有此胆量。移花接木糊弄皇上乃是死罪。他如此聪明,岂能轻易出此下策。看来博克善和程前两个老狐狸确实逼得柳敬宣太紧了。如果此事能够顺利解决,则作罢。如果此事败露,他们会将责任全部推给柳敬宣,让圣上砍了柳敬宣的脑袋,大不了再换一名知县。”

    程浩然将头一扬,盯着年轻公子蒙着青纱的脸,问道:“那依主子来看,凶手是否会出现呢?”

    年轻公子悠悠说道:“那要看柳敬宣的造化了。”

第七章 字条

    县衙内柳敬宣和萧让也在焦急地等待着,等待着凶手的出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清晨,柳敬宣正在卧房熟睡。

    门外一名衙役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柳敬宣几乎一夜未睡,直到天快亮了,才打了个盹。

    衙役轻声呼唤睡梦中的柳敬宣:“大人,扬州知府程大人请您火速到府衙一叙,有要事相商。”

    柳敬宣悠悠醒来,感觉头重脚轻,心情十分郁闷:“我不是前日刚过去吗。怎么今天一早又来唤我?”

    柳敬宣穿戴好官服,在街上买了个烧饼,就急急忙忙打马向扬州府而去。

    来到扬州府衙,程前早在门前等候。不等柳敬宣张口,程前就拉着柳敬宣进入府衙内堂。和前天一样,道台大人博克善也已在门口站立多时,有些不同的是今日博克善面容愁苦,根本没有笑的意思。

    还没等柳敬宣喝口茶水,程前就迫不及待地发话了:“柳大人,今日着急请大人过来,是出了一件大事。”

    柳敬宣疑惑地瞅着程前,说道:“请程大人明示。”

    程前面带惊慌地说道:“昨日深夜,博克善大人内弟邱浚的珠宝行被盗了。”

    柳敬宣问道:“是否抓住盗窃之人?”

    程前摇了摇头说道:“要抓住就不烦请柳大人来了。”

    柳敬宣面色凝重地说道:“像这种珠宝金银等贵重之物应该严加看管才是啊。敢问什么东西被盗了,东西多吗?”

    博克善点了点头,说道:“柳大人说的是。内弟邱浚岂能不严加看管。被盗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件,是一把纯金的如意,价格不菲。但是盗窃之人不仅盗取了宝物,还留下来一张纸条,你来看。”

    柳敬宣接过博克善手中的字条,上面写了四排小字:郭炳南强抢民女无人管,博克善谋财害命丧人寰,狗赃官如果再敢欺人命,判官爷即刻送尔赴黄泉。

    柳敬宣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将纸条递还给博克善,说道:“这是有人寄书示警。看来杀人凶手还未离开扬州府。”

    博克善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柳大人说的是。但是这张字条还有一个秘密。”

    柳敬宣吃惊地问道:“什么秘密?”

    博克善一指字条,颤声说道:“这张字条的笔迹和邱浚的笔迹非常相似。”

    柳敬宣不由得一愣,试探问道:“那应该不会是邱浚监守自盗吧?”

    博克善摇了摇头,说道:“我内弟绝不可能做这等事情。他也没有理由做这种事情。”

    柳敬宣沉吟半晌,说道:“如果不是邱浚所为,那么此人应该非常了解邱浚,有意饶他一条性命,否则就不是盗走金如意这么简单,可能就把他人头摘走了。之所以留下字条一方面说明凶手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另一方面也说明此人精通书法,擅长临摹他人笔体。”

    程前点头问道:“柳大人,你所说的我们都清楚。此次请您前来,就是想问一下,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柳敬宣面带忧色说道:“我们设的计谋已被凶手看穿。待下官再回去好好思量一番。不过为今之计,袁弘是不能轻易被判杀头之罪的。”

    博克善面带苦笑说道:“柳大人,此次回去还望快速找出这杀人的凶犯。此人如此横行无忌,胆大包天,让我等着实寝食难安。”

    柳敬宣躬身一揖,说道:“卑职这就回去调查。”

    等柳敬宣走出扬州府衙,博克善悄悄地问程前:“程大人,为何你一再要把这追凶一事落在柳敬宣的身上?既然凶手已经在扬州城现身,你多派人手一同捉拿不是更加妥帖?”

    程前诡异地一笑,说道:“卑职一直在考虑这凶手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是简单的打抱不平或者是见财起意吗?绝对不是。”

    博克善眼眉一挑,愕然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程前抬头想了想,说道:“凶手最根本目的我还看不太透。但是最近这扬州府,甚至是江苏道都快被凶手搅得地覆天翻。我派人私下查访:这郭炳南不久前才得此宝物。然后不久凶手就杀了他,并且立即将宝物转卖给大人。此次凶案震动朝野,我觉得是凶手刻意所为。郭炳南跟我们的关系,我想可能凶手已经知晓。所以,此案大人和我绝不能轻易出面,否则就中了凶手的下怀。柳敬宣此人聪明过人,手下的捕头江璀云也是武林高手,他们一定会查出什么。而且据卑职所知,郭彦马上就要到扬州了,这样我们可以把责任都推给他们。目前,我们且看柳敬宣如何做。一动不如一静,坐观其变,切莫忙中出错,因小失大啊。”

    博克善的瞳孔开始缩小,意味深长地说道:“就这样我在总督那里无法交差啊。”

    程前想了想,笑笑说道:“大人,该破费就要破费。总督大人那里您多多打点,我想他会通融一二的。”

    博克善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只得如此了。”

    高邮湖边,周子健已经钓了半天的鱼了。看看鱼筐,一条像样的鱼也没有。周子健抬头看看天,已经天交正午。此时周子健感到肚内饥肠辘辘。

    周子健不禁摇头叹道:“没想到我周子健竟然沦落如此。”

    他正想收拾东西,离开湖边。

    突然耳边有人说道:“是何人在此慨叹?”

第八章 线索

    周子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矮个子眼睛直勾勾瞅着自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周子健打量来人,没有说话。

    矮个子上下打量周子健,说道:“看兄台器宇轩昂,气度不凡,又腰悬宝剑,想来是个大侠。敢问大侠尊姓大名,为何在此慨叹?”

    周子健见来人也就五尺来高,好似个娃娃,颌下无须。但是额头的皱纹却无法掩饰岁月的痕迹。此人虽然长得矮小,但面容和善。

    周子健惭愧地一笑,说道:“我可称不上什么大侠。在下崆峒派周子健,如今落魄扬州府,所以有感而发。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矮个子急忙施礼说道:“原来是崆峒派的高足,失敬失敬。在下邱寅涛,虽然无门无派,也学过几天三脚猫的功夫。”

    周子健回礼说道:“敢为邱兄来此为何?”

    邱寅涛神秘地一笑,说道:“不瞒周兄,我是来查案子的。”

    周子健面带警惕,问道:“兄台是官府的公差吗?”

    邱寅涛笑道:“那倒不是,我也是刚到扬州府不久,手头有点紧。看到最近高邮县悬赏捉拿凶手,赏银一千两。我便想着如果能够查出凶手下落,一千两白银也好解解我的燃眉之急。周兄是崆峒高足,眼下好像也很寥落。不如和我一同追查,到时赏银我们一分为二如何?”

    周子健疑惑地问道:“官府不是出榜说已经找到凶手了吗?”

    邱寅涛“哼”了一声,不屑说道:“那都是骗人的。昨日高邮县已经再次出榜说凶手还有余党未曾落网。什么余党,实际压根就没逮到过。”

    周子健叹了一口气,说道:“人海茫茫,到哪里缉拿凶手。退一步讲,即使见到凶手,你我也未必能够抓住凶手。”

    邱寅涛满怀信心地说道:“周大侠何出此言?凭周大侠的武功再加上我的智慧,我想我们一定会马到成功。即使我们抓不住凶手,知道他是谁料也不难。”

    周子健苦笑道:“不瞒邱兄,凶手我看到了。”

    邱寅涛无法置信地瞅着周子健,说道:“真的吗?今天能遇到周兄真是天意啊。到底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

    “前些时,有个叫张千的老汉,由于女儿被郭炳南抢去,就到高邮县伸冤。知县柳敬宣忌惮郭炳南的儿子郭彦是皇上御前侍卫,所以就没有捉拿郭炳南。那日我夜探郭家,想解救张老汉的女儿,正巧看到高邮县的捕头江璀云也去救张家女儿。我正要走,发现有一个蒙面黑衣人从郭家跑出来。而此时正好听到有人高喊“杀人”。我断定此人就是凶手,所以一路尾随。在高邮县外,凶手见我紧追不放,就和我交起手来。”

    邱寅涛睁大了眼睛,问道:“结果如何?”

    周子健一脸尴尬地说道:“说来真是惭愧。只一招我就败了。如果不是凶手手下留情,此刻我早已成为孤魂野鬼。”

    邱寅涛眼珠一转,问道:“那你有没有发现别的,比如武功家数,或者别的可疑的地方。”

    周子健想了想,说道:“凶手长得高大魁梧,内力雄浑异常,使一口九耳八环鬼头刀。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邱寅涛问道:“那周兄为何不去报官?像如此重要的线索,官府起码也会意思个百八十两的,何至于你在这里慨叹不已。”

    周子健摇了摇头,说道:“那凶手虽然杀了郭炳南,但我也觉得此人该杀。凶手算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何况凶手对我有活命之恩,恩将仇报,非我侠义道所为。周某虽然不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但也决不做恩将仇报的小人。”

    邱寅涛脸上一阵发热。

    他干笑了两声,说道:“恕在下失言,那周兄打算去哪里呢?”

    周子健想了想,说道:“想我苦练武功十几年,原以为可以纵情江湖一场。哪知刚下山不过数月,就被人一刀战败,方知自己武功低微至极。今番我再三思量,还是回家种地算了。可是又觉得羞见家乡父老,所以才在此徘徊。”

    邱寅涛宽慰说道:“周兄切莫气馁。我看周兄的武功肯定是不弱的。但一山总比一山高,这江湖这么大,人又这么多,比自己功夫高的肯定是有的。输个一次两次的也很正常,大不了再勤学苦练一番也就是了。”

    周子健摇了摇头说道:“凶手的武功深不可测,我恐怕再练十年也难望其项背。”

    邱寅涛说道:“周兄也不要太灰心,即便打不过他,又如何。该吃饭还要吃饭,该练武还要练武,该行走江湖还要行走江湖。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因一时的挫折搞得如此不堪。你看看我,虽然武功平庸,和人交手也是败多胜少,但如今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武功好就万事大吉了,即便是无功天下第一,也未必会有好下场。所以说,周兄你要想开一些,生活要活得更加精彩一些才是。”

    周子健被邱寅涛说得胸中好像舒畅了一些。

    周子健感激地对邱寅涛抱了抱拳,说道:“感谢邱兄,一番话说得在下茅塞顿开。”

    邱寅涛也拱拱手说道:“天色不早,在下就不打扰周兄,告辞告辞。”

    周子健说道:“慢走慢走。”

    高邮县衙,知县柳敬宣正在后院拾掇菜园子。自从捕头江璀云出去查案之后,二十多天都没有消息了。眼看一个月的期限马上就到了,柳敬宣很是着急。几乎所有衙役乃至师爷萧让都被派出去查访凶手下落了,这县衙里空落落的只剩柳敬宣一人。今天柳敬宣除了批了几份公事,又审了一件邻里之间的小案子,就一直在后院浇水、除草。只有在这方不大的菜园中,柳敬宣的心绪才能有一刻的平静。

    “有人吗?怎么这县衙连个人都没有?”前院传来人询问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

    柳敬宣站起身,这时一个矮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这高邮县衙与寻常衙门不同。一般从巳时开始大门就打开了,直到酉时才关闭。期间没有人把守,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出入。如果有事门房会有人负责接待、并禀告知县大人。如果有要案可以在门外击鼓升堂。由于连门房的差人都去查案了,所以矮个子男人没有找到一个人,甚是疑惑。

    柳敬宣看看来人,放下手中的水瓢,问道:“你是什么人?”

    矮个子男人一双明亮的大眼也上下打量柳敬宣,说道:“请问您是?”

    柳敬宣淡淡说道:“在下高邮知县柳敬宣。”

    矮个子男人听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说道:“草民邱寅涛,叩见清天大老爷。”

    柳敬宣微笑说道:“清天大老爷实在是不敢。,请起来说话。见本县有何要事?”

    邱寅涛站起身,满脸堆笑说道:“启禀大人。小的看见官家榜文,说是识认凶手者,赏银一千两,所以特地前来禀告大人。”

    柳敬宣心中欣喜不已,但转念平稳了一下心绪,走进凉亭坐下,对他招了招手,笑着说道:“不必拘礼,进前来讲话。”

    邱寅涛走到凉亭台阶之下就停下了脚步,然后低下了头。

    柳敬宣仔细打量邱寅涛,问道:“你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本县。如果抓住凶手,本县一定重赏。抬头说话。”

    邱寅涛仰起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小的前些日见到高邮县的榜文,想着这凶手好生可恶。大人您为官清正廉明,爱民如子。凶手居然在您眼皮底下把人给杀了,这分明是向您示威,藐视朝廷王法。小人就私下查访,看看能否查到凶手下落。整整查了二十多天,小人终于得知当夜曾经有人看到凶手。凶手身材魁梧,蒙面黑衣,手使一口九耳八环鬼头大刀,武功十分高强。”

    柳敬宣手捋胡须,轻声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的呢?”

    邱寅涛满脸堆笑,说道:“不瞒大人,是一个名叫周子健的崆峒派弟子告诉我的。”

    柳敬宣点了点头,说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邱寅涛说道:“别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柳敬宣沉吟片刻,说道:“你给的这个消息很重要,本官非常感谢。一会儿等人回来,你从账房领取纹银一百两。回去后,再给我多方打探。最好能把那位叫周子健的义士找到我这里,因为只有他才真正见过凶手。如果识认凶手身份,我给你纹银五百两。倘若能够找到凶手下落,我再加五百两。”

    “小的谢过清天大老爷。”邱寅涛感激地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师爷萧让回来后,柳敬宣将邱寅涛所讲的向萧让学说了一遍。

    萧让听后点头道:“最近我查访四处,得知案发当日,有些可疑之人来到高邮。其中就有个佩剑的年轻人曾经到过第一楼吃饭,而且还有一群貌似押镖的也到过第一楼吃饭。”

    柳敬宣问道:“萧先生,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使九耳八环鬼头刀的武林怪客?”

    萧让摇头说道:“学生不懂武术,也没有和武林上的人来往过,实在是不知。但据学生看,江捕头应该是知道的。”

    柳敬宣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江捕头武功高强,多半是知道的。但不知他去哪里了?”

    江璀云到底去哪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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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天之下介绍:
人总是要面对选择。在历史的茫茫波涛之中,无论是惊才绝艳之人,还是庸庸碌碌之辈,都要选择随波逐流,还是逆流而上。历史沉浮,究竟赋予人们到底怎么样的使命?书中人物在面对人、事、礼、法等方面都存在很大的分歧。让我们拭目以待。清天之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天之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天之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