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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剑落英     大宋桃花使txt下载     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0节 坐思千万间

    高宠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他自己感觉不过小憩一会儿,也不知怎地就睡的这么久了。

    他很快的跳了起来,穿了衣服打开房门,今天的天气还是不错,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霞光照耀,让人神清气爽,方进石坐在院子中间,正在吃粥,他听到门响,抬起头来向高宠道:“这么早就起来了?我府上刚来的大嫂做的粥很不错,要不要来一碗?”

    高宠急道:“她呢?还没起床么?”

    方进石淡然道:“噢,她一大早就回去了,让我给你说一声。”

    高宠道:“回去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方进石拿了那片纸出来道:“也许在这里住不惯,也许是惦念家里,这是那位姑娘临走时给你留下的字。”他只说“那位姑娘”,也不说是静慧还是柔福帝姬。

    “字?”高宠接过看了看,脸色有点变化无常,他低头沉默了一下,将那纸片放入怀中,也不理方进石,埋头向大门口走去。

    方进石在他身后喊道:“你去哪里?怎不留下吃了早饭再走?”高宠说了句:“我去找她!”说着话,他已经拉开了方家的大门,奔到了外面。

    方进石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摇了摇头,找她,上哪里去找?难道他要去御廊大街尽头的皇宫大内去找吗?

    高宠脸也没洗,头发散乱着走到街头,他心乱如麻,走了一会儿,蹲到一处墙根坐在地上,拿了那纸片看了又看,抬起头来,头顶的太阳已经高起,阳光照耀,他感到异常的刺眼。

    城中的百姓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虽然经历了昨天的一些道士闹事,可是对于见过大世面的汴梁城百姓来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宠站起身来,束了束衣服,走到河边好好的洗了把脸,他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在徐王府中和那些蹴鞠好手门一起练习,现在他并不想回去,宋时王府的蹴鞠就和府中的乐队一样,来客人或者是主人有兴趣了才会有比赛。

    高宠来到了开封城西的一条名叫山羊街的地方,这里环境很差,房屋破旧,是开封城中最贫穷的地方之一,高宠跟着史家班一起刚到开封城的时候,就是在这山羊街中落脚,因为这里租住便宜,如今史家班的人还是依旧住在这里。

    他们刚刚来汴梁时,住在这山羊街的客栈中,高宠就是从那家客栈中被史达泰打了一顿赶了出来,后来史家班搬出来又在这街头找了一破旧房子安居下来,只是高宠再也没有去过。

    他看到原来住店的伙计正在门口倒水,就走了过去,那伙计看到他还认得他,不等他开口就道:“你是来找史家班的人吧,他们住前面一点,我方才看到那姑娘到前面药铺买药了。”

    高宠赶紧谢了这伙计,转了身向那药铺走去,拐过墙角,正看到静慧提着几个药包正往回走,二人一打照面,静慧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叫道:“那罗延。”

    高宠看着这静慧,她还穿着昨天那件黑色的衣服,本来她的衣服就不多,而且她一向是个十分节俭的女孩子,她的目光中只有意外重逢的一丝喜色,并没有那罗延心中期待的那种表情和神色。

    就是这一丝喜色,也很快的暗淡下去,高宠看她提的药包,关切的道:“你们怎样?你师哥伤重不重?”

    静慧低头道:“伤的不轻,只怕短时间内无法再出场了,班主也受了伤了……”高宠道:“也不知哪里来的这许多恶道,总不能这么白白让他们打伤了。”

    静慧“哦”了一声,抬了头道:“我出来很久了,要赶回去给他们煎药。”她绕了高宠身边和他擦肩而过,高宠道:“等一下。”他从怀中拿出身上所有的钱出来,送到静慧面前,静慧呆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说了句:“多谢。”然后走向史家班住的地方。

    高宠在她身后道:“我姓高,大名叫高宠。”静慧停了一下,神色有点木然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再也没有回头。

    高宠看着她走的远了,心中无比的郁闷,他摸了摸怀中的那个纸片,脑海中尽是一句话:静慧先前说过,她是不认字的。

    “八荒争凑,万国咸通”这八个字,说的是大宋的都城东京汴梁开封府,开封府衙门也被称之为南衙,五代十国一直到宋初,如果亲王被任命为开封府尹,那就说明这个亲王已经被确立为皇帝的继承人,是储君了,皇太子权开封府是潜规则,一直到北宋中期才改变这种状况。

    开封府衙架构极其宠大,设官主要有牧、尹、权知开封府、推官、判官、司录参军、六曹参军、左右军巡使、左右军巡判官、勾当左右厢公事等。官衙主要有潜龙宫、厅事、左右厅、使院、司录司(也称府院)、六曹(即功、仓、户、兵、法、士)、左右军巡院、勾当左右厢公事所等。

    方进石在赵鼎手下的开封府“仓曹”中做事,日日极是清闲,昨夜没有睡好,他就在仓曹的值事房中偷懒睡了一下午,未到日落时分,他就来到了正阳街南边的湖岸边,这里也是汴梁城中有名的烟花之地,靠在湖边而建的一排楼宇都是教坊勾栏院,湖面上的花舫中不时传出女人的嘻笑声和丝乐之声。

    沉香楼在开封府城的教坊勾栏中,并不属于名气一流的,最有名气的当然是李师师的矾楼了,不过这沉香楼也算是一处比较大的勾栏院了,对于来勾栏院中寻花问柳,方进石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一个人来到沉香楼前,早有招呼客人的龟奴上来招呼,过来询问方进石可有相好的姑娘粉头,他衣服非特别光鲜富贵,也只是个龟奴来招呼他。

    方进石道:“听得沉香楼有位云奴儿姑娘,才艺双绝,不知……”他还没有说完,这龟奴就道:“原来公子是来看云奴儿姑娘的,这边请。”

    他引了方进石走向后院,在道上陪着笑脸道:“自云姑娘昨日里参加花魁斗艳归来,名气一传千里,今日来的公子十之七八是向着她来的。”

    方进石心头一动,龟奴的这句话让他忽然想到,云奴儿之所以去参加花魁斗艳,可能目的就在于这个“名”字。

    她虽然是斗艳失利,最终退出,可是已经让她的艳名得以传扬出去。方进石自然明白,像这样的花魁斗艳,没有后台的背后运作,是不可能登上矾楼前的戏台的。

    沉香楼自然之前有花魁候选,可是云奴儿半道杀出,顶替了之前的沉香楼花魁去参赛,她固然美丽而有才情,可是若没有后台强势运作,也不可能成功,只是云奴儿背后的后台是谁,方进石却一时想不通了,是景王赵骇么?

    这龟奴把方进石带到后院,后院就在湖边,灯火下有四五十人围坐在湖边摆开的桌前,有人怀中还搂着姑娘,都在一边喝酒,一边观看湖边停靠的一只花舫中的乐伎歌舞唱曲。

    龟奴把方进石带到最后面的一张桌子旁边安排他坐下,这桌子边已经有个喝着酒抱了个姑娘的公子哥坐在那里了,方进石向台上望去,只是两个沉香楼中其他的乐伎在唱曲,并不见云奴儿。

    听得前排有人高声喊了道:“云姑娘再出来唱上一曲吧,这都又等了半天了。”方进石寻声望去,竟然是昨日在矾楼和杜轻侯喊价的那个姓卢的公子,他竟然痴心不改,今日又到这沉香楼来了,再一细看,昨天在场的苏公子章公子等人都来了。

    招呼客人的鸨母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唤她。”然后顺木梯爬上船头向了船舱进去。

    方进石向了坐在旁边的公子道:“这云奴儿好大的架子,不是昨日已让人买走赎身了么?怎地今日还出来唱曲?”

    那公子还没回答,他怀中的女子抢先道:“听说昨日喊价的是个穷小子,别说三千贯了,三十贯都拿不出来,她啊……以为自己多金贵呢。”看上去这女子十分的对云奴儿不屑一顾,方进石不禁笑了道:“原来如此,定是遇上穷鬼了。”

    忽听得前面欢声雷动,一片叫好声,方进石抬头望去,只见台上云奴儿抱了琵琶站在船头,那姓卢的公子更是叫的起劲,云奴儿最经常穿的就是红色的衣服,此时湖面微风吹拂,她衣衫飘飘,便如一片红云,她永远都是那么引人注目。

    那卢公子叫道:“云姑娘给大家歌舞一曲了,大家都已等候半天了。”云奴儿没有说话,竟是一手抱了琵琶一手提了裙裾,顺着木梯走了下来。

    那卢公子看她竟然下了船来,就想着凑上前去,云奴儿却正眼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她缓步来到最后最边缘的一张桌前,向着孤单一人坐在那里的少年微笑道:“你要看我歌舞么?”

    云奴儿自打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这些时日里,从没有见到过她向男人笑过,此时却对了一位外貌平凡衣着普通的少年笑颜如花,还如此软语相问。

    人群中那位章公子道:“这不是昨天喊价的那个人么?”此时便有人认得他了。

    方进石本就坐在最后面,这么多人,云奴儿怎么会一下子就走了过来,当然是方进石一进这里,就有人通风报信给她了,她知道他一定会来的。

    云奴儿一走过来,这些公子哥的目光都随着来被吸引过来,对方进石都是羡慕妒忌,方进石不喜欢被人围观着看,忙道:“大家都是来给你捧场的,你就站到船上唱一曲了。”

    云奴儿微一沉吟,依然笑了道:“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她这般的故意捧足方进石的面子,那些公子哥尤其是那位卢公子,已经妒忌的要恨死方进石了。

第161节 前知暴雨至

    若是要选择一个他所见过的最会讨男人喜欢的女人,方进石一定会选云奴儿。

    更何况她是如此的美貌如花,说话和做事又是如此的大胆和出人意料,若是男人不喜欢,那他一定是瞎了。

    云奴儿站在花舫船头,走到琴旁边,轻抚了几个音,这个是告诉琴师她所要唱的词牌名,这琴师会意,便弹了起来,云奴儿轻吟唱了起来,她的声音并不像一般在勾栏院里唱婉转到极致、软绵绵的歌伎那种声音,倒是带有一点高亮的铿锵之音,也许她久居住在辽朝,那里的人更喜欢这种声音一些,不过对于开封的公子哥来说,这声音也是极有新意的。

    她唱的却是一首婉约派的词,是欧阳修的《洛阳春》,也叫《一落索》:

    小桃风撼香红,满帘笼花气。看花何事却成愁,悄不会,春风意。

    窗在梧桐叶底,更黄昏雨细,枕前前事上心来,独自个,怎生睡。

    方进石虽然文字功底很差,但是这云奴儿唱词功底好,吐字清楚,他竟然也是完全明白意思,他这许多时日里和文人打交道,虽然以前没读过太多的书,可是也渐渐的学会了一些评判唱词牌的好坏,那些公子哥们更是叫起好来。

    云奴儿一曲唱完,转身站在船头向着方进石站着的方向道:“你要听什么词牌,说了我唱给你听。”

    她站在这里如此说话,好似自己唱曲只是给方进石一个人听得,其他所有的人都视作无物,连方进石自己听了这句话,都觉得她说的话有点过分,他还没说什么,听得后院门口有人骂了道:“不过一个勾栏瓦肆里唱曲的小娼妇,也敢这样嚣张说话!”

    这人粗俗的骂着,带了几个仆从大步的就走到场中,一张木凳横在路中,这人火气甚大,一脚把木凳踢入湖中,然后双手叉腰站在人群前,向着云奴儿道:“不要给脸不要脸,当真以为自己是飞将军了?”这人竟然是那个杜轻侯,他原本就昨日有气,只是不敢得罪郓王赵楷,只好隐忍下来,今晚故意来到这沉香楼闹事,找回面子。

    他和方进石前后脚进门,到了这后院湖边,见到居然方进石也在,云奴儿又如此表现,就发作起来。

    云奴儿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毫不惊心,她站在船头冷然道:“杜侯爷,不知小女子如何嚣张了,请侯爷说个明白,小女子给自己情郎唱个小曲,《宋刑统》也是不准的么?”她这么直认方进石是情郎,纵是烟花女子说话大胆一些,可也极是少见,她更提大宋律法,不怯不亢直言相诘,连方进石都暗叫了一声好,杜轻侯冷笑道:“哦呵,一个烟花女子,也敢和我说《宋刑统》……”他扭头向了左右仆从道:“把她拉下来。”

    那几个仆从如狼似虎的挽了袖子准备上前,方进石冲上那船头木梯上大喝道:“看你们谁敢!”他从那杜轻侯进门就知道有事,到处想找个武器,恰巧看那花丛旁边有丢弃的一把小小的花铲,就捡了起来,他做事虽然不冲动,可是如果真的要动手,他可是不管能不能打的过,先打了再说。

    杜轻侯的仆从们一愣神,方进石大声道:“杜轻侯,你莫要太过份了!”

    杜轻侯把脚往身边一张凳子上一踩,斜了头看了他轻蔑的道:“昨日我当你根基有多硬呢,谁知不过是开封府仓曹中的一个下人,好大的官啊!”他向那仆从们一挥手叫道:“照打!”

    那几个仆从得了命令,飞快的奔了上来,方进石挥着那铲子打了几下就给人夺了下来,他毕竟比高宠差的远了,几下就让人踢倒,另外几名仆从上得船头,来捉云奴儿。

    云奴儿冷喝一声:“住手!”侧身一转,已从那琵琶头部抽出一把短剑来,这些仆从猛吃了一惊,她虽是女子,可是手中有刀,这些仆从也是吓了一跳。

    一阵急厉的风声而过,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斧头,这斧头穿过挂在树上的一个灯笼,将这灯笼钉在树上,很快灯笼就整个燃烧起来,众人都被这斧头惊呆了,连准备殴打方进石的几个仆从也扭了头去看这斧头。

    跟着在门中出现几个大汉,当前一个大汉身形高大粗壮,一脸的胡子,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这人揉着脸道:“到处都是喝酒打架,这京城里也是一样,一点王法也没有。”

    他身边站了一个胖子笑了道:“王兄,再说一会儿你的斧头都烧着了。”黑衣壮汉道:“它全身都是铁的如何烧的着。”这两人谈笑风声,只顾自己说自己的,全然没把场中人放在眼中。

    杜轻侯自看到这几人进来,脸色阴晴不定,不过他却不自主的把踩在凳子的脚拿了下来,方进石虽然倒地,此时却也趁机爬起,他看到这几人进来,顿时大喜,向那胖子道:“傅大哥,你可还认得小弟否?”

    方进石看到这胖子,顿时想起他认得这大汉名叫傅选,是金统大手下三大头领之一,这三大头领,一个是云东山的强盗秦敢开,此时还在云内州府,还有民团性质的保义社,头领是王度先,另外一路就是厢兵的头领傅选了。

    傅选和王度先在云内州吃了点小亏,不过损失都不大,还得了些武器等军需,他们和金统大跟在张宗鄂大军的后面一起回到大宋境内,化整为零回到自己的驻地,方进石此时一看到傅选,顿时大喜,马上就起身相认。

    掷斧头的那个黑衣汉子就是王度先,方进石在云内州时却没有见过他,是以不识,傅选边向他走边道:“当然认得了,方头领嘛!”他走近了扶了方进石道:“怎地今日让几个狗给咬了,要不要帮你把这些狗爪子切下来?”

    那些个仆从看他这些人模样又壮又貌狠,杜轻侯又没命令,都不敢说话,王度先大步走到杜轻侯面前不远停下来道:“杜侯爷,怎地从五原搬到开封城也不打个招呼,这数年未见,侯爷越发光彩了。”

    杜轻侯神色极为尴尬,神色间竟似对这王度先堪是害怕,颤声道:“你怎么也到这汴梁来了?”

    王度先调笑他道:“来看看侯爷啊,侯爷的儿子应该有十一二岁了吧,当年侯爷可是未出够钱数,金大哥很是生气,想找侯爷再算算帐目。”

    杜轻侯惊道:“金统大也来京城了?”

    王度先反问道:“莫非侯爷你想见他?”杜轻侯忙道:“不敢不敢。”王度先笑了道:“这位云姑娘是金大哥的亲戚,侯爷给个面子放她一马可好?”他虽是商量的口气,但是杜轻侯听了却是一头冷汗,这些既是官兵也是强盗的人杜轻侯最是头痛,他虽搬到了这京城,可是根基却是在五原,更别说他有把柄握在这些人手中,自不敢得罪了。

    杜轻侯狼狈的带了人匆匆而走了,其它的一些公子哥看这些人凶悍,也不愿惹事,鸨母过来招呼他们到了别处,方进石也看的出来,这鸨母竟是不敢得罪云奴儿的。

    傅选拉了王度先过来道:“这位是王度先王兄,可惜在云内州时未见到方头领,今日才得相识。”王度先也是过来见礼,方进石笑道:“今日我好没面子,多亏了两位大哥了。”

    王度先道:“这叫一物降一物,我们金老大提起方头领来,可是赞不绝口的。”

    方进石道:“金蛇到了汴梁来了么?两位带我去拜见一下可好?”傅选和王度先对望一眼,傅选才道:“金老大最近有些事情要做,暂不在汴梁,改日他到了,定登门拜访方头领。”

    方进石看这两人忽然有些古怪,不免有点心中奇怪,随口道:“金蛇不在汴梁,那就可惜了。”

    傅选道:“我兄弟还有些别的事,这就告辞了,若是有事,可让云姑娘通知我等。”

    他和王度先都抱拳行礼,领了人出门去了,方进石自然想到,这金蛇金统大和这云奴儿本质上都是景王赵骇一系的,金统大找人保护云奴儿是最正常不过了,可是竟然让傅选和王度先进京来,却又不符合常理了。

    事实上他的女人银蛇梁翠容更是景王一系的,他也算是半个景王的人了。

    方进石回过头去,场中的人已经走的一个不剩了,只有云奴儿站在船头,抱了琵琶默默的看他。

    方进石笑道:“几月不见,你还好么?”云奴儿微微笑了将头扭过一边,她似乎长出了一口气才回头来,笑道:“几月不见,我每日都在想你,都在猜想你再见到我时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句话来。”

    方进石道:“这话不好么?”

    云奴儿道:“当然不好了。”方进石迎着她的目光,平静的道:“那你希望我说什么。”

    云奴儿道:“你上来我告诉你应该说什么。”方进石看她的目光中有些调皮和坏笑,心里一甜,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从那木梯缓步上了那船头。

    云奴儿把怀中的琵琶放下,看着他走了过来,方进石走到她面前停了下来,云奴儿走到他身上,轻轻扑到他的怀里,却是无言。

    方进石搂着她,云奴儿主动热情的用脸去磨他的脸,让方进石十分的喜悦,他让云奴儿扑的后退一步,身后已抵在了花舫的船舱板壁之上。

    云奴儿手腕一翻,一把短剑已从衣袖中翻入她的手掌中,这把短剑她根本就没有插回到那个琵琶之中,一直藏在衣袖里。

    方进石毫无察觉,他抱着云奴儿的头去亲她的唇,云奴儿让他亲吻着,底下手臂一缩,短剑光寒,深深的刺入方进石的小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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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节 旧好隔良缘

    如果一本书,主角死去了,那这本书基本也要结束了。

    可是作者我并不想这么快的结束这本书,所以主角不能死去,那就继续吧。

    不仅仅是作者不想让主角方进石就这么死去,云奴儿其实也不想。

    方进石抱着云奴儿浓烈的亲吻,云奴儿如木头人一样任他去随意亲,他忽地感觉小腹上顶了一件铁器,方进石放开云奴儿的头低下头看去,一把半尺长的短剑闪着骇人的寒光,正顶在自己小腹上,握着这把短剑的手纤细白皙,云奴儿正也低了头看自己的这只手。

    方进石再看云奴儿脸上,她嘴角带着微笑,目光还是那么的妩媚,她就这么看着方进石,她虽然用刀抵住了他的小腹,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杀气。

    方进石平静的道:“你这是干什么?”

    云奴儿咬了下唇,低语道:“我要剖开你的肚子,看看你这颗负心的心是怎么样的。”方进石苦笑道:“我如何负心于你了?你把刀子先收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云奴儿道:“当日我不是留字给你,说很快就去找你的,可是我回去再找,你已经不在柔服大槐树那里了,连个消息也不留,不是负心是什么?”

    方进石道:“是你自己留字说无论我身在何处都会来找我,怎地都怪起我来了。”

    云奴儿沉默了一下就收了短剑,转了身去道:“好吧,都是我错了,你走吧,不用再理我了。”她忽然的不讲理起来,方进石在她背后轻叹息了一声道:“那你多保重了。”

    他转过身来,从那木梯处向下走去,云奴儿站在船上,气乎乎的把手中的短剑扔了下来,直落他方进石面前,方进石扭头望去,云奴儿脸上微有薄怒,直直的看着他,她一向都没有对方进石生气过,此时却正一脸严霜的望着他。

    方进石走上前去,弯腰把那短剑捡了起来,走回到船头拿了那琵琶,他缓缓的把剑重新插入到琵琶里,低声道:“刀剑这东西,女人还是最好不要碰的好。”

    他走过去,把琵琶送在云奴儿面前,云奴儿伸手接了过来抱在怀中,方进石看着她的脸,认真的道:“收好它,下次想要再剖开我的心,还用的着。”

    云奴儿侧耳抬头,迎着他的目光道:“你觉得我有一天会不会杀死你?”

    方进石微微一笑摇头道:“不会。”云奴儿看着方进石,他虽不英俊也不秀气,只是一个平常的年轻人,湖面北风吹面,将他头上束发的头巾都吹开了,这花舫挑着的灯笼轻轻摇动,摇曳的火光照耀在他的脸上,脸上坚毅的神情也让他好像英武了许多。

    云奴儿丢了怀中的琵琶,走上前去偎入他的怀中,双手圈了他的脖子深深的主动去吻他,方进石双手环了她的细腰,她的身体又香又软,又是这么的温柔可人,他感觉自己呼吸渐重,低头向云奴儿道:“再这样我怕把持不住了。”云奴儿抬了头喘了口气,娇笑了道:“那你为什么要把持住?”

    方进石低笑道:“在这里么?”云奴儿伏在他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和你生个儿子可好?”她说完这句话,趁方进石愣神之间,她却又挣脱了方进石的怀抱,跳开一边笑道:“你会不会划船?”

    方进石道:“什么船?”云奴儿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看这花舫靠湖的一面,方进石看到一条三尺宽的小船拴在这花舫大船边上,船桨俱在,这划船他还真会。

    他跳下小船,伸了手去接大船上的云奴儿,云奴儿低身握了他的手,纵身跳了下来,她这么直扑下来,搂了方进石的脖子,这小船轻盈,给她一冲击马上左右颠颇起来,若非船头还拴着绳子,只怕都要翻了,云奴儿全不顾这些,搂着他格格而笑。

    方进石好容易双手抓了船舷等这小船平定下来,云奴儿松开了他的脖子坐了下来,方进石去解开绳子,慢慢划动小船,他心有余悸警告云奴儿道:“别乱摇,船要翻了我们俩都要去喂鱼了。”

    云奴儿娇笑道:“有我陪你一起喂鱼,死了你也是个风 流鬼。”她好似心情大好,平时那装模作样的笑容严肃全都不见,方进石轻轻摇动双桨,小船在湖面是荡起层层的波浪,一圈圈的向船头两边分开,岸上的灯光和天上的星光闪烁在湖面上,夜晚的湖面别有一番美丽。

    这湖并不大,方进石很快的就划开了湖中心,他收了双桨,任小船在湖面荡漾。

    云奴儿低了身爬了过来,坐在他的身边,方进石伸手搂了她的腰,并肩而坐,北风吹面,虽然湖面有些湿冷,可是如此此情此景,佳人拥怀,也让方进石心情堪好。

    方进石搂了她来去亲,云奴儿低笑了任他轻薄,过了许久他才放开,云奴儿小声笑了道:“你够了么?”

    方进石奇怪的道:“怎么?”云奴儿笑道:“若是没亲够继续下去,一直到你亲够了为止,要是亲的够了,我要说事情给你听。”

    方进石一呆,马上明白云奴儿坐了船来到湖面上,不只是让他来轻薄亲吻的,她是有重要的话准备给他说,在这湖面上说话,不怕别人偷听了去。

    方进石怏怏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云奴儿昨日让他来这沉香楼,自然是有事告诉他的,只是色令智昏,他竟然差点都不记得了。

    云奴儿看他不回答,追问了一句:“够了么?”方进石这才道:“你说吧。”

    云奴儿展颜一笑,主动的去抱了他的脖子凑上去让他又亲了一阵,最后搂着他柔声道:“我是不是很好看?”

    她当然是非常的好看,尤其是现在如此风情万种,方进石木然的点头道:“当然好看了。”

    云奴儿松开他的脖子,坐直了身子缓缓道:“那你知道我为何长的好看么?”

    她忽然提出的这个奇怪的问题,让方进石不知如何回答,他看云奴儿忽然的表情凝重,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了,神色间似乎还有些哀伤,不觉有些奇怪,他只好随便答道:“你父母好看,便把你生的好看了。”

    云奴儿微低了头道:“我父母好不好看,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没见过他们,也从不知他们是谁,哪里人氏,做什么的,我生的好看,是因为若是难看,你就见不到我的。”

    方进石道:“我们有缘,无论相貌如何,都会见到的。”云奴儿神色哀伤,黯然摇头道:“我若是长的丑些,便不会被派为细作,来大宋刺探消息,也许就在辽国找人嫁了,你也就见不到我的了。”

    方进石吃了一惊道:“你是辽国人?”云奴儿点头道:“是的。”方进石追问道:“是辽国的汉人?”云奴儿道:“不是,我是契丹大贺氏族人。”

    方进石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云奴儿道:“我自小就被送于辽上京的天阁内廷,接受各种各样的师父教诲,同去的每批上几百人,过上几年挑出最优秀的专门训练,以便长大后派往各处搜集消息,因我长的最像汉人又生的好看一些,自小便被教习汉人的琴棋书画,便是要派到大宋来的。”

    方进石嗯了一声道:“那你又是如何被派回到辽国去了?”云奴儿道:“自然是特殊的法子了,宋辽百年无战,可我大辽皇帝手下各武将重臣结党营私,比之宋地还要让帝上紧张,我便奉命回到大辽,一面给南朝景王传递消息,一面也给辽朝皇帝刺探消息。”

    方进石道:“原来你是双面间谍。”云奴儿奇道:“那是什么?”方进石忙道:“没什么,这些景王爷知道么?”

    云奴儿道:“开始不知,最近才知道了,不过他没有难为我,因为有件事他要我去做。”

    方进石赶紧道:“若是什么要紧的,你不用告诉我的。”

    云奴儿乖巧道:“我是你的女人,怎能不给你说,不说我又何必你让划船到这湖面上来。”

    方进石听得这话有点耳熟,想起梁翠容也这样给他说过相似的话,他没有说话,云奴儿道:“如今天下大势你也是知道的,辽国将亡,我也将成为亡国之人了。”

    她叹息了一声接道:“如今大辽皇帝被女真人追赶的无处可去,他便给你们大宋皇帝写了一封信,希望大宋皇帝念在百年和好的面子上,能让他来宋境做个平民百姓,哎,辽之将亡,什么也不用再说了,能保的性命便别无它求了。”

    方进石心头大振,急道:“此事当真?”云奴儿道:“千真万确。”

    方进石道:“如今宋辽依旧在开战之时,大宋官家如何会答应?”云奴儿道:“若是辽帝不仅率余部来降,且许以重利,宋帝也许会应允的,更别说此次辽帝带了传国玉玺而来,这传国玉玺乃汉室国之重器,王之正统权象,谁又能拒呢?”

    方进石虽不知朝中如何,可是他听了隐隐有了一丝很不安的感觉,他自然不知这传国玉玺如今何在,玉玺自唐未,石敬塘引契丹军至洛阳,末帝李从珂怀抱传国玺登玄武楼自 焚,传国玺就此失踪,有人说被石敬塘献给了辽国。

    但自赵宋以来,没有传国玉玺就成是宋室永远的伤痛,作为汉室江山的皇帝,总是感觉法统上底气不足。

    北宋哲宗时,有个农夫名段义,于耕田时发现传国玺,送至朝廷,经十三位大学士依据前朝记载多方考证,认定乃始皇帝所制传国玺,可是朝野上下多方有疑问,到了宋徽宗本朝了,他一下子下令增刻印玺十个,很是值得玩味的。

    如今如果辽国送来的是真正的传国玉玺,对大宋朝来说,这是无法抗拒的条件。

第163节 更待几番霜

    云奴儿道:“本来这些军国大事,是不应让我这些人管的,只是如今国之将亡,许多人都避之不及,更不会惹事上身,前些时里在柔服县时,便有人传消息给我,就是与此事有关了,我匆匆离开,便是如此了。”

    方进石道:“如今辽朝皇帝的那封信已经送到大宋官家手中了么?”云奴儿道:“没有,辽帝派了使节秘密携带书信玉玺入境,却不想一路金兵势大,出于保密,这些使节谁也不知行踪,前些日子,上峰传消息给我,让我到汴梁城接应,说使节不日就到汴梁,我又不认识使节,他们也不知我在那里,这便难办了。”

    方进石道:“所以你就一定要让汴梁城的人认识你,好让那使节知道你的住处让他来找你,所以你才要参加花魁斗艳。”

    云奴儿叹息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猜到我的目的。”

    方进石站起身来道:“有一个问题,辽国使节为何不直接将书信玉玺交给朝中大臣,偏要由你来转?”云奴儿道:“宋廷朝中也是复杂多变,怕只怕这书信和玉玺没等交到大宋皇城里,便转到金国去,辽使不知宋臣底细,怎敢随意交于人,更别说汴梁城中金国暗探也是不少,万一有失,没等宋臣看到书信,已被劫走也是可能的。”

    方进石想想也是,且这是极秘密之事,宋金还是合盟攻辽的,若是有亲金的大臣将书信内容传消息于金国,对宋确是大大的不利,这等消息只怕金国也已知道,一路劫杀也是可能的。

    方进石道:“景王知道的是吧?”云奴儿道:“景王知道,我想这事与宋室有利,景王也必定会阻挠,只是你也知景王和大宋官家的关系,我也不敢说无事,总是还在担心。”

    方进石道:“是啊,景王这里也是让人完全放心。”

    云奴儿看着方进石道:“我是契丹人,总是想着为大辽尽自己最后一点力……你一定肯帮我的是么?”方进石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云奴儿却是摇头道:“我也不知,辽使节还没有到来,也不知到时会有什么样子的,不过若有你相助,我就什么都不怕的。”

    云奴儿忽然让方进石想到了那位耶律红鸟,大辽到了最后,死命守护着的,竟然是这些女子。方进石抬起头来,看云奴儿目光中那种期待的眼神,方进石心中一软,低声道:“你告诉我知晓,就肯定我一定会帮你的。”

    云奴儿听了他这个话,似乎轻松了许多,她轻轻的依在方进石怀中,低了声音道:“这件事过了以后,无论成败,我以后都好好的跟着你服侍你,就算是银蛇不如意要杀了我折磨我,我也绝不离开你了。”

    方进石反臂抱了她的肩头安慰道:“她怎么会呢,再说一切有我呢。”

    他抱了一会儿,云奴儿抬起头来,脸上又露出笑意道:“你还要亲我么?我给你亲多久都行。”

    她一向说话大胆,方进石有时也喜欢她这么说话,他却只是搂了云奴儿亲了一口道:“好了,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此时夜色渐浓,湖面上北风渐大,确实有些冷了,四周的灯火比之原来少了许多,方进石划桨将小船摇到大船旁边,他系好绳索,抱了云奴儿来到大船上,一起到了后院门前。

    方进石看着她道:“我回去了,再晚些就宵禁。”云奴儿大了胆子道:“我跟你一起回你家去吧。”

    方进石心中一喜,若是云奴儿跟着他回去,那漫漫长夜就不会寂寞了,可是方进石想了一下却道:“你还是留在这里了,万一那人忽然前来,找不到你,便不好了。”

    他说的那人当然是说的辽国使节了,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找云奴儿的,尽管他很希望云奴儿回那大宅中陪伴他,可是终还是大事为重了。

    云奴儿依依不舍的送了他走,站在院中呆了一会儿,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回到湖边的那花舫上,她拿了琵琶轻轻弹了几声,过不多时,花舫船舱中走出一人,赫然是她的那个琴师。

    云奴儿从船头跳下小船中,动作轻盈,身手利落,竟不再是方才那软弱无力的弱女子,那琴师跟着也跳下小船,摇了双桨划向湖心。

    这琴师划了小船一直到了对岸,那里停了一只大船,此时船只上漆黑一片,这琴师把小船摇到大船旁边,轻喊了一声:“云姑娘来了。”

    过不多时,大船的船舱亮起灯火,里面有人说了一声:“进来吧。”琴师和云奴儿跳上大船,云奴儿掀起竹帘,走进了船舱中,舱中摆了一张小床,一个汉子坐在床上,他的双腿用被子盖住,身边的一个火炉上白雾正浓,好似正在煎药。

    云奴儿走了过去,放下手中的琵琶,用布包了炉火上的瓦罐捧起来,将瓦罐中的汤水倒入碗中,然后到外面将瓦罐下面的药渣倒入湖中,她的动作娴熟,哪想得那一双弹琴如珠坠的玉手,也做得这种活来。

    床上半躺的那汉子冷眼的看着她做的一切,等她忙完,问道:“如何?”

    云奴儿叹了口气道:“如你所愿,只是要骗的他没一点戒心,只怕办不到。”这汉子眼中马上露出怨毒的神色,气急了道:“那是你没用。”他说话竟然是毫不客气,可云奴儿竟然也是不气,走过去将他身上的被子盖好,柔声道:“让你在半郭集休养,你偏偏要到这里来,万一被人看到,就不太好了。”

    她说话温柔至极,便若一个慈祥的母亲,哄睡自己的孩子去睡,更若一个受气的妻子,陪尽小心的和自己的丈夫说话。

    那汉子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中却是没半分的温情,云奴儿蹲到他面前低声道:“你吃过饭了么?我帮你做饭好么?”

    汉子轻蔑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我提醒你一句,你可莫要假戏真做,虚情假意到最后变成真情真意。”

    云奴儿道:“怎么会呢?我认得你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怎么想的么?”

    汉子却依旧冷眼道:“女人是最信不得的,昨日还是好好的,今日就会翻脸不认人,认得多少年头又如何了?”

    这汉子冷嘲热讽的,可是云奴儿并不为意,那汉的右手放在枕边,云奴儿伏了身去,将脸枕在这汉子的手上,柔声说道:“我好像有了。”

    “什么?”这汉子猛然把手从她脸下抽出,坐了起来怒道:“你怀了那姓方的野种?”

    他这话触及到了云奴儿的底线,她脸色突变,站直了身咬了牙齿恨声道:“你好好想想,这些时日以来,我可曾离开你的眼睛?”

    汉子不用细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难得换了一副笑脸上来,向云奴儿招招手,云奴儿又弯腰蹲了下来,这汉子扶了她的肩头,温语道:“其实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云奴儿抬起头来问道:“什么机会?”

    这汉子道:“你这几日要寻个机会,让这姓方的把你睡了,过些时日告诉他这孩子是他的,下面的事你知道怎么做了,不用我教你的。”

    他刚刚说完,云奴儿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悲愤,她这么狠狠的看着这汉子,这汉子让她的目光一盯,也是心虚,低头避过她的目光,云奴儿咬牙恨声说道:“你还算个男人么?”这句话说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的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将她的妆容哭的花了。

    这汉子毫不心痛,等她哭了一会儿,平静的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未曾逼你半分,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你若此时不愿,那便罢了。”

    云奴儿依旧在哭,只是哭声已经小了,这汉子又道:“此事完成之后,我一定信守承诺,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我们到你家乡的草原上去,今生今世再也不踏入中原半步。”

    云奴儿终于止住了哭声,她走到脸盆那里,用水洗了脸上泪痕,这汉子看着她道:“若是你想通了,一定要快些,消息说银蛇已经离开了陕西动身要来汴梁,若她……”他尚未说完,云奴儿打断他的话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这汉子恨恨的在自己腿上擂了一拳,痛的他汗都流了下来,他愤愤骂道:“等着吧,我必然十倍的讨回来。”云奴儿看着他,面上已没什么表情了。

    方进石自然不知道后面云奴儿的事,他甚至在回来的路上还在回味云奴儿那柔软的身体和身上的香味,他脑子里已经在想着如何说服梁翠容来接纳云奴儿了,如果把梁翠容和云奴儿都娶进家里来,那人生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了,这两个绝代佳人放在家里,也是一件多么有面子的事。

    他得意忘形之间,差点让家门口的门槛拌上一跤,他进得门来,邓安在门内等他,看到他道:“施掌柜的来了。”

    方进石一听施全来了,赶忙的走进客堂中去见他,施全正在看那窗格子,他看方进石进来,拉了他道:“这里好像少了点东西?”

    方进石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好道:“没少什么啊。”施全笑道:“少了书架和一些字画。”

    方进石道:“我又不是什么有学问的,不要也罢。”施全道:“不成不成,现在没有学问,慢慢可以学的,有一些书和字画在这里,看上去也舒服。”

    宋人最是重文轻武,纵是你没有多少学问,也喜欢装饰一些字画书本的。

第164节 束薪无处求

    方进石道:“大哥若要再花钱,我就搬出去了。”施全哈哈大笑,扶了他的肩头道:“这才几个钱了,实话给兄弟说吧,最近大哥我发了点小财,挣的钱可以买下三个御廊街分号了。”

    方进石吃了一惊,御廊的分号虽然地方不特别大,可是处在汴梁城最黄金的位置,也是所有锦线庄最挣钱的一个分号了,这些日子他没去和施全多聊,没想到他发了大财了。

    方进石倒也有点好奇,问道:“是不是大哥遇到什么贵人了?”他猜想可能是王玉梅动用秦桧的关系,从官场上给了他支持,施全道:“是遇到贵人了,蔡驸马使人买了我店中很大量的货,多年积累无人问津的陈年旧货也给全清了,我还从江南分号调了很多过来,还是不太够他要的货,如今京城中的绸缎面料已经涨了快一倍了。”

    方进石奇道:“蔡驸马府要这么多的陈年旧货做什么……”他忽然想起一事,急道:“大哥,他付的是不是辽钱?”

    施全道:“是辽钱,且是先付钱再送货,怎么了?”

    方进石急道:“大哥你难道不知辽钱现在跌的厉害,都快成废铜了么?你怎么还收辽钱?”施全哈哈笑道:“兄弟你太小瞧你大哥了,大哥是不太喜欢做生意,可是生意上并不是傻子,大哥这次收的是辽钱,可是如今到手的是金子银子,翡翠玉器这些硬货,辽钱再跌的厉害,关我何事?”

    方进石更是大奇,低声道:“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悄悄告诉我行么?”他猜想这是施全的商业秘密,是以小声询问,施全却大声道:“何用悄悄给你说,我认识一个吕宋岛来的大客商,他用了金银玉器换了我这些辽钱,否则我也不敢收驸马爷的辽钱。”

    方进石道:“原来这吕宋岛来的客商不知辽钱大跌。”

    施全却道:“他是长年坐船做买卖的行商,怎会不知?他收了我这大批的辽钱,开心的不行,直呼大大捞了一笔,连夜装船走了,还怕我反悔了呢。”

    方进石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大呼道:“怎会如此?”施全笑着拉了他坐下,这才道:“这辽钱已经跌到谷底,快要和铜价无异了,因而不会再跌下去,辽钱必定会收回重铸新币,此后市面上辽钱会越来越少,这吕宋客商低价买了这大批辽钱回去,到吕宋仍以当初价格卖出,自然大赚,当然大喜过望了。”

    方进石道:“吕宋岛何以要这许多辽钱?”施全双手一摊,嘿嘿笑道:“吕宋岛那里的人拙笨的很,至今不会铸铜钱,但他们总是要用钱流通吧,而且那里人识字极少,无论辽钱宋钱,对他们是一样的,只计数量的。”

    方进石低下头去想了一想,忽然他在桌面上一拍,兴奋的道:“大哥,这可是条快速发财的捷道,驸马府如今还有不少的辽钱,若都船运到吕宋,只怕半条御廊街都可以买的下来了。”

    施全笑了道:“就你会打如意算盘,驸马府就算给我辽钱买我绸缎,短期我也做不出货来给他了,退一步说了,即使驸马府提前付我许多钱来,若非吕宋岛本地的客商,外人也难以将辽钱卖于当地官府和商贾大户,再退一万步来说,吕宋岛实则极穷,人数又不多,这次运了这么多辽钱过去,至少也当使用几年吧。”

    方进石听了甚是有理,兴奋之情很快消失,有点垂头丧气,施全拍拍他的肩头道:“有些时候就是如此,看着明明是发财的途径,却是时也势也,终是不成。”

    方进石摇摇头道:“也是。”施全道:“怎说大哥也算挣到一笔,明天请人打上几个书架买些书来,再请些有学问人写些字、作些画挂在厅上,也装装门面,我请人看了黄历,后天是黄道吉日,还来的及。”

    方进石奇怪的道:“什么黄道吉日……嗯……大哥你终于想通了?”

    施全道:“什么想通了?”方进石道:“你不是说黄道吉日么?你要和冯姑娘成亲?”施全道:“又在胡言乱语了,这黄道吉日是给你乔迁大喜看的日子,我自己的事自有分寸,不要替大哥劳心了。”

    方进石道:“我都住进来了,不用了吧,我看那冯姑娘对大哥有意,何不……”他还没说完,施全斥道:“什么冯姑娘的,你立户是大事怎可马虎,后日多请些你的朋友和上司同僚,就这样了,我走了。”说着这话他就向外走了,这施全怕极了方进石给他提及冯婉的事,竟然给吓跑了。

    方进石坐了一会儿,他有点想不通施全为何还是不能放下王玉梅,去接受冯婉,他有心想替施全做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做起,施全一直对他跑前跑后,当自己亲兄弟,他想报答一下都无从做起。

    邓安此时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向方进石道:“公子,有事想和你说一下。”方进石道:“什么事?”邓安道:“今日少夫人捎信到锦线庄来,说是已动身前来汴梁城,过些时日就到了。”

    方进石想起前些日子给梁翠容写了封肉麻的书信,让她如果安顿好了妹妹刘浣青,就到这汴梁城来,实心实意的,方进石也确实的很想她了,尤其是搬到这又大又安静的宅子里以后,更是如此。

    方进石向邓安一伸手道:“信呢?”邓安笑道:“少夫人是托人捎的话,只是口信。”方进石哦了一声,微觉失望,邓安又道:“今日里有人送了礼物给公子,来人说是康王府的,放下礼物就走了。”

    方进石听说康王赵构给他送来了礼物,马上来了精神,赶紧催促邓安拿过来,邓安回去不久,捧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名贵的檀香木做的盒子来。

    方进石看这盒子也值些钱,心想:怎么说也是个王爷,出手果然是大方的很,他和邓安小心翼翼的打开这檀香木的盒子,只见里面红缎子铺成的盒底,竟然放了两双靴子。

    方进石提起一只靴子来认真的看了看,这两双靴子一模一样,都是黑色的高边靴,和宋军官家所发的军靴差不多,只是沿上多了两条红线。

    方进石和邓安仔细的把每一只都查看了一遍,还伸手去靴里摸索了半天,甚至把靴底的毡子都取出来看看脚底有没有东西,结果什么也没有。

    虽然这两双靴子是崭新的,但它就是两双极普通的靴子,市面上也卖的很多,这两双靴子再怎么着也不会超过两贯钱,那装了这靴子的檀香木盒子都不止这个价了。

    邓安抱了那檀香盒子使劲摇了摇,又伸手卡了卡这盒子的内外厚度,方进石忍不住笑道:“别再费心了,这盒子没有夹层的。”

    邓安道:“这康王爷也真是小气,派了人专程送礼,却送了两双不值钱的靴子,也不知搞什么玄虚。”方进石自然知道,这是康王赵构向他表示感谢,谢他自己不穿鞋子却将鞋子借给自己,可能他觉得送些金银比较俗气,就送了两双靴子给他。

    在邓安他们眼中,自然俗气的金银比这两双靴子要好的多,方进石想了想,将这两双靴子收进檀香盒子里交给邓安道:“把这靴子收好了,等少夫人到了以后交给她好好的保管,也许数年以后万一有变,说不定这两双靴子能派上大用场呢。”

    邓安笑道:“公子你真会说笑两双靴子还要当宝贝保管不成。”方进石懒得给他解释太多,也不去管他。

    方进石第二日一到开封府仓曹中,就请里面写字漂亮的帐房先生给写了几十个请帖,以庆祝自己的“乔迁之喜”,这些同伴们当然是少不了要请的,连上司赵鼎也给了请帖,朋友中他请了几个在汴梁城关系差不多的混混,那罗延高宠也是少不了的,最后他想想,还让帐房先生写了康王赵构,郓王赵楷,景王赵骇的帖子,这几个王爷来不来且不去管他,礼数还是要走到的,秀王赵子偁回淮东去了,也不用管他。

    冯家兄弟自有施全去请,方进石也不用管了,他请人去将这些请帖投了,在他看来,这乔迁之喜实在是过于勉强,有些想挣人家礼物的嫌疑了。

    偏偏今日这仓曹事情极多,他平日虽然清闲,可是今日又不能老了脸皮袖手旁观,只得也去帮手,一直忙到天色将晚,头晕脑涨的这才可以回家。

    他又累又饿的,本想着早早的回去休息,可真是有点怀念云奴儿的身体,竟然又来到了沉香楼,那鸨母已经认得他了,让龟奴直接领他去了西面的一个小院子,这是云奴儿现在居住的地方。

    小院子有一个两层的小木楼,方进石跟着龟奴来到楼上,屋中放了一张圆桌,龟奴给他倒了一杯水就离开了,方进石坐了没多久,身后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他回头一看,云奴儿正抱了琵琶站在门边。

    她今日换了一件粉红色短小的比夹小袄,下面穿着浅绿色的裙子,方进石自认识她以来,云奴儿的衣服都是大红大艳,虽然有时也有蓝色绿色的,可是也是剪裁大气,颜色偏重的衣服,今天她忽然穿了这样非常淡雅有点素气的衣服,不禁让方进石有点意外。

    他心中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因为这样的衣服让他想起梁翠容来,他第一次在那个陕西绥德城外见到梁翠容从木箱中缓缓站起,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

第165节 雾唾香难尽

    无巧不巧,她今日竟然穿了这样的衣服。

    云奴儿一看到方进石,微微一笑道:“你来了,今晚已经这么晚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方进石道:“路过这里,来看看你。”

    方进石这话太假了,不过云奴儿并不在意,她走近了些问道:“你要喝酒么?我陪你。”方进石摆弄着桌面上的茶杯道:“今日有些累了,不想喝了,你等的人来了么?”他说的是辽国使节,云奴儿自然知道他所指,她微微摇头,叹息道“也许永远也等不来了。”

    这话也是大实话,若是那辽国使节半路遇袭身亡,或者他中途变节不来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方进石坐在那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云奴儿道:“我看你很累,要不我弹个曲子给你听吧。”

    方进石又是只点点头,云奴儿拿过琵琶,抱着弹了起来,弹了首柔柔的曲子,一曲终了,方进石道:“我以为你会给我弹那首《怒马狂奔》,谁知你给我弹了《小雅》。”

    云奴儿道:“你现在越来越会听曲了,名字都叫的出来了。”

    方进石道:“这首《小雅》,我刚认得你时,你给我弹过,自己还说弹过错了几个音,这次重弹,竟然没有了上次的欢悦的感觉,反倒是好似有着无尽的哀伤,我却是不懂了。”

    云奴儿怔怔的看着方进石,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方进石微笑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了?”云奴儿低头道:“我何曾有什么哀伤,纵是有也是心痛亡国之伤。”

    方进石道:“那不同的,我看你从昨晚到今晚,必定有些你极是难过的事,能给我说一下么?”

    云奴儿道:“除了辽使之外,再没有什么事了。”

    方进石道:“强颜欢笑总是让人感觉不同,我就猜上一猜……难道是因为那个人么?”

    云奴儿心头巨震,虽然她久经历练,已经控制的让人觉察不到神色间的异常,可是手指忍不住擅动了一下,她走近了方进石站在他身边道:“什么强颜欢笑,难道在你眼中,我对你是虚情假意么?”

    方进石看着她笑了道:“你想的太多了,你对我是真是假是好是坏,我分的很清楚。”

    云奴儿竟是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好像一把利箭,可以洞穿她所有的心思,她站在方进石身旁,低头不知说什么好。

    方进石坐在凳子上,伸手揽了她的腰,将她抱过来坐在腿上,云奴儿抬头看他一眼,想装若无其事的笑一下,却又感觉自己笑不出来。

    方进石拿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轻揉,然后放在唇边亲她的手背,用不经意的口气道:“记得我说过要保护你,你说许多年以前有个人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那人已经死了。”

    云奴儿道:“他……他确实已经死了,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方进石摇摇头道:“当然不是,我是担心你,若真是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不开心,却又何必呢?”

    云奴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抱了方进石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有你在这里,我再也不会为其他任何人伤心了。”

    方进石赞许的点了点头,云奴儿软语在他耳边道:“那你此时会不会不开心?”

    方进石道:“我一直没有不开心的。”云奴儿道:“我要让你更开心。”方进石道:“什么?”

    云奴儿不再说话,坐在他的怀中扭了腰肢,身子尽力前倾挺起了胸膛,她目光中闪着媚笑,方进石低笑了用手按了上去,云奴儿却捉了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前胸,送了他的手滑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云奴儿脸色红润,向前尽力挺胸让他抚摸,软语道:“我知道你最是喜欢这样了,你开心么?”方进石趁空亲了她一下,低笑道:“开心的要死了。”

    云奴儿抱了他的头去亲他的耳朵,低声在他耳边道:“抱我去里面去。”方进石抱起她站了起来,走到珠帘之后的里屋,这里屋中俨然是一间闺房,一张小牙床靠墙而放,帐子和被子都是粉红色的,房间中有一些花香的味道,闻起来都沁人心脾。

    方进石抱了云奴儿走到牙床前,将她轻轻的放了上去,他脱了云奴儿的鞋子,将她的身体放好,云奴儿侧了身子,好让他去解自己的衣带,方进石却是扯了里面的被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温柔的在她耳边道:“今晚天冷,盖好被子别冻着了。”

    他拉了云奴儿的手将她的手放入被中,然后抱了她的脸,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道:“我走了,你好好睡觉,我明天来看你。”

    云奴儿茫然的看着他做这一切,等他说了这句话,才相信他是真的要走,云奴儿道:“你不能留下来陪我么?”

    方进石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明日很早就要起来准备酒席,我要请朋友们庆祝我乔迁大喜,你好好休息吧。”

    云奴儿想要再说什么,方进石已经转身大步的离开这小楼,他唯恐自己的脚步太慢,害怕自己会更改主意,他是那么的喜欢云奴儿的身体。

    只是他想让自己变得更男人一些,好的男人是不会趁人之危的,他料定云奴儿必定有事隐藏着,他明天就是乔迁大喜了,是不是这也说明他已经成家立业了,再也不是没有什么担当的毛头小子。

    云奴儿在牙床上躺了半天,快要睡着了的时候,静夜里传来了几声琴声,她不想起来,但最终还是爬了起来,她穿好鞋子,将琵琶里的短剑拿出藏在袖中,这才缓步下了楼。

    云奴儿走到院中,那个琴师躲在树下等着她,一看她到,前面带路到了后面停了小船处,依旧摇了小船到了湖对岸的那大船上。

    云奴儿上了大船,走进船舱中,昏黄的烛台下,那个汉子正在用刀雕刻一块木头,只是他不是平常的那种制成形状后削去多余的,而是在一块厚木板上挖空了,雕刻内部的,这是在做泥塑娃娃的模具。

    这汉子看她进来,放下手中的刻刀道:“你来了?”云奴儿道:“这么晚了还在刻这些,也不早些休息。”

    汉子道:“我好久没有使这刻刀,有些生疏了,以后我和你到了草原上,那里的人可能会喜欢我做的泥娃娃,若混不下去也多个挣钱的门路。”

    云奴儿低头嗯了一声,这汉子又道:“以前你不是也是因为喜欢我做的娃娃,才最终跟着我的么?”

    云奴儿听了他这个话,忽然觉得自己非常的悲哀,她黯然不语,那汉子捡起刻刀刻了起来,接着道:“那个韩忌下午来过。”

    云奴儿抬头道:“有什么消息?”

    那汉子道:“他说那使节有证据证实已经到了汴梁城,只是不知那里出了岔子,要你多加留意。”云奴儿沉默了一下,道:“知道了,我回去了。”

    那汉子停下手中的刻刀道:“那个姓方的今天晚上没有来看你?”云奴儿平淡的道:“来了,又走了。”

    那汉子有些意外,追问道:“怎么走了?你怎地不留下他过夜?”

    云奴儿依然平静道:“他说他今天很累,不想留下。”

    “累?”这汉子嘿嘿一笑,阴笑了道:“男人这个时候怎么会说累?除非是你冷落了他,不对,就是冷落了他赶也赶不走的,除非他不行。”

    云奴儿咬了牙道:“你心里一定是这么认为的,你巴不得他不行的是不是,你甚至还想着梁翠容还是完璧是不是?你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她还未把话全部说完,那汉子暴怒,手中的那把刻刀脱手抛出,直向云奴儿飞来,云奴儿将头一偏,那刻刀未能打中她,穿破船舱的篷子,落入湖中。

    云奴儿恨声道:“雪里飞,你竟对我用刀!”她摇了摇头,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了,却终于坚强的没有流出来,那汉子正是雪里飞薛正,他看着云奴儿痛苦的望着自己,心中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他不敢正视云奴儿的目光,低下头看着地上。

    云奴儿死死看着他道:“你一定要我这么做,你是想让她痛苦,让她后悔,让她觉得错了是不是?你一直只是利用我是不是?”

    薛正却没有回答她任何话,只是沉默,云奴儿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我怎地也问起这种可笑的话来了。”

    她走向船舶门口,薛正依然没有任何动作言语想要阻止她离开,云奴儿却是到了船头,扭头回来向薛正道:“他行不行,下次我见到你时,一定告诉你。”

    她说完此言,再不回头,纵身跃上大船边的小船,挥剑斩断缆绳,自摇了木桨离岸,那个琴师不敢偷听两人说话,躲到岸上远远的,此时看她忽然自己摇船离开,赶忙跑到船头喊叫,云奴儿充耳不闻,自摇了桨离岸而去。

    她此时的心头已若冰结,悲伤气苦,摇到湖心,泪水已然收不住,她丢了木桨,任那小船在湖中漂了许久。

第166节 高山安可仰

    当第二日日上三竿时,云奴儿才起来,多少年来,她从不懈怠,无论何时都要早起来练琴,练走路行礼的。

    今日却起的很晚,她洗漱以后,自有下人提了食物给她,云奴儿吃了一点,没有什么胃口,就让那下人收走了,她坐了一会儿,走到窗台前抚琴,却是一点心情也没有,连个开头都抚不下去。

    她自在烦恼,鸨母陪着笑脸上得楼来,小心翼翼的道:“云姑娘,那位卢公子又来求见,不知你……”云奴儿头也没抬道:“替我挡了吧。”

    鸨母忙道:“我已经替姑娘挡了,不过这卢公子说要送姑娘一把什么琴,还说极其难得,请姑娘务要收下。”

    这些公子少年的送勾栏院里的姑娘一些乐器,也是极常见的事,这姓卢的公子一定给了鸨母不少好处,她这才肯上楼来给云奴儿说,这位姓卢的公子在云奴儿看来,并不是那么惹人讨厌,他虽是喜欢云奴儿,难得的是并不纠缠,且替她挡了不少麻烦。

    若是平时,云奴儿也会见上一下,可是如今心情烦恼,也懒得去见他,她正想给鸨母说不舒服不想见呢,听得楼下那卢公子的声音高喊道:“云姑娘,在下重金购得塞外牛骨琴赠于姑娘,请云姑娘赏面收下。”

    云奴儿听得心头一动,她走到窗前,看到那卢公子站在院中高叫,他见到云奴儿,忙得道:“云姑娘,请赏在下薄面,务要收下此琴。”

    云奴儿道:“你的琴呢?”卢公子道:“就在楼下客房中,还请云姑娘移步。”

    云奴儿听了,跟着鸨母下楼来,这卢公子客客气气的迎着云奴儿到了前面客房中,他拿了一些钱打发那鸨母离开,云奴见室中空无一人,也没有琴,就问那卢公子道:“琴呢?”

    卢公子道:“我的琴师马上就到。”他打开窗子向院中一个人招了招手,这人低了头绕过走道,走了进来。

    他穿了一身很普通的下人衣服,身材有些高大,低了头抱了一把琴,这琴看上去极为普通,并不是什么牛骨琴,这牛骨琴的名字根本就是这卢公子杜撰的。

    卢公子关了房门,这下人抬头叫了声:“云姑娘。”云奴儿看到这已然有四五十岁年纪的下人,吃了一惊道:“萧林牙,是你!”

    他正是萧林牙萧布,以前他被方进石无意间和韩世忠擒获,后被秀王赵子偁救出,他性格强硬,和耶律红鸟一起偷入宋境,要完成那秘密任务,实非他心中所愿意的,后来他和其他使团的人随着史斌的大军入云内州,史斌兵败,他绕了一圈,终又来到大宋汴梁城。

    萧布向她点了点头道:“云姑娘辛苦了。”

    云奴儿精神一振,向萧布道:“可有大石林牙的消息?”萧布点了点头道:“我此次前来,就是奉了大石林牙的亲命。”

    云奴儿道:“前些日子,听闻大石林牙失手,不知真假,实在让人担心。”萧布道:“那是金贼的伎俩,云姑娘不可相信。”云奴儿道:“大石林牙可有什么吩咐?”

    萧布迟疑了一下,卢公子会意,打开了门站到外面给两人把风,云奴儿此时才知,这卢公子是耶律大石在汴梁布下的一个棋子,接近她也是暗中保护她的。

    萧布低了声道:“大石林牙吩咐,务必要拦下大辽皇帝写给宋廷的书信和玉玺,重新送回大辽去。”

    云奴儿大吃一惊道:“大石林牙为何要如此做?”萧布道:“皇帝耶律延禧为求乞命,书信中极尽厚颜无耻之语,传之宋廷,我大辽面目何在?颜面何存?皇帝要降宋,林牙大石和我等数万将士却无他这般胆小怕死,大辽虽危,却并非不可卷土重来,这玉玺更是万不能给。”

    云奴儿听他说的热血,低头想了一下道:“这玉玺书信终要给韩忌送到宋臣亲呈大宋皇帝,他那里怎么办?”

    这韩忌是云奴儿的直接上峰,是辽在宋汴梁城中最高级别的官员,萧布道:“韩忌早已被金贼收买,投靠了金国,他得到书信也不会给宋帝,说不得马上就转给金贼了,我急急赶来,也是为了此事。”

    云奴儿心情烦燥,自身的事已经够烦,此时却情况突变,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萧布道:“云姑娘是大石林牙亲自选定的,大石林牙军备繁忙之时,也曾多次过问过云姑娘的事,临行之时,大石林牙再三叮嘱,万不可对云姑娘起半点疑心,大石林牙相信云姑娘定会忠于大辽,会为大辽死节忠义,这点萧布也深信不疑的。”

    云奴儿出了一口气道:“你要我如何去做?”

    萧布道:“也无须云姑娘亲自出头,只是有什么消息通知萧某即可,其他的事萧某自己去处理。”云奴儿点了头道:“那便好了,暂时还没有消息,韩忌也在等消息。”

    萧布道:“还有一事,林牙大石要云姑娘去做,只是有些为难。”

    云奴儿道:“何事?大石林牙吩咐的,再难的事也决不敢辞。”萧布先向她郑重的行了一礼才道:“如今金兵势大,已成气候,辽要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只怕有些不易了,大石林牙便想着笼络些有大本事之人,做些长远想法,日后为大辽出力。”

    云奴儿点了点头,萧布道:“只是现在大辽势微,没几人愿意这个时候投奔,宋金此时合盟,却保不得以后兵刀相见,大石大牙断定此日到来必不太久,便想着找一些对金国怀有戒心的宋臣拉拢扶持,以图后事。”

    云奴儿又点了点头,萧布道:“朝中之人,有人推荐了宋臣李纲、秦桧二人,这二人都是宋廷忠义之臣,后面会有人慢慢接近他们,自不用云姑娘劳心,还有一位,却是非要劳驾云姑娘你了。”

    云奴儿道:“是什么人得以林牙大石高看。”

    萧布道:“前些时日,云内州将军萧阔海写了封书信给林牙大石,极力推崇一名宋朝小小的从七品校尉,萧将军是林牙大石极为信任之人,他信中所说,若得此人,可抵万马千军,让林牙大石务必留意此人,这人萧某也认得,听说和云姑娘也熟识。”

    云奴儿心头一跳,她已经猜到了,可是忍不住问道:“这个校尉是谁?”

    萧布道:“他姓方名进石,此时也应该在这汴梁城中。”

    云奴儿道:“林牙大石是想让我去劝说他投辽?”萧布道:“此人对金有抱怨,却大辽也并不放心,只怕短期无法让他诚心投靠,若宋金起兵,只要他能和金兵为敌,对我契丹也是大大有利,林牙大石便想做个长期的谋划。”

    云奴儿道:“何谓长期的谋划?”

    萧布面色一整,肃然道:“林牙大石让云姑娘嫁了姓方的校尉,再图长远。”

    云奴儿头嗡的一声,直觉得有些分不清楚方向,耶律大石的这道命令打的她都不知是喜是忧了,胸中无数想法都涌上心头,她怔怔的半天才道:“非得如此么?”

    萧布道:“大石林牙也知可能强人所难,可是此是国事,并非儿女私情,凡我契丹族人,无论男女老幼,皆要为大辽生死存亡而战,多少将士血洒黄沙,都不曾退缩一步,今日大辽有难,要……要……若云姑娘真是不愿为大辽难做,我这便写书信给林牙大石,另派她人前来。”

    云奴儿急道:“我……”她竟然不知说什么话才好,萧布又道:“我本有六子,皆为大辽战死,小女年方十四,如今在南京府金营中刺探消息,每日受金人所辱,来信之时却无半点抱怨,家有老母年已将八十,今在武州守城,也每日抱薪做饭,云姑娘,我萧家可对的起大辽么?”

    云奴儿肃然无语,萧布一家忠勇,她又怎么好直接拒绝呢,此忠君报国虽然不能人人像他如此,可是云奴儿自小教诲,否则辽朝上下也不会放心她做这细作之事。

    云奴儿对萧布道:“萧林牙放心好了,我定不负林牙大石之期望。”萧布郑重点了点头道:“临行之时,我还担心说不动你,请林牙大石亲笔写信给你,但林牙大石说大可不必,云姑娘知大礼识大节,断无不肯之礼,让我放心前来,今日果然如此。”

    这一顶顶的大高帽子盖过来,云奴儿想要说个不字也是困难,更别说她本有报国之心,更是没法拒绝。

    萧布把话说完,最后道:“云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萧某告辞了。”云奴儿木然的点了点头,她看着萧布和卢公子走出沉香楼大门,怅然靠在墙壁上半天头都是晕晕的。

    本来她只是听从薛正的话,去引empty诱方进石让他犯错,让梁翠容痛苦,如今大石林牙却要她嫁给他,这命令却又是难以拒绝的。

    若是几年以前,她不是喜欢那些泥娃娃,若是几年以来她不是那么的争强好胜,也许她真的会嫁了,可是如今这般又如何走的了这一步去。

第167节 阶除巢乳鸦

    难得的一个好晴天,太阳斜斜的从东方升起,照耀在开封城上。

    难得的是方进石也居然早起了一次,他已经告了假,今天不用去开封府仓曹,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门口本在地上啄食的一群麻雀受惊,快速的飞到屋檐上。

    方进石感觉到他这个宅子别的还好,就是鸟儿太多了,尤其是麻雀和燕子,也有些几只喜鹊,甚至偶尔不知从何处跑来几只乌鸦。

    虽然施全帮他找了些做清洁工作的妇人,可是总是前面收拾好了,后面又来一些零星鸟屎,方进石不止一次肩头衣服上落着鸟屎到大街上走,到开封府衙门里转。

    他对这些鸟儿有些不胜其烦,这也难怪,这府中荒废已久,地方又大,树木又多,鸟儿当然也就多了,方进石叫上邓安魏崇去掏了几次鸟窝,他对这个很感兴趣,可是看门的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头儿给他说,掏鸟窝“不吉利”,还说以后人多了鸟儿就少了,方进石虽然不信,不过也就罢手了。

    他走到前面洗了脸,因为今日要请客,府中早早的就已经准备起来,他想帮手也无从帮起,就自己到了后院中。

    这院中早已修葺过了,杂草除去,种上一些新的花草,路上的石板破损的也换上新的,方进石走到墙边,看到了那几个大石锁,想起那天晚上,那罗延高宠一手提了一个,上下挥舞的情景,方进石走了过去,双手握了一个,憋红了脸才勉强提的起来,他不死心,提了这石锁从墙的一边移到另外一边,双手一放,跌坐在草地上了,已经累的气喘如牛,全身出汗。

    真正的试上一下,他知道了斤两,更加心中佩服高宠的神力了。

    他正坐地上喘气,一位府中的大嫂急急的从前面走过来报,说是门口一个女子带了许多东西,前来求见。

    方进石知道此时邓安和魏崇都去街上联系酒席的事了,全都不在府中,坐地上也没起来,向那大嫂道:“什么样的女子?”这大嫂嘴笨,也不好比划到底是什么样的,为难了一下才道:“是……对了,她说了从西北那边来的。”

    方进石心中大喜,应该这是梁翠容到了,真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他赶紧向这大嫂道:“快快接进府来,这是少夫人到了。”那大嫂赶快的去了,方进石本想跑过去迎接,可是看自己手上衣服上都是尘土,脸上有汗,怕是梁翠容看到骂他,就自己先到池水边洗了,把衣服的土拍干净了,说句心里实在话,某些时候,方进石还是有些心里畏惧她的,梁翠容统领江湖中人时间久了,自然有些威严。

    他奔到前院,看院中果然有几个面生的下人,正在搬动几个大箱子,方进石奔到前面待客的正堂,不待进门,在走道里就高笑着道:“押寨夫人,你终于到了。”

    他也不好好走路,跃过门槛跳了进来,他和梁翠容闺房之乐,便时常叫她押寨夫人。

    正堂房中站着一个身材高高的女子,这女子转过身来,却不是梁翠容,而是黄金绵。

    方进石十分意外,又感到成分尴尬,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从西北陕西之地来的当然是梁翠容了,却不想黄金绵也会来找他,一语出口,亦然收不回来了。

    黄金绵长身玉立面色平静,看着他道:“方大头领做了几天强盗,便想把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抢了做押寨夫人了。”她说话的意思虽然是调侃一下方进石,但是语气中却是中规中矩,平淡的很,她此时穿了淡青的衣服,只是抹了一些淡淡的妆容,和赵子偁一起在陕西之时的那种神采飞扬大为不同。

    如今赵子偁已经成亲,也没给她留下什么念想,这已经过去多时,只怕她已经心如止水,她并不是那种喜欢掩饰的女人,强装笑脸假装没事她也很难装的出来。

    方进石陪笑道:“原来是黄姑娘大驾光临了,方才我还以为是内人到了呢,得罪得罪。”他想到刚刚也给那大嫂说是自己的少夫人到了,那些人接黄金绵进来时,也难免叫她少夫人之类的。

    黄金绵道:“院子里的那些箱子里全是书,都是奉公子爷之命送给你的,他让你好好有空全仔细看看。”

    方进石走到院中,打开一个箱盖,里面果然是一本本的书,他随手拿起一本,这书名是《太公六韬》,竟然是一本上古兵书。

    他随手翻看一下,箱中多半是关于军事兵器之类的书目,还有一些地方县志,还有一些完全看不明白是说什么的杂七杂八的书籍,竟然有几本文字是契丹大字的,但却没有一本是正统的儒家书本。

    方进石把书扔进箱子里,为难道:“这些书我完全看不懂,秀王爷太看的起我了。”黄金绵道:“这些书都是秀王爷费了不少力气才找齐的,看懂看不懂我就管不到了,我只是奉命送来而已。”

    方进石道:“黄姑娘何时来的京城?秀王爷也到了这里么?”

    黄金绵只是回答他后半句道:“公子爷前天到的。”方进石一喜,说道:“我正巧今日乔迁请客,先前不知秀王爷到了,若是他有空,还请他赏光前来。”

    黄金绵木然道:“我回去会给他说了。”她不再说什么,带了来人出门而去。

    方进石让人把书都收到后面,将近中午时分,一切全都准备好了,一些在开封府认识的朋友和同僚都已上门道贺,这些人和方进石并无深交,只是走个场面。施全放下店里的生意也过来帮他招呼客人,开油坊的冯家兄弟也过来喝了一杯,这许多人来都谈笑间抱怨他家门口那坑坑洼洼的道路,方进石都笑而不语。

    太阳慢慢的西去,方进石认识的人并不太多,乔迁宅子也并不是特别重要的宴席,那些个来赴宴者早早的就走了,方进石对施全道:“人都走了,关了门我们兄弟俩喝几杯?”

    施全笑道:“也好,很久没有和你喝过酒了。”他其实不愿意和方进石去喝酒,因为他们喝酒的圈子如冯家兄弟,都是酒量很大的,和方进石喝酒不过瘾。

    两人搂了肩头刚想关了大门喝酒,门口的魏崇道:“公子爷来了。”二人回头望去,只见两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驶来,本来这两辆马车速度很快,只是到了他家门口那烂路上马上就慢了下来。

    黄金绵坐在前面一辆马车上,她跃下来取了车上的一个木箱抱了下来放在地上,跟着赵子偁从车里出来,面带着笑容向方进石道:“恭喜恭喜。”

    他一惯身上衣服平常,待人有礼,做事稳重,方进石对他印象是极好的,忙得迎接上前,替他赶车的就是邵云了,他们都是和魏崇都是熟人,施全在陕西之地也是认得的,都过来招呼。

    第二辆马车也下来一个人,竟然是郓王赵楷,他却是整了整头巾,向着迎接过来的方进石道:“这路巅得人难受,你怎不找人修整一下?”

    方进石笑道:“暂时闲钱不多,下次三哥再光临寒舍时,一定修了。”赵楷哈哈一笑,和赵子偁一起被迎进了宅中。

    方进石还在想着,他所请的几个大人物竟然没有一个来,有些失望呢,谁知一下子来了两个王爷。

    当下又在客厅中堂重新开宴,黄金绵将手中的小箱子交给魏崇,方进石在旁边道:“黄姑娘,这又是公子爷送给我的书?”邵云道:“是酒,十年窖藏桃花醉。”

    方进石不懂得酒,但却看到旁边的施全听到名字,马上抽了两下鼻子,似乎这酒没打开盖子就能闻到酒香似的。

    将这十年窖藏的桃花醉打开倒上,席上谈笑风声,施全见方进石和两位王爷谈话,竟似没半点生分,心里也是替他高兴。

    酒席过半,赵子偁道:“三哥近来高中三甲之列,可喜可贺,我这里有几幅字画,还请三哥指教评判一二。”

    赵楷笑道:“秀山,记得少时见过你的字,已经多年没见过了。”

    赵子偁大笑道:“我这是藏拙。”他说着让邵云到外面马车中取了几幅字画进来,呈上来给赵楷过目。

    这几幅字画有小楷,有草书写成的贴书,还有几幅花鸟树木图,这些书画应该书写不久,纸张甚新,装裱也是最近才做的,没有落款和印章。

    方进石对这些书画一窍不通,他只是看赵楷一边看一边微微点头,他看的很细致,等最后一幅看完,赵楷合上那幅画作向赵子偁道:“秀山的这几幅画作足见功力,真得官家之神韵,别的话我便不用再说了。”

    赵子偁道:“有三哥这句话,这画是当真不错了。”他转头向邵云道:“收了吧。”

    方进石见邵云上前要把这画收走,忽然想起施全给他说过要买书架,请人作画装饰自己的堂屋,如今这赵子偁上午已经送来书了,如果再把这些字画要过来,那便省事省钱了,他向来脸皮够厚,当即站起来道:“公子爷,这些字画送给我成么?你看我这堂中墙壁空空的,挂上去定会添彩不少。”

    他这话连施全都暗暗摇头,心想我这兄弟太会占人便宜了。赵子偁却并不为意,他看着方进石道:“并非我小气不给,这几幅都是锦丫头所做,你问她讨要问她给不给你了。”

    他这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看向站在赵子偁身后的黄金绵,她神色间竟然难得有一丝的羞涩的不好意思,赵楷笑道:“方才我没说,这些画倒也罢了,字迹之间却有一种柔柔的脂粉气,我还在想着秀山的字怎会如此呢,原来是你身旁的丫头所做的。”

    赵子偁道:“听说是女子所做,你就又改口了。”赵楷却道:“非也,这些字且不说,这几幅画拿去卖了,也能卖不少钱了。”

    方进石向黄金绵道:“黄姑娘,这几幅就送于我好么?”黄金绵平静的道:“郓王爷大才,你何不向他讨几幅,我这几幅挂在这里过些时日被人一把火烧了,岂不让人笑话!”

    纵是秀王郓王在场,方进石求她给几幅画作,她都丝毫不给方进石面子,直接拒绝,而且说话直接了当,让人接受不能,过些时日被人烧了,说的当然是梁翠容了。

    方进石当即气的不成,心说:有什么了不得了,我待来日求郓王康王给我画几幅挂在这壁上,不比挂一个女人作的画有面子的多?

    赵子偁道:“我这个丫头脾气差了些,不过能文能武,书诗琴画皆有几份功底,模样也不差,三哥留心一下,看手下那位少年俊才能看的上她,也好让她有个归宿。”

    赵楷笑道:“秀山你连这个都要操劳,你这样的主子真是少有。”

    赵子偁哈哈一笑道:“锦丫头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也不要去想那些偏房侧室的,地位财势低些不怕,我秀安僖王府就是她的靠山。”

    方进石侧目去看黄金绵,她听赵子偁这样说话,脸上竟然没有半点羞涩或者别的表情,好似秀王说的和她没半点关系一样。

第168节 千金募战士

    几坛桃花醉喝的差不多了,方进石让人送了浓茶上来,赵子偁道:“天色已晚,喝了这杯茶水后这就回去吧。”

    赵楷拿了茶杯喝了一口道:“这是今年的新茶,我在府中时,喜欢喝往年的旧茶。”方进石连忙向伺候在旁的邓安道:“快去给王爷换一杯旧茶来。”

    赵楷放下茶杯道:“不用了,这几日你去买一些旧茶叶来送到我府中,我让人付你些钱来去把门前的路给修平了。”

    方进石连忙的答应了,赵楷站了起来道:“这就走了,本想找你下几盘六子棋呢,谁知竟然喝了一晚上,只有等下次了。”

    赵子偁也起身来,和赵楷一起出门上马车回去,方进石和施全送他们离开,邓安看着赵楷的马车远去,抱怨着道:“郓王也真是小气,堂堂一个王爷,赏赐些金银来修路也就是了,还要我们送茶叶去。”

    方进石回头向施全道:“大哥听懂了么?”

    施全迟疑着道:“郓王爷让你送些茶叶到他府上,说付钱给你修路,却没说让你送多少过去,你就是将汴梁城的茶叶全买下来给他送去,他也会付钱买下来。”

    方进石赞道:“大哥果然是做大买卖的,一听便知,以兄弟我来想着,这是郓王爷指给我们一条发大财的门路,只是看我们胃口有多大了。”

    施全道:“你是说买下开封城的茶叶?”

    方进石忽然兴奋起来,向了施全道:“不止开封城的茶叶,如果有本钱,我还想马上雇船只到江南去购买茶叶,急速运到开封府来,到时茶叶大涨,不怕挣不到大钱。”

    邓安在边上道:“公子如何知道茶叶会大涨?”

    方进石道:“郓王爷方才说的。”施全接道:“郓王爷何时说过?茶价升降,纵是多年的茶商都不敢确定,郓王爷如何得知?”

    方进石坚定的道:“因为他是王爷,因而他知道的,大哥可记得前几天的绸缎价么?”

    施全心头一亮,这绸缎价格忽然上涨一倍,最后让他断货都供之不及,因而他才大大发财了一笔,可是难道这茶叶也会像绸缎那样忽然大涨价吗?

    这绸缎生意是他本行,就是不涨价他也能挣到钱,可是茶市却是生行,以前从没做过,而且是投机生意,生意人都讲究做熟不做生,像这种跨行业贸然投资,而且是较大资本投入,里面的风险极高,在商言商,就算是方进石关系密切,是自家兄弟,施全也要掂量掂量了。

    施全道:“此事须得好好想个清楚,明日我找几个朋友询问一下行情,再做计议了。”

    方进石也知这事不是能当场定下来的,他也不只是听了郓王赵楷的这句话才动了心思,当初他听说蔡驸马府中有大批辽钱时,就已经有所注意了,高宠给他说这些钱是金国大将军完颜昌从辽境运来,施全又说蔡驸马府用了这些辽钱买了许多绸缎时,方进石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中间的门道。

    他送走施全,晚上睡觉前仔细的想了一遍中间的过程,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不差,兴奋的久久睡不着觉,第二天一大早,他先到开封府仓曹告了个长假,决定专门搞这个生意。

    他先到开封的茶市上转了一天,了解如今市场上茶叶的价格行情,此时已经入冬,江南也不产茶叶的,他还去找了刘统,让他帮忙查一下郓王赵楷和驸马蔡鞗关系如何,反正这景王的势力不用白不用,这些日子景王赵骇也不知去了哪里,都不在汴梁城中。

    刘统根本就不用去查,这些个京城逐王爷他非常的了解,等方进石从刘统处出来,已经更是明白了几分,刘统告诉他,别说这蔡鞗蔡驸马和赵楷关系不错了,连他老子蔡京都和郓王走的很近。

    宋徽宗一朝,论书法的功力来说,除了皇帝宋徽宗以外,蔡京的字也是一流的,赵楷还亲自向他请教,而此时的皇太子赵桓,为人阴沉不定,性格多变让人猜测不透,蔡京多次向他示好,都不见有什么效果,这让蔡京一党有些心中有些担忧,这位东宫太子日后荣登大宝,只怕会对蔡京一党不利。

    郓王赵楷深得皇帝宋徽宗喜欢,赵楷人虽文采一流,但是做事易流于外表,控制起来相对比赵桓要容易的多,是以蔡京有意亲近赵楷,甚至看有没有机会扶他上位。

    当然这些内幕方进石现在是不知的,他从刘统那里出来,到集市上买了一包上好的茶叶,提了前去找赵楷。

    郓王府的人他并不认识,这里并不像赵子偁府里那样有熟人可以轻松进入,方进石早就想好了,他先给了守门的兵士一些好处,见到了那管家,将那包茶叶递上去道:“在下是秀王爷派来送茶的,还请管家通报一声。”

    他想着冒充一下秀王的名头,说不定可以见着赵楷呢,谁知那管家直接道:“你是城西的方公子吧?王爷有传话下来,如果有送茶的方公子,马上通报。”

    方进石一愣,这赵楷其实人也真是不错,如此贴心的传话给门口,他等了一会儿,那管家回来道:“王爷让你进去。”

    方进石提了那包茶叶进了郓王府,这郓王府奢华大气自不必说,管家一直把他领到了花园中,郓王赵楷正伏案写字,方进石站在一边看他写完,管家带了他上前去,赵楷丢下笔道:“你来的真是时候,正无事可做准备找人下棋呢。”

    方进石道:“还下那六子棋么?”赵楷道:“当然,别的你有机会胜我一局么?就算是这六子棋,我这些日子天天琢磨,胜你也容易的很。”方进石道:“只怕未必,赵三哥,若是头一局我胜了,你将方才你写的这幅字送我成么?”

    赵楷笑了道:“你呀,什么都敢开口要。”他看了方进石提的那包茶叶道:“这便是你准备卖给我的茶叶?”

    方进石小心的道:“这不过是样茶,看三哥合不合口味,如果合口味我再去订更多的茶叶来。”

    赵楷道:“你准备订多少茶叶?”

    方进石道:“要看赵三哥要多少货,汴梁城的不够,我可以到江南去订,总是要让三哥的满意。”赵楷道:“茶叶又非粮食,我一个郓王府能用的了多少,何用再去江南订货?”

    方进石道:“郓王府中当然用不了多少茶叶,可是女真金国占了辽的地方,那里纵驰万里,人数众多,要的货肯定不少。”

    赵楷听他这么说,坐了下来道:“女真金国和我郓王府有何关系?”

    方进石避开他这个话题,却说金国的事道:“金国的女真人占领了契丹人的地方,战场一停,战备松散,那些大大小小的将领和官员便开始享受起来,有些东西可以抢来,可是有些东西本身辽国就很少,再加上战火损毁严重,更是匮乏,如绸缎,如茶叶这些辽国没有的,抢不到就只能到我大宋来买了。”

    赵楷道:“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方进石道:“我得到消息,蔡驸马刚刚让人收购了大批的绸缎,给金国送去了,这茶叶么,却是我猜想的,偏巧昨晚郓王爷你也提到。”

    赵楷拿了茶杯浅饮一口,看了看他,这才道:“你可知道为何我和秀王要到你府上么?”

    方进石这个却没想过,他一直想着赵楷是看他面子,不过他只是和赵楷下过一次棋,见过两次面,他堂堂一个王爷就坐了马车到他府上喝他一杯酒,这是多么大的面子了。

    他茫然的摇了摇头,赵楷道:“是秀王一直向我举荐你,只是你文没有功名,武没有军功,我就好奇了,因而和他一起去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让他高看你。”

    方进石这才恍然大悟,赵楷接道:“我也不用瞒你,金国人想要买些绸缎茶叶等辽国少有的货物,却不肯付金银玉帛,只肯付些抢来的辽钱,而且他们为防口舌之争,没有走朝廷惯例,而是找上了蔡太师私下帮忙,辽钱虽跌的厉害,却总还是钱,你若想发些小财,就不妨用用心思来。”

    方进石忙道:“多谢三哥提携,我知道怎么做的。”赵楷哈哈一笑道:“辽钱一路走跌,直到谷底,茶价却还是按平日价格,你若是想做,我就派人给蔡驸马打个招呼,多让一分利给你。”

    方进石不由大喜,赶紧谢过郓王赵楷,正话说过,棋盘已经摆上,二人就在这格子上厮杀起来,赵楷聪明绝顶,棋路一道只要细细想个明白琢磨几天,方进石的水平就不及他了,不过临走时,还是抱走了赵楷的几幅字画。

    第二天中午时分,方进石去找施全,这花钱买茶叶的事还是得施全才行,施全听完了他站着转述赵楷的话,让他坐下来道:“兄弟,此事还是最好不要做的好?”

    方进石道:“明明是挣钱的事,大哥何以不肯做了?”施全道:“我一直不想让兄弟你插手生意,希望你能在衙门里混个出头,只是兄弟这次铁了心的想做一单买卖,我也不挡着了,只是这生意看着稳赚钱不赔,可是实则风险极大。”

    方进石道:“有郓王和蔡驸马担保,大哥担心什么?”

    施全道:“我这两日专门找了茶市的朋友询问,原来这近两三年来江南茶叶丰收,运到汴梁城的茶是旧茶未尽,新茶又至,茶价也是一路下跌,其次茶叶不比绸缎,绸缎费时费工,茶叶这个季节早已烘烤完成,只用运来就可,便是蔡驸马大量收购,外地的茶叶更会很快运来,茶价不升反降,其三,蔡驸马收货付的是辽钱,这些辽钱以后去往何处很是难料,也是不妥。”

    施全的这三点分析如一盆冷水淋了下来,方进石一下子热情全消,他不是做生意的人,想的也没有施全那么周全。

第169节 更待几番霜

    方进石懊恼道:“看来兄弟我真不是做生意的料,此事就罢了。”

    施全却又道:“也并非不可做,只是不可大做,这样吧,我给兄弟两千贯去做这买卖,便是真亏了,大哥我也亏的起。”

    方进石道:“既然风险极大,就不做了。”施全道:“兄弟不做怎会甘心,又怎知会亏?我知会一下帐房,你用时去取就是了。”

    方进石心中一阵暖流,施全虽不肯出大力,可是这二千贯也并非小数目,若换了别人只怕是万万不肯的,这些钱只是让他练练手,也足对的起他了。

    他和施全吃了午饭,自个走出绵线庄的分号,此时天气忽变,竟然开始飘起小雪花来,这年开封城的第一场雪来到了。

    这雪花飘飘扬扬的,初时不大,等到后来越来越大,雪落在地上不化,慢慢的盖住了道路、屋顶,开封城变成一片雪白了。

    方进石到各个茶庄打探了一下价格,也和几个价格合适的茶商商定了一下价格,忙了一个下午,快到傍晚时分,他有些饿了,就到街边一家小店里吃饭。

    他刚刚坐定没多久,一个客人可能急避风雪,快步走到店中,临到店门时,身上掉下几个铜钱来,店小二看到提醒这客人道:“客官,你掉了钱了。”

    这客人已经走到楼梯,看了看道:“几个辽钱,连个炊饼也买不到,掉也就掉了。”竟自上楼去了,那店伙计自去捡了收入怀中。

    方进石看这掉钱的客人也并非是什么有钱人,竟然也懒得去捡掉了的辽钱,看来这辽钱已经跌价到了极致,他坐在那里沉思半天,难道真的要用施大哥挣的二千贯辛苦钱,来换回这些已经不大可能流通的辽钱了么?这些辽钱难道真的只能当废铜了么?

    方进石快速扒了饭吃了,出了店门顶风冒雪走向郓王府,郓王赵楷听说他这个时候冒雪前来,很是惊诧,他让人把方进石让进暖阁中,奉了热茶道:“这么晚来,有什么急事?”

    方进石也不给他拐弯,直接道:“赵三哥,这些辽钱到了最后会如何处置?”赵楷道:“过些时候,收回回炉重铸新币。”

    方进石道:“何不将这些钱卖掉?”赵楷奇道:“钱怎能卖呢?”方进石道:“听说我大宋的船只从东海出发,直达吕宋、三佛齐、驻辇等国,那里的人拙笨,很多不会铸造钱币,多是金银买卖,若是将这些辽钱卖给他们,说是天朝上国钱币换他们的金银,他们又分辨不清宋钱辽钱,多半是肯的。”

    赵楷道:“这不是骗他们了么?”方进石道:“这些钱币是真,帮他们置换出金银流通的不便,他们感谢还不及呢,若不肯换,买他们的货物回来也成,过上数年,他们使用惯了就行了,我们不用白白浪费重铸,且可以加上所得利益,岂不是好?”

    赵楷道:“若是那商人用辽钱回流又该如何?”方进石道:“此去南洋各国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只怕费时不少,到时宋境只怕辽钱早已经不能用了,要用也是到金国去,关我何事?”

    赵楷道:“这么做只怕有些不仁义。”方进石道:“这些钱到了南洋各国,物尽其用,慢慢他们学会铸币,哪里不仁义了?商人逐利是天经地义的,那里有什么仁义不仁义的。”

    赵楷低头沉思,最后还是摇头道:“这事只怕不易。”

    方进石道:“此事也并非有多难,只是要朝廷官府的船队就不难了,金国那边的茶叶我也有个想法,就是到江南开办茶庄,收购当地茶叶走海路直送金国,不仅省钱,还不费时。”赵楷道:“走海路能到达金国?”方进石见他无知,也不好说什么,心想怎么不能了,不过是江南到东北的船运而已。

    不过他还是耐了性子给赵楷解说了一番,赵楷道:“这法子是好,只是办茶庄这事,我和蔡驸马都不好出面,须得找个有能力信任的外人去做。”

    方进石心中一动,道:“三哥若是放心,办茶庄由我来做如何?我回头请秀王爷为我做保。”

    赵楷沉吟了一下才道:“此事须得蔡驸马点头才成,不过他应该不会反对,明日我回头给他说去。”

    方进石听他这么说,知道此事已经**不离十是可以的,他又和赵楷聊了一些细节,夜渐深了,赵楷道:“天色已晚了,今晚就留在我府中吧。”

    方进石道:“三哥的王府虽好,可在下有些事情要办,实在是对不住三哥的好意了。”

    赵楷笑骂道:“什么事情要办,还不是挂念了哪个小娇娘了,也罢,我找了马车送你。”他叫了车夫赶了马车过来送方进石,他王府的马车也不用怕遇到宵禁的官差。

    方进石坐上郓王府又华贵又暖和的马车上,让这车夫赶到沉香楼去,这件事本来已经遇到死胡同了,他又能说的动赵楷给自己谋了个好差事,真是有点佩服自己了,关键的是,像蔡府和郓王府这等地方,若要肯出来做买卖,那金钱的数量必定是惊人的,否则这些人怎肯费这心力。

    此时的大宋,经济发达,朝中官员虽都是拿着比其他王朝更多的俸禄,但是他们中的许多官吏一面轻视着做生意的商人,一面背地里利用职权谋利,户部的二三品大员甚至连卖木材的生意都干过,朝野上下无人不知,金国将从辽国抢来的以万万计的钱币送到大宋来购买稀缺物品,就算是蔡驸马和郓王这等地位,也难免心动。

    夜色已深,天上还飘着雪花,马车轮子在雪地里吱吱的向前,坐在马车里的方进石却是心情愉快,甚至有些激动,他又可以重新回到江南去了。

    那车夫停了下来道:“沉香楼到了。”方进石打开车门从里面钻出来,此时雪下的正大,路上早就雪白一片,沉香楼虽然是勾栏院,可是这等天气也早就关了大门,方进石让那车夫等他,自己跳下马车,走到沉香楼大门前“咚咚”的擂门。

    过不多时,一个龟奴睡眼朦胧极不情愿的过来开门,这人倒是认得方进石的,看到他道:“方公子,这么晚了你还来啊。”

    方进石道:“云姑娘可在?”这龟奴点头道:“在的,在那边二楼。”方进石看他说的正是上次他去过的小楼,就奔了过去,那龟奴在后面道:“我通报一声。”方进石道:“通报什么,我直接上去。”

    那龟奴也是由他,打开院门放他进去,方进石上来二楼,在云奴儿所住的房门上重重的打门,一面叫她的名字,过不多时,房是烛光燃起,紧跟着门打开一半,云奴儿披着衣服拿了烛台出现在门口。

    她一看到方进石,轻出一口气低声道:“真的是你,方才那么大声,吓死我了。”方进石挤进门来,他头上肩膀上都落着雪花,他笑着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鬼。”

    云奴儿嫣然一笑,道:“谁能想到你这个时候来,冷么?”

    方进石道:“就是一个人在家里睡觉太冷了,才过来想带你回去。”云奴儿道:“你什么时候都可以带我回去,何必要到这半夜三更大雪天里呢。”

    方进石看着她的眼睛道:“今晚不可以带你走么?”

    云奴儿低头笑道:“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方进石将她的手穿进衣服里,把她的衣带系好,低声道:“那就走吧。”云奴儿这时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方进石抱住她亲吻她一下,然后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踢开房门,出门后连门也不关上,然后大步向楼下走去。

    院子里风雪正紧,寒风卷了雪花吹在脸上,云奴儿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抬头望去,雪光的映衬下,方进石的面上已经扑了不少雪花,他大步的向前,大口的喘着粗气,云奴儿抱着他的手臂,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似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待到大门口处,那个龟奴看他抱了云奴儿出来,脸上显现出惊异的神色,方进石低喝道:“开门。”龟奴赶紧跑过去开了大门,方进石抱着云奴儿一直到了马车前,将她丢进车里,跳上马车向那车夫道:“走吧。”

    车夫赶了马车向前,铃铛声响,一直向城西,车厢中云奴儿看方进石钻了进来,轻抖掉自已身上的雪花,温柔的偎依过去,方进石反臂抱了她,云奴儿道:“真的是要接我去你家?”

    方进石道:“当然了,过一会儿就到了。”

    郓王府的车厢里尽管又宽大又温暖,但是外面下着大雪,云奴儿衣衫单薄,手脚都有些冷,方进石握了她的手,低声道:“你的手好冷。”云奴儿嗯了声道:“不要紧的。”

    方进石笑着把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里胸膛前,嘻笑道:“我喜欢这样你,这次轮到你了。”云奴儿冰冷的手挨着他温暖的胸膛,抬头看他笑着的脸,心头一阵的温暖,这个少年的热情,暂时驱散了她心头的一片阴霾。

    云奴儿想起那把短剑竟然没有带来,这把短剑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身边,若是不在身边她会早早的感觉少了一件东西,但是今天直到现在才发觉了,难道这也预示着什么吗?

第170节 芳心向春尽

    雪一直在下,马车慢慢前行,终于到了城西方进石的那个宅子前。

    方进石跳下马车,将云奴儿也接下来,他给那个车夫一贯钱,那车夫下大雪半夜出来,本来心中抱怨,看他大方,也是笑开了花,谢过赶了马车走了。

    方进石叫开自己家的大门,领了云奴儿到了自己住的正房,他点亮烛台,关好房门回头看去,云奴儿在是上下打量他的房间,方进石伸手握了她的手柔声道:“很冷是吧。”

    云奴儿摇摇头道:“不冷,你这房间里好暖。”

    方进石笑笑,放开她手走过去将另外一个烛台点亮,火光下,云奴儿微微含笑,娇艳至极不可方物,方进石不由赞道:“真是好看。”

    云奴儿静静看着他并不接口,方进石走近她身边,用衣袖抚了她肩头上的一点未化的残雪,道:“这房里好暖,雪化了水把你衣服都打湿了。”

    云奴儿听了捂了嘴巴笑着把头扭了一边,方进石也微笑着道:“怎么地了?”

    云奴儿回过头来道:“你怎么忽然胆小了?绕了圈子还不是想脱了我的衣服。”方进石道:“我一向胆子都不大的。”

    云奴儿看着他,却又轻叹了一口气道:“记得我刚刚认得你时,你就让我脱衣服给你看。”方进石道:“我最后不还是没有看到。”

    云奴儿眨了一下眼睛,拉了他的手走到床边,将他按坐在床沿上,方进石抱了她的腰去亲她,却让她挣脱了,她走到桌前,将这正房中的最后一个烛台点亮,房中三个烛台燃着,光线明亮了许多。

    云奴儿站在他面前四尺之地,她先是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头上的钗子取了下来放在桌面,秀发如云,如瀑布一般落了下来,她拢了一下头发,然后伸手把衣带解开,除去了外衣,里面是红绸缎的肚兜。

    云奴儿手伸背后去解那肚兜的红绳子,无巧不巧,那两根红绳头不知为何竟然成了死结,她解了几下都没有解开,将那绳结拉到身侧,使劲的把那红绳从肚兜沿硬扯了下来。

    她解下肚兜,扔到面前的方进石身上,然后脱下自己最后的一件衣服,回过头来向着方进石道:“我脱完了。”

    她的目光一直含笑,解衣时多半时候都是看着方进石,三个烛台火光跃动,闪耀着照在她的身上,光洁的肤色比绸缎还要光滑,她头发就那么的披散着,双手垂直随意的放着,并没有羞涩的去挡任何地方。

    方进石感觉这房中的温度马上升高了许多,此情此景,纵是个傻子也知道怎么办,纵是个白痴也会冲动,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扑上去。

    方进石扑上去抱了她,将她抱到了床上,云奴儿搂了他的脖子,热情的亲吻他,室外大雪纷飞,滴水成冰,房内却是春empty色一片,阳光明媚。

    烟花易冷,更别说是这冻死人的冬天。

    方进石再次醒来,是让云奴儿推醒的,他迷迷糊糊的挣开眼去,就看到云奴儿赤了身子和他躺在被中,方进石伸手去抱了她,云奴儿低声道:“你听。”

    方进石这才凝神听去,原来外面有人敲门并低声叫他,方进石听的出是邓安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的道:“什么事?”

    邓安在外面道:“方才郓王爷派人来,让公子到他府上去一趟。”方进石道:“知道了。”

    邓安知道他此时正春风得意,不敢惹了他,赶紧下去了。

    方进石复搂云奴儿道:“这个邓安真是让人厌。”云奴儿在他怀中道:“郓王爷叫你,也不去么?”方进石亲了她一口道:“去也不这么急,我怎么舍得这温柔乡呢。”

    云奴儿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柔声道:“来日方长,我怎么都是你的,逃不掉的。”

    两人又磨磨蹭蹭缠绵半天,云奴儿才得以脱了他的纠缠穿了衣服起来,她伺候着方进石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此时雪还没有完全停止,但已经很小了。

    天色已经隅中时分,就是后世的十点钟左右了,虽然是阴天,但天光大亮,府中到处是一片雪白,几个府中的下人已经扫了一条路出来。

    方进石拥了云奴儿走到廊下看雪,天气寒冷,云奴儿不由的将手放在嘴巴前哈了一口热气,方进石看她衣衫单薄,想起昨晚上抱她出了沉香楼,她并没有带了厚衣服出来,心疼了道:“回屋去吧。”

    云奴儿却道:“没事,我不冷。”

    方进石道:“你穿的这么单薄,怎会不冷,我让人去绵线庄给你找些厚衣服来,或是到沉香楼把你的衣服拿过来。”云奴儿点了点头,方进石道:“想想我就这么大半夜的把你带到这里来了,实在是想的不周,委屈你了,怎么着也要先请人看个吉日,摆上酒席正大光明的接你过来。”

    云奴儿扭头看了他道:“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

    她走到院中,抓了一把雪,握在手中看着道:“这雪如今这么白,若是等会化成水来,却是污水,并不干净的,你信不信。”方进石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她,云奴儿又道:“我再怎么说,也是勾栏瓦肆里的窑姐,便是你八抬大桥抬我入这府中,我也没办法威风起来,我能给你做小,已经很高兴了,哪里还会在乎白天黑夜进来的。”

    方进石走了过去,抓了她的手腕将那团雪拿过来道:“我如今只看到这雪是白色的,纵是化成的水不干净,我也不会看到的。”他一扬手,将那雪团投入到身边的一口水井里,这雪和井水一混,再也分不清楚干净与否了。

    云奴儿叹了口气道:“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她回头向方进石指了南面的一个院门道:“那里也是你家的么?”

    方进石道:“是啊,这五六个院落都是我家的。”云奴儿道:“我住在那里可好么?”

    方进石还没明白她的意思,云奴儿回头看着现在方进石住的正堂房屋道:“这里是正室,是梁氏才能住的地方,我没资格的。”

    方进石道:“只是几处房屋而已,什么有资格没有资格的,只要是这家里的,谁都可以住。”云奴儿道:“大不一样的,她总是正室的……你不去郓王府了?”

    方进石道:“等一下就去,想想你还真不能住在这里了,还有那辽国来的使节没来找你吧?住这里他如何找的到。”

    云奴儿道:“不管它了,我要在这里安安心心的给你做小妾,别的全不去想了。”方进石道:“那是军国大事,若是误了总是不成。”云奴儿道:“送我回那里,你放心么?”

    方进石道:“我……”他一时也不知怎么说了,云奴儿温柔的投了他的怀中低语道:“我会让你放心的了。”

    方进石抱了她站在院中好久,细小的雪花落了下来,将两人都薄薄的盖了一层,方进石握了她的手道:“我送你回沉香楼再去郓王府。”

    云奴儿乖巧的点了点头,方进石拥了她走到前面,吃了点东西,让魏崇赶了自己的那辆破旧的马车送他和云奴儿。

    到了沉香楼他依依不舍的送云奴儿回去,这才让魏崇赶了马车去郓王府,到了王府大门外,让魏崇等候,如今他进郓王府已经没有那么麻烦了,甚至赵楷让人给了他一面王府的腰牌方便进出,当然这腰牌也是方便而已,并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郓王府的大管家看到方进石道:“方公子怎么才来,王爷一早本意要带你去蔡驸马府去,等你不到已经一早就去了。”

    方进石连连告罪,这大管家才道:“王爷让你等他回来,你坐在前面暖阁等一下吧。”

    旁边过来一个家丁带了方进石到后堂的暖阁中休息等候,这暖阁中有一个很大的铜火炉,极是暖和,郓王府的下人对他还不错,给他送来了点心和茶水,让他坐在那里休息。

    他坐了没多久,听得后面脚步声,回头一看,却看见一个圆圆脸庞的少女走了进来,这少女穿了只有皇宫大内才有的宫女衣服,是个宫女,这个少女方进石是见过的,就在不久前的蔡驸马府,她让管家叫方进石给城北澄云寺的观云尼姑送了一盆水玉簪花草,当时方进石胡乱拿了一盆送了过去,幸而他聪明蒙混过去。

    他记得这少女好似名叫什么喜儿,跟的是柔福帝姬赵多富,也就是嬛嬛帝姬。

    张喜儿走进这暖阁中,方进石回头看她,张喜儿道:“你是叫方进石么?”她直叫名字,丝毫没有客气,方进石赶忙站起来行礼道:“在下正是。”

    张喜儿看了看他道:“我好像在哪里见你过。”她却是想不起来了,毕竟就匆匆一面,方进石长得也并不是个显眼的人物,所以只是有模糊的印象。

    方进石急忙陪笑道:“在下以前从没见过喜儿姑娘。”张喜儿奇怪的看了他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方进石道:“只是听说过姑娘的大名而已,看姑娘是从宫里来的,乱猜一下,竟然给猜中了。”他自然不会留下这么低级的漏洞,不过是无聊调empty戏一下这少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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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节 胜游谢车马

    张喜儿前前后后看了他一遍,方进石给她看的有些发毛,也不知她看什么,最后张喜儿看完才道:“去把你的脸洗一洗,鞋子上的泥巴擦干净了。”

    方进石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看了看鞋子,没感觉有何不妥,鞋子上只不过是有一丁点的泥土,他用手把这一点点的泥抠下来丢掉,向张喜儿道:“喜儿姑娘,我的脸不脏,不用洗了吧。”

    张喜儿皱眉道:“让你去洗你就好好的听话,洗干净了带你去见柔福帝姬,这是你家几辈子烧高香才得来的福气,你可别不识好歹。”

    她不说还好,方进石一来有些牛脾气,二来康王郓王都是皇子,他也没这么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三来柔福帝姬他又不是没见过,他看脚边那烧火的铜炉下有点黑的炭灰,用手抓了一下然后抹在自己的脸上,扭头向张喜儿道:“要是帝姬有事见我,就是脏成这样她也会见的,喜儿姑娘,你信不信?”

    就完他还向张喜儿吐了吐舌头,张喜儿恼怒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她刚要大发雷霆,口门有个柔柔的声音道:“让你传个人进见,却在这里斗嘴。”

    方进石扭头看去,柔福帝姬赵多富出现在门口,她此时身着黑色裘皮外衣,里面的衣服也是黑色,她神色淡然,不过看到方进石脸上黑黑的两条炭印,也不禁低了头笑了一笑。

    方进石想不到竟然在这郓王府中又见到她,想想也不奇怪,赵楷本来就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她到这郓王府里再正常不过了。

    张喜儿见她责怪,上前道:“这人实在无礼的很,也不知从何处来的乡下人,一点也不懂规矩。”赵多富道:“好了好了,你不要说话,我问他几句话。”

    张喜儿见嬛嬛帝姬如此袒护他,有点不大明白,只得闷声站在一边,赵多富向着方进石道:“你说。”

    她尽管只说了这两个字,方进石自然知道她想问的是高宠的消息,只是这些天来他也没见过高宠,只得道:“我也是好几天没见过他了,想来一直在徐王府中吧。”

    赵多富神色间明显感到失望,她想了一想道:“你若是有空就去看看他,你们不是朋友么。”

    方进石道:“好的,明日我去看看他。”赵多富扭身将自己衣服上挂着的一个珠子扯了下来,放在屋中的桌面上道:“这颗珠子应该值几个钱,你帮他买几件御寒的衣服,余下的就归你了。”张喜儿吃惊的看着赵多富,茫茫然不知两人说的是什么人,赵多富扭身走向门口,临到出门又叮嘱道:“别让他知道是我给的。”

    张喜儿跟着她快步追着去了,方进石走过去拿了那颗珠子,这是一颗南海鱼目珠,从这帝王家的女儿身上拿下来的,价值一定是不会差了,想来给高宠买几件衣服当然花不了多少钱,合当今日吉星高照,能发笔小财。

    他转了身刚要坐下,王府的管家在外面道:“王爷回来了。”跟着暖阁门一开,赵楷从外面走了进来,方进石忙的过去给他行礼。

    赵楷看他脸上黑色炭痕,笑了道:“你这是干什么?脸上搞的这么黑。”方进石笑道:“在下刚刚想将这火炉烧得更旺些来着。”

    赵楷大笑了道:“我这府中没有下人么要你来烧火?不过你小子运气实在是旺,刚刚我到驸马府里,据报有一大队商船不日就从泉州府出海,这大批辽钱正好赶得上。”

    方进石道:“蔡驸马同意了?”赵楷得意的笑道:“他敢不同意么?他派了个总管辅助你到江南开办茶庄,雪停日出即刻出发。”

    方进石知道这总管其实也是行监督之能,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说实在话,要他自己竟然去搞这个大生意人他也有些困难,他问赵楷道:“不知蔡驸马准备在江南那里办茶庄,要多大的店面。”

    赵楷道:“这些你自己相机而行,蔡驸马的意思先期不要搞的太大,他给你一百万贯宋钱,八百万贯辽钱,银五千锭,明年至新茶收获再给下一批的钱。”

    方进石听到这些数字都有些晕,他早就料到如果郓王府和蔡驸马府出手,钱一定是惊人的,可是如今忽然有这么多的钱归他调用,而且只是第一批的启动资金,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脸上不禁表现出来,赵楷看到道:“你可先别得意,有几点你要记得,一莫提我郓王府,二莫提驸马府,三别太贪心了。”

    方进石笑了道:“我怎敢呢,不过到了江南,有人故意整我应当如何?”赵楷笑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整你,再说淮东不是秀王的地方么,他不会不帮你的?”

    方进石连连答是,这淮东也就是扬州路,所包括的范围主要是:扬、楚、海、泰、泗、滁、真、通八州,有赵子偁罩着他,怎么都不怕地头蛇的。

    赵楷道:“你回去准备一下,过几天等放晴了就到江南去。”方进石答应了,他先去用热水洗了脸,别了郓王赵楷出来,魏崇赶了马车还在外面等他,方进石上了马车,魏崇道:“现在回去么?”

    方进石看看天空,此时雪已停住,天色不过刚刚午后,他对魏崇道:“去正阳街。”魏崇也不废话,赶了马车到了正阳街,那里有一家很大的车马店,等他们再往回走的时候,方进石问:“这马车可好么?”魏崇笑道:“很好很好。”

    这马车当然好了,他此时还没有到手什么钱呢,就去换了一辆又大双宽又舒服的马车来,这马车虽然比不上王府达官家的里的,可是也算十分不错的了。

    他觉得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做什么都顺利,想来难道是昨晚抱了云奴儿睡了一觉后运气上来了?他看天气还早,就让魏崇转了车头,向秀王的府第而来,他想着趁热打铁把事情会定下来,就更加完美了。

    秀王的封地在淮东,不过在汴梁城他也有一处很大的府第,来京时住住,魏崇和方进石对秀王府都是熟门熟路,到了府上见了那管家,管家道:“王爷在后花园中请人赏雪饮酒呢。”

    方进石心说:这秀王真是好雅兴,也不怕冻着客人。

    他也不用别人带路,自个的去了后花园,魏崇自到门房暖和去了。

    方进石刚走进后花园,就听到一阵琴声,这琴声有些急促,曲子好像最近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他转过花园中的竹林,曲子终了,就听到一阵阵的喝彩声,似乎人数还不少。

    竹林后面有一个凉亭,凉亭通过一小段走廊和墙边的一个偏厅相连,凉亭中坐了一个青色衣服的少女正在抚琴,却正是黄金绵。

    今日难得她画了眉毛,面上也扑上了粉,连唇都用含红纸染过,显得更是红艳,她纵然不算得一流的美貌,可是也属中上之姿,更难得身材高挑,站着能到方进石的齐耳高,比之梁翠容只到他的胸口高,身材上有着极大的优势。

    此时黄金绵目光空空,神色木然,一曲抚完低了头只看面前的那张琴,对偏厅和走廊中站着的十多个少年的喝彩只做未听见。

    这些个少年有高有很矮有俊有丑,不过多是衣着很华丽,都是些名门贵族之后,赵子偁站在黄金绵身边,他身边站着一个少妇人和一个丫头,正是他新婚未久的少夫人邢氏。

    赵子偁等黄金绵一曲弹完,喝彩声小,向廊中一名少年道:“韩公子,这首曲子弹的如何?”这韩姓公子道:“这曲《怒马狂奔》上月在矾楼听李师师姑娘弹过,姑娘方才所奏,依我看见,已和李姑娘所弹并无二致了。”

    赵子偁微笑点头,转身向自己的少夫人道:“这韩公子是邓国公的二公子,家学渊博,今年殿试二甲及第,赐进士出身。”邢氏夫人微微点头,赵子偁明的是给她说的,实际是给他身边的黄金绵听的。

    这场赏雪品酒,实则是给黄金绵的相亲大会,赵子偁请人召集了些京城中名人之后,贵人子弟,一面让黄金绵弹琴作画展示才艺,一面也让她留意到场的公子们,为了让黄金绵找个如意郎君,赵子偁可是费尽心机了。

    既然是赏雪品酒,也不能把相亲做的过于着了痕迹,一曲即了,自有仆从添加烫热的好酒和下酒的小菜上来,有的有些文采的公子还做了几首诗词,抄录下来,有的上来给黄金绵和秀王评看。

    黄金绵也只是礼貌的看了一看,最多说两个字:“很好。”再不多说一句。

    赵子偁让众人随意,他看到方进石站在竹林边,知他有事,就和夫人打了声招呼,走了过来道:“你怎么来了?”

    方进石笑了道:“公子爷请人喝酒,不请我也就罢了,还如此说我,怕我喝你的酒了?”

    赵子偁道:“这里都是未成亲的少年公子,你若想来喝,先休了你那梁氏夫人再来。”

    方进石道:“那还是免了吧,有些小事和公子爷商量,不过我还是到前面等候吧,公子爷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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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节 谁来独赏梅

    赵子偁道:“你到前面等我,我也正有事找你。”

    方进石拱手准备告退,却见黄金绵从那凉亭处走了过来,赵子偁听到身后脚步声,回过头来,黄金绵向赵子偁行礼道:“公子爷,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成么?”

    赵子偁皱眉道:“这么多的朋友给我面子过来,你就这么回去了,面子上不太好看,再等一会儿。”黄金绵低了头没有再说什么,可是面上却显露出十分不情愿的神色。

    赵子偁道:“天是太冷了,我让人给你多拿件衣服来。”他向那丫头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让她回去给黄金绵拿衣服。

    黄金绵低声道:“公子爷不要费心了,这些人里不会有我中意的。”

    赵子偁道:“这些公子们都是汴梁城中数的上的才俊少年,有文章诗文上佳的李公子,有刚刚得了功名前途无量的韩公子,武大将军的公子,他年纪轻轻已经是禁军的指挥使了,这些人有文有武,你一个都看不上?”

    黄金绵道:“这些人都是名门旺第,怎会看上我一个西北刀笔小吏的女儿?”

    赵子偁道:“还没有问过怎知人家看不上?你只要中意那位公子,一切由我来给他们长辈去说。”

    黄金绵低头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赵子偁道:“若是这些公子你实在看不上一个,也多等一会儿给大家个面子,东京汴梁城中没有合意的,过些日子我们就到西京洛阳去,洛阳没合意的,我带你去淮东去,总是会有合意的。”

    黄金绵道:“公子爷何苦一定要替我作这个主呢?”她一向对赵子偁极为尊敬,这话已经是从来没有过的重话了。

    赵子偁道:“并非是我一定要给你作主,而是我从陕西潼关拜访你父亲时,他特意让我替你作主,临行之时再三叮嘱,前日来信又再提起,你也是看到的了。”

    黄金绵低下头去看着脚尖,一时的沉默了,赵子偁又道:“你这几年日夜替我的事奔波,大好的青春年华都浪费了,你也不小了,总是要找个男人嫁了,这般美玉若不交于慧眼识玉之人,却养在我秀王府中,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黄金绵低声道:“我心里从没怪过公子爷的。”

    赵子偁道:“你是没怪过我,可是别人却不这么看了,连我夫人都对我说,女人年华易逝,青春易老,万不能误了你终身。”

    黄金绵抬起头来道:“公子爷,是少夫人要我早早找人嫁了,还是公子爷的意思?”

    赵子偁笑道:“她曾提过,也是我的意思,这也没什么分别,是个女人总要嫁人的,你终要挑一个出来。”

    黄金绵又低了头沉默,赵子偁道:“你再好好看看这些人,我倒觉得有几位公子很是不错的。”

    他说完此言,听了那边他的夫人邢氏叫他,回头向黄金绵道:“你等下过来,我已让人去拿弓箭,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箭法。”他自走过去和那些公子们打招呼去了。

    黄金绵心中烦闷,抬起头来,却看到方进石站在竹林扶着根竹子嘻笑着看她,原来他竟然没有走。

    方进石本想要到前面去等,后来看赵子偁和黄金绵说话,他好奇心起,就站在那里听他们说什么,两人谁也没在意他避着他,黄金绵望了他道:“你笑什么?”

    方进石笑了道:“没笑什么,只是不明白秀王爷是真不懂女人怎么想的呢,还是装作不懂,他那个夫人倒是挺明白事的。”

    黄金绵低声道:“你帮我一个忙成么?你去给公子爷说,让他别费心了。”她一向对方进石多不给面子,此时声音却有些哀求的语调。

    方进石道:“这个话我怎么能说?公子爷会认为我对你有意,我家小娘子那里说不清楚,醋坛子打翻了,收拾起我来她可不会手软。”黄金绵以前说话对他毫不客气,如今有机会找回来,方进石也是有心要小小的报复一下,所以也故意揶揄她惹她恼火。

    黄金绵道:“以前你不是欠我一个信诺,我让你做什么你不得推脱的,我让你去给公子爷说去。”

    方进石道:“我怎么不记得对你有信诺?黄姑娘,我看那韩公子也是不错的,哎,我走了。”他呵呵笑了转身向外走去,心中有一种报了仇的痛快之感,黄金绵听得秀王已经在身后叫她,方进石也已经转过身向外,她心中一急,抢前两步探身向前抓了方进石后心衣服道:“你去给公子爷说一下。”

    方进石身子扭动去挣脱,回头道:“我就不去说。”他已经走到竹林之下,手臂扭动下,正打到竹子杆上,那竹林经了一天一夜的大雪,叶子上早积了厚厚的雪,他一撞之下,竹子顶上的积雪扑簌簌的大片落了下来,将两人头上衣上脖子里都砸了大堆雪块儿,两人都是赶紧的去拍落自个身上的雪。

    赵子偁和众位少年公子听到动静,一齐扭头观看,黄金绵将头上身上的雪抹掉,妆容已花,头发凌乱,看上去颇是狼狈,赵子偁又好气又好笑,脸上却是一副严肃之相怒骂道:“真是胡闹,快些回去收拾一下。”

    黄金绵抬头望去,那些个公子们看她如此狼狈,大部分还有素养,有二三个却是毫不顾忌的大笑,连那邢氏夫人也是掩了笑上一笑正让她看见,秀王爷却正一脸严肃的望着她。

    黄金绵心中一阵悲愤,把心一横,扭头抓了方进石的手腕拉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向着赵子偁道:“公子爷,有件事想请你成全金绵。”

    赵子偁看着她道:“什么事?”

    黄金绵咬了牙道:“我知道这位方进石公子一直以来对我有爱慕之心,他心中总是想着我,在陕西之时也向我几次表明心迹,只是金绵怕公子爷不允,不敢为他动心,如今公子爷非要我找个男人嫁了,金绵愿意嫁给方公子,做他的女人,请公子爷成全。”

    方进石初时还在掏脖子里落的雪块儿,没太在意她说什么,听黄金绵说自己对她一片爱慕云云,后面竟然听到愿意嫁给自己,更是吃惊,他看着黄金绵说这些话时,虽然头发凌乱,面上还沾有雪水,可是字字如珠玑,语调极为坚定。

    赵子偁皱皱眉道:“他不成的。”黄金绵反问道:“公子爷不是一直很赞赏方公子么?他如何不成了?”

    赵子偁道:“你又不是不知,他已经成亲了的。”黄金绵追问道:“那又如何?男人本就可以有几个女人的,我给他做小妾就是了。”

    赵子偁道:“这怎么能成。”黄金绵看着他咬牙道:“怎么不成了?公子爷让我找个男人嫁,我找了公子爷又是不允,那公子爷何不直接给金绵指定一个人,何必像今日这般麻烦。”

    她一向对赵子偁温顺,此时却针锋相对,直言相诘,便似换了一个人一样,赵子偁竟然给她说的无言以对,气急了道:“你怎可以去给别人做小妾,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黄金绵继续道:“我如何不能给别人做小妾了?黄金绵一非名门闺秀,二非大贵之女,不过一个刀笔小吏的女儿,一个王府的丫头,这等身份的女人,天下间做小妾的少了?”

    赵子偁气的扭了头去不再理她,黄金绵接着道:“小妾又如何?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虞美人也算得小妾,但忠勇慷慨之气何时可曾让天下须眉男子小看过?”

    她这话说完,赵子偁还没开口,那姓韩的公子已在桌面上拍了一下大喊道:“说的好。”

    众人一齐回头看他,这韩公子越众站出来道:“这位黄姑娘的书画琴艺已让人叫绝,可是方才的说的话,可见其敢做敢真性情也,尤其这忠勇慷慨四个字,更是深惭我心。秀王爷,黄姑娘已经这般说话了,何不成人之美成全了她呢?”

    赵子偁看这位韩公子都出来替她说话,颇有些意外,黄金绵盯着自己,就是在等自己的一句话,赵子偁向前看去,方进石站在黄金绵身后,看着地上,也不知想什么。

    赵子偁略微一沉吟,问方进石道:“你怎么说?”

    方进石其实心里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个男人不希望从天上掉下个女人正掉在自己怀里呢?那个男人会介意多一个女人呢?而且黄金绵这般有才华又长的很不错的女人,但却又让他非常犯愁的是,黄金绵并不是真心要嫁给他的,而且云奴儿他都头痛着如何给梁翠容说了,更别说一直和梁翠容关系紧张的黄金绵了。

    他迟疑了一下,刚张口说了一个“我……”黄金绵猛然转过身来紧紧盯着他喝道:“我看你敢说一个不字……”

    方进石心中一寒,其实他本就没想过不同意,此时索性大声道:“秀王爷,其实我一直对黄姑娘爱慕有加,怕是公子爷你不允骂我贪心,是以不敢和你提起,秀王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黄姑娘的。”

    赵子偁想再说什么,黄金绵“扑通”跪在他面前的雪地里,道:“请公子爷成全。”说着重重的给他拜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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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 傍水多投钓

    赵子偁看看跪在雪地里的黄金绵,却又扭了头去抓抓自己的头皮,显然他是十分不情愿的,他出了一口气才缓缓说了一句:“你让我如何向令尊交待?”

    想当时他向黄父夸口,说一定给她找一个京城中身世才俊都是一流的少年公子来,可是黄金绵执意要嫁方进石这样一个布衣白丁,而且是给他做小妾,他都不知道怎么给黄金绵的父亲说了。

    黄金绵道:“我自会给他说,不劳公子爷费心,求公子爷成全。”

    赵子偁低头一沉吟,抬起头道:“也罢,你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能不遂了你的心意,其实之前我曾有心将你许配给他的,哎!只望你莫要以后后悔。”

    黄金绵坚定的道:“我决不后悔。”

    赵子偁道:“那你起来吧。”他转向方进石道:“此事就算定下来了,你明日找你那个大哥施全,和他一起来这里商谈一下。”

    方进石答应一声,黄金绵却道:“还要商谈什么,不过纳一小妾,又不是迎娶正室,我今日就跟你回去。”

    方进石听她说这话,心说:她今天不知那根筋错乱了,什么也不顾的只和秀王顶上了。

    赵子偁涵养再好,听了她这话也是怒极,沉声道:“这秀王府第就这么让你生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勾栏院的姑娘从良都要挑个上午时分雇个花轿……”

    他已经气的不成,说话已经口不择言,秀王赵子偁平时极少骂人,更没有用这等粗俗的话骂过旁人,实在是黄金绵不识好歹将他气到顶点了。

    黄金绵咬了牙关,上前拉了方进石的手腕向外走,方进石想向赵子偁告个罪什么的,黄金绵道:“还说什么,走了。”

    她本来就习过武,有几分力气,此时气急更是力大,拉的方进石急急向外,都有些跌跌撞撞了。那后花园中的公子少年们多是面面相觑,笑而摇头,赵子偁大失面子,也不招呼这些人了,跟着也走向前面正庭。

    方进石被黄金绵拉着到了前院,直奔秀王府第的大门,方进石道:“你别这么冲动成不,我给公子爷告一下别。”黄金绵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面沉似水的看都不看他。

    正在门房中暖和的魏崇看他从里面过来,赶忙的从门房出来,方进石叹了口气才道:“把马车赶过来,我们回去了。”

    魏崇虽然看情形有些不对,可也没多费话,从角房里把那新买的马车赶了过来,他刚一停稳,黄金绵抓了车厢板,脚踩了车轮想要爬上去,方进石新买的这辆马车又高又宽,一般人上下马车须有个矮凳子踩着才好上下,魏崇还没有来得及放下这矮凳子呢她就向上爬。

    她心中气急,那车轮上沾了冰雪,又光又滑无处着力,一下子没上去脚滑了下来,车轮撞到膝盖上,她都浑然不觉痛。

    黄金绵回过头来,正看到秀王赵子偁站在后花园的月牙门前看她,她转过头向着一边呆着的方进石怒道:“我上不去。”

    方进石赶忙接过魏崇递过来的小凳子,走过去放在她面前,准备让她踩着上那马车,黄金绵踩了上去,忽然弯了腰搂住方进石的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抱我上去。”

    方进石内心叹息一声,还是抱了她将她放在马车上,黄金绵未曾回头看过一眼,但是她仿佛能感觉到秀王赵子偁站在原地看着她。

    方进石将她放在马车上,黄金绵掀开车帘布钻了进去,方进石回过头来,正看到赵子偁转身重又走回后花园中,方进石低头苦笑一下,心中暗想:今日的运气,真是太诡异,好的都过头了。

    不费一点力气一个铜板,就得了黄金绵这样又美貌身材又好、好似什么都会的女人,可是却是以这种方式得到了;本来想找秀王帮忙的,好似现在又得罪了他,可是他自己也什么都没做。

    他攀上马车坐到魏崇赶车的座位边,魏崇从不说什么废话,只管赶了马车就走,穿过两条大街后方进石示意他停在道边,方进石掀开车帘的一角向里看黄金绵,她蜷缩在马车的后角落里,双手抱膝,泪水顺了脸颊无声的流着,也不知她在这里哭了多久,可能马车一动,她就哭了起来。

    她虽哭了,却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音,任让那泪水无声的流着,方进石放下车帘抬头看天想了一想,又看看魏崇,他本想让魏崇出个什么主意看怎么办,可是看魏崇正等他示下的神情还是别问了,他什么也不懂的。

    方进石又拉开车帘向里探头道:“黄姑娘,我帮你找个客栈先住下来好么?”

    黄金绵默然的不吭声,方进石只得回头对魏崇道:“找个大点好点的客栈。”魏崇却向他努了努嘴,方进石抬头一看,对面就是汴梁城中的一个有名的大客栈万富客栈,方进石又掀了车帘钻进马车到了黄金绵面前道:“黄姑娘,对面就有一个大客栈,我帮你找个客房如何?”

    黄金绵听了他的话,用衣袖随意的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想向外下马车。

    方进石看她这么不顾形象的精神状态,也实在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住在客栈了,他拦住黄金绵道:“算了,还是去我家里吧,这样子我如何放心的下。”

    黄金绵听了又重新坐回原处,方进石让魏崇赶了马车回城西的家,他坐在黄金绵对面,一路上黄金绵也不再哭了,只是偶然间用手抹一下眼睛,方进石想要安慰几句,却感到词穷言语无力,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这接了黄金绵到家中来,方进石感觉是一件麻烦之事,她虽然这么自己说是给他做小妾来了,可是却是想碰也碰不得的,还要想破脑袋的给梁翠容解释。

    马车回到城西时,天色渐晚,大门口的灯笼已然挂上了,有人打开大门来接,邓安竟然这个时候不在宅中,方进石也懒得管他,他掀了车帘对黄金绵道:“黄姑娘,到了。”

    黄金绵从车里下来,表情木然的站在当地,方进石陪笑了道:“你先住西面这个院子成么?”

    黄金绵终于说了两个字:“随便。”方进石马上让宅中的老妈子大婶去收拾房间,他的这个院子是新建的,也不用收拾什么,黄金绵站在檐下等了片刻,就有老妈子带她去了西院,下人送上饭菜,退了出来,过了不久,灯火竟熄了。

    方进石知她心里难受,也不愿意去招惹她,由着她去了,特意叮嘱下人注意一下她别出什么岔子了,他看天色已晚,就让人关了大门,回到自己的正房,叫人拿了饭菜过来准备吃饭。

    他刚坐下来,就听到有人叫门,听声音是邓安不知从那里回来了,方进石也懒得管他,自有下人给他开门,他去温了两角酒,冬日寒冷,喝上两杯也暖和一些。

    院中传来脚步声,接着听邓安道:“这里是正房,公子住这里呢。”天色这么晚了,也不知他带了什么客人过来,方进石停下杯子,只见邓安带了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这女子身材不高,全身穿了黑色衣服,衣服上有些许泥土水渍,头上戴了个挡风雪的斗篷,看样子是风尘仆仆的从远处赶来。

    这女子到了房中,顺手将头上斗篷摘了下来,笑着看着方进石,她肤色极白,纵然长途跋涉而来,精神有些疲惫,却难掩她秀丽之色,她身上已经很少那种少女的羞涩,多了份少妇人成熟的韵味,她微笑着拿了斗篷,也不说话,走到方进石面前。

    邓安乖巧的关了房门退了下去,方进石端了酒杯微笑着看她慢慢走近,神色间有些激动,女人走到他面前,从他手中拿过酒杯媚笑了道:“大王,要奴家陪你喝酒么?”

    方进石哈哈大笑了道:“押寨夫人,你何时到的,竟然没人告知我去接。”

    梁翠容笑了却摇头不说话,拿了酒杯送到他唇边,方进石叼着酒杯把酒喝了,伸手搂过她抱了她坐在自己身上,梁翠容笑了道:“午后才到施大哥的那个锦线庄分号,等你来接,却一直你都没回到这里来,只得让施大哥派人送我过来。”

    方进石一拍自己额头,忽然有些后悔,如果他午时买了马车直接回家里来,就一定有人会告诉他梁翠容已经到了锦线庄分号了,那他就不会到秀王府中去了,黄金绵也就不会跟着他到这宅院中。

    不过他内心深处也有一点点幸运的感觉,前几天还在想着这宅子太大,晚上寒冷孤单,短短一两天之内,竟然这宅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云奴儿幸而回沉香楼去了,黄金绵却住进西面小院,一直盼望着梁翠容来都没盼到,她却偏偏这个时候到了。

    方进石抱了她说了会儿情话,打开房门让邓安多准备些饭菜来,邓安道:“公子,要不要召集下人们正式认识一下少夫人?”

    方进石道:“天色太晚了,明早再召集吧。”邓安答应着下去了,方进石其实是怕有下人说错话,让梁翠容知道黄金绵此时也住在这里,或者关于云奴儿的事。

    他知道事情是瞒不过的,他也没打算瞒梁翠容,只是晚上这长长的一夜,总要找个时机给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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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江流千丈清

    本来已经停止的雪,晚上又开始下起来了。

    落雪无声,街头传来了打梆子声,夜色已深,宅里中线上正房的长窗还透出一片烛光。

    桌前,方进石正抱了一本书凑在烛火下看的正入神,梁翠容慢慢的走过来,趴近了他道:“这么晚了你还在看书,准备来年考功名么?”

    方进石抬起头来道:“你觉得我有可能考中么?这书是秀王爷送给我的,一个辽国人写的随笔。”梁翠容道:“这些天不见,你倒是好学多了。”

    方进石合上书道:“写这个随笔之人在金朝军队中呆过,他这本书中写了很多金朝军队的事,他说女真军中最厉害的拐子马和铁浮图,只可惜这书中没有说是什么样的。”

    梁翠容道:“你关心女真人做什么?还在想着柔服县那个从七品校尉的官职?”

    方进石摇头笑道:“那官太小了,我以后要做个大大的官,让你也跟着威风威风。”

    梁翠容走过来坐在他怀里,抱了他的脖子道:“我相信总有这一天。”她刚刚沐浴而来,头发湿湿扫在方进石脸上,全身都散发着香味,方进石抽了一下鼻子道:“好香。”

    梁翠容嘻嘻笑了道:“这是三匀香,一寸金一两香,我刻意买来讨好你的。”方进石伏到她胸前衣服使劲闻了一闻道:“真的好香。”梁翠容抱了他的脸亲了一口,低笑道:“这个香么?”

    方进石呵呵笑了道:“这个当然更香了。”梁翠容端正身体抬了头看着他道:“我好看么?”

    方进石道:“你都问过我不下万次了。”梁翠容柔柔的道:“你说嘛。”方进石重重点了点头道:“好看。”

    梁翠容开心的伏在他胸前道:“我最是喜欢听到你说我好看了。”方进石道:“那我以后见你一次说一次。”梁翠容听他说这话很是高兴,抱了他很久,低语道:“真怕有一天你说我不好看了,不要我了。”

    方进石听她这话似有所指,心想:她还是什么都知道了,嘴上却说:“我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梁翠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何时我才能给方家生个传承香火的孩子。”

    这个方进石其实一直没意识到,现在听她一说,忽然恍然大悟,这个才是梁翠容最大的心结,以他自己的想法,两个人才成亲半年,没有孩子再正常不过了,她可能也是太心急了些,方进石搂过她道:“时间还短,以后总是有的。”

    梁翠容道:“有件事一直未给你说,前年时我在寺中求签,大师解签注说我‘虐气太重,恐祸及后世’,只怕……”她看了一眼方进石,竟然不敢再说下去。

    方进石初时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听她后来说不过是一个算卦的签符,更不在意了道:“这和尚乱说的,不过是吓你一下然后骗你多捐些钱来。”梁翠容道:“不是和尚,是比丘尼。”

    方进石道:“尼姑比和尚还会骗人,下次看到这尼姑,我定把她光头打几个大包,看还敢不敢乱说。”

    梁翠容听他说的好笑,也不禁笑了一笑,转而又叹了口气道:“再过些时日,若真是如这比丘尼所言,你就再去找个二房吧。”

    方进石心里一喜,道:“当真?”梁翠容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你给我说自小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你自小受苦去绸缎庄给人做伙计,也没有个亲戚照顾你,我们的儿女后代绝不能这样了,总要家大业大,人多些才不受人欺负。”

    方进石笑了道:“若要儿女多些,你就要多生几个了。”梁翠容低笑道:“我那里能生许多来,找别的女人生也是一样。”方进石道:“那……那我找几个女人你不会生气?”

    梁翠容吃吃笑了道:“你有本事找多少个都成了。”方进石坏笑了道:“是么?”梁翠容看他神色,后悔话说的太满,又道:“可是也不能太多了。”

    方进石追问道:“不能太多了是几个?”梁翠容犹豫一下才道:“最多三个。”

    方进石心头狂喜,当真是如得了圣旨一样,真想拍着大腿叫声:数目刚刚好。梁翠容看他眉飞色舞,骂道:“三个少了么?”

    方进石赶紧抱了她道:“够了,有你一个都够了。”他再不敢多说什么,抱了梁翠容去亲她耳朵,梁翠容听他说些肉麻话,低笑骂他,却终是让他抱了放上高床暖被,一堂春empty光无限。

    第二天一大早,方进石从睡梦中醒来,梁翠容早就起床不在身边了,他拍拍脑袋,忽然想起昨夜还没有给她提黄金绵和云奴儿的事,赶紧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急急穿好鞋子打开房门。

    雪又下了一夜,不过此时停止了,几只麻雀在雪地里跳着刨食,方进石四下看看,府里的人都被集中到迎客的前庭中,一共也不过**个人,梁翠容正挨着给他们发一些东西和钱财。

    方进石知道她一向很会做人,从西北大老远的过来,就算是这些下人,见面礼也是少不了的,连魏崇和邓安也有,每一个人收到了都会说一声:“谢谢少夫人。”

    这次梁翠容过来另外带了两个护卫和一个丫头,云内州府城解围,刘成川派了人将刘浣青小姑娘接走,给他立了大功的这个四姑爷少不了奖励的。

    梁翠容看所有的人都领到了一份见面礼,向邓安问道:“府中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么?”

    邓安弯腰道:“所有的人都在。”梁翠容道:“那就好了,总莫要少了谁的就不大好了。”

    她刚刚说完这句话,听到外面“咣”的一声,好似是什么瓷器打破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早上听得十分明显,梁翠容向外看了看到,问道:“西面的院中还有人?”

    邓安迟疑的不敢说话,向方进石看了一眼,方进石走了过来道:“是黄姑娘暂住在这里。”

    梁翠容回头道:“是哪一个黄姑娘?”方进石道:“是秀王府的那位黄姑娘。”

    梁翠容点了点头道:“哦,她怎么住这里了?”

    方进石道:“秀王爷一定要给她找个人嫁了,她不愿意就躲到这里来了。”

    梁翠容看着方进石道:“你倒是好心,那我去看看她。”

    她自个一直向了西院走去,方进石自知早晚要见的,就跟着她一起去了,二人走到院门口时,就听到有女人轻叱之声,转入院中,只见西院的房前空地上,黄金绵正使了一杆七尺长的铁枪在雪地里练习武艺。

    这铁枪本是狄大将军府的旧物,清理重新修建这里时,方进石让人重新把枪头擦亮配了枪杆红缨,放在西院大门后,以防万一有贼或者什么要动手时应急一下,此时黄金绵在这雪地中持枪习武,她淡青色的身影配以枪头的红缨,将地上的白雪不时的搅起落下,场面动作甚是好看,方进石不懂武艺,梁翠容也只是粗浅的学过几天,二人站在门中看这黄金绵练罢,将枪重重插在地上,直入雪地泥土,她练习一早上了,气喘吁吁,脸上的汗水沾了头发贴在额头,她扶了枪身转了头看门口的方进石二人,目光平静至极。

    方进石看她使枪,虽不知她到底真正上战场对阵的水平如何,不过总是比自己要强上百倍了,心想:这黄姑娘会弹琴,画画写字的水平一流,对医术也知道一点,连使枪都使的这么好看,人长的又不错身段也好,怪不得秀王赵子偁拿她当宝,定要找一个达官贵人的子弟才配得上她了。

    他本以为昨晚黄金绵回来时哭成那样,会几天不出房门了呢,却不想今天一大早就看到她居然在这院中雪地练枪,黄金绵看着他和梁翠容两个,神情间竟好像不认识他们了一样,既不笑也不说话。

    梁翠容走前两步道:“黄姑娘,多日不见,秀王爷还好么?”黄金绵平静的道:“他很好。”

    梁翠容笑了道:“以前一直对黄姑娘心存感激,想请来家中坐坐,总是机会难遇,难得这次黄姑娘光临,住得还习惯么?”

    黄金绵道:“少夫人因何谢我?”在她听来,梁翠容是说反话了。

    梁翠容道:“黄姑娘忘了么?之前是你从中拉红线,我夫妻才成的,我心中一直是很感激黄姑娘的。”方进石在旁边听了,想起那个时候在会盟山下的古田镇,黄金绵多管闲事,说合他和梁翠容成亲,当时黄金绵还说过如果他对梁翠容不好,不会放过他的话呢。

    黄金绵看了方进石一眼道:“他莫不会没给少夫人说么?”梁翠容奇道:“他给我说什么?”

    黄金绵道:“你问他吧,如果少夫人不喜欢我住在这里,我马上就走。”

    梁翠容看了一眼方进石,半天才转向黄金绵道:“没有人不喜欢你住在这儿,无论你以什么身份住在这里,只要他不赶你走,没有人敢赶你的。”她说完这个话,向方进石道:“走吧。”

    黄金绵看着他们出了西院,呆了一会儿,将那枪从雪地中拔出,愤然使劲的投出,枪身如流星一般飞向墙角的一棵大树,枪尖没入一半直刺入树身扎在上面,黄金绵看着那枪身发愣,闭目呆立半天,才稍稍平息胸中那一种伤痛的感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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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末年,起于白山黑水的女真族建立的金国和北宋朝廷签订海上之盟,联合夹击已江河日下的大辽,辽国两线作战,在金国长驱直入下岌岌可危,辽兴军卢龙节度使耶律大石苦苦支撑,遂派出使团出使西夏。 其中使团二十余骑携宝马美人,却偷偷潜入大宋境内,欢乐的青年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大宋桃花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桃花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