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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剑落英     大宋桃花使txt下载     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5节 江头昨夜寒

    梁翠容前面走着,方进石跟着她走到正房院落的转角处,梁翠容回头道:“你真是好本事!说吧,你怎么勾搭上她的?”

    她从还没有用这么重的口气来给方进石说话,这是第一次,可见她也是气极,方进石嗫嚅半天,低了声道:“是她自己和秀王置气,故意做给秀王看的,并非你想的那样。”

    梁翠容道:“我想的怎样?说清楚点。”方进石这才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觉得理亏,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

    梁翠容听完他的叙述,看着他道:“那你想以后怎么办?”方进石道:“也许过些日子,她心里好受一些了,自然会回秀王那里的。”

    梁翠容道:“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依我看她就是真留下来,和我天天斗一斗嘴,也可以消磨很多无趣的时间了,你看如何?”

    方进石笑了道:“她心气这么高,怎会留下来……留下来和你斗嘴?”他本来想说留下跟着我,可是终是不敢只得改了嘴。

    梁翠容想了下道:“那倒未必,她在许多人面前说了那些话,便是亲口许给了你,回秀王府不是抹赵子偁面子么?秀王府她是没法回去了,难道回陕西娘家?”梁翠容自己都摇摇头:“若是她看重名节,除了这里,到哪里都不合适,除非她出家去当尼姑了。”

    她说到这里,竟然是笑了一笑,方进石看她居然没有想像的那么的恼怒,心中大定,梁翠容向前走了几步,地上有一个小小的水坑,冰冻几日,里面的水已冻的结实,她用了鞋子无聊的去滑那冰面,看也不看方进石道:“说吧,第三个呢?”

    方进石道:“什么第三个?”梁翠容依旧没有抬头道:“还真要到碰了面了你才给我说么?昨晚上我不是说可以让你有三个女人么?我和她才两个,还有一个呢?”

    方进石抓抓头皮道:“你……什么都别想瞒过你。”

    梁翠容竟然没有生气,抬起头向他道:“我是方家的少夫人,你瞒我还怎么让她进家门?”方进石本来也并不想瞒过她,此时见她问起,走到她跟前道:“我们回房里去。”

    梁翠容道:“不用,你就在这里说。”

    方进石无奈,就站在院子雪地里给她仔细说了一遍,他一直在看梁翠容的表情,却看她即没有愤怒,也没有皱眉,只是静静听了他说完,这才回头道:“就这些了?”

    方进石道:“就这些了。”梁翠容缓缓点了点头,蹲在雪地里好像在想什么,方进石也蹲了她身边道:“怎么了?”梁翠容向他一笑道:“没有什么,那个云奴儿是不是比我好看多了,你是不是很喜欢她的?”

    方进石挠挠头道:“我……嗯……可能没你这么白了。”梁翠容笑了道:“你当然没有我白了。”

    她站了起来,竟似心情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和方进石说笑了,方进石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说了句:“是么。”

    梁翠容将他拉了起来,柔声道:“你放心好了,我说话算数的,只要家里不超过三个女人,我不会给你闹的。”

    方进石有点不敢相信,看了看她道:“真的?”梁翠容郑重的点点头道:“你男人大丈夫的,大事自当你说了算,总是不能让你落个惧内的恶名声,我安心做我的方家少夫人就是了,免得让人骂绿皮白肚这样难听的话来。”

    方进石一下子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好了,不吵不闹的和和气气,一点都不让自己烦心,什么事都为了自己着想。

    他伸了手去握了梁翠容的手,梁翠容笑着挎了他的胳膊一起向正房走过去,临到门口时,梁翠容忽然问:“你来汴梁这么久,有没有见过景王爷?”

    方进石道:“见过几次,只是最近有些时日没见到过他了。”梁翠容点头没再说话,一起向他走到正房去吃早饭。

    吃过早饭,方进石想着还是得去找秀王,虽然昨天貌似得罪了他,可是要到江南去办茶庄,秀王还是非常靠的住的一个大树。

    他也没和梁翠容说一声,让魏崇赶了马车准备出门,他刚刚出了大门,就见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远处驶了过来,在他大门前停下。

    马车中跳下一人向方进石道:“请问可是方公子?”方进石见此人身着,应该是个高门贵第的长随,他点了点头道:“在下就是。”

    那长随拱手行礼道:“康王爷想请公子到府中有事相商,请公子移步和在下一起过去。”这人原来是康王赵构府中的。

    方进石其实对这个赵构感觉并不怎么好,比起赵楷来说,赵构明显对人冷漠了些,此时想请,也不知是何事,想着去秀王府早些晚些也关系不大,就回头向魏崇说了一声,让他跟在后面,自己坐了那长随的马车,一起向康王府进发。

    康王赵构的府第比起郓王赵楷来寒碜了许多,地方也小的多了,门口竟然连积雪都只是扫了一条窄小的路出来,这在郓王府是不可想像的事。

    郓王府平时都是车水马龙的,康王府一般来访的人不多,方进石跟着那长随从边门进了府中,一直被带到西面的一个偏厅,那长随道:“康王爷此时外出尚未回来,请方公子在此等候片刻。”

    方进石只得跟了一个丫头到那偏厅中等候,他一进偏厅,就见这里面已经有二三十人了,这偏厅地方很大,中间和墙角放了好几个大炭炉子,外面虽冷,这里面却是暖和的很。

    这里面的二三十人有几人穿了长衫厚袍,有人穿了平常街头小贩的衣服,更多的是穿了红色带黑夹褂的捕快衣服,这些捕快多带了兵器,有的将刀放在桌面,有的挂在腰间。

    这些捕快们都是围着火炉一面吃着康王府送来的茶水点心,一面低声交谈,声音都是不大,是以这厅中人数虽众,却并不显得喧哗。

    在靠着西面角落一个炭炉前,有一人单独坐在那里,这人约四十岁左右,身材精瘦,脸长如驴,他却是穿了一身官服,方进石看衣服知道这人应该是五品,具体是什么样的官员他却有些分不清楚了,可能是他一人是官,不屑和那些捕快一些坐近,才到这角落来,这康王府居然也没有雅室给他去坐。

    这官坐在那里修指甲,他却不是用刀剪之类,而是将手指伸进口中去咬了再抠,边上一个捕头看不过去了,拿了把小刀递了过来,方进石看这名捕快有些面熟,好似是在开封府中见过,姓李,这些捕快应该都是开封府衙门的。

    那官员并不接他的小刀,看了一眼这捕快道:“谢了。”转过身去,这李捕头倒不怕这官员,反倒笑了道:“听说万俟知事是鲜卑人,莫不是胡人都是这么修剪指甲的?”

    李姓捕头说了万俟【moqi】知事四个字,因为这个姓十分少见,引起了方进石的注意,他是江南人氏,历史再差也听说过万俟卨[moqixiè]这个人的名字。

    这李姓捕头敢这么和一个五品的知事说话,因本身这捕头背后有些势力,这万俟知事是利州路提刑司的知事官,是地方官吏,他一个开封府的捕头也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这万俟知事更是不再理他,背过身去了,方进石走到这李姓捕头前,去和他攀谈起来,他在开封府仓曹中公干,说起来都是一个衙门的。

    问过了这李捕头,才知道这些人果然都是开封府的捕头和押司等,被上官招到这康王府中也不知做什么,只是让等康王回来,而这这万俟知事大名果然是叫万俟卨,他却是给康王送礼来了。

    方进石这时真不知这康王爷赵构是要做什么了,招了这许多捕快来,又让人叫他过来,莫不是与上次的盐枭杀人案有关?

    过了一会儿,康王府的大管家亲自过来给众捕快们送茶水,让众人耐心等候,万俟卨久等不耐,问了这管家道:“康王爷进宫去给韦贤妃过大寿,午时真能回来?”

    大管家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若是万俟知事怕我骗了,尽可离去,明日再来。”他这么一顶万俟卨,他再也不敢询问了。

    方进石这才知道,康王赵构是给他亲生母亲韦贤妃过生日去了,这韦贤妃与宫中一个姓乔的宫女原是郑皇后的两个普通侍女,结为姊妹,两人相约其中一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对方。

    后来乔氏得到宠幸,封为乔贵妃,向徽宗推荐韦氏,韦氏因而受到临幸。崇宁五年,封平昌郡君。大观元年二月进才人,六月进为婕妤,大观二年又升为修容。她并不受宠,虽然也给宋徵宗生了老九赵构这样的一个儿子,可是连生日时都无人关注,只有她的这个儿子康王赵构赶到宫中给她过寿。

    万俟卨停了一会儿陪了笑对这大管家道:“我小时候和韦贤妃同住开封城南的一条街上,两家不远,是以前来拜见康王爷。”方进石这才明白这人和康王府的关系,这都多少年了,也不知这万俟卨怎么打听到的。

第176节 吏去曲肱卧

    众捕快和方进石一起坐在那火炉前瞻烤火闲聊,一直等到将近午时,才听到前面有人喊了一声:“康王爷回府了。”

    众捕快都站了起来,万俟卨也是整整衣冠站在门口,康王赵构领着随从大步从府门外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精神不错,他看到这一众人都在等他,向这些人都点了点头道:“众位捕头都到了,开封府尹蔡直阁让众捕头过来,实在是给小王面子,等一下小王有事请各位帮忙,还请暂候。”

    这些捕头都是有官职的下级捕快,平日也难得有机会进到这康王府中,王爷让他们等上一等当然是没什么了,都一齐躬身答:“是”。此时的开封府尹是蔡绍,因直龙图阁大学士,是以康王称他为蔡直阁,这人和蔡京有点远亲,但关系并不怎么好。

    赵构看到方进石站在人群中,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然后就和随从向内走去,万俟卨本想上前说话,无奈赵构去的太快,只得作罢。

    众人只等了一小会儿,赵构就带了数个随从又出来了,他竟是换了一身上阵穿的铠甲,腰挎宝剑。随从们也是身穿打仗才穿的短打紧身衣服,他径直的来到偏厅中,刚要开口,万俟卨走了过来道:“见过康王爷。”

    赵构看他是官服,有些奇怪,看了他道:“你是何人?”万俟卨陪了笑脸道:“某是利州路提刑司的知事,名叫万俟卨,以前在开封城时,和韦贵妃娘娘比邻而居,今日特来拜会康王爷。”

    康王赵构听了皱眉道:“今日小王有要事,你先回去明日再来。”

    万俟卨陪笑道:“我今日带了些礼物,还请康王爷笑纳。”赵构本有急事,有些不高兴道:“你先回去,明日再说。”万俟卨又不识趣的道:“那我就在此等候王爷办完事。”

    赵构本来涵养很好,可是今日也耐心不下来,向了两个随从道:“把这人赶出府去。”那随从得了命令,上前扭了万俟卨,推推搡搡的把他推了出去。

    赵构这才回过头向了众捕快道:“各位捕头,前些日子本王在城北桥头遇险一案,这些时日众捕头没日没夜揖拿查访,辛苦万分,今日本王探听得那伙盗贼的下落,特请蔡直阁派各位前来,一防漏了风声,走了盗贼,二来本王也想亲手捉了那些盗贼一雪前耻,为属下报仇,请各位捕头莫怪。”

    那些捕快当然不敢说什么了,职位高的上前表一下忠心,说些客气话,赵构又道:“各位放心,捉了盗贼功劳还是开封府衙门的。”

    这些捕快更是高兴,赵构整整衣衫道:“现在各位回召集自己的属下,到城北门集合,谁要是走漏了风声让本王知道,定交大理寺重罚。”众捕头都答应一声,收拾自己的东西,和康王告辞一起出了大门。

    这些人都走干净了以后,只剩下方进石站在房中,赵构看了一眼他道:“这次你也跟着去,给我好好认一认上次追我那个盗贼。”

    方进石这才明白他被叫过来的原因,拱手道:“是。”

    赵构道:“这便走吧。”他带了几个随从走出府门,方进石跟了他走出,本以为只是到康王府中不久,谁知看样子都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他只好走过去让魏崇回去给梁翠容说一声,自己在康王府上了为他准备的黑马,跟在康王赵构后面一起到了城北门。

    在城北门等了没多大功夫,开封府的众捕头领了大队的捕快们列队就到了城门处,方进石粗看了一下约有二三百个捕快,有领头的过来向康王交令,赵构上了马道:“走吧。”他的一个随从当前骑马领路,沿着大道向北而去。

    这些捕快多数有马,没马的也是两人一骑,只是在雪地里骑马而行,速度不快,方进石跟在康王的后面,一路下来,脸手都冻的通红,不过连康王赵构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抱怨什么了。

    出城行了两个时辰,到了一处无人的山谷后,康王让众捕快人和马都休息一下,天寒地冻,早有人捡了干树枝柴草生起火来,康王府的随从也生了一堆,赵构站在火堆前向不远的方进石叫了一声:”过来烤火,暖和一下。”

    方进石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烤火,雪天的野地里烤火,前面是热的,后背还是一片冰凉,赵构笑了把手伸到火苗上,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的高兴。

    方进石看了他的样子,笑了问:“九哥不怕冷,冻成这样子了还是很开心。”赵构笑了,看了看他低声道:“今日上午到了宫里,见了爹爹和娘娘,准我下月成亲了。”

    方进石一愣,因为他头脑绕了一下才想明白,赵构的爹爹就是宋徽宗,娘娘并不是指的郑皇后,而是自己的亲妈韦贵妃,事实上宋朝时若非在正式的大殿上,皇子们称自己的老爸和民间一样叫爹的。

    怪不得这赵构会这么高兴了,原来不止是知道了那些盐枭的消息有可能捉拿到他们,更重要的是他和邢二小姐邢秉懿的婚事终于得到了皇帝的同意。赵构开心之余,竟然是没什么好朋友和自己分享这个好消息,只得和他说了。

    方进石向他道贺道:“九哥这么高兴,原来如此,大喜之日当向九哥讨杯酒吃。”赵构开心道:“到时一定请你。”方进石又向他拱手道:“谢九哥了,恭喜恭喜。”

    赵构向他笑了,火光把他的脸都映红了,他束了束腰带,向随从道:“叫他们准备走吧。”随从走过去叫那些捕快准备赶路,方进石向赵构问道:“也不知还有多远。”

    赵构道:“没多远了,在通许县的和开封府城辖地边界。”方进石道:“何不调派通许县的捕快们,这大队人马过去费时费力,走的又慢。”

    赵构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些盗贼在通许县盘根多年,保不得官府中有人通风报信,且捉了他们还要押送到开封府衙,不如直接叫开封府衙捕快来。”

    方进石倒是没想多这个,不过他怀疑这些个捕快真能打的过那些个不要命的盐枭?上次的经历也是人多对人数少却败了,这些盐枭实在是太凶狠了,更何况这次是去人家老巢里。

    不过这个话他没敢问,大队捕快一路北下,天快黑时到了一座小土山上,这山上有一座土地庙,康王赵构让众捕快又停下休息,自个叫了方进石和随从们到庙里面暖和,方进石直觉上,赵构在等什么人到来。

    果然没有多久,有捕快就带了一个人来求见唐王赵构,方进石看这个人并不认得,也不像官府中人,倒像个街头的混混,以赵构的身份,绝不可能会主动接触这种人的。

    这人在庙后和赵构低语了一会儿,方进石没敢凑上去听,赵构和这个人一起从庙后出来,命令捕快们由这人带路,飞奔着向山下而去。

    方进石恍然大悟,康王赵构知道那些盐枭的下落,全是因为有了可靠的内线消息,也许是那盐枭内部不合,有人主动联系了赵构求得赏金。

    这人带了这些捕快一直向北走了十多里路,天色早已黑透,不过幸亏白雪映亮道路,这十几里路都是山路,少有人家,看来这些盐枭居住都是极偏僻的地方。

    方进石骑了马和赵构及一些捕快头目走在最后,忽听得前面远远的地方狗吠声急,大声的吆喝声,继而有火光燃起,方进石知道是前面村落里双方动了手了,只是这些捕快刚刚骑马过去,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

    他正在想着,听到前面有人喊了一声:“康王爷何在?”有人持了火把迎面而来,在别人的指点下,来的人到了赵构面前向他行礼道:“康王爷。”

    方进石看来的这十多人全是身穿军服的禁军头领,并非是方才跑过去的捕快,想了一下才明白了,这康王敢带了开封府的捕快来,是因为他还找人调了朝廷禁军先来。

    赵构从马上下来,向这些禁军头领道:“如何?”当前一人道:“启禀康王爷,所有盗贼全部拿下,一个都没跑掉。”

    康王赵构连连点头道:“好好,不知是那位将军前来,带我过去。”方才答话那人道:“是刘光世将军亲自前来。”

    赵构呆了一下,笑道:“杀鸡何用牛刀,带我去见刘将军。”

    方进石听到刘光世的名字,不由的想起韩世忠来,想着当时在陕西绥德时,好似听韩世忠说过,这刘光世有个外号叫刘腿子,喜欢吃鸡腿,是大将军刘延庆的三公子。

    他跟了赵构一起进了村中,路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个村子早已让禁军掌握,开封府来的捕快不时的押了衣服不整,垂头丧气的大汉走过,赵构也没打算让这些捕快去捉拿这些盐枭盗贼,但是禁军捉拿了犯人,总是要让他们押回开封府的。

    刘光世是个微微有些胖的将军,三十四五岁的样子,他刚刚平定了河北张迪的叛乱,得了军功,封官领承宣使,此时正在京中闲事,一听有热闹,就亲自跑来了。

第177节 天公终老手

    方进石在那几个禁军头领的带路下,跟着赵构一起到了一家农村小院中,这小院中到处站满了官军,刘光世站在屋檐下迎接,他和赵构说了几句客套话,把手一挥:“带上来。”

    立时有几个禁军押了个精壮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这人一面走一面挣扎着,到了赵构面前,早有人拿了火把照他的脸上,后面有官军抓了他的头发将他头抬起提给赵构看,这人看着赵构,身上衣服破开,肩膀上血汩汩还在流出,想来也是经过一场恶战,他眼睛中透露出怨毒的目光,赵构回头问方进石道:“是这人么?”

    方进石还没说话,赵构又道:“是他,绝对是这狗贼人,押下去好好看管。”他那日对这盐枭印象极深,不用方进石认人他就记得起来。

    官军押了这盐枭头目出门,打入囚车,和捕到的同伙一起押往开封府衙门,此战禁军一共出动了近三千人,捉拿这四十多名盗贼,自然是小菜一碟了,捕快们将这小村落的百十口人全部拿了,再细细审问。刘光世道:“康王爷,这里还缴获不少盐巴,我让人一起拉回去了。”

    赵构道:“盐巴可以运走,但是刘将军还不忙走,这伙盗贼必有同伙,在此守株待兔,必有斩获。”

    刘光世可不大愿意在这里等了,他不过是凑热闹的心态,能捉到多少盗贼他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向赵构打了个哈哈道:“康王爷,明早我还有要事,只怕非得赶回汴梁城,也罢,我留下些兵马,足够王爷使唤如何?”

    赵构也只等由他,刘光世抽了七八百人留下,自己带了其他禁军押了缴获来的盐,连夜回开封城去了。

    赵构看他走后,让留下来的禁军一部分在村中各户埋伏休息,又调了一部分到村外隐蔽,并让那些捕快扮了村民,这才自己在这户农家休息,方进石看他安排的井井有条,而且成竹在胸,似乎料定必有这些盐枭的同伴前来,心里感到有些怪异。

    他自己和康王的随从一起,也找了个可以地方睡觉,一夜平安过去了,天色大亮,方进石走到院中伸个懒腰,一名假扮百姓的捕快急急从门外闯了进来,低喊道:“王爷,有人来了。”

    赵构急急从房中走出,这家农户墙边有个牛棚,他踩了牛吃料的斗槽站了上去向墙外张望,方进石攀了木桩站了上去,只见这偏僻的小村落通向村外的小路上,有十几个黑点踏雪而来,这些人太远了看不清楚面目,但是能看的到当头的有两三人是有马的,这些人丝毫不觉有疑,慢慢的向村子走近。

    赵构跳下牛槽,向那捕快命令道:“速去知会官军包抄,一个也不许走掉。”这捕快从后面出去,赶紧的通知官军去了。

    这十多人走得离农户十余丈处,可能发现有异,竟然是站在原地不走了,赵构一声令下,众官军和捕快齐呐喊着从村中杀出,这十多人一看,赶紧的调头向来路而下,村外埋伏的官军跟着从后面杀出,村中道路狭窄,这些来人躲无可躲,瞬间让官兵和捕快们包围起来。

    这数十人中有人高喊:“你们是官兵还是强盗……”人声吵杂,很快将这人的声音盖了下去,只听到有几声刀兵之声,村中到处是官兵的呐喊声,过没多久,有人进来报康王道:“全部擒拿,一共十三人,无人走掉。”

    赵构拍案叫好,让人将这十三人抽进院中,当前押进来的一名壮汉双手被缚,挣扎着叫骂着粗俗的话,被官兵推推搡搡的押了进来,这人力气大,官兵几人才能按得住他,第二个押进来的那人却是丝毫没有挣扎,挺胸抬头的就进来了。

    方进石站在人堆里向外观看,看到这两人时,竟然有些呆住了,当前的那个壮汉是傅选,第二人竟然是金统大。

    他又向后面押进来的人看了看,没有看到王度先,都是一些金统大的手下,方进石前些日子在沉香楼,王度先和傅选替他解围,还说金统大不在开封城,没想到他竟然和傅选一行到了这偏僻的小村落,让赵构拿到了。

    金统大和赵构并不认识,他一下子知道这些人中,赵构才是正主,他向前一步道:“请问各位,是朝廷官军么?”

    赵构喝道:“明知故问,你这贼人和这里的贼子是何关系?”

    金统大故作奇怪的道:“什么贼人?这位公子说的好奇怪,我等只是路过这里,就成了贼了?”

    赵构冷笑了道:“你还不承认,好吧,看到了开封府的大狱内,你的嘴还硬不硬。”

    他一挥手,向这些禁军道:“一齐押走。”

    众捕快官兵押了金统大傅选和他的手下,喊叫着出了门去,赵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行了,也回去了。”

    众捕快收拾东西行装,留下必要的善后之人,其他的人一起起程回汴梁城,方进石跟在赵构的马后,他拍了拍脑袋也想不出这中间的关联来,要是向赵构询问一下告密的事,估计他也不会告诉。

    有衙门中人早向通许县借调了些囚车,傅选和金统大就坐了囚车,其他的手下被绑了拴在马后,一起向开封进发,傅选骂了一会儿,无人理他,声音渐渐小了,转而不再说吭声。方进石摸不清楚情况的时候,也不敢贸然上前和金统大和傅选相认。

    走了一程,方进石打马越过赵构一众人,赶到傅选囚车后不远,向一名捕快道:“这位大哥,你的刀没挎好。”

    那捕快低头看了一下,将没放好的刀重新挂好,向他点一点头道:“多谢提醒。”

    方进石这么一说话,傅选回头看到他,脸上显现出喜悦之色,但他还是向前面囚车的金统大望去,金统大却向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和方进石相认。

    方进石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就只得等到进了汴梁城再说了,官兵们走了十多里路,到了来时的那小土山包处。

    忽听到道边林中有人喊了一声:“狗官兵,快些放了金大哥。”喊完这句,一时从林中射出十余枝箭来,有官兵猝不及防,中箭倒地,其他官兵捕快看有状况,纷纷找地方躲闪。

    箭声过后,一阵马蹄声从林中传来,一共十多骑提了刀枪武器冲了上来,当先的大汉竟然是王度先。

    他一马当先,冲将过来将当前的一名官兵一斧砍死,马不停蹄向着金统大的囚车冲了过来,傅选一看是他,在囚车中大喊了一声:“好兄弟。”

    金统大双眉紧收,眉宇间似乎不快,赵构一看只有这数十人,气愤道:“这些贼人太嚣张了。”不等他下令,那些官兵和捕快一看对方人少,呐喊道杀了上去,王度先冲杀一阵,无奈官兵太多,只怕顷刻间就会被包围落马,傅选站在囚车中大喊道:“快跑,别管我们。”

    王度先自知难以救出二人,只得恨恨的拨马向南而下,官兵有马的不多,王度先带的人全都有马,很快的飞奔而去,官兵喊叫着有人追了下去。

    王度先这一冲杀,禁军死伤七八人,竟然就这么让他跑了,赵构怒火万丈,一面让官兵追了下去,一面回了头向金统大道:“还说自己只是路过,此时还有何话说。”

    金统大低了头去不说话,也许他和方进石心中想的一样,这王度先此举太过不智,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明知区区十几人不可能在汴梁城外救的出上千官军围着的金统大和傅选等人,他却偏偏这么做了,难道只是意气使然。

    本来金统大和傅选还有回旋的余地,他这么一闹,更坐实了金统大他们是盗贼的嫌疑,方进石不用细想,就知道景王系一定出了极大的问题,可是是什么事情,他却一时猜不出来了。

    赵构一面派人去追王度先等人,还让人回汴梁和通许县报告情况,给王度先这么一闹,行军的速度又慢了下来,赵构停了半个时辰,这才又命令再出发前进。

    这一路又行了一个多时辰的道,一名捕快忽然指了右面道:“那里怎么有烟?”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前面一座山后,一股青烟腾空而起,赵构的一句随从道:“怕不是那山后失火了吧。”

    虽然这青烟给山挡住了,看不到具体的情况,可是并不像炊烟,有捕快道:“这漫天的大雪天居然也能失火,那地方真是不走运了。”

    赵构抬眼看了看,问身边一人道:“那里是何所在,你可知道?”

    这人手搭凉棚看了一看道:“好似是澄云寺。”

    方进石想起他上次去过这澄云寺,奉柔福帝姬的宫女张喜儿之令,给里面的观云大师送了一盆花草,看方向路途果然像是澄云寺失火。

    赵构低头想了一下道:“即是路过,也不能不去救火,怕是要出人命,分一些人前去救火,其他人原路回汴梁城。”

    众捕快和官兵答应一声,捕快们都回汴梁,官军分了一百多有马的前去澄云寺救火。

第178节 茧纸藏昭陵

    方进石也想去看看,他和康王赵构说了一声,跟随在一百官军后面,骑着马去了。

    绕过眼前的那座山头,后面就是通向澄云寺的大道,方进石抬头远看,山上的澄云寺似乎安然无恙,冒烟的地方是还要远一些,在寺院的后面。

    那些救火的官兵也不上山了,直接绕向澄云寺的后面,澄云寺前面山势较缓,修了台阶直达山门,背后却是直上直下的徒峭之地,后山山脚下有一个小山村,住着几十户人家,是这里的房子着了火了。

    方进石进村时看到村口立了个石碑,写着“里界村”三个字,想来是这小村子的名字,这里房层连片,一家着火很容易窜到别家,失火的地方在村东一边,村边倒是有条小河,不过此时天寒地冻,小河也给冻的结实,有些百姓就只有铲了雪和冰水去浇。

    这一百多官兵一到,立即下马去加入灭火的队伍,有了这些壮汉们参与,火势很快得到控制,最后终于将明火扑熄。

    方进石也加入到灭火的队伍中,只是他没抢到工具,只拿了湿树枝扑打,大火已去,有百姓和官军从冒烟的房屋中抬出七八具已经烧成炭黑的尸体来,让人不忍心去看。

    官军的头领痛声骂村里的保正道:“怎地如此不小心,烧死这么多人。”

    保正苦着脸道:“小人也是不知,平白的怎就烧起来了。”他迟疑了一下又说:“这家只有夫妇二人,也不知怎么就多了几人出来。”

    官军头领斥道:“其他村民不能到他家串门么?快去清点村中人数,看到底伤亡多少人。”保正赶忙答应着去办,官军不会在此清理现场,自有衙门中人前来。

    方进石听了那保正的话,心里不禁一动,他想起方才去找灭火的树枝时,好像墙角里丢了个新新的瓦罐的残片,他又走过去,去墙角处拿起那片残片。

    这是一个瓦罐带罐口的上半身残片,罐脖子处有两个小字“冯记”,这两个字是这烧制这瓦罐时边罐体一起烧上去的,是模子里已经自带的,表明这瓦罐是属于冯记这家商号的,方进石摸了一把罐内,一片油污,他顿时有些明白了,这火何以在大雪之天烧的这么厉害,附近百姓都救之不及,原来有人浇了油了。

    方进石一回头来,看到大队官兵已经开始准备撤离,他也并不太想管这些闲事,丢了瓦罐的残片用雪擦了擦手,也找到自己来时的马,打马跟着这些官兵一路向开封城。

    进了开封城中,天已微黑,城门离自己家中还有一些距离,但是离沉香楼就近的多了,天气寒冷,方进石又奔波了一天一晚了,实在有点累了,他先去好好吃了个饭,找店伙计给了些许钱,写了张纸条给梁翠容,就说已经回到开封城,晚上要在康王府住了,不回去了。

    然后他骑了那匹马,打马前去沉香楼,前天送了云奴儿回去,也再没给他通过消息,方进石自己感觉到有些说不过去了,往深一点的原因来说,他想念云奴儿的身体了,床第之间,云奴儿比梁翠容要放开的多了。

    沉香楼门庭依旧,云奴儿美艳如常,连屋檐的冰雪也融化了少许,云奴儿笑问:“怎么今日骑了马来了?”

    方进石道:“跟了康王到城外办了些事情,匆匆回来,就来看你了。”

    云奴儿叫了人上了热茶,笑了问:“要不要我弹曲给你听?”方进石道:“不用了,这两天太累,我想躺一下,你等的人有没有消息?”

    云奴儿摇摇头,带他到了自己的房中,方进石躺在她的床榻,感受着满屋子的香味,心情很是不错,他想了下道:“你不是会歌舞么?”

    云奴儿道:“你要是想看,我叫琴师过来。”

    方进石道:“不用琴师了,你在我后背上随意舞一会儿了。”他说着翻了过来,趴在床榻之上。云奴儿低笑了道:“这个我可不会,我只会在平地里歌舞。”

    方进石道:“不用舞,我骨头好乏,你只要踩一下我就舒服多了。”

    云奴儿还是迟疑,方进石板了脸道:“你不听话了是么?”他招了招手让云奴儿走到近前,抱了她座在床头,去脱了她的鞋子,然后自己趴下来道:“上来给我踩踩背。”

    云奴儿这才敢相信是真的让她踩,她小心翼翼的站到他的背上,跟着方进石的指挥给他踩背,这一通踩下来,果然了困乏去了很多,他漫不经心的道:“傅选和王度先最近有来过么?”云奴儿停下来道:“没有,不过他们留下了人手保护我。”

    听得大门口有人喊道:“官军查火患,房中的所有人等出来。”

    云奴儿听到这声喊,停了下来,方进石抬头道:“这么早?”开封城中多是木头建筑,一旦失火非同小可,所以城中有严格规定,等到凌晨时分谁家都不许点灯了,有值夜的官军会查验,有时也会到一些场所中检查,可是到妓寨里让客人出来检查,又这么天才黑了不久就来,少了又少见了,除非是这勾栏院主家得罪了官军,专门来整他不能做生意。

    官军是不能得罪的,所以方进石也只得和云奴儿走到院子里来,这些官军检查了火烛灶台,很快的就走了。

    方进石一看这些官军并不是来挑衅的,只是来例行检查,也没在意,和云奴儿重新回房,坐在那里屁股还没热呢,听到外面又吵闹,这次是开封府来人查看有没有可疑人员,这些捕快们四下认真查看一番,很快的又走了。

    方进石回到房中,看着云奴儿道:“今晚这里有古怪。”云奴儿道:“什么古怪?”

    方进石道:“我也不知,不信你等一下,很快就会再有官府中人来。”

    云奴儿笑了一下,没开口说话呢,院子里有人喊了:“怎么又来了。”

    方进石笑道:“我说的没错吧,看看这次来的是那个衙门的。”

    他和云奴儿下了楼来,已经有官府的人在叫人出来了,拿了勾栏院的典册查对,原来竟然是刑部都官司的人,这个刑部下属的衙门一个重要的职责是掌握一些重犯的亲属流放等,或者管理谋反罪的女性家属被判勾栏院里做妓的,只是都是直接到有这种妓乐的勾栏院中查看,从没有凭空的去一个勾栏院查验的道理。

    这些都官司的人也很快走了,方进石看着所有的人都又回到房中,对云奴儿道:“我出门看看。”

    他走出这沉香楼的大门,就看到对面停了一辆马车,一个汉子正冷的抱了双肩坐上赶马车的位置,方进石一看,竟然是魏崇,这辆马车也是自己新买的那辆。

    魏崇一看到他,叫了句:“公子。”方进石点点头,车帘一掀,梁翠容从里面钻了出来,方进石道:“你怎么在这?”

    梁翠容道:“我来接你回家去,你不是说在康王府的么?”

    方进石听了有些不悦,说了句:“我今晚不回去了。”梁翠容听得他的不高兴,跳下来走近了道:“我不是不让你出来玩,只是最近有些不安定,才定要找你回去的。”

    方进石想起金统大和傅选的被擒,景王一系一定有了重大改变,梁翠容和云奴儿都是景王旧部,不会不被波及,她这么小心翼翼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方进石火气消了许多,他向梁翠容道:“我回去说一声,和你回去。”他转身向沉香楼走,梁翠容在身后道:“你今晚不舍得她的话,可以带回去的。”

    方进石不禁回头来看,梁翠容站在那里道:“我也想看看她到底是长什么样的呢。”

    方进石走回沉香楼,云奴儿还在等他,方进石拿了衣服道:“今晚我带你回去。”

    云奴儿道:“你夫人不是已经到汴梁了么?”原来她竟然也是得到消息了的,方进石道:“她现在就是门外,走吧。”

    云奴儿一向镇定,此时竟然神色都有些异样,她看着方进石走下楼去,想了一想,把那短,从琵琶中抽出来,藏到自己房中,又拿了件衣服。这才抱了它下楼来,她竟是不敢再带了武器。

    云奴儿走到院中,方进石站在院中等候,看她下来,就一起出了门口,梁翠容正站在马车旁边等着,云奴儿一看到她,竟然心中发虚,不敢直视,低了头叫了声:“方夫人。”

    梁翠容自她出来就一直看她,心里想的却是,怪不得他都不想回家了,这女人长的实在是无可挑剔了。

    方进石道:“这就是云奴儿。”

    梁翠容只是简单的道:“回去吧。”她率先上了马车,她看方进石扶了云奴儿上车,心里说不堵是假的,本来她以为她可以看的很开,可是事到头上,也不能不让她心里发酸。

    这马车很大,三人坐下来一点不觉得拥挤,魏崇打马前行,向自己宅中赶去,三人都黯然不语,马车里的一盏小油灯随着马车的摇动左右摆动,梁翠容终于开口道:“今天秀王派了人来,把黄姑娘的琴书和衣物全送过来了。”

    方进石想着秀王这么做,已经是彻底的认可黄金绵嫁到这里来了,忽然家里有三个如此美貌的女人来,我岂不真是艳福齐天!

    忽然油灯一熄,车厢里一片黑暗,梁翠容道:“这样总成了吧,我看不到。”她看方进石不说话了,心中气愤,竟是将油灯灭了,意思是你想亲想摸她的,我不管了。

    方进石知她心意,黑暗中搂过她来,在她胸口重重的抓了一下,梁翠容又是气又是无奈,回肘在他胸膛上重撞了一下,方进石哈哈笑了,伸手将云奴儿也拉到自己另外一边,一手搂着一个,顿感人生好不得意啊!

第179节 汉月傍城低

    马车慢悠悠的一直回到家中,方进石抱着两个女人,左亲一个,右亲一下,梁翠容对他是又无奈又生气,此时又不能板起脸来骂他,又不能不让他抱了亲了,只是当了别的女人的面这般,她又实在有些感觉不好意思。

    云奴儿倒没觉得什么,先前她看方进石出来找女人,以为梁翠容一定是大为光火,气的不成,两人的关系一定是非常紧张的,因为之前梁翠容个性实在是太强了,以薛正想来,她决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让方进石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竟是不吵不闹的。

    到了家中,方进石让人带了云奴儿到南面的院子里去住,他也不想太过不给梁翠容的面子,所以晚上睡在正房里,梁翠容终于还是忍不住抱怨了半夜,方进石想要探听一下她如何知道自己去了沉香楼,她又怎么可以调得动开封府和禁军,以及刑部的人去查夜,梁翠容却又不说了,只说明天下午带他去见一个人,一切就明白了。

    方进石见她似乎忽然做事非常有把握的样子,心中有点疑惑,这东京汴梁城本来就是梁翠容以前久呆的地方,方进石给她说起金统大和傅选被开封府的人拿了,梁翠容也不放在心上,让他一切不要插手管景王的事,过几天自有分晓了。

    第二天一大早,方进石醒来时,梁翠容就告诉他,让他到外面请一个画师来,方进石奇怪的道:“请画师干嘛?”

    梁翠容道:“今日是十五了,家里一直没有个祖宗神位,赶今天十五吉日,请画师来家中将祖宗的神位请起来。”

    方进石暗叫一声惭愧,怎么说他现在都成家立业,一家之主了,家中居然没有祖先的牌位,外人知道了还不骂死了,他想了一下道:“不用到外面去请画师,等下我去叫西院的那位,让她写一个就成了。”

    梁翠容骂道:“亏你也想的出来,这等庄重之事,怎可以让一个家中的女人来写,快起来去请外面的画师回来。”

    方进石这个不慢怠慢,到街上请了一个画师回家,梁翠容让这画师写画好神位,又请木匠来去做神位,在正堂中放好香炉,摆上供品。

    方进石道:“这样就好了么?”梁翠容道:“还没有给祖宗磕头上香呢。”

    方进石道:“那我们就给方家的祖宗上个香。”梁翠容迟疑了一下道:“按理说,那两位也应该到这里来上个香的,只看你叫不叫她们了。”

    方进石奇怪的道:“难道非要我去叫才成?”

    梁翠容道:“给方家的祖先上了香,就是要祖宗同意她们正式入了方家的门了,你是一家之主,当然由你来说这个话了,她们上了香,就正式是方家的人,不是外人了。”

    方进石这个倒是犯了难了,云奴儿倒是好说,可是让黄金绵过来给他方家的祖宗上香,方进石觉得有些不好去说,他向梁翠容道:“让云奴儿过来上香吧,那位黄姑娘暂时不用管她。”

    梁翠容道:“你是这么想的?以我的想法,那位云奴儿可先不忙,黄姑娘倒是应该来的。”

    方进石道:“这是为何?”

    梁翠容道:“黄姑娘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又是秀王爷点头,她亲口应承的,她若要来上这个香,我绝无二话,只是这个云奴儿……还是过些时候再说了。”

    方进石看了她,听她话中似乎有话,便问道:“你有什么发现么?”

    梁翠容摇头道:“没有,景王爷现在不在汴梁,我想什么时候见到他老人家时问清楚一些事情才好。”

    方进石知她个性,有些她不想说的太明白的话,就算是方进石问她,她也不会说的,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所以有时候方进石也觉得有些难以真正的走到她的内心深处。

    不过这也仅仅限于一些她不能确定的事情来,方进石出了正房,他听了梁翠容的话,暂时不去叫云奴儿来上香,不过他也并不太想叫黄金绵来,因为他觉得黄金绵并不会过来给姓方的祖宗上个香的。

    不过方进石还是去了黄金绵住的那个西面的院子,自她搬到这里来住,方进石还没有单独来看望过她,不过他一直有交待下面的人,每天要去问黄金绵吃什么饭,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按时送到她住的地方来。

    方进石走到西院,看这院中整理的异常干净,积雪早已经清扫干净,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正在糊窗纸,方进石以前没见过这妇人,也不知她是何时来家中的。

    这妇人看有人进来,上前询问道:“请问你找谁?”

    方进石笑道:“我姓方,是住在这里的。”这妇人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原来你是方大官人,我是秀王爷府上的,昨天刚刚到这里的。”

    方进石听她叫大官人,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还没有什么胡须的下巴,心想:都叫我大官人了,难道真的我已经老了?当然大官人并不是说是上了年纪才叫的,有些地位的人都可以称大官人,是对成年男子的尊称。

    他向这妇人道:“黄姑娘在么?”这妇人赶紧答:“在,在的。”她忙的放下手中的活儿,向屋里道:“黄二姐,方大官人来了。”

    这房中竟是没动静,方进石听这妇人叫黄金绵称黄二姐,心中有点好笑,和这妇人闲聊道:“你以前就认得她么?一直这么叫她的?”

    这妇人道:“小妇人夫家姓刘,外人都叫我刘嫂,本是陕西人氏,丈夫残暴好赌,多亏黄二姐救我,这才跟着她到汴梁来了,之前都是叫她黄姑娘的,如今她为新妇,自然只能叫二姐了。”

    方进石这才意识到,这刘嫂叫黄金绵为黄二姐,并不是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黄金锦,实际的意义是她是方家排行老二的小妾,这妇人已经有些年纪了,应该怎么称呼她,是不会错的,这也是无形中认可了黄金绵的地位身份,关键的是,黄金绵并没有让她改口,但或许黄金绵懒得管别人怎么叫她了。

    他和刘嫂在这里闲聊着,黄金绵已经从房中走了出来,方进石看她虽然神色间还是不愉快,可是已经比前次见她好了许多了,她看了一眼方进石平静的道:“你找我?”

    方进石陪笑道:“我来看看你。”

    黄金绵“哦”了一声,道:“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她扭头走回自己房中,方进石笑着跟了进去,这房中也和别的地方并无不同,只是多了些书和琴。

    房的角落中放了几个木箱子,黄金绵走到近前道:“这里是公子爷昨天送来的,一共是白银二百五十锭,帛一千匹。”

    方进石道:“秀王爷怎地忽然送了这许多钱来?”黄金绵走回到桌边凳子坐下,淡然道:“这些是他给陪送我的嫁妆。”

    方进石一愣,心想天下还有这等好事,秀王不仅白送了他一个玉人,还陪了这许多钱来,不过他相信此时的黄金绵必然心如寒冰,他不好说什么,只好道:“秀王爷真是太客气了。”

    黄金绵道:“等一下你让人过来,把这些东西拿走吧。”

    方进石道:“不用了,这些钱还是放在这里好了,我又不是没有钱用。”黄金绵道:“不行,这些钱你一定要拿走,免得惹别人说我在这里白住的。”

    方进石道:“谁会说你?”黄金绵站了起来,走近他一些才道:“是没人会说,可是保不得别人会这么去想,我想过了,我也和你约法三章如何?”

    方进石道:“什么约法三章?”

    黄金绵道:“就是和你提三个条件。”

    方进石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道:“你说说看。”

    黄金绵道:“第一,这里你莫让外人随便进来,我想住的清净一些。”方进石道:“好吧,就依你。”黄金绵道:“若是你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也最好不要过来。”

    方进石苦笑了一下,这黄金绵连他都不想让来,很是让他无言,不过他还是同意了。

    黄金绵又说第二条:“第二,你别勉强我去做我不想去做的事来,这个你也要答应我。”方进石道:“放心好了,我定不会让你难做的。”

    黄金绵道:“我信的过你,这第三条,若是那一天我想要离开了,你不可阻拦。”

    方进石道:“就这三条了么?我全都答应你。”黄金绵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她早料想他会同意,难得的走上前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来,然后慢慢的道:“你可能没明白我说的第三条。”

    方进石道:“我明白的很,你什么时候想要走了,我不拦着你,是这样么?其实你不用说这条的,你喜欢住就住,不喜欢住这里了,都遂了你的心。”

    黄金绵叹息了一声,半响才道:“你果然是没明白我的话。”她低了头去,沉默了一下,才抬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一天我要走了,你要给我休书一封,还我自在之身。”

    方进石脑子这才转回圈来,他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他忽然明白了梁翠容所说的,请神容易送神难,黄金绵既然已经进了他的家门,想要再出去,也不是那么随心所欲地。

    也是有许多种种的顾忌的,这就是所谓的名节,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她纵然已经后悔当时的冲动,有些东西已经无法挽回了。

    方进石站了起来,笑道:“我明白,我什么都答应你。”

    黄金绵好似完成了一件很重大的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低声道:“谢谢你了。”这几个字是她由衷之言,人生际遇之变,当真是无法预料的,想想当初,她看不起方进石,说他文不能提笔,武不能开弓,可是如今却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求他。

    方进石走到那几箱钱那里道:“我暂时也用不上什么钱,这些还是暂放你这里吧,若要用时再和你讨如何?”

    黄金绵道:“就依你吧,你放心好了,我也尽力而为,终不能让你为了我失了面子。”方进石点了点头,他相信黄金绵不会故意让他难堪让他难做的,他走到门口准备回去,这才想起他来的目的,回过头来向黄金绵道:“黄姑娘,今日是十五,我将方氏一门的祖宗神位请到家中供奉,有些规矩我不大懂得,生怕有失,能否请你去看看,有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成么?”

    黄金绵一愣,规矩她是懂得的,方进石话里的意思她也很是清楚,这是让她去上香的,她向方进石道:“好吧,我稍候就去。”

    方进石这才走出西院,站在家中的道路上,看了云奴儿住的南院,想了一想,还是听梁翠容的话,暂时不叫她好了。

第180节 择友尚傲世

    正堂房中已经摆上香案供品,一切都是祖上老规矩,方进石回到这里,梁翠容道:“如何?”

    方进石道:“她一会儿就来。”

    梁翠容皱眉道:“这等大事也要拖延,全数都要等她,以后要给她立立规矩才成。”方进石陪了笑脸道:“她马上就来,等一下不打紧的。”

    梁翠容道:“你还没占着半点便宜呢就这么宠着她,以后还怎么了得?也罢,你就让她来做正我来做小,看看我是不是也这般没个规矩!”

    方进石知她说的是气话,也不在意,听外面脚步声响起,黄金绵带了刘嫂过来了,她还特意去换了身深衣,以示庄重,梁翠容看她过来,让这仪式开始,其实立牌位也很简单,主要的就是上香,方进石上完香,跟着梁翠容上香,她还说了几句话,无非是“祖先保佑,家业兴旺,人丁繁盛”之类。

    黄金绵跟着也给方家的祖先上了香,她倒是没说什么话,可是态度虔诚,汉人都是对祖先怀有敬畏之心,也许她心中并不是特别愿意上这个香,但还是认真的做了。

    方进石看她上完,对梁翠容道:“还要做什么?”梁翠容道:“没有了,只是以后要经常给祖先上香的,初一十五,节庆吉日少不了的。”

    方进石道:“这么多时日,也不知能不能记得住。”梁翠容白了他一眼道:“说的什么话呢,这些看个人的心思,想不想来了。”

    黄金绵知道是在说她,她没有说什么,转向方进石道:“我回去了。”说完就直接走了,梁翠容道:“还想着她能早些给方家添丁生男,开枝散叶,看来短时间是指望不上了。”

    方进石上前拉着她的手道:“不是还有你么?我们暂且当她是个亲戚住在这里好了。”

    梁翠容叹了口气道:“你也真是没……,都娶到家中来了,还这样客客气气的对她。”她本想说没用呢,终还是改了口。

    方进石想着要不要把黄金绵和他的约法三章告诉她呢,想了一下暂时不说了,他岔开话题道:“你昨夜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见一个人么?什么时候去?”

    梁翠容道:“吃完饭就去,不过要准备些贵重的礼物才成。”方进石笑道:“这个人是谁啊,还要给他送礼。”

    梁翠容正色道:“是蝮蛇,他可是景王爷下了大本钱的。”

    方进石一呆,想起他所知道的,景王赵骇最得力的三个人,银蛇梁翠容,金蛇金统大,还有一个是没有人知道的蝮蛇,这次梁翠容竟然是要带着他去见蝮蛇,实是有些意外了,他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这人到底是谁,你不能先给我说说?”

    梁翠容笑道:“下午就可以见到他了,何必这么沉不住气呢?我认识他有些年头了,以前没少帮他做事,他今日得以高位,我可是出了大力气的,我陪你去见他,看看他能不能看我面子,给你找个官来当当。”

    方进石听她口气,这蝮蛇如今似乎竟然有权有势了,是个大人物了,他疑惑着看梁翠容准备了厚礼,吃过午饭,梁翠容让魏崇赶车,和方进石一起坐了马车,向城东而去。

    梁翠容在马车上指挥道路,终于到了一所极为奢华的高门大府前,方进石下了马车抬头望去,看门头匾上写了“张府”二字,并没有官职名,心中有点奇怪。

    梁翠容下了马车,直接到了大门口,那门口守卫认得她,让一个府中下人带了她和方进石一直到了前庭,一个管家迎了上来,奉上茶水,梁翠容问道:“张少宰可回府中?”

    管家忙道:“在的,只是此时有贵客来访,还请稍候。”梁翠容道:“是什么客人能否告知?”管家道:“是蔡相公来访。”

    梁翠容道:“朝中敢称蔡相公的只怕有两三位,不知是那一位。”管家笑了道:“如今只有一位蔡相公了。”梁翠容等这管家下去,才对方进石道:“是蔡攸来访。”

    方进石低声道:“这府中的主人可是张邦昌么?”梁翠容道:“如今也只有一人敢称张少宰了,不是他是谁。”

    张邦昌是景王特意扶持上去的,是所谓的蝮蛇,这实在有点出乎方进石的意料了,如今他极有权势,官居少宰兼门下侍郎,比之景王位还要高的多,怪不得梁翠容能调的动开封府的捕快,守城的禁军,刑部的小吏,看上去很难,可是对于张邦昌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蔡攸是当今的宰相,封英国公、燕国公,领枢密院事他是蔡京的儿子,驸马蔡鞗的哥哥,更是权柄一时的大人物。

    二人在前庭等了没多大功夫,管家又过来道:“方才告知家主人二位来了,他让这位方公子过去。”梁翠容道:“蔡相公已经走了么?”

    管家道:“正是蔡相公想见见方公子的,若得蔡相公高看,方公子以后必定前程无量。”

    方进石对蔡攸以前毫无了解,不过既然这大人物让他去参见,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整整衣服,跟着那管家前去正庭房中。

    张府的正庭装饰的极度奢华,比之赵楷的郓王府还要气派的多,张邦昌和蔡攸分宾主坐在庭中喝茶,管家带了方进石进来,向二人道:“这便是那位姓方的公子。”

    方进石忙的向两个大人物躬身行礼,张邦昌较胖,蔡攸却是个瘦子,而且一看就是很狡诈的人,他拿茶喝了一口,道:“你就是那个姓方的?”

    他忽然问的这个话没头没尾,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方进石只得答道:“正是。”

    蔡攸又道:“听说蔡鞗和赵三哥有意让你去替他们到江南收茶,可有此事?”方进石听他直呼蔡驸马的名字,尽管蔡鞗是他亲弟弟,可听上去也是别扭至极,他摸不清楚蔡攸的意思前,只得老老实实的回道:“是有这个事,不过是个想法,还不曾开始。”

    “一个堂堂的驸马爷,当真缺少这点钱了居然去做这等下贱事!”蔡攸忽然把茶碗丢在桌面上,碗盖倒落,在桌面上转了两圈,发了这通火后,转向方进石道:“若让你去,你当如何去做?”

    方进石有点诚惶诚恐,这大人物发火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小心翼翼的道:“小可自当尽心尽力……”他说这个话时看着蔡攸的表情,蔡攸阴着脸道:“好吧,你下去吧。”

    方进石不明白蔡攸和蔡鞗之间关系如何,可是看这蔡攸脸色,好似对他这个驸马弟弟极是不满,方进石把心一横,决心赌上一把,他并没有马上下去,而是向蔡攸行了一礼道:“相公让小可如何去做,小可必定照办,让相公称意。”

    蔡攸“哦”了一声道:“若是我让你把驸马爷的钱赔个净光,你可有胆子?”方进石笑道:“做买卖当然有赚有亏,相公让亏,那个敢不?”蔡攸道:“你不怕驸马爷到时拿你是问,问罪下狱么?”

    方进石道:“怕,小可怕的要死,只是相公让亏的,小可怎么敢不亏呢?再说驸马都尉大还是相公大,明显相公乃兄长为大。”他这话说的明白但是又不太明白,绝口不提官职大小,只说蔡攸年纪大,但是却又称谓中把官职说了出来,这种说话方式对蔡攸和张邦昌这样的官场老油条来说,极为上路,像他们这样的人识人无数,几句话就可以看的出一个人的是否对路。

    蔡攸微笑着对张邦昌道:“此子可用也。”张邦昌也是点了点头,向蔡攸道:“我本就欲过些时日向蔡相公引见的,不想今日竟是有幸得遇相公,真乃他的大福气。”

    方进石说了那些自己都觉得很谗媚的话,只是顺应时势,因时而言,这有点违了他的本性,不过他看张邦昌这样的大人物都厚着脸皮说瞎话,心里也坦然了许多。

    蔡攸站起来道:“今日就这样了,告辞,子能留步。”他竟是这样的去了,张邦昌表字子能,他和方进石一起送蔡攸走后,张邦昌让管家把梁翠容也叫了进来,坐了后对梁翠容道:“银娘你好眼光,你这位夫君很会说话办事,蔡相公对他都赞赏有加。”

    梁翠容忙道:“那还要请张太宰多多提携。”张邦昌点头道:“看你的面子我也不会亏了他,我看了你给的书信,若是走文臣的路子只怕不易,还容易授人闲话,不过他先前有西北军谢亮的提携,有军职在身,这便容易的多了,只须向西北军中调令到汴梁禁军就成。”

    这话方进石听的明白,意思是他的从七品的武功郞还保的住,这不仅远胜过在开封府仓曹中做一个最低级的小吏,更比在秦桧的御史台做门童要强的太多了。

    梁翠容和方进石也赶紧向张邦昌道谢,这比认识那些秀王郓王只使差不办事不升官的人强多了,张邦昌笑道:“蔡相公领枢密院事,若是你差事办的好,前途自不可限量。”

    枢密院是朝中最高的军事机构,更别说蔡攸是宰相了,他大权在手,能召见方进石实在是机遇不会再有的好事,今日偏偏他来张邦昌府中做客,偏偏又没有什么大事要办,偏偏方进石恰巧来拜访张邦昌。

    这等好事,实在是太难得了。

第181节 殊胜兰亭面

    方进石二人从张邦昌府里出来,让魏宠赶车回家,在马车上,梁翠容懊悔的道:“偏生碰到这蔡相公,真是不走运,这下当真是麻烦到了。”

    方进石笑问:“有何麻烦的,我倒是觉得今天很是走运。”

    梁翠容皱眉道:“蔡家父子兄弟如今势同水火,一个让你成事,一个让你败事,我们全都得罪不起,怎不是麻烦?你怎说走运了。”

    方进石伸手搂了她,哈哈笑道:“若是真这么想,自然就是麻烦事,可是若反过来细想一下,却是大好事。”

    梁翠容看着他道:“怎么说?”

    方进石道:“本来郓王和蔡驸马让我去花钱收茶,看着那么一大笔钱财,总想着如何下手捞他一笔,还没有什么好的理由和法子,如今蔡攸搅局进来,我怎么都有理由让驸马爷没话说,理直气壮的拿他的钱。”

    梁翠容呆了一下,摇头道:“不懂你说的什么法子,想要两方讨好都不得罪,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想从中渔利,得些好处。”

    方进石笑道:“这就要看你丈夫的本事了,看似冒险困难,实则容易至极,做这大生意大买卖,总不是一月两月间就能完成的是吧。”梁翠容点点头,方进石又道:“我这边做成一单,回头再亏空一季,两边满意,亏空出来的钱就是我的了,这就成了。”

    梁翠容似懂非懂,疑惑道:“做买卖哪有全遂你愿,你让亏就亏、想赢想赢的?”

    方进石道:“别的我不知道,只是这个生意,金国这样的大买家已经定下,而且付足现钱,又有驸马爷和郓王使力,就是傻瓜去做,也不会赔钱,哪个官员有胆子敢去阻挠捣乱?又是秀王的地盘,若要赔钱都不太容易做到,除非是像蔡攸这样的大人物出手,那就又是不同,这个就是关键所在。”

    梁翠容还是有些不懂,问道:“就算如你所说,一次二次你这么做了,但是时间久了,他们又不是傻瓜,自然就知道其中关节所在,到时候更是麻烦。”

    方进石神秘的四下看看,低声道:“茶叶生意一年做不了几个月的,一两年之内,蔡家必倒,等他们想明白时,自个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还会找我麻烦?”

    梁翠容吃惊道:“你怎知道蔡家必倒,他们正如日中天,朝中全是蔡党,谁能撼动!”

    方进石倔强的道:“我说倒他就必倒,连我说的你也不信么?”

    梁翠容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不过还是笑了道:“我自然信你的话,你说什么我都信。”

    方进石得意忘形,大笑道:“这才是我的女人嘛!来,亲一个。”

    梁翠容听话无奈的凑到他近前让他抱了亲,他抱着梁翠容好好亲了一通,梁翠容等他亲够,低笑道:“刚认识你时可不是这样,如今你哪一天都离不开女人了。”

    方进石嘻嘻笑道:“这个才是我本性,你若不喜欢我就对你客客气气的,我们举案齐眉可好?”梁翠容道:“你还是和那个云姑娘啊,黄姑娘她们举案齐眉吧,我可不要。”

    方进石道:“我把她们两个接到家中来,你当真容得下她们?”

    梁翠容先是叹了口气才道:“我爹爹和哥哥的女人那一个不比你多的多,可是谁又说些什么了,我也想过了,我说的话你还听得进去,我就满足了,嫁都嫁了这么久了,还能怎么着了。”

    方进石心中有些内疚,对她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听你的话,让你风风光光的做一个方家的少夫人。”

    梁翠容道:“这个我深信不疑,那些不识货的人看不到你的用处,再难的再复杂的事,你总有很简单的法子解决,这就是一般人都不会有的大本事了。”

    方进石听她称赞,心中更是开心,二人在车上说着情话,很快的就到了家中,梁翠容低声对方进石道:“有张邦昌在,金统大不会有什么事,只是先让那些人得意几天,看看形势再说。”

    方进石道:“什么人得意几天?”

    梁翠容抿嘴一笑,笑了道:“我们的规矩,是不到万不得已,对什么人都不能说内情的,你见那云姑娘对你说过许多她的事么?”

    方进石道:“自己丈夫也不能说?”梁翠容笑而摇头道:“不能说,你当探子细作是好玩的么?不过要不了多久了,你都会知道的。”

    方进石说了句:“故作神秘。”梁翠容又道:“今日去见张太宰,你最好还是莫要急着告诉你那个小心肝知道。”

    方进石一愣,他当然知道梁翠容说的小心肝是云奴儿,想来这蝮蛇张邦昌仍是景王系中的顶级秘密,只怕是云奴儿也是不知的。

    二人回到家中,在大门口处见两个伙计模样的人和邓安说话,旁边一辆手推的独轮小木车上堆放着一些瓦罐残片,车身极是油腻,一个伙计看到方进石夫妻二人,上前道:“方公子,你府前这路真应该修整一下了,油罐子送到你家门口前后两次,每次都烂掉一个了。”

    邓安赶紧给方进石介绍道:“这是冯记店中给我们送油的张师傅。”

    方进石向这张伙计陪笑道:“张师傅大老远的送油过来,实在辛苦了,邓安,你把这破掉的油罐也付了钱给张师傅。”张伙计看他如此客气,赶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方公子,冯记的油从来都是白送给方府的,东家要是知道我收了钱,非骂死我不可。”

    方进石这个时候才知道,冯氏兄弟店中的油,都是白送给他的,竟是一直没给过钱的,这自然是看施全的面子了,方进石赶忙的拿出几十个铜钱给这张师傅道:“这些钱是两位的辛苦钱,去买坛子酒暖暖身子。”

    张师傅收了谢过,这才推了车走了,方进石到了家中,看到院中果然已经卸下几个罐子的油来,这些油有厨下吃的豆油,也有点灯的灯油,方进石忽然看到这些大小不等的油罐口上,都有“冯记”两个小字。

    这两个小字是瓦罐制作时就烧刻上去的,方进石心头一动,想起开封城外里界村的那场大火,他在火场看到过冯记的油罐,当时也未细想,现在看来居然是冯家兄弟的油坊卖出的油。

    方进石忽然有了点兴趣,那场大火实则并不关他什么事,只是他好奇心起,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线索可查,反正左右无事,他就想管管闲事,去问上一问。

    于是他就给梁翠容说要去拜访一下冯氏兄弟,顺便把人家的钱给了,这么多时日吃油用油不给钱,总是不太好意思,梁翠容道:“这些事让邓安去就成了。”

    方进石执意想去,梁翠容也只好由他,不过让魏崇赶车一起去,以策安全。

    冯记的油坊虽然比不是施全家的锦线庄挣钱,可是也开了许多家店面,他们家本身和施全的那间分号不太远,方进石特意的从家中提了两坛子有些年份的桃花酒带上,冯家兄弟都喜欢这个酒,他还去买了些别的礼品,一起坐着魏崇赶的马车到了冯家。

    大老远的就能闻到油料的香味,冯家的院子众伙计忙碌着,一派热闹的景象,冯家的院子还靠着小河,一架高大的水车利用小河缓慢的流水也以极慢的速度运行着,方进石从来没到过冯家,此是第一次来。

    他向一个伙计打听了一下,让他去通报给冯家兄弟,不多时,过来一个帐房先生,说冯家兄弟冯庆冯宝全都不在,到外面分号去了。

    方进石不免有些失望,他问这帐房先生,冯婉姑娘可在?这先生有些迟疑,冯婉虽在,但是女子会男客,总是有些不大方便,方进石道:“你去和冯姑娘说,我是施二郎的兄弟,看她见不见我。”

    这账房先生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冯婉请他到后面说话,方进石跟着这先生一直穿了好深的院子,才来到后面的院子,经过这么深的院子,里面已经很安静了。

    冯婉带了个丫头站在庭前,看到方进石微笑道:“真是稀客啊,那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方进石看冯婉衣服得体,穿着件粉色的衣服,难得竟然拿了一把小团扇,尽管有些不合时节气候,但她在这冬日中也是一种特别的景色,她给方进石的印象一直都是风风火火,有话直说的豪爽女子,和男人一样的喝酒,表达起感情来丝毫不扭捏作态,没想到今日竟然穿着打扮也是如此的女人味道,纵然不是一个大家闺秀模样,可是至少也称的上小家碧玉了。

    方进石笑了道:“本来想找冯家哥哥喝酒的,无奈都不在,只好把酒送到这里来了。”

    冯婉一笑,道:“那你就等些时辰,大哥去了洛阳,一时赶不回来,二哥只是去了城外,一早就去了,应该迟些就回来了。”

    方进石道:“二哥难道还要亲自去送货收账不成,做生意也实在不易,什么都要操劳。”

    冯婉道:“你来给他送酒,他却是给别人送酒去了,当然,也是送油罐。”

    方进石笑道:“别给他搞错了坛子,让人把油当酒给喝了就麻烦了。”冯婉看他说话风趣可乐,也笑了道:“真是有这可能,这客人年纪大了些,又是偷偷的来喝酒,我二哥回来要提醒他一下才好。”

    方进石奇怪道:“这客人好生奇怪,喝个酒都要偷偷摸摸的,儿女们不让喝么?”

    冯婉笑道:“这倒不是,因为这客人是个出家的道人,酒当然不能送入道观中,只能混在油中送进去,所以才要我们家的油,才让我哥哥亲自送去。”

    方进石听到有这种奇人,更是好笑,说道:“这老道士真是有趣,这种法子也想的出来。”

    冯婉道:“要是你知道这偷唱酒的是个女人,是个老道姑,会不会觉得她更有趣?我头次听我二哥说,也是笑了半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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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幽闺元不出

    方进石听得这偷偷喝酒的居然是个老道姑,更是觉得少见,天下之奇,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也来了兴趣,继续问道:“这道姑真是的,若是好酒,就不该出家做了道人,冯二哥亲自送去,想来也是熟人。”

    冯婉道:“我也是不知,只听二哥说过她叫玉清妙静仙师,道号冲真,住在城北的山上的一个小道观里,二哥说这冲真道姑以前曾大富贵过,后来做了道姑,别人都说她是个很邪的不祥之人,那小道观都有官府的人看守着呢。”

    方进石道:“如何邪法?会法术?”

    冯婉道:“那倒没听说过,只是据说先前她住过一个道观,后来这道观失火被毁了,就搬到另外一个道观,不曾想这道观又被大火烧了,以她的身份本来应该找个大道观出家的,可是如今只能在城北的山上一个小道观中居住了,大道观不敢留她。”

    方进石听到有这样的奇怪的道姑,也是笑了,不过他也并没有往心里去,和冯婉闲聊了几句,方进石话峰一转,问冯婉道:“冯姑娘,贵号中卖出的油罐,可都有纪录么?”

    冯婉笑道:“冯记有这么多分号,若谁买个油都要记下来,再多请一倍伙计也不够了,除非是赊账的才会有纪录,你问这个做甚?”

    方进石失望道:“前些时日我看到一处房屋失火,怀疑是有人故意泼油点着了,那里遗留有冯记的油罐,是以想问一问看是否有迹可查了。”

    冯婉皱眉道:“方公子怎么做起捕快来了?这倒是难了,每月卖出的油数不胜数,油罐又没有特别的标记,查也无从查起了。”

    方进石本就抱着的希望不大,再说这并不关他的事,是以也没什么,又喝了一杯茶,他就准备告辞了,正要出门,却看到冯宝从外面回来了,方进石和他打了个招呼,冯宝为人热情好客,当即让人准备酒菜,要和方进石喝上一场,冯婉笑道:“方公子刚才说,你下次送酒给那位玉清仙师时,一定要告诉她那坛子是酒,那坛子是油,别是她分之不清,把油当酒给喝了。”

    冯宝呵呵一笑道:“哪里用的着特意给玉清仙师说,她只怕就是喝醉了也比你聪慧十倍呢,人家大风大浪过来的,宫里面住了几十年,怎会像你一样分不清楚。”

    冯婉听冯宝说她,心中不服,道:“就你聪明,这玉清仙师这次可曾把钱结清了?”

    冯宝先是摇头叹息了一下道:“没有,这次酒和油都没有送到,玉清仙师搬走了。”

    冯婉道:“道观又失火了?”冯宝道:“这倒不是,只是前日大雪,那小道观年久失修,竟让雪给把正庭房屋压塌了,无法住人。”

    冯婉一愣,继而笑了道:“她果然很是个邪门的人,这下你以前的钱都收不到了吧?”

    冯宝道:“怎会收不到?过不上两日,玉清仙师必定会派人前来告知新地方让我送油过去,多年的老主顾了,这点我放心的紧。”

    二人说话之时,已经有人摆了酒菜上来,方进石和冯氏兄妹喝酒几次,也不客气,冯婉在自己家中却又不像在施全府上里那么随意,就想走开,冯宝却叫住她了道:“等下敬方公子一杯再走。”

    方进石不好说什么笑而不语,冯婉道:“你们两个自个慢饮,我就不参与了吧。”冯宝道:“这酒一定要敬。”

    他转向方进石道:“也不怕兄弟你笑话,你是施二郎的好兄弟,总是不能只顾着你自己娶妻纳妾,家里热闹,却看着你哥哥形单影只,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吧?”

    方进石连连点头道:“那是,只是施大哥脾气倔强,旁人也不好说的动他,我又是做弟弟的着急也没办法。”

    冯宝道:“所以你才要想个法子,我妹妹也真不小了,总是不能这么耗着等他来提亲,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方进石道:“这事我义不容辞,回去一准好好的想个法子说的动他。”

    冯婉走了过来,倒了一杯酒拿起来道:“那我就先谢谢了,若是那天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叫我一声大嫂,我请你喝永安县桃花谷里最淳的桃花酒。”

    她说起这话时,丝毫没有少女的羞涩矜持,便是这么率性而真平静的说出,冯家上下全都知道这冯姑娘爱慕施家的二爷施全,冯婉从来没有否认过,她的这种勇气让方进石印象极为深刻,喜欢就是喜欢,那又怎么着了吧!

第183节 趺寒踏两裘

    张喜儿看到方进石进来,站起来道:“你上哪里去了,害得本姑娘等你半天。”方进石不想得罪她,上前陪笑脸道:“在下出门有点事,回来晚了,姑娘见谅。”

    张喜儿道:“记得下次别让我等了,在家候着。”方进石也看出来了,这位张喜儿姑娘其实心无城府,做事说话不带脑子的,又仗着自己是宫里出来的,柔福帝姬也护着她,是以跋扈了点,但心肠并不坏,方进石连忙答是,也由着她。

    张喜儿看了方进石,好像才想起什么来道:“我记起来了,你之前在蔡驸马府里呆过是吧?”

    方进石暗自发笑道:“喜儿姑娘记错了,我不曾去过蔡驸马府。”

    “没有去过?”张喜儿有点迷糊了,不过她很快的一摆手说:“管你有没有去过了,嬛嬛帝姬让我来问你,上次她让你办的事,办好了没有?”

    方进石装作无辜的表情道:“嬛嬛帝姬可能记错了吧,她没有让我做过什么事啊?”

    “没有?”张喜儿瞪大了眼睛,急道:“嬛嬛帝姬明明说让你去办事,你又说没有?”

    方进石道:“是没有啊。不知是何事,还望喜儿姑娘明言。”

    张喜儿烦躁的道:“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问她又不说清楚。”柔福帝姬赵多富少女心思,那是自己独有的小秘密,就算是日夜不离身边的宫女也是不说,张喜儿平日大大咧咧的,哪会猜的出来,她也最是烦着来做这种没头没脑的事了,不过不来又不行。

    方进石忍着肚子里的笑,一本正经的道:“喜儿姑娘都不知道,我就更加不知道了,烦请喜儿姑娘回去问个清楚,再来责问我如何?”

    张喜儿皱眉着,一肚子不高兴直接向外面走,走着还抱怨道:“真是的,神神秘秘的让人家来问,又不说什么事。”她走到门口时忽又停下回头道:“对了,嬛嬛帝姬让我告诉你,明日城北澄云寺,让你带人午后看雪。”

    方进石刚要回话,张喜儿赶紧又道:“你别问我,嬛嬛帝姬就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意思。”她生怕方进石再细问她,提前就这么说了,免得自己问答不上来,然后快步出了门去,自有送她前来的马车等候,一起去了。

    方进石当然明白赵多富说话的意思,那是让他带上高宠,明天到澄云寺去,柔福帝姬要见他。上次赵多富给了他一个南海鱼目珠,让他给高宠买衣服,这些日子忙,也没有去找过高宠,不过好像高宠也有些日子没找他了。

    方进石打算明天去找高宠一下,替柔福帝姬完成这件心思,他有点羡慕起高宠来了,他不过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下人,竟然得到大宋皇室最宠爱的第二十公主的垂青,真是走了大大的狗屎运了。

    不过方进石也明白他和柔福帝姬能最后走到一起,希望实在是渺茫的很。

    晚饭掌灯时分,方进石听到似乎有轻柔的抚琴之声,想到云奴儿都让接到家中来了两天了,他都没有去看望过,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这可能是云奴儿想让他过去,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吧。

    女人多也不全是好事,总是对的住这个就冷落了那个,他信步出来,走过西院子门前时,方进石辨别声音来源,好似竟是这西院中传出来的声音,他刚要凝神细听,抚琴声停了下来,久不再响起。

    这原来是黄金绵弹的琴,并不是云奴儿,方进石混了段时间的勾栏院,也慢慢听的出琴弹的好坏来了,黄金绵和云奴儿俱都是琴艺一流的女子,方进石想着,等以后黄金绵住的日子久了,心情变好些,让她和云奴儿比上一比,看谁的技艺更高一些就有些趣味了,不过这等高手对决,说不得要请李师师这样的人物来评判才成了。

    他正胡想乱想着,已经走到了云奴儿住的南院门前了,方进石推门进去,云奴儿虽然没有带什么丫头过来,但是这最近施全又给他请了些妇人过来打扫清洁房子,所以这里也有个妇人陪着云奴儿的。

    这妇人听到门响,走出来看到方进石,赶忙给云奴儿报了,云奴儿出了房门走到院中,方进石看她衣衫单薄,头发还是湿湿的,似乎刚刚沐浴,娇生生的走过来,脸上带着笑意低声道:“你来了。”

    一阵寒风吹过,方进石赶紧对她道:“快进房中去,你穿的这么薄。”旁边那妇人笑道:“看公子多体贴你。”云奴儿难得的羞涩一笑,跟着方进石一起到了房中。

    房中温暖如春,云奴儿等他坐下,亲手去给他泡了一杯热茶,方进石接过来喝了一口赞道:“好茶,冬天能喝到这种茶真是舒服。”

    云奴儿道:“你不是说要去江南收茶的么?何时动身?”方进石道:“应该就这几天了,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云奴儿软语道:“你让我去我就去,全听你的。”方进石想着如果去江南能带着她去,一定不会寂寞孤单的,于是点头道:“好吧,那你就陪着我一起去。”

    云奴儿开心的笑了,她定了一下道:“方才听到院中有琴声,想来是那位黄姑娘弹的吧?”她虽然没有出这院子,可是以她以前的习惯和身份,自然会打听的一清二楚了,方进石也不瞒着,点头道:“是的,黄姑娘比你早来一天。”

    云奴儿还没有说话,那妇人插嘴道:“公子你可不能偏心,我可听说是云姑娘比那位黄姑娘早来一天进门的。”

    方进石道:“这有什么可偏心的,不过一前一后的事,谁先谁后还不是一样。”这妇人道:“别说一前一后了,就是前后脚进的门,也要有个次序排行。”

    方进石这才听明白,这妇人可能和云奴儿已经熟悉了,替她争这个老二的名头,这个问题方进石还从来没想过,云奴儿在一边道:“谁先谁后当什么紧的,就是没个名份也没什么的,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妇人给她一说,再不吭声,云奴儿转过来向方进石道:“听这黄姑娘的琴声,必是技艺不凡,改日你向她说说,看能否教我一下?”方进石见她都这么说话了,可谓大度之极,还稍微感动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想想这云奴儿和梁翠容一样,都是极会演戏作伪的女人,也就不再觉得她说这话有多真了。

    方进石答道:“那我说说试试,不过你的技艺也不会输于她的,我看你们半斤八两,谁也教不了谁的。”云奴儿道:“她不仅琴弹的好,而且会写诗作画,比我强多了。”

    方进石哈哈笑道:“你会唱曲,这个她可是不会的,更重要的比她会说话的多,不会惹我生气,这点比她强上几十倍了,她也不过是暂住这里一下,并非会长久留下,你也不用和她争什么先来后到。”

    云奴儿道:“都是你说了算的,有什么可争的。”她回头向那个妇人道:“吴嫂,你今晚回去照顾家人吧。”这妇人自然明白她的话,欢喜的关了房门去了。

    云奴儿回过头来,方进石坐在那里笑道:“你怎么把她打发回家了,我只是过来看看你,等下还要回去的。”

    云奴儿柔声道:“你舍得我回去吗?”她的目光火热,烛火跃动下,显得她的身材更是婀娜多姿,方进石向她招了招手,云奴儿走了过来,方进石伸手搂了她的腰坐在自己腿上,勾了她的下巴亲了一口笑道:“当然不舍得了。”然后又问:“这里住的习惯么?”

    云奴儿重重的点了头,抱了他道:“除了见不到你以外,都很好,在这里我睡觉很踏实,再也没担心过什么。”方进石道:“那就好。”

    云奴儿笑着双手去搂他的脖子,低笑道:“刚刚没好问你,我和那位黄姑娘,那个好看一些?”

    方进石道:“那让我看看。”云奴儿松开了他,坐直了腰身让他看,方进石其实也说不上来黄金绵和她谁更好看一些,黄金绵更多的是知性的,而她全身都是一个“媚”字,不过他当然知道不能当面去夸另外一个女人的道理,嘻嘻笑了道:“自然是你好看了。”

    云奴儿开心的笑道:“就知道你会这么夸我,若是我的衣服少些,会不会更好看?”方进石笑道:“肯定是了,那你还不动手?”云奴儿伏在他身上道:“你帮我脱了好么?”

    方进石去解了她的衣带,除去了她的外衣,将她抱在怀里亲吻抚摸,云奴儿激烈的回应前着她,这么大胆的说话风情万种的献身,梁翠容和他成亲多日,也不会这么放浪,这些话这些行动她永远也学不会的,做不来的。

    方进石亲了一会儿,身体热的无法自持,他抱了云奴儿放到锦床,动手去撕她的衣服,云奴儿扭着假意躲闪,笑道:“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猴急了,天还早呢。”

    方进石脱了她所有的衣服,把她压在身下,抚摸她的头发柔声的道:“早生贵子嘛,我要你生个小猴子给我。”

    云奴儿听了本来笑容满面,一下子收了笑容,身体也变的有些僵硬起来,方进石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小声道:“你不愿意给我生儿子?”

    云奴儿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了。”方进石笑道:“那一定是怕痛,好了,不生就不生,我又不会逼着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云奴儿心中一阵暖流涌过,却又感到一阵的悲哀,这个男人本来和她无冤无仇,她却是本来想着法子来害他,来破坏人家的夫妻感情,梁翠容虽然防着她,却没有给她脸色看,也依然让她进了这个门,并没有为难她,作为一个同样做暗探的女人,云奴儿深知梁翠容给了她多大的宽容和放心。

    云奴儿抱了方进石的头,在他耳边道:“我是怕生不了儿子却生了女儿,让你失望。”方进石哈哈笑了道:“儿女都行,总是姓方的。”

    他笑的越是开心,但是云奴儿心中却是愈发的感觉伤痛,这可又怎生才能了却,云奴儿忽然极度的痛恨和厌恶起自己来了。

第184节 过市摩双眼

    太阳已经慢慢升起,难得多天的冰雪终于迎来了好天气,徐王府早就亟不可待的将后府场中打扫干净了。

    “咣”的一声锣响,场中数十人四下奔跑,一个灰褐色的蹴鞠在众人脚下滚动,场外围观的众人大声吆喝,笑骂声震天,场中一人踢了鞠球使力射向高处的**眼,不想准头差了少许,鞠球反弹下来,一名场中的少年跟着上前,一脚飞补,鞠球准确的飞过**眼,落到远处。

    场边屋檐下一个贵公子模样的少年喊道:“那罗延,你下来。”

    方才射中的那个少年走到他近前行了一下礼,退到场下,换了另外一人上场,贵公子向那罗延道:“都像你这么蹴鞠,还有什么看头,说了多少次了,一定要耍几下再进眼,你就不记。”

    那罗延低了头道:“王爷教训的是。”

    这贵公子就是徐王赵棣了,他本是喜欢那罗延精准的射鞠技术的,只是射入**眼固然重要,但是蹴鞠另外一个好看的地方就是耍鞠要动作潇洒,他这样木头木脑的一脚就进了**眼,实在是没什么美感,是以十分喜欢蹴鞠的徐王爷对他是又爱又恨,不上场不行,上了场了又让这蹴鞠的观赏性大打折扣。

    场中比赛继续,那罗延站在场边看了一会儿,转身向旁边角门走去,到园中那里洗了洗手,正要再回到场中时,门口有人喊了一声:“高宠。”

    那罗延高宠抬头望去,只见门边站了一个四十余岁身穿官服的中年人,正严肃的瞪着他,高宠硬着头皮走到这官员近前,躬身道:“二叔。”

    这被称为二叔的是正五品朝奉大夫高淆远,他上下打量了高宠一下道:“长出息了啊,都混到徐王爷府上蹴鞠了,到了汴梁也不来看看你二叔,徐王爷的门头高,看不起你二叔了是么?”

    高宠再次躬身道:“侄儿哪敢,年幼时来过汴梁,许多年了一时找不到二叔的府第,正在托人打听呢,不想今日正巧遇到二叔。”他这个理由也说的过去,高淆远也并不在意,他上前拍了拍高宠的肩头道:“几年不见长的这么壮了,差点不敢相认,能在徐王府中蹴鞠也算是正当营生,比你那不成器的爹爹强的多了,说不得也能像那位如今朝堂上的高太尉一般飞黄腾达。”

    高宠听了这话,想要说些什么,终还是忍了下来,高淆远又道:“等下散了,你跟我到家中再认认路,谦宝现如今在开封兵曹中任职,已然是从七品了。”这高谦宝是高淆远的儿子,高宠的堂弟,高宠虽然起初并不愿意去他这个二叔家攀亲,但终归是亲戚,不可推脱,只得答应了。

    等到这场蹴鞠比赛结束,高宠跟着他二叔高淆远到了他的那个门头上写着“真定高府”的大宅院,他们是常山真定人氏,高宠在这府中重新拜见了高淆远的家人,会见了已经是从七品的堂弟高谦宝。

    到了午间,高淆远府中开了家宴,席间高谦宝问高宠道:“大哥你以后有何打算,想要一直在徐王府中蹴鞠么?”

    高宠抬了头先看了看他二叔,迟疑了一下道:“我想过时候朝廷幕兵,就辞了这个去为朝廷效力。”高淆远重重的把筷子一丢,皱眉道:“这便是你的志向么?好个没出息的想法!”

    高宠低了头没有吭声,高谦宝在边上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当兵吃饷辛苦劳累不说,上得阵前刀枪无眼,一个不留神说不得命都没了,这暂且不说,博个十年来也混不到个什么出头,总是让人瞧之不起。”

    高宠深深的出了一口气,还是没出声,高淆远道:“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二叔是你的长辈,总不会害你,趁早断了这吃饷的想法,免得像你爹爹那般博了一辈子的命混了个游骑将军,到终了却落了个身败名裂着人嘲笑的下场。”

    高宠给了他二叔这么一阵训斥,心中虽然不爽,但他不是那种冲动的人,有什么闷在心里,也不争辩,只是挠了挠头。

    又闷头吃了一会儿,高宠站了起来道:“多谢二叔款待,我这便回去了。”

    高谦宝也站起来道:“我送大哥。”高宠向高淆远行礼告别,他走到门口时,终还是忍不住回头道:“二叔,你在汴梁多年,可曾听说那个人的消息?”

    “谁?”高淆远一时没回过神来问道。

    高宠咬了牙道:“就是……就是那个……以前在延庆道观住过的那个人了。”

    高淆远一听他这话,在地上啐了一口才道:“这个贱人你还问她做甚?害得你爹爹和我高家还不够么?若不是她早死,我定让人……浸了猪笼都是便宜了她,非千刀万剐以后点了她天灯烧成灰不可。”

    高宠低了头自语道:“原来她果然早就死了。”高淆远骂道:”以后再不许提起她,真是我高氏一门几百年来的奇耻大辱。”

    高宠再不言语,心情沉重的和高谦宝一起出了大门,一直走了很远到了大街上,他一回头,看到高谦宝竟然没回去,直直的跟到了这里。

    高宠回头问:“你怎么一直送到这里来了?”

    高谦宝笑道:“我看大哥你心情不好,些许担心,又怕不识路,这才跟了。”高宠难得笑了一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了,怕个什么,你回去吧。”

第185节 地上亦无花

    场中的静慧久走江湖,对这些无赖的无礼言语当做没听到,史达泰却忍不住向那些无赖恨恨的望上一眼,悻悻下场。

    静慧和那童子先在场上演了“长鞭裂纸”,然后史班主和史达泰全都上场,将一根绳索绑在一个木桩之上,另外一头史班主史达泰上来拉紧绳子,包括那小孩都在后面扯了绳尾,将这绳子拉的笔直,静慧到场边挑了两个木桶,里面有水,她要在这绳子上表演挑水过绳。

    史班主三人拉紧绳子,静慧试着小心的从一个木凳上挑了两只水桶,晃晃悠悠的踩了上去,这走钢丝的技艺分硬钢丝和软钢丝,从很古的时候就有了,硬钢丝两头固定绷紧,软钢丝并不绷紧,走上去比硬钢丝难度要大。

    史班主三人虽然拉紧了绳子,但是脚下不稳,静慧不仅有自身的体重,她还挑了两桶水,她在绳上颤抖着慢慢的前进,这技艺难度不小,失误率极高,平时里史班主为以防砸了招牌,轻易也不敢出来表演,如今史达泰受伤使不得旗幡,又要拿出像样水平的表演来挣到钱,只得冒险而为了。

    好在静慧不负重望,眼见就要走到了头,边上的那几个地痞明着要看她笑话,有个泼皮捡了块小石头,扔向了静慧,她正小心的走在绳端,无法躲闪,一下子打中她的头上,桶里的水晃了一晃洒了少许,好在静慧经验丰富,忍住了痛将这绳索走完跳了下来。

    史达泰放开绳索走到她面前,关切的道:“要不要紧?”静慧摸了摸头,虽然疼痛,但却并没有受伤,于是就摇了摇头。

    高宠在场边看到这一幕,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拥上心头,即不是恨又不是妒,可是就是感觉不太舒服。

第186节 夫岂哙等伍

    高宠让这么多人喝彩围观,却又害羞了,他太不擅于出来表演,正不知怎么说话才好,一直跟着他没走开的高谦宝见势此时走到场中大声道:“大哥你就再试一下让大家看看,别让大家失望了。”他又扭头向众人道:“这是我大哥,名叫高宠,号称天下第一神力王,还请大伙多多支持。”

    这个时候他倒是为高宠争起名头来了,高宠听他居然说自己号称天下第一神力王,愕然之际,想要否认分辨几句,笨嘴拙舌的他在乱哄哄的人声中,只能摆着手小声道:“不是,我怎敢当的起这个名号,不是的,不是的……”可是谁能听的到他这么小声的说话。

    史班主见高宠这么受欢迎,走上前去道:“你就再试一下,给大伙们瞧瞧热闹也好。”高宠一直很尊敬这位救过他的老班主,听他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推辞,持了竹杆到了中心,高谦宝一看他表演,马上就大声吆喝着给他喝彩起哄。

    高宠深吸了一口气,半蹲了下来,用手拖了竹杆底部,闷喝了一声“起”,使了全身力气将那竹杆笔直的送入天空。

    那知这竹杆虽然竟然不是直上直下了,飞到最高处落下时开始杆身斜斜的,方才杆头有静慧在时,高宠还有担心她的安危,因而未出全力,而且尽力保持角度,这次全力而为,这杆虽比上次飞的还高,但落下来这么斜斜的,围观的百姓只怕高宠一个接不住被竹杆砸到,可能伤及范围内的人都四下而逃,只是人圈太厚,里圈的人一时逃之不开。

    高宠抬头看着这竹杆下落之势,他很有把握能稳稳的接的住这竹杆,等到那竹杆将要落地时,高宠伸手去接那杆尾,忽然他身后一人突得跃出,也伸手去接住了竹杆,两人合力将这竹杆牢牢的抱住,高宠使力之下,感觉那人也甚有些力气的。

    高宠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他身后,这少年穿了一身半旧的低级军官军衣,衣衫虽旧但洗的还算干净,黑色的军靴已经开了线张着口,这少年面色红润,长的基本上也算是仪表堂堂,可是两只眼睛一只大一只小,看上去十分明显,这严重的拉低了他的整体容貌水平。

    高宠向这少年军官道:“多谢。”这大小眼的军官帮着他将这竹杆扶正才道:“这等表演还是到人少宽敞的地方使了,若是伤到人就不好了。”高宠道:“多谢提醒了,以后一定会的。”

    大小眼军官看着高宠点了点头,赞许道:“看你有如此好力气,在此街头卖艺杂耍真是可惜了,何不投军报国守得一方安宁,也不枉你父母付你这一好身手。”

    高宠还没有回答,一边的高谦宝抢先道:“投军有何好处,拼死拼活的纵是得了些军功也让当官的拿去高升了,也许一辈子连个女人都找不到,连个泥腿子都笑话你。”

    大小眼军官皱眉看着高谦宝道:“若天下男儿都是这么想的,那谁来保家守土,哪来安享太平盛世?”高谦宝大笑道:“那关我屁事?自有傻呆笨蛋前去,还怕没人?”那大小眼军官忽地抓了他胸襟衣服,一把将高谦宝拉到近前怒喝道:“你且再说一句试试?”

    高谦宝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一时再也没敢吭声,高宠和史班主也忙的上前劝解,这大小眼军官这才放开了他,拍拍身上的尘土向高宠道:“好男儿笑卧沙场,建功立业,总是比这大街卖艺要活的痛快,你再想想吧。”他说完这话,竟是挤入人群中远去了,高谦宝看他走远,骂道:“哪里来的土包赤佬,这辈子就配给人守城洗马,还想教训别人。”

    高宠开始有点鄙夷他这个堂弟了,再也没有和他说话,那些围观的百姓也慢慢的散开,史家班一场场的下来表演就要转换个地方再开始,总是呆在一个地方是挣不到多少钱的,汴梁城这么大,因而史家班又开始收拾东西转场,高宠走了过去想要帮忙静慧去收拾,史达泰拖着瘸腿赶紧走了过来道:“我来我来。”他挤到二人中间将高宠和静慧分开,静慧抬头望了一眼高宠,没有说话,低头又向另外一边收拾东西。

    高宠扭头看那小童子正把两个木桶中的水倒进旁边的河中,就走了过去帮他去倒了,这小孩在高宠混在史家班打下手的时候就和他不错,此时这童子看了一下远处的史达泰和静慧,问高宠道:“那罗延哥哥,你原来是姓高的么?”

    高宠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是啊。”他从怀中拿了十几文钱出来塞到这小孩手中道:“拿去买好吃的,别让班主和你娘知道了。”

    这小孩开心的赶紧藏入怀中,临了还不放心的拍了拍,他向高宠招招手,高宠伏下身来,这小孩在他耳朵边小声道:“大师哥要和静慧姐成亲,我爹爹说暂时先放一放,现在没钱,说等过了年再说。”

    高宠“哦”了一声没说话,抬头望去,静慧正和史达泰将木箱抬了放在木轮车上绑好,她脸色平静,没有丝毫的笑容,史达泰却是脸上微微笑着,看样子和她在一起干活很是心情愉快,高宠暗叹了一声,走过去对史班主道:“班主,我今日无事,给你们去打个下手。”

    史班主还没说话,史达泰听到了道:“不用了,师父,我们走吧。”他此时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完毕,放在木轮车上推着,史班主神色间有些尴尬好似,对高宠道:“你今天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史班主可能觉得他慢慢的老了,再加上此次受伤,以后不得不依靠着史达泰和静慧撑起史家班了,所以史达泰的话越来越有份量。

    那童子拖了两个空桶过去,史达泰将木桶放在车上,推着向街边走去,静慧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跟着前行,史达泰推了木轮车走了两步,又回头向高宠道:“今日谢谢你了。”

    他难得说出这一个谢字,虽然他不喜欢高宠,但是其实他本性并不恶,高宠总是今日帮了他们的大忙,他也就放下脸面说了这个谢字。

    高宠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四人远去,神色间有些落寞,有些不舍,一直还没走的高谦宝凑了上前道:“大哥,你是不是看上人家那玩杂耍的姑娘了?”高宠心头一振,继而有些愤然道:“你胡说什么。”

    高谦宝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我一看就知道。”他这种人极擅于察言观色,短短的几句话和几个眼神动作,高宠的心思已经给他猜到了十之**,高宠没有理他,转身就走,高谦宝紧走几步追上他道:“一个街头卖艺的女人而已,像这种比娼妓强不了多少的,只要给钱,还不是跟着你走。”

第187节 新妇今春意

    高宠看着方进石将布包揣进怀中才道:“要不我们去喝一杯?”方进石见他忽然主动提出来喝酒,感到有些意外,高宠并不是特别喜欢喝酒的,方进石知道他这样主动邀请,是因为以前二人第一次出去喝酒,高宠没钱却让方进石自己拿钱付帐,如今他日子好过,自然的就想着回请他一次了。

    “今天就不去了,明天如何?”方进石道,然后他摸着身边那匹枣红马的脖子笑问高宠:“你看我这匹马如何?”

    高宠早就注意到他的马了,此时听他这么问,也上前摸了摸红马的脸,好像很懂行似的掀开马口看它的牙齿,最后道:“看皮毛骨架和它的牙口,应是匹快马良驹,只是它没奔跑起来,也不敢确定。”

    方进石将缰绳往他手中一送道:“那你就骑上跑上一圈试它一下。”高宠连连摆手道:“城中这么多人,不敢跑快,试也试不出来的。”方进石道:“那我们就出城去试一下。”

    高宠看看天色迟疑了点道:“马上就去?”方进石微笑了道:“那就明天一早吧,我来接你。”

    高宠本来明天会有徐王府的练习,不过方进石诚意想请,他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想着:“那只有明天给教头说一声休息一天了。”

    方进石告别高宠,骑了那红马回到家来,这匹红马是他刚刚花了重金买的,柔福帝姬赵多富拿了一颗南海鱼目珠让他为高宠买些冬天的衣服,方进石猜想以高宠的个性和为人,也许并不在意是不是有件新衣服穿,而且一个大男人忽然送他件冬天的衣服,一定非常别扭继而惹他怀疑,但看他那样子,如果有一匹不错的良驹,他一定是会高兴,所以就去买了一匹好马,想送怎么找个借口替柔福帝姬送给他。

    他将马交给邓安,自己到院中洗了把脸,走到正房门口时,就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小声说话声,方进石探头向里望去,只见正房之中,梁翠容端坐在凳上,云奴儿手拿一杆眉笔,蘸了画眉墨在给她认真画眉毛呢。

    宋代的画眉墨制作很是讲究,用清澈的麻油,倒在干净的特制油灯里,用多条新的棉灯芯搓紧了,点燃了用细长脖子头上带孔的盖子盖紧油灯,放进水里,燃上一会儿再将小孔也堵上,灯就慢慢灭了,然后将盖子上的烟灰扫下来保存,把脑樟麝香油等倒入调匀,三日后再使用画眉毛,若是不够黑,补救方法就是快速的将烧过的麻油灯芯剪下来,趁热调匀。

    梁翠容端坐在那里,手中拿了一面铜镜,云奴儿细细给她画眉,一脸的认真相,两个原来相互不容对方的女人,忽然之间这么快的就好像成了好朋友,方进石又是吃惊又是高兴。

    其实她们两个关系很快好起来,一点也不奇怪,说到底,梁翠容和云奴儿都是一类人,那就是骗起人来,谁也不逊多让,云奴儿要刻意讨好方宅上下,自然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她一到这方家没多久,广散好处,就将很多下人哄得马上觉得她人特别的好,比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金绵来,口碑不知好了多少倍。

    梁翠容知她所为,也由着她,云奴儿自然会来讨好她的,梁翠容明知她有多假,但也不去揭穿,她做初一自己就做十五,面子上过的去,两个女人假情假意的,谁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破坏这种默契,因而短短时间内,两个女人倒好像亲姐妹一般了。

    云奴儿收了画笔笑笑道:“好了,姐姐看看如何?”梁翠容照了照镜子道:“你当真是手巧的很,我还从来没试过画过眉毛呢,这等细活儿我可是不会。”云奴儿道:“是姐姐容貌好,天香国色,先前还怕是奴儿不技巧手拙弄坏了姐姐的妆容,反倒不好了。”

    方进石走了进来,两女听到脚步都回过头来,方进石笑了道:“让我来评判一下是不是真的好。”梁翠容扭过头去道:“就不给你看。”方进石笑了走到近前,双手扯了她的耳朵扳她脑袋让她扭过头来,梁翠容吃痛咧着嘴打落了他的手,然后这才坐好,方进石看了一下哈哈笑道:“这都画的成什么样子了,云奴儿你以前是画年画的么,怎么看上去像个女妖怪?”云奴儿一时无语,梁翠容轻踢了他一脚道:“胡说八道,什么到了你嘴里就没个好话了。”

    云奴儿看梁翠容这个小动作,呆了一呆低下头去,梁翠容之前统领江湖暗探杀手,游走刀锋之上,手下人看她脸色不对都会嘘若寒蝉,云奴儿可是没少听人说她的手段狠辣,之前也决仅会相信她嫁人之后最多有所收敛,但从不相信她能改变,是以薛正相信,用不了多久,新婚的新鲜劲一下来,方进石一定会受不了她,两人一定会很快的转冷,如果加上云奴儿从中挑拨,梁翠容定会对方进石失望透顶,便会伤心后悔,这才是薛正想要的。

    可是云奴儿从她方才这个小动作来看,这分明就是恩爱夫妻在调empty情,是一个新婚少empty妇在向她的男人表达爱意,好似这样都是平日习惯了,丝毫没有做作的感觉。

    方进石劈手从云奴儿手中抢过画笔,笑嘻嘻的对梁翠容道:“给女人画眉毛,当然还是自家丈夫来了,我一准比她画的好看多了。”

    梁翠容知他准备使坏,当然不肯让他画了,站起来道:“我才不信你会画眉呢。”她转身欲走,方进石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不许走,今日定要给你画。”

    若是没有云奴儿在场,梁翠容必然会骂他几句,只是云奴儿在,梁翠容就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只好坐了下来,方进石坏笑着拿了笔走近她面前,要动笔时,看到她手的铜镜,就夺了下来交给身后的云奴儿道:“拿着。”

    梁翠容无奈,只得坐在那里让他画,方进石浓浓的将笔醮饱了画眉墨,他童心大起,在梁翠容眼框上画上两个黑圈,鼻子上画了条弯弯的线连接,然后眼角处画了两个黑线直到耳边,这活脱脱就是按照后世的黑框眼镜来画的。

    只是云奴儿当然不知他画的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梁翠容看她发笑,早就知自己丈夫没个正经的,等他笔一停下,站起来去拿过云奴儿手中的铜镜去照,方进石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来,笑道:“看什么看,不许自个看。”他一扬手,将铜镜自窗口丢到院中去了。

    梁翠容想要去捡,怕他生气,也是不敢,只得暂时忍了,方进石看了自己的杰作大笑,梁翠容现在就成了黑框眼镜娘了,他提了画笔看了看忍俊不禁的云奴儿道:“来来来,我也帮你画一副。”云奴儿微笑了道:“好啊。”

    她倒是大大方方的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扬起下巴让方进石画,方进石又给她也画上一副黑框,梁翠容看到云奴儿的样子,想来自己也是这般模样,气急道:“丑死人了,什么不好玩,画自己女人的脸玩。”她再也不顾得方进石生气,自个去水盆前洗了脸去。

    方进石哈哈大笑道:“怎么不好看了,当真好看的很。”他把画笔丢了,对云奴儿笑道:“没有我的允许,你可不去洗去。”云奴儿笑了咬唇点头答应。

    方进石自去吃了晚饭,晚上在正房休息,梁翠容免不了说他几句。第二天一大早,云奴儿过来吃早饭,方进石看她真的竟然没有把那黑线洗去,不由笑道:“你还真听话,当真不洗去了,也不怕人笑你。”

    云奴儿微笑道:“我又不出门去,自家人笑笑,当什么紧了,你昨晚还说过没你允许不可洗去的话呢。”方进石道:“你啊,真是的,玩笑的话也当真了,快去洗了吧。”

    云奴儿这才过去洗了,梁翠容在一边听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当真输了一次,云奴儿乖巧至极,很会哄男人开心,非常的听话,男人当然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了,怪不得方进石是那么迷她了。

    方进石吃过早饭,到后院中牵出那匹枣红马来,梁翠容看到了问:“你又要出去?”

    方进石用手指理着马鬃,整整理理马鞍道:“如今家大业大,天天坐在家里,哪来的钱养活你们三个女人,我出去挣钱去。”梁翠容呵呵笑道:“你去挣什么钱,给人当马夫么?”方进石道:“给人做媒拉红线,人家堂堂一个皇家帝姬,如果成了肯定会得不少钱的。”

    他之前也给梁翠容说过柔福帝姬赵多富和高宠的事,梁翠容叹息道:“我看你还是不要管这闲事,到时两方落个遗情恨意,苦求不得,反倒是害了别人。”

    方进石头也不回的道:“我自有分寸,以后的事,谁又敢说一定就如何如何呢?高俅之前不是也是个蹴鞠的闲汉,如今不也高居太尉了?”梁翠容道:”你不是以后的事什么都知道的吗?你还说一两年内蔡家必倒呢。”方进石道:“这是不同的,有些事是天定的,有些事是人为的,蔡家必倒是天定,高宠的事么,就要看人为了。”

    他整理好马鞍,听到大门中有动静,跟着魏崇带了一人走了进来,正是高宠,方进石一大早就让魏崇赶了马车去接他过来,方进石看到他进来,上前去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向他介绍梁翠容道:“这是我内人。”

    高宠赶紧依礼向她问安,口称嫂夫人,梁翠容看他生的也算颇为俊秀,衣服虽然料子不是特别好,可是洗的很干净,想着如果不算着出身,这样的一个少年也真能配得上那可爱的少女柔福帝姬赵多富了。

第188节 临祸始知非

    这天的天气还不错,至少并不让人感觉到特别的寒冷,汴梁城外的冰雪才开始慢慢消融,小河里的水还依然冻的结实,大道边上的几枝腊梅,开的红花又鲜艳了几分。

    这里是城北三十里的大李庄镇,高宠骑了那匹枣红马,方进石骑了家中那匹拉车的马,奔驰在乡间的道路上,他的马是远远比不过后来重金购买的那匹枣红马,给落在后面很远。

    高宠停下来等他赶过来,纵身跃下来道:“这匹真是好马,你说的那个价虽然高了些,可也算是值了。”方进石道:“既然你觉得好,这马就送给你了如何?”高宠忙道:“这个怎么能成?君子不夺人所好,你大价钱买来,我怎好要你的马?我也买不起的。”

    方进石呵呵一笑道:“我送给你,不用你付钱,不是有句话叫做什么宝剑送烈士,好货当然要给识货的人了。”

    高宠道:“无功不受禄,这匹骏马若不是上到战场上拼杀,放在谁的手中都是一样。”方进石道:“其实我也算是个有军职的,从七品的武功郎。”

    高宠看了看他,有点不相信的样子,方进石认真的道:“真的,在西北军的上过阵,和西夏军辽军,还有女真人都开过仗的。”他这话虽然有些夸大了,但也并不完全是吹牛皮的,所以方进石说的非常的坦然。

    高宠眼光中闪过羡慕的目光,赞道:“你这武功郎是不是战场上奋勇向前,拼来的军功才得来的功名?”方进石道:“这个当然是了,当时我率人抢了辽国的一座县城,名叫柔服县,最终才得了这功名。”

    高宠听了更是佩服他,叹了一口气道:“哎,什么时候我也能上到战场上拼杀一场就好了。”方进石道:“多少人听到要上战场拼命,怕的要死,你却眼红别人上过战场,也算少有了。”

    高宠道:“人和人的想法,总是有不同的,这匹马你还是留着吧,以后我有了钱了再向你买。”方进石知道若是一定要送他,高宠肯定不会收下,而且他暂住在徐王府中,马也没地方养,只得暂时作罢,另外找机会了。

    二人骑上马说了一会儿闲话,就来到了大李庄镇正街上,方进石看到一处卖油的油坊,一处不大的店铺前挑了面小旗,上写着“冯记油坊”。

    方进石出城来溜马,当然是有自己的目的的,他想查一下那里界村的大火和辽国来人到底有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会不会和辽帝耶律延禧派人来送书信的事有没有联系,有了高宠这样的保镖,方进石觉得自己心里踏实多了,稍晚一点带他去见柔福帝姬赵多富,两不误事。

    高宠看他下马来,向油坊走去,奇怪的道:“你去油坊里做什么?”方进石道:“来看一个朋友,你也来吧。”高宠无奈,只得把马拴好跟了他进来,店中伙计看到有客人进来,马上上前招呼,方进石把冯宝的名号抬出来,说明来意,那伙计早得了冯宝的招呼,马上找到当日卖油的伙计过来,这伙计对当时买油的印象深刻,因为那人拿了从来没见过的银笔付帐。

    不过这伙计也并不知道来买油的人是从何而来,也只是来过这一次,再也没见过了,方进石又问了一些其他的细节,却是没什么收获,不免有些失望,他刚要出门,那伙计又跟了出来,笑嘻嘻的道:“这位公子不妨去问问陈家老二。”方进石听他说话间有些意思,就对他道:“那就请小哥劳苦一趟了。”

    这伙计呵呵笑着道:“陈老二家隔着两条街呢。”方进石明白他的意思,这是问他要跑腿钱呢,方进石从怀中摸出百十来文铜钱来塞进这店伙计的手中道:“拿去买酒。”

    这伙计顿时眉开颜笑的点头哈腰道:“谢方公子了,陈老二有辆木轮车,前些时候给人买去,过了一天,居然在河滩边上丢着,他给捡了回来。”

    方进石一听就明白这伙计说的什么意思,不过他好奇的道:“你如何知道那天前来买油的推的是陈老二的那辆木轮车?”

    这伙计道:“不瞒公子,我是陈老二的邻居,又是宗亲,他的木轮车我也曾借用过几次,那天买油的人一推来,我就认出来了。”

    方进石听出门道来了,这伙计定是个有心计的人,他一定感觉到了些不对的地方,得到了一些消息了,方进石又拿了两贯钱出来给这伙计,看他收好了才道:“那天你莫非跟踪了那个买油的人?”

    伙计道:“当时柜上有些忙碌,也没想那么多,自然也不会跟踪别人了,不过第二日陈老二告诉我说,他的车给人出高价买了,后来又有人发现丢在河滩上了,我到那丢车的河滩附近转了转,发现郑员外家好似来了不少生人。”

    方进石听了道:“你能否带我到郑员外的宅子外面看看?”这伙计道:“当然可以了,这便走吧。”

    方进石和高宠把马存放在这油坊中,这伙计当前带路,一直向西而去,高宠低声问道:“我们去看什么?”方进石道:“前几天不远的里界村有人故意纵火烧死了七八个老百姓,凶犯极有可能藏在这镇子上,我们去看一下。”

    高宠脸色一沉,骂了道:“如此凶徒,实在该杀。”他马上加快了脚步,好似去的晚了那些凶犯就会逃走了一般,方进石平日见他话也不多,可是遇到不平之事,他却是毫不犹豫的。

    三人走在路上,伙计道:“方公子,你是开封府衙门的人,要是此事以后官府有赏,你可记得替我说说话。”他此时还不忘记讨些好处来,方进石满口答应,三人走了三里多路,到了一条小河边,伙计指了对岸一处大宅道:“那里就是郑员外家了,木轮车当日就是丢在这里的。”

    方进石向了对岸望去,只见一处大宅倚河岸而建,宅子的正门面向官道,有一处后门开在河滩上,双门紧闭,门前种了几棵大树,附近没有一个人,此时冬天水小,河面已经结冰,徒步过去,只需一盏热茶的时间。

    只是此时过去,若不进入宅中,应该看不到任何情况,若是这么去叩门拜访,几人和这郑员外又不认识,也找不出任何让人信的过的理由,方进石想了一下问这伙计道:“你怎么知这郑员外家来了生人?你见过这些生人?”

    伙计道:“我倒是没见过,只是我自然有法子知道,这些人一行有四十六人,十日前到的,而且我还知道他们是辽国人。”方进石吃了一惊,他起先倒是小瞧了这伙计,这伙计竟然连这些他都知道了,方进石问:“你怎么知道那些生人是辽国人?”

    这伙计有些得意的道:“这些生人是不拜我们的神的,他们拜的神只有契丹人才去拜。”方进石开始有点喜欢这个伙计了,这人虽然贪财,可是办事能力却非常的好,方进石笑道:“你既然知道郑员外家来了契丹人,为何不报官?”

    伙计道:“契丹人又不是不能到大宋来,我拿什么报官呢?又何苦凭白的得罪郑员外呢?”方进石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既然印证了买油的是契丹人,又很可能和里界村的纵火案有关,今天的收获对方进石来说,已然足够了。

    方进石三人回到油坊中,他暂时还想不到如何去查看郑员外宅第的法子,只能做罢,他和高宠牵了马出来,高宠道:“我们这便回去?”

    方进石道:“天色还早,听说附近的澄云寺后山风景不错,我们去看看如何?”高宠道:“已经出来半日了,不如改天了。”

    方进石哪能让他回去,柔福帝姬只怕此时已经在澄云寺等他多时了,他回去如何向赵多富交差,方进石也不点破,只道:“已经出来了,回去那么早做甚?出门时家里女人交待,让我去澄云寺替她上些香火钱,总是不能不办,你当陪我前去如何?”

    高宠面皮薄,拒绝的话说不出,虽然心里不愿,可这是方进石提出的,也就无话可说了,他其实是早知这澄云寺就个尼姑庵,所以才心里比较抗拒。

    二人骑了马向了澄云寺而来,路倒是不远,很快就到了山脚下,高宠又提出不想上山,在山下等他,方进石不由分说在山下寄存了马匹,硬拉着他一步步上得山来。

    上到山来,比山下寒了少许,这澄云寺后寺不能随便进出,但是前面大殿别的地方却可以随意走动,方进石暗暗发愁,也不知这柔福帝姬究竟在哪里见这高宠,总是不能在这大雄宝殿男女相会吧。

    他带了高宠将这澄云寺可以进的地方转了个遍,也没看到有关于柔福帝姬的提示什么的,走到后面角门处时,一个四十多岁的本正在墙角清理积雪,看到方进石和高宠进院中来,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干活,不过很快又抬头看了看,然后走了过来,向二人行了一个出家人的礼道:“二人施主之中,可有位姓方的公子?”

    方进石赶紧还礼了道:“在下方进石,不知大师有何见教?”这老尼道:“贫尼法名观云,有人送了本佛经托贫尼转交给方公子。”

    方进石笑道:“原来你就是观云大师啊,上次我受人所托送了盆花草给大师,不知大师收到了没了。”

    观云大师笑道:“原来上次是你送的,好好的一盆水玉簪,交给我手的却是盆断肠草,幸亏我没有说出去。”

第189节 翠沼残花片

    方进石吓了一跳,一听这花草的名字叫断肠草,就知道是一种毒物,他赶紧问道:“那断肠草没惹出什么麻烦来吧?我刚刚识得几株兰花,怕是看花了眼。”

    观云大师道:“幸亏我之前在宫中跟随元祐皇后时,伺弄过几天花草,识得水玉簪,再请懂得的人来看过才知断肠草,这才没出什么差错。”

    方进石听她竟然是从宫中出来的,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柔福帝姬认得她,专门给她送花草,想到这点,她之前呆过皇城也就不奇怪了,方进石道:“大师,难道你不怀疑是有人存心害你来着?”

    观云大师道:“本也想过,不过老尼更相信只是送错而已。”

    方进石又是谢了,观云大师向二人道:“两位请跟我来。”她头前领路,穿过中堂,从角门一直向后进而来,一直走到最右边的偏殿,方进石知道再往后就不让外人进了,因为前路的大门上贴了张纸,上书:“施主留步。”这四个字写的客气,大门也是紧闭。

    观云大师上前拿门环轻叩了几下,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中年尼姑探出头来看了看观云和方进石二人,然后后退打开了门,观云大师站立一旁,道:“两位施主请进。”

    要进入尼姑庵的后堂,出家人住宿的地方,别提高宠了,方进石也觉得不妥,于是迟疑了一下道:“大师,我们还是在外面等候。”

    观云大师道:“无妨,两位请进。”方进石见她这么说了,再不迟疑,迈步走了进去,高宠无奈也跟了进去。

    观云大师领了两人穿过偏殿前庭,却并没有再往后面走,而是从墙边的一个小门出去,到了寺外后山的一处平地。

    这里好似这澄云寺的后花园一般,前面给整个澄云寺挡住了,后面又是断崖绝壁,只有一片空地,不从澄云寺穿过来绝无可能到达这里的,这平地种了许多松柏,此时已经栽种不知多少年了,树干甚是粗实,山上寒冷,白雪许多还没有融化,此时虽然是晴天,可是站在这里,山风吹过依然有些寒意。

    沿着墙壁的一条小径在一棵极粗大的松树下分成两个岔道,一条弯弯曲曲的一直向松柏树林深处,一条却是通往不远的一处钟楼,三人走到这松树下时,观云大师停了下来,向二人道:“方公子,还请你的这位朋友暂在此处等候,你跟我来。”

    方进石心头明白这观云大师的意思,转头向高宠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高宠正别扭着到人家尼姑庵里来呢,让他在这里等一下正合他的心意,当即同意,观云大师领着方进石顺小路又走了两百步,到了钟楼前,这钟楼甚是简陋,四下透风,一个大铜钟挂在空中木架上,不过这钟楼边有张破桌几木凳,上面磨的精光发亮,看样子有人经常在此闲坐,观云大师带了方进石到了这里,对方进石道:“嬛嬛帝姬让你这此等候,方公子若是感到不耐,不妨阅读一下柜中的经文。”

    方进石早已猜到是柔福帝姬赵多富要在这里见高宠的,让他等候一下也当真没什么,于是向观云大师道:“也好,甚好。”观云大师道:“我让人给方公子送壶热茶来,驱驱寒气。”方进石又是谢了,观云大师转身而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钟楼里。

    方进石四下看看,觉得无聊,这破桌烂凳旁边有一个同样破旧的小低木柜,里面放着几本佛经,想是这里的尼姑到这里休息时,也会信手拿来读读,不过这些佛经对于方进石来说,一点也没有吸引力,他坐在这木凳上休息了一会儿,听得不远处脚步声,一个老尼姑手提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瓦罐慢慢向他走来,看样子是那观云大师让她送茶水来了。

    这个老尼看上去四十多岁,身材极是瘦弱,身上僧衣沾满了干枝草屑,脸上似有烟熏之色,看样子方才就在烧火,她的左手残缺,左袖空空的缠在腰间,方进石顿时想起,这个老尼他上次来这澄云寺也是见过,他下山时正遇这老尼挑水上山,他还向了这老尼讨了些水喝。

    这独手老尼姑走提了瓦罐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她先把瓦罐放在地上,把瓦罐上面的一个大碗轻放在方进石面前的破桌上,然后准备把瓦罐里热茶倒进这大碗中,只是她独手,要倒这热水实在有些难度,方进石赶紧的站起来道:“我来倒。”

    他接过老尼手中的瓦罐慢慢的倒了小半碗的热茶进去,这热水并不只是开水,还有些淡淡的红色,热气中似乎还有些香气,方进石双手小心的捧起大碗,凑上去闻了闻道:“大师,这是什么茶?”

    那独手老尼笑笑摇了摇头并不说话,方进石小心的品了一口道:“些许有些江南金眉茶的味道。”那独手老尼道:“正是金眉。”

    方进石喜道:“红茶中我最品得惯这金眉茶了,只是已经太久未品过了。”那独手老尼又是点头微笑,惜言如金,不过她微笑之时,慈爱有加,更让方进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之前见过,上次见这老尼之时,方进石就有这种感觉了,这次两人离的更近,方进石终于想到,原来这个老尼的笑容,和他在陕西之时,认识的那位结巴姑娘乔凌儿有些相似。

    方进石忽然想起那个结巴的姑娘了,他甚至有些愧疚后面去辽云内州府时也没有向她父女辞别什么的,她父亲乔怀山最终故去,也不知她此时身在何方。

    不过这个想法也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方进石坐下来喝茶,半碗热茶下肚,身上寒意立消,他看那老尼站立不走,就笑了对这独手老尼道:“大师不用管我,自可去忙。”

    独手老尼道:“不忙,怕是这茶有些冷了,我再去换来。”方进石赶忙道:“不冷不冷,我再喝上一碗就够了。”他看这老尼平日一定极是辛苦,心有怜惘,不忍枉费了人家的辛苦,终于把大半瓦罐的热茶全喝进肚里,还一个劲的称赞。

    方进石帮这独手老尼把瓦罐和大碗放好,这独手老尼有意无意的问了句:“这位公子是一个人来的么?”方进石道:“不是,还有一位朋友一起,他临时在别处有些事情要办。”这老尼哦了一声,再不多话,提了瓦罐慢慢的顺了原路回去了。

    方进石喝了半肚子的茶水,想想时间也过去许久,也不知高宠见没见到柔福帝姬赵多富了,可是他倒也不好意思前去查看一下,只得等等再说了。

    高宠站在那棵大松树下,看着方进石跟着观云大师绕过树林走远,他走到山崖前看了会儿山下的风景,山上有些寒意,高宠走回来拉紧了些衣衫,靠在大松树干上,闭上双眼想要小憩一下。

    耳畔听得“叭”的一声轻响,好似树枝折断的声音,跟着林中有沙沙的声音,好似有人走动,高宠不愿多事,更别说这是尼姑寺院,更不能乱跑乱动,他也并不在意,可是后来听到“呯”的一声撞击声,好似什么东西撞在树干上,这声音高宠再也熟悉不过了,是鞠球的声音。

    高宠再也忍不住好奇之心,难道说这尼姑寺中也有人蹴鞠不成?这里山林之内也不算是什么隐秘的地方,高宠就顺了通往林中的那条小路,走了三四十步,在两棵大松树的空地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真的正在蹴鞠。

    女子蹴鞠极是少见,更何况是在这尼姑庵中。

    这少女此时正背对着高宠,她身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衫腰间束了红色的腰带,黑色的靴子,头发上用两条红布扎了两小束头发,随着她的身体上下摆动,在这白雪和松针铺满的土地上显得格外的抢眼鲜艳。

    这少女正将鞠球踢到高处,然后等它下落时又用肘将它击飞上天,等它又快要落地时,身后一个勾脚反踢,又将这鞠球踢上天空,它又落下时,这少女忽然低头身子前倾,竟然让这鞠球停落在她后脑脖颈处,然后她使了个花式,让这鞠球顺着手臂溜到她手前,她纤手一挑,将这鞠球抛到空中,然后极快的一个翻身,鞠球落下,她跟着顺势踢出,将这鞠球踢的向着高宠站立的方向飞来。

    高宠伸手将这鞠球接住,这少女依旧背对着高宠,说道:“你看我这蹴鞠技艺,能上的场么?”她从高宠到来,从未回头望过半眼,可是最后这一蹴,却是方向极准,高宠看她方才的一路表演,套路娴熟至极,丝毫不弱于平日在场中和他一起蹴鞠的一些好手,而她这些花式花招动作,更是高宠头痛不愿下苦功去练习的,也是多次遭到徐王爷赵棣责骂的。

    可是这少女这方面好似技艺精湛,若是她方才的蹴鞠在徐王府的场中,喝彩声绝比高宠蹴进去一个风empty流眼要响亮的多了。

    更别说这少女年纪不大,生的俊俏,连高宠看了都难免心动,她缓缓的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喜悦之情,脸色红润,些许有汗,好似一个怀empty春的少女做了一件自认为特得意的事,在等候情郎的称赞,高宠看了她,笑了一笑,心里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如何称呼她了,不知应该叫一声静慧,还是行个礼尊称一声“二十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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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桃花使介绍:
北宋末年,起于白山黑水的女真族建立的金国和北宋朝廷签订海上之盟,联合夹击已江河日下的大辽,辽国两线作战,在金国长驱直入下岌岌可危,辽兴军卢龙节度使耶律大石苦苦支撑,遂派出使团出使西夏。 其中使团二十余骑携宝马美人,却偷偷潜入大宋境内,欢乐的青年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大宋桃花使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宋桃花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宋桃花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