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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子从周     回到山沟去种田txt下载     回到山沟去种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宣传片引发的讨论

    李君阁说道:“和乡亲们说清楚,关系到李家沟今后的发展,就跟当年发展荔枝一样,不容人来破坏。虽然我李家沟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也要未雨绸缪,还是老套路,现在支持我们工作的,将来进我们公司有优先权。”

    阿音说道:“知道了,县里也是这个意思,让我们带好头,农业带要形成规模,不能东一块西一块地受其它地的农药化肥影响。”

    李君阁又说道:“还有就是跟县里也得吹吹风,如果见着我们明年赚钱了,也别脑门发热压着我们就要扩大生产,一切都要根据市场需求来。农业这东西就好比期货,一年咸一年淡的,风险也不小。为什么我们千方百计想要将旅游搞起来?其实也有提高我们本地的消化能力,减小市场波动影响的考量在内。”

    阿音也点头答应了。

    李君阁继续说道:“既然富硒带已经探明,那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渔业,禽蛋,畜牧,果产,药材,远远不止一样两样。既然乡亲们已经将荔枝种得很好了,现在更是锦上添花,那我们就要继续沿着这成熟的路子走下去,至于其余的,等我们整出经验,发掘出市场再说。”

    说罢笑道:“你这个村长能写在明年规划里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农业方面就抓住两项,富硒荔枝富硒米,这就已经足够了。有些事情我们悄悄做在前面,写在后面,其实是变相地缩短了县里的期待周期。这期待周期一长啊,就容易产生焦虑感,焦虑感一起来,就容易出杂症,我们一不求升官二不求发财,没必要冒这样的风险。”

    阿音说道:“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明明是一个中长周期的项目,给你这么一弄,在报告中就变成了短平快,政绩看起来反而会更突出更高效,还有就算中途出了什么岔子,也有时间缓冲是吧?哎呀你真是个猴精!”

    李君阁一脸黑线:“这是‘无欲则刚’的另一种解读好不好,怎么到你嘴里就变猴精了呢?”

    ……

    接下来几天,李君阁白天调教麻头,晚上在村委陪阿音整理文件,维护网站,正儿八经跟网友们交流互动。

    这倒把网友们给弄得惊讶莫名,这二皮什么时候有了正形了?

    等到司星准将渲染好的李家沟宣传视频带回来,李君阁一放到网上,聊天室里就炸了。

    “厉害了我的李家沟!看得我都想立马买票出发了!”

    “呃,楼上的你最好问问还有木有房间哟!现在李家沟要提前预定才行了!”

    “哈哈哈!现在买票晚了吧?我上周就订好久长居元旦期间的房间了,悬天寨可是久仰大名了!原来真的这么漂亮啊!”

    “太梦幻了,诶你们说那场景是怎么回事?就是大美女站在竹筏上漂过来的时候,唱着唱着歌,这雨就下来了,他们能预知啥时候下雨?”

    “现在雨景不都是消防车吗?”

    “你们没注意到吗?那雨是慢慢从无雨便为有雨的,消防车做得到?”

    “哎哟这么一说还真是奇怪呢!那等这一幕得等多久啊?”

    “楼上的一群都是工科狗吧?放着这么漂亮的大美女不看,居然在这里讨论下雨?”

    “拍这片子花了多少钱啊?还请了明星,对了这女生我怎么不认识呢?”

    “噗……楼上你不是吧?阿音姐你都不认识!你还想不想在这论坛里混了?”

    “什么?!你是说她就是版主阿音?哎嘛今后出去谁再敢说我不认识美女我喷他一脸!哈哈哈原来天天跟我们聊天的就是大美女啊!”

    “山美,水美,人也美,李家沟这是要逆天啊!这地方这么多年不为外界所知,真是没有天理了!”

    “你们都没看出这个片子其实挺有内涵吗?除了各色风景外,中间穿插的人物年龄你们没注意到吗?开始是老人,然后是中年人,然后是阿音姐这样的年轻人,最后是娃娃,这年龄梯度是反着来的,这个短片的制作人很有想法啊。”

    “还有还有,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的主线开始是宁静,原始,然后是生机,劳动,然后是喜悦,丰收,最后是平和,希望。整个片子一句话没有,但是要传达的意思却清清楚楚啊。”

    “靠!楼上两位高人!请收下我的膝盖!我就觉得这短片好看,看完整个人都感觉很舒服,经两位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哪里哪里,这是李家沟请到一个相当厉害的制片,要细说起来片子传达的信息量还远不止这些,还有文明的传承,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

    “对的对的,老祠堂那个镜头,里面传来娃娃们读书的声音,硬是把老子眼睛看湿了呃!”

    “握爪,我也是,不过我是看山上老奶奶在火塘旁唱着歌给娃子喂饭那一段……”

    “那是古歌吧?听说那是人家口口相传的历史呢……”

    “我还是最喜欢阿音在悬崖边迎接朝阳那一段,航拍旭日东升,太震撼了……”

    “楼上闭嘴!我恐高!看到那段都要吓死了!”

    “当当当当!各位姐妹,小妹可没有藏着掖着啊,大家看,导演真身图!”

    “司星准?没听说过啊,妹妹你发错了吧?这位看着更像小鲜肉小明星啊,不像是制片跟导演啊!”

    “真是导演我立马路转粉!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啊,为什么偏偏还要靠才华!”

    “等等!司星准,蜀都人,这是红星院线的小开吧?哎嘛还真是!我靠钻石王小五啊!”

    “高富帅还有才,跟阿音姐好配哟!”

    “楼上可别瞎说啊!阿音姐跟沟主才是CP!”

    “等等,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位小准其实跟沟主很配吗?”

    “不对不对,其实我觉得菜头跟沟主很配!”

    “不对不对,其实我听说沟主有位青梅竹马,最近一直呆在李家沟,叫猪儿虫来着……”

    眼看着楼越来越歪,李君阁哭笑不得,几次想出手相扶,但是一想到自己在这个时候冒头绝对会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想了又想,还是闪人。

    从村委出来,想着好久没有见四爷爷了,于是又去祠堂逛一圈。

    祠堂里还挺热闹,阿冲叔领着人在这里改梁。

    四爷爷跟司老爷子在一边练字。

    司老爷子一看李君阁进来就招手:“过来过来,你小子上回给我在兰花里杵一坨石头就了事,这方砚台怎么回事?偏心你四爷爷也不能偏成这个样子吧?”

    李君阁一听就知道四爷爷拿那款“万壑松风”出来显摆了,只得拱手道:“老爷子这个真不能怪我啊,那时候我都还没有遇到石头叔跟小石头呢……不对,什么叫杵一坨石头,那可是我和小准给您老精挑细选的啊,合着您老的名讳呢!哟老爷子您这字可真精神……”

    司老爷子拉着李君阁说道:“少来!我这臭字能跟老政委比?听着就是在转移话题!”

    李君阁就抿嘴笑,老爷子挺有自知之明,我这不也只是夸夸字精神嘛,又没有说写得好,嘴里却说道:“好好好,您老难得来一趟,我李家沟现在也没啥拿得出手的,回蜀都前,我让石头叔亲手给您准备一套成不?我们不弄砚台,弄砚山!砚山,笔架,镇纸,笔洗,都弄上,可以了不?”

    司老爷子这才笑得像个孩子:“那就说好了!不许反悔!我元旦过完就要回去了,你可不能再糊弄了事!”

    李君阁撞天叫屈,哭笑不得道:“哎哟您老可不可以把这‘再’字收回去?这欺老的罪名在祠堂里可真不敢背啊!”

    四爷爷哈哈大笑道:“小老虎你年轻时候要是这么爱写字,我可就能省下不少馒头了!”

    司老爷子赧然道:“军区老干部活动中心常搞书法大赛,每次都要我整一幅,还每次都给个一等奖,这不是乱搞嘛!我自己是啥水平我自己还不清楚?被逼的没办法,只好练起来,不然万一哪天有外人来看见,不是给军区丢脸嘛?唉,现在的风气啊……”

    李君阁看着桌上的“驿外断桥边”就笑了,说道:“老爷子您也不要妄自菲薄,您这字要是文人写的,确实不能说是顶尖,但是作为军人的作品,也挺有个性了,胜在刚健奔放。我建议您啊,以后再写作品,就别写这个了,写写‘怒发冲冠凭栏处’,‘钟山风雨起苍黄’之类的,拿个一等奖那也是实至名归!”

    四爷爷也点头道:“就是,我老九十七团当年敢打敢拼,你这字里也有股子硬扎劲,只不过还有点收不住,配上皮娃说的那些内容,就转化成气势了,算是相得益彰。”

    司老爷子拿笔杆子抠了抠脑门子,重新铺上纸,又提笔写了首“生当作人杰”,将笔一抛,大笑道:“痛快!哈哈哈哈!这样才对嘛!原来一直没有摸着脉门!”

    四爷爷说道:“这个法子只是补救之法,不是正道,真要练字,还是要正心诚意才行。”

    说完又连连摆手:“你看我当政委的老毛病又犯了!好为人师!你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这写字的老习惯还改它做啥!”

    司老爷子笑道:“老政委您别说,听您提点提点,我又有了些当毛头小伙子的感觉了!”

    两位老人家哈哈大笑,又继续练起字来,把李君阁撂一旁不理会了。

    于是李君阁又来到滚马旁边,看阿冲叔改梁。

第二百二十六章 黄粑

    木匠临时钉出来的工作台,统称为“马”。因为做中梁的工作台很大,木料放在上面都可以自由滚动,故叫“滚马”。

    祠堂中间滚马旁边的架子上,已经摆了四根改好的大梁。

    阿冲叔正在指导苗娃们改第五根。

    做梁的工序就是将大杉树去皮,修到粗细一致,然后按房间跨度裁好要用的一截,留出的梁木比房间跨度要长,两头各空出五寸左右的长短。

    留出五寸左右的一截之后的地方,双面还要要制成凹型,就像一个“工”字。

    这样做,是因为要用来嵌入正中间一根柱子顶部的凹槽之中。

    “工”字那一竖的长度,与两根柱子顶部凹槽之间的长度相等,卡下去才能正好吻合,稳稳当当。

    一切尺寸数字都在掌墨师心中。

    阿冲叔见李君阁过来,说道:“皮娃,正好要找你,接下来你就要准备公鸡,朱砂,茶叶,米,酒,鞭炮,压胜钱,糖果,米花,粑粑这些东西了。”

    李君阁砸着嘴说道:“才吃了烧鸡公,要不我们换个祭品?反正最后还不是下了我们的肚子!”

    阿冲叔手扶脑门:“皮娃你别闹!鸡公是冲煞用的,你听说过水鸭子能冲煞?!”

    李君阁哈哈大笑:“跟你开玩笑的,对了粑粑用什么粑粑?李家沟的粑粑品种可多呢!”

    阿冲叔说道:“我们悬天寨都是用小糍粑,你按你们山下的风俗,准备小黄粑吧。”

    李君阁说道:“哎哟这玩意儿可费时间!要弄几天呢!”

    阿冲叔说道:“是啊!所以我提前告知你,你这就得准备起来了!多准备点!六栋木楼同时起梁,啧啧啧,我都是头一遭!”

    李君阁笑道:“没问题,要啥我都给你准备好!到时候还要给你摄像,你就好好铺排一场吧!”

    阿冲叔笑得见眉不见眼:“哎哟这就是要阿冲叔露脸啊!没说的,到时候绝对给你整得巴巴适适!”

    回到家中,李君阁将事情跟奶奶和妈妈一说,奶奶就计算开了:“六向房子,一向三十斤,那就差不多两百斤黄粑了!五十斤粘米,五十斤糯米,二十斤肥肉,还有黄糖白糖,竹叶,笋壳,良姜叶,嗯,很久没一次整这么多了!”

    粘米不粘,反倒是粳米的一种,相传是当年从占城传过来的,因此在这里应该当成形声字理解,读作“沾”的音。

    奶奶最喜欢弄大活,一次一两百斤的搞才能显出能耐,说起来都满脸兴奋。

    李君阁哭笑不得道:“奶奶你指挥就行了,这玩意儿一弄就要三天,您还是悠着点。”

    奶奶还倔:“你们怕弄不好火候,没事我瞌睡少,到时候我来守火。”

    李君阁道:“得,那我先把大甑子翻出来洗干净,然后采叶子跟笋壳去!”

    足足干了一下午,李君阁从后山上挑了五六担叶子和笋壳下来。

    奶奶跟老妈烧好了一大锅的开水,然后又兑成温水,将筛选干净的糯米和粘米各自用大铁盆装好,倒入温水泡发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奶奶跟老妈把泡好的米分别淘洗干净,将粘米装在筛子里沥去水分。

    然后三人开始洗叶子和笋壳,弄了两个多小时,将竹叶良姜叶用清水泡着,李君阁挑着粘米去池塘边的棚子里用机器打成很浓的粘米浆。

    等米浆打回来,老妈把黄糖加水煮化了,还将肥肉绞成了肉馅。

    李君阁又把糯米拿到厨房,倒入大甑子中蒸熟。

    等第一锅蒸出来都中午了。接下来得奶奶出马才能把控得好了。

    只见奶奶把白糖、黄糖水倒入粘米浆中拌成七八分浓稠的糨子,中间还加了一些黄豆粉调整浓度,同时也是为了帮助发酵。

    一切弄好,李君阁将蒸熟的糯米趁热倒进米浆里,用长棍子搅拌均匀。

    水量由奶奶来控制,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这个全靠经验了。

    搅拌好之后,发酵两三个钟头。趁这功夫李君阁又开始蒸后边几锅。

    糯米饭发酵到米浆舀起来不会明显流动的时候,将肥肉馅倒进去和匀,就可以开始包黄粑了。

    先将包黄粑的材料准备好,依次是棕树叶,竹叶,良姜叶,竹笋壳。

    包黄粑是个技术活,也是一项繁琐的工作,光靠一家人肯定弄不完,于是左邻右舍以及老妈的老姐妹们都过来帮忙。

    这个李君阁就只有儍瞪眼看着了,由于是抛粑粑用的,不能做太大,一来是小粑粑会显得多,二来大黄粑一两斤一个,从梁上抛下来砸头上得哭瞎。

    一两一个就最好,只见主妇们先将一块米团摔实拍打成小方块,然后用竹叶垫底,下面一片叶子,多余的向上折,上面一片叶子,多余的向下折,不够可以左右重复添加叶子,将米团包在中间,然后用棕树叶子撕成的细条捆扎实。

    巧手之下,一个个青绿色的小小竹叶米包快速成型,很快就堆了一大堆。

    然后主妇们开始分工,一些继续包小包,一些将小包用良姜叶子和笋壳捆扎成一两斤一个的大包。

    接下来大甑子又重新派上了用场,又轮到李君阁使憨包力气了。

    先在大甑子最底下铺一层细竹枝,然后一层粑粑一层竹叶,顶上再撒上竹叶封顶。

    竹叶一是增香,二是增加了空隙,有助于水蒸气在甑子里流动,可以使粑粑受热均匀。

    弄完这一切,老妈将甑子盖上扎紧。奶奶还抱来一床不用的旧棉被将甑子蒙上。以保证甑子的密封性。

    密封性越好,黄粑越黄,糖化也越充分,蒸出来的黄粑越香甜。

    一个大甑子不够使,又去邻居家借了一个,这还不够,又弄了一半去久长居那边,终于在晚上六七点钟开始点火。

    蒸这个是个功夫活,必须大火蒸十二个小时左右,小火蒸五个小时左右,之后保留碳火再温四个小时左右。这才能退火开甑。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边是李君阁,奶奶,老妈,另一边是李东升,艾玉莲,刘三娃,两处地方三班倒,就是为了最后的一刻。

    直到第三天下午三四点钟,满敞坝飘满了竹叶,良姜叶,糯米黄糖混合在一起的特殊香甜气息后,大呆它们甚至从猪场那边都闻着味道过来了,一个个呆在敞坝上撒泼打滚地赶都赶不走。

    等到奶奶揭开甑子上的被子后,这香甜的气息就更加浓郁了。

    李君阁实在忍不住了,抓起一个烫得左手抛右手右手抛左手,好不容易等到凉了一些,就迫不及待地解开棕叶绳子,一股子甜香扑鼻而来。

    因为蒸制好的黄粑色泽红亮且味甜,所以一直让人误以为黄粑中加入了大量的红糖以着色调味,其实不然,黄粑的黄润与香甜,完全就赖这漫长蒸煮。

    糯米饭,在密闭的木甑中经过长时间的蒸煮和发酵,分解出大量的糖分,而糯米饭的色泽也由白变黄,同时也越发的香糯,黄粑也由此而得名,而这也是黄粑的最大特点——本色本味。

    眼前的黄粑黄润晶莹,原本白色的米团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蒸制,已经融合成了油黄的一体,却又还能看出一粒粒米粒最初的痕迹。

    李君阁一口咬下去,糯香、甜香、竹香已融合在一起,扑入口鼻又沁入心脾。

    “花整整三天时间做出来的美食,真不是白瞎啊!”李君阁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说道。

    关于黄粑的起源,还有一个难以考证的小故事。

    时间又得追溯到三国时期,那时的贵州,还被称作夜郎。

    据说大名鼎鼎的诸葛亮当时正率兵平定孟获,在夜郎国与那黔中洞主作战。

    一日,蜀军正埋锅造饭,突然探子来报,说有蛮军临阵。

    诸葛亮一听,于是下令出战,没几下,便打退了黔国洞主的人马。

    也不知这诸葛军师是何用意,你说胜了就胜了吧,可他既不顾穷寇莫追的忌讳,也不顾这帮军士的饭还没吃,下令大军乘势穷追蛮军上百余里。

    这一追倒也没什么,可就急坏了这军中的火头军了,久等部队不归,可这煮着的豆汁儿和米饭不能浪费呀,本来就没带多少粮草,怎么办呢?

    一看这情形,火头军只好把未用的豆汁儿与米饭掺和到一起,放到大木甑内加火蒸煮以保其不馊。

    等大捷而归的士兵回营,这被豆汁儿掺和过的米饭已足足蒸煮近两日,又累又饿的士兵们急忙分食,谁料这米饭已成另一番模样,不但色泽黄润,而且味道甘甜香软,吃起来更有一番滋味。

    士兵们还以为是军师用来犒劳他们的美味,三下两下便让几甑佳馔见了底。

    碰巧劳军的当地百姓见到到,惊讶于此物的如此美味,也仿照手法制作起来。再经过一千多年的世世代代延续,蜀南便又多了这么一道美味——黄粑。

    李君阁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呢,老妈过来就是一巴掌:“这就吃上了!赶紧将黄粑都拿出来!”

    黄粑放凉后会变硬,二次加工可蒸可煎,都是美味,而且存放时间可以长达月余,确实是上梁时“丢粑粑”的好材料。

    李君阁赶紧将黄粑都从甑子里拿出来,解开放大簸箩上晾着。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上梁(上)

    忙完这些,老妈拎着一些黄粑去分给左邻右舍和来帮忙的姐妹,李君阁给大呆它们每个喂了两块,将它们撵走,这才将阿冲叔交代过的材料挑了一大挑子,来到祠堂对阿冲叔道:“阿冲叔,东西准备好了,您看看该怎么用?”

    阿冲叔拿起东西一一检视,最后拿起压胜钱验看一番。

    压胜钱的形制是一枚大铜钱的样子,不过上面写的不是某某通宝,而是“紫薇高照”,背后是符咒类似“山鬼”二字,配以太极八卦,用来驱邪禳灾之用。

    阿冲叔弹了弹钱面,又颠了颠分量,说道:“嗯,不错,压手厚实,听声音铜量也足,好钱!”

    李君阁问道:“您看看东西都齐了没?差啥我再去补!”

    阿冲叔又检视了一遍,确定一丝不差之后,说道:“行,这就齐活了,阳历新年元旦节,我们就上梁!”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家里娃子只有王美娴远在蜀都没法过来,只打了一通电话来抱怨,还要小表叔将黄粑寄过去解馋。其余几个熊娃也都到齐了,成天除了带着白大大呆它们满村子的闲逛外,就是伙着村里娃子们到处乱跑,搞得整个村子都乌喧喧的。

    村里多了好多稀罕事,麻头在练习拍电视,林场听说安了溜索可以上阿音姐的苗寨,村头堆着一堆木头排扇听说要起屋,这就是可以抢糖抢粑粑了,一个个看啥都觉得稀奇,兴奋得不要不要的。

    李君阁这边安排司星准摄影,技术小组也停下手头的活,摆弄起了无人机,梁慧丽阿音也在忙前忙后安排事宜。

    一月一号,元旦,宜动土,起屋,祭祀。

    村头早就围了个人山人海,连盘鳌乡都来了很多本家外家的乡亲,远处树上都挂了不老少,连司星平都扶着司老爷子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好奇地往这边打量。

    最兴奋的除了娃子,还有俩国际友人,这场面太喜庆了,俩妹子高兴得哇啦哇啦直叫,拿着单反相机跟便携摄影机猛拍。

    今天来李家沟的游客也有福了,钓鱼的也不钓了,捡石头的也不捡了,都在绿道头凑堆。

    最开心的是拿着长枪短炮来打鸟的摄影爱好者,这下子鸟也不拍了,一个个早早地占着有利地势,长短镜头架起来,那架势比司星准跟宋杰还专业。

    阿冲叔阿铜十几个苗娃把自己收拾都妥妥当当,一早将大梁抬了过来摆好了。

    今天一共有三个仪式,安磉凳,立山,上梁。

    “磉凳”,即柱础,这是老石头小石头的拿手手艺,一水的圆鼓形,上面镂空雕刻着的瑞草祥兽的浮雕,一个赛一个的精美。

    磉凳代表基业,因此,安磉凳这个程序对于建房者来说十分重要。

    摄影机开机,无人机升起,两挂鞭炮放过,阿冲叔红光满面走到屋基前面,对站在那里呵呵傻乐的李君阁拱手,咏颂贺词道:“恭喜恭喜再恭喜,万丈高楼从地起。主家今日造新屋,现在我来安地基。”

    “左边安起千年吉,右边安起吉万年。前后安起黄金库,中间安起福禄喜。”

    “安得主家喜满门,安得田里庄稼起,安得大畜都兴盛,安得荒山变田地。”

    “要在早来不宜迟,现在是我发锤时,此锤不是平常锤,它是鲁班先师制。一锤神灵归天庭,二锤凶煞入地阴,三锤鬼魂循西去,四锤邪魔免来行。”

    “巧匠能工,能工巧匠,几个磉凳,很有名堂,精雕细刻,手艺高强,前檐柱来打得好,打个二龙来抢宝,中柱一对打得强,打个双凤来朝阳,后檐柱来打得精,打个狮子配麒麟!”

    这四言八句铺排得当,喜庆非常,听得李君阁跟众乡亲疯狂鼓掌,齐声大喊“好!”

    中间就数老小石头最是来劲,嘴巴都笑歪了,这木匠跟篾匠一样,可交!

    苗娃们两人负责一个磉凳,很快将之安好。

    接下来本来该是“排扇”的,也就是由木匠们将各种用料排成一扇一扇的整体。

    苗家木楼普通的是四扇三间。“扇”由柱头、骑筒作纵向排列,一般有三柱四骑、五柱二骑,柱与柱之间、柱与骑筒之间有一定的尺寸比例,由穿枋横向连接,如地脚枋、灯笼枋、排扇枋、挑枋等。

    “排扇”工作完成后按顺序排列放置,表明房屋的起造工作最终完成,同时也意味着修造房屋的组合阶段正式开始。

    这一步耗时费力,之前就由苗娃们弄好了,只等着今天“立山”。

    “立山”顾名思义,就是将排扇竖立起来,正面看上去,就像一个个“山”字。

    规矩是先立中堂,后立厢房。

    每一排扇,顶部都绑上了粗实的麻绳,绳子摊在地上,立山这事情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完成的,必须一个村的壮劳力一起使力才行。

    李家沟的老少爷们儿们都来到绳子两边,手扶绳索,只等阿冲叔下号令。

    只见阿冲叔一手拿着斧头。一手提着鸡公,单足登在中堂的中柱上,一边比划,一边口里高声念道:“此鸡、此鸡、不是凡鸡,别人拿来无用处,弟子拿来止煞气。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惟有此鸡来止煞。法锤一响大门开,主家请我起扇头,各位亲邻齐使力……

    说着朝柱上猛击一斧背:“嘿作——起!”

    老少爷们们跟着齐声喊起,合力把扇一排排立起来了,将绳子固定住,阿冲叔指挥着苗娃们在扇间穿上排扇枋,让排扇不会倾倒。每立一扇,都要说上一套四言八句的封赠话,套套不同,各自精彩。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立山工序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最为隆重的仪式,“上梁”。

    上梁仪式从祭梁开始。指挥着众苗娃先将梁木置于华堂正中,阿冲叔一手拿斧头凿子,一手端菜盘,其中摆着酒肉果糖之类,只身步入华堂。

    先在梁木跟前焚香烧纸祭鲁班与先灵,香烟一起,李君阁就招呼负责鞭炮的二毛,二毛赶紧用烟头点燃鞭炮,又是噼里啪啦一通响。

    阿冲叔就又开始高声祝祷起来:“日吉时良,天地开张,金梁玉柱,闪发毫光,今逢黄道,大吉大昌!”

    说完,便对着梁木跪下来,三拜之后,接着封赠道:“一个茶盘四角方,张郎设计鲁班装;四方雕起云牙板,一把壶儿放中央。”

    “不说壶儿样如何,说起壶儿有用场;那日当门银匠过,请他进屋打花样。”

    “前面打个银牙头,镂个鹅嘴就泻酒;银牙头儿好捉手,内装一壶包谷酒;主人拿来有何用?祭得栋梁长长久。”

    说完又在梁身三处各自点上一点。

    “一祭栋梁头,子子孙孙当诸侯;二祭栋梁腰,子子孙孙在纲朝;三祭栋梁尾,富贵荣华长流水。”

    阿铜将刚刚那只大鸡公递过去。阿冲叔接过,念念有辞地请来地脉龙神、鲁班师祖,再将鸡公宰了,提着喷着血的公鸡,将鸡血从梁头淋至梁尾。

    淋梁头时,阿冲叔大声说:“梁头好,东主子孙封侯早!”祭梁中时便说:“梁中平,代代儿孙在朝廷!”祭到梁尾,则说:“梁尾粗,金玉满堂尽读书!”

    念完这些,阿冲叔扯下一些鸡毛,沾在正中梁上的鸡血之上。

    鲜红的鸡血淋在梁木之上,左缠右合,那形状有如飞腾的长龙。

    就有懂行的在人群中带节奏:“要得要得!主人家要发财!”

    于是大家跟着哄然叫好。

    接下来开梁口了,其实梁口早已开好,现在只是一个仪式。

    阿铜也拿着斧头、锉子上得场来,和阿冲叔分站梁头和梁尾。

    阿冲叔先高声唱道:“说开梁口先开东,主东有福百事通,荣华富贵享不尽,稳坐宝地如龙宫。”

    说完用斧头铲去木梁东头的一块木屑。

    梁尾的阿铜也接着封赠道:“师傅开东我开西,主东万事都如意,自从今日落成起,富贵好似上云梯。”

    这个过程有讲究,如斧砍刨削的树皮等木屑要用红布包着,不能散落地上让人践踏,并将部分木渣用红布包着珍藏于箱内,这叫“扎材(财)”。

    接下来阿冲叔跟阿铜开始制梁仪式,两人一个削,一个刨,边削边说封赠词。

    阿冲叔唱到:“此梁此梁,生在何处,长在何方?何人见你生,何人见你长?鲁班见你生,张郎见你长。生在西弥山上,得足日月之光;长在八宝山前,生得细叶条长;上有千枝万叶,下有福禄安康。张郎云中打马提斧来砍倒,鲁班山里把尺拉锯来截量。头节皇帝修了金兰殿;二节学士修了孔学堂。只有三节,不长不短,不短不长,别人拿去无用处,唯有主东做栋梁。吩咐弟子来放倒,切头切尾用尺量。大尺量来三尺三,小尺量来丈八长。主东请起四十八个好儿郎,轻吹细打进木场。木马一对,好比鸳鸯;曲尺一把,横量直量。斧头一把,铲得四四方方;刨子一去,刨得坦坦平阳。墨线一根弹在中央,两边安起夜明珠光,中间安起明月照华堂!”

    一个长段,一口气唱下来,中间一个顿儿都不打,在众人的一片喝彩声中,两人很快将梁木制好。

    再下来的仪式,叫作“放粮升”。

    “放粮升”,就是在梁木朝下一方的正中心凿出一个长、宽、深均为一寸的四方型的小孔,用来放茶叶、粮米、金银,朱砂。

    茶叶寓意清和,代表平平安安;

    粮米的寓意丰饶,代表丰衣足食;

    金银的寓意自然更明白,无非是代表新屋落成之后,荣华富贵。

    朱砂用来辟邪冲煞。

    当然,放的金银不会太多,放入一点点表示意思就行。老时间里就放铜钱,李君阁找二姑买了六枚今年的纪念银币给阿冲叔充数。

    这路数上至皇家下至草民,都是一样,当年故宫太和殿整修,梁上也找到了这些东西。

    “放粮升”很有讲究,只能凿两凿。木匠都备有一把刃口一寸的凿子,放粮升就得用这种凿子。

二百二十八章 上梁(下)

    二百二十八章上梁(下)

    只见阿冲叔来到大梁旁,找到正中间的一点,然后以这一点为中心,先在左边五分处用凿子打进去一寸深,而后在右边五分处打进一寸深,打完之后并不将凿子拔出,而是用凿子往上一别,将中间那块木头别出来,正好就是一个长、宽、深均为一寸的四方型的小孔。

    这就是经验了,阿冲叔截切材料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不将有节疤的位置留在正中,这时凿子一别就别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块,刀斩斧齐!

    围观众人又是齐声喊好。

    小木块别出来之后,阿冲叔再将靠里的一面削去两三分。削下的木屑郑重地放入红布包好,然后将要放的东西一一填放入小孔内。

    一边放,阿冲叔一边高声喊着颂词:“是银是金,放入粮升;当家作主,振兴乾坤!”

    放好之后,便将木块原样封盖住。就见杉木梁柱上的口子重新封合,转眼就恢复原样,阿冲叔伸手一抹,再无一丝开过口子的痕迹。

    这手艺就绝了,识货的又齐声喊:“掌墨师!好手艺!”

    阿冲叔向四方拱手表示答谢,李君阁赶紧递上红绸,压胜钱,这就是要“包梁”了。

    阿冲叔接过压胜钱跟红绸,将它们一并钉在屋梁的下正中间以表示万年牢固。

    边钉边唱:“不提红绫犹自可,说起红绫有根生。昔日董永行大孝,天上仙女下凡间。大姐二姐丢梭板,三姐织来四姐连。五姐六姐登程坐,七姐八姐把梳牵。织起红棱三丈三,拿到长街去换钱。主家见他红棱好,买回家中包栋梁。前头大包诸候府,后来又包宰相堂。左边又包金银库,右边又包粮米仓!”

    李君阁到这时候已经彻底服气了,这阿冲叔肚子里的封赠词,真是多得不要不要的啊!

    包梁完毕,就该缠梁了。

    这是升梁以前的准备工作,先由堂屋两边屋架上的人各抛一根粗绳,准备分别缠住梁头梁尾往上拉。

    两个弟子上到屋架上头,将粗绳垂至地面。

    粗绳这时就不能叫粗绳了,得改口叫“金带”。

    阿冲叔跟阿铜分站两边,阿冲叔先缠梁头,边缠边封赠道:“手拿金带长又长,拿起金带缠屋梁,左缠三圈开银库,右缠三圈开金行。”

    接着,阿铜也手持金带缠住梁尾,边缠边说封赠词:“师傅缠头我缠尾,主东坐起百事美,主东坐在银山上,银山脚下淌金水。”

    大梁缠好,又有两个弟子上到屋上,上头四人开始提拉大梁,阿冲叔跟阿铜则在下边虚托大梁,沿着两边刚刚安装好直到屋顶的木梯往上走,升梁仪式开始了。

    阿冲叔嘴里的唱词又换了:“手攀双龙,脚踏云梯,步步登高,节节升起。”

    “上一步,一横长,刘秀十二走南阳。姚期马武双救驾,二十八宿闹昆阳!”

    “上两步,二笔划,文王渭水访子牙。八百周朝岐山起,举武兴兵灭纣王!”

    “上三步,三横长,三**师诸葛亮。行兵布阵胜司马,奇谋妙计赛张良!”

    “上四步,四角方,桃园结义刘关张,桃园结义恩情好,三请诸葛卧龙岗!”

    “上五步,五虎将,武松打虎景阳岗,景阳岗上擒猛虎,到此威名天下扬!”

    “上六步,绿荫荫,宋朝女将穆桂英,招兵买马杨宗保,大破天门却金兵!”

    “上七步,右脚飘,仁贵下凡走一遭,乌泥地中救唐王,汗马朝中立功劳!”

    “上八步,两地分,明朝又出常玉春。前朝军师诸葛亮,后朝军师刘伯温!”

    “上九步,金钩挂,唐朝有个李元霸,人小由来力气大,手拿铜锤八百八!”

    “上十步,穿中过,宋朝有个杨令婆,儿也多来女亦多,代代儿孙在操戈!”

    “上了梯,又上枋,越上主东人越强!手攀一穿,一呼百应;手攀二穿,双喜临门;手攀三穿,登高望远;手攀四穿,四面青山;再上一步望天堂,鹞子翻身上屋梁!”

    又是一气呵成,唱完时一翻身,稳稳当当站在屋梁之旁,下边众人抬头仰望,崇慕得了不得,巴掌也拍红了,喉咙也喊破了。

    梁木升上去之后,接住梁木的徒弟不能将梁木当即嵌入柱顶凹槽之内,要先停放在横枋上,等掌墨师来“坐梁”。

    阿冲叔跟阿铜一左一右,来到屋顶登上顶柱之后,一人抬起梁木的一头,高高举起,就听阿冲叔高喊一声“左青龙——”

    阿铜接了一声“右白虎——”

    然后两人同时喊道:“青龙白虎守金梁!世代绵延万年长!”

    喊声一落,两人便将梁木哐当一声嵌入顶柱凹槽之内。这下都不用李君阁再招呼二毛了,鞭炮声顿时轰然响起,噼噼叭叭,烟花飞溅。爆竹声里,烟花影中,阿冲叔翻身而起,开始踩梁。

    踩梁,就是由掌墨师傅从已经安好的梁木上走一个来回。踩梁师傅,要穿上主人家早就准备好的新鞋,穿旧鞋踩梁可不行。

    好个阿冲叔,左手执杯,右手擎壶,脚下极稳,嘴里又是一套词:“一步一劳永逸,两步两仪太极,三步三生佳运,四步四平八息,五步五彩缤纷,六步**同春……”

    走到尽处一个转身,动作干净利落,边往回走边继续道:“七步七星高照,八步八面光明,九步闻名九霄,十步百事顺心!”

    这就回到了大梁中央,阿冲叔将酒杯斟满之后向天空洒去,说一声“一杯酒敬天,天赐吉祥——”

    再斟一杯洒向地面,说一声“二杯酒敬地,地呈富贵——”

    最后斟上一杯,说一声“鲁班老祖,奠基华堂——”

    三杯酒敬罢,此梁才算定住,这就是得到认可,正式定为新屋栋梁了。

    阿冲叔步子走得如履平地一般,转身时潇洒自在,自然又是引来一片好声。

    这时,老妈笑呵呵地递给李君阁两个篮子,里边是酒菜、糖果,上面用红纸盖着,李君阁将篮子系在绳子上,由苗娃们吊到梁上。

    接着,就该由阿冲叔和阿铜为主东赐福了。

    只见他们各自拿起篮子上面的红纸,手一抖便呈现出一副对联——

    福地呈祥青龙缠玉柱。

    吉星映辉白虎托金梁。

    这当然是四爷爷的手笔。

    司老爷子看得拍手直赞:“老政委这手字,真不是盖的!”

    李君阁跟老爸赶紧上前接下,贴到两根中柱之上。

    接下来该赞屋场了,阿冲叔先封赠道:“坐在梁头打一望,主东坐个好屋场,前有喜鹊报佳音,后有玄武镇煞方,左有麟麟配狮象,右有青龙配凤凰,粮山棉海地下出,金山银海土里藏。”

    话音刚落,阿铜也封赠道:“坐在梁尾望四方,此个屋场好气象,前有龙头吞珍珠,后有龙尾戏银浪,左边修起金银库,右边修起鱼米仓,金银库里藏珍宝,鱼米仓内万担粮。”

    阿冲叔翻看酒瓶:“说此瓶,讲此瓶,说起此瓶有源根,南京城里请金匠,北京城里请匠人,两位匠人手艺精,打的金瓶爱煞人,上头打的鹦哥嘴,下头打的凤凰身,鹦哥嘴里出美酒,凤凰身上出金银。”

    阿铜接口道:“一个金瓶拿在手,口水流起几多长,一爱金瓶好模样,二爱瓶内美酒香,可惜愚下生得莽,不会赞酒不得尝,东头师傅还见谅,请赞美酒点华堂。”。

    然后就见阿冲叔倒上一杯酒,喝了一口,这是主人家答谢木匠师傅的,阿冲叔喝得心安理得。

    一杯喝下,嘴里不停,阿冲叔又唱到:“美酒甜,美酒香,制造美酒是杜康,杜康造酒千家醉,一处开坛十里香,平日拿酒待客人,今日拿酒点栋梁,一杯酒来点梁头,主东发财扬九洲,二杯酒来点梁腰,华堂落地万年牢,三杯酒来点梁尾,地美人美万事美。”

    另一边阿铜也如法炮制唱道:“杜康造酒古流传,李白赌酒诗百篇,一杯能醉云外客,二杯能解心中烦,弟子争酒送恭贺,主东发财万万年。喝上一杯上梁酒,又吃一块上梁肉,主东喂猪象水牛,一腿就有一百六。”

    又是引来一片彩声。

    接下来这是上梁仪式中最富情趣的一幕,人群一看到李君阁搬出两个大桶就开始耸动起来,要开始接粑粑了!

    等苗娃们将两桶粑粑杂糖拉上屋顶,人群就疯了,娃子们冲到梁下又喊又跳:“阿冲叔!阿铜哥!这里这里!”

    传闻抢吃此粑可以健康长寿,村里村外男女老少争先恐后,相互角逐,你推我挤。

    游客们一看这热闹劲,也纷纷嗷嗷叫着加入进来。

    梁慧丽司星准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哇塞!好吓人的场面!”

    师徒二人在梁上边抛边唱封赠词:“站在梁头高又高,手拿粑粑把梁抛,一抛五谷大丰收,二抛四季把财招。”

    “粑粑又乖又好吃,抢得粑粑是财喜,老人吃哒要年青,细娃吃哒不生病。”

    光甩梁粑可不行,师徒俩还要边抛边“理粑根”,即讲粑粑的来源。

    “说粑粑,造粑粑,讲起粑粑几多话,正月立春雨水多,二月惊蛰响犁耙;三月清明洒谷种,四月立夏栽秧忙;五月芒种忙薅草,六月立秋秋风凉;七**月稻谷老,主家开镰喜洋洋!”

    “粑粑拿来有何用?拿来主东抛栋梁,抛了东头抛西头,一股银水往屋流。左抛左发财,右抛右发财。粑粑一双,存谷满仓;粑粑一对,荣华富贵。”

    下边乡亲们这就都疯了,嘻嘻哈哈地抢糖抢粑粑,场面那叫一个混乱又喜庆。

    俩国际友人妹崽跟娃子们一样,连素材都不拍了,挤在人群里又是笑又是跳,高举着双手一边胡乱喊一边胡乱接。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上山过年

    抛完众人,阿冲叔跟阿铜各留一对大捆的黄粑专向李君阁抛去,阿冲叔边抛边封赠道:“快过来,主人家,送你一对大金瓜,自从今日落成后,坐进华堂好发家。”

    阿铜也唱到:“一对粑粑往下抛,主东快点来接到,自从今日生财道,满堂都是财和宝。”

    等李君阁接住,两人又开始抓起小粑粑四处乱抛,刚安静一会儿的梁下众人又是一通哄抢,将抱着大黄粑的李君阁挤得东倒西歪。

    阿铜又唱到:“我敬主人一个粑,儿子儿孙点探花;我敬主人一个宝,儿子儿孙为阁老;我敬主人是一双,主家银子过仓装;我敬主人是一对,荣华富贵在家内。”

    阿冲叔接道:“我将粑粑来抛东,东方甲乙木,富贵荣华在你屋。我将粑粑抛向南,南方丙丁火,富贵荣华你家多。我将粑粑抛向北,北方壬癸水,百般顺遂无口嘴。我将粑粑来抛西,西方庚辛金,秤称银子斗装金。抛了东来又抛西,儿子儿孙穿朝衣,抛了南来又抛北,儿子儿孙为侯爷。”

    等到粑粑抛完,众人也都抢光四散开来,阿冲叔跟阿铜这才在梁上躬身四方行礼,先谢主东,再谢众人,然后翻身下梁。

    这下梁也不白下,边下还要边唱封赠词。

    阿冲叔唱的是:“鹞子翻身下屋梁,主东稳如泰山梁,人坐宝地千年有,荣华富贵万年长。”

    阿铜唱的是:“鹞子翻身下屋脊,主东万事尽如意,金山银海叠门来,马路车行做官去。”

    两人脚刚踏上实地,周围就鞭炮齐鸣,唢呐高奏。

    阿冲叔重新来到李君阁身前,躬身一礼,在鞭炮声说出了最后一道恭贺词:“锣鼓喧天鞭炮响,恭贺主东造华堂。修华堂,造华堂;赞华堂,颂华堂。人满堂,亲满堂;钱满堂,粮满堂。金满堂,银满堂;福满堂,寿满堂。福禄寿喜满华堂,千古落成百世昌!”

    李君阁高兴得见眉不见眼,嘴都笑歪了,也胡乱拱手作揖:“太赞了!阿冲叔多谢多谢!这套仪式真让我开眼了!”

    李家沟有年头没怎么起新屋基了,即使是修新房子,也是请的乡里施工队,那些个包工头早都不会这一套了,一般就是放挂鞭炮杀个鸡糊弄完事,如此妥贴周备全须全尾的仪式,别说城里人和村里的娃子没见过,就是老一辈也多年未见着了。

    因此上一个个都看得兴奋莫名,大呼过瘾。

    最开心的除了抢到一堆粑粑的娃子们,就莫过于梁慧丽跟阿音了。

    梁慧丽兴奋地对阿音说道:“哎呀我们收集苗寨非遗资料的时候,怎么就只知道从用材架构历史规模入手啊?你看现在给二皮扯出这么一整套来,这就算齐了!阿音你赶紧找阿冲叔搜集一下资料,我们连同视频作为补充材料报上去,这项非遗要是还不批,我就敢去找他们闹!”

    阿音抿嘴,也是讶异地笑道:“我在苗寨里土生土长的,打小就没见过阿冲叔耍这一套啊,我还以为他就会鲁班来鲁班去的几句呢,这一扯居然一上午不带重样的!这也太让人吃惊了!”

    梁慧丽挥了一下拳头,说道:“那是以前没人重视这些,他也就懒得显摆。你看他只跟二皮提了一嘴,二皮就准备了两百斤粑粑给他抛洒,这是有多重视,所以他才这么卖力!嗯,阿冲叔肚子里头的唱词肯定不止这些,我们这就扭着他不放,非得给他掏空了不可!”

    不说俩丫头在一处叽叽咕咕算计阿冲叔,另一头几个匠人也搭上了话。

    老石头对李君阁道了恭喜,对阿冲叔说道:“老弟你可厉害了,这是文也文得武也武得啊!把我家打那几个磉凳唱得如此巴适,承情了,老石匠承情了!”

    阿冲叔也赶紧给老石头拱手:“哎哟哥子,那几个磉凳是您的手笔啊?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啊,这方圆百里八乡,您是这个!”说完一竖大拇指。

    篾匠叔带着良子检查梁枋,看了一会回头对阿冲叔说道:“老话怎么说来着?‘铁匠怕安钢,木匠怕上栓’,看房子这时候看最是能看出名堂,阿冲哥子,您这手艺也了不得啊,严丝合缝,一点毛病没有啊!”

    阿冲叔在李家沟呆了这么久,跟这三天两头来看房的篾匠也熟得不能再熟了,知道这六栋木楼有两栋是他们的,拱手打趣道:“篾匠,着急忙慌三天两头来,这下放心了吧?这喜酒是不是该准备着了?”

    良子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哎呀一声丢开篾匠叔的胳膊就跑了。

    几人哈哈大笑,李君阁说道:“婶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还有一个多月到过年,到时候这栋房子怎么也起来了,用的都是环保材料,原生木材,我们也别讲究什么新房子要放过一个六月了,干脆正月里就紧锣密鼓的搬进来吧!这肝经火旺的恼火哟!”

    篾匠叔涨红了脸:“皮娃你别闹!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急!”

    李君阁对老石头和阿冲叔笑道:“你看,一戳就跳,这还不肝经火旺啊!”

    心里觉得奇怪,按理说篾匠叔面皮薄,平时这么一逗早跑了,现在居然还没走,说道:“篾匠叔,你别是还有啥事儿吧?”

    篾匠叔赧然道:“嘿嘿,其实也就还是那回事儿,这房子起来了,不过家俱嘛……”

    李君阁手一挥:“这个你还操心啥,不是说好到时候给你县城里拉一船来吗?”

    篾匠叔又在拿脚尖碾泥,不好意思地说道:“县里的家俱我跟良子去看了两回,良子都看不上,所以这事儿阿冲哥子你是不是再受受累?”

    阿冲叔一拍脑门说道:“我还道是啥事儿!没说的,这事儿我包了!正好接下来的活该朝安接手了,我就趁这工夫带人给你打一套家具出来!要下就下狠工夫,拿山上的老料青冈木整!用三五百年都不带坏的!”

    这份人情给得就大了,青冈木材那硬度,平时木匠都是用来做刨方的,做出来的东西有多漂亮,老木匠的刨子翻过来就看得到,那真是细密得光可鉴人。

    不过木头太硬,加工难度也极大,一般木匠听说东主要用青冈木打家具,那是拎着工具箱子扭头就跑的。

    李君阁也替篾匠叔开心,摇着阿冲叔的肩膀说道:“悬天寨的老叔够意思!那我这边赞助你一套家伙事儿,用最好的钢材,能少打磨几回,省点功夫也是好的!”

    石头叔笑道:“哎哟这就是把我方起了啊,我要不表示表示,那都说不过去了!没说的,我跟我家娃子一人赞助一口大水缸,给你两口子聚气旺财!”

    篾匠叔高兴得见眉不见眼了,连连感谢。

    放着几个手艺人自个聊,李君阁跑去找阿音。

    阿音梁慧丽正手搭凉棚看宋杰拍下的无人机画面,李君阁对旁边的司星准说道:“咋样咋样?都拍下来没有?靠!你手里怎么有俩粑粑!不是叫你好好拍吗!粑粑家里还多的是!”

    司星准翻着白眼道:“这是Alice分我的,哎哟我说你们李家沟真是太好玩了!每次来都是大惊喜啊!快看航拍的阿冲叔踩梁,看这个转身,像不像黄飞鸿?!”

    虽然已经看过一次了,李君阁还是不由得喝了一声采,说道:“那就麻烦你赶紧将片子剪出来,黄粑管够!”

    司星准翻着白眼:“老子放着上千万的制作给你弄这个,你娃就拿几个黄粑糊弄我!”

    ……

    当晚村子里可热闹了,娃子们在打谷场聚齐,开始打闹玩耍,大人们在旁边摆着笑脸拉扯龙门阵,话里话外离不开今天这场热闹,都说李家沟是越来越发旺了。

    李君阁却拉着将六栋木楼立起来的苗娃苗叔们,连阿音一起来到半山林场,这就是要一起上山过年了。

    下午李君阁先将司老爷子要的文房套装送去,告诉他自己要陪阿音上山,没法子给他送行了。

    四爷爷又拉他过来叮嘱一番,告诉他要好好表现,礼不能轻了让人笑话,这才放他出来。

    答应是答应得好好的,然而在家里晃荡了一大圈,这才发现,居然没有啥拿得出手的!

    真是麻爪了,家里的东西城里人来都喜欢得不要不要的,可是要是拿到苗寨,还真排不上号,妈蛋好多本来就是人家苗寨下来的好不好!

    这下真是尴尬了,思来想去,只有翻出十来个给钓友装鱼的大密封袋子,开车出去晃了一圈,回来袋子里都是空间里的鲫鱼苗,三四公分长的每袋装他个两三百尾,又去久长居充了氧,这才厚着脸皮去见阿音。

    见到阿音还不好意思:“阿音,我翻遍家里真没啥那得出手的,竹鼠野味蘑菇竹笋啥的这些你们寨子里都不稀罕,思来想去只好拉上些我鱼塘的通乳鲫鱼苗子,这水是财气鱼是银钱,可别笑话我啊!”

    阿音却是大喜:“哎哟二皮你啥时候准备的这个?这才是真正的好礼物啊!这下我们山上梯田里也能养上李家沟通乳鲫鱼了,还真如你所说,水是财气鱼是银钱,明年乡亲们又多了一笔收入,真是太好了!”

    说完又拍拍包包笑道:“还有这里头,咯咯,我现在担心的是满寨子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年了!”

    车到半山,众人下车,壮小伙们挑着鲫鱼苗,有说有笑地向溜索走去。

第二百三十章 发钱

    下午李君阁已经将建木屋的头款交给阿冲叔了,这时便不由得对着阿铜打趣:“铜娃,钱放好没得?要是在溜索上被大风刮走了,那就只有算孝敬山神爷爷跟燕子洞的祖宗了哟!”

    阿铜得意地道:“开玩笑!辛苦了这么久,就等着回山过肥年呢!你猜都猜不到我把钱放什么地方了!”

    李君阁瞟了阿铜一眼,鄙视道:“裤裆里鼓鼓囊囊一坨,用的拉链内裤吧?”

    一句话说完,前面好几个苗娃都把大腿根收紧了,李君阁笑得前仰后合:“哎哟喂,你们这内裤还是打的批发?!”

    阿铜赧然道:“批发一条便宜五毛呢!”

    李君阁笑得路都走不稳了,鱼口袋在竹扁担上直打晃,说道:“你们真可以!不过这事可别告诉李二毛,我怕他收钱收得膈应!”

    阿铜笑道:“膈应个屁!这内裤就是他卖给我们的,说是早就替我们打算好了,诶我说你们汉娃子可真贼!”

    阿音笑得蹲地上都走不动道了:“哎哟笑死我了!这二毛不发财都没天理了!”

    李君阁伸手将阿音往上拉,自己也忍俊不禁:“哈哈哈我李家沟出人才啊,以前给憋在山沟沟里头浪费了!”

    大家嘻嘻哈哈来到溜索前,开始两人一组往上牵引。

    虽然阿音穿着浅蓝色的薄羽绒服,李君阁却还是关心:“阿音,冷不?”

    阿音嫣然一笑:“不冷,我太开心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李君阁笑道:“这才刚开始呢,放心,照这个势头,以后山上山下,只会越来越开心!”

    来到山顶出了棚子,就见到乌泱泱一大群人,见到他们出来全都欢呼了起来。

    火把点亮,芦笙吹起,莽筒敲得梆梆的,唢呐皮鼓一起上,这热闹劲都不输山下上梁丢粑粑了。

    这次李君阁的待遇跟上次完全不一样了。上次一群人拥着阿音往家走,将李君阁丢在后头娃不理睬狗还嫌的。这次两人同等待遇,一个苗叔主动接下李君阁肩上的鱼苗,其他人将阿音跟他簇拥到一处,一起沿着山路往寨子走。

    看着火把飘摇的火光下乡亲们热情的笑脸,李君阁心里头舒坦极了,对阿音小声说道:“当年猎户叔上山,可不敢想这待遇吧?”

    阿音轻扭了李君阁一把,也低声道:“得瑟啥!乡亲们的情,你要记着!”

    李君阁笑得贱嘻嘻的:“一家人,不存在的!”

    阿音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给了他一胳膊肘,加紧往前赶了两步,都懒得理会他了。

    来到阿音家,育爷爷,音爸爸迎了出来,身边一群苗爷爷苗奶奶,都笑眯眯地看着过来的两人。

    李君阁赶紧上去拉着育爷爷的手问好。

    育爷爷拍着李君阁的肩膀,哈哈大笑:“皮娃!好皮娃!能跑山的娃子,硬是要得!”

    李君阁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这都是阿音的本事,再加上祖宗能选会看,这才早早占了这一方好水土啊!”

    欧奶奶笑得见眉不见眼:“我就说过能上得悬天崖来的汉娃子,都是好娃子,这真是没差的!祖宗都占这片地几千年了,今年才过上舒坦日子,都该承你的情啊!”

    阿音也笑:“二皮,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李君阁挠头说道:“嘿嘿嘿,那啥,那你们先聊着,阿铜,带上俩人跟我先去田里放鱼苗,你看我啥都没带,就这么点小意思,育爷爷你可别笑话我。”

    说完带着阿铜狼狈而逃,实在是被围观得不好意思了。

    在场的老辈儿却暗自点头,刚到女家就忙活,这皮娃的品性是没得挑的。

    育爷爷笑吟吟地看着李君阁往寨子外头大田去了,这才收回目光,对阿音说道:“阿音,山下都还过得好吧?”

    阿音笑道:“爷爷,我在山下啥都挺好,对了,二皮将卖米的款子提前给我们结了,说是让大家过一个好年,这好事不过夜,趁着大家都在,我们现在就分了吧!”

    人群轰的一声就炸了,这刚上门的毛脚女婿做事情地道啊!帐不翻年的老规矩守得妥妥的!

    由于最近都是直接收的谷子,价格也做了相应调整,但是算起来反而比直接卖米拿的多些,这皮娃把打米的损耗自己扛了,乡亲们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

    育爷爷将手往下压了压,待得大家都安静下来,这才说道:“人家李家沟人做事情不拉稀啊,我们悬天寨也不能不领情!大家今天领了钱,过完年就赶紧将存公仓里的那些稻子给别人运下去,不准拖过人家下头过年!现在每家留一个人,喊到的上来对账领钱打手印子!哈哈哈,回去都把狗放出来,格老子的家家都捏着这么多票子,我心里咋反而不踏实了呢?!”

    一众乡亲都哈哈大笑,几个跟育爷爷同辈的还跟他调笑:“老把寨,这不成了山猪儿吃不得细糠了嘛!稳起稳起,可别在山下人面前丢了脸面!”

    几个老奶奶看着阿音直笑:“啥子山下人哦,还不都是一家的!我们阿音有能耐,这山下闯来的女婿硬是要得!”

    阿音羞得都找地缝了,娇嗔着不依。

    人群笑闹着渐渐散去,留着当家的在那里,等着核帐领钱。

    育爷爷从堂屋拉出一个大灯支起来,又翻出一个账本,阿音也翻出一个本子,叫上一家家主,就开始三方核数,核对无误后就数钱,先自己数一遍,再交给妮妈妈数一遍,然后交给那家家主,让他盖了手印后离开。

    至于离开后爱数几遍,就管不着了。

    等到李君阁将鱼放完回来,才领完不到三分之一,妮妈妈笑道:“皮娃赶紧来接手,哎哟数得我眼花,还是你来!我去给你们做饭去,这都还没吃饭吧?!”

    李君阁坐下来,从阿音手里接过钱,对着乡亲们笑道:“吃饭不急,先把钱给大家发下去才是,这么多钱放一个包包里头,我这心里也不踏实啊!对了下次让我二姑给大家都办个储蓄卡吧,这现金背来背去的,人不累心累啊!”

    乡亲们又哈哈大笑起来,得,大哥别说二哥,别说山猪儿吃不了细糠,这山下的猪儿也是一般的德性嘛!

    一直折腾到了十二点过,这才将一大包现金发放完毕,李君阁跟阿音端着妮妈妈煮好的醪糟汤圆蛋上到楼上,在美人靠栏杆边上坐了下来,一人一口吃得香甜。

    李君阁笑道:“阿音你看,这寨子多美,都没几家熄灯的,你说他们现在在干啥?”

    阿音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就想说我们寨子里的人穷太久了,现在正在灯下数钱玩呗!”

    李君阁笑道:“那你真是误会我了,其实我现在就想到一句话。”

    阿音往嘴里填了一勺子,问道:“什么话?”

    李君阁说道:“《论语·子路第十三》里有这么一句,‘叶公问政,子曰:‘近者说,远者来。’’我们今天,可以算是做到让近者欢悦这一条了吧?”

    阿音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认真说道:“二皮,真谢谢你,谢谢你为寨子里的乡亲们做了这么多。”

    李君阁伸手将阿音搂着怀里,说道:“其实我该谢谢你才对,刚回李家沟的时候,我的心真没这么大,只想着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拉倒。李家沟能改变就改变,不能改变就这样也挺好。就算我不行,以后也总会有能人出现的。”

    “直到遇到了你,听过你在天书崖的誓言,我才真正想清楚你我肩上的责任,现在看着这满寨子的灯光,心里头真是舒坦啊!这比自己卖荔枝挣钱,满足感强上百倍千倍!”

    阿音将头靠在李君阁肩上,说道:“这满寨子的灯光,一直是我心头的一个梦,曾经我以为它会非常遥远,远到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在梦中见到。我更从来都不敢想象,遇到你之后,只用了短短半年,这个梦就成真了。我现在心里头反而空落落的,就想着拿点啥来填上……”

    李君阁直起身子,将阿音的头扳过来,让她清澈明亮的双眸看着自己,说道:“来,一百多斤拿去,保证塞得满满的!”

    阿音扑哧一笑,明艳无匹,两行眼泪却终于流了下来,一把将李君阁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说道:“还是不正经的二皮!你都要把我的心塞炸了!”

    李君阁被阿音抱在怀里,满脑子的郁闷:“这咋又跟书上说的不一样呢?不是说好该女主扑倒在男主怀里的吗?这怎么弄得反过来了?!”

    嗯,不过这感觉,软软的,也很不错,相当的不错。

    两人又在楼上腻歪了良久,直到妮妈妈在楼底下开始假咳嗽了,这才惊醒过来,阿音羞红了脸,对着李君阁一吐舌头,牵着他的手往楼下走去。

    两人来到楼下,育爷爷他们都已经熄灯休息了。

    阿音拖过一个木盆,倒上热水,就着昏暗的灯光,两人膝头碰着膝头,脑袋对着脑袋,开始烫脚。

    阿音洁白的脚掌调皮地踩在李君阁的脚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搓揉着,每当李君阁抬起头来,就对着他甜甜地一笑。

    人比花娇,李君阁觉得自己都快看不过来了,恨不得变成一只变色龙,能够一个眼睛看上面,一个眼睛看下面。

第二百三十一章 寅日杀猪

    山里早上鸟儿叫得欢,李君阁被挂在屋檐下的画眉吵醒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出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就见育爷爷已经在敞坝上练蚩尤拳了。

    这老爷子不得不服,这么大年纪了,拳脚还是虎虎生风,李君阁每次都看得叹为观止。

    一趟拳打完,李君阁递上软帕,育爷爷说道:“今天是寅日,杀猪的日子,今天阿音他大舅小舅都要从八沟乡上来,皮娃你今年还算客,到时候要帮着逮耳朵哟!”

    这话信息量太大,不能不解释一下,苗族过年一般选卯日,也就是兔日,有选在十月的,有选在冬月的,各个寨子都不相同,算是一年的最后一天,类似山下的除夕。

    卯日前一天是寅日,寅属虎,虎克猪,所以寅日是苗人杀猪的好日子。

    苗族很重视舅舅,所谓“娘亲舅大”。过年时,主刀杀猪的最好是舅舅,家里煮“庖汤”的最好也是舅舅。

    这大舅小舅一起上山,也说明了妮妈妈娘家对阿音这家的重视。

    音爸爸今天一早就下山了,也是因为他是山下何苗他舅,因此也赶去杀猪了。得中午才能赶回来。

    当然了,家里杀的猪,必须要将带尾巴的猪后腿给舅舅,让他带回家去。若是没有将带尾巴的猪后腿送给舅舅,那就是脏了班子,丢了面子。

    所以,当苗家人过年要杀几头猪时,不要以为就是家里的猪肉不够吃,而是家里的带尾巴的猪腿不够分,他们必须要保证该拿到猪腿的舅舅,都拿到猪腿。

    这是礼节,是来客身份的象征。

    也就是说,今天阿音家得杀两头猪,这活还真不轻省。

    最后就是苗家过年杀猪,有一个有趣的习俗:一是非常欢迎客人动手帮着抓猪,参与杀猪的过程,好象做游戏一样,而客人动手参与抓猪、杀猪则是给主人很大的面子;二是最后动屠刀的人一定不是本家,最有面子的便是舅舅动刀。

    李君阁说道:“那家里不是每年都要杀两头猪?两头猪养一年也够辛苦的。”

    育爷爷说道:“哪能啊,以前家里穷,阿音她大舅小舅寅日这天只会上来一个,今年还是我逼着他们一块儿来的。”

    说完拍拍李君阁的肩膀:“都是托了你的福啊!”

    李君阁赶紧谦虚:“哎哟育爷爷你可别再提这茬了,别说我还没有阿音出力多,就算有,那也是应该的,你再这么说我可真要脸红给你看了!”

    育爷爷哈哈大笑:“好好,不提了不提了,中午陪我好好喝几杯就行!”

    李君阁笑道:“这个没有问题,到时候我们好好喝一台。”

    这是阿音也起来了,招呼爷俩进屋吃早饭。

    吃过早饭,育爷爷又带着李君阁去楼下看猪。

    两头大黑猪肚子都快碰到地了,在那里哼哼唧唧,每头都有两百多斤。

    李君阁看得有点麻爪,这两头大憨货,四个人绝对拿不下来!

    这时大舅小舅到了,两人来得挺早,身上还挂着电筒,脚边放着一背篓的礼物,看样子也是半夜就动身了。

    大舅小舅住在山下八沟乡,习惯了用汉家姓名,姓熊。

    阿音看到两人就很开心:“大舅,小舅,你们来这么早啊?!”

    大舅小舅很喜欢阿音,围着阿音前后看,大舅说道:“看来李家沟也养人嘛,阿音没见瘦!”

    小舅说道:“嗯,比学校那会好像还胖了一点。”

    阿音跺着脚道:“小舅!”

    小舅挠着头道:“哈哈,现在的丫头们都咋回事?说她们胖一点都得罪人!”

    阿音将李君阁拉过来介绍道:“这是山下李家沟的娃子,叫二皮,今年在我们家过年。”

    大舅哈哈大笑:“早听你爷爷提过了,夸得跟朵花似的,是个好小伙子!”

    李君阁也厚着脸皮喊大舅小舅,说道:“今天我就给两位舅舅打打下手了,不过就我们加上老爷子四个人怕是降不住哟!”

    这时就听到有人大笑:“不怕不怕,我们来帮忙来了。”

    李君阁一抬头,正是阿冲叔,后面还跟着阿铜。

    李君阁大喜:“阿冲叔,你自家不用杀猪吗?”

    阿冲叔笑道:“木匠靠手艺吃饭的,家里头没有猪,每年这个时候就是哪家需要人手就下把子力气趁顿汤喝!”

    育爷爷笑道:“别听他胡说,他可是杀猪的行家。”

    阿冲叔连连摆手,说道:“老叔你抬举了,今天有大舅哥在,轮不到我,我就是专门来喝汤的。”

    说干就干,几人合力又是推又是拉,好不容易将一头大黑猪从猪圈里拖将出来。

    大黑猪似乎知道大祸临头了,在那里死命挣扎,发出凄厉的叫声。

    阿音听不得这个声音,跑到厨房看奶奶跟妈妈烧水去了。

    将猪弄上敞坝,几人再合力将大黑猪推倒,李君阁揪着耳朵控住脑袋,拿一条腿跪在猪身上控住上半身,育爷爷揪着猪尾巴控住下半身,大舅小舅绑前腿,阿冲叔阿铜绑后腿。

    将捆好的大黑猪上到宽阔的长条凳子上,众人控住猪身,大舅把猪嘴固定好,拿出杀猪刀在油石拖几下,右手握紧尖刀,对准脖颈下的动脉要害就是一下。

    这一刀快进快出,只一下猪血喷涌出来,阿冲叔赶紧将凳旁备好的大盆拉过来接住。

    猪血接了一盆有多,阿冲叔赞道:“好手艺!红这么多,老叔你们家来年还要兴旺啊!”

    杀猪又叫“放红”,猪血又叫“旺子”,都是好采头,杀猪时接到的血越多,预示着家里来年越兴旺。要是杀了血不多,甚至杀到一半猪跑了,那户人家第二年就会过得比较谨慎,比如娃子不准下河,妇人不准与外人拌嘴啥的。

    待猪不动了,大家七手八脚解开绳子,阿铜已经将薄膜油纸打开铺地上。

    将猪移到油纸上边,育爷爷从屋里拿出一个打气筒,说道:“这玩意买来,除了打猪就没打过轮胎!”

    李君阁哈哈大笑,说道:“也是,现在寨子里还真用不上,不过迟早会有车的,以后游客多了,估摸着林场,苗寨,山塘,悬天崖这几个地方,还是要把路修起来才行!”

    阿铜一边接过气筒从猪后腿开出的口子往里打气,一边兴奋地道:“那敢情好,到时候我也把车学会,二皮你把车借我开开!哎哟你那车可上不来!”

    李君阁笑道:“我那车上不来,电瓶车应该是没问题的,到时候能在寨子几处地方开开电瓶车也是不错的。”

    育爷爷笑道:“娃子们就是心大,那种日子可想都不敢想!”

    几人说笑之间,大肥猪就被打得圆鼓鼓的了。

    李君阁进屋里提来一桶开水,试好温度后用水瓢舀水依次淋在猪的毛发上,几人立马用刀刨猪毛。

    都是熟手,个个动作都麻利得很,不一会功夫,就将猪毛清理得差不多了。

    黑猪变成了白猪。

    有些地方如猪头不好处理,那还得淋松香,不过那是待会的事,趁现在还有把子力气赶紧杀第二口是正经。

    如法炮制放翻第二口,处理干净后,育爷爷又拖出一张大方案竖起来,几人一起将大猪挂了上去。

    接下来就是开膛剖肚取下水分肉了。

    大舅将猪肚子剖开,李君阁拖过盆子放到猪下面,这猪下水哗啦哗啦就下来了。

    先将脏东西也就是肠,肚取下来,然后将上面的肝,胰取下来丢大筲箕里,胆扔掉。

    装肉要用大筲箕,到时候要一条条一块块地摆好。

    继续取内脏,接下来轮到取油,取心,肺,腰子。

    内脏取完,将猪取下来,案板放平,先将猪头卸掉,丢给阿铜处理,然后将猪沿背脊剖成两扇。

    四扇猪肉摆开,大家就都可以上手了。

    李君阁只能看着发呆,虽然是农村娃,但是这各个部位怎么解,打小就光看热闹了。

    育爷爷站在他旁边,拍着他肩膀道:“皮娃,你这么伶俐个人,居然不会解猪?”

    李君阁赧然道:“呃,小时候光知道看热闹,大了就读书,现在山下都是请杀猪匠,这活真没干过。”

    阿铜抱着猪头在那里浇松香,得意地笑道:“哎哟,这下我可把山下娃子比下去了!等我下午就告诉我妈去!昨晚上训了我一晚,尽说皮娃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好,恨不得拿我换了似的!”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大舅说道:“皮娃来,我边解肉边给你讲,一遍下来就门清了。”

    “猪头没啥说道的了,跟猪头连接的部分,上面的叫肩颈肉,又叫驼鬃或前排。就是驮鬃毛的部位,也是排骨前面的部位,好记吧?”

    “此肉瘦中夹肥,微带脆性,肉质细嫩。宜采用烧、卤、炒、熘。听打工的回来说这部位南方叫梅花肉,不过这名字的来头就有点不明白了,他们用来做一种叉烧肉的东西。”

    “与猪头连接的下半部叫槽头肉。在前腿的前部与猪头相连处,因为这地方是宰猪时的刀口,所以污血多,肉色发红,因此又叫血脖,也好记是吧?”

    “这个部位肉质绵老,肥瘦不分。宜做包子、蒸饺、面臊或用于红烧、粉蒸、酥肉等吃食。”

    “接下来就是前腿肉。也称夹心肉、挡槽肉。贴着前腿后侧下去就是猪的心脏要害,因此叫夹心,猪站着吃食时正好在食槽外边,因此叫挡槽。”

    解前腿花了不少时间,大舅边解边讲说。

    “此肉半肥半瘦,肉老筋多,吸水性强。一般拿来做馅料和肉丸子。”

第二百三十二章解肉

    “前腿下边部分你肯定知道了,以关节为界,肩下膝上叫前肘,又称前蹄膀。”

    “膝盖下头叫前脚,又称前蹄、猪手”

    听到这里,李君阁问道:“大舅,这前蹄跟后蹄哪个好?”

    大舅说道:“这个要看个人喜好吧,一般都认为前蹄好,后蹄是负重的,大半部位压在它上面,皮老筋粗,但是也有人偏偏就好那口。”

    然后对李君阁笑道:“讲究人只吃左前蹄,知道为啥不?”

    李君阁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

    大舅笑道:“这猪一般都是右躺着睡觉,左前蹄永远都不会被压着,比右前蹄还要嫩一点。”

    李君阁笑道:“这也太讲究了吧?我可吃不出来区别,你能吃的出来不?”

    大舅哈哈大笑:“我也吃不出来,这是听乡里油厨子说的,说是有些城里人讲究到这个程度。”

    摇了摇头,大舅继续说道:“接下来这里是正宝肋,又称硬五花。就是覆盖在肋骨表面带皮的部位,这里肉嫩皮薄,有肥有瘦。我们做甜烧白,咸烧白,用的就是这个部位。”

    “硬五花往尾巴方向走就是软五花,又叫五花肉、腰牌。是猪身侧后腿和肋骨之间的部分,这个你应该还算熟悉。这肉一层肥一层瘦,共有五层,所以叫五花。”

    “这里肉皮薄,肥瘦相间,肉质较嫩。适合做红烧肉,粉蒸肉,酱肉腊肉。”

    李君阁说道:“我在渝州,还用这个做回锅肉打过牙祭!”

    大舅摇头道:“城里头卖的那些猪肉,出栏太早了,骨头芯子都还是红的,瘦多肥少,你要是用寨子里的五花肉炒回锅,那就太肥了!”

    李君阁点头,说道:“这城里猪肉都是瘦肉型速成猪,肉质跟粮食猪差别很大,所以城里都是按肥瘦等级降一档使用,本该做酥肉的拿去做红烧,本该做红烧的拿去做回锅,本该做回锅的,又拿去做凉拌了。”

    大舅笑道:“皮娃你这说法倒是新鲜,等回去我跟乡里油厨子又有龙门阵摆了!哈哈哈!”

    “接下来这个你也熟悉,软五花往脊骨部位走,这里,里头贴着龙骨一边一条脊肉……”

    李君阁接口道:“知道知道,里脊是吧?也称腰柳、背柳,这个我知道。”

    大舅笑道:“弄错了,这是外脊,又称担杖肉,你看像不像一条扁担?这底下二十来公分长的一溜,才是里脊。”

    李君阁挠着脑门芯子:“哦,原来还有外里脊的区别?似乎城里只有里脊?”

    “对的,按理说里脊比外脊要贵,不过你这样不明所以的去买,别人肯定外脊当里脊卖给你。接下来这肚皮部位称下五花。又名奶脯、肚囊皮。都是一些泡泡肉,肉质差,一般做腊肉,炼猪油,还有就是做酥肉。”

    “接下来就是后腿肉了,也称后丘。猪脊骨后边的都算,细分起来包括门板、秤砣、盖板、黄瓜几部分。”

    “门板又叫坐臀。里边的瘦肉跟里脊差不多的用法,不过重点在这里。”

    说完拿巴掌将尾巴旁边一个部位拍得啪啪响:“后腿二刀,我们叫臀尖,肥四瘦六宽三指,这里才是回锅肉的正宗材料,炒出来的回锅肉是小碗状,又脆又香,俗称‘灯盏窝’!”

    大舅留着带尾巴的那扇后腿肉没解,那是苗家给舅舅的专供,下午要带下山去的。

    只将不带尾巴那边给解了,又给李君阁介绍了其中秤砣、盖板、黄瓜几个部位。

    说完后对李君阁说道:“皮娃,这下都清楚了吧?不过还有些部位,比如核桃肉,眉毛肉这些小地方,就不用讲解了吧?”

    李君阁连连摇手:“别别别,我最喜欢听这个了,你再给讲讲!”

    大舅说道:“呃,好吧,眉毛肉是猪胛骨上面的一块重约一斤的瘦肉,肉质与里脊肉相似,只是颜色深一些,其用途跟里脊肉相同。”

    “核桃肉则是猪脸上眼睛下方一块瘦肉,猪张嘴闭嘴就靠它,这猪天天吃东西,这个部位算是猪身上最活动一块部位了。一头猪身上只有几两,城里人应该吃不着吧?”

    李君阁摇头说道:“别说吃不着,我估计听过的都少。不过香卤兔头上的瘦肉,也就是这部位。”

    这时阿音出来了,笑道:“大家都在干活,二皮你又在偷懒!”

    李君阁挠头笑道:“我这里是在听课呢!得,监工的来了,唉这没文化就只能干脏活累活,我洗肠子去!”

    大舅笑道:“哎哟你可是大学生,你要是没文化,我们不是都不会说话了?”

    李君阁笑道:“这有没有文化跟大学不大学还真没啥关系,现在的大学里学的都是专业,说白了就是一门手艺,跨一个专业好多就是睁眼瞎,你现在拉一个大学生出来,除了畜牧专业的,能说清刚才你刚讲的那些算我输!”

    一众人都哈哈大笑,大舅觉得很有面子,这皮娃哄老辈子还真有一套!

    将一盆子端到水沟边,又拖来一条水管子,先用手将肠子里头的猪粪撸出来,然后灌水冲洗。

    等冲洗得差不多了,又加上盐搓洗,让肠壁的浆子都析出来。

    然后又洒面粉搓揉,将浆子都吸进面粉里去,再用清水冲洗干净。

    这道工序得反复重复几次,才能得到里外里干净的肥肠和粉肠。

    大舅端着一个筲箕过来,里面放着五花肉,瘦肉,肥肉,肺尖,肝尖,舌尖,大骨,龙骨,对李君阁说道:“先弄一段肥肠跟粉肠给我,我先去把庖猪汤搞起来!”

    蜀州庖猪汤有时候是光指一道汤菜,有时候是指杀猪席,各有各的传统。

    夹川的传统庖猪汤是必须将猪的各个部位熬一锅汤出来当主菜,在配上其它部位的煎炒烹炸弄出的一道宴席。

    李君阁将大肠小肠各选了一段扔筲箕里,让大舅拿去做庖猪汤,自己继续苦逼地洗猪肠子。

    洗完站起来,感觉腰都酸了。

    拖着装大肠的盆子回去放屋檐下,怎么收放李君阁不知道,这事的妮妈妈来。

    又拿了双筷子回到水沟旁刮小肠,去掉浆粉只留肠衣,这是要用来灌香肠的。

    这活是细致活,要先将小肠翻过来,两根筷棱夹住肠衣,刮完洗干净再翻回去,中间不能弄破。

    弄完回到敞坝上,就见阿铜在冲洗敞坝上的粪便血水,小舅育爷爷在将大肉改小,妮妈妈在帮厨,大舅在做菜,欧奶奶在管火,阿音在将肉上盐上香料码缸子里腌制。

    没一个人能闲着。

    杀年猪就是这样,一般人光看着杀猪热闹,其实这杀猪才算起头,后边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

    不过好处就是人多,大家一起有说有笑,聊聊东家长西家短,聊聊一年来的趣事儿,不显山不露水的,一项项事情就做好了。

    将肠衣抹上盐放一边,李君阁又去帮阿冲叔紧血旺。

    这也是一门手艺,要将血旺紧得又嫩又滑,也是一个本事。

    夹川有个歇后语叫“开水紧旺子——死了心了”,就是拿紧旺子火候不到位开涮。

    猪血刚接到就已经经加入了盐水净置,现在已经凝结了。

    紧旺子水温只能保持在八十五度左右,也就是指尖能快进快出的程度,有个词叫“响边水”,就是锅边刚刚开始翻泡的时候。然后将呈鲜艳紫红色的血块滑进去,水面要宽,水量要足,加血后温度变化才不至于过大。

    等到血块逐渐变得灰淡起来,焯到刚断心就得立刻捞出用冰凉的冷水镇起来,至于什么时候才是刚断心,就只能全凭经验了。

    老时间里这也是杀猪匠的活,铁匠看安钢,木匠看上栓,这杀猪匠,就看紧血旺了。

    阿冲叔脚边已经紧好了一盆,李君阁蹲下身子捞住一块在水里漾了一下,血旺又韧又弹。

    比起大拇指道:“阿冲叔,你不单是木匠,还是风水先生,算命先生,现在再冒充杀猪匠,也绝对没人能看出破绽来!”

    阿冲叔笑道:“当木匠的走村窜巷,主家有点什么其他杂事也不能干看着,这就叫‘艺多不压身’了。”

    李君阁笑道:“那你灌香肠做腊肉应该也是一把好手了?”

    阿冲叔撇嘴道:“那是女人活,不会!赶紧捞一块给大舅哥送过去,庖猪汤里必须放血旺!”

    进到厨房,就见热气升腾,满室的肉香让李君阁止不住地抽鼻子。

    大砂锅里吊着大骨,龙骨,扇子骨,子排,肉皮,大块臀尖肉熬的汤,汤里加了花椒火葱姜片,却是一直旺火,熬得汤色发白,咕嘟咕嘟的翻着花。

    见李君阁进来,大舅说道:“正好!皮娃你把骨头捞起来,子排剁小块,大骨扇子骨上的肉剔下来。”

    李君阁笑道:“好吃不过骨边肉!扇子骨上的最香不过了!”

    杀年猪一般耗时较长,庖猪饭吃得比一般的顿头要晚一些,一些娃子经不住饿的,爸妈就会捞一块扇子骨给他,娃子自己弄点盐抹上,吧唧吧唧等到开饭时已经半饱了。

    取过一把尖刀,将几根大骨头上的肉都剔下来,改成适合下嘴的大小,看了看大骨头中间的骨髓,差点就把嘴凑了上去,好险忍住了,又将骨头丢回汤里头。

    大舅看得就想笑,说道:“想嘬就嘬呗,还多的是呢!”

    李君阁哈哈大笑:“哎哟被你看见了啊!小时候守灶边守习惯了,这骨头还得熬好些天呢,我现在也不是小娃子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庖猪饭

    这一大锅汤要吊半个月,中间不断火,只在晚上将火改成炭火烀着,其间也会不断往里边添东西,水少了加水,骨头少了加骨头,凉拌鸡白切肉之类的肉料也会在里边煮,汤味会越来越好。

    大舅笑道:“现在的娃子们过得可好,都不稀罕这些个了!”

    李君阁又拿起排骨开始切,边切边问:“这个为啥叫子排?”

    大舅说道:“这是排骨最前头那二三指宽一溜,骨头全是白色的碎骨,可以连骨头带肉嚼,所以叫子排。”

    排骨切好,大臀尖肉也放得快凉了,大舅说道:“这个也切一块下来,趁温热着切成片,待会儿做回锅肉要用。”

    李君阁从臀尖肉上切下一块来,剩下的放在那里。

    这块肉用处还多,别小看它只是一墩无盐无味的大方条,却可以追溯到春秋以前,称之为“胙”,是古代祭祀求福赐福专用的。

    那个时候分封诸侯,就需要帝王用香茅包上那一方的泥土,连同一块这个肉赐予他。这个仪式叫“胙土分茅”。

    山上山下过年这几天祭神祭祖,都要用到它。

    讲究还多,祭祀过的胙肉要拿回家马上做菜吃掉,不能久放。

    《论语》中提到过“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说的就是这件事。

    李君阁拿出大片刀,开始将白肉切成肉片。

    肉片刚切出来时平的,带着温度,等到凉下来后中间微微弓起,李君阁说道:“咦?还真的有点小碗的感觉呢。”

    大舅说道:“待会下锅一过油,那才叫好看!”

    说着舀了一瓢猪油放锅里,烧热后丢火葱节子,花椒,姜片爆香,再将煮熟的肥肠片,粉肠段,心舌片倒进去翻炒,然后加入酥肉,骨边肉,子排段,加汤烧沸。

    一下子这汤变得奶白奶白的了,香气扑鼻。

    将盐味调到合适,大舅开始往里面加切成小片的血旺,血旺变得又软又弹的时候,加入勾好芡的肺片肝片,水一大开立刻出锅,洒上葱花上桌。

    然后就开始流水价的往外出菜,基本都是大火快炒,火葱溜猪肝,火爆腰花,火爆肥肠,回锅肉,糖醋排骨,凉拌猪头肉,凉拌凤尾折耳根,酸菜滑滑肉,冬笋炒腰柳,各色时蔬……林林总总摆了一大桌子。

    育爷爷将前天刚蒸的新酒搬出来,大家坐到堂屋里开吃。

    八仙桌子九个人,还是阿音主动拖了个凳子跟李君阁在下首挂角,这才坐下。

    育爷爷发话:“来,先敬阿音两个舅舅,早就想叫你们一起上来过回年,你们也总是客气,今年当真是开心了!今天不准走,明天糍粑打好才能下山!”

    这就是庖猪饭正式开吃了,大家开始说笑着觥筹交错。

    阿冲叔看着庖猪汤说道:“老把寨您可真大方啊,这老时间里庖猪饭,也就是回锅肉,炒猪肝,炒肥肠,加一个血旺小肠凤尾汤完事。”

    育爷爷笑道:“今年难得两位舅舅跟皮娃上来哒!这庖猪汤也是要有点变化的。”

    李君阁笑道:“我们山下早几年也是那些,后来加了粉蒸肉,滑滑肉,今年不知道会变成啥样了。”

    夹了一筷子回锅肉,果然如大舅所说,臀尖炒出来的回锅肉,一片片形如小碗,和蒜苗一起放嘴里一嚼,满嘴喷香,肥肉里头带着一股脆劲,比普通回锅肉强了不止一筹。不由得赞了一声:“好!果然不同!”

    大舅笑道:“是吧?这臀尖弄出来的回锅肉,比其它部位好吧?”

    李君阁说道:“果然是如您所说啊,这脆的回锅肉,我都记不得啥时候吃过了,这汤里的猪肝也好吃。”

    大舅说道:“猪肝有诀窍的,改成马耳朵片后,要反复清洗冲掉表面的浆子,然后立马勾芡下锅,中间不能搁置不能拖,汤一大开立马出锅,最后那一点点生让它在桌上烫熟,这样才能保持鲜嫩!”

    说完喝了一杯酒,夹了几口菜,大舅这才对育爷爷说道:“老叔来我敬你,不过今天我们真还得下山,下头家里也过年呢,等过两天,过两天窜寨的时候,我们再来!到时候你撵都撵不走!”

    小舅也说道:“老叔我们还真得赶回去,今年我们两个都上来了,下面那摊子还不知道几个娘们儿弄成啥名堂了,不下去看看真不放心啊!”

    阿冲叔笑道:“今年窜寨子指定热闹了,你们八沟乡摇马郎的坡坡谨防都要遭踩平哟!来的时候听到老阿火惊叫唤,说是一上午一堆人上门,这银器要打不过来了。”

    育爷爷说道:“这悬天寨的娃子们这些年都喜欢朝山下面跑,啥时候要是山下的娃子们喜欢朝山上跑,那我们寨子才兴旺得起来!”

    李君阁一直跟个憨包女婿一样呼噜呼噜猛吃,这时候才抬起头来逗阿铜:“铜娃,你在山底下是不是也有个小带帕等着你?”

    阿铜也一直猛造,这时候抬起头来说道:“啊?有啊,我们家阿涡今年刚十六,阿妈说还要等好几年才能接过来,叫我赶紧挣钱,到时候也造一栋李家沟那样的木楼。”

    这下轮到李君阁目瞪口呆了:“我靠还真有!而且才十六!我可以从此叫你禽兽不?!”

    阿铜觉得老委屈:“我今年也才十八啊,师傅说我们八字挺配的啊!”

    李君阁哭笑不得:“牛,你太牛了!你们啥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阿铜陷入幸福的回忆中:“那一年,她十三,我十五,师傅带我去给她家造屋,她阿爸夸了我一句灵性娃,我师傅说:‘看上了那就打个亲家呗!’,她阿爸说‘好啊!’,然后我就有事没事去她家窗户底下唱歌……”

    李君阁赶紧将酒端起来:“来来来,这杯非敬不可,好家伙论起耍朋友的年纪,你娃比我提前小一轮!”

    一桌子人都哈哈大笑,阿冲叔说道:“我们山里人家都谈得早,好些十七八就在一起了,娃都生了才补证的都有。”

    李君阁抹着冷汗说道:“天幸阿音早早就下山了……哎哟!”

    却是阿音在底下踩了他一脚,往他碗里丢了块老姜:“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住你嘴!赶紧吃!”

    李君阁哭笑不得地将老姜夹起来:“阿音,我们换成排骨可以不,这个真没法吃啊……”

    “哎哟!”阿音刚刚都没细看,这下闹了个大红脸。

    一桌子人笑得不行,育爷爷看着几个小的闹,端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

    自从这皮娃上山,家里跟寨子里的笑声明显的多了。

    可以聊的太多了,山下这几个月的新鲜事不少,山上光富硒带的调查就能说几天,大舅小舅听得暗暗咂舌,这皮娃看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娃,上回来光听说是个回乡的大学生,买了艘船卖荔枝,没看出来还能这般能耐!

    不过是过年,最后话题还是回到了吃上,李君阁摇着头说道:“这正宗的庖猪饭,有日子没吃到了,山下离过年还有个多月呢!这猪肝怎么炒得这么细嫩!”

    大舅笑道:“乡里油厨子说的‘猪肝十八铲’,我可是一铲都没敢多!娘家舅舅,上门来弄的庖猪饭没法吃,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李君阁笑道:“好吃太好吃了!大舅这手艺,开家饭馆都没问题!”

    男人们都喝得差不多了,该敬的都敬完了,妮妈妈才将酒杯端起来,对自家哥哥说道:“大哥,二哥,该小妹敬你们一杯了。”

    自家人那就啥都不用多说了,大舅小舅端起杯子就喝,喝完大舅说道:“妹子,说起山上我就服老叔!我这里有一句说一句,当年为了送小阿音下山读书的事情,家里老人还有过意见。现在看起来,还是你们有眼光看得远啊!可惜妹夫不在,不然我还得好好敬他两杯!”

    就听见门外有声音喊道:“来了来了我回来了,就是要赶上跟两位大舅哥喝一台,这幸好是有了溜索啊!不然光背这猪腿都够干!”

    众人停了宴迎出来,就见音爸爸正在下背篓,里头哪里是一条猪腿,直接从肋骨下切的,相当于四分之一头猪!

    音爸爸哭笑不得地对众人说道:“你们看看这不是坏了规矩嘛?我不收下这片肉就不让我脱身!这哪里是一条猪腿嘛!这明明都大半扇了!”

    李君阁见音爸爸还在局促不安,笑着安慰道:“音爸爸你就别纠结了,猎户叔还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他们家今年也跟往年不一样了。猎户婶今年下半年临工就没断过,何苗跟猎户叔护林队拿着薪水,猎户叔还是公司顾问,再加上跑山的进项,算是村里顶好的几户人家了!”

    说完又直撇嘴:“就是一直不认我这个弟子,有点不地道。”

    音爸爸这才哈哈大笑,说道:“是吗?唉,阿音一直住在她姑家里,这就够麻烦人家了,我们寨子里的这些东西二虎家还真都不缺,我都找不到送啥好!”

    一群人又坐进堂屋,开始喝二台。

    阿冲叔就端着酒杯叹气:“李家沟出猛人啊!当年二虎上山,寨子里除了老把寨,同辈儿里楞没有一个能降住的,花山节上竟然让一个汉娃子拔了头筹,他当年那会儿明明就还是个野路子啊……”

    音爸爸说道:“说起我那妹子也是个眼睛毒的,关进阁楼都跳窗户跑了,总算现在过得挺好,那会儿我楞没看出二虎好在哪里……”

    李君阁眼睛瞪得溜圆,支楞着耳朵全神贯注,这些八卦可从来没听猎户叔说过一嘴,可得听仔细了。

    再看阿音,也是假装低着头喝汤,耳朵同样也支楞着呢。

    却听育爷爷说道:“他那路子可不野,只是当年练而不得其法,再说了,山里的黑熊豹子也是野路子,你跟它们过过手试试?”

    一句话就把阿冲叔怼得没言语了,只好转换话题又喝起来。

    阿音失望地抬起头来,见到李君阁同样好奇又失望的目光,都是偷偷一笑,得,这老辈儿的八卦,还是没听成。

    又喝了一个多钟头,都快四点了,这顿饭才算吃完,两个舅舅这才一人背着一个背篓,里边是一条带尾巴的大后丘,摇摇晃晃地下山去了。

    阿冲叔和阿铜也接着告辞,各自回家。

    剩下的一家人又忙活开了,欧奶奶把糯米泡上,明早要蒸米打糍粑。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抓鱼,灌香肠

    欧妈妈将后腿肉切成肉条,拌上香料,白酒和盐,准备开始酿香肠。

    李君阁扛起鱼罩子,阿音拎着箩筐,还得去大田里抓几条鲤鱼。

    音爸爸去把鸡鸭赶回来入圈,这一个月就不再放出去了,另外明早还要“过毛货”。

    李君阁跟阿音来到“方方田”边上,水还有点二浑二浑的,看不着底。

    李君阁对阿音说道:“阿音,我给你变个戏法你看不看?”

    阿音好奇道:“什么戏法?”

    李君阁说道:“我都不用眼睛看,只要罩子飞出去,里面就有大鱼,你信不?”

    阿音翻着白眼道:“当然不信!还没有听说过谁有这本事!”

    李君阁说道:“那我们打赌,要是我能罩到大鱼,你就叫我一声‘老公’,再好好亲我一下,要是我输了呢,嗯,那我就叫你一声‘老婆’,再好好亲你一下!成不?”

    阿音气得揪了他一把:“不干,合着都是便宜你!”

    李君阁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阿音想了想说道:“要是你赢了呢,我就答应你这条件,不过你要是输了呢?我想想,啊!有了,你就背着我从半山林场走到李家沟!”

    李君阁咂舌道:“哎哟,你这也太狠了吧?!”

    阿音得意洋洋道:“你就说你敢不敢?!”

    李君阁试探着问道:“要不再加点码?”

    阿音早防着这一手,立马拒绝:“不干!爱赌不赌!”

    李君阁立马投降,说道:“好吧好吧,那就说定了!”

    拎着罩子转到大田一角,李君阁还闭着眼睛念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土地公公来显灵,保佑阿音喊老公,老公老公喊不停。”

    阿音听得“扑哧”一笑,说道:“少来!只答应了喊一声!快点,我就盯着你,看你怎么把鱼变出来!”

    只见李君阁看似随手将罩子一丢,刷的一声罩到田里,又做了一个隔空取物的手势,喊了一声:“进!”

    然后就开始脱鞋脱裤子下水。

    冬月间的水挺凉了,不过李君阁早就被空间改造得寒暑不侵,平时要不是家里人提醒着,都常常忘了添衣服,这点冷完全不是事儿。

    下到水中,李君阁在罩子里摸了起来,半天没动静。

    阿音笑吟吟地蹲在田坎上,问道:“怎么样?演砸了吧?”

    就见李君阁突然直起身来,手里抓着两斤多一条大鲤鱼朝阿音丢过去,喊道:“接着!”

    “哎呀!”阿音尖叫一声,拿箩筐接住,喊道:“还真给你碰到了!”

    大鲤鱼在箩筐里直扑腾,李君阁拎着罩子上了田坎,得瑟地道:“怎么样,服不服?”

    阿音耍赖:“不服!你这是碰巧了!”

    李君阁又来到“方方田”的另一角,说道:“还不信?那我再表演一次!”

    说罢又开始念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土地公公来显灵,阿音小狗爱耍赖,再抓一条行不行。”

    阿音在旁边打岔:“你才是小狗!我不信我们苗寨的土地公公还这么听你的!”

    话没说完李君阁手里的罩子刷地又飞出去了,然后李君阁又滑到田里摸了起来。

    让阿音惊讶的是,果然又给李君阁抓了一条两三斤的鲤鱼出来。

    阿音这下真有点想不明白了,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李君阁笑道:“这回总行了吧?”

    阿音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说道:“事不过三!两条鱼不够过年的,你要是还能抓到那才算!”

    李君阁翻着白眼:“喂!不带这么赖账的!”

    阿音咯咯笑道:“不会了,你要是还能再抓到,绝不抵赖!”

    李君阁说道:“那说好了啊,这回是最后一回了!”

    说完又开始念咒:“天灵灵地灵灵,土地公公来显灵,拜托阿音喊老公,明天送上酒一瓶。”

    阿音这回还真有点不敢乱说话了,虽然明知道这二皮是在胡说八道,但是事情确实有点离奇,心里到底害怕万一是真的呢?

    念头胡思乱转间,李君阁手里的罩子又飞出去了。

    李君阁又下水开始掏摸起来,过了一阵皱着眉头道:“还真是奇了怪了!”

    阿音问道:“怎么了?这回没鱼?”

    心里还微微有些失望,也不知道是失望没鱼,还是失望自己喊不了“老公”了。

    李君阁直起身来,就见两根拇指各伸在一条鱼嘴里,食指卡住鱼下颌,一边一条拎着,哈哈大笑道:“怎么可能!这次是两条!”

    “哎呀好厉害!”阿音兴奋得猛拍手:“够了够了,快上来,水凉!”

    李君阁将两条鱼扔进箩筐中,又取回罩子,这才爬上田坎,在田边洗掉脚上的泥水,穿回裤子鞋子。

    阿音拉着李君阁的胳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李君阁得意洋洋:“别忙!这赌注还没兑现呢!”

    阿音满脸绯红,凑到李君阁耳朵面前,低声喊了一声“老公”,又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抱着李君阁的胳膊直摇:“哎呀快告诉我嘛!”

    李君阁感觉自己掉到了半天云里一般,昏头昏脑就交代了:“其实昨天我来放鱼苗的时候,就顺便下田在几个边角的水底都挖了坑。”

    “鲤鱼爱溜边,冬天里又爱找深水,游到坑底就呆着不动了,我刚刚丢的那几个位置,都在昨天挖好坑的地方……”

    “哎呀你个二皮!又骗我!”

    ……

    两人打打闹闹地回到家中,欧奶奶跟妮妈妈都还没灌多少香肠呢,抬头问道:“哟!你们可真快!”

    阿音红了脸,白了一眼李君阁道:“打渔摸虾,他还真是行家!”

    李君阁笑道:“几个月没来,这鱼又大了点。”

    妮妈妈是丈母看女婿怎么都满意,笑道:“过年嘛,大点好,这几条的个头都刚刚好。”

    李君阁将鱼倒在大铁盆里,放水养上,又拿来一个大簸箕扣在铁盆上,丢了几把花椒叶进去,压上几块砖头,这才洗了手,过来跟三人一起酿香肠。

    拿起一个小竹圈,套在肠衣口子上,拿起肉条往里塞。

    一边塞一边往底部捋,底部堆满后拿牙签戳上些小洞放气,继续挤压让里面的肉变得紧实。

    每隔十多公分,就用细麻绳扎上,一节香肠就算弄好了。

    就这样一节一节往上扎,很快就弄出一长根香肠。

    蜀州香肠品类繁多,有灌肉的,有灌猪血糯米的,甚至有灌排骨的。

    味道又有广味,五香,川辣。

    然后还分烟熏和不烟熏,上述几种方式自由组合,这就不少花样了。

    阿音家做的都是传统川味,灌完后挂在细竹竿上。

    香肠做好,又该调制酱汁刷排骨了。

    酱汁由麦酱,香料,酱油,醪糟和酒组成。

    将腌制了半天的排骨拎出来,拿刷子沾上酱汁往排骨上刷,刷完之后挂起来。

    至于做腊肉的那些,得继续腌着,半个月后才能取出熏制。

    待到酱排骨风干到一定程度,又开始刷第二次。

    如此在一个月内反复多次,才算是完成。

    酱肉风味与腊肉差不多,不过少了烟熏风味,多了些酱香。

    非要拿一个比喻的话,大致就是茅台跟五粮液的区别。

    到此杀年猪的大活基本干完了,但是其余事情也还不少,比如熬猪油,比如做酥肉,比如炸丸子。

    李君阁这边将猪身上肚囊皮,血脖之类不太好的部分切成半指宽的肉片,挂上加盐的面糊,入油锅中炸得金黄。

    稍好些的部分剁成肉馅,加姜水红薯粉调好,炸成肉丸子。

    妮妈妈那边将板油,边油,网油和部分太肥的肥肉切成细条,放锅里加些水煮上,让猪油慢慢析出。等到水干了,油也出来了,然后将就那油继续熬肥肉,熬到形成油渣,猪油才算熬好了。

    将油和油渣分离,瓦罐里头丢一把干黄豆,将滚热的猪油倒进去密封保存。

    丢干黄豆是为了防止油变质,变得“哈口”。

    一家人一直弄到了晚上九点过,才开始吃晚饭。

    晚饭基本就是中午的剩菜,没吃完的庖猪汤丢两个萝卜进去,吃完还有活干呢。

    明天要打糍粑,今天就要炒好花生,黄豆,芝麻,然后都弄成粉。

    还要熬好黄糖汁。

    过年好玩是好玩,之前的准备工作也够累人的。

    从早到晚,就没有歇气的时候,不过好在气氛融洽,一家人聚齐干一件事情的情况,在阿音家里其实不多,大家就着红红的炉火边做边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再做完厨房的扫尾工作,睡觉的时候都十二点过了,卯日已经到了。

    ……

    一夜无话,李君阁起床的时候,欧奶奶和妮妈妈已经忙活开了。

    大甑子已经将泡了一夜的糯米蒸上了。

    今天是卯日,也就是兔日,相当于山下除夕,苗家今天要打糍粑,做冻鱼。

    打糍粑的来历有两种说法,一是来历是源于齐家,就是据说除夕吃糍粑,可以堵耗子洞,来年老鼠不偷粮。

    另一种说法源于平天下,就是据说当年轩辕族团由黄土高原沿黄河流域东进,与蚩尤发生武力冲突,九黎战败,蚩尤被俘后。轩辕用枫木将蚩尤械之,杀在十月上旬卯日,身首异处。

    蚩尤部族的龙族人秘密地收捡其肩胛骨、髀骨,运回后方住地,用糯米糍粑将蚩尤的肩胛骨、髀骨粘接复合后安葬。由此,苗族便传下了过年祭祖祭蚩尤的传统。

    糍粑要打够,一来自家吃,二来馈赠亲友。

    冻鱼则是苗家一道特色菜,象征人丁兴旺。鱼从龙,明天是龙日,因此需要做些冻鱼当做明天的“早年饭”,迎接龙日的到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卯日打糍粑

    吃过早饭,糯米饭也蒸好了,又到了憨包女婿下傻力的时候。

    欧奶奶早将打糍粑的大木碓窝搬到了敞坝边,一边一个,音爸爸跟李君阁一人拿着一根两头粗中间细的一人多高的木杵,开始碓糍粑。

    这活要两人配合,女生要趁木杵提起来的时候添饭翻饭,男生要碓出节奏方便女生掌握木杵提起的时间。

    妮妈妈跟音爸爸一组,李君阁跟阿音一组。

    阿音一看就笑了:“哟,这是要比赛吗?”

    李君阁笑道:“比赛我们也不怕,只要不是速度,搞拉力赛的话我们准赢。”

    妮妈妈笑道:“皮娃口气还不小呢,你先说你会打糍粑不?要是砸到阿音的小手我可不依的!”

    李君阁对阿音说道:“阿音,我们先慢慢来啊,先一哒哒哒,二哒哒哒,再一哒哒,二哒哒,最后一哒二哒。这干农活嘛,节奏最重要。老祖宗说的‘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这音乐跟舞蹈,都是从农活中来的,难不住我们!”

    妮妈妈笑道:“哟,这打个糍粑还翻书找道理呢!我咋越听越觉得玄呢?”

    阿音也笑了,说道:“我看也玄!估计二皮只是打得一嘴的好糍粑呢!要不我们先投降,输一半好了。”

    李君阁佯怒道:“怎么能未战先降呢?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试试怎么知道!”

    于是两边开战,李君阁这边果然慢,音爸爸那边都打好三团了,这边才出一团。

    欧奶奶笑眯眯地将米团分为一两斤一团,压成圆饼,洒上米粉放一边晾凉。

    糍粑放凉后就变硬成一个个圆月,欧奶奶又在糍粑中间点上红花,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摞几个捆一捆拿去送人,又好看又方便。

    第二团李君阁手就熟了,开始换节奏,音爸爸那边打好两团,李君阁这边也打好了。

    等到第三团时,两边速度就几乎一致了。

    音爸爸惊讶地笑道:“哎哟这翻过书的果然不一样啊,上手贼快!”

    接下来两边就耗上了,大筲箕上的糍粑越堆越多,越累越高。

    弄了一个多小时,音爸爸将木杵放下,嚷道:“不行了手酸了,得歇一歇,我喝点水去。”

    李君阁笑道:“阿音,怎么样?我说拉力赛准赢吧?等音爸爸再歇两歇,我们就赶上了。”

    阿音说道:“哎哟不行,我也蹲累了,我也要歇一歇……”

    李君阁说道:“你怎么能这样呢?我都没喊累,不准停!”

    阿音翻着白眼道:“我懒得理你这莽子!你就知道逞能!”

    妮妈妈笑得不行:“一边一个拖后腿的,这活啥时候才干得完!算了你跟你爸都歇着吧,我跟皮娃一组得了!”

    一上午李君阁就化身为人形打桩机,都不带停的,到后来连妮妈妈都受不了了,重新换阿音来接手,她也要歇一歇了。

    两大甑糍粑,一上午打完,音爸爸得意洋洋道:“厉害了!今年我们家的糍粑是寨子里最先打完的吧?”

    育爷爷遗憾地直摇脑袋:“天赋异禀啊,可惜了的,这要是早二十年遇到,我这一身把式也不至于传不下去啊,现在,也就只能打打糍粑了……”

    中午的吃食就是这新鲜糍粑了,正好几个跟育爷爷同辈的老人过来议事,欧奶奶就将黄糖水,芝麻白糖,花生白糖,黄豆粉白糖,岩蜂蜜碗都端出来,大家坐堂屋里边吃边聊。

    育爷爷在寨子里被称为“把寨”,其余几位叫“寨老”,也相当于夹川兰协的白老头跟理事的关系。

    李君阁见几位老人家手指都泛黄,就摸出一包烟来给他们都发上。

    寨老们一看烟盒上的华表,说道:“哟!这可是好烟啊!皮娃不错,我们阿音也是个眼睛毒的。”

    李君阁假谦虚:“哪里哪里,这都是你们把阿音教育得好,阿音又把我教育得好,总的来说,还是你们教育得好!我今年再努把力,争取早日赶上她的水平吧!”

    好几个寨老们都笑得被烟呛着了,都说当年何二虎要有皮娃一半哄老辈儿的口彩,我们也不至于安排他打通关了!

    说笑完毕,一个寨老说道:“老把寨,今年我们寨子可不同往年了啊,好些人家都在问,说这迎龙的时辰可不可以提前些?”

    另一个寨老说道:“就是就是,往年那是没啥抢头,抢了几十年也没见着哪家发起来。现在寨子里的人心气儿都不一样了,都憋着抢龙神呢!就怕到时候伤和气惹笑话,这年过得就不美了。因此特意让来问问,啥时候迎龙合适?”

    “迎龙”就是迎接龙日,也就是新年第一天早上各种事情做完后,家主在早饭前点燃鞭炮,宣布吃饭,全家就正式开始过年了。

    苗寨里,这天哪一家鞭炮响得最早,哪家年过得最早,就表示哪家最勤快。鞭炮最先响的就算抢到了龙神,那么这家今年就发财。

    因此当家的在这天里都纷纷抢时间起早做饭菜,早早开始“唧担”仪式,争取抢龙神,以示来年风调雨顺,发财致富。

    只要是过了兔日十二点,龙日就算到来,要是哪家偏偏刚过十二点就说自己是在吃早饭,理论上讲也没有毛病。

    李君阁一脑门子黑线,就这么点事情,寨子里都要商量着来,这民主作风抓得好啊。

    一个寨老说道:“皮娃他们山下,都是十二点一过就放炮的,今年大家都憋着要抢龙神,我看就由得他们去,干脆也定到晚上十二点,大家一起抢龙神!”

    育爷爷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娃子们爱闹就让他们闹吧,过年显得喜庆,要是有多的,干脆抢龙神时放一挂,‘唧担’时再放一挂,又不是放不起!哈哈哈!”

    李君阁捂着嘴偷笑,想起了“等到老子有钱了,豆浆都要买两碗”那个段子。

    事情议定,吃过饭送走寨老,阿音提着小篮子,拉着李君阁上山。

    李君阁想不出来还有啥事情要做的,问道:“阿音?还有啥要弄的?”

    阿音笑道:“不是要做冻鱼吗?需要一样特别的东西。”

    两人来到山上水渠沟边,阿音指着一片叶脉宽宽的植物说道:“看,就是它们!”

    李君阁说道:“嗐!我当是啥呢,原来就是生姜嘛!咦,不对……”

    阿音笑道:“确实不对,这是夜寒苏,又叫蝴蝶姜,路边姜,跟家里的生姜不是一回事。”

    然后蹲下来开挖夜寒苏,李君阁拿起来看了看,跟生姜还真差不多,不过小些,闻一闻,也有一股辛辣的味道。

    阿音说道:“夜寒苏十月开花的时候可美了,味道也香,我办公室就有一盆,你一直都没有发现吗?”

    李君阁振振有词:“我到你那里,看人都看不过来,谁会注意看花啊?”

    阿音白了李君阁一眼,说道:“这花跟做冰粉的假酸浆一样,不是我们中国的原生植物,是从印度马来西亚传过来的。姜花象征纯朴。开花的时候一个花苞开出五、六朵洁白泛黄的花儿,每朵有三片花瓣,宛如翩翩白蝶,故欧美把它称作‘蝴蝶百合’。”

    然后甜甜地了李君阁一眼:“它的花语是:将记忆永远留在夏天。”

    这下李君阁秒懂了,呵呵傻笑:“好!这个好!等我下山就种它一大片!”

    阿音笑道:“它不但是天然的空气清新剂,还是一味良药,治疗小孩厌食有奇效,切一两片熬粥就行了。”

    李君阁摇着头道:“那它生错地方了啊,李家沟的娃子厌食,我还没有听说过。”

    将夜寒苏的姜根切下来放篮子里,阿音将它们带下山来,一部分送入厨房,剩下的摊在簸箕上阴干。

    育爷爷翻看着夜寒苏,说道:“可是好东西呢,尿路疾病,呼吸道疾病,头痛身痛风湿痛,都有效果。”

    闲着无事,李君阁来到厨房,看欧奶奶做冻鱼。

    冻鱼其实是一道苗家入冬的时令菜肴,不过以前一到冬天就封山,李君阁都是夏秋上来,所以压根没见过这道菜。

    欧奶奶将两条鲤鱼刮洗干净切成鱼块,放入水中熬煮到七、八成熟后,陆续掺入白豆腐、山药根、平菇、生姜、夜寒苏继续熬煮至汤白稠浓,再放入食盐、花椒搅匀,又继续稍煮少许,就连锅一起端起来,放到背阴的凉台上搁起来。

    真是零难度,李君阁笑道:“这菜也太简单了吧?”

    欧奶奶说道:“是很简单啊,不过还是很好吃的,这样放过一晚,锅里连鱼带汤汁就冻成一整块了,取出来用刀划成小块,淋上调料,就是我们过年时的一道好菜,这个你没有吃过吧?”

    李君阁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寨子里过年,这菜还真没见过。”

    晚饭很丰盛,炸糍粑,酸汤鱼,酥肉丸子烧菜头,烧三鲜,冬笋肉丝,蕨粑回锅肉。

    不过这顿饭不在桌上吃,而是育爷爷将堂屋的火塘烧了起来,大家围着火塘,喝酒吃饭。

    这叫“过地餐”,因为苗家人认为火塘是祖宗灵魂依附之地,饭菜必须用土陶容器装着放地上,祖宗才吃得到,这就相当于除夕夜祖宗和自己一起吃团圆饭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龙日“唧担”

    欧奶奶还时不时地洒一些酒饭在火塘边上,嘴里还念叨:“今年山上好过了,你们也别担心了……阿音在山下过得都挺好,还认识了皮娃……寨子里卖米得了不少钱,都是俩娃子的能耐,也算是给你们争光了……过年了多吃点多喝点……保佑俩娃子平安顺遂,早点结婚抱娃娃……”

    这氛围挺好,阿音听得满脸红,李君阁听得傻笑,觉得苗家的祖宗比汉人的还要跟亲人亲近一些,这是上得牌位下得火塘,没有汉家祖宗那样严肃。

    吃过饭,没春晚可以看,欧奶奶又烧上一锅糖水,妮妈妈拿出些花生瓜子办理放火塘边烤着,大家一起聊天守岁。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全家人出门来,李君阁跟音爸爸将鞭炮挂在房子边上的树枝上,准备时候一到就点燃。

    李君阁点燃一根香烟,又看了看手机,笑着说道:“还有一会呢,还有五分钟,不急!”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寨子下边火光闪动,接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就传了上来。

    “哎哟,这家也太猴急了吧?”李君阁哈哈大笑:“这不是抢龙神啊,这搞成送兔爷了吧?”

    又还没说完呢,就见刚刚点鞭炮那家附近几家也响了起来。

    育爷爷也笑了,对着音爸爸说道:“是阿岩家里吧?这也太急躁了,不管他们,让他们揪兔子尾巴去,我们踏踏实实迎龙神!”

    音爸爸也乐得不行:“明天去问问咋回事,哈哈哈真笑死人了。”

    说笑间时间就到了,李君阁和音爸爸将鞭炮点燃,爆竹噼里啪啦就响了起来,阿音手捂着耳朵边笑边跳,寨子各处一片火光和烟雾升腾起来,接着巨大喧闹的鞭炮声传了上来。

    鞭炮声里,李君阁对着家里人一一鞠躬,分别道了声新年好。

    然后牵着阿音的小手说道:“阿音,新年好。”

    阿音也满脸笑容,回到:“嗯,二皮,你也新年好。”

    育爷爷笑道:“不过按我们的风俗,可没有压岁钱给你,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躺下感觉没睡多久,就听见外头轻轻敲门,李君阁起身来打开门,却是育爷爷站在门口了。

    育爷爷说道:“今天该我们爷们忙了,轻点出来,我们先去过毛货。”

    “过毛货”就是杀鸡杀鸭,这个李君阁拿手,摸进鸡圈时鸡鸭都还在犯夜盲症呢,一手一只抓出来放血淘内脏,又从厨房里舀出热水烫毛燎毛浇松香,不一会就处理得妥妥当当。

    育爷爷在烧汤,音爸爸在蒸饭。

    李君阁低声问育爷爷:“这鸡鸭切不切?”他担心剁肉声音把阿音她们吵醒了。

    育爷爷说道:“不用切,把脑袋藏翅膀下面,放汤里煮上。”

    将整鸡整鸭丢杀猪那天就一直炖着的大锅里煮着,李君阁接下烧火的工作,育爷爷去准备其它相应的祭品。

    鸡鸭煮熟,李君阁将它们捞出来放陶盆里,育爷爷将香烛钱纸酒水糍粑都准备好了。

    音爸爸跟李君阁将猪肉,鸡鸭,冻鱼,米饭也端到堂屋,开始祭神祭祖先,这就是“唧担”了。

    苗家人的神多,除了自家祖先,还有各种图腾神物,有全族的共有神,有寨子的共有神,有自己的佑神,还有家里各处的守护神。今天都要一一敬到。

    育爷爷先将稻草铺在自家神龛下方,将一盆盆猪、鸡、鸭、鱼、鸡蛋、米酒、糯米饭、糍粑摆上去,然后开始插香烧纸,祭祀祖宗神灵。

    接着又拿出纸钱,分别贴在屋内的岩爹、岩妈、神龛、保爷上。

    神龛祭祀的是九黎各族的共同祖先蚩尤,以及自家族支的祖先,类似山下的“天地君亲师”。

    岩爹岩妈是村里的共有神,一般就是村子周围山上突出的巨岩。是全村的图腾象征。

    除了山上的真身,在家里也可以供奉,从岩爹岩妈下面捡来两块石头,放在家里神龛旁边,算是分身,日常祭祀就算跟祖宗一起敬了。

    保爷类似于山下汉娃的保保,也就是干爹,不过不是人,村子周围的老树,怪石,石桥,石凳,反正只要是年深日久的东西,都可以拜成自己的“保爷”,当然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算是自己的佑神。

    同样的,保爷在家里也有分身,一般可以是一段树枝,一块石头。

    不过李君阁看到阿音家的这些,都用书本大小的粗糙的印刷纸张代替了。

    祭祀完堂屋里的各位祖先神灵,李君阁又随育爷爷出得堂屋,接下来该祭祀家中各处的保护神了。

    门楣、炉灶、猪圈、牛圈、犁耙、碓磨……都要一一敬到。

    阿音家没养牛了,不然还得在牛鼻子上抹些米酒,喂点糍粑,答谢它一年的功劳,鼓励它今年继续好好干。

    干完这些,就该出村祭祀了。

    李君阁挑着祭品担子,跟着育爷爷出门来。

    沿着水渠往山塘方向走,育爷爷一路跟李君阁介绍:“这是保爷桥,是我的……这是保爷凳,是音爸爸的……这是岩菩萨,它是岩爹……这也是岩菩萨,它是岩妈……这是保寨树……”

    每处都要烧香烧纸,恭谨祝祷。

    来到一块青灵灵的巨大石头前,育爷爷对李君阁说道:“这就是阿音的保爷了,这次由你来烧香烧纸吧。”

    李君阁恭谨地点燃香烛,对着巨石拜了几拜,默默念道:“保爷保爷,求你保佑阿音平安喜乐,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天天在一起,开开心心就好。”

    祈祷完毕,育爷爷又带着李君阁进入了一片果树林子。

    来到一棵大梨树下,育爷爷让李君阁上树,将纸钱递给他,让他贴在梨树上。

    又递给他一把糯米饭,让他糊在树上,表示给树喂饭了。

    育爷爷站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敲击了一下梨树,问道:“今年结不结?”

    李君阁说道:“啊?”

    好在反应快,假装将耳朵贴在树上听声音,然后大声回答:“结!”

    “大不大?”“大!”

    “甜不甜?”“甜!”

    “落不落?”

    李君阁差点脱口而出:“落!”一想不对赶紧说道:“呃……它说不落!”

    育爷爷笑道:“好了!下来吧!你小子还会加戏呢,以后直接回答就行。”

    李君阁跳下来笑道:“你也不事先教我规矩,我就按着自己想的来了!”

    育爷爷笑道:“真心的反应才灵,教的那就不是神灵的指示了。”

    说完又摸出一根草绳,让李君阁捡块鹅卵石,捆绑好,当做牲口拉着往家走。

    李君阁觉得自己就像个熊娃,谁二十几岁了还拖块石头在屁股后面溜?这不是憨包娃子嘛?!

    于是对育爷爷说道:“育爷爷,这又是啥说头?”

    育爷爷说道:“嗯,这是寓意着家里要添牲口!”

    李君阁“哦”了一声,觉得这也挺好的。

    转念一想又不对,看架势阿音家今年也没准备养牛,要真算起来,添的好像就只有自己……

    呃……这就尴尬了。

    又听育爷爷说道:“这事情本来是该娃娃来做的,可谁叫家里没娃娃呢?好不容易今年来了你这个皮娃,就只好让你来了。这仪式啊,我们家都断了二十几年了。”

    两人一路下山,草绳上的石头拖在石头阶梯上咔踏直响。

    育爷爷在前头背着手走路,既像是跟李君阁闲聊,又像是跟自己说话:“阿音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其实挺失望的,一个女娃子能干啥?以后寨子里还能靠她?能从寨子里往外带人?”

    “从小我就对她严,比对男娃子还严,我不心痛吗?我比谁都心痛!我就盼着她能飞出这大山,不要被封在这山上,因为我实在是看不到,这悬天寨还有什么前途!”

    “阿音争气,肯读书,也能读书,寨子里都说她文曲星下凡,他么的有半夜一点过还在灶火前看书的文曲星么?!”

    “初中开学,我送她到老鹰嘴,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半天门底下,我的心都揪紧了,我坐在老鹰嘴上看着夹川城,哭得像个娃子,心里头在怨天怨地怨祖宗,为啥子要把我们孤零零地丢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地方!”

    “大学通知书送到寨子那天,寨子里都闹动了,只有我半夜摸起来对着祖宗喝了一晚上的寡酒……我对不住自家孙女啊,二十年里头,我哪一天当得像个爷爷啊?!”

    “别人家的女娃子,十六七就找好人家了,就等着嫁过去,生娃,种地,一辈辈儿的过……可我就是不甘心,我把该自己承担的东西压到了亲孙女身上,每次看她下山,回来我就要做噩梦,就怕她哪天出事,回不来了……”

    “半年前,她跟我说,她要回来,她要带着寨子翻身脱贫,她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这就是心大得要逆天啊……”

    “没过多久,她又打电话来说,她在李家沟遇到了一个同样的人,我心里还纳闷,当真山上山下风水是相通的?这憨包娃子还一对一对的出?”

    “可你们能耐,真能耐啊!这才多长日子?苗寨就变了,不是说寨子有什么大变化,是人的心气儿变了,昨天抢龙神就看得出来,大家都感觉,这日子有奔头了哇……”

第二百三十七章托付,梳头

    “皮娃,我管了阿音二十多年,没当好这个爷爷。今天带你拜过了我们苗家的祖宗神灵,就算把阿音交给你了。你们以后好好处,好好过,阿音有什么得罪不知趣的地方,麻烦您想想她从小受过来的这些苦,多担待担待……”

    育爷爷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两个大老爷们,脸上都挂满了泪水。

    李君阁抹了把脸,说道:“育爷爷,我不如阿音,远远比不上,不过你放心,我保她一辈子平安喜乐!”

    “阿音是你们寨子的宝贝,也是我们李家沟的凤凰,我会一辈子珍惜她,爱敬她的。”

    “现在的环境,总比先祖们刚到李家沟悬天崖的时候好上百倍千倍吧?也请您老放心,我们一定干好!”

    育爷爷笑着抹眼泪:“特么的两个大老爷们,这算什么事?我就是有感而发,你们都是好娃子,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我还真没啥不放心的。走,赶紧回家叫她们起床,这年把寨家的不早点过,那寨子里是要出懒人的!”

    两人这才收拾起心情,高高兴兴回到家中,育爷爷将李君阁拖回来的石头放在堂屋东壁下,虔诚地供起来。

    音爸爸去唤醒欧奶奶,妮妈妈和阿音,让他们起来梳洗用餐。

    此时天才刚蒙蒙亮,挂在屋檐下的画眉开始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这天被叫醒的姑娘和年轻媳妇起床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登上木梯梳头。

    李君阁见到阿音起来就拿着梳子上木楼,向上登了三级台阶,开始背朝楼梯面向楼板梳头,梳完拿一根银簪插好,又将落下的头发要细心捡起来捆好。

    据说如此头发才能长得好,便于绾髻插簪子。

    转头见李君阁在下面痴痴地看着,阿音展颜一笑,过来说道:“一大早跑了七八里山路,二皮你能干了。”

    新年说话就要有忌讳了,什么“辛苦”“麻烦”之类的要注意一下,当然山道上育爷爷那通话是有感而发,不在其列。

    李君阁伸手将阿音那几丝秀发接过,说道:“这个我贴身藏好,等待会儿塞我包包上的香囊里。”

    阿音微微一笑,也由得他。

    音爸爸又点燃鞭炮,高喊:“阿音,皮娃,过年了,快来吃早年饭!”

    冻鱼李君阁可是流了好久口水了,现在一尝果然不错,清淡中带着香甜。

    这一早上的要注意,不扫地,不倒水,脏水都盛一个大桶里。

    吃饭时也不能泡汤,不准吹气。如果泡汤、吹气,新的一年里,就会发强盗水冲垮田地,刮过山风吹倒庄稼。

    吃过早年饭,阿音跟妮妈妈挑着水桶要去“衫井台”边那口井挑水。

    李君阁一把抢过妮妈妈手上的扁担,说道:“我去我去,不对,家里不是山泉水吗?”

    妮妈妈又将扁担抢回来,笑道:“这是风俗,今天越早挑水,说明家里女人越勤快,我们可得赶紧了,你先跟育爷爷去喝‘串寨酒’,我们随后就来。”

    喝“串寨酒”这也是苗家风俗,男主人先登门,一来同辈间祝贺新年,叙讲一年来的劳动所得,二来是加强亲戚邻居之间的团结,以示来年各家五谷丰登,全寨团结和睦。

    “串寨酒”男主人先到,女主人挑完水后参与。

    从前,串寨不唱酒歌的,原因大概是同一家族互不嬉戏。

    不过好多苗家寨子旅游搞起来了,客人们来最乐意听这些个,所以这风俗也在逐渐演化。

    敬酒可有规矩,由家中女主人先从最老的辈份最大的或客人敬起,敬到最后一个人,那个人得站起来与敬酒的女主人一起喝交杯酒,否则,你就失礼了。

    李君阁跟着育爷爷,那是哪家都能进。

    好些人家都是相邻几家坐在一起,桌上摆着些干货卤肉之类,一起喝酒摆龙门阵。

    一路走家串寨,李君阁都分不清哪家是哪家了,反正家家都是那么热情,这酒真没少喝。

    一路来到一个小敞坝,门口屋檐上挂满了辣椒,干玉米,还有就是香肠酱肉,院子里也坐了不少人,看样子都是周围邻居,在那里喝酒耍笑。

    见到育爷爷跟李君阁过来,一众人都站起身来,“老把寨”“皮娃”的喊着,将两人迎到席上。

    育爷爷被推上首席,李君阁在侧边客座首位陪着。

    育爷爷哈哈笑道:“阿岩,你们几家昨天怎么回事?这抢龙神怎么抢到卯日去了?”

    那个叫阿岩的汉子一边剥着花生,一边说道:“嗐!我家那皮猴子,听寨老来说今年抢龙神提前了,越早越好,不知怎么琢磨的,就将我的手机偷偷往前调了五分钟!阿波快出来跟育爷爷拜年!看他怎么教训你!”

    一个七八岁的娃子从堂屋里跳出来,喊了声“育爷爷好!”转头还跟自家老爸振振有辞:“是寨老爷爷说的越早越好,他可没说兔日龙日!”

    育爷爷摸着娃子的头顶,说道:“乖,没事儿!对了你们几家又是怎么回事儿?”

    一个中年汉子说:“别提了!我当时正一手拿着香,一手看着时间,明明还差几分钟来着,怎么就听着旁边阿岩家鞭炮响了,这拿香的手就开始不由自主往引信上去,脑子里直喊时间不对时间不对,可这手它就是不听使唤啊!”

    一群人哈哈大笑,都说对的对的,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况!一听鞭炮响,这手就不听使唤了。

    育爷爷笑道:“没事没事,这龙神没抢到,财神给你们请来了,这皮娃大家都认识了吧?”

    阿岩笑道:“哈哈哈皮娃可是真财神,那几位邻居这下可该不抱怨我了吧?”

    李君阁笑道:“那就叨扰阿岩叔了,对了,阿音告诉你们没?咱们寨子里的娃娃今年都可以在盘鳌乡去读书了。如果成绩好的,还能去县城!”

    阿岩笑道:“说了说了!这可是好事啊,还得谢谢你呢!”

    李君阁笑道:“这里头真没我啥事情,这是乡里梁丫头跟阿音的功劳,不过等开学娃子们坐溜索下山,我可以开车送他们去学堂是真的。”

    大家都是开心不已,几家人又说起串寨子的事情。

    明天巳日,八沟乡有斗牛,又称“牛打架”,大家都说要去看热闹。

    一个老人说道:“说起我们最吃亏,每年最多就是参加下斗鸡,斗画眉,这牛一上一下几十里地,太折腾了!其实寨子里的牛还是不错的!”

    育爷爷笑道:“总要给别人留点吧,年年斗鸡都画眉,都是我们悬天寨拿头采,整得人家都要没兴趣了。”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都说山上的禽鸟硬是要野一些。

    这时阿音跟妮妈妈也过来了,跟众人打过招呼,都去厨房帮忙。

    阿岩对李君阁说道:“皮娃,阿音是我们寨子里最出挑的姑娘了,你可要对她好啊!”

    李君阁说道:“哎哟阿岩叔,这话你跟我说不着,阿音可是我李家沟的高层,你怎么对老把寨,我就怎么对阿音了,是不是这里理儿?这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山上下来的妹子,都要压着我这山底下的娃子一头呢!”

    这话算是给足了山上人面子,一群老少爷们儿都听得直点头,笑得见眉不见眼。都在嘀咕这娃子本事不小,在女友娘家人面前却照样能够做的小服得软,自家回去是不是也要对家里那口子好点才行。

    在阿岩家敞坝里吃过窜寨饭,育爷爷又领着一家人往回走。

    明天要去八沟乡串寨,今天要把斗鸡安顿好。

    斗鸡没有养在楼下,而是单辟了一片果树林子,围起两圈篱笆来养。

    每圈有一只公鸡,三四个母鸡。

    在两棵树间搭了个鸡棚,这就是给斗鸡住的地方了。

    一只丑陋黑红色的大鸡呆在鸡架上,目光凶厉瞪着李君阁。

    李君阁笑道:“哟!还挺凶,信不信我把麻头喊上来,分分钟让你唱征服!”

    阿音扑哧一笑道:“二皮你讲不讲道理!拿游隼跟公鸡斗,亏你说得出来!”

    李君阁说道:“看看我家麻头多漂亮,你家这鸡长得,啧啧啧……”

    斗鸡和一般家鸡不一样,头冠很小,这样在打斗时才不容易被叼住,全身毛羽短小稀疏,骨架粗大,爪子尖利,嘴呈钩型,一切都是为了适应打斗,相应的嘛这摸样就丑得不一般了。

    育爷爷道:“这是去年的鸡王,叫黑金,欸你可别伸手!挨上一嘴就见红。”

    果然黑金一见李君阁伸出手指,立刻就从鸡架上猛扑下来,弯弯的尖嘴对着李君阁的手指头就狠狠啄过来。

    李君阁笑道:“这名字一听就是黑社会,看看我家麻头,这名字多质朴!”

    育爷爷说道:“这是南种斗鸡,凶悍得很,敢追着人啄的!这养斗鸡跟练家子练武一样,从小就要练起来,中间手法多得很。”

    李君阁说道:“哎哟我最喜欢听这些个,育爷爷你赶紧给我讲讲。”

    育爷爷说道:“这斗鸡啊,三分鸡子七分养,主要工夫在调教,一般要在早春出壳,这是为了赶上十月的‘头窜’。”

    “出壳头天不食,第二天用凉白开和浸过水的小米拌蛋黄,我们成为‘湿料’,第三天才试喂干料杂食,这三天称为‘开口’。”

    “开口后就精心饲养,每天晚上还要加一次餐,称为‘垫食’。”

    “这早春鸡屋温度要保好,低了容易生病,高了容易导致骨头不硬变型,等养到两个半月,公母能用眼分辨的时候,就要立刻将公鸡分开饲养,称为‘分窝’,防止打斗。”

第二百三十八章蛇日串寨

    李君阁摇头道:“这都还是青勾子娃娃呢,就开始好勇斗狠了!”

    育爷爷笑道:“分窝后小公鸡就进入猛长骨头的时期了,行话叫‘拔节’,这时候除了饲料要精,还要拿带皮带壳的虫子给它补钙。”

    李君阁点头道:“嗯,就跟青少年要多喝牛奶一个道理。”

    “等到拔完节,关节长硬后,就要立刻‘加罩’,扣在柳条罩子里,只在早中晚放出来训练,同时防止交配流损精力,然后就可以开始‘头窜’了。”

    “头窜就是初斗,初斗就是看看小公鸡的斗口跟打法,斗口是看鸡有没有胆量,打法是看鸡有没有灵性。”

    李君阁点头道:“这就是亮剑的道理了。”

    育爷爷继续道:“头窜下来保养二十来天,可以进行二窜,头窜一刻钟,二窜两刻钟,两次下来,斗鸡基本就选定了。”

    李君阁表示秒懂:“这之后就该进入职业运动员生涯了是吧?”

    育爷爷道:“对的,之后就要开始练起来了,手法分撵,跳,盘,抄,蹲,拉,推多种,饲养也要改成葫芦瓢,保证嘴巴尖利。”

    “从此开始,饲养就要更加讲究了,所谓三菜三花三小三平,就是三天菜食,三天菜食加干粮,三天少量干粮,三天略少的干粮。这个过程称为‘刷膘’。但是要注意不能刷多了,刷多了那就叫‘亏膘’。”

    “刷膘之后,脂肪基本去除干净,肌肉结实,就该进入大练了,每天早上用包上软布的木棍调教,从慢到快逐渐加量,练上半个小时,加罩休息,十点钟再放出来‘散风’,就是自由活动,之后中午饱食,饱食后再次入罩休息。”

    “这时喂料就更要讲究了,饱食后粪便排光,才能上水。所谓‘水不见食,食不见水’,水食不分容易‘宣膘’,导致脂肪堆积肌肉无力。”

    “饱食的时候还可以用木棍拨拉,练习‘飘功’,就是练出一心二用的本事,以后进攻的时候可以随时在半路转为防守躲避,增加招法的灵活性。”

    “歇到下午三点,就又该散风了,散风的的时候要练‘溜功’,就是让鸡一直快走,既不能停也不能大跑,这是进行耐力训练。类似武人的蹲身扎马抖虎叉。”

    “散风两个钟头,加罩休息,晚上九点垫食后还有夜练,夜练有抄,拔,搓,跳等等……”

    “还要注意劳逸结合,所谓‘撵七歇八’,就是七天高强度训练,八天恢复性训练。”

    “每个月还要练一爪,就是一次实战性训练,斗完后要清理头口的污血,称为‘洗头’,然后检查腿脚,涂上碘伏。为了防止斗后内热堆积在体内,还要饱饮大黄泡水清热去火。”

    “斗前两天训练全停,养精蓄锐,然后就可以拿去‘亮爪’了。”

    李君阁摇着脑袋说道:“难怪它这么嚣张,国家培养一个职业运动员也不过如此了吧?就差文化课了!而且我还没听说那个运动员吃饭的时候还被教练用棍子戳着练反应的!”

    阿音捂着嘴笑:“那还不得搞出胃病来!而且我估计运动员听文化课的时候跟斗鸡加罩差不多,呆着是老实呆着,不过练了一上午后还能听进去几个字,难讲!”

    两人哈哈大笑,育爷爷带着大家回家,还要准备明天串寨的礼品,新衣服,头饰等等呢。

    阿音不去游方,倒是无所谓,欧奶奶还是给她准备了一个苗绣的挎包带子,一把压发的小银梳。

    瞅着屋檐下天天叫他起床的画眉,李君阁还没有开口,育爷爷就说道:“今年就不带它了,这半年来寨子里好多事情,都没来得及调教。”

    李君阁笑道:“今年事情更多,您老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

    画眉啾啾叫着表示不服气。

    育爷爷那指头逗这画眉:“荆轲别闹!几个月没下山了,见着人山人海的还不得未战先怂啊!”

    李君阁讶异道:“哟!这名字哪里淘来的?”

    育爷爷笑道:“你没看到它的眉毛吗?都上顶了,正好看到一个电视剧,说是什么怒发冲冠的,我就用那人的名儿了!”

    李君阁说道:“这名儿真不错,你看它嘴巴也像短剑一样,符合刺客的身份。”

    育爷爷笑道:“你这就外行了,那叫钉子嘴。”

    李君阁砸着嘴道:“就是毛好像不太光顺。跟您老的鸡一样,卖相差了点。”

    育爷爷扶着脑门:“跟你这外行没法说了,这是正宗的烂青毛!荆轲是龙眼,上顶眉,钉子嘴,白牛筋脚外加烂青毛,这种鸟有个名儿叫‘哨竹头’!一鸟开口百鸟压声的,你那话听在行家耳朵里就是个笑话!”

    李君阁顿脚道:“哎哟还是名种啊?那太可惜了,事情太多耽误训练,可惜了的!”

    育爷爷笑道:“好事情只愁不够多啊,要是还像去年下半年那样,把斗鸡停了也高兴!”

    李君阁说道:“寨子里还有能人没?要不请他来调教咱家的鸡和画眉呗!”

    育爷爷摇头道:“这事儿就是一个乐,跟你捡石头跑山一样,要真像过去大户人家那样还请‘鸡把式’,‘鸟把式’,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

    第二天一早,保管铜鼓的“文化寨老”找几个娃子将公家的铜鼓搬到寨子中间的林子里。

    各家各户挑着担子,背着背篓,拿着芒筒、芦笙,拎着斗鸡,画眉,齐到林下集合。

    林子里的每棵巨树都绑扎上了红绸,有些还有好几根,看来认它们当保爷的人家也不少。

    姑娘们穿饰得花枝招展,衣服上的刺绣一个赛一个精美,不少脖子上还套着大银圈,头上扎着银花。

    小伙子们也满脸兴奋,穿的干净伸抖,阿铜也在其间,脸都笑烂了。

    年轻人里边就阿音跟李君阁穿的质朴些,阿音是牛仔裤薄羽绒,斜挎着一个布包,只将带子换成新的,银梳插在乌黑秀亮的头发上,清清爽爽的,都不用怎么打扮,满村老少自然就会多看她几眼。

    至于李君阁,呃,还是不说了。

    等到人聚齐,育爷爷领着寨老们又用香纸、鞭炮、米酒、鲤鱼等进行了一次“唧担”仪式。

    这次就严肃多了,跟家祭还是有区别的,祭祀完毕开始“醒鼓”。

    鼓声先起,大家拿起芦笙和莽筒伴奏,大家围着鼓坪跳起圈来。

    寨老们先领头,然后是辈分较高,声望较隆的人比如阿冲叔阿音他们,最后才是全寨男女老少一起加入。

    在芒筒、芦笙伴奏下踩着节拍,围着鼓柱跳舞,这叫“踩铜鼓”。

    满寨子就李君阁一个外客,只好跟在娃子们屁股后面傻笑着吆尾巴。

    起初李君阁别手别脚,看不下去的娃子不是一个两个,最后干脆都围着他牵手示范。

    跳了一阵,窜寨子的人才挑上担子背上背篓,和守寨子的人告别,从寨子后面的石板路下八沟乡。

    山路弯弯,这一路二十里地也不短,队伍拉得长长的,娃子们精力旺盛,还能跑前跑后的笑闹,阿音跟李君阁并肩走在中间,李君阁挑着担子,里面是糍粑,熏鱼,糖酒香烟之类,这是送给阿音山下舅舅家的。

    阿音拿出相机,不时给走在一起的人家娃子拍照。

    八沟乡今天就热闹了,四乡八寨的苗家人都来了,场坝上摆了铜鼓,在那里叮叮咚咚敲得欢实,踩铜鼓的的人如山如海。

    路过一个寨子人群所在,一位苗家老头见到育爷爷就喊到:“育老头,你们悬天寨又来晚了哟!”

    育爷爷笑道:“没得办法,路太远了,老坎你们今年收成听说要得哟?”

    那老坎爷看样子也是一个把寨,笑道:“收成其实一般,今年乡里来人指导换了稻种,上了化肥,再打了几回农药,亩产上千斤了,其实也就跟汉娃们的地收成差不多。你们没搞?”

    育爷爷看了李君阁一眼,对老坎爷笑道:“我们跟你们比不得啊,我们那里天不管地不收的,又不归你们黔州管,啥好事都轮不到我们。”

    老坎爷面露得色,嘴里还在假谦虚:“我们算啥哟,都是土里头刨食,你看人家隆安寨那边,听说老扁头今年组织了一帮子娃子去绵州一个大厂打工,拿回来的都是现钱!听说那些人家每家都多收入了五千多呢!”

    育爷爷看了看那边正吹打得热闹的龙安寨一群人,说道“不对哟,现在出去打工,咋的都要拿两三千一个月吧!”

    老坎爷说道:“穷家富路,又净是年轻娃子,花钱没个章程,拿得多,抛洒得也多,能拿回家的净钱,还能剩多少嘛!”

    悬天寨这边的人一听这话,就都拿眼睛瞅李君阁,个个都充满感激之情。

    老坎爷这才注意到站在阿音身边的李君阁,说道:“呀!阿音是越长越水灵了,这位是?”

    育爷爷说道:“这是山那边的跑山娃子,李家沟的,叫皮娃。皮娃,叫坎爷爷。”

    李君阁赶紧将烟打上:“坎爷爷你好!”

    老坎爷将烟接过来,说道:“跑山的那跟悬天寨就是一家了,咦,育老头家的女娃怎么都喜欢跑山匠?”

    阿音红着脸喊到:“坎爷爷!”

    老坎爷哈哈大笑,摆着手说道:“哎哟小阿音还生气了!对了要不你们就跟我们一处吧,大家熟络!懒得看老阿扁那嘴脸!”

第二百三十九章 斗牛

    育爷爷就对身后各人挥手:“都去窜寨吧,该送的东西先送,然后各自找玩的,对了老坎你们今年的牛怎么样……”

    俩老头牛经一聊就没个完,李君阁只好先挑着担子去大舅小舅家送礼。

    两个舅舅今天也是一起过,阿音的外公外婆也在,舅舅家亲戚又是一大帮子,记得李君阁脑子犯晕。

    说好先去看斗牛,再回来吃饭,两人手牵着手出来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看斗牛的人是最多的,都在一片高坡上呆着,粗麻绳围了个场地,底下是一块放干了水的大田,另一头拦着个木头架子,待会儿牛从那里放进来。

    高坡上挤满了人,几棵树上呆满了娃子,一个个挂在上边晃荡着腿,嘴里啃着糖果板栗花生之类。

    李君阁站在阿音后边抱着阿音,双臂拦出一点空隙,这么多人,别把阿音挤着了。

    不多会,就见木架子被几个壮汉抬开,一个大汉牵了一头大莽牯出来,鼻子里头呼呼地喷着热气,上面的铜环一指粗,小碗大的蹄子在泥地里一踩一个脚印,肩上腱子肉高高坟起,两个大角一个尺多长,一看就是身沉力大的货。

    喇叭声响起来:“乡亲们,第一个出场的,是林凹寨的牛,叫什么名儿来着,哎哟酸老瓦快点把报名表给我拿过来!哦,威震天,林凹寨斗牛,威震天!”

    乡亲们都在鼓掌,李君阁噗的一声就笑出来了,在阿音耳朵边说道:“这解说太业余了吧?连话筒都不压一下,还把人家小名都爆出来了!”

    阿音笑道:“这才是乐趣啊,要弄得跟央视张老师那样,就怪没意思了。”

    这时就听喇叭声又响起来了:“跟它斗的是五里乡的莽墩儿,咦?牛呢?莽墩儿!莽墩儿在哪里?”

    就见木头架子又被拉开了,一头大莽牯又窜了进来,见到威震天就红眼了,埋着脑袋就冲了过去,拉着绳子的主家被带得一个踉跄,赶紧松开手。

    “好!这就斗在一起了!这下莽墩儿要吃亏,跑得远又是上坡……啊?啥?哦等下,大同镇新年斗牛大赛,正式开始!”

    李君阁都要笑崩了,这都干了两回合了,还正式开始!

    两头大水牛斗在一处,这架势相当威猛,蹄子下的湿泥像浪花一样溅起来,主家跟相帮的都躲得老远,脚下还不敢停,围着两头牛打圈。

    两头牛互撞了几次,每碰一下,就听到山坡上的众人哦一声。

    接下来两头牛就歪着脑袋架上了,脚下撑着架子,开始熬力气,都想把对方熬跪下。

    熬了一分钟都不到,就见威震天膝头开始打弯,被莽墩儿顶得小退了两步,然后撤身就往坡上跑。

    这就是败了,场中相帮的人赶紧插到两条牛中间遮挡吸引莽墩儿的注意,遮挡它的视线,莽墩儿的主家跑过去捞拖在地上的鼻绳,然后牵着莽墩儿得意洋洋地出场子。

    外边等着的五里乡的乡亲得意坏了,满脸带笑,把那主家的肩膀拍得啪啪的。

    另一边威震天的主家也垂头丧气地出去了,本家乡亲搂着他的肩膀安慰。

    各村各寨的八头斗牛走马穿花般地斗过,坡上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虽然老坎爷不待见老扁头,但是无奈人家隆安寨的斗牛实力也不俗,两个村寨的斗牛竟然在决赛中碰头了。

    隆安寨的斗牛取了个四平八稳的名字,叫平安,估计也是今年外出打工娃子多的关系。

    池沟乡的斗牛有个头漩,还有点长,像女孩子的刘海,干脆就叫“披毛儿”。

    两头牛都斗过两场了,现在是冠军争夺战,主东正在给斗牛调整状态,擦汗喂水。

    决赛正式开始了,坡下前排蹲着的乡亲都激动得站起身来,带得后面的都不得不跟着起立踮脚,最后全都站起来看。

    其实这时候的牛力已经有些软了,打斗还没有最初精彩,无奈就要决出这四里八乡的头牛来了,乡亲们的热情比场下两条牛还高涨,一个劲给自己喜欢的牛加油鼓劲。

    到现在必须靠技巧取胜了,两头斗牛转着圈子拿头角试探了几下,平安到底牙口新些,还是没有忍住脾气,开始转着圈子寻找披毛儿的破绽。

    披毛儿耐着性子原地转圈防守。

    平安看似占上风,冲了几次,消耗的体力其实更多。

    果然,就在一次冲击失败后,趁平安后撤的功夫,披毛儿紧跟着就怼了上去。

    李君阁看得入港,不由得大喊:“好!三鼓而衰,批亢捣虚!这批毛儿读过兵书的!”

    阿音笑得软倒在李君阁怀里:“二皮你太投入了,那是水牛!听过对牛弹琴没有?”

    平安也是条老奸牛,一见不对就赶紧撤,转头往坡跑去,先保住平安再说,果然不负自己“平安”的名头。

    老乡们不满意了,嘘声四起。

    平安的主家就是老阿扁,还在努力驱使平安继续,不过平安打死都不上了,批毛儿过来它就躲,没办法只好认输。

    只见那个黄喉都拉破了的业余解说员宣布道:“大同镇新年斗牛大赛,咳……冠军是!池沟乡!批毛儿——呃咳咳咳咳……”

    鞭炮声音立马把他的声音盖下去了。

    镇长给披毛儿戴上大红花,老坎爷牵着自家的大莽牯,绕场一周以示夸耀。

    这还有五千元奖金呢,由不得老坎爷不嘚瑟。

    李君阁一边鼓掌一边对阿音说道:“幸好在比赛是你们苗家的习俗,要是搁盘鳌乡,你说梁丫头敢去挂红不?”

    阿音小巴掌都排红了,笑道:“那可能有点难为梁姐姐了,这才发过疯的牛,眼睛都是红的,一般人还真不敢靠近!”

    两人随着人群渐渐散去,来到斗鸡场。

    斗鸡跟斗画眉就不像斗牛那样搞比赛了,选手太多,都是自由组合,两人觉得自家鸡或者画眉品相差不多,可以一较高下的,就喊来裁判,下斗笼斗圈开斗。

    不过看似这私下里不声不响的,其实比斗牛好玩。

    因为这个可以“带漂”。

    不光是家主可以漂,周围围观的,如果预测的赢家发生分歧,也可以漂,漂上一十二十的,算是个小彩头。

    不过要是自家寨子的鸡,那就宁愿不漂也不能买对方赢,不然就是“失了格”,赢了钱都要被人瞧不起的。

    来到育爷爷旁边,李君阁问道:“咦?怎么还没开斗?”

    育爷爷说道:“来了俩,没看上。”

    这是就见老阿扁拎着鸡笼过来了:“哟!老育头啊,这还没凑上斗呐?”

    育爷爷道:“这还没有看上的呢。皮娃,阿音,叫扁爷爷。”

    两人跟老阿扁问过了好,老阿扁对育爷爷道:“嗐!不就是一个玩嘛!今年可惜了的,我们寨子里的平安只拿了个第二,头采居然落到了老坎头那里!”

    育爷爷翻着白眼道:“你呀!嘴上留点德吧,你那样叫我没关系,反正我是个心大的。可你叫他一声老坎,或者老坎爷不就得了?非要那样叫,难怪人家这么不待见你!”

    老阿扁笑道:“把寨的不都该这么叫,我这又没毛病!”

    育爷爷哭笑不得道:“随你!反正你们平日间也凑不到一处去。”

    老阿扁得意洋洋地笑道:“他娃就是嫉妒!看他又是请人,又是上肥又是换种的,辛辛苦苦一年下来,不如我们寨子里的娃出去打一年工!”

    育爷爷笑道:“娃子们出去可要管好,大家得抱成团,不欺负别人,也不能让别人给欺负了!”

    老阿扁叹气道:“这话跟我们说不着,妈蛋一个个出去二冲二冲的,一年打几次大架,老子还要跑老远去跟人家调解赔不是,劳务中介费全特么都补贴在这上头,都不想管他们了!对了,你看看我这鸡咋样?”

    育爷爷撇嘴道:“鸡是好鸡,就是养瞎了,这鸡上九斤了吧?”

    就听旁边一个声音响起来:“老头!怎么跟我们把寨说话呢?”

    李君阁心生怒气,抬头一瞧,却是一个穿着西服上装的青年,底下却是一条苗裤,不伦不类的,脸上有些流气,可装得又不太像,身边还有两三个年轻人,在那里斜着眼睛瞟阿音。

    育爷爷抬头看了那年轻人一眼,也不说话,又低下头只当没听到。

    老阿扁勃然大怒,站起来就要往那年轻人头上拍,想了一下还是没拍下去,说道:“阿水!这是悬天寨的老把寨!赶紧跟育爷爷赔礼!”

    阿水无可无不可地跟育爷爷做了一个虚揖,又对阿音道:“妹子也是悬天寨的吧?听说你们寨子可穷了,要不待会跟哥哥去游方去?”

    李君阁反而不担心了,就怕心机深沉手又辣的,这阿水明显是出去混了一年回来觉得自己见了世面,估计还赚了些钱当了小工头之类的,就觉得自己在这四里八乡算是个人物了,换着花样嘚瑟呢。

    阿音挽着李君阁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上,甜甜一笑:“我有男友了,游方你再找别人吧,而且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要游方的。”

    阿水这才看到李君阁,撇着嘴道:“看他土里土气的,红水市都没去过吧?”

    李君阁赶紧说道:“去过去过,我还去收过竹鼠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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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山沟去种田介绍:
文案一:
3D魔幻城市逼死导航狗!只有回家去种田!种树,养鱼,遛狗,培兰,下河,跑山……在山沟里也能玩出多彩的人生!
文案二:
回岭新云认雨痕,
到溪老叶缱乌村。
山梅冷彻疏香寂,
沟李夭秾乱雪陈。
去尽远山随柳日,
种开新菊待词魂。
田中紫陌今何岁,
也问桃溪避世人?
文案三:好吧其实不会写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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