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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夺鹿侯     纵兵夺鼎txt下载     纵兵夺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九章 物伤其类

    回还襄平的第二日,鹅毛般的大雪在夜里悄然而至,甄俨的棺椁停在燕北大宅的院子里,盖上一层令人悲戚的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人们都知道,甄俨已经过世。可是当甄氏的女人们看见燕北带回的棺椁时,还是无比哀伤。

    昨天夜里,燕氏宅的哭声一直到深夜才趋于平静。甄氏的女孩们各个哭得悲戚,只有方才七岁的小宓儿还不知道什么是生死,倒显得非常平静,只是乖巧地任由甄姜拉着,看着黑乎乎的大棺椁。

    可是到后来,她问姐姐怎么了,甄脱告诉她再也见不到二兄,却又哭得比谁都厉害。

    潦草地睡了三个时辰,燕北便从榻上爬了起来,走出室外看院子里一片白色里,年过四旬的甄张氏略显单薄的身影扶着甄俨的棺椁不知立了多久,肩膀上与头顶都落上白雪。

    燕北早已惯看了生离死别,这一刻却也感到无比地难过涌上心头。

    天知道这个妇人经历了什么,几年里先后送走丈夫和儿子,宗族离散背井离乡……燕北缓缓地走出屋舍,命庭外侍立一夜的武士去取件狐裘拿给甄张氏,他则走近了到棺椁旁恭恭敬敬地行礼,这才说道:“阿母,下雪天寒,您进屋歇息吧。”

    木然地转过头,甄张氏见是燕北,惊讶地想要躬身行礼,可嘴唇却哆嗦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笨拙地向燕北行了礼,数息才艰难地说道:“燕,燕将军,要出门啊。”

    燕北叹了口气道:“是,今日要去趟汶县,再跑一趟千山。甄兄下葬的日子,您这几日让阿尧去找人选一下吧,逝者已……”

    他想要说些什么宽慰甄俨的母亲,却发现此时此时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最终只能不忍地含目转过头,长出口气吐出一道寒气,这才缓缓说道:“阿母放心,甄兄不在了,还有我。”

    甄张氏其实并不在乎燕北说什么,如今的甄氏,除了燕北还能依靠谁呢?在辽东等待儿子死讯的这段日子令她倍感孤独,她想念中山的一切,却又因为知道已经回不去那样的生活而感到残忍。

    武士取来狐裘,恭恭敬敬地递给甄张氏,燕北对甄张氏说道:“您回去休息吧,天太寒了。您挑出日子,咱们让兄长早日入土。”

    吩咐士卒将甄张氏送回屋舍,为他准备好车马。天光已渐渐泛白,燕北打出井水洗脸,凉意沁入骨髓,令他精神一振。

    抬头看着漫天飘零的飞雪,又是一年冬天。

    不等武士去准备车马,太史慈冒着大雪身披蓑衣牵马直至府上,眼见燕北跪坐檐下望着雪景发呆,一面抖落衣裳厚厚的雪说道:“将军,今日不是要去汶县,要多少人同行?”

    燕北见是太史慈,点头说道:“是啊,今日去汶县看咱们的水寨,等等吧,张义昨晚安顿宗族,和沮公与晚些时候过来。你来的早了,叫厨人开火热粥,朝食后便启程……等中午雪化了路不好走。”

    太史慈自是应诺,让府上厨人开火做饭后与燕北打了个招呼便出府去寻张颌。

    燕北披着裘袍跪坐檐下,屋舍外廊比地面高出三尺,越过院墙远远眺着襄平南面城门楼银装素裹,叹了口气,思虑着今后辽东郡当何去何从。

    他又太长时间去思虑这样的事了,甄俨的服丧期至少三个月,够他将这些事琢磨清楚。

    日出之时,太史慈与燕北用过朝食,沮授与张颌联袂而来,四人跨上骏马带着两队骑兵直奔汶县。

    昨夜的雪一直没停,车驾会因路滑反倒不必骏马舒服,索性一群人便披着皮袄大氅上路。

    道路因大雪覆盖无比难行,原本奔马一个多时辰就能抵达的路,硬是让他们走到正午,太阳被厚厚的云层掩盖着不露出点点光芒,再加上大雪不停,显得天空有些阴沉。

    离着汶县城池尚有十几里的亭舍,燕北远远地便望见亭舍外拴着不少带着皮当胸的军马,孙轻大步走出来远远地便对燕北大声笑道:“将军,某昨夜收到消息便在这等着你,可算来了!”

    “快,外面天寒,我温好了酒,快进来喝一碗暖暖身子再上路。”

    燕北几人面面相觑,一面打马走向亭舍一面对沮授笑道:“这小子居然早早就跑来等着,这天冷的厉害,我们去喝一碗再走。”

    本来燕北来之前是打算下午回襄平,去见见青州来避难的管宁等名士,还有被赵云一路护送过来的卢植。不过看这日头,就算现在往回赶,回去天都黑了,倒不如索性今夜便在汶县住下,其余事务也只能等到明日再说。

    “你小子胖的可以啊!”翻身下马,燕北抬手便一拳锤在孙轻的胸口,随后朗声笑着直指周围作为护卫的军士道:“这些家兵练得不错!”

    孙轻可是胖了不少,看来这男人当了爹之后确实容易发福。孙轻不好意思地揉着后脖子笑,与沮授、张颌、太史慈等人一一打招呼后在前引路说道:“这还不是托将军的福,现在又不挨饿受穷也不上战场玩命,每天就读读书,吃饱了就睡……唉,能不胖么!”

    “哟,你还知道读书了?好事。”众人坐定,亭舍中的火盆烧的正旺,几斛浊酒在火上温着使得酒香四溢,几人围着火炉而坐。侍立的武士为他拿去蓑衣,燕北对着篝火搓着拽马缰冻得通红的手对孙轻笑着问道:“我听说你又在汶县纳了小妾?”

    孙轻不好意思地笑着,不知说什么好。倒是燕北对张颌太史慈说道:“看看,你们学学人家,早说要你们娶妻纳妾,人丁兴旺了才好啊!”

    太史慈笑着提起盆中温过的酒壶,倾满一碗递给燕北道:“将军早日成婚生子才是正理啊!”

    “子义莫急。”沮授闻言也笑道:“主公应当是快了,来年,应当就是来年了吧?”

    燕北微微摇头,温过的酒喝下顿时便有暖意升上心头,带着苦意说道:“来年再说吧,我为甄兄服丧三月,阿淼要服丧更久……这世道啊!”

    “甄氏仲君,真不在了?”孙轻随处下县,也听说燕北此次还师辽东是带着大棺椁回来的。尽管他与甄俨不似燕北那么深的友谊,可结识的人不在人世,也难免心头有所感怀,饮下碗温酒摇头感慨道:“听着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不在人世,心里不好受啊。”

    燕北没说话,接着孙轻便欲言又止地问道:“将军,我听说在无极城外放火烧了六百人,是真是假?”

    那对别人来说是六百人,但对孙轻来说可不一样,那都是以前的黑山兄弟啊!

    “黑山这次可是出息大了,把甄氏兄长堵在甄氏邬里放火**,暴尸荒野不管不顾,我的部将在杂草丛生的废墟里找到甄兄时烧的还有这么一点。那么个七尺伟丈夫啊!”燕北比出二尺长短,对孙轻说道:“就剩这么点。那六百人是当时进过无极城的……也就是无极城了,如果是别的地方,燕某下令屠城的心都有!”

    “唉。”

    孙轻除了叹气什么也说不出,他心里很复杂,既有物伤其类的难过,又有无话可说的无奈,最终只好撇开话题说道:“将军觉得我练的这些武士可还入眼?”

    “嗯,兵练得不错。我看你这是把我赏你的家兵当斥候连了吧?”燕北笑着,随后问道:“我听公与说你前几日写信,要郡府再派个人督管水寨事务,怎么,事情多的管不过来吗?”

    “是,倒也不是管不过来,实在是管不好。”孙轻面露难色道:“将军让属下管一部斥候或是转领一军都没事,但就是这个政事……将军啊,这么跟你说吧,我是使出浑身本事,也管不好一县,更别说再管着个不打仗的水寨了。”

    孙轻叹口气,见燕北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说道:“相比这会还辽东,你也看沮太守那的赋税了,收税这事属下都弄不清楚,那些个县中大户藏匿人丁,属下也讲不成理,全杀了又不合章法。整个郡里汶城这一大县收上的赋税竟只比沓氐和平郭多点……实在是属下无能啊!”

    “瞧瞧你的样子,这是怎么,灰心啦!”燕北笑了,尽管脸色难看却不是生孙轻的气,说道:“你孙轻是有本事的,你若还在黑山里头,这次多多少少也能抢得一郡做大王,但这个政事,你也得做,做不好没关系,要多学学……水寨的事情我打算交给襄平令田国让来做,他的政事就做的很出色啊,等他年后来了你不要小看他年轻,要与他多来往,学学人家的本事。”

    “在汶县也别整天吃了就睡,读书是好事,马上的本事不能丢下,看看现在都胖成什么样了。”燕北看着孙轻说道:“这以后让我怎么带你出去打仗啊,铠甲都穿不上了!”

    孙轻一听燕北这话便乐了,连忙撂下酒碗问道:“将军日后还要出去打仗?”

    对他来说,治政也就说明他这辈子只能止步于此了,但是打仗不一样啊,他打了多少仗了,出去活着回来就是战功!

    “怎么不打,明年兴许就要再出幽州作战,到时候我带你去!”燕北又饮下一碗,觉得耽搁的时间不短了,起身紧紧腰间束带道:“行了,身子也暖和了,走吧,咱们去水寨瞧瞧,等夜里再好好叙话!”

第一百章 改良弓弩

    汶县海岸,寒冷的天气让海上飘着一层浓浓的雾气,空气中都带着咸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靠近海岸的汶县城,很潮。

    水寨在汶县西南三十里岸边,依靠两处间隔数十里的海崖绝壁而建,纳盐池、船港、水寨于一处。水寨正东七里地势较高,被修成出一条堤道,连接由汶县至此的官道。

    燕北跨马立于堤道之上,扬鞭望着西面宽广而一览无余好似海城的水寨,不由得对孙轻赞叹道:“这座水寨修得好,这堤道亦修得好,这难道能说你孙轻没有才能吗!”

    辽东这个地方穷困,穷困的原因就是没有道路,先朝最能修路的时代大约便是严苛暴政的老秦,可秦人的的驰道连接天下,却并未连接到辽东来。

    而到有汉一朝,真正能在辽东郡修出的道路,基本都是调集本地民夫,修出那么个仅能容两马并行的小路,甚至有些地方根本就是靠百姓自己踩出来的道路,一两年时间不经修缮便长出人高的野草。整个辽东,称得上宽广大路的只有三条,皆由襄平而发。一条西向通辽西的青石桥,一条北通玄菟高句丽城,再一条便是南通沓氐再东至西安平县的沿海道。

    只不过如今辽东南的道路已经荒废,长了荒草不说,有些地段甚至生出巨木阻塞道路。

    是以在辽东南打仗时,大军穿行林间,莫要说是辎重运输,就连军队行走都要穿越林地屡犯兵家大忌。

    而这条汶县至水寨的堤道,全长九里,可容四骑并行宽阔无阻,自汶县官道一转弯便直通海岸,燕北怎能不夸赞孙轻的好本事!

    却见得了燕北赞许的孙轻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看了沮授一眼才对燕北拱手道:“这倒是将军错爱,实不相瞒汶县设水寨之时属下对运送物资至此束手无策,多亏了沮君为属下相处办法,征发民夫先将地上清干净,随后便每日派遣两曲骑兵在这条路跑上两趟,如此四月有余,才将这堤道踏平。”

    当时孙轻可是被辽东郡的破路愁得险些花白了头发,冀州生人的他见惯了四通八达的道路,在冀州就算是山上都能开出宽阔的道路,哪里像辽东这个鬼地方,就是平地上都能为林木所阻。落成水寨非一朝一夕之功,海岸边上生长的树木又都不适合造船与搭筑营寨,将他急的像火上蚂蚁。

    全赖有沮授想出办法,征发民夫再辅以各地调来的田卒一奋力,这才在这穷乡僻壤开出一条长达九里的道路连接官道,使得辽东南的巨木能够运送过来,搭成水寨之余亦可让调集来的船匠制作船只。

    燕北对沮授点了点头,沮授能想出这办法燕北一点都不奇怪,随后才对孙轻说道:“公与想出办法,你能做好事情便是。水寨如今有兵几何,又有多少船只?”

    “将军且随属下入寨一看便知,属下自当一一为诸君介绍,水寨、船港、盐场,咱们先去哪个?”

    燕北兵革出身,对水寨极为看重,自然要先去探查水寨,孙轻当即领路,众人向水寨走去。

    “将军请看,远处一左一右两座大寨便是辽东的汶县水寨,一南一北合称二营,各驻一曲水军每日操练。不过属下不精水战,水上二营亦不曾与人作战,如今的操练也仅仅是出海行些渔猎,往来于青州东莱接引难民倒是他们的水练。”孙轻笑笑,对这种操练看上去极为不屑,旋即指着营寨以东的大片屋舍说道:“那是水卒与船匠、盐工的家眷住地,有民两千余户,亦有商市。不过最多的还是依靠汶县向这边输送,有两个乡,水营乡、船匠乡。”

    燕北点头,看着营寨以东分出两个乡,往来妇女孩童人丁倒是兴旺,只是屋舍皆以芦草或细木搭建,看上去不够稳固。苦于这边一切草创,却也没什么办法。他只是惊讶地对沮授说道:“我倒是没想过水寨中竟有如此多的事务,想来他即管汶县数千户,再管这边自是有力不逮……只是田国让一个人却要管辖水寨、乡民、船匠、盐工这繁杂事务,行得通吗?”

    “正因这事务繁杂,在下才推举国让。国让虽然年少,却曾历兵事亦任万户大县襄平令,将县中事务处理地井井有条,是确有本事的。不单单他,甄三郎的友人牵子经,亦有本事,其实有兵略亦通政事,无论是参军事还是任县令,都可做好。”

    “牵子经么?嗯,他曾在大将军幕僚大儒门下学习,自然是要有几分真才实学的。”燕北点点头,旋即对沮授问道:“公与只提牵子经与田国让,怎么,甄三郎的本事,不行吗?”

    沮授停顿了一下,提起甄尧脸上含笑,完全不似说起田豫、牵招时的平辈之态,倒像是长辈在提携后辈般说道:“甄三郎生性跳脱,但历经宗族大变后性情稳妥坚毅,只是为人悟性稍低,喜好交友智则稍迟……不过担当本郡计吏足矣。”

    计吏是专事与州中甚至朝廷打交道的官职,是郡中极为重要的官吏。

    只是沮授这么一说,燕北便知晓沮授这是拐弯抹角地说甄尧不堪大用。

    计吏重要,那是别郡的计吏都重要,可辽东的计吏,那不就是个吉祥物么?辽东郡与州中有约在先,州中财物皆不下发,全靠自给,计吏还有什么用?

    每三月象征性地往蓟县跑一趟,听听别的郡如何汇报情况,自己这边是好是坏其实都与郡中待遇没太大关系。

    反正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燕北叹了口气,他能说什么?就算他是沮授的主公,但到底沮公与才是辽东太守,郡中如何用人难道他还要指手画脚吗?

    他只能对沮授说道:“他不会可以学嘛,毕竟从前甄氏仲兄尚在,家中一切也不必他过问,到底读过许多年书,公与你便多教教他,燕某相信将来三郎是可堪大用的。”

    沮授自是点头,张颌在旁笑道:“将军就放心吧,你要做他的姐夫,郡中谁敢亏待他?”

    此言引得众人大笑,燕北却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旋即说道:“甄氏兄长与我有恩,我曾许诺燕某在一日,便保甄氏周全。我能兴兵闹得幽冀鸡犬不宁,能区区三月便解了黑山叛乱,却无能护得甄兄周全……甄氏就剩这么一个男丁,我若还不能让他将来有治州郡之才,百年之后得见甄兄,是要挨骂的。”

    燕北会这么说,沮授并不意外,实际上如果不是在意燕北的想法,依甄尧的本领根本无法在郡中任职,就算任县吏都已是抬举了。

    “我与甄兄俱为家中仲子,又都有一个送去读书的三郎。我视三郎远胜己命,长兄过世我便要如父亲一般待他。甄兄若还活着,料想应如是。”燕北的神色有些深沉,缓缓说道:“我视甄兄如兄长,甄兄不在,我便是甄三郎的兄长……诸君皆为我手足,若有一日燕某命丧黄泉,留下三郎一人,也愿诸君能代我看护他,不求富贵,但求无灾无厄。”

    孙轻本对甄尧无甚好感,百无聊赖地望向水寨,此时听到燕北这么说,连忙转身拱手道:“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只要我等还有命在,便绝不会让将军身陷险境的,否则要吾等何用?”

    “眼下天下越来越混乱,何人不是朝不保夕呢?”燕北见众人都想说什么,连忙抢先走进水寨,看着营房与正在训练弓弩的水卒对孙轻问道:“那些弩卒,手里拿的是什么?”

    闻言诸将都不禁望向弩手们,却见他们在弩臂上竟还撑着一根小棍,皆将疑惑的目光看向孙轻,便听他说道:“哦,将军说的那个木棒啊,那是压箭用的,在船上不比地上,弓手因颠簸难以瞄准,弩手容易瞄准箭矢却也会因颠簸抖落弩矢,便用木棍压着箭矢,这就是让弩手熟悉木棒,再上船练习,否则他们无法把箭矢压住不说,反倒会因为木棍而端不稳弩弓抖落箭矢。”

    燕北听孙轻这么一说便来了精神,笑着自一旁的弩卒手中取过弩弓,用弩矢压着箭试射,却因没掌握好木棍而卡住弩弦,箭矢仅仅蹦出两步便落在地上引得众将纷纷大笑。

    孙轻接过弩弓对燕北示范木棍如何使用,只见他将弩弓拉开负矢其上,以木棍压着弩矢向下射去,‘哚’地一声弩箭钉进土地三寸有余,对燕北笑着说道:“这中方法熟悉后不但能在水战中压稳箭矢,更能在高地以弩射击地低的敌人,这是弓弩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燕北啧啧称奇,对着弓弩与木棍看了又看,说道:“我刚学弩时便总无法放稳箭矢,以至于发三矢也只能射出一矢,若当时有这东西便不必受那般罪了,诶,等等……这样虽然能压稳箭矢,为何我们不直接在弩臂上便做出能够压箭的东西,如此一来无论何时何地,不论高射低射,哪怕是竖射都能达成,上弦之后便不必再多操心弩矢稳定,岂不快哉!”

    想到这里,燕北不禁大悦,对孙轻说道:“谁想出的压箭之法,当赏啊!明日,你带着几个熟悉弓弩的士卒与想出此法之人与我一道回襄平,我们去铁邬与匠人商议这件事!改良弓弩!”

第一百零一章 武钢强弩

    改良强弩的想法令燕北喜不自胜,甚至失去了校阅水卒操练的兴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左右不过是些新卒,再多的阵仗也都是虚的,哪里又能比得上强弩改良这等大事呢?

    尽管草草地扫过水卒操练,但对于水寨所拥有的船只,燕北还是极为看重的,接着他们便走到水寨的海岸边,十六道海岸栈道旁停泊着有新有旧的十六艘走轲。

    “将军,这是水寨中所拥有的走轲,可乘两船师、八名桨手与两什军士,速度极快。虽不是战船,搭乘勇健者亦能于海上搏杀。这也是水寨中唯一一种乘具。”孙轻指着长两丈有余的走轲道:“像这样的船,我们能够使用的有四十六艘,还有三十三艘尚在船匠手里,到明年二月方可造成。”

    “这里有十六艘,其余的走轲在海上么?”燕北看着狭小的走轲摇头,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民船嘛,用这个来做水军战船,简直是可怜到极点了……燕北打了个哈欠问道:“我们的船匠都能做什么船,只有这个吗?”

    走轲这种小船用来运载百姓、粮草物资还好,不,就连运载物资同行海上燕北尚会担心一个浪头便会教它们沉没,遑论打仗了。

    “眼下天冷,北行逆风,船只停靠在海岛上,恐怕要到年前才能回还。”孙轻点头说着,对燕北随后的问题笑而不答,反倒引路道:“将军对走轲并不满意吧,且随我来,我们去船港匠人那边看看,那边正在日夜赶工制作战船……真正的战船!”

    燕北瘪着嘴不说话,自己部下的士卒在陆地上是何其凶悍,他的骑兵是何等骁勇?怎么到了水师,就成了这般惨兮兮的模样,他也不求水寨军士能与别人打海战,但用这种走轲,燕北很难将他们成为水卒。

    这与在冀州作战时临时抽调民船渡河有什么区别?

    虽说南人不善骑,北人不善水。燕北也不要求自己的水卒能在海上胜过那些生下来就在海里讨生活的南人,但至少,要在北方沿海作为翘楚吧?即便只是用来运兵呢!

    出了水寨,众人跨上马背,沿着海岸向船港行去。岸边的土地的雪花被冲化了不少,骏马虽跑不起来却比人行走的要快上不少。燕北抬头看着天空飘下的鹅毛大雪……这样的鬼天气,跑起来寒风刮得脸颊生疼,没有太要紧的事谁都不会想让坐骑跑起来。

    在汉代人们看来,冬天是万物死亡的季节,空气里都好像带着不详。到了先帝当朝,尤爱大赦天下,但凡牢狱里的死刑犯熬过冬天不死,来年便多半会大赦。

    以至于每年冬季各地都会有成批的囚犯被释放出来,扰乱祸害乡里。

    除了彰显皇帝微弱地可怜的仁德,大赦天下有个屁用!

    远远地,燕北便见到海岸边上用木栅围出的大片围场,巨木横置其间,岸边倒扣着许多吃水很浅的走轲,还有许多大一点的船只仅仅显出雏形。

    众人下马,孙轻对燕北介绍道:“这便是咱们的海港了,有百三十余精于造船的匠人,还有近三百的徒工,都是从青州那边过来的。”

    “如今这些匠人们谁说了算?找个管事的来见我。”

    燕北说着,先是走向那些倒扣的走轲,仅仅看了两眼便觉百无聊赖不再去看,反走向那些好似战船的雏形木架,比较起来他对这些庞然大物更有兴趣。

    孙轻应下后跑开,不多时便领着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者过来,对燕北说道:“将军,此人便是船匠们的船师,名叫张工,祖上是孝武皇帝时制作讨越楼船的大匠人!张公,这便是你终日念着的燕将军,这是沮太守、太史长史和张司马。”

    “啊,您就是燕将军!老夫拜见将军,谢将军活命之恩啊!”名叫张工的老者拄着手杖,一见面前的是燕北便要俯身拜下。燕北眼疾手快连忙拦下老者,托着双手说道:“老人家不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汉代以孝治天下,尤其对老人最为尊敬。就算是官府,对过了五十岁的老者都即为尊敬,上了年岁甚至要免除徭役、赋税。在酒水官卖的情况下,孤寡老人可自行开设酒垆卖酒,连市税租税都被免除。

    就算是叛军,他们可以杀害年轻人,甚至侮辱妇女,但通常情况下不敢为难老人,这是时代的风气,谁也改变不了。

    这面前的张工只怕年近七十,是少有的老者了,燕北区区后辈,怎敢让下拜。

    “回将军话,老夫年六十有七。”听张工说话漏风的幅度,恐怕牙齿都掉光了,燕北有些为难地看向孙轻,心里不禁纳闷……这老丈怕是快老糊涂了,这带领匠人造船的事情,吃得消吗?当下他也不考虑造船的事宜,反倒对老者嘘寒问暖起来,问道:“老人家,您在辽东的日子好过吗?郡中事务繁多,我怕那些做事的人不小心怠慢了您啊。”

    “好,都好,孙县令好!”张公抿着没牙的嘴笑了,絮絮叨叨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这才对燕北问道:“将军是来看造船的吧?老夫待你瞧,这船啊,辽东好,能造大船!”

    燕北点头,由着老者引自己走向匠人们造船锯木的地方,心里想着估计作为首工,张工有这快入土的年岁,在船匠里谁敢不听。

    却没想到,看起来老眼昏花的张工在船匠中声望确实很高,而且对造船的技艺也很了解,走了区区三百步便指导了七八个船匠制作桨、舵、舱壁、橹等用具的关键手艺。

    燕北当下心中了然,恐怕孙轻说张工出身船匠世家的事情不是虚言。

    老张在前缓缓引路,接着便跑来个寒冬腊月穿两层短衣的中年汉子,连忙过来搀扶着张工道:“阿父,你休息些吧,孩儿卫将军讲船港的事。将军,我父年事已高……”

    “嗯,老人家,我看这样最好了,要不您先休息,让您儿子带我们看看也是一样的。”燕北这么说着,却不容老者质疑,令两名骑手将老者送回,对年轻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为张舟,将军就叫小人的小字阿匠就好。”张舟的脸上带着奴仆般逆来顺受的赔笑,对燕北这些贵人有些点头哈腰的架势,笑着指向周围说道:“将军,水寨有走舟四十六,船港正造三十三,明年二月便有七十九艘快舟可运送人力物资。除此之外……”

    燕北皱了皱眉,这船匠张氏父子,给人截然不同感官。老者张工像是有才学的匠人,儿子怎么像个奴仆一般,他打断张舟的话问道:“我就叫你阿匠了,听孙县令说你们祖上世代官匠,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忆起祖上并不算显赫的荣光,张舟带着骄傲说道:“不错,小人祖上皆为青州有名的官匠,父亲时还食官办俸禄,只是到小人加冠,连年兵灾旱灾,田地颗粒无收,只能将自己卖于大户为匠奴补贴家用……不过将军放心,小人尽得家学,识字会算,船工的事情即便让父亲休息,也是能做好的。”

    “嗯,我知晓了,你接着说。”燕北颔首,这又是个为兵灾所祸的苦命人。他问道:“除了走轲,你们父子可会打造战船?”

    “这正是小人想要告与将军的。”张舟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说道:“除了走轲,我们正在打制战船,五艘艨艟,长十丈八尺,上架二层飞庐安放女墙,可载勇士百六十,这种船能在海上作战,也一直是汉军中海战、江湖战的主力船舰,艨艟可于来年五月造成下海;除了艨艟,还有两艘斗舰,一长十八丈、一长二十一丈,架飞庐二层,树幡帜、牙旗可置金鼓,为大战船,亦可在海中行进。来年七月亦可下海,到那时候,将军的水寨便有两艘斗舰、五艘艨艟,再辅近百走轲,一次便能运兵三千之众!”

    燕北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对张舟也和善得多,鼓掌道:“大善,除了这些,你还会造其他的东西吗?我听说孝武皇帝时有楼船,高层可陈布车骑于其上,一艘可运三五千之众,你会造吗?”

    “小人世代船匠,虽未造过,但家中书籍亦有建造之法,或可以一试。不过将军,恕小人直言,建造楼船耗资过巨,对比优势尚不如添置五艘斗舰、二十艘艨艟。”张舟看燕北正在兴头上,有些怯懦地说道:“楼船虽大,却因飞庐过高,善行江河却不善海战,若有风暴袭来,便是舰毁人亡。”

    “原来是这样,那就先不说楼船了。”燕北本就是随口一问,辽东这个地方决定了发生海战的几率很小,最大可能便是以船舰运兵而已,因此对船舰的需求其实也并不大,他开口问道:“那除了战船,货船你会造吗?”

    “小人会的,不但货船,就算是武钢战车、武钢大弩车家传书上亦都有写制作方法,这都是楼船上所配备的木工。”提起这些家传技艺,张舟甚为骄傲道:“小人的父亲,还亲自督造过青州府五架武钢强弩车的制造!”

    “子义!”燕北脸上甚为惊喜,对身旁太史慈叫道:“武钢强弩车!”

第一百零二章 子龙压片

    “这个加高一点,留出弩弦的位置,对,试射一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伴随着‘哚哚’地试射之音,襄平铁邬中一片忙碌。十几个木匠、军中弩手、校尉军侯聚集在铁邬,穿着单衣卷起袖子操持着强弩。

    如果说眼下什么事情最为紧急胜过一切的话,那便是改良、赶制军械。

    兵,短时间内燕北已经不能再招募了,除了操练之外,能够最大提升军士战斗力的就只有改良军械、制作新的军械这两条路。

    如今的辽东,在物产上可谓得天独厚,尽管无论钢锭、铁锭还是制作弓臂的栎木、造船的松木,应有尽有,只是出产的数量少了些,树木的运输难了点……不过这些难题都是可以克服的。

    唯一不足,就是制作船橹的杉木,辽东没有。

    杉木产自黄河以南,亦很名贵。若是派遣船队采买不说一来一往太过耗时,就是巨木的价钱,眼下的他也付不起,只能用余种辽东有的木料代替。

    何况从辽东到江东,水寨的海员并没有这种遥远航行的经验,风险太大了。

    除了这唯一不足,辽东的一切对于水军的发展都是极好的。参天的巨木应有尽有,如果不是辽东南的道路不通,短时间内燕北就能筹集到百艘斗舰所需的材料。在中原看来造大船所需最艰难的材料便要属作为龙骨大梁的巨木,在燕北眼中却仅仅视作寻常。

    辽东南六七人合抱十丈以上高度的巨木不知晓有多少!

    所以他们要造大船,只要有了大船,往来辽东南与沓氐的物资运输便不再是什么大问题,到时候整个辽东郡的物资对燕北来说才是应有尽有。

    完全控制一个属于自己的领地,而这片领地又恰好物产无比丰富,是怎样的福气?那些在中原需要斥重金采买的材料,在这里只需要用些廉价的人力运输即可。

    更别说这些人力都是效忠他的部下。

    燕北很期待明年夏季飘扬着燕字旗号的斗舰艨艟横行海上之景象,不过在此之前,他更期待强弩的改良与武钢弩车。

    张氏父子的确是有本事的,因为张工充足的造船经验,改变原有船底分六舱的情况,而使用船底分九舱的技术,亦桐油灰粉密封,晒干后保证船底密闭,亦能储物。

    而张舟就更了不得了,这小子因为在官匠长大,又去做了十几年私人匠奴,对木工、石工、船工都有很高的造诣。燕北对比旁人,他要更重视匠人,当即便给张工六百石的督船匠,又任命张舟为铁邬的匠师,一人领两份俸金……至少,他不能让给他干活的匠人冬月里还穿着两层短衣吧。

    强弩的压箭费不了多大劲,先汉时木工一律使用榫卯结构,一体造出,不过到了如今钢铁的产量大幅提高,有些时候也会使用铁钉来加固木件。

    对于他们改良试用的强弩,仅仅是以削出射台的木片垫在弩臂上,中间用木片与铁钉固定,进行试射。

    效果拔群!

    随着孙轻扣动扳机,弩矢精准地钉在三十步外的草垛上。

    燕北鼓掌而笑,倒是太史慈与闻讯赶来的赵云暗自皱眉,太史慈对孙轻问道:“孙县令,你用的弩,是三石没错吧?”

    孙轻不明所以,点头道:“没错,三石弩……你这么一说,好像弩的杀伤确实小了些。”

    随着太史慈这句疑惑,燕北端起另一张不经改良的三石弩上弦后对草垛射去,哚地一声,短矢已穿透草垛,又再度射出二十余步才停下。

    弩的威力,增加压片后小的可怜。

    原本可射伤百步内的敌人,转眼就只能杀伤五十步内了。

    “这是为什么?”燕北这么问着,有些烦躁,说道:“要不就只在重弩上改良,让水卒皆用重弩?”

    “不不不,将军,这个压片不能放在重弩上。”孙轻先前开弩,算是感同身受,闻言连忙说道:“属下平日六石弩才用脚开,但加装压片后因为挡住射台,就算是三石弩也只能用脚才能张开。若换了六石重弩……怕是水卒都拉不开了。这兵在穿上浪涛翻涌,船身颠簸本就不宜脚开,这弩用作陆战还好,若是水战……却是不行的。”

    倒是赵云灵机一动,问道:“是否为木片太过厚重,阻住了箭矢,因而劲力变小……将军不如请匠人打造薄铁片,以铁钉打在射台上,形成弧度仅仅用最底端抵住弩弦与箭矢的尾端,再在最前只用一点接触压住弩矢中段试试?”

    “诶,子龙说的没准可以!”燕北听着便笑,细细一想觉得确实可行,连忙对匠人们吆喝道:“快,让匠人打出长五寸、宽一寸的铁条,越薄越好,要可以用手掰弯的那种!”

    燕北说罢,匠人们便提着铁锤自锻炉中夹出铁锭截成小块开始干活。燕北的要求并不高,薄铁片最为容易不说,所消耗的铁锭也仅仅只是一点,就算做上几十个,都不抵一把环刀消耗的铁锭。

    不过片刻,燕北所需要的铁质压片便已做好,赵云接过将之掰弯成需要的模样,用铁匠留下的钉孔钉在弩臂扳机后面,一寸宽的铁片刚好压在箭台上,一点微小的弧度轻轻压着弩矢,上弦搭箭一气呵成,赵云提着强弩左右翻转抖动,只见弩矢稳稳当当地卡在弩臂之上,不动分毫。

    “好!”燕北见之即为喜悦,连忙催促赵云道:“子龙快试射,看这般如何!”

    “诺!”随着赵云应下一声,便用极其标准的架弩动作朝着箭跺射去。哚地一声,箭矢穿过箭跺底部,扎出一个窟窿后射在十几步外,斜斜地扎进地下两寸有余。众人大叫道:“好!”

    能不好么,从前的骑弩手使用手弩极不稳定,看如今改良后的弩臂,这种技艺若用在手弩上,任何一个游骑都能使用一石手弩,上箭后便不必担心稳定,可击敌于数十步之外,就算步卒腾挪跳跃亦不足为奇……弩手将会在除了上线速度之外的所有角度完全胜过弓手!

    “将军,箭矢更稳了!”赵云对燕北点头,沉声毅然道:“不过,望山亦要更改。”

    望山是弩臂上的瞄准器,先秦时没有刻度,有汉以来望山则根据弩射出箭矢的弹道增加了刻度,更精准,却也更制式。也就说,如果在射台上增加这种压片,影响了箭矢的射击弹道,过去的望山便全部作废了。

    “这没有关系,再试射三箭,如果没有问题让匠人制作百副压片装在强弩上,召集两队弩手试射,如果在杀伤与稳定上切实可行,我们就把望山全部改掉!”燕北抓着赵云的胳膊用力握了握,带着笑意重重点头,指着弩臂上的压片说道:“如果这个确实有效,它就是辽东弩除了望山、望山、牙、悬刀、钩心、键、臂、弓、弦外的第九个材料,我看也不用起其他什么名字了……就叫子龙!”

    “等到将来天下安定,便将此物献给朝廷,今后世世代代的人们用及弓弩,都将念着你的名字,单单此举,可载入史记也!哈哈!”

    燕北朗声笑着,给予了赵云一个进入史书的机会,随后亲自端着加装子龙的弩射出一矢,明显感觉到弩的劲力非但没有减弱,反倒在一定距离内有更好的劲道。

    从前过了八十步便极大几率会发生翻转的三石强弩,如今能够劲射百步而不翻箭,燕北不禁朗声笑道:“可惜这东西不能假装到六石强弩上……不过这也足够了,作为单人使用的弩,无论在水战还是陆战,甚至是在城池中施以阴杀,都是极好的兵器啊!”

    就在匠人们开始制作子龙压片,期以尽快制成百片完成燕北的要求时,一旁的匠师张舟拱手道:“将军,此物虽不能加装于六石强弩之上,却能够加装在武钢弩车中,必可使劲力远胜从前!”

    “哈哈,大善!”燕北放下奴籍,对张舟问道:“我且问你,若随意让你调拨铁邬人手,多长时间能为燕某造出一架武钢弩车?”

    “与属下十名铁匠、十名木工,再有学徒三十,若所需物资皆能调拨。”张舟想着缓缓说道:“若单单做出一架让将军看看的弩车,料想,十五日足矣!不过……若是将军想要能够用于作战的弩车,最少也需要半年,因为弓臂需经过晾晒等工序,极为耗时。”

    “我便给你二旬,先做出一架让我瞧瞧。”燕北自然知晓好的兵器无论弓弩也好,亦或长槊也罢,都是需要极长的制作时间保证柔韧,才能使其坚固耐用,也不着急,只是问道:“你都需要什么东西,且与我说说,看看可有无法调拨的。”

    “铁石五十斤,各类木料四百斤,牛皮五张、兽筋两丈,再有桐油等物,皆是邬堡中寻常可见之物。”

    燕北点头,朗声笑道:“这有何难,雷公,便将他所需要的东西都拨给他,让他做出一架强弩车来看看!”

第一百零三章 沙汰官吏

    辽东郡自几十年前至今,从未有哪个时间段比得上如今这般发展迅猛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上一个大力发展辽东的太守还是先汉时头一次在千山发现铁矿,短短几年时间,后任的太守与朝廷便觉得辽东手艺精良的大匠少、道路运输又多有不便,便将千山铁矿搁置,后来有了高句丽汉四郡之变,连年的战争之下,辽东再也没有由衰败走向繁华的机会。

    历任太守,也都仅仅是安抚百姓而已。

    燕北改变了这一切,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更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被视作私人所有。

    县令、太守,是无法带动地方发展的,因为他们只是治政的官员。地方的情况均被豪族大户把持着,这是个士大夫与朝廷共治天下的局面。

    这也是燕北这伙鸠占鹊巢的叛军对比旁人唯一的优势,他们即不在乎朝廷也不在乎豪族,整个辽东现有襄平公孙氏后有田氏相继泯灭,而燕北在郡中一言九鼎又成了谁都无法抗拒的局面,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凭借着兵势将整个辽东都纳入掌中。

    燕氏就是辽东最大的豪强。田、钱、盐、铁、兵、官,一切能供控制百姓的东西,都掌握在燕北手里,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沮授放开两手地去发展辽东。

    辽东郡,襄平郡官署。

    燕北坐在上首把玩着加装子龙的精巧手弩,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此次出行,他去看了汶县水寨、襄平铁邬、千山铁矿,三处地方都带给他非常欣喜的感受。

    汶县水寨自不必说,再过半年,水寨便会拥有两艘斗舰五艘艨艟,辅以近百小艇组成的水军,在整个幽州都不在乎水军的情况下,他的水军便可遨游东海,无人能阻。这意味着在最短的时间里,他能够水陆并进,路上兵马二十日出幽州,水陆北上沿近海十五日内将三千水卒送到幽州沿海任何一个地方。

    就算是渤海郡,也能一个月内抵达,而不惧任何路上设卡。

    可惜刘虞不同意他南下的计划,否则明年六月,他们就可以将冀州收入囊中了。

    而在襄平铁邬,他们改良强弩,为六石一下弩机加装名为‘子龙’的压片,极大地提升弩的稳定性,使箭矢射出更精准射程更远之外,使得弩机能够在颠簸状态下使用,增加了能够保持射击的情况。

    有铁邬千余匠人学徒在手,假以时日便能将辽东所有弩机改良完成,辽东强弩将独步于天下。

    至于安平乡的千山铁矿,燕北在外出征的三个月也没闲着。有沮授时不时的关注,各地迁居而来难以维持生计的百姓纷纷在矿山中开矿运石,换取能够让他们吃饱饭的酬劳。他们的努力使得铁矿与石料的产量获得极大的提升。

    三个月之前,矿山每日仅仅能挖到百斤铁矿,出铁亦不过六成,若想锻成兵器用的钢则更少。若想锻做百炼,不过三五斤而已。而到如今,这个数量提高了十倍有余,每日可出千余斤铁,能锻六百二十至七百斤铁锭,足矣应对铁邬庞大的消耗。

    除了开采铜铁之外,千山每日还能开采出巨额的石炭与各类石料,多不胜数。

    千山的石矿,辽东南的原木,便解决了辽东手工业发展所必须的大量原料,解燕北的心腹大患。

    不多时,沮授端着木盘,上置书卷木简而来,在他身后跟着甄尧、牵招、田豫,而郡府另一边则有高览、张颌、太史慈、赵云、焦触等人。

    “将军,户籍到了。”

    燕北颔首,请沮授等人入座,自有武士随从将木简奉上,燕北拿起木简粗略地看着一面说道:“今日召诸位前来,是为谈谈年前的安排,也希望诸位能举荐人才,充实郡府县中;再一个,就是王义这小子从高句丽送来书信,让我感觉有些难做,便召集诸位来议一议。”

    燕北合上书简,面上带着喜意抬头道:“如今辽东之民已有十一万余户,诸位功不可没。公与,郡里的事情我没什么好指手画脚的,治政你比我做得好得多……这几个月,郡中可有悬而未决的事情需要我帮忙?”

    其实燕北并不是查看民籍的,这几卷书简除了民籍之外还有商籍、匠籍、军籍,这些才是燕北想要仔细了解的东西,另一方面,在户籍之后,还有各县这一年的赋税开支,是燕北专门找沮授要来的……与孙轻谈过之后他便有了这个想法,他认为早先的武人任县令已经很不合适,这件事需要变动。

    “主公,属下确实有两件事。一是夏季以来建馆招贤已见成效,不少避难辽东的儒生如今已充入乡里、县吏、郡中,但有几位名士尚需将军前去走访,诸如涿郡故尚书卢子干、乐安郡名士国渊国子尼、北海名士管宁管幼安等人,以示重视。”

    沮授接着说道:“第二件事便是官吏调动,如今众官吏皆任职半年有余,赋税对比往年郡中案牍,除襄平外……收上钱粮皆少于往年,将军应明赏罚,摘选能吏充任县中长官。”

    沮授之所以要在今天将这件事说出来,便是因为即便他是辽东太守,却也做不了燕北的主。如今的辽东太守相当于分去郡中兵权皆在燕北之手,但这些县令却大多为燕北亲信,各个武夫出身并不长于政事,若是关系近些的孙轻他还尚能写封书信帮忙,但是像孙轻这样明白事理的人毕竟少数。

    平郭长陈佐,一个人闷不吭声地在县中也不知做些什么,平日里输送木石倒是勤勉,但收上的赋税比之郡中去年少了三成;至于新昌长潘棱,西安平长吴双,这两个或是盗匪流转山野、或是豪强族雄一方,如今任了县长却免不了旧习难改,县中田卒不思开垦反倒整日操练,估计打起仗来是凶猛得紧,可收上的赋税一个少了四成一个少了五成。

    这就是春季田地毁坏,辽东南也未经战乱,何况田租少了,税金总不会少吧?

    最不能说的就是番汉长姜晋,他那个地方山高皇帝远,手里头又攥着一个校尉部驻守西安平县,收缴的田卒扣下一半留作军粮,赋税全部压下说是要用于乐浪郡支助燕东。仅仅命一曲士卒运往年三成的粮食往襄平输送,再加上路耗,就送到襄平一百七十辆车,上头的粮食全被这一曲兵吃的吃、沿途偷卖的卖,反倒还闹着让襄平令田豫给他们拨划了三百石粮食回去的路上吃……合着一年的赋税就送来两卷写得像狗爬一样的书简。

    沮授是一粒粮食都没见着!

    这些事私底下沮授都和燕北谈了,谁曾想燕北听了就只是笑呵呵的根本没当成事,竟说:“赋税扣就扣了,粮食吃就吃了,他说做什么那便确实是做什么了,我信他。不过回头要给他写封信,让他管好自己手下的兵卒,贪墨粮食偷偷贩卖可不行。”

    燕北又不管,各县长吏又都是些这样的家伙,沮授这辽东太守哪里能当的舒坦,只能在今日与燕北说个清楚……大儒名士可以不去拜访,可这县中长吏,是必须要换!

    听到沮授这么说,燕北又笑眯眯地呵呵笑了。

    他知道沮授心里是怎么想的,也知道沮授因为姜晋等人的事情是不高兴了,但没办法……他心里高兴啊!

    别人就不说了,潘棱吴双两个没做好事情该罚的罚,没有关系。姜晋和陈佐,他怎么罚?这都是知根知底,早年生里来死里去的老弟兄,姜晋陈佐是什么德行他不知道吗?任命他们官职的时候,他就知道俩人会把两个县治理成什么模样。

    陈佐就是个老实人,打仗治政他什么才华都没有,做饼还是很好吃的……可他能拿着蒸饼去感化一个县吗?姜晋就更别提了,拍马舞刀是行家里手,贪财粗鄙也从不落后,他能带出什么兵,他能治出什么县?

    燕北都知道。

    高皇帝立国之初,分封发小卢绾在燕地为王的时候,能不知道他没什么大本事吗?可他还不是分封了,最后还把人家给逼反了。

    说到底,那还不是老兄弟拱卫着让他有肉吃,他不能连口汤都不让人喝了不是?

    所以燕北也就只能笑笑,对一脸严肃的沮授说道:“嗯,明日吧,明日我便去拜访他们。至于县中长吏,他们做不出好事情,那就换别人来吧。不过当时人是我选的让他们去,毕竟咱们也没更好的选择,赏罚之事,我看就算了。潘棱、吴双,调到襄平大营做军侯,陈佐的话,免了县令,调回到铁邬,让他协助雷公管理铁事吧。”

    “至于姜晋,他的兵马可有大问题啊!子龙,我记得你部下有夏侯兰,熟悉军法对吧?等姜晋回来了贬别部司马,把夏侯兰调到他部下做军侯,好好练一练他的兵!嗯,这事我看就这样吧。”燕北说罢,怕沮授再抓着不放,对他问道:“公与啊,我记得你有兄弟名叫沮宗沮公奉,可有才学,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任番汉长……可行吗?”

第一百零四章 遗祸儿孙

    “绝对不行!”沮授本来听到燕北不打算处罚那些旧将,心中尚有不平,此时听到燕北要摘选自己的弟弟去做县令,当即急道:“将军,公奉的才学尚不足以任职县长,此时不妥!”

    “怎么就不妥了呢?”燕北笑着说道:“有公与这样的兄长在前,料想公奉也应当是有才华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沮授连忙摆手,他在燕北麾下就已经是一郡太守,这是最大的官职了,若再将兄弟弄到地方去做县令,那不是徒增猜忌么?连忙说道:“公奉既无经验亦无才学,万万不可任职地方。将军选拔官吏应唯才是举,又怎能任人唯亲呢?”

    “不任人唯亲难道还要我任人唯疏不成!”燕北面上的笑意就没听过,闻言更是哈哈大笑道:“公奉可读过治政之篇?可通晓经学之意?”

    不等沮授回答,燕北便说道:“没有经验,这不正是在给他经验,否则直接征为郡主簿即可,又何须任职县中啊?不过公与说的也有道理。子龙啊,你部下那个同乡赵范,是不是士儒出身,去番汉两千户小县做个县丞可合适啊?”

    “赵范是有县丞之才的。”赵云颔首说道:“如果将军要起用他,最好放在身边观察时日再用于偏远。”

    燕北点头,认为赵云说的很有道理,便抬头对牵招说道:“子经,你在郡中事务做的很好,眼下用人之际,便由你出任西安平县令,与沮公奉共掌二县,互相帮衬可好?”

    牵招可比旁人果敢的多,他以中原人之身立足东州,却为燕北重用,此时当即拱手道:“在下任凭将军驱使。”

    “好!”燕北这时转过头来对沮授说道:“这下公与可以放心了,牵子经的本事你总是知晓的吧,子经之才足可任二县,汝弟亦有才华,所缺不过经验罢了……就算再不济,总不至于比阿晋更差了吧,哈哈!”

    “此事不必再议了。”眼看沮授还要再说什么,燕北便摆手按下这件事道:“除此之外,尚有新昌一地长吏尚有空缺,诸君可有人才举荐?”

    沮授见燕北心意已决,便不好再多说什么。他担心的可不是沮宗的才学,而是怕宗族在辽东权势过大,但此时此刻燕北混不在意,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听到燕北问及举荐人才,只好拱手道:“郡中故河内太守李敏有才,其子李信方才弱冠亦有才学,将军可差人征之,李敏虽未必会出仕将军,但若能得其子效力亦是好事,可补新昌长的空缺。”

    人家李敏以前给朝廷做事都是两千石的太守,到如今返乡给你燕北做县令?可能性不大。

    不过他的儿子李信,燕北觉得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想到这燕北突然转头对太史慈、赵云二人问道:“你们有谁知道邴根矩、卢子干等人,可有子嗣啊?”

    太史慈自然知道燕北心里想的什么,缓缓摇头,邴原前几年才成婚,如今眼下哪里有什么儿子。赵云微微颔首说道:“子干先生有子名毓,不过六岁而已。”

    燕北颇为遗憾地摇头,随后又请众人举荐人才。如张颌的同族、太史慈的同乡、诸如此类,面前举出几个能够补充郡中佐吏的人选,燕北一一写信招纳。

    做完这些,便是对众将言明年前的事务。参与讨伐冀州黑山的军卒记录功勋,以备赏罚;在难民中扩招部分田卒,并开始冬季操练百姓以备来年征战;除此之外最大的事情便是在千山建军马场,着手军马的繁殖与豢养,省的价值万钱旁人求而不得的骏马被冻死饿死。

    这半年多骏马一直是燕北的怀中鸡肋,好好养着怕没粮食饿死,不好好豢养则又怕骏马饿死。不过如今郡中粮食勉强充足,来年开垦出的四千余顷荒地投入轮种,熬到秋天便再不必担心缺少粮食,他的心也大了起来。

    即便刘虞不允许他提兵南下占据冀州,但至少他还有在辽东郡整军修武的权力。刘虞想做贤臣,这没什么关系,哪里整个幽州都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没有一点担心,但幽州还有燕北在。

    他在这里,就是当仁不让!

    让各部校官趁着这个冬天操练县中、乡里的青壮百姓,为的就是将来如果中原的乱战波及幽州,辽东能够快速聚兵,将那些百姓从田地里招募至军中,给予布甲兵装便能最快速度地投入战场。

    甚至如果明年的粮食真像沮授所说能够充实辽东仓储百万石,燕北十分乐意再募出一万、两万的兵员,到那时候辽东便能真正雄立东州,整个北方谁也不能比拟!

    不过在此之前,燕北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是要与众亲信商讨,他将书简推到一旁,对众人说道:“高句丽的王义,这几日给我送了一封信作为我召他回来过年的回应。他的确要回来,却不单单自己。他在高句丽做得不错,如今已成为高句丽王长子拔奇的亲信……而我们开学馆的消息也已经传至高句丽,他们的大王想要派遣长子拔奇进入学馆学习汉学,诸君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辽东不过一郡而已,如今竟要连鸿胪寺的职权都代为行使了?

    “高句丽、扶余等地,虽为东夷,却为我汉数年交兵,时战时和。属下曾听闻高句丽人性凶急,有气力,习战斗,好寇钞。”沮授缓缓说道:“遣王子进学无妨,但将军却不得不防备其居心。”

    “沮君说的有道理,我也认为高句丽是很厉害的邻居,虽不能与我汉相比,却已能与我辽东造成威胁。”燕北沉吟,其实他对高句丽人什么性凶急、习战斗并不在乎,他们边地人不都这模样,比凶悍指不定谁凶得过谁呢。他说道:“因而我想借此机会,将这拔奇放在襄平看看……邻居家并不安稳,高句丽与扶余在东边连年打仗,不管谁输谁赢,对我们都是好事情。我想先看看这拔奇是什么样的人,王义的书信里说,他们的新大王身体不好,三个儿子当中,长子拔奇似乎并不受宠爱。”

    “这或许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时机。”燕北以手指磕着案几道:“短短百余年,他们从几个小部落发展至今,甚至让我们都觉得他们像是一个国家了。不可谓不迅猛,往年数次与侵辽东、玄菟、乐浪三郡,又不可谓不可恨。”

    沮授眯起眼睛,他从燕北的话中察觉到些不同寻常的意思,似乎这件事确实是可以利用的。况且他知晓燕北不知从何时起便一心想要让自己投身于中原即将发生的大乱中去,自然不能留高句丽这么一个强邻在侧,故而点头说道:“若将军不能早除东夷,今后必为其所患。”

    而麾下众将,大多并不了解高句丽的历史,即便是博学如太史慈,也对这些东夷并无多少了解。但人们的心是一样热切的……他们听出燕北的意思,将军这是要为天下开疆辟土,这是何等功名?

    平定冀州叛贼,尽管功勋斐然,说到底却不过是汉人间自己打自己,可若发兵除灭东夷,却是不同。

    孝武皇帝北扫匈奴,那是汉家百姓世世代代都铭记于心的功勋!班定远平西域的故事说起来至今仍令好男儿血脉喷张。赵云、太史慈、焦触、张颌等人不禁呼吸有些急促,他们仿佛看到自己的名字与国境之东的一块块土地在后世被世人铭记!

    “非燕某为其所患,而是担忧后世的幽州,为这般东夷搅和地似如今凉州一般,为其所害啊!”燕北想到凉州的事情,他说道:“凉州也好并州也好,亦或是幽州。朝廷的心都不在这些地方,中原守成足矣,却无力外扩,究其原因燕某以为是边州疲鄙,而中原向边州发兵却又路途遥远……最终能安定边州的,也只能是我们这些边州之人。”

    每当燕北看到现在的凉州局势,便总能想到将来的幽州。韩遂、马腾、董卓这些人,在安定边州的手段与功绩上,确实要胜过中原人。可为何他们一个个都对朝廷有很强的敌意呢?

    大约都是有错的吧,边人不懂朝廷的用心,朝廷不屑边人的苦难。

    “燕某在辽,便可保辽,然燕某不过可在世百年。上一个百年高句丽人从部落变成如今可挡汉兵十余万不灭的国家,那下一个百年,他们会变成什么样?”燕北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扬着下巴说道:“今之天下纷乱,是以辽东兵强马壮,后世大汉安定,则边民亦会软弱,到那时边祸再起,则无人能抵……我辈生于此时,自当勉力不息,故而。”

    燕北皱皱眉头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我欲接纳高句丽世子,取信与其,再其新大王山崩之时以兵马助其叛乱登位,再趁其国力衰微横扫其部,三年也好五年也罢,扫定东夷取其国土,不将祸患遗为儿孙辈!”

第一百零五章 世子拔奇

    斗争越残酷,人心便越恐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高句丽国都国内城经那岩城至纥升骨城,路上顶着高帽儿的石雕分外有趣。这一段路尚比较好走,过了纥升骨城,再向西行便不是那么容易。绵延的山脉阻隔着文明,行百里野地,王义才终于看见熟悉的大梁水。

    这条宽广的大梁水连通高句丽与汉辽东郡的边境,中间狭长地带有两侧峭壁阻隔,是以汉军虽强,从前的数次战争却都无法向东寸进收回国土,反倒为高句丽夺取故玄菟郡的领土。

    这条分境线是围绕千山东部数次野战的结果,大汉北人擅长平原作战,南人更熟悉山地作战……可是偏偏,辽东郡南部更接近山地丘陵,这里有一夫当关之势,甚至都无需建筑关塞,便已能驻扎一支军队便可伏击河岸两侧的行军之队,若再以巨石自山上滚滚而下,没有谁能够成功逃生。

    高句丽在大梁水以东驻扎了数足五千的精锐步骑,分驻山上山下。而在大梁河以北直通玄菟郡的浑河畔,同样驻扎着五千精锐,还包括千余水军。

    随着王义对高句丽国的了解越来越深,心中也对这个在北方拥有强大军力的国度感到忌惮。早在儒留王时期,他们通过攻伐迫使在浑河流域活动的鲜卑为其属国,进而又向浑河上游进军,大将乌伊、摩离“西伐梁貊,灭其国。进兵袭取汉高句丽县”在当时,他们便能够动员两万兵力。

    至大朱留王时期,高句丽军队征服了盖马国、句荼国,袭击了汉乐浪郡。太祖大王时期,高句丽军队进一步扩大发展,将征服的部落方国的军队也编入高句丽军队,使步兵、骑兵的数量增多,并具备与辽东郡、玄菟郡作战的实力,时常派出数千人、上万人侵扰、掠夺辽东郡、玄菟郡东部各县。

    近年来,高句丽内部纷争不断,北面与扶余不停交战,使其无暇西顾。但是身处其中的王义非常清楚,这是个好斗而精锐的民族,一旦他们与扶余国的纷争有所缓解,一定会再度向西进兵。

    如今高句丽在北方常驻兵马两万,西面两河驻防万余,何况国中尚可动员二至三万的轻卒。他们的兵力远胜当年,若一心进攻辽东,即便是燕北整军修武亦不是能够阻挡的。

    顺着蜿蜒的河道一路西行,一艘盖着双层飞庐的大船装载着五百名穿着宽阔华服着皮甲青铜铠的高句丽兵将,之后亦有两艘小舟为其运送辎重粮草,正是辽东郡应允下的高句丽世子拔奇一行。

    “王君,你是从辽东过来的,我问问你,观我高句丽之胜兵,汉辽东郡可能阻挡?”拔奇是个面貌英武的青年,身着汉人的锦绣玄色大氅打理地一尘不染,头上束发而系金抹额,身上亦以金银自饰,贵气逼人,倒是面容带着几分少年傲气对王义说道:“像这样的兵马,即便汉为大国,区区辽东,怕也还是不如我高句丽小邦的吧!”

    王义轻轻点头,论及兵马数量,辽东当然比不上高句丽,单单所辖地域与百姓数量,高句丽都比辽东郡大了三倍不止,这如何能比?他缓缓地为拔奇面前的陶碗中倒入酒液,说道:“若以辽东比国中,自是不如。”

    拔奇对王义这样的回答很是满意,拢起宽大的袖袍对王义接着问道:“王君,今年余无法归家,想必心中是无比思念吧?放心,这次你与我一道至辽东,那辽东太守沮公与是断然不会为难你的。”

    王义尊敬地拱手拜谢,实际上心头却在暗笑。

    至高句丽时,他假托自己是在辽东犯了律法杀人的罪人,逃到高丽的国都国内城,借追随燕北时学会的商贾技艺,在国内城、纥升骨城买卖物资,时常又将在汉地的本事故技重施,行匪于高句丽与扶余国境,短短两个月便凭借自己获取的声望得到高丽王长子拔奇的青眼,招至身边作为亲信幕僚。

    如果不是来时带了上百亲信武士随从,王义在高句丽的生活便可谓是步履维艰了。其实原本他是不必过得如此辛苦的,单单凭借他一手锻铁炒钢的本事,无论东夷还是北夷,只要是青铜器大行其道的国度,他都能成为国家的座上宾。可王义与燕北相交甚久,深知燕北即便舍巨额利益也不愿将兵器卖给外族,他又怎能授人以渔,把祖传的锻铁炒钢之技艺让外族人知晓。

    王义没有忘记,燕北派他到高句丽,是为了将来的入侵征服做准备。

    不过不可否认,王义很能干,短短半年时间便以庶人之身成为高句丽国中世子的幕僚,衣着华服锦绣不说,就连言行举止之间都有了派头。

    “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些不懂,为何你一定要让我投入辽东学馆门下学习。”世子拔奇提起辽东,言语间多有不屑,微微皱着鼻子说道:“高句丽与汉争夺西方土地的战事在二百年里从未停止,向父王告请入辽东习汉学时可是教我被二弟好一阵嘲笑啊!”

    “诚然,高句丽国力强盛,甚至若无扶余国牵制,就是整个幽州亦不能比拟。可是世子,高句丽再强,将来能真正属于你的,又有什么呢?待大王百年之后,您是守着国内城旁边的那岩城度日,还是终日醉倒在纥升骨城,为二王子守着大汉边陲呢?”

    拔奇的脸色并不好看,王义的言外之意便是说等他父王过世,王位便绝对与他没有一点关系,脸色不由冷了下来,高高扬起下巴骄傲地说道:“我才是父王的长子,继承王位,强国富民本就是我天生的责任,怎能在纥升骨城醉倒!”

    王义轻松地笑了,看着沿河两岸渐渐消去的堆积白雪,饮了一口碗中酒液,嘴角勾起的弧度写满了讥讽。他们这些平民出身的草莽是向来不懂贵族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王义咧着嘴揉着眼睛问道:“可是我听说国内城的大辅、古雏加、大加都聚拢在二王子伊夷谟的身边,他们支持二王子登上王位……那到时候世子天生的责任,又该寄放在何处呢?”

    高句丽的中央官职分为七级,最上的大辅相当于丞相,而古雏加与大加,则是高句丽五部中的贵族首领,同样拥有参与政治的权力。

    拔奇被王义的话噎住,却满不在乎,自幼时起王都的宫廷汉学教习便告诉他折节下士的故事,他只是愣了一瞬便说道:“如果伊夷谟比我更出色,那我会助他管理城邑,毕竟他是我的弟弟,兄弟之间应当相互扶持。”

    “嗯……世子的胸襟令在下佩服不已。”王义点头,端起镶着银边的陶碗看了片刻,才啧出一声,放下陶碗对拔奇问道:“那么世子,如果你做大王,难道就不能照顾兄弟了吗?”

    “做不做大王,又和进入汉辽东郡学汉学又何关系呢?”拔奇没有回答王义的问题,反而说道:“难道在国内城的那些儒士,就不能教给我很好的汉学?”

    “在下建议世子入辽东,并非是为了汉学。那些大加、大辅聚拢在伊夷谟的身边,就是因为他想要做大王,而他做了大王,便能给那些支持他的大加更多的东西,权力、财物、兵力,人们是为了这些东西。如果世子不想成为大王,或根本不在乎,也就无法给予别人这些东西,自然,就没有人支持世子。”王义笑着,他的巧舌如簧仿佛令他想起燕北一本正经地骗人时的模样,摇摇头,他笑着问道:“世子以为辽东郡掌握在谁的手里?”

    “汉朝的郡有太守,就像我们的大辅一样,管理这片土地的所有事务。”拔奇确实被王义说动了,这种问题其实一想就能够想清楚,可惜从来都没有人告诉他,拔奇对王义问道:“辽东郡的太守,难道不是被人称作沮公与的沮授吗?”

    “他不是被人称作,汉人的名号,分作名与字,沮授是他的名,公与是他的字。但是辽东郡并未掌握在他的手里。”王义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他终于能告诉拔奇燕北的名字,他对拔奇说道:“我的同乡护乌桓校尉燕北,现在统治着汉辽东郡,是大汉北方最有权势的将军之一。”

    “护乌桓校尉?不对,这个官职难道不是为了保护乌桓人与那些鲜卑叛徒的吗?”因为鲜卑在弱小时曾经为高句丽的附属国,所以拔奇习惯于将鲜卑人叫做叛徒,事实上每一个高句丽人都很清楚,鲜卑人如今在草原北方打出了自己的土地,已经不再是老人们口中被驱使的奴隶,拔奇问道:“护乌桓校尉凭什么统治辽东,又凭什么成为大汉北方最有权势的将军?大汉北方,那要有多大,一千里吗?”

    王义被拔奇的话逗得开怀大笑,摆手吐出三个字,“三千里!”

    “从盖马大山到太行山脉,从上谷到黄河,没有人不知晓他的名字。”

第一百零六章 起于卑微

    刘备终于来了,如果这个长着厚实耳垂的涿郡豪杰再不到辽东来,下次见面就会是明年燕北服丧过后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距离从汶县回来已有五日,这几天燕北走访学馆、暂住襄平多闻里,将那些客居辽东的儒士拜访。名气很大,但收获很少。管宁不愿仕官,卢植则托词年事已高,不过管宁倒是应下每旬至学馆开堂教授经义。

    唯一的收获就是曾被大儒郑玄以为国士的国渊国子尼,他愿意仕官燕北,管理屯田事宜。

    在与沮授商议过后,郡府决定任国渊为郡中田吏……这个官职虽小,但在辽东郡权力却不可谓不大,因为辽东郡府直属的四千余顷私田都将交由国渊统筹。

    对他的才能,燕北虽然尚不清楚,但在沮授的力荐之下燕北还是决定让国渊试一试,左右如今的屯田之权都在沮授手中,即便国渊为田吏也只是作为沮授副手管理田事,出了错误也好补救。

    襄平郡府的屋舍。

    燕北听到刘备来访的消息,便叫人将他们请到郡府中,燕氏大宅如今悲伤气氛太浓,不适合用来招待访客;而铁邬之中又有私造弓弩、武钢车,也不适合见人;燕北思前想后,在襄平他居然没有能够用来宴客的地方,最后只能决定在郡府中与刘备会面。

    其实郡中给卢植在多闻里起的屋舍是很好的选择,拿来宴请卢植的学生刘备是再好不过了,可燕北并不愿意将卢植在辽东的消息告诉辽东郡之外的任何人,就连在学馆教授经义,燕北都没有让卢植去的打算,更别说告诉他的弟子刘备了。

    何况,卢植教过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难保卢植还记得有刘备这么个人,这样一来太过突兀了。

    “将军,刘玄德、关云长、张益德来访,是否让他们三人进来?”

    燕北坐在屋舍中翻看着书籍,听到武士传报,当即放下书简起身道,“不必了,我去迎他们。”

    说罢,燕北便披上裘袍快步走出,穿过郡府中别院命武士将酒食温汤端入室中,便在郡府外见到三人,与刘备同行的还有十几名骑手亲随,燕北抬手对着刘备朗声笑道:“玄德兄,这可是你不守信用,说过要在涿郡迎接我胜师回还,怎么还要燕某派人去辽东请你!”

    “嗬!益德兄弟倒是更壮了些。”说罢,燕北便被屋外的寒意冻得皱了皱鼻子,眼见关羽那张红脸被冻得有些发紫,连忙一手抓着刘备的手臂一手在前引路道:“天寒地冻,看给云长兄冻得,一路辛苦进屋再说!”

    四人年岁倒都不算大,不过刘备关羽都要比燕北年长,倒是张飞比燕北还稍小些。待到四人入室,酒席已备好,时间不到晚食,席面也没什么暖炙,只是切了些肉片在屋舍中端上火盆架好青铜烤盘,主要是用来垫垫肚子,关键还是温着的酒液。

    四人围火盆而坐,倒也热闹。

    “还望燕君勿怪在下食言,实在是将军南下青州,临近冬季郡中事务缠身。”根本不用燕北去说,自来熟的张飞已经端起一碗酒液对着燕北先干为敬,倒是关羽稍显矜持,刘备则对身旁的燕北致歉,先为燕北碗中倒满酒液,复为自己满上,祝酒道:“贺将军大胜立功!”

    燕北笑得开怀,碗中酒一饮而尽,这才抹着嘴叹气道:“是啊,原说回还时趁伯圭将军南下,过辽东时我也去你们营地做客,却不想一回来郡中便积压了不少事情,实不相瞒,直至今日这才方有闲暇,三位来的也正是时候啊!”

    就在此时,屋外有武士立门拜倒道:“将军,郡府密报。”

    燕北眯着眼睛,手上酒碗顿了一下,先前他专门派人做好准备,就是要在刘备到访之后报上乌桓遭抢的消息,借此引出问刘备可知晓事宜,不过……这下面人也太不会做事了吧,这还没说上两句话就出来了?

    燕北说道:“且进来说吧,玄德兄不是外人。”

    拜倒在门外的武士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刘备三人这才抱拳对燕北说道:“将军,沮太守让属下来报,扶余国向朝廷朝贡的使节被玄菟太守公孙度私自扣下了!”

    啊?

    这……这不是我想让你们说的啊!

    这一句话传出来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到让燕北愣住。这不就明摆着告诉刘备三人,你燕北作为护乌桓校尉却遥制辽东太守,还对玄菟郡有觊觎之心,人家太守做什么事情你都知道。

    燕北顿了顿,对武士说道:‘我知道了,你替我回报沮太守,在下全凭太守吩咐。”

    “这个公孙度好大的胆子啊,居然连附属国的使者都敢去抢。”燕北端起酒碗,看刘备三人怔怔地看着自己,连忙说道:“你们一路辛苦,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愣着做什么?”

    刘备转脸就是笑容可掬,端起酒碗与燕北轻轻碰了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感慨道:“将军事务当真繁忙。”

    关羽也是默不作声,不过张飞可不一样,他早就大快朵颐了,艰难地将口中炙肉咽下,才随口问道:“燕君,怎么玄菟郡的事情辽东都一清二楚?”

    刘备的眼神猛地瞪了过去,张飞却浑然不觉,问完便又低下头夹炙肉。

    “兴许是扶余国使节被公孙太守扣下,有人逃到辽东了吧,毕竟二郡距离如此之近,我郡在边界亦未驻兵。”燕北说这话时眼皮都不带眨一下,脸不红心不跳的,襄平往北就与玄菟接壤,这五十里中驻扎着辽东北部尉李大目的三千兵马不说,还有千八百的田卒散布在边界,却被他一语带过,还满面感慨道:“这天下真是越来越乱了,让这么个目无朝廷的人来做太守!”

    刘备叹了口气,却没有接着燕北的话说下去,这个话题接着说,那话就深了。谨言慎行是刘备的立身之本,他不像燕北,甚至于他很羡慕燕北……像一柄出鞘钢刀,锋芒骇人。人们都说刚极易折,可燕北投身叛乱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硬是杀出几万兵马攥在手里,教谁都不敢小觑。

    可他呢,投身汉军想拼命杀出一番男儿功名。他杀出来了,讨伐黄巾打了三场,胜两场败一场,死在手下的黄巾贼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功受县尉,只因鞭挞个无耻督邮,便落得亡命天涯。

    到如今,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别部司马,在辽西蹉跎光阴。

    大丈夫生于时,不能报效家国又有何用!

    这些事情,刘备可以在心里想,但他却绝不会说与旁人听。就像燕北收到这关于玄菟郡的消息一般,谁心里谁身上还没有几件秘密了?

    每个人的志向,大概都是秘密吧。

    “此次公孙将军南下青州讨贼,还给我传信一封,怎么玄德兄没有同去?”一时间觥筹交错,燕北见刘备沉默寡言似有心事,便没话找话地笑问道:“如此立功的大好时机,三位为何留在辽西,看家护院吗?”

    刘备没好气地看了燕北一眼,没说话。倒是坐在燕北正对面的关羽饮下碗酒带着愠意道:“看家护院的事关某做过,比如今好上许多!”

    燕北不解,皱眉想了片刻才问道:“玄德兄,可是因为燕某曾向刘公要你三人,引公孙将军不快?”

    刘备缓缓摇头,强带笑意对燕北祝酒,说道:“将军不必多心,并非如此。”

    这事确实和燕北没关系,公孙瓒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但他们三人确实得罪了公孙瓒,出征前夕大肆募兵,辽西、右北平、渔阳的草寇山贼,乡间恶汉都被募至军中,以至军纪涣散甚至兵马抢掠百姓,刘备看不过去便谏言公孙瓒,岂料公孙瓒非但不听倒还讥讽刘备志向远大却还不过是别部司马仰人鼻息。

    结果二人在军营中大吵一架,此次出征也没了他别部的份儿。

    所以啊,刘备认为在自己的地位无法满足志向之前,那就是个秘密,再不必说与旁人。

    ‘公孙伯圭,没有识人之明啊!’

    燕北在心里想着,尽管刘备不说他们究竟是怎么了,但燕北也能看出来,近日以来这三人日子不大好过,他心里可没什么同情之意,在他看来刘备在公孙瓒部下过得不好是再好不过了。

    他开口说道:“辽东郡有四个校尉部,前些时日我的兄弟管教部下不力,被我迁做别部司马,校尉尚有空缺……玄德兄若有意,不如转仕辽东郡,我想沮太守会愿意任你为校尉之职,云长与益德亦可为军司马,如何?”

    “这再好不过了,我就说兄长怎能做个区区别部司马,到底要校尉才配得上兄长的志向啊!”张飞闻言当即叫好,胳膊碰碰关羽说道:“到时候咱俩也做军司马,多好!”

    一个校尉部,对刘备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转仕辽东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燕北与公孙瓒的关系……是转仕还是背叛,却不好说。

    但他还是缓缓摇头,“在下谢过将军抬爱,但公孙将军助我于卑微之际,不可弃之。”

    燕北心中有些失望,同样失望的还有张飞,叹了口气道:“唉,郡里都不给别部粮食,连饭都吃不饱,还有什么弃不弃的啊!”

    就在此时,门外武士拜倒,拱手道:“将军,我部与州中采买粮食,途中为马贼所击!”

第一百零七章 公孙校尉

    “什么!”燕北心道终于来了,面上愤怒不已,猛然坐起指着门下武士怒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幽州还有马贼敢抢夺燕某的东西吗!”

    刘备面色发苦,关张二人也面面相觑,显然他们是知晓怎么回事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门下武士拱手道:“前日,马安行商贾至辽西购粮千二百石,行至乌桓属国为数百马匪所困,将军派去保护商队的兵马与敌交战,互有死伤,后马匪离去。”

    尽管燕北早在昨日便知晓这件事,此时听来尤觉气愤,一仗死了百十号人,添了二百多伤兵,他岂能不急,寒声问道:“还有呢?”

    “我部弩手射伤马贼首领,士卒有人言说,那马匪首领被射伤时,听见马匪中有人称其为……”武士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刘备三人,这才缓缓说道:“称其为,公孙校尉!”

    燕北抿着嘴闭上双眼,抬手搓着额头这才缓缓坐下,口中呢喃着,“公孙校尉,公孙校尉,是了,除了辽东郡的兵,还有谁敢袭击燕某庇护下的乌桓属国,抄掠辽东郡采买的粮食!”

    燕北抬起头,看着刘备躲闪的眼睛问道:“玄德兄,辽西的公孙校尉,是公孙伯圭的什么人?”

    “唉,应当是校尉公孙越……这些日子公孙校尉总领着兵马昼伏夜出。”刘备叹了口气,公孙瓒是他的师兄,也对他有恩义在身,即便此次不派他随军出战,他俩到底还是有恩情在的。可公孙越不同,自小娇生惯养让他在令支眼高于顶,除了公孙瓒谁都不服,如今公孙瓒一走,便将刘备别部的军粮断了不说,纵容士卒抢夺百姓财物倒是比公孙瓒还变本加厉。刘备心中对公孙越无一点好感,他对燕北问道:“将军打算如何?”

    “我领兵方回幽州,刘使君便责令我管好乌桓人,保护他们不要再被抢夺过冬粮食,我那时候就听说是辽西的人扮作马匪,我尊敬伯圭将军,所以没有与他们计较,料想燕某回还,乌桓人也被抢得差不多,即便是辽西无可食之粮这下也该够用……到底,是应当给燕某一分薄面吧?”

    燕北笑呵呵地饮下碗中酒液,吸着鼻子模样有些滑稽,“燕某麾下一百多个儿郎死了。我想着退一步,人家反而把脚踩在燕某脸上啦!”

    说来也好笑,燕北最开始确实是没想跟公孙越计较什么。他料想公孙瓒豪杰一世,就算是看自己不顺眼,摆明了车马打一场便是,何必要用如此下作手段坏他的事。

    可到现在,燕北怀疑公孙瓒这个兄长压根当不了公孙越的家,又或者是公孙瓒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玄德啊,你回令支看看,公孙越那竖子如若箭创不治,你就给我传封信来。等伯圭得胜回还,燕某好换身红大氅在州府等着给他报喜。”燕北深吸口气,话说到这,他也没什么再聊下去的**,对刘备道:“他若是没死,你就让他的家人提早准备后事吧。”

    刘备一听燕北这几句话便面色一变,这怎么能行!说到底他就是厌恶公孙越,却也没到要死好活这个地步,他更没想到燕北居然根本不管不顾的就要杀人,连忙说道:“将军不可!现下是否为公孙越所为尚不清楚,何况即便确为公孙越,如今将军与公孙越同为幽州之将,又怎能率军攻打?依备看来倒不如明禀刘公以待决断,若将军私自兴兵,岂不妨害将军之名?”

    “嗯?”燕北转过头,遇到事情先告状,燕北可没接受过这样的教育,他转头对刘备问道:“玄德兄以为不妥吗?”

    何止不妥,这简直是太不妥了!

    刘备看着燕北不禁摇头,这样因私仇而兴兵,那与土匪草寇抢夺山头有何分别?连忙对燕北说道:“不如这样,将军修书派人向刘公禀明,在下回还辽西,若此事真为公孙越所为,自当奉劝他还回粮草,向将军修书致歉……如此免除一场兵灾**,岂不大善?”

    燕北定定地看着刘备,面上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才点头说道:“若是如此,便劳烦玄德了。”

    说罢,燕北转而对刘备三人问道:“方才我听益德说,你们那手下兵马连饭都吃不饱,是怎么回事?”

    张飞坐在火盆旁,两手一翻道:“还能怎么,伯圭将军一走,公孙越那竖子便克扣我们别部的兵粮,一个月才发三百石,我们一千多人还有百十匹马,这如何够吃!”

    “兄长将华服猎犬都卖了,还有这些年留下的积蓄,全拿来养兵都不够。”

    关羽言语中有些抱怨的意思,有神的丹凤眼微眯透出危险的感觉,燕北以为关羽会说什么鼓励自己杀了公孙越之类的话,不过他最终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便端起酒碗饮下不再言语。

    燕北皱着眉头问道:“竟然这般窘迫?”

    刘备的心态倒是好的很,苦笑道:“在下命窘,倒是连累了跟着的袍泽。”

    燕北啧啧地摇头,这家伙手底下一千多号人不给发兵粮,家里还稳妥无比,燕北也不禁感叹公孙瓒的魅力真的是很强。若是他不给手底下兄弟发粮,部下早炸毛了,还给他卖命效死?

    “燕将军,既然有此事发生,在下就不久留了。”刘备拱手居然就要告辞,燕北哪里会让他这会就离开,连忙拦住刘备道:“玄德怎能这么早就离开,多少也要小住几日再走,公孙越是公孙越,刘玄德是刘玄德,你不必挂怀啊!”

    刘备笑笑,带着关羽张飞起身道:“正是为了二郡不起纷争,在下才必须离开,我回去劝说公孙校尉,改日再来拜访。”

    燕北又试着留下刘备,却被刘备再三拒绝,最终只好带着几名骑兵送刘备一行至襄平城外,这才挥手作别。送走了刘备,燕北连忙策马直奔城外襄平大营,找到从下县调回做曲军侯的吴双潘棱,对吴双道:“你带些人马,先放一骑传信追赶刘备让他等着,你速调集八百石粮草押运追上,将这些粮草送给刘备,跟着他进辽西。到了辽西别急着回来,留一部人盯紧了公孙越都做了什么……还有潘棱,你跟我过来。”

    吴双领命下去,潘棱见燕北言辞紧急不敢贫嘴,连忙跟在燕北身后向城中奔去,到了郡府门口才开口问道:“将军为何要赠与刘司马粮草,他不是公孙瓒的人吗?”

    “公孙瓒为了打青州黄巾把粮食都搬空了,公孙越现在克扣刘玄德粮草,正是他们有间隙的时候,我赠与刘玄德部八百石粮草……你说那公孙越连我的粮队都敢抢,他敢不敢抢刘备的?”燕北笑了,抬头一看郡府才拍着额头喃喃道:“哎哟,怎么把你给带到郡府了!”

    潘棱和吴双被调回大营,他心里可是舒服的很,比较起来还是操练兵马更让他欣喜,在县中任长吏他也做不出什么成效。如今见燕北一副要重用他的模样,连忙说道:“将军,你下令吧,要让我做什么?”

    “我且问你,若让你领一支兵马扮作盗匪,流转于乌桓属国与辽西郡,不扰百姓,伺机进攻公孙越的军寨杀伤他的部众,毁他们的田地邬堡……你敢不敢?”

    “嗬!将军是打算和公孙氏撕破脸面?”潘棱问了一句,接着又反应过来说道:“属下明白了,将军是想让属下暗地里给他们寻些麻烦,只是属下不知道,领一支人马做这样的事,将军要给他们找多大的麻烦?”

    “他们杀了我百十个兄弟,我就要他十倍奉还,但是不要一次把他们弄狠了,要让公孙越有气撒不出。”燕北抬手挠挠鼻子旁边,索性靠着郡府院落里的大树对潘棱循循善诱道:“先在令支周围打探清楚,哪里的地是公孙氏的,还有公孙瓒那几个兄弟,他们的邬堡都在哪里,找清楚位置,之后派小股身手好的弟兄给他们使坏……你知道怎么使坏吧?”

    潘棱挠挠额头,怎么使坏?这种事情,他怎么会知道,潘棱试探着问道:“趁夜里往井里丢石头、毁掉水渠?可是现在是冬天,这些东西到春天他们再清理就没用了,还是宰掉他们的牲口吧,偷走也好,还有在他们的库府、粮仓里放火,眼下天干物燥,一把火能把他们什么都存不下去……啊,将军,属下实在是不知晓怎么使坏,请你明示。”

    明示个屁啊,你自己都说得这么清楚了!

    燕北缓缓点头,面上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对潘棱说道:“你说的这些就很好,带上六队人先潜入令支各地。你去找吴双问情况,如果刘备不能说动公孙越,你就动手给他点教训,只毁坏公孙氏的东西,记住了。再一个就是不要烧毁他们的粮食,最好毁坏他们的武器兵甲,烧了也好毁了也罢,有机会抢回来更好!注意让弟兄们保护好自己,别被发现。”

    “诺!”

    “到年前你们就回来,去吧,为死去的兄弟们出口恶气!”潘棱领命离去,燕北晃晃脖子心情大好,一路走进太守官邸,迈着大步口中喃喃道:“咱去看看公孙度又做了何等大事!”

第一百零八章 灭顶之灾

    燕北进入太守官署时沮授并未闲着,事实上沮授已经很久都没有闲下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虽然他的官职为太守,但他身上所肩负的职责却并非仅仅太守之职而已。

    他是太守,也有辽东兵马的参军之责,还管辖着铁邬与燕北名下的四千七百二十五顷私田,以及辽东土地上一万五千名勇士的钱粮调度。抛开这些,也有周围鲜卑、乌桓、高句丽、扶余数个方向的外族动向需要把控。

    燕北抱着手臂靠在门廊,看着沮授写出密信差人送出,接着立在官署外的国渊再度入内与沮授商讨片刻屯田事宜,随后约定晚上再聊,与燕北打过招呼后国渊离开,接着作为郡中佐吏的赵范端着书简进入室中,向沮授上报入冬各县需要调拨的冬衣与赏赐……诸如种种,数不胜数。

    看见别人朝他打招呼,燕北便打眼色让他们不要说话,故而一个个从官室中出来的郡中官吏皆轻手轻脚地离开,倒是让沮授根本不知道燕北已经来了。

    趁着这个机会,燕北命官署中走动的仆役去取些蜜浆与清酒,端在官室外候着。

    过了一刻时间,燕北远远眺着里头沮授忙得差不多,这才在门下轻咳一声,扬着带满笑意的脸对沮授说道:“怎么样,挺辛苦?”

    “主公何时来的?”沮授揉着额头扶案起身,刚想活动两下便见燕北笑吟吟地站在门外,连忙再度跪坐下去,对燕北拱手道:“请快些进来吧。”

    燕北搓着两手,这几日大雪初停,反倒比先前下雪要更冷些,笑着招手进入室中与沮授对坐,命官署仆役将蜜浆清酒用木盘盛在旁边,探手示意道:“命人取了些温浆,且饮吧,这太守可是劳累的事情。”

    沮授笑着先为燕北碗中倒上蜜浆,后才为自己盛上,摇头说道:“这不算什么,如今郡中重要佐吏都有才学之士充任,明年就轻松些了。也就是临近年关,最劳累的时候被你碰到,不然平时每日都有闲暇能读些书卷。”

    “国渊和赵范,他们二人的才能如何?”燕北吹着蜜浆热气说道:“没有很劳累就好,你可是郡中支柱,如今天寒,有个头疼脑热,这辽东郡可就垮了一半了。”

    沮授点头对燕北的关心表示感谢,随后才说道:“赵范的才学不错,算筹与经学都有根基,是不错的文士,年纪轻轻便有一县之才;国子尼是一位真正的大才啊……这不,这是国子尼方才交与我关于屯田的想法,属下以为其中对于编制乡里、医匠等进言十分有用。”

    燕北点着头将书简打开,缓缓地看着,其间不禁点头。这个国渊国子尼,他打算将辽东的田卒与家眷编制为二十个分布在郡中各地的乡,以曲军侯为长吏,在明年起各自开垦荒田,除燕北名下四千七百余顷地外,新开垦的荒田归属田卒,向郡府缴纳赋税。

    粗略看来,便叫燕北骤起眉头。今年他们开出四千顷荒田,明年至少还能开出三千顷,并且随着辽东大兴土木,空出更多的荒地,燕北名下的土地很有可能达到万顷,成为幽州乃至整个帝国北方最大的地主,到时候一年所产之粮便可足够辽东郡三年五载之需。

    如果按照国渊的这个建议,那么燕北名下的土地可能就只有这么不到五千顷,这等于硬生生地将燕北可能获得的利益砍去,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但是接着看下去,燕北的眉头慢慢展开,乃至脸上露出笑意。

    国渊书简的后半部分,似乎就是为了说服燕北而写。其上陈明厉害,首先这些田卒依然为燕北服务,他们的家眷便足够耕田所需的劳力,这些参与过战事的勇士将会继续在军侯的带领下成乡而练兵习阵,在明年,他们将开垦出超过五千顷土地,这些土地可以先拿出一半甚至三分之一,鼓励那些在操练与开荒中表现较好的两千到三千人,到后年便能够将这一万田卒完全消化,每个田卒都将拥有五十大亩的土地,成为半农半兵的田户。

    好处显而易见,燕北不再需要为这一万田卒继续提供粮草与钱财,单此一项,每年可为他省下二十三万石粮食,换成大钱,便是四千三百余万。还有超过两千万钱用于士卒的衣物、兵俸,这一部分钱财也会被节省下来。

    因为他们所拥有田地,使得生活所需的粮食与衣物,甚至一部分人用于战斗的环刀铠甲,他们都能在两年之内自己购置。

    而那些赏赐下去的田地,可以征收更高的税金,比如头一年十倍于寻常百姓的三税一;这将同样是郡中每年极大的进项,并且这些军户要比寻常百姓更容易管理,因为他们只是换了个名叫某某乡的营寨与妻儿父老生活在一起而已。

    除此之外,他们的钱财最终将花销在郡中商市当中,而且如今辽东郡的商市完全控制在燕北手中……这些钱财最终还是会回到燕北手里。

    皆大欢喜。

    “这个国子尼……好!好!太好了!”燕北合上书简,重重地将拳头磕在案几上对沮授说道:“若真如他所言,明年赏赐一半田卒拥有五十亩田地,后年一万田卒人人都有五十亩土地,郡中可每年剩下二十万石粮食与数千万钱的开支,有这些钱在,我们便能够招募更多的田卒,迁入更多的百姓!”

    这次轮到沮授惊讶了,他当时仅仅是想到郡中开源节流之后能够充实库府,却没想到燕北看到的与他截然不同,不禁问道:“主公还要募兵?募田卒?”

    “不单单田卒,如果将这批田卒变为田户,我打算先从田卒中抽出六千精兵,再征募一万青壮充入田卒。”燕北将蜜浆饮尽,倒上清酒,盘起腿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叹了口气对沮授说道:“这次去冀州平叛,给我最深的感觉就是中原越来越乱了……值此朝不保夕的乱世,我们手中若没有兵便是砧板上的鱼肉,可是我不想做鱼肉。”

    中原的混乱,沮授在与燕北的书信交流中早有耳闻,他眯着眼睛对燕北问道:“那主公打算如何?”

    “回来时在蓟县,我向刘公进言想要先下手为强,趁我兵强,关东诸士人后发待起之机,于来年春引兵南下,先横扫冀州再渡河取青、徐、兖、豫四州,合六州之势拱卫刘公,到时不说别的,我等也总能与董卓分庭抗礼。”

    “吸……”说实话,沮授被燕北的话惊到,他不像太史慈与张颌,那两个人对天下没有太过精准的判断,因而根本就没有去想这件事的可能性便直接认为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虽然他们确实没有如此能力,但如今天下之西为董卓之地,天下之东为士人之地,董卓兵势强,士人声望高,所以任谁都不会想到燕北能有夺取六州的能力。但是沮授并不这样想,他向前倾斜身子,目光直视燕北甚至有些热切,问道:“刘公如何回答?”

    沮授觉得燕北的计划能成,真的能成!士人读的书让他们更骄傲,给他们一种偏新声望的假象。可是即使如今沮授看得清楚,董卓凭什么把他们像流放一样从洛阳赶出来?靠的不就是手上的兵马!燕北一行人又凭什么成为辽东霸主,靠的还不也是手上的兵马!

    整个天下的观念都在改变,兵马变得无比重要。或许现在兵马还没那么重要,因为偏信武力的只有董卓、马腾、韩遂、燕北等等这么一小撮人,但是如今士人们还不也是大肆募兵……董卓这一小撮再加上士人,那不就是整个天下了。

    燕北要南下六州,打得便是他们无从防备,釜底抽薪。到时候董卓掌并、凉、司隶,刘虞掌东、北六州,那不正是燕北所说的分庭抗礼之局面?

    他们这些人,也就摇身一变成为距离天下大权最近的男人们了。

    燕北端着酒碗想与沮授碰碰,却不料沮授没动,只是追问道:“主公,刘公怎么说?”

    燕北抿着嘴看向别处,挤着眼睛道:“还能如何,刘公没同意,否则现在我早开始整备兵马了。”

    呼!

    听到燕北这么说,沮授悬着的心垂下,无可奈何地看着燕北,十分自觉端起盛着蜜浆的碗与燕北相碰,一饮而尽,问道:“那主公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没那个命?说到这,我想起来今天刘备走之前和我说,他说玄德命窘!”燕北脸上带着苦笑,“我觉得刘公并非是不信我的,恰恰相反,我倒是认为他是相信这件事,却不愿意去做。”

    “中原的事情先不必去管他们,虽然我们势力还很弱小,却也并不是那些庞然大物们可以忽视的,这次在冀州,董卓接受我的谏言让黑山受降,袁绍则派人给我送去郭大贤之首级,韩馥又把咱们视作救命稻草……无论他们谁取胜,我们都不会少了好处。现在我担心的,是西面和北面的邻居,公孙度又做什么事了,我听人报信说他把扶余人的的使节私自扣下了?”

    “正是如此,公孙度之不臣之心久已。现在看来,公孙度想要得到扶余人的拥戴,但如果我等奋力,稍加引导,或许就能成为公孙度的灭顶之灾。”沮授脸上没有笑意,微微抿着嘴在酒盘上划出一副地图,对燕北道:“主公请看……”

第一百零九章 三足鼎立

    灭顶之灾?

    燕北不懂,公孙度扣下扶余使节,便能将他的意思借扶余使节之口传回扶余……扶余国可是不亚于高句丽的强大国度,比之汉其自然小,然比之辽东或玄菟?乃无比之大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若公孙度得扶余国兵力相助,恐怕明年便会拥有击败燕北争夺辽东的实力,到时候他这辽东霸主又该如何自处呢?

    燕北皱着眉头看沮授将酒盘做四分,西北玄菟、西南辽东,东北扶余,东南高句丽,他面带不解地对沮授问道:“难道公与的意思,是要我与高句丽联合,击败扶余、公孙度,吞玄菟郡?”

    “是了。”燕北说罢便自言自语着点头说道:“扶余虽强,高句丽亦不弱,而我等却比公孙度强,若两相联合必可大破公孙度!”

    燕北还来不及高兴,正想夸赞沮授,却听沮授冷着脸不见一丝喜色,说出四个字道:“此为下策!”

    “辽东联外族灭汉臣,且不说无力管辖辽东的朝廷,单单使君刘公那边,主公打算如何自处?此举与二张叛乱又何不同?”

    “退一步讲,即便刘公并不责罚,主公也并未因此背负恶名,若高句丽不敌扶余当如何?即便主公击败公孙度,仍旧无法遥制玄菟,反倒大伤元气。”

    “再者,就算此战胜了,州府不责怪,名声不见恶,主公驻军玄菟郡。高句丽亦能吞并扶余,一举成为东部势力远胜公孙度的强邻,高句丽野心膨胀难道不会引兵辽东吗?这样的战事,有汉以来,共有四次。”沮授抬出四根手指,对燕北说道:“高句丽四次扩张,皆向西与辽东、玄菟郡作战,四次战争开始都以汉郡太守被杀,土地被夺而开始,以中原发兵击败高句丽而告终,但也仅仅是驱逐敌人,从未能将高句丽灭国。”

    沮授叹了口气道:“诚然,主公的兵势远胜曾经这片土地上任何一名太守,但独自对抗东夷强国?恕在下直言,战则必败。即便取胜,我等无力将高句丽灭国,反而元气大伤失去将来插手中原战争的机会;若败,失去辽东郡,主公将失去一切。”

    燕北瞪着眼睛饮下一碗清酒,对沮授问道:“就算像你说的那样,那我们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看着除东夷强邻之外北边的公孙度势力越来越强,坐等被他击败吗?”

    “不,主公请看,公孙度在北与扶余国接壤,而我辽东与高句丽接壤。四部局势为扶余国、高句丽势均力敌,我辽东稍弱,而公孙度最弱。我等与公孙度相互虎视眈眈,虽无旧仇却有新忧,早晚必有一战,可如今顾忌名声,却无法在公孙度最弱小的时刻将其覆灭。而扶余国与高句丽,则连年征战未休……若主公救出扶余国使节,与之交好并显露出我等强大兵力,是否可以借扶余人之手杀死公孙度?”

    燕北抿着嘴唇倾身倾听,缓缓点头示意沮授继续说下去。

    沮授道:“公孙度一死,可遣一校尉部入驻玄菟,对刘公上表称担忧扶余衅边,朝廷派太守也好、不派太守也好,玄菟郡都将实际控制在主公手中,待到来年秋季辽东收得粮草百万但,大肆扩军,即使边境成为主公、高句丽、扶余国三足鼎立之态……到时两国都会担心主公从中出兵相助对方,必将使劲浑身解数拉拢,主公坐收渔利岂不快哉?更可以小博大,将两国战局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等坐观两国纷争,休养生息。”说罢,沮授将手掌攥拳,话音一转便道:“待局势有变,便可联一弱灭一强,吞其土地掠其百姓,只余一弱,势均力敌之下,是将其击灭还是作为附庸,便皆在主公一念之间了!”

    燕北眯着眼睛,享受着沮授为他描绘出雄踞东北的美好蓝图,半晌才睁开眼,不言不语地端起酒碗,与沮授放在酒盘外的碗轻轻相碰,饮下一口才喃喃道:“沮公与啊沮公与,你说燕某何德何能,竟得你效力!你有先贤主父偃那样的才能啊,千百年后,青史中必有你我开疆扩土的美名!”

    “这并非沮某之功,而在将军早先筹划。”沮授见燕北同意了自己的计策,对燕北缓缓笑道:“沮某追随将军,自是因将军有将军的才能。”

    所谓的计谋,便是以手中掌握的条件,在多个角度中选出对己方最有利的应对措施……这正是沮授的能力所在。

    “燕某有何才能,不过是知晓垢莫过于卑贱罢了。”燕北面上有苦笑,不过转而便抛之脑后,掂起酒壶为沮授倒酒,看着属下的胸有成竹,他问道:“既然公与说出这个计划,对于如何救出扶余使节,想必也已有盘算了吧?”

    “主公早先便做过对高句丽的谋划,亦派人守在玄菟公孙度身边,救出扶余国使节可谓轻而易举,唯一的难点便在于将来如何送扶余使节回还而已,高句丽走不得,只能原路自玄菟至扶余国。”沮授说着脸上便挂起笑容,轻松地摆手道:“不过如今公孙度新募兵马中,有一个曲军侯效力于将军,有这一人充做间使,可保万事无虞。主公只需静待扶余使节感恩戴德地出现在辽东即可。”

    “哈哈!有公与筹谋,我可高枕无忧矣!”

    如此一来,至多两年便可尽数故汉四郡之土,甚至以小博大吞并扶余、高句丽两大东夷强国,一跃成为执掌大辽河以东千里土地的统治者,雄踞东国开疆辟土……何等快意?

    笑过之后,燕北与沮授推杯换盏,这才问道:“公与一个计策便定下了东北一郡两国,可北边的辽西,也是我的心腹大患啊……这公孙越杀我士卒,却不能将他揪出来宰了,实在令人心烦!公与可有好办法,收拾公孙氏!”

    “难道主公认为公孙氏还需要收拾?今年冬天且让公孙越有着性子折腾吧,现在折腾的越狠,将来死的越快。”沮授完全没把辽西公孙氏当回事,对燕北轻飘飘地说道:“伯圭如今已经引得刘使君忌惮,其弟又如此行事……到了明年,公孙瓒回师幽州,刘公一定让他精简兵马,主公现在什么都不必做,给刘公写封书信告知情况即可,当然,将军若想出这口气,可以送乌桓人些粮食,引公孙越抢夺,布下乌桓伏兵将他杀了便是。就算杀不了他,现在他抢得粮食越多,将来便死的越快!”

    燕北眼睛一转,听沮授这意思,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如今公孙瓒是确实受了刘虞忌惮,他留在辽西的家人越跋扈,便越会引得刘虞心中不快。何况公孙瓒是的的确确的不尊刘虞号令,等他回还辽西,燕北大可进些谗言让刘虞下令削减公孙瓒麾下兵马,到时候他们公孙氏还有好日子过吗?

    “唉,还是燕某沉不住气!”燕北懊悔不已地对沮授说道:“方才我命了潘棱率部扮作山贼混入令支做些坏事,要不……我把他招回来?”

    沮授悄悄笑,燕北就是这副样子,率军讨冀州的威风豪烈,是他;但受了气即便小家子气的派人搞破坏,也是他。听到燕北要召回潘棱,沮授连忙摆手道:“主公莫急,且待沮某想想。”

    “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我郡继续大举购粮,主公只需传信潘棱,让他烧毁公孙氏的粮仓。公孙越必会忍不住贼胆去抢夺,护粮的兵卒只需要精悍,便能杀他一阵,再留给他些许粮食,让他坐实了抢夺边郡粮草,主公到时再上书刘公,还有什么气不能出呢?”

    “就这么干!”

    敲定了这两件事,辽东郡的外部烦忧统统消弭无形。到了夜里,二人与国渊详谈了细化的屯田之法,免不了一番烹羊佳肴推杯换盏,从郡府中出来,街上华灯已灭,四下无人。

    醉醺醺的燕北在一队武士的护卫下缓缓朝着宅院走着,在街市中摇摇晃晃。

    明日,就是甄俨出殡的日子了,他将会被埋在燕北分给甄氏的土地边缘,守护辽东甄氏,与地长眠。

    抬头望着夜空,燕北想起自己早丧的兄长……如果现在他还在世,该有多好。

    后来的日子里,为甄氏筹办丧事,接下来燕北便进入寡淡如水的服丧期中。为了更方便地读书,燕北带着一队武士搬到城外多闻里,与大儒为邻而居,每日闭门谢客便是读书习武。

    郡中事务都交给沮授,兵事则命高览总领,有张颌等诸将辅佐,亦出不了大乱子。

    转眼半个月过去,燕东、姜晋及王义与他的高句丽世子都来到襄平,燕北这才出宅院与众人小聚片刻,却也没有饮酒。尽管在服丧期内,对于天下局势仍旧通过各部的书信钻入燕北的小院子里,再由书信送至辽东各地,遥遥指挥着高句丽世子进学、各部整备的事宜。

    至冬月末,一封来自朝廷至蓟县的书信打断了燕北的服丧。

    平定冀州的战功变做官职与赏赐,来到幽州!

第一百一十章 一月四迁

    朝廷赐护乌桓校尉燕北迁胡骑校尉,赏五十金,布千匹,以资战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北跪坐在案几前听着朝廷使者的话,险些将案几掀翻……什么东西?老子立下那么大的功勋,朝廷赏金五十、布千匹就算了,他也不在乎这些。可你给我个大校尉算什么意思?

    胡骑校尉,掌池阳营胡骑,算是诸部校尉中比较大的官职,但这算个屁啊!比之护乌桓校尉尚且不如,好歹护乌桓校尉在幽州拥有自己的独立治权,一下拜为胡骑校尉不就成了受制于诸将军的属官了!

    更可恨的幽州就有一个将军,公孙伯圭!

    安排朝廷使节在襄平住下,休息几日再上路回还,燕北则在宅院里攥着那面朝廷送来关于官职变动的诏书,只觉其上字眼甚是刺眼……燕北在想,等朝廷派来接任护乌桓校尉的人来了,要不要指使丘力居把他杀了。

    朝廷一帮什么玩意儿啊!

    三日一过,沮授再度派来探马,告诉燕北又有朝廷使节来了。燕北当时就跳了起来,招呼着左右士卒披甲带刀,跨马持刀驰向郡府。

    是接任护乌桓校尉的人来了吧!

    这种时候燕北是说什么都不会把官印交出去的!

    可是当燕北杀气腾腾地跨步进入官署,堂下只跪坐着一个肃整衣冠的黄门,看着燕北的模样被吓得够呛……这,这哪儿有带兵接诏的啊!

    “就你一个?”燕北扣着刀柄问道:“接任护乌桓校尉的人呢?”

    “将、将军啊,没有接任的人啊,在下是来向将军宣读封赏诏书的。”燕北看自己把这个使者吓得够呛,索性转脸便对武士喝道:“燕某来接诏,你们都先出去。”

    说罢,燕北解下佩刀置于案上,跪坐下去对朝廷使者道:“请使者宣读诏书罢。”

    年轻的使者左右看看,吞咽一下口水,本以为不过是跑上一趟的差事,哪儿能想到这燕北居然是这副模样呢?数息之间舒缓心绪,这才打开诏书对燕北读道:“朝廷念胡骑校尉燕北平乱有功,迁偏将军,领胡骑校尉部,赏五十金,布千匹,赐铠甲一副、先帝西园良马一匹,以资功勋。望将军今后奋忠竭力,报效朝廷!”

    燕北眨眨眼间,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跪坐在身后拜下的沮授,有些弄不清情况,还是沮授提醒这才对朝廷使者拱手道:“燕北谢陛下恩德。”

    “将军,恭喜啦!”使者见燕北脸上没了凶相,这才长出口气对他笑道:“西园良马就在外面,赏金、布帛、铠甲都在后面两日送到辽东。还有这个,是辽东校尉义作战有功,迁胡骑校尉的诏书,官印也在将军手里,便请将军代为转达吧。”

    燕北自然是一番拜谢使者不辞辛苦,接着老样子让使者在襄平休息几日,转眼襄平就住下两名朝廷使节。

    燕北怔怔地与沮授出郡府,看着朝廷赏赐下来的神骏良马,口中喃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两封诏书一模一样,就是官位变了,还加了匹良马……真良马真是神骏啊,就算是鲜卑马在体格上都比不上。”

    “在下亦不知晓朝廷连发两封诏书是怎么回事,不过这骏马,可能是孝武皇帝时在凉州设下丹山军马育出。”沮授这么说着,燕北附和道:“是,我懂相马,它有天马血统,先帝时最爱收集各地良马神骏,燕某也曾获利于此,却不想今日受了赏赐。”

    “无论如何,属下还是要恭喜将军,如今您确实是将军了!”

    偏将军、裨将军,虽然是低的常设将军,但到底已经是将军了……即便在现在,偏将军也是少有的高官,整个北方都没几个人官位在他之上。

    “这兴许是,朝廷先前封错了官吧。”燕北长出口气,心中大石落地,对沮授道:“虽然官位比我想象中低了些许,总不至于那个胡骑校尉糊弄人!”

    其实燕北最在意的并非多大的官职,而是升迁的官职有没有独立的自主权。就如偏将军,虽是常设将军中最小的一个,却拥有少量独立职能,只有朝廷能控制,公孙瓒的奋武将军不算是他的直属长官,这对燕北来说就足够了。

    若是像那胡骑校尉,虽然是校尉中官职地位高者,可受旁人节制,在燕北看来却还不如不当。

    凡此往来五日,沮授的探马再度踏入多闻里……朝廷,又来一位使者!

    “朝廷念偏将军燕北平乱有功,迁平虏中郎将,赏五十金,布千匹,赐宝刀三口、先帝西园良马五匹,以资功勋。望中郎将奋忠竭力,报效朝廷!”

    眨眼,就又变成中郎将了?

    这次接诏令燕北没披甲也没带刀,哭笑不得地接过诏书,向使者拜谢,又接过两份下属校官的诏书,一个是胡骑校尉义迁裨将军,部下领胡骑校尉部。一个是辽东别部司马张颌,迁玄菟郡校尉,驻军玄菟,受玄菟太守公孙度节制。

    一日,三日,五日,总共九日,燕北的官职变了三次,辽东郡襄平城的驿馆署也住进了三位朝廷使者,手里攥着义的两封诏书,还有一个张颌的。

    可就是这个张颌的诏书,出了大问题。

    朝廷这是在分他的兵权啊!怎么能将他麾下别部司马,调拨到玄菟郡受公孙度节制呢!

    这次他的官职变动有些大了,中郎将与常设将军还不一样,这个官职是直属于中央九卿领管的禁卫统领,是朝廷武职。而中郎将的权力也是可大可小,仅仅在于皇帝是否信任。若是信任,就是四征将军都能节制,可若是不信任,手底下只有区区郎中署,比之外放校尉的兵权尚有不如。

    从接这个官职起,实际上他对手下兵马的直属权力便已经没了。先前仅仅是沮授不受他节制,全靠认主后的忠诚行事。现在的官职情况是义取代了先前燕北在辽东官职上的权力,变成中郎将后就连义、高览、王义三个校尉都不再与他平级,至于下头的张颌、焦触,也没了管理的职权。

    就剩赵云、太史慈两个属官,这属官还是护乌桓校尉部的属官!

    别人还好说,张义这个滑头……燕北扪心自问,他该把玄菟校尉的官印交给他吗?

    虽然做了中郎将,可燕北一点都不急着组建郎中署,他必须要先想清楚一些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朝廷接连三次迁官于他,是在逗他玩吧?

    若换个人,没燕北这么大的叛逆心,第一个胡骑校尉就屁颠颠的走马上任,那岂不是还没走到辽西,就迁了偏将,尚不知晓应如何自处,便又拜平虏中郎将,这不是糊弄人是什么!

    实际上这种迁校拜将接连发生的情景,若不是正在如今天下趋于纷乱的年代,是极尽光荣的待遇。

    可是偏偏燕北就不吃这套,他就觉得朝廷想分他兵权。

    七日之后,燕北方才下定决心,将张颌的校尉印交给他。到底是效忠与自己,为自己卖过命的兄弟,燕北认为他不应当堵塞旁人的官途。从别部司马升至校尉,便是从下级军官升至将校阶层,可不同与他这么在比两千与中两千来回跳动。

    下定决心,燕北便派武士召张颌去郡官署,自己还没动身,郡署的骑手反倒先到了,翻身下马露出苦笑对燕北道:“禀报将军,郡署……朝廷使者又到了!”

    这是第四次了!

    不怪沮授的骑手苦笑,沮授在辽东与校尉的待遇一样,当时都分出百名武士作为私兵部曲。他用来传信的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而专事向燕北传信的又只有这么一个骑手,半个月往多闻里跑了四趟,全是请燕北动身的使命,如何能不苦笑?

    这次燕北的心态是真平常了,既没有穿戴甲胄,也没有沐浴更衣,就穿着大氅披狐裘便一路向郡官署行去。

    到了郡官署,张颌居然还比他去得早了些,立马门口穿戴甲胄问道:“将军,召属下前来有何事?”

    “你先等等,跟我一起进去。”

    燕北说罢,便向里走去,这次的朝廷使者略有不同,倒是个中年士人头顶冠带身携银印,倒是个高官呢。眼见燕北进来便拱手问道:“阁下想必就是燕将军吧?”

    燕北点头,拱手问道:“不知阁下是?”

    “在下朝廷侍中周毖,俸太尉府董公之命,前来为将军宣读诏令。”听周毖说完,燕北虽然对此次诏令是董卓发下来的感到有些诧异,不过接着便看向旁边侍立的沮授,喃喃道:“我就知道又是诏令,请侍中宣读吧,燕某接诏。”

    说罢,燕北便带着沮授、张颌跪坐下去,等待周毖宣读。

    周毖听到燕北的牢骚,脸上泛起笑意。这样接连数位使者向人宣读诏书,几日变一官职是董卓用人的惯用手段,周毖亲自担当这样的事宜也有几次,哪次别人见到他不是感恩戴德。这个燕北倒是有些意思,非但不喜,反倒十分无奈。

    “平虏中郎将燕北,历任护乌桓校尉、偏将军。朝廷念其约束乌桓有力,平定冀州纷乱招降黑山百万,有功。太尉府赏金五百,赐长槊三条、大铠五领、良马十匹。拜度辽将军,领度辽、黎阳、渔阳三营,督北方边事、幽冀二州军务!”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称心顺意【端午节快乐】

    度辽将军,这才配得上燕某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北轻轻摇头,实际上心中已经被周毖那句‘督北方边事、幽冀二州军务’乐的快飞起来,面上还要沉着冷静的点头拱手,对周毖拜谢道:“多谢侍中前来,请在郡中休息几日,再上路回还。”

    “呵呵,恭喜燕将军了。”周毖拱手对燕北行礼,这才对燕北说道:“将军立此大功,理应封侯,为此董公在朝堂上与群臣吵得不可开交,望将军念朝廷恩德,再立功勋。”

    笑着敷衍几句,燕北便派武士将周毖送往驿馆。看着周毖的背影走出郡官署,燕北依旧冷着脸给张颌一个眼色。

    张颌会意,跟了出去立在郡署门口张望一会,这才回来,燕北问道:“走远了吗?”

    “走远了。”张颌点头,说着便带上笑意对燕北拱手道:“恭贺将军。”

    “走远了……哈哈,哈哈哈!”听到张颌说周毖已经走远,燕北猛然间变了颜色,仰天大笑不止,显然是兴奋到了极点,竟是在郡署中跃上案几起舞,笑声兀自不止,“哈哈哈!领北方边事,督二州军务!”

    这就是他最想要的官职,没有之一,就是最想要的官职!

    什么铠甲良马金银,哪里比得上这么一个能节制幽冀武夫的官职来的顺心意。

    沮授与张颌也为燕北而感到高兴,对视一眼带着笑容看着燕北在案几上翩翩起舞像是饮醉了酒。谁见过燕北如此失态的模样,但谁都不会去阻止。

    这值得燕北失态。

    如果说先前,燕北的威望能够让他跻身天下之北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那么度辽将军这个官职,便是真正配得上他威望了。

    这几日在他看来摇摇欲坠的权力危机,也随着这份诏令烟消云散。

    燕北在辽东的统治仍旧牢不可摧。

    “真想不到,居然是董卓!”燕北笑够了,索性盘着腿坐在案几上,没头没尾地说出这么一句。他想说的是,真没想到居然是董卓让他笑的这么开心。说罢他自怀中取出诏令递给张颌,笑道:“别看着我笑了,一起乐吧,你在冀州作战有功,迁校尉!”

    “真的?多谢将军!”张颌听到便是大喜过望,有些将信将疑地打开书信,脸上喜意更浓,接着看到后面才凝固住笑容,怔怔地对燕北问道:“将军……玄菟?”

    “不错,从今往后你就是玄菟校尉了。”燕北说着便你从袖中顺出一方小印递给张颌,问道:“你知道过去了该怎么做吗?”

    张颌脸上一愣,当即抱拳行礼表忠心道:“将军放心,颌的功勋是将军给的,无论在哪,都唯将军马首是瞻!”

    “我打算让赵云接你的位置,你有多少,五十个部曲对吧?”见张颌点头,燕北皱眉摇头道:“不行,你就带这么点人去玄菟,我担心你会被公孙度宰了……这样,你在辽东募五百新卒再去玄菟投奔公孙度吧。”

    “啊?”张颌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转不过来问道:“投奔公孙度?”

    “想什么呢?诏书写的清楚,你过去要受公孙度节制,至少在名义上他是你的上官。”燕北带着使坏的神色笑道:“过去你接着募兵,往三千募!其余都听他的,做做样子就是了,毕竟还得吃他的粮养咱的兵呢。”

    名义上的上官,公孙度的确是张颌从今往后名义上的上官。可燕某人也是啊,督二州军务呢!

    张颌笑着点头应下,恭敬道:“将军放心,属下定借玄菟郡养将军的兵,若事情有变……”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谁都清楚他话中的寒意。

    “只不过,我们要如何取得公孙度信任呢?毕竟谁都知道你是追随燕某打仗的部下。”燕北这么说着,实际上还是担心张颌自己的安全,毕竟这个纷乱年代若想杀一个人,即便是两千石的校尉或太守,那也太简单了。他皱眉想了片刻说道:“这样,等你过去后,燕某会向你传信,召你募兵送到辽东,你不要应允,把密信交给公孙度,取信于他……然后辽东会放逐你部分家眷,让他们去玄菟投奔你,造成你与辽东决裂的假象。”

    “诺!”

    燕北这么说,便意味着他对张颌绝对放心,就这么将一个校尉送给玄菟郡。他不怕张颌不回来,无论怎么看,督幽冀二州军务的度辽将军,都要比玄菟太守好得多。他相信张颌是个聪明人,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背叛他。

    此次义张颌追随他南下平叛,几个月就做了裨将,他张颌也从冀州时小小的军司马变成如今能够与高览比肩的校尉。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只有跟着他燕北,才能立功!

    张颌领了诏书,自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燕北挥手让他去城外向家人报喜,自己则在郡官署中来回踱步,就算到这会儿心里都还沉静不下来呢。

    度辽将军,这可是整个北方权力最大的外事将军了。

    正当燕北还沉浸在官拜将军的兴奋中时,郡署外面的武士来报,朝廷的赏赐之物都已经整理好了,问燕北金银武具还有良马都如何处置。

    “把武具都拿进来,金银与良马稍后再说!”燕北对这些武具很是期待,到现在他都不曾见到过长槊究竟是什么模样,不过心底的迷茫暂时压住喜悦,对沮授问道:“朝廷让我领三营,渔阳营我知道,荒废久已;那度辽营和黎阳营是什么情况,公与可知晓?”

    “黎阳营在黄河北岸,于冀州魏郡黎阳县;度辽营在并州五原……属下建议主公亲笔书信一封,加盖度辽将军印,速速遣人至并州将度辽营招至冀州,甚至是幽州吧。”沮授沉吟片刻,抬手说道:“至于黎阳营,亦需命义持书信去暂且统领。朝廷既然将这三营人马命主公统领,便要牢牢攥在手里才是。”

    燕北点头应下,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如今不是安平年代,中原四面八方就没几个地儿是安稳的,他可不敢贸贸然跑去并州管辖人马……毕竟他的根基在幽州,甚至在幽州都不算稳当,只有辽东郡才算是家。

    “招,稍晚些时候我便写信招来。”燕北心中遗憾,这服丧三月未半,可眼下他便不能再服下去了,抬头对沮授说道:“明日吧,我明日启程去蓟县拜会刘公,派人营救扶余使节与稳住高句丽世子的重任,可就要交给你了,公与。”

    沮授闻言面上一喜,看样子燕北并未因这官职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当即拱手道:“此时但请放心,主公是如何打算的?”

    “朝廷虽让我督幽冀二州军务,可眼下这二州军务,单凭我一人,是督不起的。”燕北手里拿着诏书,面上带着不屑的笑,说道:“如今皇室式微,伯圭、本初、文节,谁又真将朝廷放在眼中,别的不说,公孙伯圭与袁本初的军务,我督得了吗?今天我传信说要督他们的军务,明天他们就起兵来打我啦!”

    “何况朝廷此次封赏,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董仲颖指望着我帮他压住袁本初呢!他这么一封书信,刘公心里就是不多想也难,蓟县那么多老狗整日屁事不干就会说我的坏话,我要去刘公身边坐着才好啊!”燕北可不像拜了将军位就走公孙瓒的老路被刘虞猜忌,何况刘虞对他来说也是最好的盟友,点头对沮授说道:“现在还不是收拾伯圭最好的时机,北有玄菟,东有强邻,幽州不能内乱。”

    刘虞有贤明、有声望。燕北有兵势,有武功。他们二人正是互补的强强联手,若单其一人,就算能逞一时,前途却也有限;但若二人联手,不敢说安定天下,雄于东州匡扶汉室震慑诸侯还是可以做到的。

    在燕北对于未来的全部规划中,刘虞都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刘虞就像大权旁落的周天子一般,他的德行令天下信服,无论燕北要做什么事情,只要刘虞点头,他便可以掌握大义。

    这个世道,无论做什么大事,没有对错,只有大义。只要掌握着大义,做什么事情便都能让自己得到声望威望。

    这恰恰是燕北最缺少的。

    就在这时,门外武士抬着小童腕口子粗细的长槊与雕刻章纹的坚固华美大铠鱼贯而入,不由得让燕北大饱眼福。

    “对了,公与,稍晚些帮我找个郡府中文笔好的书吏,代我修书几封。刘公那边我亲自去拜见就不必写了,但是公孙瓒、袁绍、韩馥、张燕,这几个幽冀二州的强人,都要写上封书信。消弭公孙瓒与袁绍的敌意,增加韩馥和张燕的亲近。”燕北伸手揭开槊锋包裹三尺长的皮套,看着冒着寒光的长刃映出自己的脸,这才抬手敲着脑门儿,感慨道:“这人啊,地位高有地位高的好处,但却要更辛苦些。”

    董卓从太尉府赐下三杆长槊确实是好东西。一丈八尺长的大槊粗略一看就有近二十斤,秘法浸泡的木杆敲击似金铁之音;那五领大铠分涂彩色大漆,饰以章纹白牦毛,端是燕北平生从未见过的华美武具。

    可燕北却在心头暗骂,为啥不送他多几口环刀……他在马上使不来长兵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沧海桑田

    拼死效命的将军荣登高位,这种气氛让襄平乃至整个辽东在随后数日都沉浸在喜意洋洋中,就连郡中市税都被免了一般,接近举郡而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襄平以南,最早归属辽东公孙域的那片土地,距铁邬不过十四里大片肥沃良田中间,有一座看起来并不恢宏却十分富丽的庄园。

    这座庄园的主人是辽东前校尉姜晋。

    “瞧瞧,瞧瞧你脑袋上带着这个叫抹额吧,我在番汉听人说过,高句丽的达官贵人额头都系个这个玩意儿。”姜晋眼巴巴地带着羡慕神色将王义从头看到脚,战场上凶猛似阎王的蓟县恶汉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农,像伸手摸摸又有些怯怯,“瞧瞧这大氅,他娘的,出息了啊,阿义,你出息大了!”

    常言人靠衣裳,从前弟兄们都过苦日子时候谁都差不多,那会穿上一套破皮甲就觉得是多了不得的玩意儿了,姜晋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王义这小子从东夷高句丽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由内而外的那种气度,令他想起在冀州时寥寥可数地见过那几次士人。

    甚至……王义要比他见到过的士人,甄俨之流在衣装上更为华贵。

    王义一听姜晋这话听着便笑,解下抹额递给姜晋,脱下大氅随手置在案上衣襟落地也不管,放着大堂中蒲团不坐踢到一旁,拉着姜晋俩人在篝火旁盘腿坐下,开口笑着指使府上奴婢道:“几件衣服饰物,能比得上你起这么大的宅子出息?别说别的,哎,别看着了,把你们主人家里好酒都搬上来吧!”

    奴仆侍者不敢答话,姜晋瞪着眼睛道:“没听我兄弟说什么啊,去,将好酒都取来!”

    姜晋这宅子从打完辽水之战分了土地便开始修,不过转眼就被燕北派到大汉最东边陲,修好了自己都没来过,也就这次被燕北免了校尉的官,这才领着部下回到襄平,有机会住进来。

    这些奴仆都是新购来的,他们或许听说过姜晋这位新主人的凶名,却是绝不知晓王义的名号。如今辽东都知晓燕北、沮授、高览、义,其次是姜晋、李大目、张雷公、孙轻这帮人,派到外头的燕东就算和燕北有那么近的血亲关系,也快被人忘得差不多,更不必说本就名声不显的王义了。

    “咱们兄弟可有半年多没见了,我听人说你在东夷侍奉他们的世子,来跟我说说,你都做些什么,那东夷就都像你这么富庶,穿金戴银的么?”片刻,被姜晋驱使的奴仆便搬来酒瓮,为他二人倒上,姜晋握着酒樽与王义对饮,言语中满是亲近的羡慕,“瞧瞧,领着大汉校尉,侍奉东夷世子,咱幽州也没谁有你这能耐了!”

    “我这算什么能耐!”王义讪笑着与姜晋对饮,末了才豪迈地以素衣抹过嘴角,“快别挖苦我了,在高句丽整天把自己装的像个人物,像这样萁坐都是不敢,生怕辱没了国体叫夷族小觑……他们哪儿有人人穿金戴银,和咱们汉人一样,穿的好的是达官贵人,贫民黔首跋山涉水的却连草鞋都没有的也多的是。你看我穿的好,是因为做他们的世子侍者,就像咱们诸侯世子身边的从人一般,衣服上自然要符合制度。”

    姜晋长出一口气,对王义问道:“他们原来没什么本事,那就算打他们也得不到什么,二郎还把你派去那边做什么。”

    “他们不富庶,但也是有本事的,阿晋莫要小瞧了他们。高句丽国与扶余、三韩都有所不同,他们的国人好战而凶猛,从上到下整天想的都是如何扩张,兴兵四方……先前没去时我与你一般想法,但如今,我巴不得咱们赶紧派兵把高句丽灭掉,可是实力不济啊!”

    “实力不济?这他娘二郎有这么多兵,还扫不定个小东夷了?”姜晋一听王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气鼓鼓地坐正了身子,敲着地板道:“跟你说,我在番汉也没闲着,进高句丽南部三趟了,他们在兵甲上根本不堪一击,南部边境的驻军有的还用青铜刀剑,和鲜卑乌桓一个德行!”

    “不是一回事,他们确实兵甲差,南部边境的兵甲其实还算好的了,那是你没见北部边境的兵,他们五部大加的奴隶兵和扶余人打仗都光膀子提着木矛上战场,但寒冬腊月里爬冰卧雪都不敢有怨言,你的兵行吗?”王义摇着头让姜晋不要小看敌人,说道:“他们国内也有强兵,五部大加手里都攥着精兵劲卒,一样犀皮甲、甚至还有铁大铠。”

    “辽东兵虽强,却还不是高句丽五部大加联手近十万人马的对手,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分而划之,让他们内乱才有机会。”这半年多的高句丽之行,对王义个人眼界格局都有不小的提升,从前他只关注自己经受的那点东西,如今却跟在世子拔奇身旁,终日看得都是国与国之间的交往战事、明争暗斗,从前一同起于微末的兄弟谁也没有他对辽东局势了解透彻。说着,王义对姜晋说道:“你不是问我在高句丽做什么,这我可是能跟你好好讲讲。”

    “与其说他们是一个王国,倒不如说是像鲜卑人、乌桓人那样好几个部落联合起来的松散大郡,在他们的历史里,一百多年前建国就这样,到现在没变过。他们学习大汉的文化,用我们的语言和文字,可在用人上却大有不同,他们现在的大辅,就是丞相,以前是国内城外头的农户。不讲究出身,只要被人发现有本事的人,就能得到远超本事的地位……因为他们有才能的人太少了。”

    “各个方面那都是,我本来只是个商贾,在边境靠二郎的支持买卖些陶器、漆器,要不就是教教他们的奴隶怎么种地,结果就靠这些与贿赂,成了他们的世子从人,更被世子引为幕僚……因为在他们看来我见过大世面。”王义自嘲的笑笑,接着指着姜晋说道:“打仗也是一样,他们不讲究兵法谋略,就是凶蛮无比的去打。在大汉,兄弟你有在将军部下做个校尉的本事,但在他们那边,像你这样的勇士能统领全国去打仗!”

    “统领全国?”姜晋瞪大了眼睛,不过接着讪讪地说道:“得了吧,现在连校尉也被二郎免了。”

    “当然,他们全国上下都觉得谋略与兵法是没用的东西,打仗只靠士卒勇武。”王义说着,听到姜晋说校尉被燕北免了,这才话锋一转问道:“我也听说这事了,怎么回事,二郎与你最为亲近,怎么会免掉你的官职?”

    姜晋长长地叹了口气,端着酒碗饮尽,这才对王义问道:“你这次回来,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刚回来他就设下酒宴,不过自己给甄氏二郎服丧,也没饮酒。”王义想着笑笑,鬼知道燕北为什么要给甄俨服丧,反正他觉得他俩关系没到那么接近的份儿上。接着便对姜晋说道:“二郎那天还提你了,说我回来前他接的你,也没饮酒。不过当时没说你的校尉被免了,我也是后头才听别人跟我说的,你没见到二郎?”

    “嗨,可别提了!见是见到了,也是一口酒没沾。而且他把我校尉免了,你说要是觉得姜某哪儿做得不对,不好,是吧,咱们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他那天笑呵呵的啥也不提,转头给我个别部司马,你说这叫什么事?”提起这事就让姜晋心里发堵,摆手道:“不一样啦,以前的老兄弟,你知道现在辽东所有人都叫二郎什么?”

    “叫啥?”王义端着酒樽随口说道:“能叫啥,叫将军呗。”

    “叫主公!”姜晋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看向王义,缓缓说道:“现在全辽东大大小小武职文职,就连沮公与都叫他主公!敢叫他二郎的更是没有,只有你我两人而已。”

    比起姜晋对主公这个词的敏感,王义倒是很豁达,顺遂无比地将酒液饮下,惊讶地问道:“叫主公就叫主公,又怎么了?要没有二郎我还是辽东任人欺辱的小铁匠,领着大伙都过上好日子,别说叫主公了,就是叫他大王、陛下都行!”

    “要叫你去叫,反正我不叫。”姜晋别过头去,似赌气般挥手道:“我在西安平当县令没做好,他免了县令不说把校尉也免了,这我不怪他,摊子大了。东南西北谁要敢朝他呲牙我照样提着刀去斩人。但我当他是兄弟,叫主公不可能!”

    王义张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姜晋好半晌决定先不接这个话茬,问道:“你说你在西安平没做好县令,结果二郎把你的校尉免了?不可能,肯定不是因为这件事,要不然他随时能把我的校尉摘了,我又用不上也不带兵。你好好跟我说说,你在辽东南到底都做什么了?”

    “我能做什么?”姜晋心中赌气,酒液一樽一樽像喉咙里灌着,说道:“拿赋税养养兵,在边境走私走私东西,饮酒作乐……我所有事都是和燕二郎学的,他怎么就免我的官!”

    王义听明白了,他全明白了。

    姜晋一直羡慕燕北,也一直在学习燕北,他想把自己活成燕北的样子,却唯独……时时刻刻晚上一步。

    巨马河桥上,他是当黄巾时的燕北;占邯郸,他是巨马河桥上的燕北;辽东南,他是占邯郸的燕北。他学会了燕北的勇武与求生之道,受益于此,但同样也学会了燕北的眼高于顶和叛逆。

    他对待燕北这个首领的看法,也同样不同于他们,而是在用燕北对待上官的方式,去对待燕北。

    “阿晋……你这样不行的。”

    王义心里突然有些苦涩,他不怕姜晋会造燕北的反。因为他对燕北了解至深,他知道燕北绝不会造对自己亲近如兄弟的上官的反,所以他相信姜晋不会反燕北。他苦涩的原因,是他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过燕北,或是姜晋这样的野心。

    让他难过的是,人们都在变化啊,数年之间沧海桑田。当时钻出太行八径蓬头垢面似乞丐的兄弟,如今功成名就,拜了将军位。当年提着刀对燕北说,你把这把刀给我,只要我没死哪里还有你用刀机会的姜晋,如今正在成为另一个燕北。

    可他呢?

    王义觉得自己还是当时蒲阴城内饮多了酒,对着燕北哭闹要他不要杀死王政的那个王义。就算穿上这么一身好像达官贵人的衣裳,心底里还是与从前一般,软弱无力吧?

    “阿晋,你这样不行。以前二郎走私养兵,是在大汉治下,咱们兄弟谁都不怕造大汉的反。可现在,我们是在二郎治下了……你想要什么,直接找二郎要,切莫不能克扣。”

第一百一十三章 混乱开篇【端午节加更】

    陈留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新到任不足一月的张邈领郡中武卒冒雪出城百里,他要亲自迎接他的好友,沛国曹操。

    曹操不是什么大人物,如果不是士人与宦官争斗时坚定不移地站在士人这方,甚至他都很难被称作士人。不过那都是他打死蹇硕叔父之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很多人还称他为阉党呢。

    但是许多人都很看重这个名气不大的阉宦遗丑,张邈也是其中之一,他们在很早之前就是亲密的朋友了。

    时至今日,曹操虽然仍旧不是大人物,但从九月初二掏出洛阳之后,他便很出名。早先袁公路火烧青锁门,士人杀入皇宫清剿宦官便有他驰马扬刀的身影,而最近几个月,在中原只怕是没有谁比曹孟德还出名了,就是北方辽东携大胜黑山之威的燕北都比不上。

    因为中原的每个郡,乡里的街市上都贴满他的头像,每个亭长都巴不得绑了他去邀功。

    领小部军卒停驻于郡界,远远地张邈便见到山林间小道上行来一支疲惫至极人马,先头之人不正是自己那故交好友曹操。

    “逃犯曹孟德!”

    远远地听到叫喊,一路行来长途跋涉疲惫至极的曹操在马上被惊得浑身便是一抖,险些抽出腰间佩剑。他举目向前望去,只见衣甲鲜明的郡国兵阻住远处通路,身旁曹仁、夏侯渊等宗族兄弟连忙提刀上前备战,一时间剑拔弩张,紧张无比。

    再看两眼,却见郡国兵前头骑马那人有些眼熟,生得体态宽阔不是张邈还能有谁!

    曹操松了口气,满面苦笑带着愠怒打马几步,离得不远了才怒气冲冲地将马鞭掷去,怒道:“好你个张孟卓,竟吓唬曹某!”

    “哈哈哈!孟德勿怪,此玩笑尔!”

    张邈被曹操投鞭,连忙打马闪开,笑过了看着曹操数息,这才猛地翻身下马,迈着大步面容严肃地对曹操拱了拱手。

    曹操下马,脸上怒意尽数消去,抿嘴咬牙,目露哀色地对张邈拱手,“此行乃一生最难之途,如今眼见孟卓兄,真是,真是百感交集啊!”

    “孟德不必再说许多,你一路艰难为兄早已知晓。”张邈不再多说什么,把着曹操的手臂用力握了握,这才回手对他说道:“如今河内有诛宦官时率先杀进承明堂的王公节做太守,东郡太守为你的好友桥元伟,从迈过这条郡界,你就不必再担心追兵了!”

    “唉,也就至现在,我这心才终于安宁片刻。”曹操摇着头,仍旧心有余悸,这才唤曹仁等人引军上前,苦着脸对张邈说道:“这一路上前有亭长堵截,后有董卓追兵,好不容易逃回家乡散了家财募兵,却又被黄子琰当作流贼击散许多……真是,无以言表!”

    张邈皱着眉头道:“黄子琰莫不是老糊涂了,他为何要派兵攻击你?”

    “别提了,这事不怪他,我背着逃犯之身不敢出面,便叫友人宗亲四散各地募兵,黄子琰不明真相当我等是流贼……”曹操摇头摆手道:“不提也罢,只是可惜了秦伯南因我而死,操羞愧难当啊!”

    “走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要在路上走很久才能到陈留城。”张邈说着拾起方才曹操丢他的马鞭,又牵马过来让曹操上马,这才翻身上马对士卒传令道:“走,我们回城!”

    “已命人在城里备下温水酒宴,为你好好接风洗尘一番!”

    疲惫的曹操领着一千多人与张邈合兵,向陈留城逶迤而去。这些日子一路逃窜,他早盼着能有个安稳地方能让他泡个热水澡,洗尽身上的浊气!

    陈留城中,张邈设宴款待洗尽风尘的曹操。

    “孟德啊,这位是我陈留名士,如今为别部司马,你虽从未见过他,但一定听过他的名字。”张邈坐于上首,面上喜意非凡,对曹操向坐下一英武青年祝酒道:“他是卫兹卫子许,你可曾听过他的大名?”

    “啊!可是被郭林宗先生称作少欲的卫子许?”曹操端着酒樽为之一抖,当下离开座位裣衽拜道:“居然是阁下当面,在下曹操曹孟德,实乃三生有幸啊!”

    曹操虽其貌不扬,但神态间的自信与此时的真诚却令人心折,卫兹连忙起身端起酒樽对曹操行礼说道:“兹仅有些许浮名,比不得曹君诛宦官弃董卓的作为,当得英雄之称,我听说许子将曾言君为清平的奸贼,乱世中的英雄,今日得见,许子将所言不虚啊!”

    “卫君谬赞,操可担当不起英雄之号,还要多谢孟卓为操引荐!”曹操说着,便对张邈祝酒一樽,他的面上虽有喜意,但更多的却是忧虑,对卫兹说道:“在洛阳时,我听人说卫君明虑渊深,规略宏远,却不知以阁下之见,当今之世我辈中人以何为继啊?”

    曹操早就听过卫兹的名字,他被大将军何进征辟为幕僚时,卫兹便为车骑将军何苗所征,只不过当时外戚不和,他们又各为其主,难得相见。这一年来曹操所经历的变化太多,自乱时起,身边亦再无大将军何进在世那群贤毕至的胜景,竟是连一个能给他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他很迷茫。

    换了谁在他的位置,也不会不迷茫。明明,这天下的英杰们齐聚一堂都是为了让天下变得更好,就算有些政见不一,有些计谋使错了方向,也都是全心全意希望引导天下走向更好……可是偏偏这天下就是坏了,而且即将坏到无可收拾!

    “黄巾之乱、二张之乱、马相之乱、区星之乱,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此为外乱;党锢之患、外戚之争、宦官之乱、董卓之乱,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此为内患。”卫兹长身而起,对曹操等人与张邈说道:“天下之乱久已,除了兵马,再没有方式能够整合了!”

    “卫君所言,正是曹某心中所想!”曹操沉声说着,如今汉室倾颓,已经到了不得不有所作为的时候了,他转身对上首张邈拱手道:“孟卓兄,我们起兵吧!”

    “难道,局势真的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吗?”看着曹操、卫兹等人坚定的眼神,即便是张邈心中再有有余,此时也不禁缓缓点头,不过接着便对二人说道:“不过眼下以我等士人之力,若不起兵还尚能自保;若起兵,全然不是董卓的对手……若无速胜之法,岂不将天下拖入久战之中?”

    曹操说道:“单凭我等自是不能与董贼为敌,但天下敢反对董卓的,绝非只有我等!泰山鲍允诚欲讨董贼久矣,已募勇士两万、骑兵七百,粮草辎重五千余车!渤海的本初、南阳的公路,皆世之豪杰!冀州韩文节、豫州孔公绪、还有孟卓兄之弟孟高,甚至幽州公孙与燕北,黑山张燕。但凡天下有志之士,皆可歃血,但凡天下不屈之士,皆可为盟!西兵虽众,其刀虽利,决不可抗天下万众之志!”

    “说得好!”座下一人名叫枣,为陈留郡人官任郡功曹,原本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下面,此时听到曹操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当即躬身对着曹操一揖到底,起身后对张邈拱手道:“府君,起兵吧!”

    “府君,起兵吧!”

    “府君!起兵吧!”

    堂下众人纷纷离座,拱手劝张邈起兵。张邈本人亦激动不已,攥拳昂扬道:“起兵之事不可仓促!但我陈留自今日起,便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传信四方以集有志之士,以讨西兵!”

    一时间,陈留各地张榜募兵,陈明大义,曹操也在陈留最南的己吾募兵买马。各地太守、豪杰纷纷传信相商,在腊月结束之前中原太守刺史便大多联合起来,多少英雄秣兵历马,一场有汉以来四百年不曾见过的浩荡勤王悄然酝酿。

    东郡太守乔瑁假造三公之印私制檄文传告四方,风起云涌的天下局势,变得更加难以预料。

    就在中原诸侯纷纷奋起,欲为天下争功讨贼之时,帝国遥远的北方边境,新任度辽将军燕北正襟危坐地在刘虞身边,听着刘虞的淳淳教导耳提面命……天下未乱,幽州先乱。天下未安,而幽州先安。一手促成幽州安定的一老一少,尚不知晓中原即将爆发出的强烈混乱将揭开这个时代最剧烈的军事对抗,亦不知晓这将是此后近百年割据混战,致使中原百里不闻鸡鸣惨状的开端。

    在中平六年最后的日子里,中原的混乱局势无法影响幽州丝毫。统治幽州的一老一少在漫天的飞雪中就着炉火讲授经义,眺望着远山皑皑白雪,品清酒之香醇,听箜篌之音渺渺。

    辽东郡的武士们在寒冬腊月里操练不辍枕戈待旦,度辽将军麾下的武将们磨刀霍霍,时而举目南望。

    岁末,皇帝下诏改元初平,是以将来年称作初平元年,取天下终于能够稍显安定之意。只是皇帝猜到了开头,却看错了结尾。

    这是新时代的开始,却并非平安的开始,也并非皇帝的时代。

    群雄割据,由此而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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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兵夺鼎介绍:
中平四年,燕北纵身跳入名叫天下大势的浪潮之中。从此御两手双拳之力,从平淡无奇的浪花变成滔天巨浪翻江倒海,由籍籍无名之辈努力成为天下英豪的故事。-【加入书架】拥有强大的魔力,会提供给作者名为【加速更新】的BUFF哟~作者每日两更,放心养肥!-书友群,夺鹿侯与他的朋友们在这里【102纵兵夺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纵兵夺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纵兵夺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