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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夺鹿侯     纵兵夺鼎txt下载     纵兵夺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再度寇边

    清明过后,雨季来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人道是春雨贵如油,只是这雨水给沮授的修石路带来不小阻碍,民夫要平白出上更多的力气。

    辽东太守不好做,劝导百姓并非难事,归根结底令官吏感到疲惫的还是郡中大族。从前燕北新至辽东时,郡中原有诸如公孙氏、田氏,被杀了一茬,那时候郡中百姓是确实乱过一段的。

    没了乡间豪强主事,燕北又是个强人领兵于辽水大战汉军,乡野里杀人、抢女这类的恶事也是着实出了不少的。后来郡中安定,沮授做太守之后又是依靠强兵把乡野那些品行不端者杀死或是逮捕关押到安平乡矿山去劳役,这才算安定郡县。

    历朝历代,朝廷对郡县的约束力都不太大,而郡县官府对乡野百姓的约束力,也是同样很小,甚至在很多地方乡野依靠三老、豪强,都是自成一系的事务。

    所谓的朝廷、官府,对乡间野民来说还是太远了。远不如那个乡庞大的邬堡与凶恶的家兵对地方黔首有足够的震慑力。

    所以出现豪强、士族,并不是坏事。就像燕北一手在辽东郡弄出多闻里,襄平近畿三乡五里的百姓平日里有了什么不是杀人放火的矛盾,大多会两头苦主带数十乃至百十乡人备上两日干粮,赶路到多闻里,请求邴原、王烈、管宁等人给他们置评事理……因为在平民黔首眼里,他们是有学问明事理的大儒,遇上难以决断的事情,他们总是会知晓如何处理的。

    可太守、县尊就一样了,一来是不一定碰的上,二来在百姓心里太守、县尊都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相较于终日亲自躬耕的大儒学着,就要少许多亲近感。

    这也是为什么鸿儒名士最能安抚百姓的原因,一在学识、二在身份。

    可以说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多闻里的这些鸿儒名士在帮助沮授构建与乡野百姓之间的关系,使他的政令能够同行。

    但是长此以往,沮授却觉得这是一柄双刃剑,名士固然能帮助他们安抚民心,但同样也能给煽动民意。若有朝一日某一位名士为仇敌所策动,依靠现有声望煽动百姓反对燕北,也必然声势浩大……毕竟,他们之中有些人是不愿出仕于燕北的。

    如今燕北起兵征辽西,用不了多久他们便坐实四个郡的土地,摊子越来越大,容不得半点差错。所以近日以来沮授一直在太守府中筹谋重新构建辽东郡权力阶级的事宜。

    比起度辽将军燕北到辽东太守沮授、乐浪太守燕东、玄菟郡丞田畴,再由三太守面向下属县令,下属县令直面百姓这样的出现断层的权力阶层。沮授更加信任以往的太守领导县令,县令领导乡宰、亭长、里正,而乡宰、亭长、里正由各乡亭里的大氏者担任,形成更加巩固有效的阶级。

    燕北用军功给予燕赵武士田地,换取他们的忠心,这种想法很好。但那些武士终究宗族单薄,常年出征在外,尽管忠心可鉴却对地方百姓没有太大约束力。

    这种现状是必须改变的。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被燕北推举到州府的从事荀悦也在筹划变法,沮授打算在这段时间里拿出个办法,等荀悦夏天回来再商议一下,到时三郡太守合计,便把变法的事宜敲定下来。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固有的权力阶层已经崩塌于武人刀兵之下,人们都在学习如何适应。越是在糟糕透顶的乱世,拥有真才实学的人们才越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沮授在近几日邀请了郡中许多人前往府上,有义与他自辽东迁居来的兄弟、度辽将军部下黎阳营谒者赵威孙的妻侄司马朗、刚与姜晋、王义联姻的李大目等人,除了他们,还有沓氐令甄尧、斥候校尉孙轻、骑营校尉赵云、太史慈,做过校尉的张颌、高览,以及郡中各地身居要职的上下官吏。

    他们的宗族,在今后都会成为燕北势力范围土地之下的豪强大族,肩负起教化百姓的职责。

    只不过这件事太过重大,现在沮授也只是先与他们会面,逐步了解他们宗族之中各人的才能而已。

    “沮太守,看看这个!”义在郡府一向龙行虎步无人能挡,即便是面对沮授,颜色间亦有倨傲之色,挎着腰刀也不通报,推门便领着一名顶盔掼甲抱着书简的卫士进入沮授书房,将沮授对面的年轻客人吓了一跳,哼笑一声自己取过坐榻坐在一旁,这才讪笑着说道:“沮太守这里有客人,没关系,麴某便等上一会,你们继续说。”

    义口中虽是说着让沮授与客人继续说,可他与那武士就坐立一旁,谁还能继续说下去?

    沮授深知义的德行,心里厌恶面上却没露出不悦,只是有些尴尬地打着招呼对年轻客人相互介绍道:“伯达,这位是度辽将军部下麴将军,想必你已有所耳闻。麴将军,这是郡中司马伯达,司马氏为温县大族……”

    “我认识他,他是我部下黎阳谒者赵威孙的家眷,司马伯达,你们家弟兄是七个还是八个?”沮授的话还没说完,义便摆手打断接话道:“初至辽东日子过的可还习惯?”

    沮授狠狠地瞪了义一眼,哪里有人这样给小辈说话的!

    “司马朗见过将军。”司马朗随同姑父赵威孙被夹裹着到辽东来,路上多次远远地见到过义,也从赵威孙口中了解到这位将军的跋扈。事实上他早已从旁人口中对燕北部下各个将帅性情了解的**不离十,因此也不感到意外,反倒对义尊敬地拱手道:“有劳将军牵挂,在下对辽东还尚在了解当中。沮府君,既然将军有时到访,在下便不打扰了,这便离去,告辞。”

    司马朗离去沮授自是起身作势相送,尽管有义的插曲,但毕竟是沮授邀请司马朗前来,受到打扰他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待司马朗走后,沮授才对义没好气地说道:“我这边正在邀请客人,将军下次过来让属下通报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嘿,这不是今日有要事找太守你参谋么。”义是滚刀肉的性子,但却不像姜晋那样蛮横,总是知晓自己理亏哈哈一笑便过去,把烦恼丢给别人。这不,又是一笑而过随后对沮授撇开话题问道:“你寻这竖子来有什么用,拖家带口的……你还别说,司马防是真能生啊!”

    “司马伯达是有才学的,郡中没几个在太学受过教育,司马氏三个年长些的兄弟都有良好才学,我想启用他们,不过司马朗因为父亲在长安,不敢在辽东仕官……本还想劝导两句,被将军搅合了。”沮授看着义叹了口气,这才坐正了问道:“过些日子再邀请他吧。将军说有要事相商,欲意如何?”

    义是不在乎沮授说的这些事情的,不过提到他自己的事,倒是很有精神,挥手命侍从将书简递给沮授,正色说道:“要打仗了!”

    要打仗了?

    沮授面露狐疑,不是已经在打仗了吗?将军率军西征,不过公孙氏也着实算不上强敌,配不上义如此郑重其事。展开书简一看登时瞪大了眼睛,简中写就高句丽再度驻军大梁水,并大有西进的架势。

    “高句丽此次用了多少人马?”沮授这么问着,“如果人少将军大可再杀他们一阵,如果人多……恐怕要暂避锋芒。”

    燕北已经对高句丽定下能够一战而伤其元气的方略,此时如果在边境折损兵马,恐怕与大略无益。

    “驻军五千有余,大梁水两岸山间有高句丽至少七千兵力,而且我听说他们国内还在向纥升骨城增兵。”义摇头道:“我现在也摸不准高句丽人究竟是担忧我们会从边境袭击他们,还是打算向我们兴兵……公与太守,你备受将军信任,拿个主意,打不打?”

    打不打?这种决定并非只有沮授能下,实际上,是义也学精了。擅自开战,总是要拉个垫背的出来,沮授从来不被燕北骂……所以义就寻思着,是不是拉上沮授,他便不会被燕北骂了。

    “可以打,但不能在边境。麴将军,把边境上潘棱、吴双的驻军撤下来吧。这几日恐怕要劳烦将军兵马,于襄平近畿各地将百姓驱入城池,修路的事也只能暂时搁置,看高句丽人究竟是什么想法吧。”沮授说着,便果断定下决心,说道:“高句丽人若只是防备,那便是多此一举,小心无大错。若其有心寇边,便将他们放至襄平近畿来打,虽然都是山地多平原少,但毕竟我们更熟悉。何况如果敌军过万,也能据守城池防备到将军回还……家里的事还是要传信将军知晓才好。”

    “公与太守与麴某所见略同啊!先将他们放进来,再断了后路收拾他们!”义在局部战事中战法辽东无出其右者,当即说道:“我已经让他们撤下来了,如果高句丽西进,还是要在路上给他们几个下马威的。”

    义想的是一场战斗的胜败,而沮授思虑的却是整个战争。尽管东征高句丽的战事还仅仅是腹稿,但对沮授来说,这场仗从现在开始便已经开始,是否可以用高句丽这次犯边,牵制其国中大部,致使南部守备放松,为辽东船队登陆其腹背创造时机呢?

第十一章 且战且退

    兵荒马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辽东的沮太守这才征三千余民夫做足了他要大兴土木的架势,度辽部的军士便打马自襄平四散而出,传告各县兵情,驱赶平民至城池避难。

    驻守东面边境的驻军在大梁水与高句丽进犯之敌交手,且战且退,三日下去与高句丽散兵交手数十战,撤至千山时丢在外面六百余具尸首。

    高句丽人也没捡到好,正面搏杀高句丽勇士也凶也悍,将其夷族的强悍作风显露无疑,即便散兵对搏良好训练的辽东郡边防军,仍旧不落下风。何况他们的骑射传统与身材矮小却善于翻山越岭的小马也令辽东郡边境的吴双部吃尽苦头。

    但是,在战阵对决与投射兵器上,他们差了不仅一筹。

    由于潘棱、吴双所部并非为燕北精锐,麾下也大多为土生土长的辽东郡人士,多由家兵与山贼整合,战力在整个辽东军中都属中下,兵甲亦为普通军备……因而即便他们在两人一皮甲,在近身战中也很难占到便宜。

    他们作为边防是因为辽东人比燕北麾下的冀州人更熟悉山地作战,何况潘棱从前就是山贼,山地侦查或是在邻国边境做些坏事都算得心应手。

    但潘棱部下每伍便有一具强弩或轻弩,这是去年秋季才领到的新军备,除步弩外还有投奔燕北时的几百张硬弓,零零散散算起来,潘棱手下一千多人有三百具弩与四百张弓,投射兵器足足占了多半。

    若是真排兵布阵,潘棱与吴双未必是高句丽正规军的对手,可摸进山里的散兵……山贼强盗普遍要强于正规军,这事别说高句丽了,就是在汉朝也是一样!

    绊马索、陷敌坑、倒插刺,再加上辽东老林子里不可断绝的冷箭,种种手段层出不穷。

    头两日摸进山里八百余高句丽兵,后来零零散散出来二百多,也是多半带伤。强压恐惧起兵攻打辽东的伊尹漠得知这个战果后恼羞成怒,从纥升骨城亲率部众越过边境,抽刀斩了统领三千兵马的小加,亲自领兵西进。

    留下三千军士看护大梁水沿线战船,并负责围困住逃遁入山的潘棱、吴双部。

    伊尹漠心里知道,这些进入山中的汉军恐怕不好对付,与其派大军入山搜捕倒不如就在外面围困他们。军情紧急他们一人身上又能携带几日军粮?早晚要饿死在山里,等他们饮食皆尽,浑浑噩噩的出山,又怎能是留驻兵马的对手。

    “兄长,打探过了,他们留了几千人堵在大梁水,我们怕是,怕是出不去了。”连日在山林中东逃西窜,其间还与敌军小部接连发生作战,吴双的模样狼狈至极,脸上也是青一块黑一块,此时知晓高句丽军的盘算神情更为沮丧,“怎么办?”

    潘棱狭促地咧着嘴笑了,舌尖舔过虎牙,抬起食指搓搓鼻子,看向吴双的面容满是讥讽,“怕啥,咱还有四个曲的弟兄,还能让他们给憋死咯?”

    “可咱们的军粮,不多了。”吴双搓着手踢拢了树旁枯叶,一屁股坐下去才说道:“这还是因为将军有令要且战且退,兵粮还剩三日,早知道就不让后部把辎重送走,都运到山里还能拖上半月……这可好了,且战且退,咱们退进山里干嘛?”

    他们两个别部原有三千余人,刨了运送辎重先行离开的一曲,再算上死在战斗中的九百余人,目下活着的还有不到两千。山林外面有三千严阵以待的敌人,冲,怕是很难冲出去了。

    “活人还能被这困死呢?我们还有至少七日的兵粮,放心吧。”潘棱看吴双满面颓色,不忍再去逗他,起身坐近了些小声说道:“士卒收拢了那些高句丽兵身上的军粮,他们的包裹里都装着够两三日吃食的干粮,就是量少点……还有咱们的部下,伤了六百多,有两百多人熬不过明天,这些军粮匀一匀,能撑七日。再有山里的猎物,够我们走出去了。”

    走出去?

    “梁水西岸隔着四百里,往西走无论从哪出去都会遇上敌军大部,高句丽人是疯了动万众来攻,我们怎么走出去?”

    说白了,自家人知自家事,就他和潘棱手下这些人,从一开始就不受燕北重视,最早做的都是些民夫干的,运送辎重之类的事情,别说比不上燕将军嫡系高览统领的燕赵武士,就连义、张颌的那些兵也比不上,就算月俸上一视同仁,战力差距不止一筹。

    就是一群散兵游勇,想冲出被高句丽强兵封锁的山林,无异于痴人说梦。

    “西面,咱们是走不通了,所以老子打算走东边。”潘棱脸上露出凶色,一面磨砺环刀一面对吴双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麴将军上次在边境的战报,沿途袭击村落数十,最近的离边境只有十几里的路程……现在高句丽发兵向西,边防都压过来,东面应当没有多少防备。”

    吴双听到潘棱这句话身子像被刺了一下,猛地直起身问道:“兄长,向东,那是高句丽境内啊!”

    “去的就是高句丽境内,不然难道老子带一群弟兄饿死在老林子里?”潘棱极为粗俗地向地上啐出一口,道:“将军说过,大丈夫不是生来就看人脸色行事的,难道他高句丽人把兵马扎在山下,老子就任人宰割不活了?”

    “这边往东,走十里就到边境,今天夜里派人摸过去,探清边防虚实,如果没有驻防军队,我们就过去,如果有……我们就宰了他们再过去,高句丽人已经过来上万人,不可能留下来多人手。”潘棱挠着脑袋上数日未洗的头发说道这里又有些丧气,“他娘的,老子要是会画地图多好!”

    事到如今只能碰运气了。

    吴双在一旁听着潘棱安排,尽管仍旧感到不安,却也只能接连点头……他是没什么战阵经验的,投奔燕北之前只是带着乡间游侠儿厮混,加入辽东军后也仅仅是沾了率先效投的光,接连任军侯、司马,可实际上一次仗都没打过。

    比不上潘棱,从前便是这边的大寇巨匪,手下几百号恶徒,无论是打家劫舍还是与汉军对战,都有过经历。何况投奔燕北之后还曾参与过夜伏公孙瓒。

    虽然那次仅仅斩及数人便被骏马撞飞回去在榻上躺了好几个月,但杀得都是白马义从,赏赐不少,更多的是军中声望也水涨船高。二人从效投燕北起便被安排在一起,吴双对潘棱非常信服,无论私下还是明面上皆以兄长事之,此时既然兄长都打算要去高句丽境内走上一遭,他还有什么可说的,何况眼下并没有多余的办法了。

    “别哭丧着脸,咱可不是去送死。在山里待着才是死路一条,将军不在郡中,指望援军是不可能了,不过襄平城有麴将军在,一时半会也不会陷在东夷之手,城里的粮食足够用到明年,没准高句丽人都饿死了,城中守军都胖的跟猪一样!”潘棱说着揉揉肚子,他有些饿了,却不敢吃东西,发狠地咽下口水道:“别管边境有没有守军,咱明日清晨就摸过去,过了边境,只要能碰到高句丽的村子,弟兄们的命就算保住了。”

    潘棱回头环顾着阴森的山林间休息的袍泽,他们现在还有两千人,除去没治的伤兵还有一千七,如果明日边境没有守军,能成功抵达高句丽境内的应该还有三个曲一千五百上下……如果与需要冲破守军阻拦,只怕能活着剩下八百就是万幸。

    吴双起身走去寻找腿脚轻快的兄弟前往边境探查,潘棱摇着头在地上艰难地搬起手指做着对他来说极为复杂的数术难题。

    天色慢慢昏暗,林间传来遥远并不真切的野兽咆哮,潘棱靠着树干叹了口气。

    高句丽这一场突袭,将军且战且退的命令,都让潘棱感到疑惑……明明再向边境增些援军就能挡住敌人,哪怕是郡中那些耕地的万余田卒,拿着长矛派到边境上都能将进犯之敌挡住,若是麴将军亲至甚至能再将高句丽杂碎们杀得一干二净,给他们大王送去五千只耳朵该有多振奋人心?

    偏偏,麴将军没有派来援军,让他们孤军作战还要且战且退。

    天可见怜,潘棱刚收到骑手飞马传来的消息时甚至听不懂且战且退是什么意思,拉着传信骑兵猜测了半天才估摸出这四个字的大概,最后还是吴双告诉他就是略微抵抗缓缓后撤的意思。

    现在可好,他们这伙人是撤不回去了,要是麴将军挡不住敌人,恐怕他潘棱也只能带着千把号兄弟到高句丽境内去重新做回山大王。

    其实潘棱想要东进,除了为求生抢夺高句丽百姓换来粮食之外,心里也有些懵呼呼的期待。

    他为燕北押运过不少粮道、辎重,清楚汉军这边的辎重军大多是用一支正规军保护成群结队的民夫押送粮草……高句丽兵马打辽东,只有大梁水这一条路,如果能在岸边粮食装船之前袭击他们的粮道,是不是也能为将军做点贡献?

    深夜里,潘棱咬着牙命令部下将所有章幡、负羽摘下,藏在他们发现的山洞里……一支没有旗号的凶恶之徒踏上前往高句丽的土地。

第十二章 论功行赏

    海阳岸边沙滩上的惨状令燕北在探查时都别过头去,田豫的头舰比公孙氏商船大上两倍不止,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斗舰巨大的青铜兽面船首裂开,底部龙骨也出现折断……至于公孙氏的商船,哪里还有商船!

    九个货舱有七个被直接碾碎,里面上百人惨不忍睹地死于非命,近半被碾为肉泥……而在那些受冲撞死伤的人当中,有公孙瓒的从子、宗族,不计其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正是海阳水战,奠定田豫在辽东军中难以撼动的猛将地位。

    战役过后,燕北于辽西令支城设宴款待众将,这次对辽西郡的战事来往耗时不足两旬,所获却是众多。

    随着公孙越、公孙范战死,公孙氏一干宗族被燕北处死于令支城外,辽西郡与公孙氏交好的四姓纷纷外逃,燕北也没有阻止……那些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留一条性命也没什么不好。

    但他们的积蓄大多是带不走的。

    公孙氏这些年筹备的兵甲等物不算过巨,兵戈甲胄仅仅数千。但财秣辎重的零零碎碎不在少数,何况还有不少骏马。

    庆功宴,趁着各部将来尚未入城,燕北与郭嘉于堂上闲聊着此次发兵收获。

    “将军,公孙氏的钱财等物军中都送过来,一番清点有钱两千余万、金千四百有余,另田产无算。”郭嘉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模样,不过在军资这方面倒是难得正派,面容慎重道:“辽西四姓还尚在清查,不过合计起来也应当与公孙氏不差太多,他们的奴仆过千,应得数百匠人,此外还有马、牧、田产,收获颇丰……肥如的两曲守军在公孙越逃亡后倒戈,再有作战中的俘虏,大约有两千余众。”

    “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了。”燕北磨砂着下巴,看上去颇有几分贪心不足的意思道:“不是说辽西四姓家产甚巨,各有资财过亿,怎么才这么点儿……奉孝,你估算依照出征前的赏罚,要给士卒分出多少奖赏?”

    郭嘉看着燕北的模样笑了,拱手答道:“给士卒的奖赏大约要有不到六百万钱吧……其实这不少了,他们的确富拥亿钱,但大多是土地、牛羊骏马,还有粮食与家兵,现在辽西数千顷田地与四姓近万佃户,都是将军的了。”

    说起土地,郭嘉也非常钦佩沮授当时的决断。辽东开垦万顷土地是结合数个时机才有的机会,无论是那时燕北麾下无数脱产的军卒也好,还是朝廷动荡对地方的掌控,还是说辽东公孙氏与田氏被一举剪除也好,最终的结果便是用极短的时间里以兵权拱卫燕北成为辽东郡实际掌权人,才有如今的辽东粮仓。

    换个时机换个人,都不会有如此机会。不过现在的辽西郡,也能够开展屯田了,只是这里的土地狭长,而且贫瘠程度与辽东无异。

    燕北缓缓点头,正待再说些什么,通透的堂外顶盔掼甲的赵云与太史慈已联袂而来,二人此次虽然并未立下大功,却也在肥如城外完成了对公孙越的威胁,齐齐于堂下对燕北拱手行礼,见状郭嘉连忙稍错一步,不动声色地微微换个位置,尽管只是离燕北远了一步距离,却将主次分得很清。

    燕北起身笑着招呼二人坐下,这才对他们问道:“子义子龙,此次于肥如你们部下骑兵可曾与公孙越的部下交战?”

    赵云微微颔首,拱手道:“回将军,此次肥如城外与公孙部斥候多次交战皆为太史校尉的建功,属下惭愧。”

    “哈哈,子龙不必太过谨慎,毕竟并非野战。”燕北对于是谁建功倒并不在乎,肥如城外不过是几次小股作战,仅仅是碰上敌军斥候的冲突而已,转头对太史慈问道:“子义觉得如何,你们两支骑兵在战阵中与从前的骑兵有何不同?”

    由于今日庆功,此地又非是军营之中,几人都较为随意,问话的当口上高览等人还有各校尉部的军司马、军侯、屯将纷纷涌入堂中,不过因身份差异仅仅列坐于堂下靠门的位置,离燕北最近的自然是这些校尉,唯一一个能以军后之身上前的不过是侍立燕北身后的典韦而已。

    太史慈想了想答道:“战法简单有效,但地形、城野等限制太多,在战事中可为辅为奇,却难以独自为战。将军设二营骑兵,是为了将来与公孙将军作战?”

    经过平定辽西的战事后,燕北剑指公孙瓒的意图便显而易见,何况此次近乎将公孙氏灭族,一旦消息传至冀州,公孙瓒甚至可能会放弃冀州转而北上幽州向燕北复仇。

    可以预见的,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他们还有许多场战事要打。

    “是也不是吧,二骑营以骑兵为主,步卒为辅;若再添一部以步卒为主,骑兵为辅的兵马,便能整合为一支能够独立作战的大军。”燕北思虑着,见到营外又有人来,站起身来走出案后,同时回头说了一句,“就像义的偏将军部一样……哈哈,张义,田国让!”

    堂外进来的正是此次作战中阵斩公孙范的张颌,在他之后不远,便是操舵碾碎公孙越商船的田豫,他们两个在此战中都立下足够的功勋。

    甚至正因为他们立下的功勋,才致使旁人无功可立!

    张颌杀死公孙范,导致赵云太史慈的骑营无法趁虚进入肥如;田豫杀死公孙越,彻底结束了这场对辽西郡的战争。

    “你们两个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燕北笑着将他们迎过去,只是二人的模样都不太好,张颌见燕北对他与田豫无二,一扫从前玄菟郡旧事时的阴霾,心中轻松,不过还是落后于田豫。而田豫呢,战船猛烈的撞击中胳膊被划伤,脸上也有些许擦碰,面上更是听到燕北如此夸赞连忙拱手抱歉道:“请将军恕罪,属下撞坏战船……这,下次定然不敢如此鲁莽。”

    “哈哈哈!撞坏战船算什么事,别说那是你自己的战船,就算是撞坏水寨的战船又能如何呢?终究不过些许外物。”燕北朗声笑地豪迈,张手说道:“你那一撞,肥如驻军兵心涣散,辽西四姓潜逃避难,城池群龙无首闻风而降,这能避免多少死伤?莫说一艘战船,就是十艘战船能换回战场上燕某麾下一名士卒的性命,那也值得,燕某麾下每一名儿郎,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是不是啊?”

    “好,将军说的是!”燕北这话一出,张颌便率先拜倒称赞,道:“将军如此,我辈百死无憾!”

    “将军仁德!”

    “百死无憾!”

    燕北说这话固然是有想要收买人心的意思,但实际上也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见到此状却值得看着张颌莞尔失笑,这才接着对田豫说道:“战船坏了可以修,毁了也能再造,燕某并非惜财的吝啬之辈。不过国让,今后诸如玄菟郡、海阳县这样的弄险之事,还是少行为好……你是燕某的大将。你们也一样,将来都是要做将军的!”

    众将点头,其实众人心头也已了然,度辽将军部下恐怕很快就会再多一名偏将军或裨将军了。

    燕北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此战过后,可以先将张颌提拔一下,先做军司马领两个曲燕赵武士。田豫立下不小的功勋,不过暂时还不能动他的官职,只能先赏赐些钱财。高览从燕赵武士中分出去,领些精锐组一个以步卒为主的校尉部……他是燕北心中执掌新偏将军部的最好人选,以高览、赵云、太史慈重组一个人马九千到一万二能够独立作战的偏将军部。

    义的偏将军是因为功劳而被朝廷所封,度辽部的下一个偏将军便要燕北亲自提拔了。高览在军中有资历,有功劳,是辽东郡最早的校尉。更重要的是为人正直而忠心,镇守辽东兢兢业业,亦从无怨言。

    至于说领兵打仗的才能上,尽管与义相比还要差上些许,但待与公孙瓒打过几场,便也足够能撑起偏将部的架子了。

    义曾言孙文台领兵打仗的才能更胜于他,不过领着荆州的乌合之众照样被徐荣击败。而高览虽然没有天下顶尖的战阵之数,为人稳妥亦不至出现大错,而各校尉部精锐善战的军士则是在劣势下也不会使局面太坏的保证。

    燕北看来这是万无一失的举措!

    “各部既已到齐,来人,上酒!”燕北一面招呼众人置酒菜,一面则朗声对众人说道:“此战功勋,皆为军正记录在册,明赏罚。便依照出战前定下的规矩,斩及赏钱两千,三及之上赏三千,田五亩;先登破阵者赏田三十亩,钱一万!”

    各个部将高呼感激燕北慷慨,眼看气氛高昂,燕北高呼道:“燕赵武士军侯张义,战阵斩敌首公孙范;汶县水军校尉田国让擒公孙十六口,斩公孙越……此二人当记头功,赏钱十万,田百亩!”

    就在众将轰然叫好之时,堂外却进来一队不速之客,衣甲鲜明的幽州郡国兵簇拥着鲜于银、鲜于辅、荀悦迈步入堂。

    “度辽将军燕仲卿!”

第十三章 声振屋瓦

    棘手!

    自公孙越派遣到州府求援的骑手一至,鲜于辅便从州府众人对待此事的态度上感到棘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其实前些时日燕北表举了颍川士人荀悦做别驾时便让州郡之中有人嗅到不安的风向……燕北是从来不插手州中事务的,为此刘虞也愿意相对给他施展才华的空间,甚至愿为此让步。

    辽东郡擒下乐浪太守张岐,刘虞便对燕东自任乐浪太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派人送去真的乐浪太守官印,同时遣人前去长安报备……当然这能不能送到长安要另说。田豫刺死公孙度,刘虞便任命田豫为玄菟太守。

    尽管有些是的处理不够圆润,但张岐深为刘虞所不喜,公孙度又欲勾结东夷祸辽东,这些事情做就做了。

    但是拿下三郡后燕北仍旧不知满足,紧跟着便携大胜之威表举荀悦为别驾,染指州府。这件事在蓟县引人议论很大,多亏了别驾赵该为避免刘虞与燕北之间产生裂痕,不等州府提出决议便请求刘虞让他接任魏攸在右北平的官职,这才为荀悦腾出别驾的位置。

    这才几日,燕北便发兵攻打辽西?

    “度辽将军燕仲卿,擅自攻伐临郡,你可知罪!”

    说实话,听见鲜于辅这声大喝,身旁任幽州骑都尉的鲜于银也提自己兄弟二人在心底悄悄捏了把汗。

    上次见到燕北还是去年前从中原作战回还的时候,那时以刘虞为主,燕北对刘虞非常恭顺,也不觉得有何特别。可这一次,他们在走过回廊时还听着燕北在朗声宣读对部下此次征战的赏赐,正是群情高涨的时刻,这时候来这么一句……鲜于辅的胆子真的是大的可怕。

    “什么!”

    果不其然,随着鲜于辅这一声大喝,堂下顶盔掼甲的武士便已纷纷暴起涌上,各个面容凶狠似乎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坐下。”坐在上首的燕北挑了挑眉毛,声音不大却约束住近半起身作势欲搏的将官,这才遥遥拱手道:“鲜于兄,你终于来了,燕某等了许久……来人,看座。”

    等了很久,自然是鬼话,刚才鲜于辅一声大喝着实将他吓了一跳。不过燕北足够狡猾,在片刻之间尽管不动声色心里却思虑百转千回,包括将鲜于辅鲜于银杀死在这大堂之上。不过这些打算,在他见到鲜于辅身后的荀悦远远地对他轻轻摇头面露微笑之后全部散尽。

    他之前以为有荀悦在州府能够稳住此次征讨辽西,不过此次他们一同出现在这里,显然他的盘算落空……看样子,刘虞是要追究了。

    鲜于辅脸上没有笑意,迈着大步上前坐在正中,道:“燕将军,在下奉刘公之命,请将军释放公孙兄弟及家眷,退兵还师辽东,还望将军莫要令在下难做。”

    “哈,鲜于兄不必如此见外,不管怎么说你我先前也是同袍,同事于刘公,燕某一定不会让你不好交代。”燕北脸上的笑意很浓,甚至带着几分狭促,看着鲜于辅脸色回温,心中这便了然此人的想法。接着便面露难色抬手敲着案几说道:“不过……鲜于兄来晚了,公孙范六日前便死于临渝城下,至于公孙越……他要往海上跑,乘船被打碎,也丢了性命。”

    鲜于辅的强硬是装出来的!

    燕北一开口便知道,他心底也是害怕自己的,不然也不会装作一副无畏无惧的模样。

    “什么!死,公孙兄弟都死了?”鲜于辅方才稍安的心当即提到嗓子眼,猛地起身指着燕北,脸红脖子粗地说道:“公孙氏家眷呢?你知不知道公孙瓒在冀州有上万精兵,你在幽州杀了他兄弟,他是要兴兵复仇的啊!到时幽州战火重燃,你来挡吗!”

    妈的,幽州所有人都被这燕仲卿骗了!

    这便是鲜于辅当下心中的想法,对于燕北口中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敢去信。方才燕北还口口声声说他们好歹是战阵上的袍泽……他鲜于辅仅仅是给燕北在冀州看护过粮道,人家公孙瓒是实实在在的帮他挡住董卓部下好几个将校在孟津渡的进攻啊!

    就这种袍泽之情,燕北从中原回来就把伯圭两个弟弟宰了,不带一点拖泥带水。

    “稍安勿躁,鲜于兄,稍安勿躁,嘿,你看这,来,坐。”燕北慢条斯理着说着,干笑一声让鲜于辅坐下,同时给其后的鲜于银望去安心的眼神,这才沉声对鲜于辅问道:“鲜于兄,幽冀二州边事,是不是燕某管着?”

    鲜于辅、鲜于银二人自然知晓燕北说的是当时朝廷给他的诏书,但这个东西到现在还能当的了真吗?就算真让他督二州军事,他督得起来吗?

    “话是这么说,但燕将军……并非某家小瞧,将军的兵力在中原亦可傲视群雄,可在辽东。”鲜于辅刚才气也撒了,现在虽然坐下,但还是一副不愿搭理燕北的模样,偏头过去言语中有几分奚落意味地说道:“单单是高句丽,恐怕就够将军焦头烂额,如今又杀了公孙氏。值此多事之秋,将军为何执意要杀公孙氏?”

    其实鲜于辅说这话时心里对燕北也觉得有些惋惜,在他看来燕北若有心似公孙瓒般在中原搅弄风雨,恐怕袁绍连招兵买马的机会都没有。这人长得野心勃勃,做事说话却显得天性纯良,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谁要是轻信了他,怕是会被吃得连骨头都没有。

    “公孙度联合高句丽、公孙越、王松共谋辽东的事情,州府知道吧?现在我杀了公孙越,公孙瓒会来找我报仇。”燕北把眉毛一横,狭长的眼睛向上一翻仅露出半个眸子盯着鲜于辅道:“他们刺杀我弟,伯圭最好来找我复仇,我也好送他们兄弟团聚!”

    公孙兄弟刺杀燕东?

    鲜于辅与鲜于银对视一眼,这事真是没法说了,他们自州府领命是来敲打燕北,可眼下的情况明显敲打已经没有用。鲜于辅不再多言,转头对鲜于银道:“你跟燕将军说说目下局势吧,这多事之秋,燕将军好自为之吧。”

    州府千辛万苦想要避免战火烧至幽州,可现在看来最终也只是徒劳无功。

    他们拦不住燕北,也拦不住公孙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幽州即将被战火烧成灰烬。

    “最近的局势……怎么,鲜于从事有冀州的消息?”

    燕北开口去问,鲜于银自然知无不言,一番说道才令燕北知晓,现在的州府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他在这个时候杀死公孙氏兄弟,恐怕真的是,给刘虞添麻烦了。

    正如鲜于银所说,此间正为多事之秋。

    黄河以南的战事不说,公孙瓒与袁绍为争夺冀州兴起的战争如火如荼。公孙瓒、袁绍、韩馥三方都派人前往幽州求援……袁绍派说客郭图前来求援,陈明厉害,立意在于公孙瓒从前归幽州牧守,如今为督二州兵事的度辽将军部节制,现在公孙瓒犯渤海郡境,自然要幽州拿出个说法。

    公孙瓒则是派人走了公孙纪的门路,这人在州府力主幽州兵南下,帮助奋武将军平定乱贼。对这种说法大多数人都是不认可的,毕竟上一个说袁绍是乱贼的是董卓。

    不过偏偏刘虞听这个,他老人家不管什么董卓,他只知道现在朝廷在长安……不过听归听,刘虞亲手写了一篇声讨袁绍的檄文让公孙纪去渤海郡宣读。

    有人说刘虞是做烂好人做的头脑痴傻、老眼昏花,才拿出个檄文来帮公孙瓒;不过蓟县里也有人说刘公这是大智若愚,知道公孙纪不敢拿这檄文去渤海,又不愿得罪领兵的公孙瓒,这才出此下策。

    对,还有冀州牧韩馥。韩馥派来个州府中征辟来的冀州人名叫田丰,谈吐是引据经典句句在理,陈明如今皇纲失统,各地牧守更应守望相助之类的话,可偏偏被刘虞一句话便顶回去了。

    说到这里,鲜于银买个关子,燕北也来了兴趣问道:“刘公怎么说?”

    “刘公说,各州不得越境击贼。”

    燕北被这话逗得捧腹大笑,拍着坐榻道:“这的确是刘公会说出的话啊!啊,这样,三位既然都已经来了,便坐下饮酒食肉,还要劳烦几位,回去知会刘公,言明公孙越、公孙范二人犯燕某在先,过几日在下自会前往州府向刘公解释的。”

    “将军就一点都不担忧伯圭将军?虽然眼下他与袁绍激斗正酣,但如果他要停战北上,袁本初定然乐观其成,到时候州府武力阻拦,将军恐怕……捉襟见肘。”

    鲜于银心里在公孙瓒与燕北之间,还是更偏向燕北一些,因而出言提醒。鲜于辅看出燕北深藏于忠义表象之下的狡猾,可鲜于银仍旧认为燕北还像当初在州府时表现出的那般模样……就像是卑贱之人上位后多半谨小慎微一般,甚至就算知道燕北是有几分狡猾也并不在乎。

    说到底,公孙瓒只相信拳头大就是道理,有了兵权便似脱缰野马。而燕北到底是讲几分规矩的,只不过这规矩是需要燕北自己来制定。他的行事准则是他的忠、他的义。

    “伯圭要能杀我,四年前我便死了。我手下这些弟兄各个莽撞,打起仗来视死如归不知惜命,我说了多少次希望他们能长命百岁,可他们都不会听从。可我要是叫他们杀公孙伯圭……”燕北虽笑眼中却一片冰冷,左手扶着案几右臂探手麾下问道:“你问他们敢不敢?”

    众将官敲击盆缶,锤案高呼,声振屋瓦。

第十四章 辽东遇袭

    可惜燕北再也见不到刘虞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鲜于辅、鲜于银、荀悦离开蓟县不久,刘虞被死士刺杀,死在他两度临政的幽州牧府中。而关于刺客的一切轨迹,都指向在冀州攻城略地的奋武将军……公孙瓒。

    蓟县乱了,先是为证清白的公孙纪杀死公孙瓒派来游说他的使者,接着受到袁绍使者挑拨的齐周聚集郡兵一把火烧了公孙纪的府邸……但做完这一切,没人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所有可能的线索都被他们莽撞地清扫一干二净,甚至州府当中还有人认为刘虞并非是死于公孙瓒之手,而可能是燕北或袁绍其中之一。

    公孙瓒,袁绍,燕北。

    这三个北方掌权者都有杀死刘虞的动机。而公孙瓒反而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刘虞的死很大程度上会致使幽州介入争夺北方的战争中,这对公孙瓒并无好处……但是对袁绍,幽州会是强有力的援军;而对燕北,显然在辽东郡飞速膨胀的势力下,刘虞已经成为阻挡其‘大业’的绊脚石。

    只是远在辽西的燕北并不知晓发生的这一切,他正在为另一件事所愤怒着。

    鲜于兄弟与荀悦到辽西的第二日,燕北收到辽东郡发来的飞马传书,高句丽陈兵万众击破辽东郡布放于边境的潘棱、吴双别部,势如破竹地横扫辽东东部,兵临襄平城下。

    在发出这封信时,义正顶盔掼甲地集结兵马,于襄平东部布下堂堂之阵。当燕北看到书信时,辽东郡与高句丽的战争已经提前开始……一切并未按照燕北设定好的圈套进行,而是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远奔数百里,辛苦了。把马儿交给军卒洗涮,去吃些东西,晚些时候我会把回信给你。”燕北屏退传信骑兵,招来典韦部下的侍从道:“去将郭奉孝找来。”

    当侍从离去,燕北的脸上露出突兀的疲惫,靠在坐榻上仰头望着角落甲架上坚固而华贵的赤纹甲,叹气深远而悠长。

    这种感觉很不好,辽东郡没有纵深,是他的粮仓也是他的家底,但就这样,边境线上布防三千余众根本不足以守备兵势强大的高句丽。高句丽边境重镇纥升骨城与辽东郡治所襄平到边境线上的距离几乎相等……可纥升骨城是高句丽的屯兵重镇,方圆三百里百姓甚至不到高句丽国内的十之一二。

    他的一切,辽东郡的一切,都在襄平。

    这种感觉令他分外疲惫,从中原讨董时他便明确地感受到这种劣势地缘带给他的疲惫。无论他离开辽东郡做什么事只要郡中出现些许意外,便使他无以为继。

    郭嘉在帐外同典韦打个招呼,撩开帐帘进来时燕北已经端正了坐姿,脸上的倦意一扫而空,微微上翘的嘴角甚至让郭嘉产生些许误会,问道:“将军可是又得了什么好消息?”

    “你来的正好,没有好消息。”说着,燕北将沮授的书信置放于案几之上,推给郭嘉,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辽东郡遇袭,高句丽的伊尹漠率军攻破边境二别部,兵临襄平城下。”

    郭嘉猛地挑起眉毛,拿过书信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末了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燕北说道:“将军,恐怕联合扶余国同攻高句丽的打算走漏风声……是在下失算了,两国相攻多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王庭中根本不会有丝毫秘密可言!”

    “伊尹漠怎么敢在这种时候攻打辽东,难道他不怕多面树敌。”燕北有些疑惑,皱眉道:“他这样做,对高句丽有什么好处?”

    郭嘉起身在帐中踱步,思虑片刻才对返身对燕北说道:“高句丽此举好处有二,首先将军领兵在外,郡中相对空虚,分散各地的田卒短期无法组织对其形成有效反击;其次为辽东郡积年存粮数越百万石,只要抢走一部分,烧毁一部分,便能补充其连年战事的损失。自然,兵灾践踏辽东良田,将军自顾不暇,共击高句丽也就是一纸空谈。”

    燕北缓缓颔首,随后起身至帐外透气,郭嘉跟着走出帐外问道:“将军是在担心辽东?”

    “不担心,襄平不是谁能打下来的。召集众将吧,我要升帐议事。”

    只是他不能在辽西郡再待下去了。

    辽东为高句丽所攻并算不上什么大事,沮授与义的应对颇有章法,没有谁能做的更好了。

    义在城外与敌军试探对阵,沮授则于襄平城居中策应,能保万无一失……就算义败了,襄平城照样守得住。左右沮授早已派人将铁邬的兵甲运入城中,就算围城必然会产生许多损失,却也在燕北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只是可惜了今年方才抽出青芽儿的田地。

    叫郭嘉过来倒并非是为了问计或是其他,仅仅是因心头那些疲惫的感觉不能被部下军卒看见,他必须寻个人来说说话罢了……若叫人看见自己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又拿什么来督促士卒将官勇猛精进呢。

    不多时,高览、赵云、太史慈、田豫等人纷纷前来。也多亏辽东传信而来的骑卒到的早,若是再晚上半日,诸将便要率军前往各县稳定局势。

    这其实也是燕北部下将领共通的相似之处,此次西征无论赵云还是田豫,他们都有儒将的模样,并非如燕北早期那些兄弟一般莽撞,都可断文识字知晓事理,称得上是文武双全。

    “召集诸位前来,是因为高句丽趁我等攻打辽西,其国世子伊尹漠领万众之兵突破边防,现在应当兵临襄平城下了。”燕北微微抬眼,脸上带着笑意讽道:“这个伊尹漠,还真会挑时间。”

    越是这种时候,燕北才越不愿表露出自己心中的焦躁,垂目一看便将部下的紧张神情尽收眼底,对高览开口道:“高校尉,辽西郡便由你领两千燕赵武士镇守可否?搜捕溃兵,安抚百姓。过些时日待辽东之围解除,我会从辽东派人来治理郡县,你只要看住这些日子,不让辽西出乱子就行。”

    高览抱拳应道:“将军放心,属下定不负托付!”

    “嗯,你可就地招兵,此次所获资财你可拨出五百万钱并挑选合适的兵甲,再募一部兵马。”五百万钱并不够从无到有募集一部四个或六个曲的军卒,不过辽西郡刚刚缴获大量战利,兵甲钱粮足够武装上万人,五百万仅作兵俸倒是足够了,燕北随后望向赵云与太史慈,问道:“子龙子义,你二人领骑营,自乌桓属国走辽东与玄菟郡界一代,绕至大梁水边境,骚扰敌军后路粮道、劫杀溃军,可便宜行事。”

    “诺!”

    “对了,辽东遭到进攻,也该让乌桓人出一份力,孙轻,你去属国与蹋顿言明,请他自西向东晚些时日相助义,一同从攻伊尹漠。如果义没能击溃他们,子龙子义,你们不要让伊尹漠活着回到高句丽,我需要你们将他的头颅提回来!”

    “将军放心!”

    张颌眼巴巴地看着众人都领到自己的任命,不由开口问道:“将军,属下也与高校尉一同镇守辽西?”

    先前他还在想,将军让高览再募一部军士,难道说……这新募一营要交给自己统帅?

    “辽西交给高校尉就可以了,你率领一曲骑手跟子龙子义的二骑营同去,至乌桓属国后前往汶县一带,散开骑手于辽东郡南北交通要道,驱赶四散的高句丽敌军……孙轻也是一样,负责联通各部信息,并劫杀他们分散的士卒,他们一定会劫掠四下乡里,保护好我们的村落与乡亭,杀光他们。”

    听到这样的命令,张颌的眼睛便亮了起来,连声点头道:“属下遵命!”

    这并非是什么重任,事实上张颌心里也清楚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恐怕不会得到任何重任。但这次的使命意味着自己能够统帅六百辽东郡最精锐的重骑兵独自与敌人交战。

    一个好的开始。

    兴许不需要再过上多久,他便能够重新得到独领一军的机会。

    显然,冀州的战事也好、高句丽的战事也好。眼下的辽东军,最不缺的就是上战场的机会。

    交代完众将的使命,燕北这才对田豫说道:“国让,此次在辽西郡得到多少大船?”

    “三丈至六丈的商船有四艘,还有一条正在修补的七丈斗舰,除此之外多为走轲。”

    “很好,我与你一同走水陆,我们先回汶县。”燕北说着便对众将道:“都下去准备吧,让士卒食顿饱饭,杀猪宰羊饮够了酒水,明日回程,扫平高句丽进犯之兵!”

    次日,燕北同郭嘉与典韦统帅的五百亲卫军逐次登船,赵云太史慈等人则由陆路向辽东郡疾驰,留下高览镇守动荡不安的辽西郡,于各个城池大竖募兵榜,布衣长矛纷纷下发,短时间内便募集到一部战力堪忧的乡勇……虽然这样不经训练的乡勇战力低下,但对高览来说却是最需要的,部下燕赵武士一人带一名新卒,弥补了巡查城池兵力的不足。

    而在高句丽境内,一支没有幡章旗号的乱军山贼却在与己方将官失去联系的情形下,兀自奋战!

第十五章 一个不留

    高句丽,靠近汉朝边境十四里,沿着乡间小路蜿蜒走上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望见东西纵横的官道,这里在从前属于汉朝时,被人称作三障聚,因方圆十里有三处塞障而得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时过境迁,近百年过去没人记得这里从前属于汉人,高句丽人的孩子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他们砍柴、种地、牧马、喂羊,沧海桑田之后,他们甚至自己都认为这片土地生生世世就是属于高句丽的。

    去年汉朝军队的入侵使村落死去了许多年轻人,为了供应辎重补给,大王又从各地抽调五百户百姓到这里迁居。不过一年而已,这里又变得好似从前一般。

    三障聚的百姓,思想也变得不同。老一代人都死在汉朝那个名叫义的将军手上,新搬来的这些人……其实他们并不在乎这片‘不毛之地’究竟属于汉朝还是高句丽,相较而言他们更希望这里没有战争,如果没有战争,把这片土地送给汉朝与他们而言也是一样。

    现在的定居者们,居住在这里仅仅因为对于律法的敬畏,对这片土地并无太多感情。

    正如汉朝皇帝喜好将商贾、罪犯发配边疆的习惯一样,同宗同源的高句丽王同样发配囚犯、奴隶、商贾及他们的亲属来到边疆。平日里除了原本要应付的耕田、养桑、织布之外,这些住在边境线上的百姓还要负责为王庭军队押运粮道。

    “哐哐哐!”

    清晨,平静的乡里还尚未睡醒,响亮的敲锣声将人们从睡梦中叫醒显得聒噪,七八个身穿布衣手持长矛、铁剑的步卒簇拥着一名骑着带有高句丽特征矮脚马行进在农户门前的踩踏出的黑土小道上。最前列的两名步卒手里提着锣与鼓槌,快速而急躁地敲击锣面,令闻者心生烦躁。

    这怨不得他们,天还没亮时便二十里外朝这边赶,披星戴月走访十几个村落,爬惯了山路的步卒脚上厚厚的茧又带给他再一次破裂的感受……谁的心里又能好受的了呢?

    没有办法,需要运送的粮食太多,前线虽然冲破了汉朝边境,却受阻于大梁水最西端,汉军在那里间隔河谷与他们的王子伊尹漠对峙,每日人吃马嚼便要八百石粮草。可整个边境线上十几个聚落才只有一千三百名青壮能够作为民夫。

    青壮的年龄,已经尽可能严苛了。

    “十二到六十五岁的男人,二十到五十三岁的女人,全部出来运粮!”敲着锣的步卒用高句丽话扯着嗓子在村落中高声喊着,看家护院的狗听见陌生人的声音费力地吠着,“再不出来就烧房子了,你们这些贱奴、废物,快出来!”

    百姓没有让军卒等待太长时间,这几日每一天他们都要在清晨雾霭还未散去时便起床,依靠手提肩扛地往返两次,才能将八百石粮食运送到前线,汉朝的境内。

    尽管有大梁水能够走水运,但为了调派兵马唯恐战局不利,那些大人物们不愿将有限的战船拿来运送辎重,只能由他们这些苦力翻过山脉,重复辛劳的力役。

    这在汉朝是力役,但是在高句丽……他们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而就在村落不远处的山脉林间,几个衣甲褴褛的男人接着草木的遮蔽,远远地觊望着山脚下的村落。

    不过几日而已,潘棱的模样与当即躲避在辽东郡山林中的模样已大不相同,护着胸腹的铠甲上铁叶子断了许多,露出内里被树木枝桠刺出翻毛的皮甲,臂膀上的衣物也是被扯出几道,双目下眼袋与眼圈前所未有的加重,此时正眯着眼睛咬下半个青色的野果,囫囵着对身旁袍泽骂骂咧咧地小声嘀咕道:“唧唧歪歪,那些人提着破锣喊什么?”

    潘棱识字还不如姜晋,好歹姜晋还能把自己名字画出来,可潘棱长这么大就认识军队旗子上的燕字,更别说晦涩难懂的高句丽话了。

    就连首领潘棱都成了这副落魄模样,更不必说他身旁的军卒了,破旧的皮盔歪歪斜斜地戴在脑袋上,身旁做过商贾的士卒皱着眉头说道:“司马,他们好像说什么,要让乡里的奴隶都出去……多半是押运粮草的民夫。”

    “最好是这样。”潘棱点头,眼睛就快要睁不开了,喃喃道:“今天夜里,咱们能吃顿饱饭……吴双那边准备好了吧,如果是押运粮草,就总是要经过他那里的。”

    已经四日了,自撤回襄平的道路被高句丽大军阻隔,潘棱率部下遁入山林进入高句丽境内已经四日……他们的军粮还剩三日,但饮水早在昨天便已经断绝,这一路虽然只有几十里路,却在四日里让潘棱和吴双的部下死了三百有余。这其中大多是身上在先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还有一部分则是被山里的毒虫叮咬毒发的,或是身骨虚弱被抛下。

    也要十几个人是因为他们不听号令想要向西逃跑被发现的,全部被潘棱下令吊死在林间的树上。

    没办法,如果出现逃兵也不管,接下来就会有更多的人想要逃走。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员,他们想在高句丽境内活到战争结束根本不可能。

    潘棱是出来踩点的,就像从前混迹山林的那段岁月一样,先探查情况,再突袭村落。不过也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从前大多是先派人向村子里传信,让他们准备好粮食,如果到日子没准备上来才会攻入村落抢夺……可在高句丽境内,潘棱并没有这种想法。

    就算他们想在像一群乱兵,潘棱也仍旧将自己当作辽东郡的中层军官,他们还在战争中,只是与将军、襄平失去了联系罢了,但战争还在继续。

    “你回去,找两队人过来,让他们带上弩和刀剑,其他的就不用管了。”潘棱趴在地上,嘴唇干涩地不愿说话,烦这两只像死人一样毫无神彩的眸子说道:“看吴双还能不能打仗,他要是不能带人的话就你去,他们运粮的队伍一次也就四五百人,有兵器的不超过二百,你知道怎么抢么?”

    比起潘棱,吴双十分不幸。早先的战斗中他的手臂被割伤,当时并未察觉有什么大碍。不过前几日又是发热又上吐下泻的,夜里裹着毛皮毡子还是叫冷,潘棱估计他是得了那个什么,医匠总是挂在嘴边的‘邪毒入体’。

    但凡害了这病,就是没治。十个里头也就仨能扛过去的……吴双的命在潘棱看来已经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了。

    “怎么打?”

    潘棱不愿说话,可这却又由不得他不想说,伸出干燥的舌头抿着嘴唇,他抬着手指头他在地上慢慢勾画着说道:“护送粮道的军卒,就像这边,上百个民夫只有不到一什军卒有武器,你带八百个弟兄埋伏在路上,前面和左右两边的林子里,后面也要留两百人,但不要急着出去,两边备弓弩,前后用刀矛把路堵上……我在辽东南听说燕将军就是这么打败孟益的。”

    那时候潘棱也就是个给燕北押送粮食的无名小卒。

    “到时候打起来,先打那些有武器的,你会说高句丽话,教给士卒两句,跪地不杀这类的话……先把他们的军卒杀了,等这些人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再把他们也杀了,让士卒把粮食扛过来,赶紧去!”

    潘棱对谁都没有太多恻隐之心,说完便看着村落里的青壮从家家户户中走出,他则缓缓数着山脚下村落有多少座院子与屋舍,估算着可能会遇到的敌人。

    一队三什个屋舍。

    潘棱不会算学,但他用行伍的人数来算屋舍倒也能得出大概判断……青壮全部出村,剩下的都不过是些老弱,在潘棱看来用两队军士把整个村子抄掠一番已经足够了。

    这已经是最谨慎的想法了,这还是因为担忧运气不好撞上高句丽军士巡逻的情况下,否则其实一什端着强弩的军士,大概就能把这个聚落抢光。

    就算剩下的都是年轻人,没有经历过训练便不是合格的军士,别说是相当于乌合之众的乡勇,就算是他手底下上过战场做过山贼的军士,照样也不是每个人都敢去和敌人战斗,派兵列阵与高句丽军队对搏时照样有人向前冲有人向后退。

    这村子在青壮离去后剩下至多两百的小孩和老人,算得了什么?

    青壮离开后,村落再度陷入安宁之中,潘棱眯着眼睛等待着他的军卒。大约有小半个时辰,身后的密林中传来几声鸟叫,潘棱对身旁的士卒打了个眼色,几声兽叫回应之后,一群身穿皮甲持利刃的落魄武士于丛林中显现。

    他们看上去凶悍非常,曾经良好的训练使他们的身上都有强健的肌肉鼓鼓囊囊,但无疑此时此刻这支勉强能够称作军队的乌合之众已经被非常低迷的士气所围绕。

    缺水使他们每个人的嘴唇都开裂开来,无神的表情与破烂的衣甲诠释着他们极为不妙的处境。

    “今天夜里大伙都能吃顿饱饭,下面那片地方,你们去把它围起来,每条路、每个屋舍,仔细搜查。”骗领拍打着身上的草叶自地上爬起,缓缓抽出腰间环刀,对部下说道:“老子不管男女还是老少,总之,一个不能跑,一个不能留!”

第十六章 强渡梁水

    襄平的雨还在下,且密且细,绵延不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襄平官寺的府衙里,沮授披上蓑衣,抬头望向层叠斗拱堆砌着精美飞檐。雨水自刻画走兽纹路的瓦当上落在地上,耳旁雨落滴答作响。微微发阴的天空让人恍然以为还是下午,空气中这不过是又一个清晨罢了。

    若得闲暇,这样的天气约上三五好友,檐下要培出一樽火力不大不小的炉,温一壶素酒拌青梅,便美不胜收了。若得主人家有三五美婢相陪,更是人间一大快事。

    平静的景色未能持续太久,一队铁甲被雨水冲刷后尽是令人生畏玄色的武士扛着长戈轰踏走过府门前的青石道,沮授叹了口气。

    他就是主人,但他没有美婢,没有红炉、没有青梅,更不必去耗费时间煮酒高坐。

    城外避祸的百姓每日涌入城内不知凡几,城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象征辽东重器的武士不住弹压街市,却还是令他忧心会出现乱事。

    要打仗了,防备围城准备的种种事宜压得沮授有些喘不过气来。

    微微摇头,沮授脚下轻迈,步入雨幕。

    大梁水下游的战事因为小雨所阻隔,这里是义构筑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仰仗大梁水的地利使高句丽的战船能够顺流直下,水陆并进之下一路二百里却让义寻不到任何能够合适布防的地带。

    他信不过部下将官在小规模战事中所表现出的才能,只有大梁水下游的河岸,只有这里能让他将偏将军下三部兵马铺开在河流急转而下的二十余里中,掌控全局,依靠地利与高句丽大军对峙……并决战。

    义的身后再无地利,大梁水再向西便是千山,那与其说是义的地利倒不如是高句丽人的地利,他们生在多山谷的平原上,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比拼脚力怕是汉军差得远。

    所以就此一战了,决出胜负,东征或撤回襄平城。

    对峙已有几日了,余雨一直在下,河水缓缓上升,就算是最浅的滩涂也不能供高句丽人强渡,驻军河岸时义便已将路上桥梁全部拆毁,高句丽人若像造桥修路,便必然会受到河岸驻军的强弩还击……他们都在等雨停。

    伊尹漠是盼着雨停,义则是希望雨晚些再停。

    “他们总是要渡河的……让弟兄们给弩车盖上蓑衣。”

    前半句话义已经重复了数次,高句丽人总要渡河的,当他们渡过大梁水,便意味着短兵相接。

    雨天让积水后沉重的旌旗失去原有的效用,义立在山头扶战鼓远眺,细密的雨水好似浓雾,遮蔽住远方河对岸高句丽的重重部署,只能望见接天连地的军帐轮廓,好似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让他无计可施。

    义并不长于战略,他的优势在于扎下最坚固的营盘或列出最合适的战阵,指挥军队攻伐。但在这种看不见敌人的情况下,让他心里也有些没底……更多是因为好似头顶悬着不知何时会劈斩而下的利刃,带给他的焦躁。

    伊尹漠比他更焦躁。

    如果没有这场雨,到了朝食时,现在义所处的位置便能看出高句丽军队并不能升起太多炊烟……自前日起,他们的后方粮道出了问题,纥升骨城出现一伙山贼流寇,接连抢走他们三日粮草。

    几日粮草不过上千石,不算太大的问题。但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杀了近千民夫,烧毁沿途六七个村落,大王在去年才下令迁徙到边境上的五百户百姓死伤过半。

    没有人能给他们运送粮食了。

    伊尹漠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一方面他希望雨尽快停止,能够强渡大梁水,击溃这支据守的军队进而围困襄平;可另一方面,他们没有足够的粮草,剩余军粮即便一日一顿也只能撑上三日……就是伊尹漠现在撤军,兵粮都不够走回纥升骨城!

    为此高句丽军专程将留滞在边境上的三千军卒发回纥升骨城运粮,使得原本足够的兵力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大梁水对岸,连天连地的军帐中。

    “世子殿下,现在退军,借助雨天道路难行,汉人看不见那我们回撤,只要留下这些军帐再布下千余疑兵,大军便能全师而还。”伊尹漠最亲近的幕僚是高句丽的年轻士人,同汉人一般有大氅纶巾的模样,平稳而有气度地说道:“等待后方粮道恢复至少要三日,攻破对岸汉军,再兵临襄平城下,便是一旬光景,难道世子还打算继而与度辽将军燕仲卿再战吗?”

    伊尹漠看着幕僚谏言句句在理,只觉胸口气血涌上喉间,深吸口气这才坐在案后沉声问道:“难道其将军义杀戮我边境吏民的仇怨、死伤军卒枉陨,就这样算了?”

    谁又能甘心了?

    数次劝说父王,才有真正领兵讨伐辽东的机会。熟悉本国历史的伊尹漠深知,江山此代,正是高句丽人千载难逢的机会!

    如此雄心、何等壮志,难道就因粮道遇袭便要灰溜溜地走回纥升骨城?

    “破义,下襄平,辽水阻击燕北……你可知这于我句丽国是何等意义?”

    年轻幕僚缓缓吸气,转脸望向帐外稀疏的雨幕,他能感受到世子伊尹漠心头的奋进,可眼下的时局,那些美好的盼望真的是他们能做到的吗?旁的不说,单单燕度辽部下的偏将军,屯兵对岸拥万众之师的义,真的是他们能轻易击败的吗?

    “世子殿下,若我兵精粮足,尚能与义部争锋……可如今缺少粮食,军士一日仅有一顿饭食,军中怨声载道,士卒战意尽去,还如何能强渡梁水与地作战?至于世子殿下所说的不甘心。”年轻的幕僚叹气,道:“夫大国若主,小国若犬。倘主斥犬,则犬无能为抵;若犬啮主,则主杀犬易若反掌,世子殿下,还望三思。”

    这话,说的是真难听啊!

    伊尹漠登时便瞪大满是恼怒的双目,幕僚则无畏无惧地反看过去,过了良久,伊尹漠才垂首叹气道:“你说得道理我又何尝不知,可正因如此才是我等千载难逢的际遇……中国混乱,皇帝大权旁落,各地诸侯划地,正因如此才有燕仲卿掌辽东大权……若我句丽国连区区燕仲卿都无法击败,那岂不是生生世世受制于汉朝?”

    其实有些事情只在于句丽王,而并不在臣民。伊尹漠的幕僚对此感受颇深,属高句丽还是属汉,于黎民百姓并无多大差别,真正影响的只是句丽王一族罢了。

    这个时代并没有国家精神、民族精神,就连汉朝也是因为击败了匈奴才使得民心归附,其余国家更不必说了。

    寻常百姓,能懂忠人不事二主便已经是明理的人了。

    只是这话并不能对伊尹漠说去罢了。

    “进兵吧,渡河。”

    沉思良久,伊尹漠突然以手锤案几说道:“就这样,强渡梁水!”

    “什么!世子殿下?”

    看着幕僚不可置信的模样,伊尹漠摇头说道:“就这一次机会了,义现在应当缺少防备,如你所说,在营中留下一千疑兵,其余士卒兵分两路自左右借雨幕渡过梁水,分袭义前后……只要击破义,抄掠乡里,军卒的兵粮之急便迎刃而解。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再过几日,士卒四肢无力,无论燕北是否回援,我们都无法进兵了。就是现在,渡河迎敌!”

    未能做出决定是伊尹漠显得瞻前顾后,可一旦下定决心,便变得精神百倍,当即走出帐外。却不过几步,又折返回来对幕僚说道:“国中很多人认为,我执意进攻辽东是因为想杀死兄长。有这回事吗?”

    幕僚被问得愣住,不知应当如何回答,便听伊尹漠继续说道:“我的兄长,他生性懦弱而骄傲,总认为上天给予他富强高句丽的责任却总不得要领。兄长仁慈而开朗,或许对国中吏民而言也会是不错的大王,但他没有进取心。句丽国需要的不是一位仁君,而是能够对抗汉朝这样强大邻国的大王……要么被汉朝吞并,就像四百年前那样,要么就与他们对抗!”

    人与人之间,有对错,有法理。

    可国与国之间,无对错,无法理。

    对错是刀兵,法理是强弩……天下只有这么大,诸多族类,非生即死,哪里顾得上仁德?

    高句丽军,接着雨幕的遮挡,军士们将衣袖、腿腿拢至上臂、腿根,穿着单薄的皮甲抓着刀剑泅渡梁水。

    而在北面的玄菟郡,郡丞田畴方才得到高句丽入侵辽东郡的消息。郡国兵被召集起来,脱掉大氅闲服的田畴头戴饰羽武弁,身着金乌纹章甲,立在城头拔出腰间汉剑。

    在城下,旌旗猎猎,各地郡国兵中自告奋勇追随田畴的八百死士端起掌中酒碗一口饮尽,城上田畴背起装着干粮的行囊,回头望了一眼近在咫尺却好似遥不可及的郡府,跨上坐骑率领众人踏上前往辽东郡征讨东夷的路。

第十七章 人世难安

    梁水河畔,短兵相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雨幕令斥候的侦查范围低至百步,外围的斥候在发现强渡河流的高句丽兵时连忙传令,左岸驻扎的渔阳营军士奋力抵抗,却因不能提早发现敌军而令近四千的高句丽兵冲至岸上……仅仅一炷香时间,渔阳营损失惨重,撤入营地,与敌军短兵相接。

    屯驻右岸的黎阳营情况稍好,岸边常驻的军士在察觉到对岸的异动时没有轻举妄动,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告知黎阳营谒者赵威孙。接着千余军卒自营地整军列阵前往河岸,冲击刚刚爬上岸尚未列阵的高句丽军。

    义收到敌军渡河的消息时,渔阳、黎阳二营皆陷入苦战。

    以一营之力对抗四千敌军,无论再如何调度得当,在兵力上终归是有劣势的……何况这样的天气使土地松软,骑兵难以行进、弓弩失去准度,两军皆以近身步卒肉搏来争取一场最惨烈的胜利。

    “黎阳营如何?”义试探着问出一句,心里装着见势不妙便撤回来的想法,听探马骑手快速回答道:“谒者领兵在岸边冲击敌军一阵,随后缓缓向营中后撤,营内置强弩攒射,击退敌军驻守营地。”

    将来犯之敌击退,便是暂时能够驻守营寨,只不过这样以来敌军被放西岸也是无法制止的事情……所谓的决战,当在今日了!

    这赵威孙,表现不坏,着实不坏啊!

    “渔阳营呢?”义急切地问着,同时扣上自己的兜鍪。在他身旁另一名传信骑手答道:“渔阳营派在下前来求援,敌军攻势迅猛,营寨不能挡……”

    渔阳营在左岸搭建的营寨有一处寨墙昨日才因搭建不稳而倒下,连日的小雨让土地松软泥泞,谒者还以为敌军不会前来进攻,便想着等雨停了再修,却不想今日高句丽便攻来。

    传信骑兵并不急着将这个消息告诉义,他心里只是想着能在偏将军这里待上一会儿便是一会,没了营寨,渔阳营不过堪堪两千余众,眼看着便守不住了。现在援军就算跑过去,也只不过是能接到溃军罢了……意义不大。

    偏将军部下三营,黎阳营久居河北扼守河岸,在过去几年里他们受训于防备渡河的敌人与如何渡河在山地与平原上平叛,像今日这次战斗对他们而言正是受训的本行;度辽营自前年起便是燕将军本部,同时也是一直亲自受麴将军操练,员额最足达到三千,营中按燕将军从前下辖的先登军与陷陈军,实力强悍;但渔阳营不一样,他们的军卒都是前年所募,兵甲随意装配、谒者也没什么才能,无非是混混日子,说起来也是度辽将军部下战斗力最弱的一营了。

    在战争时出现营寨塌陷一面寨墙的情况,便足够说明他们的劣势。

    “渔阳营守不住?谒者还活着么,活着就好,天大的好事!”听到渔阳营守不住,义非但不惧反倒仰头大笑,扣好甲片一面帐外走着一面对传信骑卒道:“你去告诉渔阳营谒者,让他带着剩下的人一路向襄平溃逃,记住了,是溃逃,不是撤退!”

    揪着传信骑卒的衣甲说完这句话,义撒开手长笑着推开骑卒,冒着雨水拦住想要给自己披上蓑衣的士卒,迈着风风火火的大步敲响聚兵大鼓,高声吼道:“儿郎们,建功立业在今朝,全军听令,营救黎阳营!”

    旁边被推开的骑卒听着号令亲眼看着营中训练有素的度辽营迅速集结,看着营中各处那些挎着凉州高头大马高眉深目的羌人倨傲地聚集在麴将军身侧,他的脑袋都有些转不过来了……麴将军刚才是在说什么,救援度辽营?

    “将,将军,是渔阳,渔阳营守不……”

    “住口!本将还要你来教某如何征战吗?”骑手尚未说完,方才跨上战马的义便已拧眉瞪了过来,斥责道:“方才麴某不是已经让你去告诉渔阳营,叫他们溃退到襄平去,告诉渔阳谒者那个草包,一定要装的像些,让句丽兵去追这八十里,知道吗?”

    义根本懒得对传信骑卒解释太多,打着呼哨便率领士卒从营中轰踏奔行,前往黎阳营的方向。

    高句丽军队的指挥者,他们担当将军职责的世子伊尹漠,是个草包!

    义看着骏马艰难前行,这样暗自在心里嘲笑着。伊尹漠把强大的军队等分为二,分为两支兵力大致相等的军队,分别自河岸南北向西强渡……他渡过河岸的时机挑选的不错,说实话就连义自己心里在见到这场雨之后心里都轻松了不少。

    这种天气没多少人敢贸然渡河,但伊尹漠渡了,这是属于高句丽世子的胆气。

    ‘他的策略也不错,只是老子技高一筹。’

    义在心里想,伊尹漠多半是打算将兵马一左一右越过己方布防,也许是想要上岸后再汇为一股,兴许是想要一前一后夹击己方军队。

    这都不重要,因为义部下有三个营,而且三营战力各不相同、优劣亦不相同。度辽营兵装精锐,士卒招募时尽为摘选精悍之士,缺点是少于战阵经验,大战来临难免慌乱,因此义将他们布防居中,避免率先与敌接战;渔阳营兵装甲胄草率,但士卒都自幽州所募,大多通晓骑术,只不过眼下路面泥泞,昨日义才派人将他们的坐骑送回襄平,战力便散了一半,算是军中最弱;黎阳营老卒有数年乃至十数年从军履历,先度辽将军贾综与桥玄都比较重视这一营军卒,尽管在燕北继任前荒废年逾,但谒者赵威孙的本事不差,将士卒约束的很好。

    也算是无心插柳,义用这种较为稳妥的战阵布置,原本还打算把三营当作口袋,高句丽军队自对岸强渡过来一脑袋扎进三营中间的空地,三面合击。却不想伊尹漠分为两部……这样好对付多了,渔阳营拖住对方一部向襄平溃退,义合二营五六千兵力打高句丽三四千是必胜。

    打完南路,再四五千北上打两三千,照样还是稳赢的局面!

    义领着度辽营迅速穿过数里距离,六个曲铺开了在战场上越过山岗,军士在视野良好的山野间布置金鼓,留一队羌骑义从环伺护卫义,轰隆的战鼓声响彻战场……度辽营的军士未至,听到战鼓声的黎阳营军卒便自军寨中朝远远围着营寨的高句丽军队杀出。

    随着度辽营加入战场,高句丽南路军士根本不敢强硬抵抗,与黎阳营军士短暂抵抗后便缓缓朝着河岸退却。

    眼见高句丽兵朝河岸退去,义当即挥动令旗,全军鸣金,二营军士又再度潮水般撤退,留下战场上几百具尸首……打生不打死,再向东撤他们便要撤向河岸,如果派出军士追击必然会使得高句丽军卒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进则刀兵加身,退则淹死在河里,偏将军部可不会给他们安然泅渡的机会。

    不多时,黎阳营谒者赵威孙便领十几名亲随一路赶来拜见义,牢骚道:“将军为何要撤下,倒不如直接把他们撵下河里去,句丽国就是这副模样,性情坚韧好斗,这样他们还会再攻上来的!”

    “等他们再自己攻上来吧,还有两千余人,这么多人奋死而战,代价太大……桓帝时的那场讨伐,也是这般模样吗?”

    义清楚自己部下的赵威孙口中所说尽为实情。司马朗的这个姑父年轻时在桥玄部下亲自参与过桓帝时对叛乱的高句丽新大王伯固的讨伐,义所知晓高句丽的一切情况便是从他的口中了解大概。不过十几年过去,汉朝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句丽国中自然也是一样。

    “沧海桑田啊!”赵威孙摇着头,脸上露出几分忧虑,道:“高句丽新大王那时还年轻,就像现在的伊尹漠一样,满脑子雄心壮志……便反叛我大汉,这部,这次又是这般局势。高句丽狼子野心,真是我汉家心腹大患!”

    义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毛,问道:“赵谒者是觉得,句丽人就治不了啦?我跟你透个底,燕将军正筹备过些日子走海路袭击高句丽腹背,就算他们不来入侵我们,将军照样要在边境陈兵,威胁他们增派驻军,牵制他们使得国内空虚……这一次,将军说要直接打到他们国都去!”

    “将军此话当真?”赵威孙猛地瞪大眼睛,十几年前那场仗不知死了黎阳营多少袍泽,换来边境三年安稳,“若有进攻高句丽的机会,将军务必让黎阳营出战!”

    “伊尹漠啊,年轻人都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赵谒者,你年近五旬,是少有的长者啦。这么能这样当长辈呢?”尽管赵威孙比义大了二十来岁,可义开启口来照样满是调侃没有多少尊重,不过他口中的话倒是不让赵威孙着急,只是笑着问道:“不知将军以为如何才能做好一名长者?”

    “像伊尹漠这种雄心壮志的小辈,做长辈的自然要教会他做人的道理,人世难安啊赵谒者!要告诉伊尹漠,人活世上,就他娘没有事事顺心的!”

    赵威孙忍俊不禁地笑问:“比方说反叛大汉?”

    “尤其是反叛!”义朝脚下啐出一口,满面倨傲道:“娃儿不老实,揍一顿,打到疼!”

第十八章 浮沉风雨

    日光透过桅杆,将耀目的光晕投射在甲板上的人们眼中,燕北打了哈欠,穿着犊鼻裤的水手快速跑过船板,高呼着自海上拉出一面大网,虾兵蟹将等海物便是今夜的晚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典韦扶着船舷缓缓走出,黝黑的面色竟有些发白,仅仅看了一望无际的淡黄色海面便觉目眩神迷,喘着粗气坐在甲板,豆大的汗珠便从额头滑过缺失血色的唇。

    燕北像个顽童翘着脚攥缆绳坐在船首,见典韦这副模样,发出轻笑,自怀中掏出一颗梅李,让腿脚轻快的水卒拿给典韦。

    他身长八尺腰带六围的护卫首领……晕船了!

    燕北对晕船这件事并不觉得奇怪,孙轻最早招募的那一批水卒多为渔民,在船上最为可靠,但后来田豫招募的就不行了,幽州人十个里头六个晕。为此足足在浅海操练近半年才敢让那批水卒出海。

    但典韦晕船就让燕北觉得很神奇了,典韦不是北方人,准确地说陈留应当属于中原,北有大河南有大江,那里长大的人也会晕船吗?

    事实是,无论哪里的人,都有可能会晕船。

    田豫自船舱中走出,上前拍拍典韦的肩膀问道:“典君,今日气色不错!”

    这并非奚落,在海上飘了数日,典韦已经从张嘴哇哇吐到现在能勉强扶着甲板走两步爬两部,是可喜的进步!

    掌控汶县水军久矣,对晕船之类的事宜田豫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出典韦现在处在晕船的哪个阶段,颔首说道:“再有几日,临靠汶县便能习惯,保你下船又是龙精虎猛的汉子!”

    典韦努力抬着沉重的眼皮望着田豫艰难地摆摆手,喘着粗气一个字不愿多说。

    这海上晃荡的实在要命……娘的,这么大的船,它怎么就能一直晃呢?

    “国让,到这来。”燕北倒是没晕船的现象,他也不知是什么道理,不过心里对晕船这种类似病症的情况还是存着足够的敬畏,眼看着典韦这样模样威猛一顿比别人一天吃得还多的八尺大汉硬是被晕船折磨成这副模样……心里头没敬畏也难。

    见田豫在摇晃的船上四平八稳地走过来,燕北笑着从怀里拿出个李子丢过去,自己也摸出最后一个在衣襟上蹭蹭,啃上一口随后问道:“船舱里晕船的弟兄们怎么样?”

    晕船的不单单典韦一个,他是体格太好,尚能在船板上见见太阳,几艘船上都有二三十个晕船的,平日里也都是威风赫赫的燕赵武士,全是他度辽燕将军部下亲卫,武艺胆识皆为军中上上之选,到底躲不过被晕船折腾趴下的命运。

    “还行,后船上有个把下颌吐脱的,嘴合不上了,不过斗舰上倒没有,过几日都能恢复如初,将军不必挂怀。”晕船要按说不是个大事,不过一下让这么多士卒丧失战斗力,燕北很是忧心,当下听田豫说还有人将下颌弄脱臼,连忙问道:“他老老实实躺着就行了,怎么还能把下颌弄坏?”

    “这算好的了将军。”田豫靠在船边,显然是早已习惯了在海上漂泊的营生,深吸口气,过会才叹出声来,兀自笑了一下才对燕北说道:“将军不掌水寨不知道,去年在各地田卒中募水寨新卒,上船时吐死一个,吐着胆水,船身颠簸把舌头咬断……没等送到岸上人就不行了。”

    这叫什么事。

    燕北听着都头皮发麻,只是吐一下,把小命儿吐没了要有多冤枉?何况还是他自己的兵,别管水卒还是田卒,全是他的并啊。

    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这死在船上,可就要另当别论了。

    “还有这事?都没人跟我说过。”燕北挑着眉毛问道:“海上发生这样的事,多么?”

    “吐死的也就这一个,不过被海浪将走轲打碎,人被卷走没救回来的;碰上漩涡整艘船都不见的;又或是去年之前海图不整,出海撞上暗礁,都是时有发生吧。林林总总,一年死或寻不到的,应有百十个,比方说去岁就有九十七人。”田豫回想着,对燕北如数家珍,最终才叹口气无所谓地说道:“其实无论海上的水卒还是地上的步卒,都一样,每年都会死一些人,无可避免的事情,无非是水卒的战船可惜了些,损坏尚能修复,损毁便吃亏了。”

    田豫这话倒是深得燕北之心,他虽不曾统帅水卒,但对地上跑得马步军十分了解。意外的发生总是无迹可寻,兴许是采摘野果时连人带甲滚落山崖,亦或是夜晚被狼群盯上冲进营地,甚至寻常操练也会出现弓弩钉在袍泽脑袋上之类的意外……乱七八糟的事情,每年军中士卒死伤也不下百余。

    这种事情无可避免。

    真正让燕北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将来的远海作战。

    “有没有办法能避免晕船,今年要调派兵出海袭击高句丽腹背,我不可能只挑选会水的士卒去作战。”燕北抬手指了指典韦的方向,对田豫说道:“辽东胜兵数万,然其会水者不过十一,若以水卒攻高句丽,恐无成效铩羽而还。”

    这是燕北最怕的事情了,他不担心现在的士卒晕船,他担心的是待攻高句丽时,海上漂泊使军卒都成了软脚虾,连典韦这样的猛士尚且吐得稀里哗啦,提不动兵器,更别说那些普通士卒了。到时候军卒漂泊东渡,前后所需数月,海上战船、地上封锁边境,牵扯甚巨……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

    “以士卒分批熟悉战船水战吧,将军打算向高句丽派几多兵力攻其腹背?”田豫叹气,晕船这种事是无可避免的,尽管那些世代渔猎的民户总有些什么手持生姜之类的偏方,不过亦是时灵时不灵,没必要为此大举自南方弄来生姜,田豫说道:“召集回水士卒,再摘选二营操练,应可聚至万余精兵东攻。”

    “也只能如此了,合水卒、步卒万四千之众,乐浪郡再出四千……此次西征之前我便传信三郎,让其派遣士卒探查乐浪郡东部海岸,积蓄军粮以备大军所用。到时后勤辎重能够多次补充,由汶县至沓氐、由沓氐至乐浪西,由乐浪西至东部,再登陆高句丽腹地……由战船自乐浪东部往来运输粮草,装载民夫,这样是不是稳妥一些?”

    田豫点头,这样的确要比直接从辽东郡装载全部粮草容易得多,有几处营寨落脚,士卒也不至于长久漂泊在海上。

    长途航行,缺少淡水最为致命,是以哪一次航行都要装足淡水。如果按燕北这样的航行划分,他们只需要备上几日淡水即可,途中多个落脚点能够让他们取用淡水,上岸休息。

    “将军,若是如此可于乐浪郡西部靠岸后将部分军士放下,走陆路至乐浪东……而且,为防止大军出动时发生意外,这次回还辽东就该派出船队前往乐浪东部探查海图,再向高句丽移动,否则到时变数太大。毕竟,这次进军海路太过遥远。”

    此次东攻,尽管所谓的海船也仍旧是按照燕北获得的天下舆图上围绕近海航行,但距离之远对汶县水军而言是前所未有,甚至通行之半途皆为未可知之地,简直像拼命一般。

    代价太大,从辽东汶县水寨航行至高句丽南部腹背的海程,无异于从汶县越过辽东湾穿过渤海一路南行至徐州的距离。

    辽东湾是燕北的洗脸盆,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到乐浪一带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乐浪南部的海峡,北面是三韩七十六国,南面是倭岛百二十国……尽管其一国实如辽东一乡而已,然局势之乱却是闻所未闻之境地。

    可尽管代价颇大,利益,亦为颇大。

    田豫早就做好了拼上性命促成东攻高句丽之行的打算,此次攻打高句丽的好处显而易见,不说那些掠夺或是攻伐为汉度辽将军于东夷百国的声望声势,单单一条,就足矣让所有人支持此次劳民伤财耗费颇多的东攻。

    灭东夷强国高句丽的威风,深入其腹背袭击国都,一仗打的高句丽三五年甚至十余年缓不过气来……斩灭辽东郡的后顾之忧,燕北便能带着整个辽东军事集团将经历放在西面。

    在西面的冀州,白马将军公孙瓒与四世三公的名门袁绍的战争如火如荼。

    辽东郡就像是生下来便瘸着腿的孩子,虎视眈眈天生反骨的高句丽就是那条瘸腿,要么安抚化为己用并永远忌惮、要么发兵功成一劳永逸。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能让辽东郡走得远些。

    这一仗必须要打,这一仗必须要赢。

    “去吧,等回到辽东,派遣船队去探路,你将这件事做好就够了。”燕北举目望向他们航行的方向,那边的天空蒙上一层看不透彻的灰,似乎在下雨,“伊尹漠有我去收拾,我打算将东征的事宜交给你和义,有国让海上调度、麴将军行军布阵,高句丽就等着汉朝天军兵临城下吧!”

第十九章 长安难保

    初平三年,有个好年景,却并非好日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年发生太多影响整个天下局势的大事,不过燕北能看见的,目下还仅仅只是他又赢得了一场战事。

    义分兵撤回渔阳营,以度辽、黎阳二营合击高句丽南路兵马,自黎阳营寨一路东攻,高句丽兵将溃败十五里,直被追杀至大梁水河岸,部下精锐皆奋勇杀敌,斩敌两千余众,投河而死者不计其数,余者纷纷跪地讨饶,却被解下兵器束于大梁水河岸。锋锐环刀一排接一排斩下,人头像冬瓜滚落。

    义没打算给入侵辽东的高句丽兵留下活口,不少尸首顺着大梁水至飘到大梁水尽头的千山谷里……后来好几年,仍有采药人说山谷里沉积的泥沙中枯骨数之不尽。

    另一股高句丽军队也没落到好处,兵马追着渔阳营还没到襄平城下便被义带急行军的先锋追上,双方搦战近两个时辰,若非后方军队与溃散的渔阳营合力……义恐怕就要栽了大跟头。

    燕北与田豫自海路于汶县水寨靠岸时,襄平的骑手已经在岸上等了半日,一见到船队靠岸连忙赶过来求见燕北。

    “将军,麴将军击溃两部来犯之敌,正于襄平东率军追击四散而逃的溃军。”

    “伊尹漠呢,那个领兵来犯的高句丽世子,可死在乱军中?”燕北才开口问,一旁隐没在迎接众人中的张颌拨开人群上前拱手道:“他跑不了,二骑营已经赶至边境截断退路,属下本部于襄平近畿巡逻乡里,高句丽人,哼,插翅难飞!”

    张颌说完,报信的骑卒才说道:“玄菟郡的田郡丞领八百义从封锁边界,沮太守让属下前来问询将军,接下来做什么?”

    “不用急,我先回家看看……我听人说义把人全杀了,告诉他,再抓住人留些活口,我有事要问。”

    燕北交代完这些事情,便向田豫交代继续操练水卒的事宜便要回去,这才对张颌问道:“燕某的家眷,是在襄平城里还是在城外?”

    “在城里,大夫人一直要搬回城外,不过大伙都觉得城外还不安全,就等将军回来再拿主意。”听张颌这么说,燕北点头,对张颌道:“你们做的对,走吧,先回城里看看。”

    其实这次西征他心里也觉得有些冷落了甄姜,这才成婚没仨月便出去打仗……要怪就怪这世道吧,谁不想安安稳稳呆在家里,可总是有人不让他燕北活啊!

    船上晕船的人真像田豫说的,临近靠岸便接二连三地恢复出活蹦乱跳的模样。习惯了船身的颠簸,燕北的亲卫都是些体格强悍精力旺盛的年轻儿郎,却不过在海上身体正常了几日,下船了都还颇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模样。

    有典韦领几百亲军护着,燕北也就回绝了张颌要调派些人手策应的想法,一行人打出仪仗敲着军乐锣鼓喧天地朝襄平走去。

    燕北的仪仗一路唱着战歌开进襄平,在城门口燕氏一大帮家眷与迎接的文武官吏站了好几排,再加上战时迁入襄平城以求自保或是城中出来看热闹的黎民百姓,将城门洞都堵得严严实实。

    远远地看着燕北的亲卫仪仗举着书燕字的大纛越来越近,城下的人们也越来越激动,甄姜在成婚后越发稳重,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一股辽东夫人的架势,甚至比燕北这辽东统治者更显威势。一旁抱着甄宓牵着甄荣的二妹甄脱仍旧是那副稍显怯懦的模样,倒是三妹甄道活泼地绕着甄姜走来走去,踮着脚望向威风凛凛的军列,鼓着小嘴朝甄姜说道:“阿姐,姐夫可真想得开,老家都让高句丽人发兵袭击,几万百姓躲进城里不敢出门,他还把军乐唱得这么响!”

    “别瞎说!”甄姜瞪了生性跳脱的三妹一眼,垂眼看见脚下趴卧在地两条腰身近二尺高的尖脸猎犬,口中喃喃道:“夫君在辽西是打了胜仗的,没见城里家家户户都挂着灯彩,夫君回来,饶不了高句丽人!”

    甄姜对高句丽人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辽东郡是个神奇的地方,燕北给辽东带来的改变也不是一丝一毫,让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燕北做的很多事情有好有坏,比方说与民争利、劳民伤财;但另一方面开渠修路、造桥行商这些事,对辽东郡的士农工商来说好事坏事同时发生着。

    但燕北有一点好,别人为他做出多少事,他便能给别人多少。

    这种辽东之主的做派,不单单被燕北奉行,也被身旁的人们所接受……高句丽发兵攻打辽东,撕了燕北的脸面,也打在这些追随在燕北身后的人脸上。

    谁能不恨?

    黑山贼祸乱冀州改变了甄氏,也改变了甄姜的人生轨迹。

    在那之前她是弓马娴熟却不曾伤人的女子,在那之后她依然是她,却更加坚强。这种坚强不单单体现在对她自己,也体现着对别人……她笃信,夫君会给那些兴兵祸乱,扰得辽东数万百姓被迫的避难的高句丽人应有的惩罚。

    临近襄平,骑在马上的燕北听着马銮铃叮铃作响,微微扬着下巴在人群中搜寻着,不出意外见到自家女眷的身影,带着笑意翻身下马,先与沮授等人打过招呼,甄姜随后上前低声问道:“夫君,在辽西……”

    “万事无虞,倒是高句丽人让阿淼受惊了。”燕北看着甄姜几个妹妹,亲昵地捏捏小宓儿的脸,刚想开口问,甄姜便已经点头说道:“府中一切安好,夫君不必担忧,与沮府君议事吧。”

    甄姜是不用出现在城门口的,不过她还是来了,就为让燕北知道家中一切安好,好让他放下心操劳郡中军事。

    嫁与燕北,总是逃不过要担忧受怕的……甄俨在世时就不止一次告诉甄姜,希望她不要与燕北有太多瓜葛。男儿在世,有本事是好事,但有些时候本领通天,对家眷来说反倒未必是件好事。

    甄俨对燕北的敬而远之,从来都并非是瞧不起,反而是因为在燕北仅为叛军军侯时便太瞧得起,才不敢与他走得太近。

    只可惜直到甄俨萌生死志,才知晓事与愿违。

    燕北点头,面上满是满意的轻笑,夫人晓得轻重在任何时候都是件好事。那些达官贵人不是总说什么娶妻当娶贤,燕北从来没拿自己当作什么达官贵人,不过喜好弓马的发妻若能多明了些事理总是件好事。

    如今多事之秋,他的确是没有多余精力能够放在内宅家眷上。

    正当他打算让甄姜带着妹妹们回府时,甄姜难得在脸上浮现些许扭捏神色,回头看了一眼几步之外的众人,用细不可查好似蚊哼般的声音低声道:“夫君,你走后,有医匠来过,妾身……有喜了。”

    燕北招呼沮授的手都抬了起来,定在半空一时不知该置放何处,口中结巴道:“我,你,我是……”

    口吃数句,这才带着满脸浓烈的喜色不可置信地问道:“我是要当阿翁了?”

    看着甄姜咬着嘴唇满脸煞红地点头,燕北只想在城门口高高跳起来,尽管遏住心头这种怪异的冲动,他还是粗喘了两口气这才挥舞着手臂对沮授道:“公与,不去郡府了,去我府上议事!”

    他不想再跑来跑去,嗯,就去家里议事也没什么不好!

    燕北大笑着比打了胜仗还要高兴,张开手臂对众人下令道:“进城!”

    兵马开赴城中,一队队亲卫军进入城中大营,典韦亲率一队武士沿途护卫燕北进入城中府邸,尽管压着心头喜意,燕北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府上前厅召集沮授等人……郡中挤压的事务很多,尤其对于高句丽的还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要议一议的。

    不过在议高句丽事宜之前,沮授拱手道:“主公,中原传来新的消息,董卓死了。”

    董卓,死了?

    燕北皱起眉头,关于高句丽的一切事宜都被他压回肚子里,连忙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时候?”

    “四月,天子病愈,董卓去朝拜的路上被近臣吕布与李肃刺杀,此事为温侯王允谋划。”燕北的惊讶之色不出沮授所料,他知道消息时也愣了很久才缓过劲来,顿了顿接着说道:“事后王允录尚书事,总朝政,遣张种为使抚慰山东。随后将温侯封于吕布,任职奋武将军,假节,仪比三司,公掌朝政。此外王允还扬言要杀尽凉州人,随后凉州人四散而逃……数十万大军,顷刻飞灰湮灭。”

    “董仲颖就这么死了?”燕北不知心中做何感想,沉吟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颇有几分气愤道:“狗屁的温侯王允、温侯吕布,吕奉先一介武夫耳根子软,他王子师什么东西!一介从事从郎受了董仲颖提拔,拜太仆,迁尚书令,进位司徒……现在他是大功臣了,唉,这话也轮不到燕某说,左右燕某看不起他!”

    董卓该死,但不应该这样死,更不该死在王允和吕布这两个人手里!

    “将军不必为董仲颖鸣不平,嘿,十万凉州军。”坐在一旁的郭嘉缓缓摇头,环顾左右,没荀悦在他便口无遮拦起来,笑道“长安难保!”

第二十章 多事之秋

    燕北对郭嘉的说辞不置可否,长安能不能保住他懒的去想,但西北不会因董卓的死而安宁下来,甚至会更乱……对此他坚信不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们都处在发生变化的阶段,从开始到现在,他们这些仰仗兵威占据各地的人,一直在变化。燕北以己度人,他的幽东三郡如今像个小朝廷、先秦的诸侯国一样,各部之间联系紧密。

    平心而论,就算现在他燕仲卿遇刺,人们会辅佐燕东、或沮授另起炉灶、各部离心离德,诸如义等人谁都不服,这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但绝不意味着他燕仲卿死后幽东三郡就崩塌了,在拥有相同的敌人时,这些曾经共同效命燕氏的将官仍旧会并肩作战,这也是一定的事情。

    董卓要远强于燕北。

    “所以燕某人瞧不起他王子师,单单他要杀尽凉州人的想法,就足矣将其与朝廷推至万劫不复!”燕北长长地出了口气,让自己不是那么愤怒,董仲颖早晚会死,无非是死在谁手上的问题而已,他抬臂对郭嘉做出欣赏的动作,中原因为董卓的死铁定会更加混乱,燕北接着对沮授问道:“中原还有别的消息吗?”

    “关西大旱,三辅蝗灾,中原难逃兵祸。同四月,青州黄巾入兖州,刺史刘岱率众击敌死于阵中,群龙无首,鲍信等人迎东郡太守曹操为兖州牧,与数十万黄巾会战于寿张。”沮授将这段时间中原传回的消息一一告知燕北,拱手道:“袁绍与公孙瓒聚兵会战于河间弓离,各自将兵万余,公孙瓒部将关靖为颜良所击,败走。”

    “袁本初有那么多兵?”燕北对曹操做了兖州牧感到高兴,不过同时也有些担心曹操对战青州黄巾难以取胜,毕竟打心眼里觉得曹孟德还有书生意气多过将领攻伐之胆,但当他听到袁绍也能聚兵万众与公孙瓒对搏甚至还赢下一阵,不禁惊讶道:“公与以为二虎相争,谁能取胜?”

    弓离县在冀州中部,河间西南方。袁绍居然不退反进,在经年的战事中从公孙瓒口中啃下一城。

    他原以为公孙瓒能在今年末击败袁绍,到时他刚好整合三郡兵力进攻久战疲兵的公孙瓒,却不想如今的局势竟会,颇有些势均力敌!

    “南皮有渔盐锻铁之能,冀州百姓众多,募兵当非……”沮授还未说完,便见府外急匆匆跑入一背负令旗遍身白甲的骑卒,身上狼狈不堪地奔入府中被堂下武士阻拦,拜倒在地高声道:“度辽燕将军何在?蓟县急报!”

    “让他进来!”

    这名骑卒的架势令燕北猛然感到心口被狠狠揪了一下,刘虞从未这般焦急地派人给他报信,何况也从来不会派来个寻常骑卒来向他传达口信。

    几乎说话的同时燕北便已自坐榻上起身,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出事了!

    尤其在公孙瓒与袁绍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燕北从不认为袁绍有能够与公孙瓒对阵的实力,除非公孙瓒并未拿出全部本事……难道说,辽西公孙氏被屠的消息已经传至中原,公孙瓒率军北上了?

    燕北既然敢杀公孙越与公孙范,就不怕公孙瓒知道,他们二人早晚势必一战,只是这个时间要比他想象中来得早,会耽误东征高句丽。

    “州府出了什么事?”

    州府的骑卒奔行数日,连骏马都跑死三匹,厚重的黑眼圈艰难抬起,入堂时两腿都难以稳住,险些跪拜在地上,叩首哀声道:“燕将军,州牧刘公,遇刺身亡。”

    “你说……什么?”

    燕北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紧咬着牙关重重坐回榻上,如遭雷击般呆住半晌,慢耳皆是麾下将官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他却一句都听不真切。

    燕北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或许会为人所刺,所以在很久以前他就不再单人独骑出行,尤其在中原找到典韦之后更是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将军部下卫队。人总是要死的,无非早晚,亡命徒出身的他更是理解什么是生死存亡。

    但是刘虞?

    燕北从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对幽州牧刘虞……即便那位老者有时与他意见相左,甚至显得不通情理,可他真心寄望刘虞能长命百岁。

    人尝道士为知己者死,燕北不是高高在上的士,却也愿意效法古之先贤。何况就算猛兽亦会为人所驯服,何况亡命徒。

    燕北追随过许多人,却只有刘虞让他心折,甘心位居其下做一爪牙鹰犬,就算在任度辽将军后他仍然将自己的任何动向传信告知州府……如燕北般桀骜,若非刘虞,区区州府他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在他心底,刘虞是可以做皇帝的。只是刘虞仍旧感念着先帝刘宏对他的提携,否则根本不需要袁绍联合众人去告知刘虞行废立之事,莫说是做个不那么乖巧的部将,燕北双全两手就要将刘虞拱上皇位。

    现在……一切都没了。

    “怎么回事,你,你细细说。”

    燕北勉强坐在榻上,左手扶膝右手死死攥着坐榻扶手,整条手臂因发力而微微颤抖着,眼中露出沮授等人从未见过的巨大哀伤。

    这世上包括他在内该死的人有千千万,刘虞偏偏是最不该死的那一个。

    传信的骑卒浑身上下除了疲惫,还有面对燕北时的巨大敬畏。这位年轻的度辽将军战功无算,却极少出现在蓟县,尤其在刘虞死后乡野盛传就是他为夺取整个幽州而派出的刺客。

    因而州府从事派他到辽东传递消息时一路上尽管快马加鞭却还是止不住心中忐忑,只是当下看来,度辽将军的哀伤不似作伪。

    可谁又能说得清呢?传信骑卒的头低低垂着,接着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微微撇了撇嘴。

    能坐到现今位置上的这些人,哪个又是简单的人物。

    “回将军,公孙瓒说服从事公孙纪,请幽州军助战;袁绍遣部下荀谌游说众从事发兵冀州,俱为刘公以兵事不入临州所阻……随后刘公遇刺,身中数刀不治,后公孙纪为撇清关系杀公孙瓒派去的使者、从事齐周聚郡兵火烧公孙纪府,杀一干人等。”三言两语间,骑卒将现今蓟县的乱象告知,随后拱手说道:“鲜于骑都尉请将军入蓟县。”

    鲜于银请自己去蓟县?

    燕北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带着敷衍意思点头道:“我知晓了,你且先下去休息。”

    虽然说是议事,不过发生如此大的事情,赵云等人便插不上嘴,实际上便剩下沮授与郭嘉面面相觑。

    待传信骑卒撤下,燕北坐在榻上的身子缓缓矮下,最终带着无助之感说道:“刘公不在人世,燕某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是真感到迷茫了,刘虞在世,他燕北与朝廷的关系便不会差,何况攥着幽东三郡的实际统治权,无论谁执掌朝廷,都需要来安抚他,这种情况尽管近年疲于征发,到底有个尽头,到时候轻松下来便可在辽东舒服地待下去……只要高句丽和公孙瓒这两个大敌不在,燕北要兵有兵要将有将,要粮有粮要钱有钱,更不必说家有娇妻已有身孕。

    夫复何求?

    “主公,蓟县不可去!”正当燕北考虑是否要应下鲜于银的邀请前往蓟县时,沮授便先一步说道:“眼下当务之急,还请主公遣一亲信携带礼物前往长安,向陛下表达尊敬……”

    沮授目光炯炯,却令燕北短暂疑惑,接着才明白过来沮授的言下之意,心中既有佩服又有气愤。

    沮授的这句话,是要他盯住幽州牧这个位置。这是不错的,刘虞过世使幽州牧之位空悬,若教旁人得去免不了在幽州再添征伐,何况燕北的声望与兵势冠绝幽州,无论谁掌控朝廷为了稳定都不会与他交恶。

    此时董卓新死,在朝廷也没有燕北的敌人,正是大好时机。

    只是燕北的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这样一来他反倒就成了刘虞死后的既得利益者了吗?

    “公与啊,你说的是不错的,可这样一来燕某不就做了小人,何况……”燕北有些迟疑,“如今杀害刘公的凶手尚不知是谁,我做这种事岂不是太没良心?”

    “将军,凶手好找,在下仅靠猜测便可估出**不离十。”一旁的郭嘉拱手,云淡风轻地说道:“沮夫君说的不错,现在应当派人前往长安,至于蓟县,现在的确是不能去的。”

    “既然不能去,那稍后典君边去告诉那骑卒,就说燕某等待州府将杀害刘公的凶手找出再兴兵复仇。奉孝你且说说,你推测究竟是谁如此厚颜无耻,杀害刘公!”

    提起这凶手,燕北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他是知晓刘虞就算在整个天下都不会有什么仇人,怎会有人去刺杀刘虞!

    “若刘使君无世仇,天下除之而后快的便只有将军、公孙瓒、袁绍三人而已,将军别生气,在下知晓将军并未做下此事,那便是公孙瓒或袁绍了。”郭嘉见燕北面露不虞连忙说道:“世人皆知公孙瓒兵强,此时杀刘虞必会使幽州军南下,对其毫无意义;而袁绍则不同,倘若是其杀刘使君,后其使者鼓动州中从事杀公孙纪,死无对证……幽州军不日部将南下,一切便说得通了。”

    “将军可遣人软禁袁绍使者拷问,多半便可知晓,也有可能是私仇,不过这个结果,对将军最有利。”郭嘉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旋即严肃道:“东攻,要缓。”

第二十一章 所谓谣言

    大约但凡智谋之士,总会令人感到冷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如燕北此时对郭嘉的感受,郭嘉其实并不在乎究竟是谁杀死刘虞……甚至于在郭嘉心底还隐隐为此感到愉悦。他早就看出,短则今年,长则三秋,燕北与刘虞必然会因逐渐扩大的势力而产生矛盾,进而致使牢不可破的关系出现裂痕。

    甚至在燕北与刘虞的这段上下级关系上,郭嘉始终认为会以燕北或燕北部下中那些粗俗老革被激怒杀死刘虞而告终。

    刘虞死于他人之手,对郭嘉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尽管这有一定代价,比方说燕北会在不久的将来面临同时与袁绍、公孙瓒为敌并皆为不死不休的局面。

    蓟县。

    荀悦收到燕北派人传送而来的书信时,心中苦涩,缓缓摇头。

    随同这封书信同来的,还有度辽将军部下别部司马姜晋与其率领的一干凶悍士卒,在至蓟县的当日持度辽将军印号接管城防,言明彻查州牧刘虞死因,而交给幽州别驾荀悦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要他软禁袁绍派来幽州请刘虞发兵冀州的幕僚,荀谌。

    荀谌也姓荀,为荀悦二叔荀绲之子,是他的堂弟。

    燕北的命令并未让荀悦感到难堪,真正令他难堪的,是书信中对刘虞之死的猜测。

    信中猜测,袁绍派荀谌至幽州,一面劝说刘虞出兵,一面密谋杀死刘虞嫁祸公孙瓒,迫使幽州出兵……荀氏怎么能参合到这种阴谋中!

    这是荀悦所不能接受的。

    广阳郡前些日子已经乱了,刘虞死后,似乎一切都失去了主心骨,荀悦方才上任便遇到这般棘手的问题,偏偏无论幽州西部还是广阳郡中,他都没有丝毫根基,空有别驾之职却难行别驾之实。

    公孙纪要杀公孙瓒派来的使者,他拦不住;齐周带人围困公孙纪宅邸放火烧屋也拦不住;乌桓代单于蹋顿的好友阎柔率领乌桓骑兵一次次冲击蓟县城池,打着为刘虞复仇的旗号要州府交出凶手……他一样无所适从。

    州府各个从事闭门不出,怒火涌上心头的齐周终日守在刘虞灵堂前,杀死公孙纪后哭晕好几次,一醒来便嚷嚷着杀燕北、杀公孙瓒给刘虞报仇。

    荀悦能勉力维持蓟县街市安宁,不为有心祸乱的人可乘之机便已经耗尽心神。

    处理这般事务与才能无关,荀悦在郡中没有丝毫根基,甚至连把那些避祸想要置身事外的州府从事召集到一起解决问题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他的举主燕北此时也被州中列入怀疑之中。

    整个蓟县,似乎都被笼罩在一股怀疑的气氛中,人人自危。

    这一切乱象直至鲜于银、鲜于辅二人领部将进入城郭后方才休止,鲜于辅入州府召集各从事,鲜于银于城外与阎柔所领胡人交谈,制止他们继续冲击州郡的举动。

    州中相信燕北的人并不多,州中甚至有人言说燕北曾经的劣迹,以其杀张举而投刘虞来抨击其可能杀刘虞而图自立的举动……但这样的事,无论对燕北知底的荀悦,还是方才从辽西郡回来的鲜于兄弟,都是不信的。

    “怎么就不可能!”齐周早已被滔天怒火冲昏了头脑,此时尽管面色仍旧苍白,咆哮州府的气势却振聋发聩,“他燕仲卿拥兵自重,不尊刘公,囚乐浪太守张岐在先、杀玄菟太守公孙度在后,如今又发兵攻占辽西,杀公孙氏满门……如此劣迹斑斑之人,尔等还为他说话!”

    “从事此言差矣,张岐妄与袁绍兴废立之举,刘公都下令杀了他的使者,辽东沮授囚禁他又何错之有?况且随后便派人送表问至蓟县,至于公孙度和公孙越本就要勾结高句丽同攻辽东……你说的燕将军不尊刘公,怕是虚言吧?”鲜于辅摆手,不愿与齐周多做争执,摆手之后对众人拱手道:“燕将军善恶姑且不论,就刺杀刘公一事,断然不会是他做的!”

    “那也不能让他的人接管城防!”真正让齐周感到不快的还是因为姜晋统帅兵马强势夺取城防一事,“我对燕仲卿不放心,鲜于从事,你是兵曹,驱赶他们到城外扎营,否则其有二心,我等性命不保不说,刘公的大仇便无人可报!”

    “城外的乌桓人齐从事是没见到吗?”鲜于辅抬手挠挠脸,也被激起火气,怒道:“你能不能别添乱,一个不当便是外族攻城,到时谁能平息的了局面,你去和乌桓人拼杀吗?”

    “鲜于辅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

    眼看着二人脸红脖子粗地就要提着拳头打到一处去,一众从事纷纷互相拉扯,大堂乱做一团,荀悦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问道:“诸君可愿听老夫一言?”

    燕北给他寻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一州别驾,若在平时上有刘虞镇住场面,政令通行他能保证将整个幽州治理地井井有条。但在如今这般乱局之下,荀悦认为自己远不如沮授,甚至不如燕北亲自来做。

    如果是燕北在,只怕单单坐在这里,堂下一众从事便被慑服勇气,哪个都不敢多话了。

    不过到底别驾的官职是眼下幽州名义上的最高政事官职,在州牧不在时能代行政事,气愤不已的鲜于辅与齐周二人这才作罢,齐周气鼓鼓地转梗着脖子转过头去,鲜于辅也是喘着粗气朝上首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诸君,目下刘公之事未定,府中便莫再多出事端。实不相瞒,老夫已派遣姜司马将袁绍幕僚荀友若寻回,近日便请诸君稍安勿躁,静待水落石出即可。”

    “荀君的意思,是刘公遇刺与袁绍有关?”众从事中年岁最长者程续面露狐疑,问道:“这是为何?”

    不待荀悦开口,方才安定下来的齐周又叫嚷起来,怒道:“辽东燕仲卿便是你的举主,事情推到袁公身上自是容易,又干荀兄何事!若燕北心中没鬼,为何不敢亲至!”

    “放你娘的屁!”

    齐周话音刚落,堂外传来暴喝之音,紧跟着守在外面的州中武吏便被一剽着镶铁皮甲执兵刃的辽东凶悍军卒按翻在地,被甲持兵的恶汉簇拥着姜晋迈步堂中,一口啐在地上斜提长刀不闪不避地朝齐周走去,指着堂中一众从事喝骂道:“一干人等的刀剑全给老子下了!”

    “姜司马不可!”

    眼见姜晋一腔骠勇提刀走向齐周抬手便要斩人的架势,荀悦连忙快步走去喝止,怎知姜晋冷着眼看他一眼,却也仅仅只是顿了一瞬,当即便有甲士涌上,解去众人刀剑的同时将齐周两膀押住,姜晋稳步上前手起刀落,便是一绺发髻落地。

    姜晋没杀齐周,却将他发髻斩落,满头乱发当即垂下,模样分外狼狈。

    “某家兄长何等英雄盖世的人物,岂容此等草狗出言诬陷?”姜晋将齐周发髻削落犹自不满,一脚便将齐周踹翻,骂骂咧咧道:“高句丽入侵幽州,度辽将军在边平夷……若非将军不兴姜某杀戮,今日便在这堂上杀你!”

    姜晋言辞虽是在理,然其这般做派却惹恼一众从事,在这等武夫身上瞧不见丝毫对他们这些州中从事的尊敬,所谓一叶可知秋,燕北麾下的人物如此骄横,州中人言畏燕北如虎,也并非妄言。

    “你这老革,便扬刀杀了齐某,如此做派,刘公若不是燕北害死,我都不信!”

    齐周方才确实是被姜晋提刀走来的煞气摄住,还真当这莽夫要杀人,却不想竟是如此侮辱,是人都有几分火气,何况齐周,当即也不惧姜晋手中钢刀,扑腾着叫喊要杀。

    “姜晋,你想做什么!”

    别的从事有些怯懦,有些畏于燕北声势,但鲜于辅却不惧,何况他与姜晋也算相识,见他如此做派,就算身后甲士环伺亦是不惧,怒道:“还不快将刀放下!”

    “哼,此人对度辽将军出言不逊,该杀,该杀!”姜晋见鲜于辅发话,他也不能做的太过,毕竟这些做派已经是一众从事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来蓟县还是领了燕北的命令,不能将所有从事都得罪干净,缓缓收刀归鞘,对鲜于辅拱拱手道:“鲜于从事,姜某不想做什么,只是替我家将军问些话罢了……你这草狗,口口声声说是度辽将军害了刘使君,可有证据?”

    姜晋对鲜于辅还算尊敬,可对齐周?

    他就是领了燕北的命令,来为荀悦立威的!

    “证据?哈哈哈!你这莽夫都以刀兵问话,还要齐某说什么证据?”

    “我家将军也是如此说辞,深知州中诸人对他误会颇深,定会有人听信疯言疯语,因此才守于辽东静待水落石出,兴兵讨贼。”姜晋冷笑一声,对齐周大喝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诬陷我家将军,那为何又纵火烧死公孙从事,难道州中还有谁不知晓公孙从事是替白马将军说话的吗?”

    这一句,不单单将齐周吼得面色涨红说不出话,一众从事也以怀疑的目光望向齐周……人家姜晋说的没错啊,你要是怀疑燕北,为何还要杀死与公孙瓒亲近的公孙纪呢?

    “我家将军还命在下转告诸君一句话:所谓谣言,不过是居心叵测的小人肆意捏造,失智者道听途说,最终被愚者深信的玩意罢了。诸君俱为州中英杰,还请……还请那个,他娘的又忘了,总之就是让你们别瞎折腾,都听荀别驾的,赶紧给刘公报仇!”

第二十二章 尊汉攘夷

    荀谌在蓟县最乱的时期离开,袁氏的威名就连塞外讨生活的阎柔都知晓,甚至专程派出一队乌桓骑兵护送其返回渤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即便是在天下享誉上百年的乌桓突骑,见到姜晋一路追赶而来的骑兵队时,也要让出几分薄面。

    护送荀谌的使者车仗是出于对袁氏的尊重,将荀谌的车队交给姜晋更是对燕北的尊敬。

    一字之差,意义不同。

    阎柔是在塞外鲜卑、国内乌桓都吃得开的汉人,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燕北有今日之威靠的是什么,这不单单是掌中兵刃或是麾下有些兵马就能简单达到的事情。

    胆量、勇气、胸襟、气度、心性,缺了哪一个,在幽州这片土地上又能成事呢?

    即便姜晋是个浑人,带骑兵押荀谌车队回还蓟县时也未有任何不敬之举……荀谌表现出士人的气度,问明姜晋情况后心安理得地让车队回还蓟县,言行之间不卑不亢,让姜晋都挑不出丝毫毛病。

    姜晋在州府落了一众从事的脸面,这才将荀谌带回来的消息告知荀悦,平日里闻声好语的荀悦寒着面孔,让姜晋感到些许尴尬,摸摸鼻子只好说道:“荀君,人姜某带来了,后面的事,就由荀君做主……姜某去巡城。”

    走出州府,姜晋环顾蓟县长街,面上带着不耐烦的愁苦脸色,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嘟囔着带一行军士牢骚道:“你说这荀氏弟兄,都投一处多好……让他们自己琢磨吧,走,老子知道蓟县有处酒垆,卖酒的胡娘身段无双,去饮上几大碗!”

    姜晋卸下了一身的担子,可对荀悦来说,责问荀谌,才是远胜谋国的难事。

    “大兄将谌寻回,所为何事?”荀谌在州府中等了很久,也没露出丝毫不耐神色,只是让从人自行李中取出书籍,于坐案上读着,抬眼见到荀悦入室,这才收起书简,正色说道:“幽州牧为贼人所害,弟还需返回冀州向袁公告知,不宜久留。”

    荀悦看向二弟,眉宇间有复杂情绪萦绕,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思衬着如何开口,半晌才问道:“你在蓟县都做了什么?”

    “兄长,你我各为其主,有些事谌不能说,还望兄长不要见怪。何况这些日子的事都在兄长眼皮底下,难道还非要谌亲口说出不成?”荀谌面上轻松至极,心中估计是教唆齐周杀死公孙纪的事为州府所知,但这又算不上什么大事,因而对荀悦也没有太多畏惧,不过笑道:“兄长若有他事,便尽情来问,不过若事关幽冀,恐怕谌便不能从命了。”

    “从命?幽州人打算要你的命你可知道?”荀悦见荀谌到现在还如此轻松作态,不禁恼怒地重锤案几,斥责道:“袁本初何其无耻,竟让荀氏出手害死刘公,难不成你也疯了不成?”

    害死刘虞?

    “兄长此言何意?即便各为其主兄长也不该你我手足相残,因何诬陷于我?”听到害死刘虞,荀谌的脸上淡定不在,猛地抛下书简起身怒道:“刘伯安之死与你幽州有脱不开的干系,此事明明为你身后燕仲卿最为得利,怎能怪罪到袁公与我的身上!”

    荀谌的反应如此之大,超出了荀悦的想象,不禁皱眉不语,眼神死死地盯着荀谌,寄望在堂弟脸上看到些许倪端……可是没有,荀谌的慌乱并非作假。

    害死刘虞这样的罪名,太大了,大到任何人都不敢去承担。

    “兄长莫要如此看我,荀友若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使荀氏背负如此罪责!”义正言辞地说完,荀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刘伯安,这不是死于燕仲卿之手?”

    苍天!荀谌一直以为这是那燕北的手笔,此等胆量与残忍,大约只有那辽东马匪能做出此种恶事!

    “不会,仲卿将军兴兵为其弟复仇进攻辽西,又筹谋东征高句丽,还寄望于以刘公之声望震慑公孙瓒,如何能在此时刺杀刘公?”荀悦长长地吸入口气,坐在榻上久久不语,这才问道:“此事若非你所为,友若又为何唆使齐周攻杀公孙纪?”

    “无非是见机行事罢了,罪责推到公孙伯圭身上,便能引幽州军南下,于袁公有利。”荀谌没好气地说出一句,尽管面上好似惊慌失措,实际心中却飞速思虑着此事的来龙去脉,“此事倒是蹊跷了。”

    荀悦方才那句说出燕北近期部署到也不算告密,正如燕北对冀州发生的局势了若指掌一般,袁绍对辽东近来之事亦洞若观火,燕北与辽西相攻、交恶高句丽这都是他们知道的事,正像荀悦所说……别说燕北想不想,就是单看现今局势,燕北也不会杀死刘虞。

    至于说公孙瓒,其实也不可能,那只是所有人都希望能把罪责推给白马将军罢了。

    “难道……”

    荀谌心中突然想到前些日子郭图带人来过蓟县,告知他些许战事局势,询问了刘虞的态度后,便告诉他若幽州有变要及时回到冀州……郭图走后不久,刘虞便遇刺身亡。

    难道此事真与袁氏有关?

    到这时候,荀谌自己心中也开始怀疑,难道袁绍是做了两个准备,刘虞若不愿相助,便杀死刘虞迫使幽州军入局?

    “难道什么?”

    荀悦见荀谌好似想到什么,连忙开口发问……他可不希望刘虞的死与荀氏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荀谌摇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荀悦打断道:“你别再想着什么各为其主,燕将军已下令,如果你不能将自己从此事当中摘干净,就别想离开蓟县了。难道为兄还会害你不成?”

    “呵,这自然是不会的。既然事情说不清楚,那在下也只能先客居蓟县了。”即便如此,荀谌也没打算将自己捕捉到的些许蛛丝马迹告知荀悦,只是摊手表示叨扰,这才伏过身子对荀悦问道:“兄长,你真要为燕仲卿效力了?其人不过马匪叛党,就算效力也应是那燕仲卿为兄长效力……依我看倒不如兄长随我一同投奔袁氏吧,最不济兖州牧曹孟德,也算是有些才能,何须投奔燕仲卿?”

    “今天下乱世,各方诸侯蜂起画地而治,皇权旁落……兄长莫要瞪我,你也知晓这是实情。自董卓起,祸乱不休,兄长又何须抱着辅佐汉室的心思不放?”即便被荀悦告知会被软禁在幽州,荀谌仍旧极为乐观,甚至开始策反荀悦道:“我观袁氏才是能成事的真英豪!至于燕北之辈,虽可雄名一时,然其固守辽东之地,区区东夷北胡便可牵制其不得西进南下,逐鹿中原……又如何能达成兄长心中宏愿?”

    尽管荀氏大龙二龙早已分家,但荀谌对这个一心为汉室效力的兄长十分了解,说道:“依我看,眼下正是兄长的好机会,以我之才智,兄长政力,借此时机收幽州诸从事,传书各郡,便可若那鲍允诚迎曹孟德般迎兄长入主幽州。东有燕北固守门户,兄长只需南下与袁公合力平定公孙瓒之乱,北方便可免于战乱,休养生息几年之间,依幽冀兖之力,平定天下须臾之事尔!”

    “友若,你说的不错。”

    荀悦对荀谌的夸赞是真心实意,他相信荀谌有将幽州一干从事玩弄鼓掌之间的本领……教唆齐周杀死公孙纪便已显露出他的能耐。袁氏如今占有渤海、河间,曹操以兄事其而掌兖州大政,若再得幽州,的确整个北方无人能挡;而袁术据南阳虎视荆扬,横扫八方也仅得一败。

    本初公路,都是能成事的大人物。

    “可是友若,你唯独看错一件事,袁本初非是英雄豪杰,所谓袁氏,亦不过是背主之奴尔!”荀悦裣衽跪坐,对荀谌道:“在我看来,度辽燕将军才是英豪,至于你说的将军出身低微……先朝卫将军亦不过为马奴,出身低微者现今领朝廷印号为将军,袁本初却不过仰仗宗族声望自封将军,孰强孰弱,一望便知。何况以出身识人,友若未免太过肤浅。”

    荀谌被兄长的话噎住,争辩道:“即便不说出身,燕仲卿又能算得上什么英豪?”

    “关东联军翘首西望,将军领兵先驱,此强过袁绍,为英豪;诸侯画地而治,兵锋相争,将军北服乌桓、鲜卑,东拒高句丽,此强过袁绍,为英豪。诸侯本弱而恃强,将军以强而恃德,更强过袁绍,为英豪!袁绍妄自废立,为刘公所拒,此次又与刘公之死脱不了干系,袁氏深受汉家恩德,却画地而治,谋夺冀州而与公孙氏兴起战端,使冀州生灵涂炭苍生蒙难……此等小人龌龊行径,竟被友若奉做英豪?”

    “依我之见,袁氏必败无疑,友若倒不如早投燕将军,你我兄弟同效帐下,尊汉室,攘夷狄,诛乱臣贼子!”荀悦说罢,抿着胡须微微昂首,俾睨荀谌,道:“以正天下之道!”

第二十三章 应做之事

    荀悦所谓的‘尊汉攘夷’,脱胎于管仲的尊王攘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尊王攘夷让齐小白成为五霸之首,荀悦希望燕北能奉行尊汉攘夷……当然就目下来看,燕北的确是这么做的。

    刘虞的死让燕北放弃在今年海陆并进攻打高句丽的决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放过擅自入侵汉地的高句丽人。

    “派人将这封信与准备的好的贡礼交给东莱郡的焦触。”

    刘备并未遵照燕北的要求任命焦触为东莱太守,不过也没有为难焦触与辽东郡与青州之间联系的海船,这是个好的开始,不过刘备治下的青州显然对焦触已经不再安全……当燕北与公孙瓒决裂后。

    在交给焦触的书信中,燕北大概表述自己对他此次西行的要求离刘备远点。

    他没有太多需要焦触去做的事情,除了通过刘备、曹操治下土地之外,唯一的使命便是在长安向脱离董卓把持的小皇帝献上来自帝国东北的敬意。除此之外,焦触需要做的就只有自谋生路,安安静静地做好一只鹌鹑,等待冀州纷争尘埃落定,至少在道路对焦触来说足够安全时,把他及三千军卒带回幽州。

    青州西去长安并不近,路途稍有耽搁,回程时今年便过去了。

    “今年下雪之前,燕某要兵马向西,各驻涿代之间,以御南寇。”尽管燕北没说出谁是他口中的寇,不过诸般人等都知晓除了公孙瓒与袁绍,还有谁能让燕北忌惮?“因此,全力面西之前,我等必须扫清腹背,为了入主幽州……我们将与高句丽与大梁水开战,直至给予其国力重创!”

    燕北说下这番话时,义还领着偏将军部于襄平以东渡过大梁水下游,沿梁水东去,追击逃出襄平近畿的高句丽兵马。

    此次大梁水之战,高句丽兵马折损过半,伊尹漠只得抱头鼠窜,逃过大梁水一线再且战且退地向边境移动。不过就算伊尹漠逃渡大梁水,留给他的局面仍旧不够乐观……且不说义穷追猛打在后,单单早已等候在边境近畿的赵云、太史慈部,还有自玄菟郡助战的田畴八百士……近乎为死局。

    更不必说,在拷问襄平近畿抓到的俘虏后,辽东还得到一条好消息。高句丽后方粮道遇到山贼强盗,劫杀民夫抢夺粮草。

    这般做派,根本无需旁人提醒,燕北脑海中便闪过在此战中失去踪迹的潘棱、吴双部。

    多半是部下这支往常看不上眼的山贼,立了大功!

    若非有他们在敌后断绝粮道,不会如此容易便将高句丽人赶回边境……接下来的战斗,如果潘棱与吴双足够机灵,应当还会立下功劳。

    尽管汉与高句丽的战争仍在继续,但却已无法影响辽东郡百姓一丝一毫。铁邬在燕北回还的次日便开始继续生产精锻兵甲,安平乡铁矿也在第四日开始输送矿石,至于船坊、诸兵营更是早就开始投入训练。

    燕北回到辽东,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做,只是在将军依仗的簇拥下锣鼓喧天地奏响战歌进入襄平。但对辽东郡包括沮授、义等将官吏民在内的绝大多数百姓而言,哪怕燕北什么都不做,只是坐镇襄平,对整个郡中的意义都决然不同。

    就象现在,哪怕敌人先前的入侵,最近时已经将战火烧至襄平城下十五里,即便到现在郡中仍旧有小股高句丽溃军化作流贼盗匪抢劫过往行人商旅,但没有人会再为此感到害怕与惊慌。

    他们的将军回来了!

    燕北在城外府邸庄园外缓缓踱马,在这种州郡气氛皆紧张无比的情况下,他显得有些太过闲适。不如庄园,将缰绳丢给亲随,燕北领着典韦在府外兜转,为典韦指明府邸之内各处明哨暗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在幽冀纷争结束之前,这里的巡逻都会是典韦的职责。

    城外的燕氏邬堡中内外拥有两个能驻扎六百人的军营,常驻精锐士卒五百有余,还有耕作近畿百顷田地的千余老练田卒,如今加上典韦所率一曲亲卫,一座邬堡所拥兵力便有两千之众。合以那些林林总总的匠人、仆从,俨然一座边地塞障。

    “典君,这就是燕某年少时朝思暮想的邬堡,我一直都希望盖上一座这样的府邸!”燕北极为骄傲地向典韦介绍着这座邬堡中各处能够藏兵的位置以及战事来临时可以做出的布置,末了才摇头苦笑道:“那时总想,可真正有了,却很少有时间能安心住下来享受。”

    “恭喜将军得偿所愿。”

    “谁不是呢,这世上千千万万人,谁不是如此渴望成大器,终归只是想要品尝这滋味,却也不过浅尝辄止罢了。”燕北笑着摇头,庄园中高句丽侯四爪生风地跑出来,直奔燕北而来,气势着实惊人,可长了才几个月大的它也不过立起才能摸到燕北的膝盖而已,燕北伸手穿过小犬前爪肋下,将它举在手中,回头对典韦笑道:“看,我的狗长这么大了,真是给他们起了很好的名字啊!”

    典韦微微挑起眉毛,对这句不置可否。

    “过些日子,要去高句丽,你要随我去,还是留在襄平?”

    “将军在哪,典某就在哪,职责所在,不容推辞。”

    燕北说出这句时,活泼的甄道方才跳过门槛,边走边问道:“姐夫,阿姐再过几个月便要生了,你还要出去打仗?”

    燕北歪歪脖子,随手将高句丽侯塞进甄道的怀里,问道:“阿淼呢?”

    “阿姐在露水亭小坐……诶,也不理奴就进去啦?”

    甄道才说完前半句,燕北便已经带着典韦入府,留下甄道怀里抱着高句丽侯朝府门做出个鬼脸,跟着一蹦一跳地进府。

    “将军……请将军恕罪。”

    典韦进府时一直心不在焉,直至走过回廊才没头没尾地向燕北道歉,让燕北不知说什么好,问道:“罪责从何而来?”

    “昔时荥阳,将军曾问典某可还有亲人,典某于陈留尚有妻儿。”典韦看着燕北神情认真地问道:“典某能否去将他们接来,再随将军讨东夷?”

    燕北仅仅思虑一瞬,便明白了典韦心中所想。当时他没有问过典韦,只是从张邈手里将典韦换到自己麾下,只怕那时典韦也并未做下将家小托付给自己的想法,不过既然如今典韦说出这话,自然便意味着在自己帐下也还算过得去。

    “嗯,这不是什么罪责,换做当日燕某为你,也不会当时便托付家人,你看这样可好,你便将妻小住所告知,让田国让派走轲传信焦触,待他从长安回来的路上将妻小带回。”在典韦抱拳应下后,燕北笑道:“不必如此,燕某也要做阿翁了,能体会你的感受,你有儿子?”

    “属下有一犬子,名满,今年当有,当有七岁。”

    “很好,等他过来,便在书院挑个儒者为他开蒙,多读些书。”燕北说罢洒然一笑,拍拍典韦的肩膀边凉亭走边说道:“不必介怀,现在将家小接来正是时候,中原只怕今后越来越乱。”

    甄姜怀喜不久,如今还看不出孕样,只是眉宇间往日那般英气被冲淡不少,坐在凉亭中听着乐者吹笙,竟是望着亭外红花绿叶眼神温柔地出神,令燕北大感惊奇。一旁跪坐的甄脱见到燕北过来,连忙提醒甄姜,几人连忙起身对燕北行礼。

    “无妨,阿淼、阿道快坐下。刚才那首曲子很好,我喜欢听,接着吹。”燕北迎着甄姜二人跪坐下去,典韦背着身领亲卫武士侍立亭外,朝一旁乐者做出手势,示意其遵照燕北的意思继续吹笙。燕北抬手轻抚过甄姜腹部,其实手掌什么感觉都没有,却让他冥冥中感到生命的跃动,抿嘴笑了几下这才颇显忧虑地说道:“日头算来,只怕小娃儿要在冬月出生,幽州天寒,阿淼,你要多修养,马儿便不要再骑了。”

    “夫君,妾身知晓的。”似乎怀孕之后甄姜的性情都变得温柔,为燕北奉上蜜浆后问道:“州郡事务夫君都交代了?”

    “那些事情不必我交代的,军卒有将官豢养、郡府有公与、水寨有国让,即便我不在,他们也能做好的。”燕北笑着饮下一口蜜浆,这才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只是阿淼,近日恐怕仍然无法伴你左右……”

    “夫君要去高句丽?”

    燕北心中对甄姜是有所愧意的,新婚仅仅一个冬天,开春筹备攻辽西,辽西完了又是高句丽,何况前番东夷入侵……尽管甄姜不说,他也知晓那种短暂的混乱一定吓坏了甄氏几个女孩。

    “要去高句丽啊,东夷兴兵入侵,冲我汉家边防,杀我军卒毁我乡里,死伤军民近万。黎民认我是度辽将军,便要替他们将仇报了,恨血了……”

    燕北的言语中有几分他与甄姜都心照不宣的解释与愧疚,只是甄姜不等他说完,便恬静地点头,道:“夫君不必如此,尽管去做你应做之事,不必为妾身小女子而令百姓失望……妾身在襄平等将军得胜的捷报。”

    燕北两手扶膝拳已攥紧,仰首闭眼,脊背笔直地深深吸气。

    “高句丽孱弱之兵,阻不得燕某分毫,阿淼,你且等我拆了他们的纥升骨城,夺了王旗送与你腹中孩儿!”

第二十四章 东征句丽

    男儿在世,自重横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兵戈起,东征高句丽。

    燕北并不是一定要亲上战场,但他要去。无关武功、无关荣誉,仅仅是为了心安理得。

    他打过无数次战争,郭典、孟益、公孙瓒、陶升、张燕、董卓、公孙越、公孙范……有时是别人率先发难,有时是他一意孤行挑起纷争,但显然并非每一次都是那么地心安理得。

    如果有得选,他更愿意遵循齐桓公的脚步,尊王攘夷,内部依靠兵势锄强扶弱,征讨夷狄来扩大汉人的领土。

    做天下霸者,不称王不称帝,又何尝不是人间幸事。

    只是踏足乱世,谁都身不由己。

    “他们以为可以肆无忌惮地踏进我的土地,抄掠我的百姓,杀戮我的黎民,拍拍屁股就走?”襄平城外,众军列阵,百姓翘首以望汉军东走,燕北坐骑人立而起,高声嘶吼道:“跟我去拆了纥升骨城!”

    威势摄人,伴着鼓乐齐鸣,二骑营的将士高举丈五长戈,一路向东而去,伴着南风,长戈铜攥上系着五尺红缎迎风曳起。奔驰的乌桓勇士发出呼哨,精悍的斥候军士率先前行……这是一支与汉军气质迥然不同的幽东军队。

    有汉军的严明军阵,骑兵马蹄踏下的幅度都近乎相同;却也有塞上乌桓游牧勇士剽悍的狂野气概;而最终,燕北的这支军队将两种不同的文化糅合一处。

    就在先前,他们祭祀苍天,猪羊血气在案上寻求太一保佑……接下来的路,便要靠他们自己了。

    燕北身边是刨除燕赵武士外辽东最为精锐的二骑营与斥候营,合三千乌桓骑共有万余军士,这支军队大部为马军,各营统合也仅有不足三千步卒,看上去完全不能承担攻城重任。

    那是因为义、田畴部已经渡过大梁水,此时已经进军至边境,作为先头兵马直插高句丽边境。

    而在前军与后军中间,则是数以万计的民夫、河内走轲押送粮草物资作为辎重,源源不断地运往高句丽。二十五万石军粮以充前军围城所需;数千环刀、三万柄矛戈与八千皮甲与三千弓弩、数以十万计的箭矢,作为义部损坏替换的消耗军备;大小三十架抛石车、二十武钢弩、上百架云梯,甚至还有转载于大梁水行船上凿整至恰到好处的巨石、火油。

    这样的辎重战备,放在八百年前能够横扫幽燕,但是在八百年后的汉朝……并不能带给燕北兵临国内城下的信心。

    越过边境二百里的纥升骨城,是高句丽国中第二雄城。在先汉元帝时叛变的高句丽侯**建国时所建立的第一个高句丽都城,东夷强国高句丽在这片土地上定都四十年,后至王莽专政,才迁至国内城,纥升骨城成为高句丽面对西面汉朝的边塞巨城,以王戚所领,于边境对峙。

    燕北早就想领兵打到纥升骨城之下了!

    亲眼看着一座两百余年的大城毁于一旦,是何感想?

    他早就想知道!

    而这场仗,并未因为燕北押后行军而推迟。

    汉与高句丽的战争,一直在。

    ……

    吴双死了,他的伤口邪毒入体,持续发热神志不清乃至口吐白沫,仅仅持续了十余日便不治身亡。

    潘棱试着为他绑回几个高句丽乡里的游医,但这种病症即便在汉朝也没几个医匠能够医治……这种愤怒,被潘棱转嫁到边境上居住的高句丽人身上。借着高句丽与辽东郡大战的机会,他的千余军士绕过边境,进入高句丽国内,肆意烧杀抢掠袭灭沿途百里无数村落,后来他才知道,高句丽新大王伯固在此战前迁至边境的五百户奴隶、罪犯,几乎被他杀光。

    而除了周围村落的高句丽百姓,沿途的后勤军粮也是潘棱的囊中之物。尽管走水陆的战船是潘棱不敢去抢夺的,但陆地上那些民夫押送的兵粮,无论有没有军士保护,统统逃不过潘棱的毒手。

    “溃军?哪来的溃军?”

    一直以来相互扶持的袍泽死于病痛,没能战死沙场,着实令潘棱为此难过了一阵子,不过也仅仅是一阵。身处敌国边境,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日,又如何去为袍泽的死而伤春悲秋?

    自边境溃败入深林不过三十余日,他亲眼看着三千袍泽死伤过半,在边境线上与高句丽人的攻伐,为了麴将军那句什么狗屁的‘且战且退’,他和吴双没了六百多个弟兄;密林中与高句丽追击军队的几次交锋,又有二百折损;从汉地入高句丽,密林深瘴,受了伤扛不过去的,又是四百多;最终能跟着他望见高句丽村庄的,也不过只有一千八百余人。

    伤痛、病症、恐惧与惊骇,始终折磨着这支孤军。

    而现在,潘棱有三千多名部下,这是他曾经辽东郡所有山贼盗匪的总和!

    在抢掠高句丽百姓、伏击高句丽粮道的过程中,有俘虏、有留滞敌境的汉人、还有一些高句丽的奴隶与罪犯……他们全部被潘棱吸收进自己的军队中,形成近半奴隶一样的军队。

    不愿加入他的,全部被砍杀致死,愿意加入他的则成为搬运物资的民夫,为近两千的汉人武士减轻辎重压力。

    “校尉,在大梁水一线边境附近,有零散的高句丽溃军向咱们这边败走……灰头土脸,应当是被将军打败了!”

    听着部下军侯带来的消息,潘棱皱着眉头坐在石头上磨砺着自己卷了刃的环刀,随口问道:“有多少?兵甲、战马、弓弩。”

    校尉是潘棱自封的官职,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究竟还能不能活着回到汉地,也不知燕北、义、沮授那些郡中的达官贵人能不能击败高句丽敌军……所以他在越过边境时让部下多留了个心眼,把能说明他们汉军身份的章幡负羽统统埋在密林里。

    他虔诚地为燕北祈祷,希望太一神站在他们这边,保佑辽东胜利。但另一方面,潘棱也为自己留出了退路,一旦辽东郡败给高句丽人,他们便要忘记汉军的身份,作为山贼留在这片土地上。

    后来收降高句丽俘虏与留滞邻国的汉人加入军队,使得部下庞大起来,原有的官职似乎已经不能再指挥这么庞大的部下,潘棱便自作主张地从原本的军侯中提拔出三个军司马,自封为校尉。

    他喜欢校尉这个称呼,燕将军以前不也是校尉么,护乌桓的,现在就是将军了……他也想当将军。

    “都是小股溃军,十几个、几十个,模样狼狈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在咱抢过的村子里翻翻找找……不过他们的兵甲都很整齐,应当是没敢和将军对阵就溃下来了。”这个军侯,对,现在是军司马了,名叫拓拔乞,有鲜卑血统,不过从他祖先那时起就在辽西辽东一代讨生活,算是汉人,也是潘棱早年的旧部,长着张蒸饼脸,体格健壮生性好斗,抱着拳头说道:“咱估计,他们后头还会撤下来更多,将军八成是胜了!”

    “就这点人,那还等啥,让乌尹去带人把他们杀了,兵甲有用的东西全都抢回来!”潘棱歪着脑袋,朝刀上啐了一口,接着卖力地磨砺着,抬头看了拓拔乞一眼道:“将军跟某说过,男儿在世,想要什么就要用双手争取……你去告诉乌尹,只要他的手为我握刀,老子不管他是汉人还是高句丽人,一样能给他想要的!”

    乌尹是潘棱部下现在的曲将,前些时候投降的高句丽奴隶,强健有力,长刀舞开了五六个人都不能挡,有勇将的模样,潘棱便让他领了一曲军侯,部下也大多为高句丽奴隶与降兵。

    不过潘棱也顾虑高句丽人的忠诚,所以便打算让他去劫杀那些高句丽溃兵,在乌尹身边,潘棱也留下了不少心腹,但凡乌尹有反心,便先把他干掉。

    至于他要拓拔乞转告乌尹的那些话,潘棱自己是说不出来的,那都是曾经燕北对他说的话。

    拓拔乞走后,潘棱自石头上立起,把自己用了很久尽显斑驳的环刀塞回鞘中,眯着眼朝山下望去……这里视野开阔,绕过嶙峋的山道便是茂密的深林,从山下是瞧不见这里的。正因如此,在抄掠了边境数十个村落后,潘棱便派人在这里伐木,勉强清理出一处能够藏兵的山寨。

    在山寨最边缘靠着巨石,有一处离出去的望楼,能够望见山下远处官道的轮廓,不论是从边境往这边还是通往纥升骨城的路,都能看见个大概。尽管少数行人仍旧看不清,但若是大队兵马,便能提早知晓。

    “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将军啊,你可一定要打过来啊!”

    看着四下无人,潘棱露出苦相,尽管现在山寨中藏着数万石粮草,足够部下士卒吃上好几个月,但他却无比期盼能够与辽东郡取得联系,如果能再回到辽东军,哪怕仍旧只做个别部司马他都愿意!

    军中高句丽人已经超过八百,还有那些汉人,都不能说绝对和他一条心。

    潘棱跪坐在巨石上朝着西方虔诚跪拜……燕将军,你快来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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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兵夺鼎介绍:
中平四年,燕北纵身跳入名叫天下大势的浪潮之中。从此御两手双拳之力,从平淡无奇的浪花变成滔天巨浪翻江倒海,由籍籍无名之辈努力成为天下英豪的故事。-【加入书架】拥有强大的魔力,会提供给作者名为【加速更新】的BUFF哟~作者每日两更,放心养肥!-书友群,夺鹿侯与他的朋友们在这里【102纵兵夺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纵兵夺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纵兵夺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