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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夺鹿侯     纵兵夺鼎txt下载     纵兵夺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铁邬改建

    短短十余日,义率部扫灭过境沿线的高句丽村落与其部署在边防的两千余部,随后便接到燕北派人飞马传来的消息,命他撤出高句丽境内,将俘虏押解至千山安平乡矿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次作战没有什么损失,高句丽军并未想到辽东郡的脾气会如此暴烈,直接派出六千兵马前后夹击,成功的突袭使他们近乎全歼敌军。

    以往在中原,义打胜了仗总要亲耳听见燕北夸他几句才肯罢休,但这次击败高句丽驻军,义非但没有自恃功勋,反而奔马跑到燕北府上,火急火燎地要见燕北。

    燕北这几日过得还算闲适,命田豫继续督造战船,要在明年春秋之际积攒上百艘庞大斗舰的海上军力;另一边,各地郡县皆有人代为管理,军队亦有各部将领统帅,他近乎无所事事地等着成亲。

    “主公,我算是知道你为啥一直要打东夷了!”义经过通报后一进燕北府内大院,便从亲随手中抱着箱子来寻燕北,将木箱往地上一搁,打开了说道:“他们三个人就有一件皮甲,要是只有黎阳营,弄不好被攻破的就是我们的人了!”

    燕北从坐榻上起身,自木箱中取出皮甲,端详两眼放在一旁,又抽出一柄卷刃的铁剑……义带来的木箱中带着此次作战缴获的战利,高句丽兵全套兵甲都在这里了。有矛头、软弓、皮甲皮弁、铁甲铁胄。

    高句丽人的兵甲风格多与中原无异,唯独在花纹、章刻上有些区别。如果不说这些东西来自东夷,怕是拿到中原去买,别人也不识货。

    “你看这些兵甲,与我汉人有何区别?观高句丽人面貌,又与我汉人有何区别?”燕北摇着头,尽管高句丽人三成被甲让义触目惊心。燕北想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他们的祖先**,是先汉的高句丽侯,吴国夫概的后人。还有南边的辰国,先汉时受卫满统治……这很有意思。”

    义张张口,却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得抬手挠挠脸颊的胡须,跪坐在一旁仰脸看着燕北。

    “现在中原混乱,如果燕某在辽地称王,五十年一百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便会被人称作东夷。他们也会忘记自己原本汉人的身份,相互攻伐。这才是我要和他们打的原因,灭掉他们的国家,让他们的子孙后代忘记高句丽人的身份,五十年一百年,这片土地上便只有汉人。”燕北转过头,嘴角带着嘲笑对义问道:“三人便有一人被甲?”

    “泱泱我族,岂可灭与东夷之手?”燕北的拳重重落在案几之上,“就是每个人都有甲,我也要打败他!”

    倾人之一生,灭一国一族,夺其国运,便已值得。

    驱动燕北执意向高句丽发动战争的原因,在于高句丽是极为可怕的对手。塞外习惯游牧的鲜卑人不可怕,他们靠天吃饭,强则强亦,一旦天时有变,内部便纷争不断;但东面习惯种地的邻居才可怕,因为他们有与汉人相同的习惯与技艺,稳定的国力能够为军队提供稳定的后勤……所以农耕文明在持续战争方面的潜力要远远强于游牧文明。

    义将燕北脱口而出的每个字都记在心上,抱拳说道:“请将军放心!当我水寨战船足额,麴某自会为将军攻破其国内城!”

    “高句丽的国内城先不着急,几百个耳朵够震慑他们一段时间,再有一个月大雪冰封河道,他们不敢言战。”燕北抿着嘴沉思片刻,咬着牙笑着显得脸上有些残忍,对义道:“但你不能闲着,今年冬天整训兵马,两日一练,我估计今年公孙瓒与袁绍会在中原打起来,所以明年开春,我们要攻打辽西郡。”

    练兵,练兵在燕北心中一直是重中之重,在他看来优秀将领是可遇不可求,但精锐兵马却是下苦功夫都可操练出来的。强悍的军卒,良好的兵甲,便能够使他的军队立于不败之地!

    再辅以优秀将帅,胜利必将属于他!

    “辽西郡不算什么,其可战之兵不过五千之众,何况缺兵短粮。”提起辽西义满是不屑,显然不将公孙瓒的两个弟弟放在眼中,“不过用他们来练兵还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辽西根本配不上做他的对手。

    “你说的不错,我也是这般考虑,先用辽西郡练兵。随后布兵于渔阳、右北平,防备公孙瓒狗急跳墙北上进攻。”燕北对算计公孙瓒与袁绍自是十分满意,说起这样的局势不免显得有些眉飞色舞,“到时公孙瓒首尾不得兼顾,未必有胆识来与我们交战,便能腾出手来收拾高句丽了。”

    公孙瓒与袁绍两两相攻,到时他听说辽西郡为燕北所攻,多半会想要发兵北上,可一旦北上。后背必会为袁绍所袭击,燕北猜测公孙瓒多半会选择与袁绍决死。

    因为他手上并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英才。就像燕北的砥柱兄弟姜晋、王义一样,公孙瓒固然是英才,可观其部将,不过是其与辽西的亲信,才具皆为泛泛之辈。

    没了公孙瓒领兵,燕北并不认为有谁能抵挡袁绍。

    向义定下辽东郡的练兵事宜,燕北在其告辞后前往铁邬。

    当然必不可少的,是带着从中原夺到手中的并州骑兵镶铁皮甲。

    铁邬如今可算是辽东郡内的一大盛景,邬堡外依着炼铁高炉圈出纵横数十步的工棚,大部分用于引导铁水成锭,另一部分是以骡马作为橐龠动力鼓风。

    燕北来时,张雷公正带着几个仆从在邬堡外抱臂朝高炉踮着脚看,见到燕北连忙带人行礼,这才笑道:“不想将军竟今日来了,属下还本想以这铁炉为新婚贺礼呢!”

    燕北拱手笑上两声,对张雷公的恭维并不在意,指着高炉问道:“那外头是什么,还要用骡马来炼铁吗?”

    “这叫橐龠,可是新鲜物件儿!”张雷公说起这个眉飞色舞,仿佛瘸腿带来的驼背都不见了,昂首挺胸地对燕北说道:“咱们的船队从青州弄来的,听说在中原早就有了,可以牲畜或水流来发力,省匠人的力气不说,炉火还烧的更旺!炼出的铁,自然更好!”

    听雷公这么一说,燕北也来了兴趣,左右他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便跟着张雷公一同向铁炉望去。

    数十名光着脊梁的匠人露出鼓囊的肌肉,推着独轮车等候在一旁,看着火红的铁水通过火道,流入一块有一块备好的模具中,慢慢凝成铁锭。在高炉之上,还有匠人爬到上面,将矿石木炭等物倾倒而下。

    不多时,独轮车装载着铁锭便朝铁邬之内运去。燕北知道,在铁邬中有大量的匠人将这些铁锭打造成他们需要的兵器甲胄,源源不断。

    “这个新炉一日能出铁多少?”燕北看着暗自点头,看起来这个新炉在有畜力鼓风后效率增进一成不止,他问道:“那些邬堡里的旧炉呢,怎么不建在一起。”

    邬堡内有好几座铁炉,往常每日能出数百斤的铁锭,也正是铁邬每日打出三四十柄兵器与各类矛戈的铁锭来源。

    雷公听到燕北的话便一只小,对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将军,那些小炉太占地方,属下已打算将他们拆除后在外面再铸三座大炉,空出的位置可再起两间锻铁室,募集匠人,不需两月,铁邬便可日锻环刀八十柄!”

    燕北感到心中纳闷,在心中默算片刻,对雷公问道:“你的意思,这一座铁炉每日便可产出铁锭数百斤?”

    “将军,这一座铁炉,一日可出铁一千三百斤!”

    “一,一千三百斤?”燕北瞪大了眼睛对雷公问道:“你是说这一座铁炉,就顶得上邬堡里那七八座还多?”

    得到张雷公的肯定答复,燕北抱着手臂自是欣喜万分,盘算着说道:“若是如此,再建上七座,岂不是日出铁万斤?”

    这么算是没错了,但雷公必须制止燕北这个荒唐的想法,连忙道:“将军,至多再建三座,一来是匠人不够,每座铁炉都需五十名匠人与百余学徒,再算上往来输送,人手不够。再者安平乡的矿规模不够,矿石每日不足万斤,再有路途运输……将军,属下以为,将铁邬改建至安平乡,能节省人力。”

    “改!”

    燕北没有再多说,如今有新的铁炉,铁锭产量上升而铁矿开采不够……将新的铁邬建设在矿山附近便是目下必须的决断了。

    说完铁矿的事,燕北才想起自己前来铁邬要做的正事,连忙拍着脑袋对雷公道:“忘了过来的正事,我是想让你看看并州人的骑兵甲,我们辽东的铁邬能不能做出来?”

    说着便有士卒拿出并州的镶铁片甲胄递给雷公,张雷公看着就笑了。

    “这有何难?”执掌铁邬数年,张雷公已从当初勇猛无匹的武将成为深谙锻铁的内行,对燕北笑道:“这铁甲着实不错,护住胸背,比甲防护好,比铠轻便,正适合骑兵啊!”

    得知郡中能够制作这样的铁甲,燕北心中为之一松,来之前他还生怕辽东不能做出这样的甲胄。

    不过他并未能在铁邬待上太久,没过多长时间,便有亲随前来传信,有人要拜访他。

    而来的这个人,燕北其实已经等他很久了。

    玄菟都尉,张颌张义。

第一百零七章 莫要后悔

    燕北一直在等张颌自己找上门来,从他回师辽东到走访三郡再回辽东,他一直在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去派人寻张颌过来,是因为他不知道应当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这种,背叛。

    在中原时燕北将这件事想的简单了,而沮授等知情人又不愿让燕北分心,所以便瞒了下来。直到燕北回到辽东,沮授才把实情告诉燕北……即使当时张颌的做法符合他玄菟郡都尉的职能,但是对燕北来说,这就是背叛。

    这令燕北有些生气。

    也仅仅是有些生气而已。

    在君主最需要的时刻按兵不动……燕北看来张颌的作为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曾经这样对张举,现在张颌这样对他。

    在府邸门口,燕北见到着一身皮袄劲装的张颌恭恭敬敬侯在门口,守门的军士为他牵走马匹,燕北招呼道:“在外面立着做什么,有事进去说。”

    说罢,燕北迈着大步走入府内,途经回廊时朝与军士手搏的典韦招手将之唤来。

    典韦为人勤恳,至辽东后燕北为他分了两顷田地,并让郡府在城外给他分了一个院子居住,不过典韦很少回家,大多数时候都领着亲兵像出征在外时一样看护着燕北在城外的府邸,走到哪里跟到哪里,令人安心。

    勤恳并不意味痴傻,典韦见到燕北朝他招手,本以为是有事找他,推开手搏的亲兵便打算过去,却见府宅门口有他不曾见过的年轻人入府,心下了然。

    将身上皮甲扣好,尺五短刀插入腰间,这才抹了把脸上汗水朝燕北快步追赶而去。

    步入室内,典韦见燕北坐在榻上,便并未上前,而是在室内正中又搬了坐榻,随后侍立其后。

    不多时,张颌进来也不说话,只是躬身行礼。

    “坐吧。”燕北抬眼看看张颌,眼神让张颌心头发毛,乖乖地坐在燕北对面,有些不安地回头正对上典韦怒目圆睁的眼,急忙回过头来,便听燕北道:“跟我说说吧,当时怎么想的?”

    张颌当然知晓燕北要问的是什么,只是没想到燕北会这么开门见山地问出来。沉默片刻,张颌开口,嗓音显得生涩道:“将,将军,属下当时是想,在襄平城下……功劳,功劳更大。”

    燕北的手指在榻边缓缓弹着,听到张颌这么说险些笑出声来,言语中没有以往的热乎,道:“如果到时候局势倒戈也赢不了,索性便不倒戈,也没什么损失,反倒是功臣了,对吧?”

    张颌小心地看了燕北一眼,算是默认。燕北也确实没有冤枉他,当时他便是如燕北此时所想,如果局势对公孙度不利,他便在襄平城下倒戈一击,为辽东郡奠定胜利;如果局势对辽东郡不利,他索性便坏事做到底,到底等辽东郡易手,他在幽东照样有配得上自己的地位。

    只是没想到,田豫这个愣头青只身跑到玄菟,一剑把巡视营地的公孙度刺死……坏了他的事。

    说实话在燕北回还之前,张颌不是没想过跑,逃去别的地方。可他左右环顾,整个幽州都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辽西郡就是瓮中之鳖,北面的鲜卑,东面的高句丽……除了燕北麾下,已经没有他张颌的容身之处了。

    至少见一见燕北,兴许还有重修旧好的机会。

    “燕某理解你的想法,你觉得燕某赢不了,又想碰碰运气。正似辽水之战前的燕某一样,在二张最需要冀南之兵时,燕某按兵不动,我能理解。”燕北缓缓回忆着久远从前的那场战事,他的确也像张颌这样做过,至少在一段时间里,他与张颌抱着的想法并不相差太多,“但是义,你与某不同吧?二张对燕某有恩无义,你在襄平的宗族住着的占地是燕某分的,良田是燕某的给的,就在出征之前燕某还派人将朝廷送来的赏赐分给你……燕某对你仁至义尽,你却把燕某放到哪儿了呢?”

    这其实就是让燕北生气的地方。

    他能理解人们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害怕,辽东郡群龙无首,而外部强敌张颌都知晓,他害怕担忧,燕北不怪他。甚至他就是弃官带着宗族跑到哪个山沟子里避难,等燕北回来一样不会生气不会责罚。

    都会害怕的,如果不是沮授等人心头扛着自己的那份责任,他们也会感到害怕。

    可张颌非但不帮他,还盘算着如果他失去根基,便踩着辽东郡的尸首做晋身之资……这就有些王八蛋了。

    “将,将军,在下知错!”张颌听到燕北这句话,心中早已认命,他来拜见燕北时便已经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昂头闭眼片刻,自腰间解下玄菟都尉印对燕北双手奉上,道:“颌交上官印,只求将军能保全在下宗族。”

    “官印你当然要交,至于保全宗族……张义,懦夫与英雄都给你做了。”燕北脸上带着些许嘲笑,抬手将玄菟郡都尉的官印握在手中看也不看,从腰间掏出另一方铜印抛过去道:“你是高览带出来的都尉,回高校尉部下踏踏实实做个军侯。”

    这对张颌而言是无比意外的结果,尽管诚如燕北所言,他说保全宗族之类的鬼话仅仅是为了博取同情,连他自己都不信燕北会把因为他而迁怒宗族。但是他也没想过燕北还会再重用他。

    今时不同往日,这句话放在燕北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张颌深知从前燕北手下良才匮乏,他们这些郡国兵出身的军卒便都得到重用,高览、张颌,皆是出与冀州郡国兵。但是到如今,燕北麾下人才济济,驻扎在青州的焦触、独当一面的偏将义、组建新冲骑与弓骑的赵云、太史慈,比比皆是……他张义还会像从前那样重要吗?

    他在心底笃定燕北是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杀他,但他也同样没想过燕北会继续用他。

    “将军,这……”

    张颌拱手却不知说些什么好,若燕北恨他骂他,甚至是直接将他下襄平狱,张颌心中对燕北都不会有太多愧疚。燕北给了张颌从无名之辈到一郡都尉的机会与赏识,但同样张颌也曾为燕北数次浴血换来他做度辽将军……他们谁的付出都不在少数。但只有这时,张颌是真正对燕北打心底里感到有愧。

    “张义,这一次,别令燕某为此感到后悔。”燕北挥手示意张颌下去,道“去吧,高校尉在辽水大营等你。”

    “属下必不会领将军后悔!”

    张颌拱手抱拳,恭敬地倒退出去,备受信任的感受自然在心中难以言喻。

    只是他很清楚,从今往后只怕他在燕北心中即便信任,只怕也有限……何况田豫那些将领,该如何看他?

    待他走到门口,方才转身,边听燕北在身后喊道:“腊月二十,燕某大婚,到府上饮酒。”

    张颌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回首拱手一揖到底,这才转身离去,步伐中减去许多迟疑。

    待他走后,燕北盘腿歪着身子坐在榻上,有些懊恼地挠着脑后,半晌才挥手对侍立一旁的典韦道:“嘁,这个傻子!典君啊,燕某难道和那个一脸颓相的刘玄德一样,就如此不值得人去相信吗?”

    “属下不知。属下只知,将军可取其性命而未取,可收押其躯而未收。”典韦始终默不作声,只有在燕北问到他时,才瓮声答道:“若是中原诸侯,怕是败举颓相。但在将军,今后应有更多人前来效投。”

    “你是说,中原的名士当重其威,辽东的马匪应重其仁?哈哈!”燕北笑的快意,坐正了身子对舍外高声喊道:“来人,取一伍饭菜,燕某要与典君同食!说起来……这几日你在郡中找到合适的坐骑了吗?”

    典韦生的高大有力,饭量也是惊人,一顿所食饭菜抵得上燕北一天。不过老话说吃多少饭干多少活,像燕北这样动动嘴皮子下面人便将事情办妥了的人,若似典韦这般饭量自是浪费,可典韦不同,燕北多少事都要他去做,用这些饭菜……燕北觉得一点儿都不亏,非但不亏,他还喜欢与典韦一同用饭。

    这能让他吃得也比平时多一点。

    典韦对燕北要与他同舍而食没有旁人的感激或是多余的情绪,只是点头自己在舍中寻来一张草席小案放在面前,拉过张颌先前坐过的坐榻便坐到偏位,摇头道:“不行,驼不动。”

    燕北想给典韦找匹坐骑,可无奈这似乎太难了。这个大个子自己便有两百多斤,那些制式甲胄一律难以合身,只能由铁邬为他新制一套衬牛皮大铠,便又是六十余斤。

    就算不着甲,那一双各四十斤重的大铁戟……说实话给典韦找一匹能让他骑着战斗的坐骑,实在太难为马了。

    “有没有能驼动你行军的?”燕北摇着头,这件事很令他发愁,他不可能让自己的亲卫曲将在长途行军里牵着马跑,叹口气问道:“能载你穿着皮甲就行。”

    “有,但属下的兵甲?”

    “你拿我的印信去寻三匹马力好的坐骑,骑一匹,另外两匹带兵器与甲胄,挑两个有武艺但瘦小的亲卫跟随。”燕北皱着眉头道:“先这样,以后寻到能驼动的再说!”

    他娘的,吕奉先那大个子怎么就能寻到能驼动他的坐骑呢!

第一百零八章 整军修路

    辽东的冬季总是漫长,百姓歇了农事,一家人在漫天飞雪里围坐暖洋洋的炉火,讲述那些家族先辈虚无缥缈的功绩与梦想,便能捱过所有严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北的军士加固三座大营,这个耳朵都能冻掉的冬天,生于寒冷的幽州武士借着两日一练的机会,将辽水大营经襄平大营至大梁水边防的沿线道路疏通……仅仅是能够行走而已,雪化之后泥泞的道路让每个希望出行的旅人不得不等待来年开春,甚至奢望回忆里曾令他们终日抱怨的酷夏。

    郡中的道路瘫痪,铁邬、船司,一切需要运输的作业全部被迫停止,唯有位于襄平的辽东郡府与书院不受风雪的困扰。

    孙轻在这个冬天重组了自己的斥候。在回还辽东后,他被任命为斥候营别部司马,侥幸在中原战场活下来的百余名斥候如今都做了伍长什长,凭借他们的力量让孙轻快速拉起一支员额一千七百余的斥候营。有历经数次战事的老卒率领,新募的斥候飞快地成长着。

    自从在荥阳让斥候吃了那么大的亏几乎被完全击破后,孙轻便向燕北进言,希望斥候营今后不再负责正面战斗……这些斥候所掌握的技艺去当中普通战卒去与敌人拼血勇,无论任谁看都太过吃亏,燕北毫不犹豫便同意了孙轻的请求,并且对斥候营进一步整编,规划其战时平时所负责的事宜。

    斥候营下辖二曲一本部,前曲为行军斥候,员额六百,配布镶皮甲短刀,一伍配长矛、长戈四杆,环刀、强弩、软弓各一,劣、快马各两匹,主责行军探敌、以备战机;后曲为屯营斥候,员额六百,配布衣、皮甲与寻常刀剑,一伍配刀、矛、手弩各二,携带软绳、飞钩、火引等隐秘器物,快马三匹,猎狗两只,主责巡查营地、战前渗入。

    至于孙轻本部,员额五百,配镶铁皮甲、环刀钩镶,一伍配快马三匹,矛戈四杆、重弩两具,主责破袭敌军、保护斥候。

    当然,本部的首要使命也是保护孙轻这个燕北麾下第一斥候头子。

    赵云的裂阵骑营也募到足够人手,屯于襄平大营每日操练。所募两千辽东兵俱为耳目清明、熟悉弓马的善战之士,骑手着镶铁片皮甲,执长矛短刀、蒙皮镶铁盾,每伍除六匹快马之外还携三张骑弓,专事冲阵裂阵之责。除裂阵士外,每伍有两名辅兵,选脚步轻快者,步行持弩,配劣马一匹,司洗马携辎重等事宜。

    太史慈的游击骑营也不简单,同样募两千辽东壮士善于弓马的敢死之士,配备新式铁片皮甲,持长矛骑弓,人人快马负两壶箭,终日在营地里操演骑射。这支骑营将来在战场上的主要职责为袭扰敌军冲骑与步卒军阵,射杀外部游哨与追击敌军。

    尽管新设的二骑营校尉部与别部斥候营都开始整训,但他们的兵甲却未能配备完毕。武器上的事还比较好说,襄平武库中有足够的军备来武装这些成军的新卒。马匹也不算难事,无论良马还是劣马,燕北在中原的讨董作战中缴获大量不少并不以速度见长而负重大耐力强的凉州战马,而辽东郡又有数量庞大负重小、耐力一般、速度快爆发好的幽州轻马……这些战马在回到辽东时便已摘选出其中凉州母马与幽州公马相结合,两到三年的时间辽东便有源源不断结合东西两种骏马优点的优秀战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用凉州的母马来配种,因为那些缴获的公马统统都被阉割了。

    真正影响新设三营的,是他们配备的甲胄。

    尽管练兵一直没有停止,但他们的甲胄却因道路阻塞而无法锻造,这使得他们三营军士穿戴的俱为皮甲,这在可能会发生的战斗中将会极大程度上约束新卒的战斗力……燕北对这新成军的两个骑兵校尉部,寄托了极大的期望。

    以幽州骑兵效吕奉先之战法,由轻弓骑向冲骑的方向改变,骑兵成为除三五十步外抛射箭矢外能够直接冲突敌阵的兵种。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燕北愿付出手中所拥有的一切资源!

    除三骑营之外,各部兵马亦在冬季整训备战,只是没有新设骑营的操练那么勤恳,大多为两到三日一练。

    辽东漫长的冬季中,除军队仍旧在操练之外,剩下的还有郡府仍旧在沮授的把控下运转如常……持之以恒的教化与下,辽东郡百姓事农桑的比例足有一成提升,近两年郡中大修水利,修大渠四道、小渠无算,并连足越千里,将道路顺遂的辽东北部数千顷田地皆收于灌溉之下,使这些田地每三亩便可多产一石。

    辽东一郡大收,数千顷良田收上超过一百八十万石粮食。而且燕北采纳了荀悦的建议后才发现,田地在官在私,实际上对他来说影响不大,左右收上的粮食还是装进他控制下的辽东郡库府。

    沮授一门心思钻在郡府,书简木牍写了一堆,赶在燕北成婚前送到城外府上……主政辽东四年,每年大雪都会影响道路,来年疏通却极为困难。三月开春道路泥泞不堪,采集新土夯实后便到了四月;六月至九月有大雨,暴雨过后又是坑塌的道路行人无法经过,每年都要调集大量民夫、田卒去修路。

    周而复始,花费巨大。

    从前郡中需求少,修两次路,平白支出百余金,谁都未放在眼里,谁让燕北生财有道呢?

    可是如今襄平近畿又是铁邬又是马场矿山,还有好几座屯兵大营。单单是铁邬矿山阻断运输所带来的损失就够令人难以接受,路堵上两月三月便要平白支出三百余金的月俸与少上千件军械。可钱财毕竟是外物,若是军情呢?

    辽东这个鬼地方远离中原,天下的变化全靠这些年经营在外的间使传递消息,道路阻塞便意味着秋天的事情他们要等到第二年春末才能知晓,这中间若真发生什么大事,知道也早就晚了!

    所以沮授打算在辽东修路,修石路。

    燕北草草地看过沮授的案牍,当即冒着风雪赶到郡府与沮授相商。

    “公与,莫说是辽东修路,就算单单一个襄平周围东西贯通的大路,只怕就要耗上不少人力物力,你觉得……这路一定要修吗?”

    修路有时候是件好事,但有时候也是件劳民伤财的坏事。比方说辽东之路,以土夯实便需千人之力,耗时半年一年方能从无到有修出一条二三百里的道路。

    若想用石头修出一条路?

    只怕不征发三千人耗上两三年是决计不够的,单单运输与修路,这中间几年的税金收入,辽东便不用指望了!

    何况在修路的过程当中,路面拥堵不可过车驾,那又是多大的损失?

    徭役可以征发,金钱也能大手用去,关键在于是否真的值得。

    “路是必须要修了,主公且看,这是郡中在今年收到最后一封来自冀州的密信,上面说冀州今年有蝗灾,收成不会太好。”沮授守着便取出一块麻巾对燕北说道:“整个冬天,辽东像被人蒙住耳朵眼睛,什么都不知晓。”

    “可就算郡中路修通了,我们的眼睛也睁不开,整个幽州哪个郡的路是好的吗?右北平那破地方南北三条大路但凡下雨便能陷进半个车轮,更莫要说雪天了。”这正是燕北不愿修路的原因,瘪着脸语重心长地说道:“公与,燕某亦知晓这修路是为后人谋太平,可于当代无益啊!若说整个幽州郡郡修石路,为了通畅燕某费再多力气也要修,可辽东通了,根本走不到辽西去……有何意义?”

    幽州不比中原,这从细微的小事上就能看得出来。单说行军,燕北在中原打仗时都是有大路便走大路,除非需要兵马铺开了在田野里打仗,否则是不会让士卒在野地间行军的,因为没有道路的地方走得慢。

    可在幽州就不一样了,幽州打仗是能不走路就不走道路,因为在路上没有在荒田纵马走得快啊!路面坑洼,有时甚至不如在归整的田地里踏着青苗过去,毕竟犁过的田辎重车走过去还不卡轮子,雨后的官道坑洼硬的能把车轮子别断。

    “呵,将军思虑的倒也是。不过也不能只看一边,将军早晚要向西发兵,待公孙夷灭,辽西便也是将军囊中之物,到时再与州府刘公商议,自整个幽州修造石路,这难道不正是将军之长处么?”沮授笑了,对燕北颇有几分调笑意思道:“州中并无几处产石之地,郡中开山之石却取之不尽,到时兴许能与郡中行些交易。”

    燕北有些意动,幽州的路早晚都要修,如果能自己修东四郡,州府修西六郡,则可保证几年之后他的兵马能一路畅通地奔至冀州,若中原有变,先头军骑可旬月之间如神兵天降!

    沮授看出燕北有些意动,便接着问询道:“不如先修襄平东西,发三千农夫可一日修一里,待来年五月,可修通至辽水八十里,三座大营便可连起,车驾一日可至!”

    一日可入属国,意味着燕北的兵马可以在三日内突袭辽西!

    “修!”

第一百零九章 高句丽犬

    修路自有百利,谁都知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利比害大时,燕北并非是个吝惜财物的人。

    用一年时间修上二三百里路,从辽水到高句丽,几座屯兵大营的兵马便能够朝发夕至,无论遇上什么意外情况都能保证郡中安全。

    商定来年修石路的事宜之后,刚好燕北也有几日未见沮授,二人便在官署暖室中点起火炉,新温素酒一壶,对饮畅谈将来天下大势与郡中各式传闻,倒也好生有趣。

    别了沮授,燕北也没能清闲太久,便又回到郡府……驻守边防的黎阳营谒者赵威孙派遣骑卒飞马传信,高句丽王派遣使节,由右辅相加领包括太守与将军在内的四名高级官吏,上百名亲随携带礼物请求进入辽东郡,为即将大婚的度辽将军燕北献上贺礼。

    高句丽的右辅相当于两名丞相之一,再加上最高行政官吏太守与主管军事的将军,这个东夷邻国派出的贺礼队伍不可谓不豪华。

    这样的一行人,燕北无论如何都是要见一见的。

    高句丽使节踏上辽东郡的土地时天降大雪,凛冽的西风将人吹得东倒西歪,郡中的官道,更是饱受他们诟病……右辅相加急得毫无形象地跳脚大骂,他的车驾被冻实的路面卡断轮子,裹着裘袍于寒风中仍旧不觉保暖,只能抱着手臂蜷缩在护卫的人墙中艰难行进。

    他们将辽东郡的鬼天气与糟糕的路面在心中咒骂了千百回。

    单凭这不曾休整的官道,辽东郡对他们来说就能称得上易守难攻!

    燕北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腹诽,他虽决定要接待这一行使节,不过却还没有盘算好要以何种态度去与他们交谈。在多闻里的郭嘉屋舍中,燕北得了四个字。

    郭奉孝对此给他的建议为示敌以弱。

    自从来到辽东,郭嘉、徐庶、石韬、荀悦等中原来客都呆在多闻里大门不出,往来消息全靠燕北配给这些幕僚的骑手传递。一来是天气严寒,这些中原士人就算裹得再严实,也无法承受这里远超家乡的寒冷;二来呢,便是众人都卯足了劲,手下骑手一次又一次地往来于郡中与多闻里,凭着书简上记载的事宜了解这片对他们而言未知的土地。

    如果不懂得实际情况,再高明的谋士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辽东郡的局势情况复杂程度不亚于中原的任何一个地方,甚至因为比邻东夷与郡内胡汉杂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示敌以弱。

    燕北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笑意。

    郭嘉的建议符合燕北对待敌人一贯的狡猾,不过燕北只打算混淆视听,至于示弱?

    “东国使节冒着风雪一路远道而来,着实辛苦。”燕北坐于上首阴沉的脸颊像是一尊威严地雕塑,对高句丽使节开口的是下首长身而立的沮授,引着高句丽一行人入座,随后说道:“我郡已备下温汤薄酒,以款待诸位使节。”

    他们尊的是礼义,高句丽尽管是东夷,但其来使中有一位丞相,至少地位不低于沮授这个辽东太守,即便辽东郡上上下下对高句丽都看不顺眼,但却也不是能够怠慢其右辅的理由。

    高句丽右辅相加是上了年岁的老人了,拢着胡须慈眉善目地笑,末了才拱手对沮授道:“阁下想必便是辽东太守沮公与了吧?小国外臣在东,时常听到国内对阁下高超才能的赞誉。”

    说罢,相加颤巍巍地走出坐榻,立在堂中对高高在上的燕北拱手道:“燕将军,小国外臣此来是听说将军大婚,受王命为将军献上贺礼,以表友邦万世结好之心意。”

    高句丽王伯固的心思确实细密,燕北看着满头银丝拱手赔笑的右辅相加,根本狠不下心去冷嘲热讽,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多半乱套,只是疑惑道:“贺礼?”

    相加面露笑容,连忙回首朝同行而来的随员做出示意,随后拱手对燕北道:“是,回将军话,我王为将军献上海珠五十颗、骏马三十匹、五色帛巾千匹、国中名犬两头,望将军笑纳。”

    说实话这礼物不轻,高句丽出产海珠天下闻名,先汉时被称作句骊胡的他们骏马也俱为良品,帛巾更是丝织品中上等货色,在上谷市的价格始终久高不下。

    可燕北唯独对那两头国中名犬感兴趣,露出愉悦神色拍手叫好,前倾着身子伏案道:“高句丽名犬?还请右辅命人将其带上一观,可否?”

    燕北之所以露出这般神色,一方面是确实对犬类有兴趣,甄姜不似寻常女儿家那般安分,最喜射猎,若得上好猎犬自然是要送与美人博其一笑。另一方面,是他固执地认为,高句丽犬是一种带有隐喻的象征,所以他要看一看这两头被其大辅称作国中名犬的家伙。

    相加看到燕北明显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不由得心中愉快。实际上在他第一眼见到燕北时路上沉重的心情便为之一松……他此次前来是受其君王所托,要稳住燕北及其麾下的辽东郡。并非是因为高句丽怕了燕北,而是北面强敌对高句丽的威胁大于辽东,偏偏国中世子伊尹漠又主张与辽东开战,侵夺汉朝土地……这次他来,便是给伊尹漠的自作主张擦屁股的。

    无论国中对燕北有多少传言,相加仍旧相信眼见为实,这个下颌方才蓄起胡须的年轻人尽管身居高位,但言语中仍旧露出少年心性……在相加看来,燕北充其量也就是与伊尹漠一般,无甚见地。

    先用礼物稳住燕北,等明年后年能腾出手,夷平辽东不在话下!

    不多时,高句丽国的从人便抱着两只四肢修长的幼犬上前,两头方才满月的幼犬眼睛浑圆,好奇地张望着左右,显得有些胆怯。

    不过燕北却非常喜欢,一白一黑两只小犬煞是可爱,燕北几乎在心里认定了,甄姜一定会喜欢这两个小家伙!

    远远地看了看,燕北也没有将两只狗抱到身边玩耍的意思,便命亲兵将两只犬抱出去,这才和颜悦色地对高句丽右辅相加说道:“右辅辛苦了……不过燕某不太明白,贵国不是已经给燕某送出贺礼了吗?”

    “送出贺礼?”相加见到燕北面容不再阴沉,心情轻松,退回案几之后拱手问道:“不知将军指的是什么?”

    燕北看了一眼沮授身旁的义,义当即会意道:“我家将军刚定下腊月成婚,你们的军卒便在大梁水畔杀伤我百余军卒,这难道不是你们新大王向我们将军送出的贺礼吗?那几十颗头颅!”

    “将军明鉴,那并非是我王之意,是那些军卒自作主张开启边衅!”

    燕北沉默不语,下头的义眼珠转了转,拍案起身。

    “好个自作主张,这么说来,那些驻军是有罪的了?”义跨步而出,对高句丽右辅甚为倨傲,看都不看相加的脸,拱手对燕北道:“将军,您先前不应责罚属下!”

    话音未落,义便转头对相加道:“现在麴某亦自作主张,送东国大王七百只耳朵,不知你家大王对这贺礼可还满意?”

    “麴某派人送礼时代将军说过,凡你高句丽越境者,还来还杀,你这老翁岂不是嫌命长了?”

    燕北在上首险些笑出声来,义对军中同僚尚且没个好脸色,整天看这个不顺眼那个不舒服的,更何况受命去给高句丽使节添堵,偏将自然是得心应手!

    相加贵为一国首辅,出身贵族,虽说高句丽国内也不太平,但何时受到过如此的诘难,当即气的脸色发白,干脆不理会义直接对燕北拱手问道:“将军,我国虽小,难道便可让一下将侮辱?老夫包含善意前来为将军道贺,这便是将军的待客之道吗?”

    “大辅稍安勿躁,义!”燕北拍案起身,对义怒道:“你怎能如此跋扈?”

    “哼!”

    燕北方才拍案喝骂,怎知义看都不看他,偏着头狠狠剜了相加一眼,甩手昂首阔步地走出郡府,留下燕北在堂上高声喝骂不绝。

    “今日着实难堪,大辅放心,燕某对邻邦绝无敌意。”燕北面色不虞,强打起几分笑脸起身对相加拱手,随后便带着歉意对其说道:“礼物燕某便收下了,只是郡中近来只怕不会安定,便不多留使者,请您尽快归国对新大王言明燕某的善意,望汉高边境平和。”

    相加认为自己看到一出诸侯君臣不和的胜景,自然乐得其所,只是向燕北告辞后回到城外驿馆,脸上再不见那副笑脸,伏案执笔写下辽东郡的情况……恪守礼节的沮授、贪图享乐的燕北、嚣张跋扈的义,凑成他对辽东郡的全部了解。

    这样的邻国边郡,恐怕也是最符合高句丽国的需要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他回到驿馆后,燕北在城外的庄园中与义在室内围着炭火盆把臂饮酒,口中不断夸赞着二人的默契。

    “他们送来那两条猎犬,燕某已派人送给阿淼,我已经给它们起好名字了,你可能猜出?”

    义端着酒碗饮下,烈酒入腹如尖刀刮喉,说不出的双开让他不住摇头。

    “白的叫高句丽侯,黑的叫下句丽侯!”

第一百一十章 婚姻大事

    高句丽使节来访辽东,对高句丽人兴许是件大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是他们的到来对辽东人来说仅仅是一件荒唐的闹剧,除了燕北送给甄姜两条名叫高句丽侯与下句丽侯的高句丽犬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路还要修,战还要备,婚……照样要结。

    燕北在宗庙摆下筵席,随后祭拜祖先。

    在汉代,人们成婚前要先告宗庙,否则即便结成婚事,也是不被认可的。

    当燕北从宗庙返回时,府中的众人正忙得热火朝天,义与王当搬了三只青铜鼎于寝门外东面,抹着额头上的汗水,王当见燕北过来笑道:“今天可是热闹,阿晋他们晚半个时辰,嘿!”

    依照士大夫婚姻的礼节,三只鼎中放着一只除去蹄甲的小猪,合左右体盛于鼎中。举肺脊、祭肺各一对,鱼十四尾,以及除去尾骨部分的干兔一对。以上各物,皆为熟食。

    这是燕北大喜的日子,披一身浅绛色红氅近乎笑得嘴都合不拢,拍拍二人的肩膀笑问道:“房内准备的如何?”

    正问着,裹着狐裘的孙轻搓手拿着新婿爵弁从寝室内出来,瞧见燕北低头行礼,随后朗笑道:“屋子里的醯酱两豆、肉酱四豆都放好了,在巾布下面,玄酒放在北墙下的案上,别到了晚上找不到。”

    “都跟你笨得哟!”义斜眼看了孙轻一眼,抱着手臂对燕北问道:“待会的御者、随从,都挑好了?要不麴某给将军牵马御车?”

    襄平城今日可热闹,度辽将军燕北大婚,做过校尉的军司马姜晋、一直在郡中挂着校尉之名的王义要娶都尉李大目的两个妹妹,这喜事是大的没边了!

    孙轻根本不理会义的冷嘲热讽,也在一旁凑热闹道:“要不是孙某成婚早,也想给将军凑热闹做个御者!”

    古代士大夫在婚礼中的御者多为女御,其中还有一个隐喻……不过在燕北这里,一切隐喻都化作虚无,最终的目的便是要借此次昏礼的随员安排使得每一名家臣都感受到自己的重视。

    所以他笑着对义道:“让你堂堂偏将军给我驾车不太合适,你就安心呆在这里,稍后与高阿秀一同为我执匕执俎。”

    燕北的婚礼自然要遵照士大夫的礼节,只不过对他与甄姜来说,二人不少必要人物都会缺席。比方说燕北没有女御者,甄姜的女师也在战乱中离散,很多必要的环节都会省略……一个是没有贵族底蕴的投机者,一个是家道中落的下等贵族。

    能够尽量达成士大夫规格的婚礼便已经很不容易了。

    正说着,着玄服戴弁冠的陈群自回廊如寝室前院拱手道:“将军,墨车以备,子龙与子义在墨车后驾车跟随。”

    燕北的御者是陈群,不过这只是在人前的御者,是真正的车夫,而非婚礼中的御者。婚礼中御者是甄姜的三妹甄道,年仅十六。

    “天还未昏,还要等一会……还要等多久?”燕北背着手在府邸里踱步,说心里不紧张那是骗人,喃喃道:“平时天很快就黑了,怎么今日这就还是亮堂堂的。”

    义等人笑的前俯后仰,就连性情持重的陈群也点头说道:“将军这是耐不住了,恐怕姜、王二校尉就不像将军这样沉不住气。”

    “他们各娶一个,燕某一下娶两个,能一样吗?”燕北虽然皱着眉头,可嘴角都快咧到腮帮子去,义都能看到他的小舌头一颤一颤地,喜意根本藏不住,道:“为何嫁娶还有媵妾,长文士大夫都是这样娶妻的吗?”

    陈群看着燕北的便宜卖乖的模样不知说什么好,笑了片刻才点头道:“也不都是,大多吧。”

    “这事将军你得问我啊,孙文台就是如此!”义抢过话头,一面给燕北戴好弁冠说道:“文台便是同娶吴氏二姐妹,与将军的情形相同……至于姜晋和王义,想来是李大目他舍不得吧!”

    说罢,义还咧着嘴坏笑着。

    “将军兴许是觉得如此嫁娶,是娘家吃亏?其实媵妾在政治上恰恰是为了保证娘家的利益。”陈群慢条斯理地说道:“媵妾不似妾侍地位卑贱,能够像正妻般参与宴会与家庭事务,若正妻无子或去世,媵妾便可取代正妻,仍旧不影响与外家的亲密关系,所以……算是两利。”

    陈群一本正经将媵妾关系说得如此露骨,让燕北感到不太习惯,他只是沾沾自喜道:“没想到燕某也能与政治,扯上关系。”

    严格意义上来说,义的祖先是士人,但到他这两代却不是士人,但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平民,尴尬的政治地位兴许也是他糟糕性格的原因,听到陈群的解释后不甘示弱地奚落道:“反正将军就是能娶两个甄氏,像文台取吴氏姐妹一样!”

    陈群心知义是个浑人,也不与他争辩……说起来他更对燕北那句感慨感兴趣。

    什么叫燕北也能与政治扯上关系,他这么一场婚礼,何处没有政治?

    整个婚礼安排,待在燕北家里的执匕执俎是幽东三郡手握重兵的偏将军义与镇守辽东的校尉高览,来回布置的是斥候营校尉与辽东南部都尉,还要准备着作为家臣长者迎接墨车的辽东太守沮公与。若非姜晋王义成亲,这里想必也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他们出身黄巾余党、黑山贼寇、或是破落的凉州豪强与投降的邯郸县令、冀州郡军官。换句话说,在燕北家里操持的这些人,都有显著特征,便是燕北还未真正博取到政治资本的老砥柱。

    而在接亲迎亲的队伍中,冲骑校尉赵云、射骑校尉太史慈,再加上陈群这个御者,便构成了燕北部下中新锐的中坚力量,他们识字博学,性情正派,不同于燕北部下那些大多粗俗的元老,却也不是大贵族出身。

    等到甄氏那边,虽然借口是甄氏男丁稀少,郭嘉、荀悦还有甄尧在书院的教习邴原等人准备送亲事宜,但是陈群认为那实际上是燕北心里的另外一批人……虽然没有那么亲近的关系,却令燕北必须重视的人。

    就像外家甄氏一样。

    这一切都充满了政治上的隐喻,所以把媵妾这个词语撕开其外包裹的暧昧露出其中政治意义,又有何不可呢?

    天色慢慢昏暗下来,伴着些许余晖,燕北登上墨车,在一众辽东将领的嬉笑声中驶向甄氏府邸。

    在甄氏庄园门口,甄尧踮脚眺望着燕北宅邸的方向,身侧长相与甄姜有几分相似,面若桃花的少女抿嘴偷笑,问道:“兄长为何看起来比姐姐还要着急?”

    “我急什么?我这是替姐夫着急!”甄尧看了三妹一眼,张嘴想说什么,到口边确实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能驾好车吗?一回可是要你做御者的。”

    “有姐姐帮我,没事。”甄氏五姐妹,唯有甄姜熟悉弓马,余者年少的甄荣、甄宓不说,御车这件事,无论甄脱还是甄道都不熟悉。不过甄道对此却并不在意,只是学着甄尧的模样眼巴巴地朝官道上望着,轻声说道:“姐姐真是好福气,以前便相中了做中山军侯的姐夫,谁能想到短短几年就成了度辽将军呀!”

    甄尧闻言转头看着甄道,笑道:“这么羡慕你姐姐,不如你与二姐换了去为媵?”

    说着甄道便缩着脖子瞪大眼睛看着甄尧,怔怔地不知说什么好,红晕霎时便从脖颈涌上脸颊,甄尧笑道:“寻你开心罢了……其实要是咱甄氏之女都嫁给姐夫都没什么不好,他那人为兄清楚的很,不会亏待人。”

    其实甄道现在脸颊通红的模样,又与室内为甄姜梳妆的二妹甄脱有何不同呢?

    燕北与甄姜的婚礼会改变很多事情,首当其冲地便是甄尧的心态。没成婚时甄尧总是想这想那,即便迁居到辽东也还是觉得甄氏好似无根之萍,风雨以来便会被打得无影无踪,因而总希望与幽州各郡豪强大氏都有些密切关系才好。

    可自打将燕北当作自己的姐夫之后,他的心思便不同了,到现在甚至觉得将所有姐妹都嫁给燕北才是好事情……甄尧比甄道了解的多,他可知道现在的天下局势是什么模样,现在二十几岁的燕北能做到度辽将军,将来便是大将军也未尝不可!

    甄氏要与燕氏绑得越来越牢靠才好啊!

    尽管沓氐县的事宜仍旧让甄尧感到无从下手,但这不耽误他想要跟着燕北大干一场的雄心勃勃!

    远远地搞到上马蹄与銮铃交响,由两架随车及数十骑跟随的墨车由远及近,随行仆役在车前持灯仗照明,在甄氏门口缓缓停下。自有府中下人将足案搬至车下,燕北才刚下车,便听甄尧急不可待道:“姐夫你还坐车来啊,下回直接骑马过来得了!我姐的性子骑马结亲最合适了!快拱手,我姐都该等急了!”

    燕北被甄尧这话挤兑地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看了,拱着手没好气地对小舅子道:“昏礼这人生大事,哪里还有下回,我明天骑马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冬夜寂寒

    甄氏宅邸门口的台阶下,这大概是小舅子甄尧此生唯一一次能够言辞激烈地催促燕北的机会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赶鸭子上架一般相对拱手两次,几乎是被甄尧起着哄推进院中。在房门西面,有甄氏早已布置好的筵席,郭嘉等人眼见燕北前来纷纷起身问好,接着赵云等人入座等候,燕北则与甄尧于庙门前再度相对拱手谦让,一同入堂。

    在堂上,燕北要对甄氏夫人叩首行礼。趁着这个时机,充作女御者的三妹甄道则穿过府中回廊入后堂房中。

    内宅当中,体态高挑婀娜的甄姜早已梳妆打扮,头戴海珠玉环,着一身饰有浅绛色衣缘的丝质外袍,面朝南侧立在房中。在她身旁则是头插玉盖玄色头巾,穿着黑色礼服的媵妾甄脱,忐忑地等着燕北来接她们。

    门框轻响令两女心中都是一惊,却见轻笑声中一蹦一跳钻来个古灵精怪的甄道,甄脱没好气地笑道:“三妹,你怎么进来了?”

    甄姜则感到心中微微失望,问道:“他还没来?”

    “来啦来啦,阿姐别急,姐夫正在外堂与阿母行礼。我怎么不能进来?”甄道夸张地扬着自己的小脸儿微微撅着嘴巴看向甄脱道:“我今天要做的事可多啦,可不像姐姐只去等着给姐夫生个小度辽!”

    生个小度辽!

    这话令甄脱脸上方才褪去的红晕再度浮上脸颊,低头盯着衣襟不愿抬头接话。

    甄道正说着,甄姜却忽然身子一矮提着衣襟跪坐在地上,皱眉抱怨道:“他怎么还没来,等得腿都麻了。”

    这可是让甄脱找到借口,赶忙转过身走向门口说道:“阿姐你先休息,我看着。”

    甄道见甄姜跪坐在地上,连忙过去帮她提着衣襟,索性憨态可掬地盘腿坐在甄姜旁边看着她的脸,缓缓说道:“姐姐今天画的眉可真美……现在是不是心情难耐呀?”

    心情难耐?昨天夜里,前天夜里,甚至是从得知燕北派人至家中问名定下婚事开始,甄姜的心思便一直充满了紧张与期待。但是到今天?

    她一点都不难耐,就是觉得这些礼节烦扰无比,只剩下无法忍受的疲惫。

    心心念念的一切都已成定局,她再没什么可紧张不安的了……她就是要嫁给燕北!

    “等以后你嫁人便知晓了,没什么好难耐的。”甄姜缓缓笑地轻松,“以后你寻到良人,也会画上这样的眉毛。”

    “我寻到良人啊……”甄道将眼睛睁地大大,却无法想到自己今后会寻到什么样的男子才能称上良人,喃喃问道:“度辽将军以后会为你画眉吗?”

    如果是燕北,就应该会的吧?

    可尽管甄姜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是释然神色道:“他是放马八方的将军,哪里会为小女子描眉。”

    甄道翻着眼看了大姐一眼……你是能骑马弯弓的女子,还不也要描眉?

    只是这话甄道说不得,只是低头攥着甄姜的绣着绛色的衣襟在手里扭作一团,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燕北没有让甄姜等太久,在正堂跪拜过甄母之后,稍后片刻燕北便缓缓地立在门口半晌……与他比起来甄脱这种只会用耳朵听的望风手段太过稚嫩,连整个部落都看不住的骏马都会被他骑走,有这样一扇木门,他若不愿被人发现,谁又能发现呢?

    并非是燕北刻意想要在闺房之外偷听甄氏姐妹的闲谈,说实话他走到这里只觉如坠云端,从带着亲近兄弟布置家中情况时起他咧着的嘴便一直笑得没完没了,到现在他觉得腮帮子有些酸,脑袋还发蒙。

    像饮了十斗酒,又像食了满口蜜。

    他得缓缓。

    缓缓。

    “姐夫,你来接姐姐么?”

    燕北的眼睛在左右扫视一圈,向下移去才见到裹着一身雪狐裘袍里脸儿冻得发红的小宓儿,俯下身子刚抬手刮刮甄宓的小鼻子,便听房内‘啊!’地一声压低的惊呼,接着……便是一片‘姐夫来了,姐夫来了’的兵荒马乱。

    燕北正想要收回来的手顿在一半,听着室内的声音露出笑容,索性张手把甄宓抱在臂弯,顿了十余息才听里面安静下来,轻咳一声说道:“阿淼?”

    抬手轻推房门,吱呀声起,燕北看到三个面南婷婷而立衣衫一尘不染的女子,装的就好像……刚才跪坐在地上的不是她们一样。

    “阿淼,我来接你……们。”

    今日的甄姜格外美丽,还特意画了细长舒扬清秀开朗的远山眉,本就姣好的面容更显光彩。

    走进室内,燕北看着甄姜便勾起嘴角,接着望向甄脱与甄道……甄氏的女儿都有倾城之貌,可尽管眉目依稀相似,给人感觉却不尽相同。甄脱比甄姜少一丝英气而多些许媚态,甄道则眉眼活泼一双眉眼里似有藏不住小主意。

    “姐夫,娶两个姐姐还不够,手里还要抱着小宓儿。”甄道皱起精致的小鼻子佯装气鼓鼓地说道:“是不是还想把我们五姐妹都带回家呀?”

    “呵!”燕北被甄道的模样逗乐,没憋住笑出声来,抬手用食指节轻敲在甄道头顶说道:“小脑瓜里整天想点什么,你驾得了车吗?阿淼,给小宓儿再找件衣裳,外边太冷,冻得脸多红啊!”

    甄姜接过甄宓搂在怀里,才见妹妹通红的小脸确如燕北所说,连忙找出件裘袍又给甄宓裹上一层,可这么一来被裹在厚实衣物里的甄宓便无法自己行走,只好推给甄道抱着,道:“等会我自己驾车吧,你看好小宓儿和阿荣,阿母看不过来。”

    稍后送亲车队一走,偌大的府邸就剩下不能送亲的阿母,让这两个九岁十岁的小孩子大冬天在院子里乱跑谁都担心,甄姜便决定一同带走,至少燕北府上人多,也好寻人看护着。

    甄道被燕北抬手敲了一下,正是闷闷不乐的时候,撅着嘴朝燕北宽阔的背影做出个怪样,说道:“嘿!还真让你带走五个!”

    甄脱见到燕北便是满面羞怯,她可不像甄姜早就知道自己会嫁给燕北,从燕北入闺房后便低头不敢作声,可甄道的口无遮拦更令她忸怩,连忙抬手拧了甄道一把,催促道:“快走吧,车队还等着呢!”

    还说什么五姐妹,带走五个的。和姐姐一同嫁人做媵妾就已经够羞人的了!

    大堂之上,甄母立在正中,燕北带着甄氏姐妹向甄母叩首道别,转身离去时燕北心里却突然有些难过,好似心脏突然被绣花针刺上一下,生疼,可等他再想抓住那种感觉,却已无迹可寻。

    倘若他那脊背佝偻的老父、絮絮叨叨的老母能活到这一日,能见到他这一日……那该有多好?

    时光荏苒,早逝的父母在他记忆里的轮廓慢慢淡去,当他再回忆时却已像罩上一层迷雾,看不清晰。印象中父母好似总是衰老,可实际上他们相继离世时也不过三十余岁。

    再有十年,他们便同样苍老。

    再有二十年,他甚至要比他们还要苍老。

    这真的是很可怕的感觉,逝者长眠,被一切慢慢遗忘,甚至连年岁都忘记再给他们增长。

    车队在黑夜里回还府邸,当仆役在道前举火亮出的光芒出现在官道尽头时,从幽州各地赶来的宾客聚集在府门外轰然欢呼,声音在夜色下直震屋瓦。

    而当他们见到车驾上接连走下甄氏大小五个或英气秀美,或娇媚惹怜,或明眸皓齿,或憨态可掬的女子时,顿时各个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那三个着绛色礼裳婚服的小娘,各个倾城眉目间依稀相似,却又有不同美艳气质。

    燕将军……真是好福气!

    “将军,本以为娶一位,后来是娶两位。”义等燕北的时候便同人饮了不少酒,此时傻呵呵笑着对燕北拱手恭喜道:“车马一走一来,竟是要有五位夫人了,将军!恭,恭喜!恭喜!”

    燕北看义在自己大喜日子饮多了酒,非但没有厌烦反而自己心里也高兴的紧,挥手笑骂道:“别瞎说,进去准备匕俎,早完事大伙早点休息。”

    “二妹,稍后作为媵妾在西面代我招待宾客。”说罢燕北张手对众宾客道:“燕某今日昏礼,多谢诸位前来,感激不尽!今日过后,燕某在宅邸大宴三日!”

    至回到府邸,燕北的婚事就算大致完成,原本依照礼仪还要见公婆,可他们并没有需要拜见的人,剩下的礼仪都只是需要在寝室内完成,只等着媵妾在门外侍立一夜便是了。

    甄姜低着的脸色隐匿在阴影中,嘴角显得有些苦涩……她只想着阿荣与小宓儿留在甄府无人照看,却忘记了燕氏有人手不假,却汇聚了整个幽州六成的达官贵人。

    过了今日,甄氏一日嫁五女的风言风语便会骑上骏马州郡皆之,三个妹妹,还如何能嫁与旁人啊!

    待礼仪结束,燕北与甄姜吃了几口准备好的食物,从人宾客撤去外堂宴席,宾主尽欢纷纷带着狭促的笑意向燕北道别。甄脱与甄道在内寝室门口东西两侧分别铺设席榻,食用新人剩下的昏食,便算达成最后一项礼仪。随后,二人在室门外伺候,确保确保呼唤能听到的。

    室内撤去红烛,二人于踏上相对而坐,燕北双手微颤地为甄姜解开缨带,三尺长发垂垂而落,捧着甄姜的脸轻声说道:“阿淼,我会为你画眉的。”

    室门外,甄道听见这句,身子微颤,心脏像是被小心翼翼地揉了一下。

    便听甄姜叹气声中带着哀怨,缓缓道:“夫君,让妹妹进来吧,冬夜寂寒……”

第一章 初平三年

    初平三年,新年伊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婚不久的燕北在襄平府召集家臣,议定一年举措。

    政治上玄菟郡丞田畴与乐浪太守燕东的主要职责仍旧是安定郡中民生,除此寻常举措之外便是玄菟郡修筑边防烽燧、修缮各个城池城墙以及在与高句丽接壤的西盖马县近畿修筑三座邬堡与山谷口扼守要地的三处塞障,驻军守备;而乐浪郡少有御寇,主责为一方面向辽东郡输送匠人,一方面由本郡以檀木制强弓劲弩等军械,输送辽东备战。除此之外,便是支持郡民渔猎。

    而发展最为健全的辽东郡在今年的使命便是以千山采矿之余的石料在襄平东西修筑二百里长的碎石道,可供兵马行人快速来往于郡中,这便是辽东首次大兴土木的工程,尽管没有开沟引渠需要的水文学识,确实劳民伤财的大事,单为此项计划,郡中便要为民夫支出三分之二的赋税,毕竟这种长时间力役与每年不过几日的徭役有所不同。

    当然,这个数字在燕北决定将三千顷私田遵循荀悦的建议上缴为官田后,凌厉地被砍做五分之一。

    尽管这种举措在短时间内看来仅仅为从这个口袋放进另一个口袋,到底都是燕北的粮食与资财,可长久来看……一旦燕北失去对郡中的统治力,他将一无所有。

    就连军队的年俸,都改为郡中所发,他除了这个官职与长久以来的威信之外,他再无能够约束士卒的手段。

    这也从另一方面逼着燕北恪守做为优秀君主的准则,不可失去民心。

    除修石路之外,辽东郡还在今年定下三件事宜。一为扩大玄菟郡的关市,进一步完善并扩大关市的规模,就近将辽东郡匠人所作大量工艺品出售于东夷北胡,并为扩大匠人规模做准备;二为于辽东郡襄平城外除兴建四座大营与既定的书院外,再规划匠坊、商市、客栈、驿站,并沿石路扩建亭舍。并再建一座由郡府管辖的乐府,豢养伶人乐者,丰富百姓闲暇;

    第三件事,则是要在襄平城原有基础上,根据新划出的城外再建立一座外城,再将来的三到五年里扩出五百步。

    至于各个将领的任务便没有那么繁琐,幽东的军士们只剩下一件要务。

    操练,备战,准备出征!

    “仲豫先生,稍等!”郡府议事结束,诸将起身离去,燕北眼见荀悦也向外走,连忙走到郡府门口叫住他,一面牵马说道:“我要去多闻里探望子干先生,不如同行?”

    荀悦郭嘉等都俱被安置在学风鼎盛的多闻里,燕北去寻卢植刚好同路。

    卢植在去年回还辽东后旧病复发,连燕北的婚礼都没有参加,仅仅让陈群捎来一份祝词。好不容易捱过冬天,却又令人担忧这位为大汉操劳一生的老人家能不能撑过这个夏天。

    其实说来已经是幸运了,去岁燕北知晓三弟遇刺后召集了冀州与幽州多半医匠,当他们前往乐浪时燕东的伤势已无大碍。不过后来转眼便到了冬季,他们也不方便离开,道路为大雪所阻,这些北方医匠便留滞与辽东,行医郡中各地。

    当陈群告知燕北卢植旧病复发的消息后,郡中轻而易举便招募到精于此道的医匠,为卢植保住性命。

    不过也仅仅能保住而已,卢植这不是新病小疾,而是拖延十余年的沉疴,早已病入膏肓置于无人可医的境地。

    就算用再宝贵的药物,再多的医匠,也只能保卢植活过这个冬天……任何人都不敢向燕北保证能让卢植活到夏天。

    燕北这些后辈,也只是听天命尽人事。

    “那老夫便与将军一道。”荀悦年过四旬,在燕北面前自称上一句老夫那是应有之义,翻身上马后提着缰绳对燕北说道:“卢子干自感命不久矣,要将编撰书籍的事情托付给我,刚好去舍中探望他。”

    燕北在神色里有微不可查的谨慎小心,欲言又止地问道:“您觉得今日的郡议,可有纰漏?”

    荀悦有些反常了,观其一贯言行,处处以卫天下为己任,甚至跟随在自己身边做幕僚仕官,都是为了借助自己的力量匡正天下……可今日的郡议中分明提出要对辽西郡用兵的想法,燕北本以为最大的阻力便是说服荀悦,哪里知道荀悦得知后没有丝毫异色。

    这令燕北心里有些不安。

    “郡议中的纰漏?郡中才士辈出,陈长文提出的匠坊与郭奉孝的乐府都可令百姓安乐郡中富裕。”说到今日的郡议,荀悦认为颇有几分大开眼界之感,难以想象在辽东这般苦寒的地界竟有沮授这样的智谋之士为燕北出谋划策统筹地方,这大约也正是燕北敢于南下讨董的底气所在了,“尤其是沮太守的屯田修渠造路……如果晚上两年,待郡中田产分与百姓六千,不,五千顷就足够了,到那时便可有数千田卒空闲,可以闲时发徭役,农时发田卒,修路造城便可不违农事,方为上策啊将军!”

    燕北心里装着其他想法,听到此话却也不住地点头道:“不错,燕某非是没有人手,而是各司其职后无有空闲……先生欲在辽东行田策,不知筹划几何?”

    “尚需一段时间,待到三月,老夫便为将军走访郡中各地,亲眼探查一番,到粮食大收,半年可期吧!”

    燕北点头,却是再也耐不住心中思虑,开口对荀悦挑明道:“先生,燕某所言的纰漏,便是今年要向西进兵,进攻辽西郡,您没有异议?”

    “将军是知兵之人,为何向老夫问战策?”荀悦面上无比惊讶,转头望向并马的燕北诧异道:“麴将军、高校尉等皆为人杰,沮府君亦为胸腹包藏天下之人,征战之事,将军何不去想他们解惑?这刀兵之事,实非老夫所长。”

    若是赶上卢子干清醒的时候,那才是一尊隐于辽东文武双全的大才……燕将军今日不对啊,为何言语如此扭捏?

    “先生,不反对燕某向辽西发兵?”

    燕北算看出苗头了,荀悦似乎不像刘虞那样忌讳战争。

    “老夫不知战事,不过有公孙氏在辽西,辽东兵马再下中原便危机四伏。”荀悦沉吟道:“该打,要想奉迎天子脱离苦海,便要执掌幽冀二州……仲卿将军,陛下还在西凉人手中,等待臣子相救,幽东不可有片刻懈怠啊!”

    到底荀悦是有理想的,否则以他的才能根本没必要投奔到自己麾下。

    人家是在借燕氏的鸡,生汉室的蛋呢。

    不过这样也不是坏事,荀悦投他是为了辅佐他兴复汉室,但要想兴复汉室燕北便要成为北方霸主……这与他的想法殊途同归,他要在乱世生存下去,也必须成为北方霸主。

    至于成为北方霸主之后,是兴汉室还是再有别的想法,就看到时候的局势吧。

    燕北比起虚无缥缈的理想,更注重实际。东征高句丽对他有利,他便东征高句丽;若与高句丽交好对他有利,他也不会整天把开疆辟土挂在嘴边。

    这个道理在振兴汉室上也一样适用。

    兴不兴汉室可以到时再说,他燕仲卿要先把燕氏复,不,是先把燕氏兴起来!

    “燕某自不敢松懈,不过仲豫先生,在下还有一请。”不多时他们便离开襄平行走在城外的泥泞小道上,燕北问道:“能否请陈长文代你巡视郡县……三日前州府刘公派人送来贺燕某成家的使者到了,新年伊始,燕某亲自前往蓟县向刘公贺新年,借此机会,我打算举荐仲豫先生做幽州别驾,最差也要从事才行。”

    “将军是担忧与辽西开战,州府那边?”荀悦只是微怔片刻便想通关键,问道:“将军要在下去州府做什么?”

    燕北摇头,随意说道:“您的才能足矣担当幽州别驾,州府更能施展才华……刘公只知治政不喜武备,时常告诫我要安分守己,不要轻易言战。可当今之世,我又哪里敢安分下来。放下天下举目皆敌,我若安分便只能等着那些鼠辈用数倍、数十倍于我的军队毁掉我的一切。可刘公不懂,他始终认为只要他不惹人,人便不会害他。”

    “他说的肯定也是对的,可燕某人终究不似刘公那般仁厚。”燕北说着便自嘲地咧嘴笑了,有时候他真觉得刘虞那种为人处世之道才是对的,“我身上有那么多的过节,又怎么能不让别人来害我呢?”

    荀悦对并马的年轻人这几句话感同身受,若非作为燕北的幕僚,他着实想不出辽东郡的紧邻除了幽州牧刘虞与那些拱卫在燕北身边的乌桓人之外,整个北方各路诸侯居然都想杀掉他。

    高句丽、公孙度、公孙越、公孙范、公孙瓒、袁绍,这些人都希望取他性命而后快。

    虽然有些已经死在杀燕北的路上,但公孙度明显只是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我也没什么需要你去做的,只希望当我与公孙越开战后,刘公的州府里能有以为向您这样的长者,能为燕某说,说上那么几句……”燕北从马背上跃下,拽着缰绳把坐骑从泥坑中拉出来,抬起一直说出一个词汇,“说上几句公道话。”

第二章 孙文台死

    辽东有多少孤儿?

    成百上千早就数不清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些孩子们的父母因病患,或是暴雪压塌暴雨冲塌房屋等原因离去,生活艰难衣不蔽体。若是年岁大些,多少还能走到城外等待别人施舍,试着保全性命;若是年岁小没有求生的本事,便只剩等死一途了。

    但燕北不让他们死,派孙轻带着斥候四处收拢孤儿,不分大小男女,豢养在离燕北城外府邸不远的小孙里。派去能为他们开蒙的先生与善用武器的老卒,教习他们保命的本事。

    孤儿是干净的白纸,燕北没有太深远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些孤儿或许能够为他还未出世的孩子在将来保驾护航。

    “将军,中原来消息了!”

    在冬雪中幽东三郡都像是瞎子一般,失去了对整个北方庞大情报的掌控能力,令人心感不安。而当道路重新通畅,借助商贾或是旅人身份的辽东间使将情报重新汇聚在沮授案头时,无疑令人振奋。

    这个冬天,对辽东郡来说就没有什么坏消息!

    沮授带了整整一车驾的案牍拜访燕北,同行的还有作为幕僚的郭嘉、徐庶、石韬。

    郭嘉如今仍旧是燕北身边的幕僚,而徐庶与石韬,遵照他们二人的意愿,徐庶在沮授手下处理政务,石韬则接任了襄平县丞……二人身负不俗学识,即便平日里时常前往辽东书院进学,却也将政务处理地有声有色。

    要说起来,郭嘉着实是很有意思的人。

    这世上有些人勤勤恳恳地能将事情做好,是贤才;但有些人终日游手好闲,却也能将事情做好,是慧才。

    郭嘉,显然是后者。

    至辽东后,燕北为他在多闻里准备了一处清幽的宅院,本以为这颍川士人应当喜好那般学风浓郁之地。怎奈何没住上几日,郭嘉便向燕北告罪,凭着在中原时的些许赏赐,在襄平城西购置了一块地图,兴建起宅舍。

    你想得没错,郭嘉购置的那片土地的时间,就在他们在郡府议定来年事务,定下要在城西兴建乐府之后。而郭嘉用很便宜的价格买下那块屋舍之地,就在既定的乐府隔壁。

    城西在将来是闹市,乐府是今后伶人乐者聚集之地……郭嘉住在隔壁,倒是近水楼台。后来燕北专程派人问过郭嘉,为什么要在那个地方购置宅院,郭嘉说将来城西会汇聚所有他感兴趣的事物和人。

    才子佳人、伶人乐者、闹市百态、幽地美酒。

    燕北琢磨着该给郭嘉一个正经官职了,还要是那种俸禄多、管事少、有闲暇的官职。

    “怎么说,都是什么消息?”

    沮授等人到访时,燕北正在前院溜着高句丽侯,狗子长得飞快,这才堪堪满四个月,便已快长到二尺长,天天在宅院里撒欢乱窜,正是精神头最足的时候。

    燕北将高句丽侯撒手让它自己在回廊上乱跑,带着众人至宽敞的正堂坐定,沮授难掩心中激动道:“公孙瓒与袁绍,打起来了!”

    “哦?”燕北对这件事亦为绝对上心,拉过一卷书简一行一行看下去,脸上喜意越来越浓,喃喃道:“年前就交上手了?这样颜良本事不差,居然能和公孙瓒打个平手,哦,远离他有这个淳于琼为援军。”

    年前,公孙瓒自清河国向东北移动,占据各地险要关卡,与渤海郡西南的修县附近交战一场,各有死伤,随后整个冬季都在漫长对峙中渡过。

    待到今年开春,虽然双方都还没有交战,不过局势已经发生明显变化。首先就是韩馥似乎收到公孙瓒的挟持与庇护,冀州开始向清河国输送粮草;关靖率军进驻安平国,另一面的青州刺史刘备亦为公孙瓒策应,挥师北上为袁绍制造压力。

    这正是燕北所希望的局势,一个穷兵黩武的公孙瓒,要比经历过数次政变深谙治政的袁绍好对付的多。

    “看这样子,袁绍怕是会在今年落败吧?”燕北脸上笑意甚浓,抬手将案牍磕在坐榻扶手上,朗声笑道:“若此时公孙越率部南下,袁本初顷刻可亡……不好,不能放公孙越南下!”

    燕北正高兴着,突然想到此次若走了公孙越,他便不知晓能否还能擒住这个伤害三郎的仇人,正要起身筹谋,却见郭嘉摆手笑道:“将军勿忧,此事本初之幕僚已提将军做好,州府不允公孙越结私兵。”

    这就是最有意思的事了,公孙越虽然带着奋武将军部下校尉的官职,可他终究还是要在幽州行事,受刘虞节制。看着郭嘉递上的木牌,燕北神色一片轻松。

    公孙越只有募兵练兵的权力,却不能统帅兵马离开辽西……除非他想与州府撕破脸,否则各地亭里县界郡境设下的关卡都不会让他的军队通行。

    可就算他撕破脸,幽州兵照样会进攻他,执掌幽州兵数年的鲜于兄弟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忠于幽州忠于朝廷,公孙越若不尊号令,恐怕都不用燕北有任何动作,他们便率先发难了。

    “公孙与袁的冲突,于我等是好机会。”几人都见到燕北眼中的火热,“准备粮草辎重吧,我们先夺辽西,取公孙兄弟之首!”

    沮授点头道:“公孙氏于辽西有兵马三千余,分散郡中各地,若战时征召,其宗族交好之大氏豪强,亦能为其供家兵两千余,这大约为公孙氏全部战力。”

    “辽西四族的家兵不足为虑,他们十几年积攒的老卒都在几年前毁于阳乐一战,就算让他们再为公孙越召集两千人也不过是新卒而已。”燕北抬起手掌缓缓翻下道:“一战可克!”

    新卒难打硬仗,而燕北的军士最熟悉的便是浪战,莫说运用战阵之数,便是单纯的两军对垒,辽东军随便拿出一营,对阵辽西军都是有胜无败!

    “主公,还有东夷。进来高句丽与扶余国都派遣使者来襄平,两国于辽山一带再启战……”沮授尚未说完,燕北猛然抬头问道:“这条消息是谁送来的,孙文台死了?”

    中原的间使传信,去年秋天,孙坚克定豫州后前往荆州,作为袁术军先头大将南下进攻荆南的朝廷荆州牧刘表,刘表派遣黄祖于樊、邓之间迎击。大小数战,孙坚击败黄祖,随后统帅兵马渡过汉水,围困襄阳。刘表不敢出城迎战,派遣黄祖夜间出城募兵,于襄阳城下再战,再度以黄祖兵败而告终,逃向岘山。

    数次大胜,视荆州于无人之境,何等武烈。

    岘山之中,孙坚率先追击,丧于黄祖军士于林间射出的暗箭……天下第一战将孙文台,殒命荒山林间。

    “何等讽刺?”燕北的心情无比复杂,那般性情强韧之人,却死于暗箭之手,“我与文台临别曾言,三五年后再见,当时以为是再难相见,却不曾想,却是永别!”

    天下之大,即便他们俱是武功显赫,却也并不认为五年之后燕北能称霸北方渡过黄河,也不认为孙坚能坐断东南……他们离得那么远,又如何再见?

    可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孙坚居然会战死!

    “这件事义知道了吗?他与孙坚私交甚密,在中原时惺惺相惜,派人去告诉他吧,江东的猛虎,被杀了。还有来辽东购马的韩当,那个辽西人是孙文台的家将,如果他无处可去,可在燕某麾下为将,也让义去问问吧。”

    燕北与孙坚并无太深的私交,只有些许同袍之情与对其胆略的钦佩。

    因而在得知孙坚的死讯后,燕北仅仅是感到些许兔死狐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倒是义,让燕北有些担心,他猜测义知晓这个消息后多半会醉上那么几日。

    所以他唤来府上亲随,让他们去给义送两坛桃县陈酿。

    做完这些,他才再度对沮授问道:“公与咱们接着说,高句丽和扶余国又打起来了?”

    “是,高句丽派人送来一些礼物,希望能于我们修好关系。”虽然顿了这么久,但沮授没有丝毫不愉快,接着说道:“扶余国则派遣使节希望主公作为其援军,袭击高句丽西部边境。”

    扶余人很着急,他们和高句丽打了那么多年,从来都是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去打,怎么这次向辽东郡求援了?

    “我们可以帮他们的,但是现在不会。”燕北皱着眉头说道:“我们吞下辽西,需要在各县布放兵马稳定局势,单凭幽东兵力,无法一次覆灭高句丽,但若合扶余国,一战夺他们三五年国运,便是燕某的目的所在。至于给扶余人的回复,便先不在辽东给他们回复,待使者离开,派人去与之密谋……诸位觉得如何?”

    三地纷争不断,哪里又不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局面,燕北可不相信辽东郡就没有高句丽人的眼线,若是扶余使节在这里和他们达成什么事宜,不用太久便能传至高句丽。

    燕北需要一个时机。

    那个时机是高句丽使节离开辽东之前,向西倾兵,使其松懈边防,当平定辽西后挥师东攻与高句丽边防对峙,为水军创造机会!

第三章 质子难楼

    似乎噩耗在初平三年接踵而至,广布中原的间使将孙坚身死的消息带回辽东后不几日,裹着毛皮大袄的乌桓骑手告知丘力居的从子蹋顿携峭王苏仆延、汗鲁王乌延,部落大人骨进与丘力居之子楼班请求拜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乌桓国单于丘力居,在不久前离开人世。在他死前因为楼班年少,遂命从子蹋顿为代单于,抚养楼班长大。如今汉朝皇帝大权旁落,幽州牧刘虞对乌桓心怀仁慈,只是因为地缘使得乌桓国夹在势同水火的辽西辽东两个郡中间……没有丘力居,乌桓人必须做出选择.

    是掌控幽东三郡蛰伏于辽东的燕北,还是虎步中原与袁绍对决的公孙瓒。

    尽管目下公孙瓒更显威势,但乌桓人更愿依附燕北。

    从蓟县方才返回没多久的燕北显然对这个消息猝不及防,年前统帅兵马途经属国时他还与丘力居坐在毡帐篝火旁饮酒,那时候丘力居神色自若,看不到一点久病的模样。

    可若要说丘力居死的蹊跷,眼下拜谒的五人便是丘力居之下掌管整个乌桓属国大权的部族首领,还能有什么蹊跷的呢?

    不过燕北还是要问,他看着端正坐在下首的雄夫蹋顿开口道:“老单于让你们来见我,与燕某交好,那么新单于是如何做想?”

    蹋顿的名字很像从前鸣镝弑父的匈奴王者冒顿,而从体态上其人虽骁勇却不似许多膀大腰圆的武夫,却与燕北有几分相似,修长剽悍,同样是快马轻刀的路数,似是用头多过用手的人。

    因而让燕北产生些许不好的联想。

    不过蹋顿的话打消了燕北心底多半疑虑,他拱手道:“叔父箭创复发不治,他一生就只中过一次箭伤,是在管子城下,将军知晓那场战事,我乌桓各部于公孙氏不共戴天,对将军马首是瞻!”

    管子城下,燕北回忆着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公孙瓒三千骑追亡逐北,吓得摸不清情况的十万乌桓兵一路逃至辽西方才知晓公孙瓒的底细。没有丝毫意外,轻功冒进的公孙瓒被围困在管子城上,公孙瓒发动民夫守城之后,只有简易云梯的丘力居无法攻下管子城。

    而丘力居的箭伤,就是率领部众强攻城池时留下的。

    从那之后,丘力居再没参与过任何战事。

    现在丘力居死于箭创复发,从子蹋顿统领各部,他们来拜会燕北是个好现象。

    “燕某信任老单于的眼光,由你来担任新单于自然不会差。”燕北对蹋顿的说辞比较满意,将目光转向其身后的苏仆延等人,一一点头示意,这些人他基本上都见过,峭王苏仆延还与他交从甚密,唯一没见过的便是蹋顿身旁的小孩子,他对蹋顿问道:“那便是小单于楼班,你的弟弟?”

    “是。”蹋顿拉着不过十一二岁的楼班对燕北见礼,说道:“叔父让我暂时统领部众,将来等弟弟长大能够统帅各部,我便退位辅佐弟弟。”

    燕北对蹋顿感官不错,蹋顿不卑不亢的态度令他欣喜,但毕竟他们不曾共事,燕北还不够信任蹋顿。而乌桓人,也是他手中主要力量的一支,整个幽州有超过三十万乌桓人,这些人中能够上马控弦者直逼十万,燕北不能掉以轻心。

    正当燕北思虑着对乌桓人的反制手段时,蹋顿拱手说道:“此次前来除了拜会将军,还有一件关系各部的大事要与将军参详……渤海太守袁绍与公孙瓒对决于冀州,前时派遣使者希望我部能相助与他,为此他打算将侄女嫁给我,以换乌桓兵马南下进攻公孙氏,将军意下如何?”

    袁绍要与乌桓人联姻?

    燕北当然不乐意了!

    即便现在公孙瓒与袁绍对峙,燕北将介入战争并与公孙瓒开战,但这并不耽误袁绍一样是燕北的敌人。袁绍抛出来的联姻更令燕北感到不安。联姻乌桓单于,便能轻而易举达到袁绍牵制公孙与燕氏两家的目的。

    可燕北又如何能割肉喂鹰令袁绍如愿?

    “恐怕现在让袁氏女子进入幽州并非是好时机,单于蹋顿,我希望你能拒绝袁绍的联姻。”燕北点着头考虑着自己的措辞,毕竟下首坐着三十万乌桓的两位单于两个大王,燕北也不希望在言辞上激怒他们,“恰恰相反,我认为单于应当回去整备兵马,下个月我们将出兵辽西,今后亦有可能会进入冀州战场与公孙瓒交战……作为回报,愿意为燕某出兵的部落,在这场战争结束后,玄菟郡关市的商税会减少一成。”

    幽州如今有两大关市,一个为州府设立的上谷郡关市,专于乌桓人与汉人交易货物;另一个便是燕北设立的玄菟郡关市,用于汉人与乌桓人、扶余人、鲜卑人的交易。

    当燕北说出关税将会对那些愿意为他出兵的部落减少一成时,各部首领心态不一,但无疑都是高兴的。他们想的是到时候出兵多少,才能得到这一成的关税减少。

    反正娶到袁氏女人的是蹋顿又不是他们,与袁绍联姻他们这些大王什么都得不到不说,还要背上与公孙瓒甚至燕北作战的奉先……乌桓大王们也不傻,公孙瓒、袁绍、燕北,这三个汉人首领他们只能寻找其中一个追随,

    而显然,三人当中如今声势最为显赫的是在冀州进攻袁绍的公孙瓒,声望最高的是收到围困的袁绍,兵马最强盛的是燕北。

    他们当然要选择离得最近的那一个!

    “将军,在下明白了,回去我部便会驱逐袁绍的使者。”蹋顿点头,比起袁绍拿出一个宗女给乌桓单于不小的面子,他更喜欢燕北开出减少关市税收的价码,“出战时,将军遣人告知一声,乌桓数不清的骑手为将军枕戈待战!”

    “很好,小单于还没有开蒙吧?”丘力居时代,乌桓人可以被燕北利诱,但到如今的蹋顿时代,燕北希望与乌桓人产生更深厚的交情,并且换了新单于,又不是苏仆延这样的老熟人,毕竟心中还有戒心,燕北看着小单于楼班笑了一下,对蹋顿道:“让小单于在辽东书院就学开蒙吧……我没有留人做质子的习惯,何况乌桓是燕某的朋友。”

    燕北提出留下小单于楼班在辽东的要求令蹋顿脸色微变,倒是一旁的笑着解围道:“我同意让单于在辽东学汉人的本事,不过最多四年,四年后单于要回属国统帅部众!将军是说话算话的。”

    “小单于在辽东的安危受燕某保证,为了不与乌桓人的习惯脱离,你们三部各出五百勇士与他们的家人,再合燕某的一曲汉人军士,屯于襄平,号为突骑,为小单于禁卫。”燕北就是再口口声声说没有留人为质的习惯,也不能改变他确实是要将楼班当作质子的想法,不过他确实不会害楼班,“为期四年,小单于学习汉人六艺与乌桓人的习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实际上燕北与他言之凿凿的话语恰恰相反,如今他的辽东书院已经有高句丽的世子一名,再加上楼班便有两个东国继承人为质子。

    燕北从不说谎,因为他的谎言连自己都是确信的。

    在他心里,这完全是为了增进汉与乌桓的友谊,再不久的将来乌桓国与高句丽都将拥有熟悉汉学的统治者,并且……是在燕北的看护与影响下成为统治者。

    比起战争,更可怕的应当是华夏入夷狄。

    当他们的王、单于,从内心接受汉学,把自己当作汉人……上行下效之后,还会有乌桓,还会有高句丽吗?

    到时便只存在燕北统治下的汉。

    留下楼班,也是为了防止蹋顿的不尊管束,如果在将来蹋顿于燕北离心离德,他可以随便用什么方法至蹋顿于死地,推举乌桓国的合法继承人楼班上位,无需战争仍旧将乌桓国牢牢地绑在燕氏的战车之上。

    没有给蹋顿拒绝的机会,燕北便定下诸般事宜,随后自是款待乌桓一行人。

    当他们离开,辽东郡进入浩浩荡荡的战前准备,先头斥候与间使进入辽西郡,各地兵马在辽水大营集结。

    留义部于襄平镇守,继续操练士卒水性准备今后对高句丽的水战。刚刚成婚不久的燕北亲自挂帅,提领四营兵马长驱。

    赵云列阵骑、太史慈善射骑、孙轻斥候营、高览燕赵武士重矛营,整军列阵,踏上前往辽西的路。

    而他们的目的地辽西郡,公孙兄弟显然也察觉到临郡宿敌这几个月不同寻常的兵马调动,紧急抽调郡中大氏家兵充军,于秦长城临渝以东布置防线,东部乃至整个幽州再度为战云所缭绕,气氛一片紧张。

    公孙兄弟是知兵之人,没有为了保全郡境而在阳乐城聚兵,而是放弃相对空旷的辽西郡东部整整六百里土地,依靠长城据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畏于燕北兵威,打算用数百里道路来使他的兵马疲惫,进而创造战机击败西征的军队。

    何况,守备城池越近,后勤辎重的压力便越小。

    只是燕北不会让他们如愿,战事一触即发。

第四章 多面准备

    燕北居然真的敢打他们!打辽西郡!

    公孙越与公孙范收到宗族子弟从阳乐城传回辽东郡整备兵马大举西进时,在令支城外愁得团团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燕北在燕东遇刺后默不作声,他们便以为燕北不记恨了。

    无论是因为大兄公孙瓒在中原的威势也好,还是说死士口风紧,让幽东三郡到现在还不知道刺客是辽西郡派去的人也好……无论是什么,公孙兄弟便觉得此次危机平安度过了。

    毕竟,这初平二年的事,都放到初平三年来了。

    去年燕北大军过境时都什么也没说呀!

    “他要打去年不打,今年反倒兴起大军,我,我们拿什么抵抗竖子燕北!”公孙范脾性多急,此时对燕北军势的恐惧激起满心怒气,挥鞭抽走在一旁收拾先前打碎陶碗的仆从,对二兄公孙越抱怨道:“若是去岁言战,兄长一个月便可自中原发兵北上,现在可好,兄长与袁本初对决,难道我们就凭借那几千家兵与燕北善战之士作战吗!”

    别看从前公孙范对二兄胸口塞铜镜的胆小举动嘲笑不已,可真到现在这个时候燕北大军压境的消息一传出来,他也是第一个坐不住,眼看着公孙越还好整以暇地跪坐在案几前任由自己上窜下跳一言不发,心中更为焦急,绕过厅堂至兄长面前拍案急道:“二兄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安稳坐着,那燕北……燕北几千个打过阳乐、破过黑山、讨过董卓的精兵可就要杀过来了,没了兄长的义从白马,我们拿什么抵挡啊!你快那个主意吧!”

    公孙越依旧一言不发,半眯着眼睛垂头看着案几,公孙范急躁的嗓门让外面回廊上跑前跑后的仆人都能感受到盘踞在整个公孙氏邬堡上空浓重的不安。

    自度辽将军燕北兴无名之师大举西进,整个辽西各个城池乡野民慌吏忧,数年前的二张之乱殷鉴不远,亦将军亦乱匪的燕北凶名在外,那是幽州东部的无冕之王、土皇帝,连东夷大国高句丽与扶余都年年贡礼……此次度辽将军燕北明摆着就是要辽西公孙氏除名于天下,谁能阻挡?

    就凭公孙氏麾下那一个校尉部的兵马与辽西四姓的家兵?

    要他们仗着白马将军的威名欺负欺负乌桓人与乡里百姓还算尚可,旁人给几分薄面也就算了。真要他们与度辽将军久经战阵的精悍之士对决?别说郡中百姓信不信,就去问那些军卒自己敢不敢!

    公孙范是越想越气,一屁股坐在案几对面于公孙越骂道:“燕北好个毒辣竖子,去年默不作声装兔子,待今年兄长与袁绍交战郡中捉襟见肘只是他倒是发兵了!咱总不能在这里等着被那竖子枭首示众吧?”

    枭首示众?

    公孙越听到枭首示众,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鼻间轻哼一声带着几分不屑地嗤笑,轻拍案几对堂外喊道:“来人,奉一壶令支老酿,取一双酒器,某家的兄弟想来口是渴的。”

    “喝什么酒啊还!”公孙范也不跪坐了,扶着额头一屁股萁坐在地,叉着腿急道:“兄长,你要是再不拿个办法,小弟便只有上临渝城关与燕北决死了!”

    尽管因为燕北大举入侵的兵威使得郡中人心动荡,但公孙兄弟在邬堡中仍旧拥有一言九鼎的权威,不多时便有婢女奉上酒水与精致青铜雕羊尊一对,心惊胆战地摆在两位面前,生怕再有些许动作引来鞭打。

    公孙越看着急出满头大汗的三弟,慢条斯理倒上酒液,推给公孙范用寻常语气问道:“你慌什么,怕什么?”

    “我,燕北攻来了!”

    “为兄知道,燕仲卿亲领兵马数千,渡过辽水,那又如何?等他到临渝城关至少还有行军八日,你就是急着去先代长城送死,也不用急于这一时,你慌什么?”公孙越给自己倾满一樽,仰头饮下眉目清明地对三弟问道:“他就算兵临城下了,你又怕什么?”

    “兄,兄长如此,难不成已有破敌之策?”公孙范觉出味来,二兄这是成竹在胸啊,急忙端起酒樽饮下俯身问道:“计将安出?”

    “没有破敌之策,如你所说,辽东兵皆为精悍,辽西可用之兵尽为大兄带走,留下些老弱病残,你我兄弟又不重视军卒,他们兵甲还都是郡中武库十年八年前的老货,就是兄长来领兵也打不过。”公孙越认起输来倒是麻利,从言语间感受不到丝毫羞愧,“打不过就打不过了,又怎么样?兄长威风盖世被人称作白马将军,到头来还不是在阳乐被燕度辽打的屁滚尿流?别老把竖子竖子挂在嘴边,多思虑他一介马奴为什么能成事!”

    “他能成事还不是运气好!”公孙范提起燕北便满面不屑,转脸不服气道:“换个人也一样能成!”

    “别不服气,他燕仲卿可比你我兄弟强,要说运气,我们兄弟的运气就差了吗?幼时因母亲地位低,我们兄弟饭都吃不饱,到现在谁还记得他们公孙氏?幽州只有我们这一房公孙,兄长运气就差了?可到底也才不够与燕北伯仲之间,引以为傲的战阵还输给了他。”公孙越心里是真认为燕北值得钦佩,至少不应是三弟那样用来小觑的土鸡瓦狗,摇头叹了口气道:“他能隐忍啊……抓住这个孤立无援的时刻发兵,目光毒辣!”

    燕仲卿一定是在去年回还便打算今年发兵了!

    公孙越在心里笃定地想着,早知会摊上如此可怕的对手,兄长就该在拥有一击必杀的机会时狠下心去不惜一切代价杀死燕北,到时幽州还有谁能挡公孙氏呢?

    放到现在,那祸害大咯!

    “行,你说他隐忍就隐忍吧,他一破落马奴,啥憋屈都受过怎么还能不隐忍。可他就是一千一万个好,现在来取咱性命了,怎么办?喝了这尊酒,就枯坐等死了?”

    “三弟我问你,你敢带着家兵与校尉部和燕北打吗?明知打不过,还敢去临渝城关和他打吗?”公孙越面上轻松无比,“要是不敢打,叫仆役收拾府上细软,召集家兵南下,兵马走陆路支援兄长不管什么州府就硬闯了,我不信鲜于兄弟真敢拦;宗族家眷乘船南下走青州,避祸刘玄德那边,多少能保住条命。”

    “我不去!”公孙范一听就不干了,侧着身子不理二兄,片刻才瞪圆了眼睛拍案几道:“他燕氏一家子马奴马匪,啊?他们就狠辣隐忍了,我公孙氏幼时也不容易,打仗拼命谁都不少,凭什么听了他燕仲卿的名字就要去避祸就逃了……我就死到临渝城关上,也不受这份儿窝囊气!”

    “呵,还有点公孙氏的胆气!”意见未被三弟采纳,公孙越不怒反笑,这才正色道:“说的不错,他燕氏是马匪乱军,他们狠辣隐忍,我公孙氏宗庙在辽西立姓百年,在我们的土地上没怕过谁,他就是兵势再强又如何,无非一死耳!要想夺走公孙氏的家乡……拿命来换!”

    公孙越像三弟一样清楚,燕仲卿是有备而来,调尽精兵强卒,他们的胜算太低。可就算再低,也不能就这么怕了!

    眼看兄弟不再是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公孙越这才满意地长舒口气,道:“散布骑手,让乡里百姓入近畿城郭避祸,征调民夫赶制箭矢擂木守城之用,先以你两千校尉部于临渝城关守备,最好在关外以两曲军卒接替突袭……敌军声势浩大而赶路六百里,军卒疲敝,不给他们休息机会一击功成即退入关内据守,以消磨敌军士气。”

    “临渝城关的战事由你来打,伤亡三成即丢下城关,抛弃临渝城,退往肥如,为兄率都尉部与家兵在道旁林间设伏,为你断后,随后据守肥如……敌军若久攻不下退了最好,若他们不退,你我也要多一份打算。让府上仆役先收拾细软与家眷一同在海阳岸边等候吧,若兵败如山倒,你我便乘船至青州避难。”

    公孙范不由感到气馁,“都要决死,为何还留下退路?”

    “决死?难道因为燕仲卿势大你我兄弟就一定要死给他看吗!”公孙越摇头道:“燕北的目的不是杀死你我,而是为了辽西这块土地,我们做好完全打算,若事不可为,去寻大兄……待击溃袁绍再与燕北决死不迟,失去的土地总能拿回来。州府不是阻拦你我兄弟南下相助兄长么,说什么不让幽州军参与冀州战事。便派人给州府传信,燕仲卿肆意兴兵,他们便不阻拦了?”

    州府做事总是要一碗水端平了的,既然不让公孙氏兴兵,那也容不得燕北兴兵!

    “燕北不是一直刘公刘公叫的亲热,我倒要看看当刘伯安叫他散去兵马时,他是听也不听!”公孙越起身在案前铺上一副辽西地形图,指着临渝城关道:“在长城守备三日,退向肥如两日,肥如城三日,令支城再守三日!现在派骑手前往州府,一来一去快马五日足够,州府再思虑上三日,八日足矣……若到时州府能劝阻或派来援兵,我便要让燕仲卿偷鸡不成反蚀米。”

    “若州府也不管用,你我便远走海外,将来再与燕北争个高下!”

第五章 狭路相逢

    公孙氏的确胆气超人,即便是名不见经传的公孙范,居然会在如此时候出城关于道旁设伏,密集的冷箭将前军斥候部前头前曲杀伤百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后续兵马整军列阵时,敌人便早已逃遁,只留下一块写着‘公孙范伏击燕贼于此’的木牌,令燕北哑然失笑。

    这场小范围交手极为短暂的战斗,也算是给燕北麾下一路高歌猛进以为必胜的士卒们提个醒,告诉他们此时终究不是在他们的辽东郡,毕竟踩在别人的土地上,还是要小心为上。

    此战过后,斥候巡查更为仔细,路上仍旧发现过几次公孙范部的踪迹,不过尚不等他们动手伏击,斥候营的马弓手便将他们击走。

    公孙范带出来的都是些骑马步行弓手,即便是燕北部下追击也落不到什么好处,只能将他们赶回临渝城关而已。

    “的确是燕某疏忽了。”临渝城关之下,燕北的军队大举扎营,攻城军械与辎重民夫在后方沿途输送至营地,似乎大举强攻城关已是不可避免,可中军大帐中燕北却露出愁容,“本以为大举进攻,公孙瓒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弟不算什么,辽东是燕某囊中之物,就为不与他们野战燕某才不过率领六千余部,却不想公孙兄弟看模样是要据守城池一城一县地与燕某打下去了。”

    这对燕北来说并不算个好消息,尽管他在辽西除令支外所有城池都埋入内应,但有内应并不说明就一定能骗开城池里应外合,内应也仅仅算是多个准备而已。

    制胜的关键,还是在于尽量逼敌人与之野战。

    用精锐士卒强攻城池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郭奉孝,你有没有破敌良策?”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燕北见郭嘉走出营帐,便将他叫到身边说道:“这公孙氏兄弟,恐怕也并非燕某所想可一战而擒的货色。”

    “将军别急,在下已有些眉目。”郭嘉笑着拱手,眉宇轻松,对燕北道:“来寻将军便是想请孙校尉支出一队斥候骑,随在下走上两日,待回还营地,必有破敌之策。”

    自襄平郡议之后,刚好太史慈组建善射骑营担任校尉,度辽将军长史的位置便空了出来,燕北便将这六百石的长史之位给予郭嘉,也好让他每月能领到些许官俸,到底有些财米,饿不着。否则以他大手大脚饮酒享乐的手段,赏赐早晚花光便要断顿,燕北又不好总是赏给郭嘉。

    自己蹭饭就算了,郭嘉是带着家妓去郡府谋食,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何况他帐下幕僚,时常去沮授的郡府蹭饭算怎么回事!

    听到郭嘉这么说,燕北挑着眉毛道:“看出什么眉目,先对我说说,孙轻那边你自去要人便是。”

    “现在还仅为猜测,我等士卒至此长途跋涉,早已疲敝不堪,若要野战,对公孙氏而言此时正是大好机会,然其不敢攻!”郭嘉眯着眼睛抬手挠挠鬓角,笑的狭促,道:“临渝城守军不会太多,其兵马多半布于肥如、令支一带,甚至打算在后面接应临渝守军,一城一城退回去也有可能……只是在下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拖延时间,公孙伯圭此时必然无法援手,还有谁能为他们策应?”

    “道理如此,燕某亦想不通,故而欲将乌桓骑游曳于肥如等地,不求速胜,只要能探到他们的兵马情况即可。”

    “非也!”郭嘉摆手裣袖道:“将军的目的并非是为攻城或野战胜过公孙,他们是想拖延时间还是等待驰援都不重要……将军只要派遣斥候广布郡中各地,探明那二人所在即可。绝其后路,擒公孙二子杀之,各县便传檄而定。”

    燕北的思路偏了,他认为要征服辽西便要派遣兵马驻扎各个城池,但他却忘了无论公孙越还是公孙范,都不过是奋武部下校尉与辽西郡都尉罢了。他的敌人是公孙氏,而非辽西郡。

    此二人不死,公孙氏余威尚在,辽西便举郡皆敌……可若公孙氏不在,辽西郡自然也就像对他们没有威胁的右北平、代郡一般,燕北即不屠城也不杀人,郡中有什么理由来与他敌对呢?

    “你说得对,太对了!”燕北不是痴傻之人,郭嘉一点便想出问题所在,当即对郭嘉摆手道:“奉孝,你去寻孙轻要人吧。也别让他闲着,我认为公孙氏不像是要与燕某决死的模样,他们极有可能留存后手,要么有别郡豪强为援,要么便是思虑好了退路……你去带人好好探一探!”

    郭嘉领命离开,燕北立在营中半晌,望着远处临渝城关的轮廓皱眉良久,猛地一拍兜鍪连忙扯过经过身旁的士卒道:“你速去叫传信探马来。”

    燕北才发现自己忘记了重要人物,曾与他有仇的渔阳王松,在之前与公孙度结盟共谋辽东的事情上王松也是有份的,那么这次王松也极有可能搀和进来,必须要派人告知远在渔阳的马安,若王松有所异动必须将消息传报过来。

    这真是燕北想多了,那一次是四家联合极有可能定下燕北的根基从幽州抹除,一方面符合王松的利益,辽东的铁器生产已经影响到渔阳集市,再说他们还有私仇;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当时为锦上添花,若非田豫的胆气,辽东郡经受那一场战事就算不被攻破,元气大伤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王松搀和一下并无坏处。

    可这一次?公孙氏十有**要陷于燕北之手,指望王松去雪中送炭?

    别说他不敢搀和,就算他搀和了未必能赢,与其筹谋这些,倒不如躲在渔阳安心看待局势有变。到底燕北对渔阳郡的影响力还非常弱,何况还有那么个州府在,王松也相信燕北不会乱来。

    虽然想多了一点,但另外一方面燕北没想错。

    在向传信骑卒交代了让马安盯住王松的事情后,燕北又派人疾驰辽东汶县,命水寨的田豫率领两曲水卒以船舰封锁辽西远海,以备公孙氏乘船自海上逃走。

    他的目的是杀掉公孙,如果公孙死了,辽西没打下来没关系,让骑手奔至各县,顷刻便能安定郡中;可若是辽西郡打下来,而公孙氏没死,这场仗也仅仅只能达成一半的目标而已。

    燕北隐忍半年,为了图谋辽西郡才在今年发动战争,与他要为燕东复仇杀死公孙氏兄弟并不冲突。

    打仗不是玩六博戏,头脑一热跨上骏马领百十骑手便敢穿梭郡县挟刀宰人的时代对燕北来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每一个决定的脱口而出,都意味着他在夜深人静中于脑海徘徊过百转千回。

    公孙氏刺燕东的仇恨大吗?太大了,他的弟弟到现在都不曾挨过旁人辱骂,却被公孙氏指使的小贼狠狠刺上一刀,燕北恶人恶性,杀了他们再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杀公孙氏很容易,一个刺客不够派十个,十个不够派上一百一千个死士,公孙氏的人总要死绝的。

    但那对燕北来说仅仅是复仇,于大业无助。弄不好少了公孙氏这样称霸郡县的豪强,州府终于能够派来郡守执掌地方,反倒还不如公孙氏,到时憋住了燕北兴兵的借口,他可就只能窝死在幽东无缘中原了。

    兴兵一为报仇,二为地盘。

    何况有仇恨做借口,虽然燕北知道这必然会令他与刘虞的关系出现裂痕,但也并非是致命的……今后还有修补的机会。若是无缘无故兴兵,可就不同了。

    日升月落,便是两日。

    燕北的兵马在临渝成为搭筑营地,守株待兔般等着公孙氏郡兵与他野战,却只能经历两日失望。他现在与谁野战都不怕,最精锐的燕赵武士据守营盘,营地木栅中还列摆着十架辽东铁邬新制成的武钢强弩战车,八尺长矛做的弩矢足有射出百步仍然穿透皮甲的威能,何况有那么多乌桓游骑环伺在侧……野战夜战,燕将军还能怕谁!

    郭嘉遵守承诺,说是两日便是两日,风尘仆仆地带一队骑手自荒野赶回,拧开腰间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酒囊灌下两口,俩眼冒着光对燕北喜道:“将军,下令吧,派乌桓骑截断临渝、肥如之间的道路,不出三日,公孙范必自临渝西撤!”

    “公孙范就在临渝,从何得知?”

    “不单单公孙范,临渝城守军为奋武将军下校尉部,共三千士,城头上领兵的正是公孙范。而他那兄长,公孙越正率领辽西都尉部与辽西四姓家兵于肥如,他们兴许还在路上设伏接应。”郭嘉取过地图指点着这两座辽西中端的城池说道:“这中间的道路只有一条,这一处有二十里密林,这一处有山谷窄道,其若要设伏,必然在这两处位置!”

    “若乌桓骑于其身后骚扰,公孙范便心神不宁,必会撤退求稳,到时将军夺临渝易如反掌;而消息传至肥如,公孙越多半会率军相救,他们便只能堵在这一条路上;再遣精锐骑营于肥如之北,待公孙越出肥如,占领城池!”

    狭路相逢,首尾尽堵……公孙小儿,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第六章 真正威胁

    “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高句丽国内城,世子伊尹漠宫室中,伊尹漠拧眉听着常驻辽东的间谍回报,脸色阴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消息自辽东郡府下吏传出,我国使者进献礼物修好于汉度辽将军燕北后,扶余国使者亦至辽东,在拜会太守前拜访辽东郡麴氏、甄氏等大族,先后留于辽东一旬有余。”使者躬身跪拜在堂下,神态恭谦地缓缓答道:“在那之后,有人在于郡吏饮酒时听说,辽东欲与扶余国合兵,共击我国。”

    间谍的话令养尊处优的伊尹漠吓出一身冷汗,高句丽与扶余国的战事才刚刚开始。去年他们自扶余国夺来辽山以南大片险要之地,转而在两国地势中的攻守抢占些许优势。今年扶余国为收复失地而倾动大军开赴辽山要地,这必然会是一场久攻不下旷日持久的战事。

    两国国力相仿,兵力扶余稍弱,但谁也没有将对方置于死地的能力。在这种时候,若辽东郡加入战场,自高句丽国西面撕开战线缺口,像去年那样攻至纥升骨城之下,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扰乱各处粮道,进而使北面战事因补给不足而陷入颓势。

    辽东郡与扶余国的联合意味着什么,伊尹漠再清楚不过。

    这于他,于高句丽上下,都是不可接受的。

    不过伊尹漠心中还是有些迟疑……去年燕北派人将边防七百多只耳朵装进木匣送往国内城,将他与父王吓得不轻,听宫内医署说整个年关父王都不停地遭受噩梦折磨。伊尹漠也是很多人吃不下饭,总会想起昏暗的宫灯映照下整个木箱中放满耳朵的景象。

    恐惧,无可厚非。

    大多数上位者的地位来源于继承而非刀光剑影中摸爬滚打,就算让汉朝先帝见到名将皇甫嵩在冀州用人头立起的京观也会吓得睡不着。

    即使高句丽北面战场每年都会有数以千计乃至万计的军卒死于战场,但那对远在国内城的王室而言仅仅是个数字,从没有人敢将尸首或是首级拿来让他们看。

    其实他们父子已经不错了,寻常人见到一具尸首就会吓得浑身发抖。

    对燕北这个名字的恐惧,已经与七百只耳朵所代表的尸首紧密联系在一起。

    “这个消息准确吗?会不会是扶余人为了激怒我们进攻辽东而设下的圈套?”

    尽管伊尹漠也认为扶余人不会这么傻,但他还是将这样的话脱口而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心底里对燕北这个名字没来由地畏惧。

    无端地让他想起,那七百只耳朵。

    伏地的间谍不敢接话,这种问题不是他的身份能够回答的。

    伊尹漠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挥手将他屏退,沉着脸立在深夜里昏暗的宫殿枯坐良久,这才下定决心前往王宫拜见父王。

    “你要从纥升骨城往梁水营地派驻兵马?”新大王伯固在睡梦中被侍卫唤醒,但真正将他惊地清醒的是儿子话语,顿时像被踩到尾巴一般穿着丝质内袍高声喊道:“你又想对汉朝挑衅,上次给你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伊尹漠接二连三对汉朝的挑衅,已经令伯固转变了对二儿子欣赏的态度……对邻国充满进取心是一件好事,但缺少足够的决断与判断时机能力的大王,与整个高句丽国有害无利。

    尤其当北方宿敌在侧,西面强邻拥有一位堪称雄主的度辽将军时。这样的局势令伯固时常感到忧心忡忡。

    “伊尹漠,如果你只知道一味对汉朝发动战争,而每一次又只能铩羽而归,让国家一次又一次派出使节向汉朝边郡称臣来缓解危机……”伯固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他顿了一下,对伊尹漠问道:“告诉我你要纥升骨城出兵的原因,如果没有足够理由,就算五部大加都支持你,我也不会答应。”

    伊尹漠明显察觉到父亲对他态度的变化,低头咬紧牙关片刻,这才压下心头愤怒,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父王,在辽东郡的间谍传回消息,扶余国似乎说动汉度辽将军燕北,欲合兵进犯……儿子并非单单要自纥升骨城向梁水进兵,还要请求父王自南面调派军队守卫纥升骨城,单单五千驻军不足以守住大梁水河畔,更不能守住纥升骨城。”

    原本听到伊尹漠打算再向大梁水驻军,挑衅汉朝边境便已经令伯固感到愤怒,此时听到伊尹漠还打算从南方调派兵马驻守纥升骨城,更令他感到失望。

    “你为何如此短视?与扶余国连年的战事已经令百姓疲惫,历年征募将士都自南方而发,一旦南方驻军调派至纥升骨城,北面局势有变我们拿什么来在南方募兵?何况国中如果出现叛乱,又能拿什么来弹压?这些你有考虑吗!”

    伊尹漠深吸口气,正色说道:“正是因为儿子思虑的多,才会有此想法。父王,我们的敌人究竟是国人还是扶余,还是汉朝?在儿子看来,我国最大的敌人并非北面宿敌扶余国,还是越来越强大的汉朝度辽将军燕北!那个人连汉朝皇帝都不尊敬,难道您还真的以为送给他两条狗,一些破布,就能得到他的尊敬吗?您就是把挹娄人的海东隼送给他,他都不会领情!”

    伯固眯起眼睛,深色不善地看着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的儿子……伊尹漠对他越来越不尊敬了。

    “去年与扶余交战中,我们夺得了辽山以南,那些土地不能耕种,于扶余人而言是对抗我们的天险,可对我们来说呢?仅仅是前沿要地罢了。即便今年我们输了战争,扶余人也无法对我们能够耕种的土地与养马的牧场造成威胁,输掉战争,都不会有任何损失。可是难道父亲没有看到燕北治下的土地已经越来越多了吗?”

    “当他掌握汉朝幽州东面三郡的时候,就敢纵容属下杀掉我们边境一千多驻军,把耳朵送到王宫里来。当他统治幽州,对我们又会如何呢?我听说他已经率军攻打辽西郡,在他治下的百姓终日为他祈祷希望他得胜回还,老人把家里的存粮酿酒来鼓舞士气,新妇织造布匹等待征人归家,小孩子在乡间小道上骑着竹马说自己是燕将军指挥玩伴做进攻打仗的游戏!”

    “如果我们失去北面辽山,仍然有三座山脉阻隔在扶余国与我们的必经之路上;可如果梁水和纥升骨城被汉朝攻下,他们的铁骑只需要八日便可踏遍国内城外每一寸土地……是,去岁汉人用六千多人击溃了我们两千五百勇士,父王您觉得是因为他们的兵力占据优势,可您忘了幽州汉人习惯于在平原作战,边境的山地让他们捉襟见肘,可他们还是不过仅仅用了一战便击溃我们三千士卒,死伤过半!如果让汉人夺走纥升骨城,国内城近畿三百里平原,您觉得就算我们集结两万军士,又能撑的了多久?”

    伯固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打湿,尽管他与燕北素未谋面,可他却能够想象传闻中年轻而桀骜不驯的汉朝将军统帅攻无不克的骑兵打下纥升骨城后向国内城进军,高句丽的勇士在平原田野间四处溃败,总角小童在烧毁的村落青烟后放声哭泣。

    他从最初对伊尹漠的愤怒,慢慢变为对燕北的惊惧以及心头的不安……难道,正如自己这个儿子所说,他们真正的敌人并非是北方持续攻伐三代的扶余国,而是西面在国内战乱中崛起的汉朝将军吗?

    尽管对于局势的判断,伯固仍然认为伊尹漠对汉朝的威胁是夸大其词,但他也认同伊尹漠所说的,燕北绝不会因为他们使节源源不断的贡礼而对他尊敬。

    甚至,送出去的礼物越多,高句丽便越会被汉朝人所轻视。

    没有任何一个大王的尊严是依靠委曲求全得来的……正如他尊敬燕北一般,他的尊敬来源于他对那七百只耳朵的恐惧。

    “我可以准许你向梁水增兵,增兵五千守备边境,但这一次你不能再自作主张与汉朝冲突。就算真如你所说,燕仲卿才是高句丽最大的威胁,但是在现在,我们也没有进攻辽东郡的能力。此外,你还可以在南方调派三部大加麾下共一万两千名勇士屯守纥升骨城。”伯固沉吟地对儿子下达命令,心中却也有些不放心道:“单手在国内城郡中,必须留下一万五千军士以备国中叛乱。”

    伊尹漠终于说动伯固,兴高采烈道:“请父王放心,我一定会保全纥升骨城!”

    “伊尹漠,你记住,如果再辜负我的信任,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说动我。”

    伊尹漠飞快地点头,大步流星地走出王宫。

    他不单单要加强纥升骨城的防备力量,向边境再次驻军便是对汉朝的试探,如果这一次五千兵马不会因此汉朝的反击,便说明他们郡中并没有对高句丽反击的手段……他可是很清楚辽东郡的动向,度辽将军燕北率军西进,攻打公孙氏控制下的辽西郡。

    尽管他还分不清公孙氏与公孙瓒有什么关系,但他认为这绝对是高句丽一劳永逸解决掉辽东郡麻烦的机会。

    父王,你说我们没有进攻辽东郡的能力?

    儿子打给你看!

第七章 一马当先

    燕北采纳郭嘉的建议,召乌桓游骑散布辽西郡各方,这些北蛮骑手唯有苏仆延一支领到切实可行的军令,受命割断北方肥如城与南面临渝城之间的联系;其余乌桓各部骑手皆就食于野,仰仗骏马轻快抄劫各地,四方侵袭辽西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就是许多乌桓骑手习惯了席天慕地的生活,若真教赵云、太史慈部下的汉军骑手来做这些事情,他们最多只能奔袭特定目的地,达成使命后迅速返回。

    这些乌桓人完全将这些当作乌桓属国一般,尽管燕北仅仅让他们携带两日干粮,可这并不耽误最远的一个二百余人的乌桓小部落骑兵在两日之后摸到了渔阳郡的界限,赶着抢夺自辽西四姓的牛羊闲适散漫。

    燕北已经渐渐知道乌桓人在他手中的真正作用了。

    扰乱敌人,打击敌人士气……铺天盖地的乌桓骑踏遍敌境的每一条道路,将会令任何敌军感到在严密的监视下无所遁形。

    但是指望这些以部落为纽带的军队为他打什么硬仗?

    乌桓各部大王与那些部落大人手上,大多都捏着一些凶猛剽悍的乌桓勇士,但除了那些极少数真正的精锐……动辄以十万计的乌桓军队的实际战斗力并不比汉军郡国兵强上多少。

    即使单对单,乌桓骑兵能够在同等兵甲的情况下放翻汉军骑手,但当汉军摆出军阵,就能轻而易举地击溃他们。

    当据守在临渝城抱着咬燕北一口便跑的公孙范得知后路被少数乌桓骑兵截断,敌人散布于郡中各地时,城内守军的士气正如郭嘉所料的那般,低到极致。

    尽管他已经试着封锁消息,恐慌还是在第二日于临渝城中像草原上的野火蔓延开来,城中百姓冲击城门、守城军卒一日数十名军卒溃逃不敢言战……临渝守不住了。

    公孙范不愿坐以待毙,但追随兄长雄于辽西近十年令他亦不甘心就这样退往肥如。

    他决定在第三日夜里派遣大部伏于城北,亲率小股骑兵出城袭击燕北营地,哪怕仅仅是烧掉一面营墙与十几个军帐,他也不愿就这样灰头土脸地离开。

    深夜里枕木而眠的士卒被马蹄声惊醒,公孙范敢在这种情况出城袭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覆重铠持铁戟的典韦撩开帐帘,瓮声对惊醒的燕北道:“将军,敌骑袭营!”

    “公孙范好大的胆!”燕北烦躁地扯去盖在身上的罩袍,抓起枕边环刀夹在腋下,一骨碌自地榻坐起,潦草地扣上兜鍪阴沉着脸起身迈步出帐,一列列值夜军士高举火把唤醒军帐内的袍泽,剽悍的军卒扛着刀剑强弩鱼贯而出,跟随长官前往操练过不知多少次的战斗位置,燕北举着环刀高声吼道:“随我御敌!”

    没有人料到公孙范敢在今夜袭营,但燕北身旁尽为辽东郡最骁勇善战的将士,这些携带旗号‘燕赵’负羽幡章的武士早已不会为任何状况而感到惊慌。事实上在敌人袭营之前的日子里他们一直枕戈待旦,心中不知暗自祈祷过多少次希望敌人能够出城野战。

    他们脱离农事生产,这些职业武士在辽东郡拥有的田租与属于自己的兵甲,那些田地甚至不需要他们的家人耕种,郡中田卒负责为他们劳作,即便是拥有田产最少的燕赵武士,都有一名田卒供养。而决定他们田产数量的,则在于作战是否勇猛。

    遭受夜袭会令天下许多军队感到惊慌失措,但他们自成军之初便受训夜战,同样的状况他们已经操练了不知多少次,同样的状况他们也已经受过许多此……没有人畏惧,因为他们的营盘足够坚固、他们的战士足够勇猛!

    燕北的出现极大地鼓舞了营中军士的士气,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武士们攀上寨墙架好弓弩,遵照将官的命令向进犯之敌展开还击。

    随营的郭嘉自军帐中眯着一只眼睛探出脑袋,隐于帐中紧握长剑的手心滑腻。

    他被营中将官嘶吼的号令与军士列阵时的甲片碰撞之音惊醒,心头的懊悔无以言表。他早该想到战事总会出现意外,应当将在颍川时交好的游侠儿一同带到燕北帐下,这样在混战来临时也好在身旁有人护应。

    这种时候夜战打起来,士卒能不能分清谁是谁都是问题,谁还会顾得上他的安危!

    初次直面战事的郭嘉心中紧张自不必说,只是当他环顾营中状况时才发现根本不像他所想象的那般模样,在他营帐门口两个身着铠甲持长戟的武士仍旧侍立,似乎各处调兵遣将的大营于他们无关一般,甚至其中一名军士在见到郭嘉掀开帐帘还低头问好,仿佛寻常般说道:“郭长史,敌军袭营了。”

    神态语气,与夜里他回军帐睡觉时那句‘郭长史,回帐休息了’如出一辙!

    真没想到平日里蔫了吧唧偶尔还找他讨口酒喝的卫士在战事来临时竟也能这般临危不乱,郭嘉强作镇定地缓缓点头,握剑的手也稍松了些,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自帐中走出。

    要他看着地形图指点江山,或是用现有情报决断出敌人的纰漏是轻而易举,但临阵讨敌着实非他长处。何况未曾经历战阵,心底难免会有片刻惊慌失措也是正常,不过此时虽无人出言安慰,但见营中士卒将佐皆神色如常,胸口乱撞不停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这时,郭嘉见到不远处被亲卫环护的燕北正迈步走向这边,朝他招手,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将军气定神闲,已有破敌之策?”

    “怕你在营中走动,在我身后吧。”燕北打了个哈欠,眼睛有些发红但神色毫无惊慌,只是带着些困倦指了指身后道:“公孙范狗急跳墙,就他的本事攻不破我的营盘。”

    正待二人说话间,数百牵马骑手集结于寨门左右,马蹄踢踏便有十余骑踱至近前,持着铁矛的张颌翻身下马拱手朗声道:“将军,袭营者为敌骑六百余,携带火具。眼下我部骑兵现已集结,是否出营与之交战?”

    张颌在面对燕北时难免会感到有几分尴尬,就算是近来出征路上他都刻意躲避着燕北,只是如今赵云太史慈已率部发兵肥如,营中骑兵只有高览部下他这一曲,向燕北请令的便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要说起来张颌心里是感激燕北的,尽管将他贬为军侯,官俸少了许多。但实际上燕赵武士的骑兵曲将并不比外放都尉在军中的地位低上多少,高览在从前便就是他的上官,说起来也仅仅是丢了都尉的自由,多些管束而已。

    燕北点头,望向不远处的西面寨墙,眼下寨墙虽有几处隐现火光,但军卒于寨墙上以强弩还击骑手的弓矢箭雨,显然局势并不危及。

    “义,你且自东面寨门出营,于外围缓缓逼近敌骑,待营中击鼓便冲击而上,到时高校尉会与步卒一同出击。”燕北这么说着,便下令道:“若敌军溃散,只需驱赶至临渝城北即可,无需追击太远,抢进城池才是要务。”

    燕北知道临渝城中有敌数千,眼下仅有六百敌骑,他担心敌人会在道旁设伏……吕布部下的高顺就曾在中原设伏击败鲍信的骑兵。

    有过这样的经验,燕北是有心防备的。

    张颌得了命令,不再多说,抱拳应诺翻身上马,一声呼哨便统帅骑兵自东面寨门鱼贯而出。

    燕北则带着郭嘉与典韦一行卫队临近受到敌军猛攻的西面寨墙,对指挥作战的高览问道:“阿秀,局势如何?”

    “敌军仅为烧我营寨,似乎是被将军的布置打乱阵脚,今夜仅为出口恶气而已。”高览笑着完全没将城外不断以弓骑抛射的公孙范放在眼中,对燕北问道:“要不要以步弩车骑同时出击,一举击溃敌人?”

    “再等等,张颌已经领骑兵出营,稍后金鼓齐鸣,击溃他们。”燕北心里对武钢强弩车非常期待,他太想瞧瞧这些大汉凶悍投射兵器的威力了,对高览说道:“我猜测敌军已经如奉孝所料准备退向肥如,明日清晨我等便可进驻临渝城了。”

    高览轻笑,蹲了片刻高举长矛道:“推弩车,上弦!”

    在搭建营寨时武钢弩车便与木栅一同安放于营寨西面,就是为防备敌军的袭击。不过也因为当时摆下车驾太早,导致如今敌军骑兵聚集兵力进攻的西面寨墙只有六架弩车能够攻击到敌人,不过这对燕北与高览等人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他们只是想看看辽东铁邬所制武钢弩车的威力而已。

    随着高览下令,六架弩车之后膀大腰圆的轻甲武士吃力地拉动弩弦,将八尺矛矢搭放车上,随着号令一同发力拉动扳机,矛矢带着呼啸之音投射而出,与寨墙上的弩手一同将箭雨射向敌军骑兵分散阵形当中。

    强弩的箭雨只能带给敌军骑手些许威胁,但六架弩车射出的长矛震慑力远超强弩,尽管有三箭落空,但另外三支矛矢准确地穿透敌军战马,甚至还有一支矛矢破体而出接着杀伤之后的骑兵。

    接着,喧嚣的锣鼓声于营中齐鸣,寨门洞开之下列阵的步弩军在高览的统帅下轰然杀出。

    在敌军骑兵身后,轰踏的马蹄声撕开黑暗,挥舞铁矛的张颌一马当先!

第八章 张颌休走

    历来战事讲究以多打少,即便全局上兵少,也要思虑办法分散敌军兵力,以求局部以多大少,以强凌弱来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公孙范这般领骑兵奔杀而出,烧毁燕北一处营墙木栅,射杀数十的举动尽管能够鼓舞士气,但究其作为仍旧难脱意气用事之嫌。

    于燕北来看,这就像受到欺负生气却无能为力的孩子发出无谓吼声一般。

    徒增笑尔。

    他的骑兵杀伤二三十人,可同样更多的弩箭也落到他们的头上,又是损失几何呢?何况如今锣鼓齐鸣,张颌与高览两路夹击,他们除了抱头逃窜难道还有其他避死的办法吗?

    做了半年养尊处优的都尉,张颌再一次成为率部冲阵的将官……不可否认,有时被贬也并非坏事。做过都尉的张颌在战局中思虑明显与从前不同,多了不少大局上的考量。比方说这一次他为什么要亲自到燕北面前请命出击。

    这是他表功的机会。张颌在出征时便将今夜的局势想清楚,公孙范袭营是无奈之举,敌军大部是要从临渝城撤退的。而赵云太史慈已经前往肥如,等待敌军公孙越大部发兵接应公孙范时抢下肥如城,将敌人堵在道中,到时野战也好,或是强攻山谷也罢,一战收官。

    所以这次请战有百利无一害,只要能驱走公孙范的部下,便是功劳一件。不必打生打死,不必拼上性命,安安稳稳地跑马一周,追赶些溃卒,功劳便到手。

    受这种想法驱动的张颌统领一曲燕赵武士骑奔杀而出,给予公孙范部下的感受绝非如此……那是一群下山猛虎,带着无匹的威势自四面八方冲杀而来,惊得公孙范连忙打马,一面留小股骑射牵制寨中冲出的大队步卒,一面领骑兵亡命北走。

    擎着铁矛的张颌望见敌军荒乱,嘴角勾起残忍笑意,猛夹马腹长声喝道:“众将士,随张义杀尽敌军!”

    越是不想与强敌交手,便越要做出十足信心。孙子有云,攻城为下,伐谋为上。

    两支军队于城寨外的原野上几乎没有发生交战,仅仅是士卒奔出,策马执兵驱赶敌军,慌乱之下的落马者自然难逃被杀的命运,但公孙范仍旧领四百余骑狼狈而逃。

    张颌在其后紧追不舍,其间铁矛刺翻两名落后的敌军,一面洒出一队骑手于营寨外助战那些与步卒缠斗的公孙骑兵。

    公孙范尽管北逃地狼狈,心里却并不惊慌……方才惊鸿一瞥他已见到,从身后突然出现的骑兵纵然精锐非常,但他们大多穿着重甲冲骑,别说是追击,哪怕只是游斗过一会也要落马。

    若非有那些步卒帮衬,这样的骑兵是不可能击败他们的。

    即便如今败是败了,但逃跑还是不成问题。

    确如公孙范所想,燕赵武士成军时燕北对骑兵战法尚不了解,最初只是将义练出的陷陈、先登两部步弩手整合再抽调军中力大之士,要以重铠抗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弓骑。如今的骑兵队也只是顺应更加激烈战事,成型于讨伐黑山时期。

    在中原的作战中,燕北便意识到重铠骑兵对马匹的压力太大,无法长时间作战,因而才有根据并州骑兵甲重新改制的辽东骑甲……只是如今尚未装备燕赵武士。

    公孙瓒是统帅骑兵的行家,其弟公孙范在这方面亦是眼光毒辣,看到燕赵武士这个缺点心中便轻松许多,带着四百余骑逃命的路上还不忘对身边士卒问话道:“你可看清,敌军追击骑兵有多少?”

    方才他可听见了,敌军领兵者自称张义,玄菟郡都尉,张义!

    今夜的袭营尽管挫敌军锐气,但己方死伤也不在少数,还是有些亏的……但若能一战得张义首级,那便是一场胜仗了!

    骑卒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营寨的火光远了,只有身后穷追不舍的马蹄声轰隆,对公孙范道:“大约数百?”

    公孙范估计敌军在五百之上,但不会超过一千,虽比他们的数量要多,但追击起来敌军肯定会出现掉队。

    “先跑,传令各队,聚在一起不要跑散,敌军追不了多久。”

    他要先逃往临渝城,他们的速度比敌人快,到临渝城近畿借助城上的火光能够勉强观察追击的敌人有多少……如果数目不多,公孙范打算冲杀张颌一阵,最好能借此机会将张颌首级取下。

    不说公孙范的布置,张颌引军自后追来,眼见离了营寨四下无光,亦不追得那般凶恶,于部下中传令道:“告诉弟兄们,跟紧了,勿要落了敌军圈套。”

    尽管心中只是疲懒地想着将敌军骑兵驱赶过临渝城便算达成使命,可张颌说到令部下小心时还带着几分跃跃欲试,隐隐盼着公孙范领骑兵杀回来。

    两支骑军一轻一重,距离越来越远,很快便超出五十步,张颌已无法在黑暗中看清前方敌骑,只能凭借蹄声判断公孙范逃亡的是临渝城的方向。

    他们燕赵武士骑比对方重上四十多斤,就这片刻奔出数里,马力早已降下,更别说张颌还刻意压着部下的速度。可即便这样敌军仍旧被他们咬着尾巴……张颌可不觉得是因为他们马好,显然敌人留着马力,是在引诱他们。

    如今他接到的命令便是要将敌人驱赶过临渝城,只能赌一把,看敌人的伏兵在临渝城以南,还是临渝城以北!

    坐骑唏律,张颌伸手抚去,战马修长的脖颈一片细密汗湿鬃毛。他的坐骑不是凡品,去岁公孙度为了拉拢他这个玄菟都尉没少送东西,这匹青黑长毛的大马便是那时所得,尽管毛色稍显繁杂,马力却着实不差,有西域宝马的血统以爆发速度见长。

    但却并非耐力优异。

    “收住速度,敌人在引我们,那边让他们去等着!”

    张颌像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尽管知晓敌人已设下埋伏,却仍然手舞足蹈义无反顾。

    就是要看看公孙范有什么盘算!

    可直至临渝城下,敌人都没有做出任何出格动作,只是一路不紧不慢地跑去,张颌厌倦追击,便命部下游曳于城池南面墙下,命一队骑兵撒开两里取引火之物警戒。

    “曲将,咱不追了?”

    “不追了,能擒杀公孙范最好,不战而驱敌也不差。”张颌命部下翻身下马,这些武士沉重的甲胄对坐骑来说是很大的压力,为了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他们要给坐骑留出力气。张颌随口说完发现士卒脸色不太好看,接着笑道:“后面还有大战,不要贪功,毕竟夜里易有闪失。”

    这些燕赵武士和他不同,驱赶敌人是他的功劳,但下头武士们可是要靠首级来计功勋的。

    有后面那句安抚,左右士卒才点头应下,牵着坐骑活动身体。

    就在此时,外围忽明忽暗的警戒士卒突然传来轰踏的马蹄声,数百骑迅速撕破黑暗……公孙氏骑兵!

    “敌袭!”

    张颌擎着铁矛翻身上马,呼喊着命士卒上马列阵冲锋。

    两里路程足够他的骑兵冲锋而出,而对敌军骑兵来说也仅仅是瞬息可至,不过片刻,公孙氏的先头骑兵便已经分散而开,马弓手在数十步外将箭矢抛射在他们头上,接着那些提着马刀的轻骑朝他们冲锋而来。

    张颌嘴角上扬,公孙氏的头脑果然有问题!

    弓骑尚能射伤他们的坐骑,用轻骑来与重骑对冲?

    找死!

    “张义何在!”

    公孙范的甲胄丝毫不弱于燕赵武士,铁铠皮甲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提一条长枪率骑兵冲突而来,高呼着在战场上喊出张颌的名字。

    “正要寻你……”暗自嘀咕一句,张颌哪里容得公孙范耀武扬威,当即夹紧马腹,梗着脖子倒提铁矛而上,疾驰中暴喝出声,“小儿受死!”

    方一奔马,便见公孙范状若暴虎,一杆长枪在阵中胡冲乱撞,连挑两名燕赵武士下马,这着实将张颌吓了一跳!

    这公孙范有他兄长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气概!

    张颌心里有点迟疑,当即拍马打算绕过公孙范……义爷是要做智将的男儿,岂能与你这莽夫做搏命之举?

    尽管张颌的人没朝着公孙范攻去,可他先前那声大吼可被公孙范听到,当即舞者那条大枪舍了左右燕赵武士,朝张颌的马尾追击而来。

    “张颌休走!”

    张颌的退避令公孙范气概大增,追击更显无所畏惧,连带着令其身后骑兵都士气大振,一时间吼声阵阵。

    双骑眼看便要追上,张颌也被公孙范追出气性,不愿搏命是一回事,可怕不怕是另一回事,眼看公孙范快要追上自己,当即勒马急停,掌中铁矛猛地朝公孙范后心递出。

    公孙范以为张颌怕了自己,只想着追上张颌取其后心,却不料这突然袭击猝不及防,正以胸膛撞在张颌的矛锋上,锋锐的矛头当即刺破甲片捅破胸口,却并未被张颌捅死,全靠着胸口塞着的护心镜捡回一条性命,连忙回马,身子半挂在马背上向后逃去。

    不知天高地厚!

    张颌拧眉拍马而出,眼看追不上公孙范,一把扯下身上两档大铠,仅着皮甲冲锋而出,公孙范左右骑卒皆不能挡,为铁矛扫翻在地。骤然轻出十余斤重量,骏马猛然加速,蹴而越过公孙范,铁矛扫断马腿,一矛再点公孙范后心。

    “谁敢挡我!”

    做个莽夫……好像也挺刺激。

第九章 野蛮冲撞

    临渝城,县府的案几上公孙范的首级已被装入木匣,匣上放着被张颌捅穿的铜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是说,公孙范就靠着这个小娘用的铜镜护住胸口,捡了条命,为了追他你便解了大铠。”燕北抬手挠挠鬓角,堂下赤膊端坐的张颌看上去有几分狼狈,但更多的是杀伐过后凛冽的铁血之气,结实精壮的上半身足扎了六七条麻布,刚到临渝城时身丧的皮甲都被砍烂了,“为了夺公孙范的尸首,率领骑兵追击三里,落入包围,然后杀敌六百俘虏八百溃逃无算?”

    天可见怜,这明明是一场夜袭,袭营。

    张颌在追击中被公孙范伏击,遂挑杀公孙范。为追击溃散敌军,撞进公孙范生前布置于城北的伏击马步军,于是索性杀散敌军,用部下一曲骑兵击溃敌军三千余众,以一己之力完成了整支军队在临渝的全部战略意图……燕北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一个问题,这张义是啥变的?

    “回将军,正是。”

    张颌尽管满身伤痕,侧脸还被流矢划出不小的伤口,此时神态却顾盼自雄的很,微微扬着脸就差屁股上翘起一根尾巴了。

    “大功一件。”燕北看着张颌的模样笑了,抬手指了指他面上满是夸赞,随后双手撑在案几上对高览张颌等人问道:“这样一来,便只剩公孙越一人,诸君预料,他还会自肥如出城吗?”

    张颌这一仗打的着实漂亮,令燕北大开眼界。

    在营寨外不显山不露水地追击,燕北原本没对昭和报多大期望,只是想着能依照他的要求将公孙范赶出临渝城近畿便已是出色,却不想非但挑杀公孙范,还顺带着将他的兵马一路趟平……没了公孙范,那些战败的溃兵也很难集结到一起,四散而逃的乱军最终能够走上肥如城方向官道的至多六七百人,多半还无法聚在一起形成战力。

    只怕有苏仆延的乌桓骑,能活着逃到肥如城的恐怕不足百人。

    这是一场大胜了,不过在燕北看来倒也不算离谱。六百追四百,公孙范死后精骑士气大降,不过到底是敢随公孙范袭营的死士,燕赵武士最多的死伤便出现在这个时段,足有百余。剩下的溃兵见无法为敌,便逃向临渝北部,为张颌部追赶。

    接着在临渝城北,伏击的马步军围杀上来,却得知公孙范已死的消息,在接战之初便没有多少战意,何况他们都是校尉部中往常不受重视的步卒,以重骑冲击步卒,本就有足够威胁,何况还是平原野战。

    对燕赵武士,燕北有充足的信心,这支由他亲自训练的职业武士本就拥有独自对抗多倍敌人的能力。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张颌在这场战斗中的表现……为了追杀敌人解去铠甲,这完全不像张颌这个滑头能做出的事情。

    若说是姜晋那种直肠子,燕北是信的,可是张颌?

    无论如何,一场大胜总是好的。

    “将军,如今公孙范已死,屯守肥如城的公孙越若死守还好……属下担心死讯传至肥如时公孙越领兵逃往他城。”高览沉思片刻,对燕北说道:“公孙败局已定,应当不会再负隅顽抗了。”

    燕北认为也是如此,公孙范已死,单凭公孙越手下兵马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就算固守城池也仅仅是给他自己多拖延些时日,到时候围城之下便是死定的局面。

    “高校尉说的不错,我也认为公孙越会逃跑。奉孝,你以为呢?”

    燕北转头望向一旁安坐的郭嘉,只听郭嘉轻笑道:“逃?怕是没那么好逃吧。”

    ……

    诚如他们所想,公孙越已经快拿辽东一系人马诸多将领祖上三代都骂完了!

    天还未明,便有来自临渝城的溃军带来兵败的消息与弟弟身死阵中的噩耗。战事的惨烈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三弟明明是去袭营,却被人追杀十余里,连带着手下原本安排好接应的士卒连敌人的数量都没看清,整支军队便溃败了。

    更惨的是那些溃军在前往肥如的路上还遭到马快刀轻的乌桓游骑袭击,最终能逃至肥如城的溃并十不存一!

    伤的死的逃的,临渝一战削去三千兵马。

    更令公孙越惊惧的是,肥如城外的斥候回报,他们发现周围有燕北大部骑兵的踪迹……尽管摸不清人数,但绝对不在少数。

    公孙越坐不住了。

    肥如城早在二张叛乱时便是张举的屯兵大营,城墙修缮良好的重镇。可就算再重,局势对公孙越来说都极为不利。他的人手不多,就算依靠肥如这样的坚城,能否扛住大步兵马的攻击,屯守肥如一旬?

    公孙越没把握,肥如城不是背靠海岸的海阳城,被围困后除非州府能够调停战事,否则他连逃命都没有机会。

    这种时候,公孙越根本不思虑什么为弟弟复仇之类的事情,他甚至连逃往令支城都不敢。公孙越不像三弟,他喜欢动脑子,精于算计。早在开战之初便盘算过,对于燕北他们公孙氏这一次未必能够得胜,所以能抵抗尽量抵抗,不能抵抗的时候便逃往海阳,乘船南逃。

    燕北既然在肥如城附近安排骑兵却不让他们出现,显然就是要等待大军出城后抢占城池,他们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所以令支城绝对是不安全的,燕北很有可能已经在他的家乡布下重兵只等他去自投罗网。

    海阳,留给公孙越的机会只有海阳了,那里是他早前备好的退路,他们的亲族家眷,他们早已准备好的船只……逃到海上,就安全了。

    为此,公孙越下令三曲军卒分别向城外东西南三个方向搜索敌军骑兵,接着领一曲最精锐的军卒携四日干粮向西南疾驰,路上丝毫不敢吝惜马力,就算士卒掉队也不管不顾,每日照一百三十里去行路。

    就连燕北都低估了公孙越壮士断腕的狠辣……三个曲的军卒被公孙越抛出去送死,其中两曲分别为赵云、太史慈所灭,而没有遇敌的那一曲幸运儿再回到肥如城时,城内早已没了公孙越的踪影。

    他们的都尉丢下所有部下跑啦!

    追击,沿途的追击没有停止过,乌桓骑、赵云部、太史慈部,可就算他们在身后追的再急,也只能根据公孙越留下的踪迹确定他逃跑的方向,还要担心是留下的疑兵之计。

    最终随公孙越逃至海阳的骑兵只有百五十人,他们舍弃马匹,百余人攀上公孙氏的商船,离开海岸。

    望着越来越远属于幽州的海岸,万顷碧涛上早已撤去旗帜的厚实上船给予公孙越无比的安心。

    不过就算在海上,也未必能真正安全。

    四日前,汶县水寨的田豫临时接到传信骑手交与他的燕北将令,征调汶县水军封锁辽西郡西部数个港口与大片海域,为此田豫调集五艘战船与近百走轲,千余水卒呼啸而出,直奔辽西郡海阳南部。

    公孙氏的商船要比走轲大上不少,因而辽东走轲小艇上的水卒发现没有悬挂旗帜的商船离开渡口后不敢轻举妄动,连忙互相传信,纠集二十船才敢在水面拦截……不过显然,公孙越心虚不敢被阻拦,当即下令依仗商船庞大身躯直接碾过辽东小船。

    四丈有余的商船对那些不过丈余的小艇自然是庞然巨物,轻微碰撞便使得两艘小船翻入海中,落水的军卒大声呼救,其余走轲上的水卒尽管带着强弓劲弩却无法伤及商船丝毫。

    公孙越的船太高,由并非为水战而造,上百人呆在密不透风的船舱中,隔着厚厚的船板就算是令水卒无从下手。

    只不过,公孙越脸上的笑容并未能因为冲破水卒封锁而开心太久……在海面的另一头,燕北赏赐给田豫的座驾出现在公孙越的目力尽头,几乎不过脑子,当他看见那艘足有近十丈长的巨大战船劈开波涛出现时便已怪叫出声,催促舵手道:“快,回岸上,回岸上!”

    在海上碰到这样的战船,哪里还有活下来的可能?公孙越所能做的只有逃到岸上,至少在岸上他们还有地方能跑,在海上还能逃到哪里去?

    他们才不过离开海岸十几里,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兴许能逃回岸边!

    另一头的田豫根本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一切,隔着一里有余的距离,披坚执锐的他立在船头只能随着浪涛升落看到远处有己方走轲围着一艘大船……不过,这艘船似乎在看到他们之后立即转舵向岸边,这令田豫起了疑心。

    “追上去!”

    距离越来越近,海面上还漂浮着被撞毁的小艇残骸,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看自己麾下水卒落魄的模样,田豫怒火中烧,暴喝道:“追,大弩上弦!”

    田豫的海上座驾不但载着百余船夫水卒,更在船首装与两侧装有三架镶死的武钢大弩,随着田豫的命令纷纷上弦,朝着公孙氏的商船追击而去。

    但是很快,他们的大弩便派不上用场了。

    “校尉,海岸,离海岸越来越近了!”

    眼看公孙氏的战船离海岸越来越近,似乎想要借助海岸吃水无法停靠的便利来使他们的战船搁浅在岸边,田豫眯起眼睛,一把推开操舵的船匠,直愣愣地操控船身不闪不避地朝公孙氏战船撞了过去。

    “全都抓稳了!”

    轰!

    支离破碎的商船,巨大木片凌空飞起,碎开的战船带着巨大惯性在沙滩割出一道沟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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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5379/ 第一时间欣赏纵兵夺鼎最新章节! 作者:夺鹿侯所写的《纵兵夺鼎》为转载作品,纵兵夺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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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兵夺鼎介绍:
中平四年,燕北纵身跳入名叫天下大势的浪潮之中。从此御两手双拳之力,从平淡无奇的浪花变成滔天巨浪翻江倒海,由籍籍无名之辈努力成为天下英豪的故事。-【加入书架】拥有强大的魔力,会提供给作者名为【加速更新】的BUFF哟~作者每日两更,放心养肥!-书友群,夺鹿侯与他的朋友们在这里【102纵兵夺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纵兵夺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纵兵夺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