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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全文阅读

作者:人瘦凋猪颜     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txt下载     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节 圆寂

    打完人的皇帝有点神清气爽,转过头对鹿饮溪和岳顾寒笑了笑,这才回到节堂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坐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尚东赞派你来这里,所谓何来?”皇帝将身旁小桌上的茶水捧起来喝了一口,紧接着问道。

    “赞普横征暴敛,灭法破僧,还大胆妄自冒犯大虞上国。”蕖尼玛这个女人的确有些不凡,面对皇帝刚才如此霸道的行径竟然很快调整好情绪,重新进入使者的角色之中。“这样昏庸暴虐之主,大相再也不想助纣为虐。”

    这吐蕃女子说话颇有文理,李旭想来这个蕖尼玛也应当是受过一些教育,可以算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女人。这样看来,难怪尚东赞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来执行,也不算是精虫上脑的举动。

    “所以尚东赞就要叛卖朗达玛吗?”李德裕很好地扮演了白脸的角色,继续出言嘲讽道。

    “这位先生未免太过锋芒毕露,”善无畏道:“所谓刚则易折。诗经有言,言念君子,其温如玉。先生处处言语逼人,逞口舌之利,未免有失君子之道。”

    “鹦鹉能言,无非飞禽。猩猩能言,不离走兽。今人而无礼,其能言,不亦禽兽之心。”李德裕反唇相讥道:“吐蕃与我大虞世有甥舅之亲,赞普受我皇帝册封,本应恭服王化,为帝室藩篱。奈何怀虎豹之心,秉豺狼之性,阴鸷难明,妄自兴兵,操戈弄武于巨虞之前,此等禽兽鼠辈,哪配以礼待之?”

    善无畏也不反驳,闭目念佛不止。他们是来求和的,不是来吵架的,继续这么纠缠下去,能一直吵到明天天亮去。

    “古时商汤见到猎人布网四面,要捕尽天下四方的鸟儿。”蕖尼玛说道:“商汤见过之后命令将三面的网撤去,只留下一面网,并祈祷只有不听话的鸟儿才会飞到网里来。现在尚东赞已经畏服陛下天威,意欲归附,陛下又为何不能网开一面呢?”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李旭看着蕖尼玛道:“我欲用武于天下。尚东赞窃据陇右之地,此乃我李家郡望所在。秦州,古之天水,我朝太祖皇帝桑梓之地。尔等蕃贼秽乱我墓庐所在,胡腥虏臭扰我祖宗英灵。现在你说要朕网开一面,岂不滑稽?”

    皇帝的态度如此坚决着实出乎蕖尼玛意料之外。此行之前,尚东赞也讲过了眼前局势。虽然现在吐蕃军处于劣势,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虞国手中能动用的兵马最多不过一万左右,而吐蕃军的兵力也有接近两万多人。

    李旭若是想一口将吐蕃军队吃下,不免有撑破肚皮的可能。

    “陛下如此说来,岂不是没得谈了?”蕖尼玛问道。

    “本来就没得谈。”虞朝皇帝反腐之快让李德裕与韩瑞等人心中都不由得咋舌,刚刚不还说要团结尚东赞么。怎么这就要赶尽杀绝了。

    “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告辞了。”善无畏拂袖而起,他也没有想到虞国皇帝的态度竟然如此决绝。

    “且慢,既来之,则安之。”李旭看着善无畏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大师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说着皇帝向鹿饮溪和岳顾寒比划了个手势,摆出一个把善无畏拿下的手势。

    “什么地方?”善无畏忽然紧张起来,鹿饮溪和岳顾寒持剑而起,让这位金刚乘高僧有了一丝不好的感觉,难道虞国皇帝如此不讲江湖规矩,要接着人多把自己拿下不成。

    “这是商议军国机密大事的白虎节堂。”李旭冷笑道:“闯了白虎堂还想走,哪里去。”

    话音未落,皇帝轻身一纵,一拳裹着刚猛霸烈的赤地真气直冲善无畏胸口而去。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变生肘腋,善无畏也只好让蕖尼玛去你妈,留下金刚奴当亡国奴了。三位七宗级数的高手在此,即便是有世间一等一的护身奇功“不空如来藏”,他也不敢托大,迈起步子直奔节堂门口挪去。

    这一挪,僧袍之侧便撕开一道剑痕。

    鹿饮溪一步踏出,不前不后,不偏不倚,不正不斜正好挡在了善无畏前路之上,左掌轻轻一拍,松纹古剑振鞘而出,反手一递将善无畏胸口僧袍处划出一道痕迹。

    “不空如来藏,不愧是大乘与金刚乘兼修之妙,果然厉害。”鹿饮溪看着手里的松纹古剑叹了一口气,若是寻常一流高手,刚才那一剑就已经开膛破腹,死在节堂之内了。

    善无畏看着胸口的破掉的僧袍,脸色铁青。不空如来藏的护身之妙就在于将自身处在一种玄妙的状态之中,可以闪过天下间任何一种攻击,所谓不落因果,不沾业力,空空自在。

    今日武当鹿饮溪轻飘飘一剑挑破了他的海青僧袍,竟然不落痕迹的破去了这佛门第一等护身功法。

    “三位皆是一代宗师,如此以众欺寡,难道不怕江湖同道耻笑吗?”

    善无畏站在节堂正中,刚刚韩瑞已经出手擒下了蕖尼玛带着李德裕退走,这吐蕃高僧被岳顾寒、鹿饮溪、李旭三位高手围在正中。

    “拳出少林,剑归武当。”岳顾寒低着头冷笑声:“今日得见武当大衍之剑,果然法度森严,岳某佩服。”

    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乃是出自《易》之中,道家以卦象演绎天地阴阳,以五十为本,先去其一,以剩下四十九分化阴阳,调和四象,衍生八卦。

    所谓大衍之剑便是以天地之本运剑,以《易》道术数之法,将天地间之一切阴阳生化纳为一剑之中,因为剑法几近与道,故而有“求道剑”之称。

    此剑究竟由何人所创,江湖人中有种种传说,有人言此剑乃是南华真人庄周演剑于赵王阶前所创。也有人说此剑是道圣在南北朝时传于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也有人言说此剑早已散失,是谪仙人李白夜读周易忽有感悟,复刻而出。

    至于这路剑术如何流入武当之中,却是没有人能说个清楚。

    不管来路如何,鹿饮溪这一剑破去了不空如来藏,也引来岳顾寒敏感的怀疑。

    “所谓易数,不离变化。”鹿饮溪所说的话,似乎是讲给岳顾寒听,亦似乎是在提点李旭。

    “上古三代,各有其易。夏有《连山易》,商有《归葬易》,周有《文王易》。”鹿饮溪道:“可知道非恒道,天竺瞿昙以为万物皆空,但求涅,不落因果。不知贫道这一点变数,大师以为如何?”

    岳顾寒抬起头,鹿饮溪所说的法理,似乎触动了他某些感觉到但是尚未归纳出来的东西。而李旭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始思量。

    “试问以众欺寡又是何道?”善无畏心中闪念,眼前三人,鹿饮溪的剑法隐隐克制自己,而岳顾寒又深不可测,若要脱身,则只能从已经交过手的李旭那边寻求突破。

    岳顾寒抽出腰间鞘中宝剑,善无畏此时才看出岳顾寒手中的宝剑竟然是用檀木雕琢出来的一柄木剑。

    “所谓有情皆苦,世间乃一大苦海,大师佛法精深,堪破诸多名相,何不即刻圆寂?”岳顾寒随意将剑一横。

    善无畏略一调整,身形一闪,直直冲节堂大门方向直冲鹿饮溪而去。

    金刚乘高僧运气双掌,观想本尊忿怒明王,焦热的无形真气随脉轮鼓荡,破体而出,在双掌之中仿佛将一个无形无相的火焰放在身前,竟然准备以硬破硬直撼鹿饮溪的大衍之剑。

    在场三人,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一时意乱神迷,好似周身各处都有无穷无尽的热浪侵袭而来。目不能视,耳不能听,五感为热浪遮蔽。

    “好一个大日如来变。”岳顾寒长啸一声,“给我开。”

    言罢,檀木剑凌空一刺,一股强横无匹的剑气凌空而出,将一切焦热尽数化去。

    李旭正处在战团中央,刚才善无畏的虢除五感的焦热真气虽然干扰了他的感官,而那焦热难明的气场也干扰了波动自在法的感应。

    若将世界比喻为一盆清水,“大日如来变”就好似将一盆染料倒入这盆清水之中,将世界中的一切都染上一层忿怒之意。

    刚才以波动自在法感应,只觉天地之间并无其他波动,只有无穷的忿怒好似要燃烧到宇宙尽头一般。

    岳顾寒一声大喝,木剑一刺,则好似取出一块橡皮将一切颜色抹去,复还天地清明之色。两人刚才施展的种种变化,李旭怀疑便是七宗之境继续迈升的关隘所在。

    “金刚乘无上神功,阎浮三十二变之中的大日如来变,今日有幸得见。”鹿饮溪面色惨白,似乎刚才吃了一个暗亏。“可惜善无畏你不及金刚智。若是你们三人皆在,或许还能有所作为。今日只有你一人再此,老道倒想看看你的遗蜕能烧出多少舍利。”

    刚才那一招似乎也耗去善无畏许多元气,面色惨白,只是大口大口喘气,好似处男破身之后贼去楼空一般的不堪。

    “陛下,岳某之剑与鹿掌门不同。岳某之剑,谓之藏锋。”

    岳顾寒手中木剑向前随意一横,这一横平平无奇,就好像旭日东升,玉兔西落一样的自然,与春日万物萌发,金秋枯叶断落一样正常。可不论李旭还是鹿饮溪都能够感觉到那柄木剑上凝聚的危险。

    正常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这一指,白虎节堂内的空气似乎停滞,天地之间的一切生机和变化都被这一剑掩盖,一切运动都停了下来。

    大衍之剑如果说是凝聚了世间一切的变化,那岳顾寒的藏锋一剑则将一切变化凝固下来。

    变化作为一种概念好像笑死了一般。

    这是恒常的一剑,凝聚到了极点的剑意笼罩一切,它就是操弄命运织线的手,书写着万物的宿命。

    静。

    岳顾寒横过的剑翻转,向前一刺。

    于是静思而动,好似一幅静止的画中了一丝不和谐,然后不和谐渐渐扩大,最终静止的画面如幻境一样破碎。

    岳顾寒这一刺,一点血花从善无畏胸口的海青渗透出来,他脸上挂着一种解脱的笑意转过身看着十步之外的岳顾寒,眼含笑意,好似在鹿野苑中听闻瞿昙初次说法一样的虔诚和解脱。

    曾杀摩尼教宗俾路托萨的神剑于斯再现,这一次的祭品是另外一个七宗高手的性命。

    “好剑……好……剑……”

    善无畏好似周身骨头被抽离一样颓唐倒在地上,鲜血从他胸中喷出,涂红了节堂的地面。

    “若是道圣在此,”岳顾寒转过头看着鹿饮溪眼神凛冽:“可能接这藏锋一剑?”

    “天地间绝无比这剑更进一步的剑了。”鹿饮溪看着手中的松纹古剑:“无铭绝无可能接下这一剑。”

    武当掌门看着善无畏的尸身:“大衍之剑尚在天地变化之内,藏锋已非世间之应有之剑。”

    “道圣或许也未必是世间人。”岳顾寒接着道。

    “既在世间,自然是世间人。”鹿饮溪坚定地回答道:“所谓道圣神仙之说,不足为信。”

第十五节 思路

    “俾路托萨,也死于此剑之下?”鹿饮溪并未收剑归鞘,武当掌门亦是剑客,只要是剑客见过岳顾寒那一剑之后,胸中热血激荡之下,就绝不会将剑收回鞘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这一剑已经不能用剑术来形容,而是一种超脱,一种超脱了剑术形式的“真实”。岳顾寒那一剑没有任何真气,任何精妙的剑招变化,只有随意和平淡。

    而这平淡与随意之后,却是一个宗师的性命。

    若是寻常江湖人在此只会将这一件归为“神迹”或者“妖术”,而非武功或者人力所能及。

    李旭与鹿饮溪已经算是是江湖上巅峰顶上的高手,这一剑对他们的触动却在所谓“妖术”之外。

    当今江湖之中虽然大家以宗师为尊,视之为第一等境界,而宗师之中自然有高有低,岳顾寒与萧戴胜绝不可等量齐观。但是不管怎样而言,若将江湖比作一座高山,那么大家都是在山顶上的人物,只是有人站得高些,有人坐得第一些。

    岳顾寒在长街之上斩杀俾路托萨并没有改变这个格局,江湖人只是觉得他在这些宗师之中站得最高罢了。

    然而今日眼见目及,李旭与鹿饮溪却不得不承认,这座山巅之上还有路在。

    能够成就宗师者,不是眼界不同于凡人如李旭,就是恒心毅力远胜凡俦者如鹿饮溪,所谓“人能是,我亦能是。”。目睹了岳顾寒一剑的风采之后,李旭与鹿饮溪本来就是有大抱负的雄心之辈。又怎么会甘心屈居岳顾寒之下?

    两人无不在揣度岳顾寒那一剑中蕴含的源流变化,希望可以他山之石攻玉,使自己得到提高。

    鹿饮溪是武当掌门,是天下道门领袖,见识、心性、手腕都可以说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也曾和道圣有过一段渊源,他刚才目睹岳顾寒一剑之后便眉头紧锁。

    天下道脉论其根本大概便是太平、天师、三茅等法脉,虽然各家根本并不相同,各有些神鬼符的偏狭小术,可论其根本皆不能出离《道德经》五千言。

    可以说道家之说,应在一个变上。起手一句“道可道,非恒道。”便可说是道家妙理圆融直指。

    道者,非恒也。

    所以才有大衍之剑演化一切变数于那一剑之中的风采。

    然而刚刚岳顾寒出手的那一剑,却是真正的恒常之剑,摒弃一切变化与大衍之剑截然相反。

    岳顾寒与道圣不对盘对于鹿饮溪而言并不能算是一个秘密,但是以剑术否定了道家根本的做法,无疑让鹿饮溪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迷惑。

    佛道两门的武功在创立之初其实本意乃是以武功促进修行所用。这将大衍之剑完全压下的恒常一剑不仅让鹿饮溪产生一丝迷惑,莫非祖师爷们对世界的总结难道是错的不成?

    其实岳顾寒那一剑,也有“生而不有,养而不用,长而不宰”的意思,古朴内敛,蕴化万物。只是这虽然暗和“德经”之教,却与“道经”截然相反,让鹿饮溪觉得那演化尽一切变化的大衍之剑,有了一种或许前人真的走错了路的感觉。

    只是近于道,而非合于道。不然也应当有岳顾寒那一剑之威才是。

    鹿饮溪暗下决心,回转山门之后少抓一些教学管理和财务人事工作,闭关上一年推衍这大衍之剑的变化。

    “求道剑”今日略逊三分,假以时日的“合道剑”也应当可以和这恒常之剑平分颜色才是。

    武当掌门暗下决心的同时,李旭也在以自己的视角来观察岳顾寒刚才那一剑。

    刚才那一剑中,岳顾寒摒弃了李旭自己最擅长的真气变化,纯以意在先。李旭见识过岳顾寒纯以意念操弄纸片的能耐,因此便猜测岳顾寒这一剑除了其剑术造诣缘分常人所能仰望之外,未尝不是因其意而奏功的因素。

    李旭若以波动感应入手体察,刚才岳顾寒那恒常一剑在隐而未发之时,其实就已经开始变化。一股类似万化枢机一般的虚无以岳顾寒为中心散布开来。

    仿佛神蛛吐丝,一道道细微至没有尺度可言的虚无之线从岳顾寒身上散发出来,其中绝大多数好似套索一样连在了善无畏身上。

    这种操弄虚无为线的手段,让李旭想不明白,在李旭之前的认识里。以万化枢机为代表的虚无是宁静的死物,其本质是静止与死寂,就像是万物皆在波动的世界之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但是岳顾寒这一剑之中,虚无变成了同真气一样可以操弄的工具。

    真气本来就是介乎于虚实之间的一种产物,其本身的性质就和虚无截然相反。而岳顾寒操弄虚无之线倒是让李旭想得更多。

    原始人就知道钻木取火,用火焰烧烤食物,取暖御寒,借火焰对抗大型猛兽。但是原始人对于火焰的了解仅仅停留在收集火种,用燃料维持燃烧上。火焰到底是什么,其作用机理却并非原始人所能了解的。

    岳顾寒驾驭这虚无之线或许就和原始人弄火一样,未必知道其中蕴含的那些机理,只是单纯的使用而已。不过李旭想来,这操弄虚无的本事最终还要应在岳顾寒那个“念”上。

    鹿饮溪的疑问,岳顾寒只是笑笑。

    “那时这一剑还不够圆满。”岳顾寒道:“那时施展这一剑要靠千年古剑的剑意为凭依,今日这一剑只要木剑便好。”

    “剑宗果然剑术通神。”李旭赞道:“此剑一出便是告诉天下人武道之上还有高峰,三圣之后还要再添上剑圣之名。”

    “若是能再见无铭,才能知道我究竟还差他们多远。”岳顾寒将木剑收回鞘中,右手剑指冲天比划了一下。

    “至于什么剑圣之名。”岳顾寒摇了摇头:“若这般便能称圣,柳子岳那腐儒也能混个圣走了。”

    岳顾寒言罢又沉默片刻接着道:“只恨生不逢时,未曾见过当年谪仙人的风采。”

    “我中原武林自当努力前行,推陈出新,不堕当年前辈的威名。”鹿饮溪长叹一声:“只是陛下,现在斩了善无畏,他那两个师兄弟怕是不肯甘休,而且尚东赞那边却又该如何处置?”

    李旭冷笑一声。

    “善无畏若不是如此托大闯上门来,且两位又在身边,我又怎么能够将他拿下?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给他整个明明白白。至于金刚智和不空,不杀善无畏也是早晚要收拾的祸害。”

    “尚东赞和朗达玛那边,我也有所安排。”李旭说道:“现在我为刀俎,彼为鱼肉,自然只能被我随意搓扁捏圆。”

    “两位且先去休息,明日咱们商量出来个方略来。”皇帝伸出右拳:“朗达玛既然敢来,他就别想着回去了。”

第十六节 道种

    卫藏之地,在青海之南,高举天穹之下,空气稀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恶劣的自然环境让希望在这里成了一种昂贵的生活必需品。

    这种必需品过去是由贵族们提供的,在那个神话里,无敌的天神和魔国的妖魔展开着血战,每一座山和每一片湖都是神明的化身,整个尘世融化在了神话的璀璨光雾之中。

    在这些麻醉品的补充下,人类又获得了生活的勇气,悲苦的生活也有了更多的意义。

    逻些城外的一处大坑里白茫茫的一片,里面满是人和兽的髑髅,白花花的骨质在风的吹拂之下失去了光泽,只剩下一片惨烈的白色。

    这是苯教的祭坑,原始宗教的残忍和嗜杀在这里毕露无遗,自从朗达玛尊苯灭佛之后,卫藏地区就多了很多这样的祭坑。里面躺满了用来祭祀的人牲和动物,这都是苯教的上师们杀掉用来取悦神明的。

    祭坑之内,两名男子端坐在这些白骨之间,他们盘腿而坐,全身上下除了裹着裆部兜裆布外更无片缕。二人手中捻动念珠,口中不止的诵念着咒言。

    金刚乘秘法,源出天竺佛教,然而融合了当地的婆罗门教与来自更西之地的米特拉秘教,其诡秘多变远远超出时间任何一个武功流派。

    这白骨坑中的两人和善无畏羁绊极深,曾经合练名为“阎浮三十二变”的金刚乘根本妙法,现在善无畏授首于凤翔府中,原本的鼎之三足已缺其一,这二人自然也就心生感应。

    “师兄,善无畏师兄不在了。”白骨坑内,不空长叹一声,合掌低语。

    坐在这坑内的两人便是所谓金刚乘三大士中的不空与金刚智二人。此一处白骨坑,便是当年苯教信徒屠杀卫藏地区喇嘛祭祀天神的祭坑之一,二人潜入此地主要是为了超度在灭佛过程中不幸逝世的密宗僧侣们,同时进一步修行金刚乘秘法。

    “佛说法灭尽经有言。震旦有九日行空,法乃呈断灭之相。只是佛法如灯,愈至断灭之时,其光明愈明亮。想来应在虞国天子之上。”金刚乘三位宗师之首的金刚智合掌曰:“虞国天子姓李名旭。所谓旭者,日旦出之貌。然而拆化便是九日。”

    “九日行空,何其酷烈?”金刚智长叹一声:“我金刚乘佛法,乃龙树菩萨入龙宫求法而得,本以为法如金刚,想不到今日凋敝如斯。”

    自释迦摩尼之后,天竺佛法日渐凋敝,上座部远走东天竺,一路向东向南,离了北天竺与中天竺的佛门祖地。继之而起的大众部也一路北上,经由西域进入中原。

    现在天竺的佛法已经是金刚乘的天下,只是婆罗门教日渐崛起,那烂陀寺也不复当年的光辉。为了弘法利生,也是为教派找个未来的退路,这三位才到金刚乘已经有了基础的卫藏之地。

    卫藏地近天竺,婆罗门教中兴之主商羯罗以梵我不二之法将佛门势力渐渐从天竺驱逐,这位大师在天祝四境设立四大僧院杀得佛门鸡飞狗跳。

    金刚智与善无畏、不空都是商羯罗的手下败将,纯粹是被打怕了才跑路到了吐蕃,准备借用吐蕃的军力再次横扫天竺,以刀兵遏制婆罗门教再兴的步伐。

    可恨碰上了朗达玛灭佛,现在又折损了善无畏。金刚智合掌念咒,闭目良久,天竺佛法断绝看来已经是不可扭转了,现在要思考的还是如何保全金刚乘的种子。

    “原以为成就阎浮三十二变之后便可以慑服道圣,进军震旦国土。”不空在三人中年纪最小,感受到的绝望也更深沉。

    金刚智年岁已高,等他日后灭度便就剩下不空一人看着年纪更轻的商羯罗与李旭在人间横行无忌,而金刚乘却只能落在吐蕃这蛮荒一角不能脱离。

    不空抬头看着夜空,眼中只有无尽的落寞与悲哀。

    这点心绪上的变化自然瞒不住老道的金刚智。

    “龙王既然说过阎浮三十二变齐出可以击败道圣,”金刚智道:“那就一定可以。少了善无畏师弟,我们每人在多修行六种变化就好。”

    金刚智的话让不空眉头紧锁,阎浮三十二变难得根本就不像是给人类修炼的武功,除了善无畏天赋异禀修成了其中十二种变化外,不空与金刚智费尽心力也不过是修成了其中的十种变化。

    现在又要兼修六种原本由善无畏修行的变化,实在是说易行难。

    “波旬降世,九日行空。”金刚智望向东方,一股红云正从天际升起,红云之后就是出生的旭日。金刚智以望气之法卜算,此征兆正主血腥征伐。

    只怕是朗达玛再也无法回转卫藏之地了。金刚智合掌念佛,若以卫藏之地抱残守缺给金刚乘留下一丝家业,他也能对得起自马鸣、龙树等诸位祖师了。

    愁云密集于逻些城外,而凤翔城内,皇帝则和岳顾寒两人对坐着饮茶。

    具体的军事方略已经和李德裕、韩瑞议过,由李德裕和陈朝恩带着皇帝的意思分别前往咸阳和渭水之南的群山之中,去联络裴度和杜停杯。

    鹿饮溪与韩岗本来就是至交老友,韩瑞更是从小就跟随他修炼玄门正宗武功。

    如今看到韩家的二公子做到了检校工部尚书、凤翔节度使的高位,鹿饮溪自然要抓住这个当年的入室弟子好好叙上一番多年来的离愁别绪。

    剩下李旭与岳顾寒这二人依旧坐在节堂之内慢慢品着香茗。

    “陛下请看,这便是《黄天**》的第一卷。”岳顾寒从袍袖中掏出一本青色封皮的秘笈交到李旭手上,封面上用工整娟秀的笔体写着“太平清领书”的字样。

    李旭接过这本显然是新抄录的秘笈,翻开第一页便看见起首写着“太平道秘典,弟子闽东红叶奉师命躬录”。

    翻过这一页,李旭便看到了太平清领书的开头:“夫一者,乃道之根也,气之始也,命之所系属,众心之主也。”,读到这开篇一节,李旭只觉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这太平道的根本经典果然不凡。开篇所说之“一”,说这是“道”的根本,是一切气的起始,是生命所系,乃众多意念的本源。

    从这本经书中可见太平道的始祖们认为“我”才是“道”的根本,因为有了“我”得存在,所以才有了“气”的初始运动。至于后面的“命之所系属,众心之主也”不过都是点出这个“一”到底是什么罢了。

    再向下读到“夫乐于道何为者也?乐乃可和合阴阳。故元气乐,即生大昌;自然乐,则物强;天乐,即三光明;地乐,则成有常。”

    这里又和李旭不谋而合,李旭一直觉得真气既然由人的意识而生,自然会受到情绪的影响,因而产生种种变化。太平道的祖师则以道家观点,明确了情绪的影响。譬如“乐”这种情绪可以和合阴阳。

    “太阴、太阳、中和三气,共为理,更相感动,人为枢机,故当深知之。”后面这句让李旭皱紧眉头,道家认为天地之间的元气分为三种,为太阴、太阳、中和之气三种。要导引元气就要借由外界蕴含的元气化为己用。

    这与李旭一直认为的想法却有了冲突,不过李旭接着翻下去,不时就其中的问题同岳顾寒聊上几句,听上一些承天剑宗的理解感悟,然后继续向下翻去。

    就这样一直聊到天光渐明,李旭对太平道的炼心之法也终于窥见堂奥之妙。

    太平道的炼心之术果然是别出机杼,讲究以人天地枢纽,炼化种种杂念求取一颗宁静道种。而这道种最重要的妙处就是可以和合阴阳,产生近乎无量的真气。

    李旭不禁怀疑自己体内那源源不断提供真气七个点莫不是就与“道种”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十七节 祃祭

    咸阳城外,大旗林立。身穿个色式样铠甲的武士们缄默无言,唯有甲叶撞击的铿锵声不断响起。

    泾源军、朔方军、河中军、潼关防御、郑滑军……各色节度使的旗号此起彼伏。

    这些旗号有的是的确真有主人,是从外镇赶来的勤王兵马,有的则是裴度虚立名号,让神策军伪装成外镇兵马以壮声势。

    操着陕南、河洛等各种方言的军士在各阶军官的带领下依次列阵。

    今日正式裴相在咸阳城外举行祃祭的地方。

    华夏自古便被是礼仪之邦,一举一动皆有礼仪。更何况所谓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兵戈将兴,依照成例,是要举行祃祭的。

    祃祭就是一种专门用来军事目的的祭祀,无论是在战争行为还是举行具有军事演习性质的围猎之前,都要举行祃祭。

    祃祭又分为天子亲祭和出军的大将祭祀,而祭祀的对象正是轩辕黄帝。

    其实自古以来,便以轩辕黄帝为战神,所谓蚩尤兵主之说,是战国阴阳家的杂说,本来流行于齐地,传到了后世,愚顽者不详加考证,以凶蛮为战神,殊不知华夏的古人,一直都是战事之前祭祀轩辕黄帝。

    譬如隋朝初年杨广以晋王的身份北伐突厥就是“祃祭轩辕黄帝,以太牢之礼为币,臣甲兵,行三献之礼。”而若要祭祀蚩尤,则与祃祭分开,并且用规格更次一等少牢之礼。

    其实祃祭的本身有一样重要的道具就是需要祭纛。而所谓的纛其实就是军中大旗下面的饰物,大多为毛羽所制,常规的模样就是用牦牛尾制成的那黑蓬蓬一团的玩意。

    这个纛,其实就是象征蚩尤的级,轩辕黄帝斩蚩尤,将其级悬挂于大旗之上,征伐四方时用以恐吓那些不臣的蛮人。意思大概就是让他们把招子放亮一些,蚩尤这么跳都被干掉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的意思。

    若说祃祭是祭祀蚩尤,捧出悬着他老人家级的大旗,那欢迎程度或许就是美国总统访华的时候让仪仗队从军事博物馆里请出抗美援朝时缴获的“北极熊旗”一个意思。

    有的时候还会抓来一些所谓的“蛮夷”和“叛军”助兴,把他们都砍了放血,用鲜血涂抹战旗和军鼓。

    这种方法祭祀战神,大概就是美国总统访华,一边带着缴获的美国军旗,一边抓着美军战俘现场打靶。

    这蚩尤但凡是个有点自尊心的神,他都不会享用一边高举着自己的人头,一边砍自己“后人”的祭祀。

    各地勤王兵马已到,留在白玉京附近恐怕会惹出祸端,向西出击进攻朗达玛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如今朝廷之中,有能力统领这样一支大军的领导人,除了军事经验丰富的裴度之外绝无第二个合适人选。

    大虞的尚书左仆射裴度穿上了一件新的紫色官袍,他**了一下自己精心修剪过得胡须,左手搭在腰间长剑的剑柄之上。

    类似这样的祭礼,裴度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

    虽然裴度是文官出身,但是自从出仕以来,起点就是作为朝廷的使者和各路不臣藩镇们打交道。

    到了神皇帝当政,裴度更是冲杀在朝廷和不臣藩镇的第一线。

    无数次的生死之险,无数次的成败抉择,这些砥砺已经让裴度从当年的温润公子变成了一块坚硬的顽铁。

    之前京中之变,皇帝擒杀程奇力,裴度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一开始同意程奇力改立蜀王的选择,但是后来又推出了光王。

    其实裴度也可以学着像韩岗那样什么也不做,坐观成败,等到大局已定,以他的功勋和名望,任何一个胜利者都不会亏待他。

    但是他不能,因为他是裴度裴中立,当年被藩镇刺客刺杀几乎死亡也没有改变他的意志。

    既然李旭已经不能继续执掌朝纲,那么选择一个更合适的继承人显然更符合天下人的利益。

    老成持重,饱经磨砺的光王显然是对大虞天下而言更好的继承人。

    曾经,当李旭的手书请他从河东节度使位置上出任尚书左仆射的时候,裴度以为他的机会来了。

    可惜,阴差阳错,事与愿违。

    现在河东裴家的翩翩公子已经老朽,但是曾经在这具身体中流淌的热血却没有随之衰朽。

    他依旧可以扛着衰朽的大虞天下。

    裴度站起身,用来举行祃祭的礼坛已经修筑完毕,军士们堆出一个平缓的土堆。

    礼坛下面是各地藩镇派来的指挥勤王兵马的兵马使们,这些高级军官多半都和裴度有过一段香火情分。

    在神皇帝和各藩镇内战不休的年代里,这里的许多人都曾经在裴度旗下作战过,亦或者同裴度沙场争雄,还有不少人两种经历都有。

    现在,过去那个尔虞我诈的时代似乎已经画上了一个句号。

    所有人今天都站在大虞的旗帜下同残忍的蛮夷们作战,捍卫着天子的荣光。

    裴度走到礼坛之前,礼坛外等待的各路军将纷纷低头,向这位年迈的宰执行礼。

    这位宰相过去没有让信任他的虞朝天子们失望过,今天这些军将依旧能够信任他的智慧和谋略。

    土堆的正南面依着祃祭的礼仪插着两面黄色的天子龙旗。

    裴度整理了一下衣冠,缓缓登上祭坛。

    他终于走到了祭坛的顶部,那里耸立着一面巨大的旗帜,旗帜的顶上挂着金吾和纛。

    黑色的纛毛垂下来,就好似是蚩尤手机上纷乱的头。

    纛旗之下铺着一张熊皮,这是轩辕黄帝的象征。轩辕黄帝号“有熊氏”,熊便是轩辕黄帝的图腾。

    熊皮之上就是轩辕黄帝的神位,在神位两侧各陈列着铠甲和弓矢。

    神位之前摆放着太牢,也就是牛、羊、猪这三样。

    裴度看着上面的轩辕黄帝神位从袖口之中掏出一张纸来。

    “……唯吐蕃羌胡之后,茹毛吮血,谷不粒食。巨虞太宗皇帝怜其蒙昧,降帝室之女以配其蛮酋,布德化于海西,兴文教于卫藏。今教化之恩尚在,甥舅之亲犹存。胡酋僭号赞普所谓朗达玛者,背主忘恩,阴鸷难伏。妄自兴兵,引虎豹以向雍秦。怙恶不悛,领豺狼而趋神京。今我主承天景命,圣文英武,当先出军,破胡奴于渭水之阴,窜虏丑于岐阳之南。今臣尚书左仆射、晋国公裴度,敢用玄牡,以告轩辕黄帝。奖率六师,分路前行,晋阳之甲,列阵而前行,淮南之众,负弩而雁行……谨用祭告,伏惟尚飨。”

    裴度将一篇草草拟就的祭文念完,大概批评了一下朗达玛集团背叛吐蕃和大虞之间的传统友谊,自绝于人民的错误行动,宣示了这次讨伐行动的正当性。

    这也是上古军事传统的一种遗存。祃祭不仅利用神秘的祭祀宣示着神明对己方的眷顾和恩宠,同时也通过激吻告诉了将士们为何而战,如何作战。

    在春秋时期的祃祭之中,祭文甚至还包括了行军路线和作战的目的,这基本上就是在向全军宣告己方的军事策略,可以起到上下同欲,巩固军心的作用。

    祭文念毕,一旁司礼的小相捧过来三枚青铜爵,裴度依次将铜爵内的酒浆倒在祭坛之前,这便是三献之礼。

    待到这时,祃祭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只是今日,还多了点别的意味。

    几个膀大腰圆的壮士押着几个被绑成一团的吐蕃俘虏押上来。

    俘虏口中塞着麻核,被壮士们押着跪在一排军鼓之前。

    然后就是一队带着红头巾的刽子手上前,手起刀落,人头滚落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直接喷在了战鼓之上。

    “裴相。”“见过裴相。”

    鲜血流满了一地,裴度左手扶着长剑走了下来,等在礼坛之下的军将们走上前依次见礼。

    “诸君,许久未见啦。”裴度**着胡须:“咱们进兵吧。”

    军议早已开过,这些军官早就明白,纷纷拜见礼,一道道军令流水般传了出去。

    “裴相军令,兵武功县”

    “整装,裴相兵直奔武功县。”

    军官们见礼之后各自整队而去,各地的兵马摆作鱼鳞样子依次而出。

    裴度扶着剑柄,披上貂裘披风,一旁侍立的亲军早就将马牵来。他是多年久历戎行养成的习惯。

    凡在军中一定要乘马,要的就是这么一点精气神,没有这么点精气神,裴度也就不算是裴中立了。

    “不知好有几许这样的辰光。”裴度闭上眼睛,若是能让朗达玛毙命于此役,或许就是告老还乡的时候了。

第十八节 遭遇

    凤翔城外,另一支虞军已经整备完毕,随时准备出发,高大的牙旗迎风飘舞,凤翔节度使的旗号在队伍的正中央飘扬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韩瑞穿着厚重的扎甲,看着正准备出发的士兵们。根据皇帝的计划,裴度统领的各路勤王兵马和神策军的一部分兵力拢共一万多人昨日就从咸阳出发向西,向武功方向进军。

    今日,凤翔军的三千多兵力也会出动,和裴度一起对朗达玛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其实对于这个策略,韩瑞并不怎么支持,因为所谓的分进合击其实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战术。

    特别是在己方的总兵力与敌人相比稍占弱势的时候。

    虽然经受了不少挫折和打击,但是吐蕃军队的兵力仍然在两万人左右。

    而裴度所领的精锐也不过一万五千多人,至于南面的江湖势力,几乎不用考虑这些乌合之众对战局的影响。

    在这种敌军兵力占优的情况下,实在是很容易被吐蕃军各个击破。

    但是皇帝的意志高于一切,既然李旭作出了这样的布置,那么就要按照皇帝的方针来。毕竟如果忠诚不绝对,那就等于绝对不忠诚。

    李旭骑在一匹黑马上,和莫蜚声、苏彻两个军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武当掌门和承天剑宗都骑着马跟在皇帝两边。

    高举着红旗的骑手们跟在皇帝身后,他们旁边就是排着长队向东行军的凤翔军。

    “剑宗也需要披甲吗?”李旭转过头向岳顾寒问道。

    “有总比没有好,”岳顾寒冲一旁丰神俊朗好似神仙临凡的鹿饮溪努了努嘴:“我不在乎什么高手气度。”

    即将和吐蕃军正面交手,承天剑宗将一件轻便的皮甲穿在身上。

    这件甲是李旭特意在凤翔军的武库中给他挑出来的,工艺精美,轻便坚韧,在胸口处还有铜制的金黄纹饰。

    李旭刚刚和莫蜚声、苏彻聊天的时候,主要就是听这两个年轻军官彼此抬杠。

    军官们的闲聊离不开兵事,无非就是些个刀剑甲马之类的东西,亦或者就是战术战法。

    这二位的议题的核心就是护甲,莫蜚声坚持护甲对于战斗的结果影响不大,提供的防御力非常有限,也就是挡个流矢。

    而苏彻就认为这是因为军器监提供的护甲质量不行,那种糊弄大头兵的甲叶自然没什么效果,但是这不意味着护甲就不重要了。

    莫蜚声接着指出,在高手的攻击下,多好的护甲也没有什么意义。

    而苏彻则认为能够无视护甲的武林高手实在是太少了。

    李旭在那里默默地听着,这其实就是个永远能撕得起来,而且永远吵不完的话题。

    一般来说,武林高手们和铠甲掺和不到一起去。

    首先根据大虞太祖颁布的法令,铠甲是受到严格管控的军用物资,任何人都不许拥有铠甲。

    武林高手要是穿着铠甲和别人决斗,那就可以被对方使出武林争雄中严格禁止使用绝技“勾结朝廷”给玩死。

    当然这种政策需要朝廷控制力强的时候才能执行。

    对于那些没有练过硬功,同时又不使用铠甲的高手,他们主要靠灵活的身法通过“闪避”来解决。

    就好比岳顾寒和鹿饮溪两位高手,承天剑宗选了一件不伦不类的皮板甲套上,而鹿饮溪则继续披着道袍扮演孤高的仙人形象。

    对于鹿饮溪这样的宗师级高手心里,莫蜚声和苏彻关注的战场搏杀其实也不过是儿戏。

    他现在心里想着的只有金刚乘的另外两位高手金刚智与不空现在何处,雍仲苯教的那些“活佛”们又都是什么凑性。

    岳顾寒身上的那件皮甲在鹿老道看来跟傩戏的戏服差不多,装饰和表演色彩胜过了实用价值。

    对上了金刚智,穿上一件铠甲能起什么作用?收拾普通人,少穿一件铠甲又能有什么干系和妨碍?

    “说起来,当时善无畏最后所用的那种手段。”李旭看着鹿饮溪道:“那是什么名堂?”

    善无畏最后所用的功夫对于李旭而言着实还是有些震动。

    那种包裹一切的超自然焦热,完全封闭了视觉、听觉、嗅觉等五感,迷惑了感官,只能觉着周身难以形容的热劲。

    若是鹿饮溪的大衍之剑,岳顾寒的恒常之剑,李旭还能够理解这些神奇的绝招究竟如何演变而来的。

    但是善无畏用的那种招式,则是李旭所无法理解的,近乎是魔法或者幻术,然而其呈现出来的又那么真实,那种直接干扰人的意识手段,真是让李旭百思不得其解。

    李旭其实真的问对了人,若是去问岳顾寒,承天剑宗未必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真让岳顾寒展开来说,多半还是讲些有关道圣的阴谋论。

    鹿饮溪是武当掌门,玄门之首,对于这种近乎妖术的手段,自然是门清。

    “陛下可曾听过辰州符,圆光术?”

    鹿饮溪所提的辰州符和圆光术,其实都是民间流行的迷信术法。

    辰州是五溪地区的代称,所谓辰州符就是五溪地区巫师们使用的符咒,五溪地区在后来还有个名头更响的代称,湘西。

    圆光术则是一种在白纸上展现幻想,寻找失物的幻术。

    一般来说就是巫师找一个童子,在自己的手上抹上麻油和胭脂,然后向童子展示,这个时候就能发出辉光来。

    这个时候童子就能看见失主丢失的物品到底在什么地方。

    “所谓辰州符、圆光术,听着玄乎,其实不过都是些迷惑凡夫俗子的幻术。”鹿饮溪解释道:“有江湖之中的不肖之徒,将这些幻术引入了武功之中。”

    “因此产生了许多能够惑人心神的功夫。譬如有个姓黄的,改出一门摄魂**,几句言语就能让心志不坚之人恭敬奉行,这一路功夫让排华值得人法制学去,祸害了不少人,几十年前才被武林正道铲除。”

    当然,杂毛从来不会放弃恶心秃驴的机会。

    “许多胡僧,为了传教惑众,更是借此加以改造。少林寺七十二绝技里有一门天龙梵唱,少林寺的大师说是类似狮吼功一样的音攻武功,其实就是惑人心智用的。”

    “善无畏这样的妖僧,为了迷惑颠倒众生,修行这样的邪法,也不算奇怪。我听说过了西域,从大食一直到大秦,那里的武林中人都痴迷这等样的武功,几乎成了武林中的主流,着实其可怪也欤。。”

    李旭点了点头,原本以为有多么神秘,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路数。

    记得以前看武侠小说里,有一位丐帮净衣派的长老就精通这样的手段,可纵观全文,这样的武功除了能帮着多讨几个钱也没啥用处。

    正说话间,前面的斥候传来了消息,说是正面看见了大队吐蕃人马的踪迹,看旗号来者当是吐蕃大相尚东赞。

    他怎么来了?李旭略一思忖,便知道这是朗达玛要跑。

    尚东赞吃了一番苦头,早已经是暮气深沉,算是个觉悟跟不上形势的典型。

    现在作为先锋奔西而来,肯定是朗达玛下定了主意退兵,所以利用尚东赞归心似箭的心情来打先锋。

    不然若是安排尚东赞手下这些丧了胆的吐蕃兵当后卫,不用虞朝来打,自己就先乱了。

    “陛下算无遗策。”莫蜚声赞叹一声:“末将这就把蕖尼玛给他们放过去。”

    李旭早就聊到了眼前这种情况,所以也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行啦,行啦,让大家伙布阵吧。”李旭比划了一下:“就在这里交战吧。”

第十九节 对峙

    冬日的关中,气温极低,人马呼吸喷出的气化作一团团白雾,向天上漫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吐蕃军队依次排开,向前行进。

    数日之前,随着越来越多的情报汇总过来,朗达玛撤军的想法就越来越坚定。

    一支野战集团在咸阳方向集结,后路又被虞军切断,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明白眼下到了不得不退的地步了。

    问题是怎么撤。

    谁打先锋,谁来殿后,掳掠来的物资是集中管理还是由各部自己解决。

    这些问题都需要朗达玛审慎处理。

    打先锋的要和凤翔军碰个头破血流,因为根据情报,虞人那位所向无敌的野猪皇帝多半就在凤翔方向。

    殿后的则要和裴度拼个你死我活,那些从虞国各地赶过来的亲王精锐绝不能小觑,更何况还有裴度这样一头老狐狸领着。

    掳掠来的物资集中管理无疑会增加行军的速度,只是让军士们交出战利品又谈何容易。

    朗达玛经过几番考虑终于定下来一个大概的方略。

    战利品由大家各自处理,让尚东赞打头阵,尚恐热负责中军,而朗达玛和赞普亲领则殿后。

    这个安排是朗达玛所能想出来的最优解。

    殿后肯定是个苦差事,不过当大哥的就是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不然下一次入侵关中,那些大贵族们估计就要使唤不动了。

    尚东赞虽然暮气深沉,但是要说打道回府,他估计还能多些斗志。

    现在仅剩的三家之中以尚东赞的实力为最强,请他打头阵应该还说得过去。

    不然让尚恐热打头阵,由着尚东赞在中军装死,也难以让其他人服气。

    这样一个规划,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订好了计划,朗达玛一边留下李思忠和拓跋宏业这些党项游骑充作炮灰,在渭河南岸继续盯着那些江湖人。

    一边就命令吐蕃全军收拾一下动身向凤翔方向后撤。

    整支队伍行动迅速,只是很快前面就传来了军情,吐蕃大相率领的前军已经和虞军正面遭遇了。

    然后就传来了尚东赞和尚恐热的讯息,说他们在前面遭遇了虞国凤翔军,对方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三千人左右。

    这两位大贵族告诉赞普,他们有信心将这股虞军吃掉,请赞普稳稳待在后面警戒随时可能咬上来的裴度,为大家稳住后面。

    尚恐热还行,尚东赞这个已经破了胆的杀才表现出来的自信让朗达玛有些怀疑。

    不过大敌当前,后队这个时候又传来了发现裴度军前锋的消息,朗达玛也就决定留在这里给前面的尚恐热和尚东赞争取时间。

    吐蕃军毕竟还有兵力优势,只要尚东赞和尚恐热能够将凤翔军消灭,再集中兵力将尾随的裴度军击溃,整个局面就还不算太坏。

    然而实际上,前面的情况和朗达玛所想的并不太一样。

    三千多名凤翔军在韩瑞的指挥下徐徐展开,依旧是前面强弓劲弩,后面长枪刀斧的常规阵型。

    他们正面的尚东赞部和尚恐热部也不含糊,全军依旧是吐蕃军队惯用的一字长蛇阵,步兵分成五排,准备依次而进。

    吐蕃军队分成左右两翼,左边是尚恐热,右边是尚东赞,旗号服色并不相同的两军列成一线,和对面的虞军摇摇对峙。

    既然是联军向前,那么就要旅进旅退,不能以乱易武。

    尚恐热的部队已经准备完毕,他身边还有四位雍仲苯教的上师,只是旁边的尚东赞部虽然到了位置,可是却迟迟没有列阵,为了避免出现配合上的失误,让虞军有隙可乘,尚恐热也只有一边派使者去催尚东赞,一边耐着性子等着。

    右翼的尚东赞阵中,吐蕃大相皱着眉头,他身边站着一排贵族军官,他们脸上也是一片焦急,在那里等着吐蕃大相进一步的指示。

    蕖尼玛偷偷回到了尚东赞营中,带来了坏消息和对面虞国皇帝的条件。

    尚东赞活了这么多年,尔虞我诈的厮混了这么久,今日扪心自问,似李旭这般无耻之辈也是生平头一次见到。

    李旭竟然把善无畏给宰了。

    拜托,这是我派过去的使者啊,你们虞人不是最讲究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吗?

    善无畏可以说是尚东赞现在手头唯一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吐蕃大相还指着这位大师在战场上能够减轻一些虞国皇帝带来的压力。

    现在可好,直接还了个人头回来。

    然后就是扣下了尚东赞的儿子,理由是在不必要的冲突中受了伤,需要静养。另外金刚奴还向皇帝表示要去白玉京学习虞国的先进文化和技术。

    同时按照蕖尼玛的说法,当时一起向善无畏动手的除了虞国皇帝,还有另外两名用剑的高手。

    尚东赞虽然闹不清那两位用剑的高手是谁,不过既然能够和善无畏交手并隐隐居于上风,想来也是七宗级别的人物。

    己方少了一个善无畏,对面多了两个七宗,本来就心灰意冷的尚东赞现在只能已经成功过渡到了心丧若死的状态。

    蕖尼玛还带来了虞国皇帝的交易条件,尚东赞要想和虞国议和,就必须对朗达玛和尚恐热倒戈相向。

    等到把朗达玛和尚恐热干得挺了尸,李旭还可以网开一面,放尚东赞回家。

    虞国皇帝的条件让尚东赞十分愤怒,因为这已经不是在侮辱自己的人格了,简直就是不把尚恐热当成一个智力正常的人。

    你刚刚厚颜无耻的谋杀了善无畏,现在又信誓旦旦的骗老子去砍队友,真当吐蕃大相是猪吗?

    然而尚东赞真的不想跟李旭在沙场上交锋,他着实是有些怕了这头蛮不讲理的虞国皇帝。

    尚东赞也要为他自己的家族着想,真的在这里赔光了本钱,就算能回到秦州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吐蕃大相左思右想,对于当烈士还是当叛徒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时尚恐热的使者又几次三番的过来催。

    尚东赞皱着眉头,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唤过一边的私生子菩提流支到耳边咕哝了几句,然后又命人将尚恐热的使者叫过来。

    那个愣头青晃晃悠悠的来到尚东赞旁边,看见吐蕃大相和手下的军官们神色都十分复杂。

    “参见大相。”

    虽然尚东赞给李旭欺负得够够的,但是对着这些小贵族们还是一副大相生杀予夺的派头。

    “回去报过尚恐热,请他来一趟我这边,我有个破敌的套路想和他商量。”尚东赞冲着对面的虞军比划了一下。“咱们虽然是两家,但是毕竟要同阵对你,不能各自为战,这个指挥权必须要归于一人,不能我打我的,他打他的。”

    尚东赞**着胡须道:“我现在是老了,但毕竟还是吐蕃的大相。我想着请你们主子到我这里来统一指挥全军。另外那几位苯教的上师,也请他们一并过来。”

    尚恐热的使者将尚东赞的这些要求一一记下,其实吐蕃大相的这些要求都不能说错,也是为着两军考虑,那使者记下之后再次向尚东赞拜礼,然后转身回奔尚恐热那边去了。

    吐蕃大相伸出手捋了捋胡须,眼神又一次变得锐利起来。

    不多时,尚恐热就带着一队护卫和那四个雍仲苯教的上师从另一边赶了过来。

    而此时尚东赞的部队已经列队完毕,和尚恐热的部队并排面对对面的虞军。

    “见过大相。”尚恐热当先拜道:“不知道大相有什么破敌的良策。”

    不管怎么说,就算尚东赞吃了几个败仗显得有些暮气,他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吐蕃二号人物。即便是尚恐热都要对尚东赞展现出足够的尊重来。

    “快起来。”尚东赞示意尚恐热不必拘礼:“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请你代我指挥手下的兵马。”

    其实大军交战,指挥权统一起来肯定比各自为战要好。可是大家毕竟还是两家人,尚恐热也担心尚东赞借机消耗自己手下的兵力。

    谁想到这位大相居然愿意交出指挥权,如此一来那可就太好了。

    不过尚恐热也知道,尚东赞多半还有些别的条件。

    “我是吐蕃大相,按理说应当由我总揽军权,只是我最近感觉昏昏沉沉的,毕竟还是老了。现在要我指挥大军,反而会贻误军机。”尚东赞无耻起来比李旭也不多让。

    “所以我想请你代我指挥,只是我毕竟是吐蕃大相,你的兵马还是要看我的旗号行事,不然就乱了章法。你愿不愿意在我旗下中统领全军?””

    尚恐热连忙应允,既然尚东赞要的是个面子,那自己也就能满足他。反正指挥权如果落到自己手里,也算是一件好事。

    “我还有个思量对几位大师说,”尚东赞冲着那四位苯教的上师合掌拜了一拜:“我也多次和虞军交手,他们所依仗的不过就是他们的皇帝罢了。”

    “那厮的护身功夫极强,我帐下的善无畏也伤不了他。他若是不管不顾屠起我们的军士,那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尚恐热叙述了一下自己的悲惨境遇,然后接着说道:“所以我有个思量。”

    “我准备派我手底下的人,去跟虞国皇帝下战书。”尚东赞指了指菩提流支:“就说我们吐蕃的高手愿意和他单挑。那皇帝年幼不知事,现在又志得意满,多半会应承下来。”

    “到时候四位大师也就不必讲什么规矩,直接压过去,将他限制住便可。”

    “然后咱们大军立刻冲锋,凤翔军都靠虞国皇帝一口气吊着,没了皇帝支援他们,一波就能把他们打蒙。”

    尚恐热点了点头道:“等凤翔军不成了,虞国皇帝就算不死也要退,这一路拦截之兵也就算是散了,咱们就能回军去支援赞普。大相的谋略,果然老辣。”

    “只是要麻烦四位上师了。”尚东赞对四名苯教上师道:“只要能够控制住虞国皇帝,不让他随意冲杀我军,那就算是赢了。”

    那四位身穿白袍,头戴黑帽的苯教僧侣彼此对视一番,齐声把这事应了下来。

    眼见得这几个棒槌都同意了下来,尚东赞心下一宽,现在就看李旭那边的意思了。

    吐蕃大相闭着眼睛想了一圈自己的全部套路,心里舒了一口气。

    我也变无耻了。

第二十节 还价

    面对吐蕃人的大军,凤翔军严阵以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们的兵力处于劣势,正前方的吐蕃军队人数超过一万人,而凤翔军又挡住了吐蕃人依托渭水向秦州一带后撤的必经之路。

    兵法中有所谓归师勿遏之说,就是说这样的阻击战会引起敌人凶猛的反扑,提倡智计的将领绝对不会进行这样的狙击战。

    显然李旭并没有把孙武的教诲放在心上。

    菩提流支举着吐蕃大相的旗帜,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河湟健马,冲过了两军之间的空隙,直奔虞军大阵中央而来。

    “吐蕃大相使者请见。”

    “在下菩提流支,有要事求见上国大人。”

    菩提流支克制地斟酌使用着词语,生怕有什么用词用的不对惹恼了虞朝的皇帝,那他就万死莫赎了。

    韩瑞看了看皇帝,却发现皇帝脸上挂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似乎尚东赞的行止早在他意料之中。

    “陛下,这个菩提流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凤翔军节度使说道:“微臣之意,两军阵前,若是招揽吐蕃使者,恐怕会影响军心士气。”

    菩提流支举着旗帜仍然在虞军的防线前叫着,胯下的河湟马不住地转圈,而他对面的虞**阵依旧坚固如磐石,没有任何回应。

    “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痴心不死,想与我做一笔大买卖罢了。”李旭笑了笑,尚东赞肚子里的算计,其实也只有皇帝最为明白。

    原因无他,两人都曾经历过相似的局面。

    “买卖?”

    “朗达玛的大好人头,这尚东赞就要卖给我了。”李旭轻轻拍打了一下胯下战马的脖子。“苏彻,你去将他领过来,不要让他在阵前喧哗,晓得么?”

    苏彻点了点头,戴好面上的青铜面具,轻轻策动战马,走到了阵前。

    菩提流支见到有人出来迎他,也就自然放低了声音。

    战阵之前,苏彻轻骑向前,两人略一交错。

    “既然要面见我天朝大人,就莫要声高,放低了旗帜,随我进来。”

    苏彻随口吩咐道,菩提流支那里赶紧回道:“自然,自然。敢问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我是苏彻,你随我过来。”苏彻带着菩提流支往前走,前面列阵的虞军也让开一条路来。

    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没有几步就到了虞军阵线之后大旗林立之处,此地正是李旭和韩瑞指挥全军的地方。

    李旭并没有穿着铠甲,而是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他身边是全套甲胄在身的凤翔节度使韩瑞。

    两人身后是一排高举着军旗的骑兵,在这些旗手后面一排骑着马的充作禁卫的骑手,他们的边上是鹿饮溪和岳顾寒,这两位高手正在那里闭目养神。

    苏彻带着菩提流支到了前面,这菩提流支也不托大,将手里的旗帜往地上一丢,翻身下马,叩首行礼。

    “外藩小臣菩提流支拜见虞国天子,登利可汗。小臣多谢陛下放归家母之恩。”

    李旭看着这手脚麻利的吐蕃贵族,只觉得此人面目之间与被自己下重手伤了的金刚奴有些仿佛,想来吐蕃大相也没有少当送子的观音,也算是个活佛爷了。

    “尚东赞叫你过来,所谓何事?”

    李旭隐隐猜到,尚东赞多半是要叛卖朗达玛。

    其实现在尚东赞的形势,跟当初收复维州受阻的自己差不多。

    尚东赞这次东来,只能用名实俱损来形容。

    身为吐蕃大相,尚东赞被自己一顿狠捶。而朗达玛又成功的组织了一次劫掠。

    同时损失了相当一部分兵力以及善无畏这样一个宗师级别的高手。

    尚东赞的名望和实力都受到了不小的损失。这就给了朗达玛一个削藩的机会。秦州和渭州这块陇右之地,朗达玛可是觊觎已久。

    李旭自问若是易地而处,自己若是尚东赞,那就只有借着这次入侵将朗达玛狠狠坑死在这里。

    只要坑死了朗达玛,那尚东赞面临的形势就会彻底改观,其变化之大不亚于李旭手刃程奇力。

    朗达玛一死,尚东赞就是这次入侵行动中硕果仅存的实力派,同时伴随着赞普的去位,他也能在中枢的动荡之中攫取更大的权力。

    当然,要达成这样一个大优的局面,尚东赞就需要李旭的配合。

    首先要请虞国皇帝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同时还要请李旭做打手把朗达玛干掉。

    可问题是,李旭为什么要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呢?

    只要皇帝发发狠,将他们彻底歼灭,吐蕃一样会内部大乱,为李旭接下来的改革和发展赢得一个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至少关中地区来自吐蕃的军事压力会缓解很多。

    “大相还是想和您议和。”菩提流支道:“您只有三千多兵马,就算您百战百胜,将我们全部击溃,可我们毕竟也要有一万多人,肯定会给天兵带来些损失,现在裴度的兵马即将和朗达玛交锋,没了陛下的支援,朗达玛没准能够击败裴相,让大虞损失更多。”

    “那你们大相是什么意思意思。”李旭问道:“他想怎么议和?”

    菩提流支老老实实回答道:“大相想请您帮个忙,现在这些兵马有一小半是尚恐热的麾下,此人已经给窝们大相略施小计给控制住了,只是他军中还有四个雍仲苯教的上师,都和善无畏大师差不多,大相怕他们平生波澜,所以想请陛下出手,将他们都除去。”

    这个尚东赞,借刀杀人到了他这个地步也着实有些无耻。

    李旭心里冷笑,就是江湖上的混混请刺客去砍人,也知道要给足了报酬。这个尚东赞竟然妄想让自己给他打白工,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四人就是我们大相议和的诚心,陛下将他们四人砍了,我们不过就是陛下砧板上的一块肉罢了。”菩提流支道:“到时还请陛下放我们一马,大相一旦控制了吐蕃大权,愿意将秦州等陇右之地归还上国,子子孙孙永世为天子陛下,登利可汗的奴仆。”

    “荒谬,陇右之地,杀光了你们,我们自己去取回来就好,还用你们在这里聒噪?”韩瑞痛斥道:“难道还要助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篡权弄国不成?”

    “的确,”菩提流支的口活比其他娘来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我们这些吐蕃的乱臣贼子其实就是大虞的忠臣孝子,还请登利可汗明鉴。”

    “陛下,微臣以为万万不可。这些胡虏,灭了也就灭了,不怕多费些事。我大虞天朝上国,兴亡继绝才是正行,不能便宜了这些背主做窃的小人。

    李旭眯着眼睛笑了笑:“你回去告诉尚东赞,他的条件我都应允了。我杀了那四个什么狗屁上师之后,就开出一条路子放你们过去,不过你们要手无寸铁,放下一切军械马匹,赤条条的走回去。”

    李旭的话让菩提流支脸上一绿,且不说这条件多么的羞辱,这些军资有多么宝贵,若是李旭再背信弃义,那吐蕃人就真的是人家嘴里的一块肉了。

    “若是做不到,就让尚东赞少想些有的没的。”李旭冷笑着:“你回去吧,不用再过来了,能答应你们就按我说得来,若是不行,我大虞地大物博,山川俊秀,有的是风水宝地埋尔等的枯骨。”

    话已至此,菩提流支也不多做停留,再次拜首之后翻身上马,将李旭开出的条件回禀尚东赞去了。

第二十一节 泥犁

    菩提流支擎着吐蕃大相的旗帜回去复命,虞军这边也是议论纷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韩瑞立即说道:“陛下,微臣以为,条件太过苛刻,尚东赞多半不会答应下来。”

    凤翔节度使远比皇帝要理智得多,深知道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的道理。

    这一次能够将朗达玛这头蠢牛给逮住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于将吐蕃的精锐脊梁一网打尽,着实在韩瑞预料之外。

    至于说皇帝开出的条件,听着的确是十分痛快,只是善无畏的尸身都未凉透,现在皇帝让尚东赞的兵马放下武器。只要尚东赞不是个今天的事明天就忘的傻子,韩瑞想不出他有任何同意的道理。

    开玩笑,今天尚东赞的军队扔下战马铠甲军械,就是重信守义如韩瑞也忍不住要将他们尽数吃下了。

    “我要的是西面没有后顾之忧。”李旭向韩瑞讲道:“我大可以将尚东赞和尚恐热尽数杀死在这里,只是之后吐蕃必然群龙无首,西疆必然多事。”

    吐蕃的上层精英基本上都在此次东侵略之列,若是将他们全部歼灭于此。那么吐蕃必然会进入一个群雄争霸的时期。

    可以想象,处在虞国吐蕃两国交界处的那些军阀们,为了增长麾下的实力,少不得要不断地侵蚀虞国这一边。

    以李旭一人之力是无法照顾到上千里的边境线的,西边的军事压力又要消耗不少属于朝廷的宝贵资源。

    所以为了稳定和易于掌控,李旭希望面对一个卡扎菲,而不是几百个利比亚民族自治政府。

    尚东赞就是这个合适的卡扎菲人选。

    叛卖了赞普的尚东赞回去掌握吐蕃大权,其正统性必然会受到各方势力的质疑和挑战,他必须将这些势力一一降服。

    同时他又必须借助大虞的力量,争取外部的平静,全力对内,所以一定会管理好和虞国交界的这块区域,严格控制部下,减少纠纷。

    一个秦桧做主的政权可比几个岳飞、韩世忠、吴阶各自指挥的战区要好对付得多。

    吐蕃大相之所以屡次派人前来议和,就是知道皇帝其实和自己利益是一致的。

    岳顾寒和鹿饮溪都是耳聪目明之辈,皇帝开出的条件和对方的意图,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下了然,知道这一次又要给皇帝当上一番打手了。

    吐蕃的雍仲苯教,这二位倒真的不放在眼里。苯教历史悠长,渊源明晰,中原江湖对于这些外道也是有所了解,一直以来都当其实歪门邪道,并不放在心上。

    至于所谓十三上师的传说,也就只能唬一唬金刚乘的那些无胆秃头。

    若是苯教真有十三个宗师级别的高手,还团结一心听吐蕃赞普的使唤,那早就一统天下了,哪里轮得到尚东赞之辈在这里摇头摆尾。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闲,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韩瑞念了一首诗道:“若是能够换得西陲安宁几年,放他们一条生路也未必不可。”

    “陇右、河西是一定要收复的。”李旭对韩瑞说道:“不仅要收复,而且早晚有一天,咱们还要重建安息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在萧墙之内。”

    韩瑞点头道:“是啊,河南河北尚且不服王化,又何必去论天山、碎叶?”

    那边菩提流支回到了吐蕃阵中,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尚东赞与尚恐热之前,翻身下拜。

    “虞国天子已经应允了下来。”

    此言既落,尚恐热顿时喜不自禁。

    “好一个不知死的黄口孺子。”他转过头大笑着对尚东赞说:“这小儿武功虽高,却不知道大相的智计。若是能够生擒这小儿,哈哈,那可就……”

    尚恐热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尚东赞打断。

    “几位上师可有什么对策?”尚东赞笑吟吟地看着那几位雍仲苯教的上师:“虞国天子护身硬功十分了得,刀枪不入,诸位大师需有个方略才好。”

    四位苯教上师身穿白羊皮缝制的袍子,四人手里面举着一面蒙着人皮的小鼓不住的摇动,婴儿顶骨磨成的骨珠不住的敲打着骨的蒙皮,扑簌簌的声音十分渗人。

    领先的那位苯教上师唤作“光明血车佛”,他身形佝偻猥琐,面目阴寒,他皱起眉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人,此人在四人之中武功最高,也最为狡诈。

    “大相不必担心,天地间的神灵都看着咱们,我昨夜做了占卜,活剖的那孕妇腹内的胎儿手中握着鲜血和铁块,这说明今天有极为尊贵的人留血,这个征兆应该就应在虞人的皇帝身上。”

    “血车佛”口中活剖孕妇的占卜让尚东赞心中十分恶心,按照苯教的规矩,杀掉用来占卜的孕妇必须出身高贵,应当是吐蕃贵人中虔信苯教的女子,在和上师们交换和合,获得了上师象征智慧的“醍醐”之后,再被上师活生生的剖开肚皮,从中取出婴儿,根据婴儿的大小,姿势进行接下来的占卜。

    这个仪式既血腥又野蛮,即便是尚东赞和尚恐热,听闻之后面色都十分难看。

    不过尚东赞还是强忍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既然有这样的吉兆,那弟子也就放心了。”

    那四位苯教上师点了点头,“血车佛”也不含糊,抖了抖法袍,佝偻猥琐的身子一扭,腾空而起直直到了两军阵前。

    两边的军士们自然不知道上面的约定,只是看到有人站出来摆出各种骚气荡漾的姿势约架,吐蕃这边自然气势高昂了起来。

    苯教在卫藏之地的信仰虽然被金刚乘侵蚀,但毕竟是骨子里带着的信仰,更何况“血车佛”又是代表己方出战的强手,吐蕃一方的将士们纷纷欢呼着用兵器敲打着自己的盾牌,对这位上师表达的尊敬。

    虞军这边,本来人数就占了下风,看到对面如此这般,自然眼巴巴的望着正中央的大旗,盼着自己这边有什么应对。

    李旭还在和岳顾寒、鹿饮溪两位商量着对策。

    “……我先出去会会那个三寸丁。”李旭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尚东赞的话也不能全信,谁知道他藏了什么鬼主意。等我把对面明里暗里的牌面都逼出来,就请鹿掌门出手祝我一臂之力。”

    “陛下言重了。”武当掌门当即应允下来。

    “尚东赞这厮的话,十句只能听三句,能信的也就只有半句。”李旭把这个尚东赞当成另一个自己看待。“他们人多势众,若是趁我无暇分身,大军就这么掩杀过来,只怕凤翔军支持不住,还望剑宗能够护持一下。”

    “陛下大可放心。”岳顾寒看着对面那些雄壮强健的吐蕃汉子眼睛发热,不仅幻想起这些人光着身子在大山里抡锤子砸石头的样子:“这些猛汉拿去开山最好,雒水那边正要他们去流些汗水。”

    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李旭看着岳顾寒,也知道人情不能白欠,早晚还是要还的。现在用了鹿饮溪、岳顾寒,日后少不得要废上一番首尾,还了他们的人情。

    计议已定,皇帝冲韩瑞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全权负责指挥,左手在马鞍上一撑,飞起来之后借势左足在马鞍上轻轻一点。

    李旭这路轻身功夫偷师自司空弄月,练了这么许久自然有些圆润老辣的地方,看得一旁的岳顾寒和鹿饮溪不住地点头。

    江湖上的好手,有一样功夫拿得出手便已经殊为不易。更何况李旭本来年纪轻轻,鹿饮溪想来能有一手不错的硬功和够霸道的真气便足够了。

    今日一见,想不到皇帝的轻功也足够厉害,让武当掌门心下一忧。

    皇帝如此年轻便已经这般厉害,若是假以时日,那虞朝中兴恐怕就在眼前。一旦朝廷的权威恢复,江湖之上怕不是要多生出许多变故。

    武当掌门那边思量。

    李旭已经轻轻落到的两军阵前,眼前的这位苯教上师,头顶着黑色软帽,一身白羊皮的法衣穿着不伦不类,看面貌好似是老鼠不知道偷吃了多少佛前的香油,积年累月修成了精一样。

    “见过登利可汗。”老鼠精开口就是一口大酱味冲得很的汉话:“可汗看好了……”

    话音未落,“血车佛”已经动了起来,一道白影狂飙突进,直入中宫闯到了李旭身前。他脉轮转动,劲力灌注于手指之上,十根手指弯曲如钩,化作一片猩红,一股甜腻的气味从他手上弥散开来,这指力之上显然灌注了极为厉害的毒功。

    李旭运转身法,能躲绝不硬碰,皇帝有心借着这个机会窥伺苯教武功的堂奥。其实甫一交手,李旭便感觉出这个老鼠精一样的佛爷,武功大概比当日入宫刺杀自己的那两位刺客还要略逊半筹。

    只是那一对殷红如血的双爪着实有点门道,便是以自己的护身硬功之强,也不愿意硬接。

    李旭这边意欲避实击虚,却让“血车佛”那里心中暗喜。

    苯教关起门来称大王已久,对于中原武林并没有什么认识,即便是内部高手如“血车佛”,平日里也很少同江湖之中第一等一的高手过招。

    眼下李旭运转轻功步步躲闪,“血车佛”只以为是对方被自己凌厉的三途指力所压制,当即一声高叫,示意剩下的三位同门出手,一鼓作气将虞国皇帝拿下。

    老鼠精一声高吼,李旭也有些紧张,只见三道身影从吐蕃军队内越了出来,都是头戴黑皮软帽,身着白色法衣之人。

    其中一人马脸大眼,一个兔唇长耳,一个鼻孔横着冷对世人。三人配合娴熟,将李旭围了起来。

    李旭心中啧啧称奇,如此奇貌,一马一兔一猪,再加上那只老鼠,这雍仲苯教是要凑十二生肖不成。

    样貌虽怪,手段却是不凡。

    那马脸人一声怪叫,身形扭动出一片白影,此人的身法速度竟然与自己不过差相仿佛,李旭也不敢含糊,运起肉掌和他对了几下。

    马脸的功夫着实扎实,李旭赤地真气如跗骨之蛆反攻而去,竟然虚不受力,被他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若以快字而论,这马脸在李旭交过手的人里,堪称第一,甚至还在司空弄月之上。若是不用上“凝功化神”的手段,李旭只怕赶不上他。

    有了马脸的阻碍,鼠精和兔头也找到了机会。

    兔头双掌飘舞,空中竟然多了一股寒彻入骨的冷意,显然他的内力真气应当是走得阴寒一路。兔头将右手藏在袖内,左手摸出一个小葫芦,偷偷点出一点药液滴在右手中指的指甲盖上。

    只等那马脸和李旭纠缠阻滞之时,他凌空一点,药液在阴寒真力的催动下化作一道寒芒从李旭后心位置点了进来。

    这一点,李旭只觉自己好似身处幽冥地狱一般,周身每一处皮肤好似皲裂一般的剧痛,一股药力顺着后心渗了进来,不住地蚕食体内的真气,动作恶跟着慢了下来。。

    马脸、兔头分别建功,鼠精和猪鼻也抓住了机会。猪鼻发了一声喊,双手环开,将李旭牢牢抱住,不让他松脱。

    猪鼻擒抱成功,鼠精殷红的两爪立刻跟上,一冲胸口,一冲丹田,这两处均是人身要害所在,“血车佛”三途指力极为阴狠,这一路武功本是“血车佛”从一位异人处学来。

    “大虞天子,今日你福运既尽,终堕三途。地狱、畜生、饿鬼,看你究竟落在哪一处,且接我三途指力!”血车佛眼见得胜机出现,立刻高吼道。

    修炼三途指力之时,需要定时服用砒霜、马钱、蛇毒等各色毒物炮制而成的毒丹,还要置身于铁缸之内,内里放上蜈蚣、千足、血蟾、碧虺等各色毒物,还要吞食腐尸肉,饮下尸水,将一身内力转化为阴毒,出手之时带着毒力,这样才算功成。

    凡中招之人,身中多种奇毒,毒素随着真气游走全身,好像置身地狱之中,感受饿鬼之苦,无知无觉好似畜生,正合佛家“三途恶道”之说,故而称之为三途指力。

    “血车佛”三途指力成就之后,就是金刚智、善无畏、不空这三位高手也在他手上吃了恶亏,从来横行无忌,对这指力也最为依仗。

    十根手指摁到皇帝身上,鼠精却好似遭遇电击一般,高声惨叫,整个人倒飞而去,十根手指尽数弯曲,竟然一起断了。

    “真气有点意思,只是肉身打熬不够。”李旭长叹一声:“后面这位兄弟,你又能忍耐多久?”

    《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内外兼修,到了皇帝这等境界,那一层护身的无形罡气便是刀剑也难破,更何况血车佛的指力?

    刚刚老鼠精一般的和尚十根手指送过来,李旭引动悲厉渗劲反击,将他十根手指尽数震断,也是这鼠精修为不到家,只有一层登峰造极的毒功,内力和外功都十分欠奉,因此一招便败。

    “诸天生死道”中“饿鬼道”武学初现,那环抱李旭的猪鼻大汉也经受不住,松开双臂,退到后面去了。

    李旭左手成爪向前一探,勾住“血车佛”的咽喉一转,一股螺旋裂劲透骨而入,将他全身骨头裂成粉碎,破碎的骨渣插入内脏之内,这“血车佛”折腾了一番,一时再无出气,竟然就这么死了。

    “三途恶道?看看是你的地狱恐怖,还是我的地狱凶猛。”李旭将手上尸身甩开不住冷笑。

    “诸天生死道”中的“地狱道”同“饿鬼道”不同,饿鬼道所练就的悲厉渗劲,乃是一种极为阴损,伤人精血的暗劲,而地狱道所修行的泥犁裂劲,泥犁裂劲乃是刚柔并济破去一切的螺旋劲力。

    皇帝此招既出,“血车佛”的护身真力难以抵挡,周身骨骼都被泥犁裂劲所破化成一团肉袋,被李旭轻轻丢到一边,他体内的毒力失去平衡,自然外溢而出。

    肉身顿时冒出一道道蕴含毒素的白气,好不渗人。

第二十二节 叛卖

    雍仲苯教十三位上师,虽然名头在外,然而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这四人若论克制李旭,其实远不如那个金刚乘宗师善无畏。

    鼠精死在泥犁裂劲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

    泥犁者,梵文地狱之音译。那罗延将至刚与至柔两种劲力融汇于一体,化为兼顾至刚至柔的螺旋裂劲。

    刚与柔,本来便截然相反,熔铸为一体,其实自相矛盾。

    然而以眼光见识而论,那罗延自然是漠北武林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以天竺瑜伽秘术引入漠北生杀武道,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悲厉渗劲形如饿鬼,乃跗骨之蛆,侵人脏腑,损人精元,是一柄短小精悍的毒匕,杀机暗藏。

    泥犁裂劲则是长刀大斧,直取中宫,避无可避。

    甫一出手,便取了那鼠精一般苯教上师的性命,将身体内的骨骼尽数裂解,霸道之处,着实有伤天和。以地狱名之,也算合理。

    “血车佛”毙命于皇帝手下,另外三人心中不由得一惊。

    然而更加震惊的还是吐蕃军一方,这位“血车佛”他们都是认识的,可是当成仙佛老祖一样的虔信。

    这样半神一样的人物竟然被穿着黄袍的虞国天子三拳两脚给杀了,军中立时议论纷纷,一片喧哗。

    “这么强的么?”

    今日真正见识了李旭武功之前,尚恐热本来对尚东赞还有不少轻视之心,觉着这位大相是虎老威风去,早就不复当年之勇了。

    现在才明白,还是自己见识浅薄,小觑了天下英雄。本以为所向无敌的苯教上师,三招两式就给人家捏鸡子儿一样捏死了。

    早知如此,还造什么孽来关中折腾,上赶着送死么?

    “还有比这强的。”尚东赞叹息了一声:“这位爷要是手持兵刃,寻常的勇士就是给他砍着玩的。”

    尚恐热看着吐蕃大相脸上那装出来的不甘心,叹了口气道。

    “怕是等到他死,咱们才能再深入关中了。”

    尚东赞瞥了一眼尚恐热,赞同地点了点头。其实吐蕃大相很想对尚恐热说,你怕是没有那个命等到他死。

    “其实。”尚东赞说道:“汉儿们管这样的高手称作七宗,这便是宗师级的武力。”

    尚恐热点了点头,这些东西他还是知道的。就好像大多数人不知道美帝国主义最厉害的洲际导弹是啥,但是也该知道核武器里面都有啥。

    “对面似皇帝这样的高手,还有两个。”尚东赞意味深长的向尚恐热眨了眨眼睛。

    这些雍仲苯教的人比吐蕃大相想得还要不济事,本以为或许他们能逼出另外一位虞军中的高手,想不到仅仅皇帝一人就足够让他们尽数交代在这里了。

    尚恐热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皇帝这般的高手有一个就已经足够恐怖,还有另外两个,那尚东赞提出的这个计划岂不就是故意作局让雍仲苯教的上师们去送死不成。

    他抬起头,看到了尚东赞意味深长的眼神,敏感的尚恐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虽然有一队卫士就在身边,不过这可是尚东赞的阵中。

    尚恐热心里知道,自己这次是落进尚东赞的圈套里了。

    “还有另外两人吗?”

    尚恐热明智的举动让尚东赞点了点头,虽然善无畏已经不在了,但是尚东赞的武力和兵力,也足以压制住尚恐热这样的小伙伴。

    “我老啦。”尚东赞忽然提了一句:“等我去了逻些,你在鄯州那里总领西域,替我多照顾一点秦州这边。”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很大,让尚恐热低下了头。

    他的地盘在接近朔方的那边,朔方军又穷又硬,磨得尚恐热十分的难受,他对富庶的西域诸国早就垂涎已久,只是那里是尚婢婢的势力范围。

    尚东赞的话,无疑就是在向他作出许诺。

    吐蕃的中央王权由尚东赞执掌,而自己将会接收尚婢婢的势力范围。

    四人东行,本意是像豺狼一般在大虞的腰腹上咬下一块肥肉。没想到最终吃饱得,却是吞下同伴的尸体。

    尚东赞似乎已经和对面的虞军达成了什么默契,用赞普的性命为他自己牟取利益,只是可恨自己却一直没有看出来。

    “以后还是要多靠大相提携了。”尚恐热也不含糊,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尚东赞势大,尚恐热没必要为了虚无缥缈的忠诚将自己的家族压上去。

    “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金刚奴一直没有婚配。”尚东赞笑了笑,露出嘴里惨白的牙齿。“想聘娶你家的丫头。”

    老子的姑娘才九岁!

    “好说好说,大相看得上,都是那丫头的福气。”尚恐热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吐蕃的贵族们交换着利益,上师们却经受着巨大的压力。

    面前的皇帝几招之间就将“血车佛”杀死,他们各个虽然都号称是活佛,但那玩意是用来吹嘘的头衔。面对生死之间大恐怖,其实也有些心神动摇。

    “师兄。”猪鼻汉子用吐蕃语对马脸说道:“我怕是不成了,这蛮子武功厉害。”

    猪鼻的武功是刚猛的外公路数,成就一副铜头铁骨,更兼力大无穷。

    平时遇到高手,都是配合那个老鼠成精一样的汉子,他以蛮力将敌人擒抱,然后再由死去的“血车佛”以毒功破敌。

    谁料到今日也算是碰到了硬功里的祖宗,刚才被李旭挣脱的时候,让皇帝以力破力,以硬克硬,到底给他落下了内伤。

    “说什么话,胜负未分。”马脸一声冷哼:“此人功夫也不过……”

    正说话间,便听得一声长啸。

    鹿饮溪在阵中瞧了半天,早就看得分明,虽然暗叹皇帝武功莫名其妙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并不能算是武林之福。

    武当掌门是武林耄老,早就看出李旭的武功门路中的不同。

    其实李旭杀了程奇力之后,江湖中就有种种传言。有人说是承天剑宗暗地里在宫中布局,夜里入宫传功,才培养出这么一个大高手。还有人说是道圣入宫提点,所以才能以如此年纪成就如此神功。

    前前后后两次看到李旭出手,鹿饮溪便确定这位陛下的功夫乃是融合了中原硬功与漠北武道,这等路数不是传言之中岳顾寒、道圣亦或者鱼辅国、程奇力所能教出来的。

    “鹿老头,要想建功立业留个香火情就看现在了。”岳顾寒忽然侧过头对观战的鹿饮溪耳边窃窃道。

    鹿饮溪转过头看着岳顾寒。

    “老鹿,你不在山间吃草饮泉,过逍遥日子,到这名利场中步步搏杀,图个什么?”岳顾寒眼露锐利:“你的那个书院,是个惹祸的苗子。什么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都是个屁。千年前有什么武当少林?千年后想来也没有你们这些杂毛和那些秃驴的事。”

    “不争竞不要说千年之后,五十年之后都未必看得到。”鹿饮溪转过头:“你天生孤寒,吃灯草灰,说风凉话也就算了。我一派之主又怎么能真的去当闲云野鹤,充什么世外高人?”

    话音未落,鹿饮溪擎剑而起,一道煌煌剑光仿佛江海凝青光,一道闪电般从虞军阵中攒射而出。

    李旭只觉心头一点寒意,便看到鹿饮溪已经冲到了皇帝身前,他左手一弹长剑,那口古剑龙吟一声。

    却看见那三名苯教上师,脖颈之处都有一处血痕,蓬得破出一团血雾,竟然刚才转瞬之间就被鹿饮溪一剑尽数杀了。

    另外三位生肖的尸体倒在地上,看的吐蕃军肝胆俱裂。

    “什么狗屁十三上师,真不济事。”岳顾寒看着鹿饮溪一剑斩去三人的威风,策马到了韩瑞身边:“名声在外,也不过是卖大力丸的。”

    韩瑞转过头瞧着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头。

    另一边尚东赞笑眯眯地看着尚恐热笑了笑。

    “走吧,陪我去会会大虞皇帝。”

    说完二话不说,一手拉着尚恐热下了马,奔着两军中间的位置去了。

第二十三节 穷途

    李旭看着横倒的四个尸体,武当掌门的快剑之下,雍仲苯教的上师们鲜血喷洒得到处都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样曾经仿佛天神一般的人物,给人杀猪宰羊一样的尽数杀了。

    生死无常。

    李旭高兴自己又看到了鹿饮溪的一路剑法,这一套剑法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与之前的那一路“大衍之剑”全无一点相同之处,乃是一等一的快剑。

    只是一出手的功夫就将剩下的三人尽数杀死,这个速度便是自己施展凝功化神的手段,将现在的速度再快上许多倍,也只能做得差不多罢了。

    而且这路剑术一出手,李旭就能看出鹿饮溪施展这路剑法要比那个什么“大衍之剑”要熟稔得多,显然这套剑法才是其所擅长的。

    “好剑,好快剑。”李旭由衷地赞美了一声。

    “陛下谬赞了。”鹿饮溪看了一眼剑锋上滚动的血珠:“这小有清微剑伤人本来就不该沾染一丁点血滴,仔细论来,其实还是退步了。”

    可以,可以。李旭看着持剑而立的武当掌门,这个风度和气度才能唬人。

    两人这边交流着,另一边的吐蕃大相便拉着早就明白过来的尚恐热步行离了吐蕃军阵。

    刚刚阵斩了自己这边的高手,主帅就冲出了阵中,吐蕃军中议论纷纷,原本不高的气势也坠了不少。

    “外臣吐蕃相尚东赞参见大虞皇帝陛下。”

    李旭和鹿饮溪站在原地,尚东赞过来就先拜下行礼。

    皇帝低下头,看着那个跪倒在地上的高大身影。

    这是李旭第一次感到,有什么人和自己如此相像。

    并不是指武功,亦不是相貌,更不是身份。

    而是野心。

    只需要看一眼,李旭就知道眼前这个名叫尚东赞的男人和自己一样,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饿兽,伤口和饥饿能够逼迫他干出任何事情。

    “我会给你让开一条路。”李旭决定收回那个近乎羞辱的条件,皇帝觉得尚东赞十分有趣,也是一个事实上的盟友。“你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

    这个宽宏的条件让尚东赞喜出望外,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命令所有人放弃铠甲兵器的准备。为了权力,尚东赞甚至愿意冒被皇帝背约杀掉的风险,不过现在看来自己的豪赌大概是成功了。

    “大皇帝天高地阔之恩,尚东赞没齿难忘。”

    吐蕃大相仍旧保持着他的恭谨,他知道自己对皇帝有不少用处。只要这层用处还在,李旭就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

    “你们尽快通过,回吐蕃去。”李旭看着尚东赞旁边的那个人,此人现在心中剧烈的波动不断引起皇帝的侧目,李旭知道这个人的内心正在不住地起伏。

    “你们真正价值无限的瑰宝在卫藏之地,不在关中。”李旭看着脚下恭服的尚东赞,皇帝知道眼下的臣服或许早晚有一日又会演变成未来的争斗,不过现在,自己和尚东赞是各取所需的特殊盟友。

    “大皇帝所言甚是。”尚东赞抬起头,李旭现在能够看清他红黑的面庞,硕大的鼻子,黝黑的胡须,还有那双和自己一样的眼睛。

    “微臣到了逻些,一定肃清朗达玛的流毒,恢复大虞和吐蕃之间的甥舅之亲,同时严格约束各部头领不许他们滋扰边境……”

    “好了,不必和我表这些忠心。”李旭挥了挥手:“带着你的人过去吧。”

    尚东赞继续恭敬地向皇帝叩首,然后带着尚恐热站起来,接着想回走去。

    鹿饮溪看着眼前的一幕,虽然武当掌门知道有些时候,敌我黑白彼此之间变幻繁复,但那是江湖事,今日看来,朝廷的大政似乎也差不多。

    “走吧,鹿掌门。”李旭看了看脚下的尸体,只有一声长叹。

    言罢,皇帝和武当掌门就回到了他们出发的地方,那个充当指挥部的小丘上。

    “陛下,尚东赞会不会过去之后杀个回马枪?”

    凤翔节度使韩瑞表达了一个怀疑,其实韩二公子也知道自己的话皇帝未必会听得进去。

    不过说不说在我,听不听在你。如此唱唱反调提出一些意见,本身就是臣子们忠诚的一种表现。

    在皇帝面前可以提出意见,也能有所讨论。不过拍板的依旧是皇帝,皇帝的指示能理解那就一定要坚决执行,不能理解也要坚决执行。

    更何况有的时候表达意见本身就是一个吹捧的有效形式。没有一个忠实憨厚的捧哏,怎么能显出逗哏的风趣幽默呢?

    “他没有那个胆子。”李旭向自己的节度使解释道:“有这个本事他还用让他姘头到咱们这里来吗?”

    皇帝的话引起了另外一个人私底下的悄声反驳。

    “我觉得不一定是他的姘头。”岳顾寒板着个脸对身边的两个迷弟莫蜚声和苏彻说道:“来咱们营中的那个女人,名字特别像骂人的那个妞,我估计不只是尚东赞一个人的姘头。”

    承天剑宗作为一名绝世高手,再一次展现了他远超凡人的五感。

    “虽然没有仔细见过那个尚东赞。”岳顾寒比划了一下手:“但老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望气的功夫哪可不是吹的,我远远一看,就知道那人是什么路数。”

    两名年轻的军官不住点头,他们都是经过摩尼教造反那一夜的人,也算是间接地见识过承天剑宗的凛然天威。再加上岳顾寒之前答应传授他们一招半式,两名年轻的军官自然是执弟子礼对这位剑宗。

    “尚东赞看着中气十足,像个高手。其实是虚,而且是肾阳虚……”

    鹿老道眼观鼻,鼻观心,这一刹那忽然觉得自己站得这边的确是有些跌份。

    虞军按照皇帝的指示让开了一条路来,而吐蕃人也偃旗息鼓地缓缓通过。菩提流支又一次的到了虞军阵中,这次他仍然是作为使者来的。

    尚东赞刚刚决定向皇帝进贡四千匹军马作为贡礼。吐蕃大相这次交出了军中差不多八成的军马,本身就是一种输诚的表现,失去了绝大多数马匹之后,尚东赞的部下也就失去了战术和战略上进攻的能力。

    排成队的吐蕃人在凤翔军面前低着头走过,两边大概相隔了三百多步,虞军的欢笑戏谑和吐蕃军怨望的眼神彼此交融,李旭骑在马上,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皇帝不知道虞朝有多少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景象了,自从关东乱后,朝廷的威权就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今天,曾经的后党已经看不到了踪迹,擅权的宦官也被赶出了宫廷,曾经消耗了大量军力和物资的吐蕃人,也品尝到了失利的滋味。

    等朗达玛的首级高悬在藁街之上,那个时候,天下又会怎么评价自己呢?

    李旭摇了摇头,自己从来就不需要别人来评价。

    “派一队人去接收尚东赞的营地还有那些马匹。然后我们继续进军,我估计裴相已经和朗达玛接上了。”

    尚东赞将这次掳掠所得的物资和奴隶尽数留到了营地内,至于那个营地则是李旭的战利品。

    正在李旭布置着善后的事宜时,朗达玛已经知道自己可能被逼上绝路了。

    在那四位被皇帝和鹿饮溪杀掉的时候,赞普埋在尚东赞和尚恐热那里的钉子就把信息传了过来。

    后来尚东赞叛卖赞普的时候,他与尚恐热部下的贵族中也有不少骑墙的派了几个人过来通知赞普。

    只剩下五千多兵力的朗达玛现在已经知道了尚东赞背叛自己的消息。同时他的前方晃动着虞军各色各样的旗帜。

    各路勤王兵马在裴度的居中调度下摆出了鱼鳞阵,各路部队按照编组组成了一个中央微微凸出,两边稍微在后的阵型。

    这个阵型是标准的用来中央突破的战阵,裴度摆明了要利用兵力上的优势欺负一下朗达玛这个愣头青。

    “雪山自在王佛”面目愁苦,雍仲苯教十三位上师之中,武功以他为首,得闻四位师弟的死讯,让这位叱咤风云的高手有了一丝绝望。

    吐蕃本来就是一个佛国,朗达玛之所以能够灭佛成功,一方面是上任赞普赤松德赞推行的政策不得人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金刚乘凋零,而苯教崛起的缘故。

    而金刚乘之所以凋零,苯教之所以崛起,绕不出一个人物。

    那就是名动天竺的婆罗门教第一论师商羯罗。

    此人据说当年也是一个天竺和尚,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由破门而出,跳槽去了婆罗门教那边。转过手来对付天竺的佛教,将一众秃驴各种意义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吐蕃这边的金刚乘多半都是从天竺过来的,现在祖源地吃紧,不仅没有人能过来弘法,还有不少金刚乘高手过去和商羯罗斗法,那自然是一去不回。

    雍仲苯教这边又得了异人襄助,武功突飞猛进。其实“雪山自在王佛”心里也清楚,这所谓的异人,多半就是商羯罗过来抄秃驴们后路的。

    如此一来二去,才有了这灭佛的依仗。

    不过毕竟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碰到了中原一等一的高手,这画皮终究是给人捅破了。

    “雪山自在王佛”看了一眼面目愁苦的朗达玛,趁着赞普不注意,向师弟们比划了一下手势,向着人多的地方挤过去了。

第二十四节 末路

    朗达玛坐在一块石头前,青石很凉,他左手捏着一个瓷杯,一口一口得抿着清冽的酒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身穿重甲的吐蕃武士在赞普身边忙碌得穿来穿去,剩下的四五千名吐蕃武士在将领的指挥下摆好阵势,等着对面的虞军进一步的动作。

    “赞普。”党项部的首领李思忠和拓跋宏业并没有跟着尚恐热和尚东赞,因此也被堵在了这里,他们看着举杯痛饮的吐蕃赞普,心里着实着急。

    正面的虞军列阵之后就没有了更多的动作,但是那股山雨欲来的味道怎么也瞒不住久经沙场的两位酋长。

    这次出征跟随吐蕃的党项精骑都是他们的亲族子侄,这些人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二人各自家族在部落中的统治也就要宣告结束了。

    “你们来了,且饮此杯。”朗达玛将旁边托盘上的瓷杯又斟上了两杯,然后两只手举着分别递给李思忠和拓跋宏业。

    满腹心事的李思忠和拓跋宏业接过了酒杯,醇厚的酒香顺着他们鼻孔飘进心底,这的确是一等一的好酒,只是此刻谁也没有了喝下去的念头。

    一直没有尚东赞和尚恐热的消息,只是听说他们和虞军交上了手,可打到了怎样的程度却谁也不知道。

    自己这边的虞军虽然不动声色,但是这么穷耗下去也不是个事。

    更何况,这二位还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流言。

    说是什么尚东赞和尚恐热背叛了赞普,和虞人达成了协议丢下朗达玛自己跑了。

    天可怜见,咱们党项人这次只是来给吐蕃人当帮手的,没道理他们跑掉了,咱们被虞人堵了个正着。

    看着手里的酒,李思忠和拓跋宏业没有一点喝下去的兴致,再好的酒在眼下都显得十分苦涩。

    “赞普,咱们该怎么办?”李思忠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躁,开口问道。

    朗达玛也不回答他,只是将澄澈的酒浆往嘴里接着灌了一口。

    拓跋宏业将酒浆灌进嘴里,他早已看出现在的吐蕃赞普已经是方寸大乱,在这里问他是问不出来什么的。

    “我听说你们党项人,都是鲜卑人的后代。”朗达玛喝了一口酒道:“从东胡时代被匈奴征服,到檀石槐时代崛起,在此之后段部、慕容部、拓跋部都先后煊赫一时,历经挫折而厚积薄发,时至今日,代北子孙也有不少是中原的望族。”

    两名党项首领也不多话,当年的祖宗们有多了不起用不着吐蕃人来提醒他们。曾经显赫的鲜卑人已经是日落西山,仅剩党项人和吐谷浑人这一点遗存,其中吐谷浑部被吐蕃人吞并征服,剩下的党项人也只能给人家当个打手,做个跟班小弟。

    “冒顿灭了东胡的时候,想不到日后的东胡人能够崛起吧?匈奴人的后裔被东胡的后裔驱策。”朗达玛又饮下一杯酒。

    “我兄长赤松德赞,他曾经见过白玉京中的巍峨宫阙,盘踞了十五天。”朗达玛比划了一个手势。“谁知道到了今日,吐蕃赞普的首级也要给虞人砍去了。命运呵,为什么总是如此乖离?”

    李思忠面色惨白,眼前这个有些醉醺醺的大汉可不是他想要的吐蕃赞普。

    “赞普……”

    “尚东赞和尚恐热已经背叛了我,背叛了天神的后裔。”朗达玛剧烈地咳嗽了一下,显然是被酒浆呛到了。“他们将主子卖了一个好价钱。虞国的皇帝将吐蕃至高无上的权力赏赐给了他们,呵呵,代价是奴役。”

    吐蕃赞普的脸殷红如血,他伸着胳膊指向天空,似乎在向他的祖先天神发出控诉。

    “那些苯教的上师们已经溜了,什么雪山自在王佛,什么盐湖智慧尊佛,那些个活佛们,他们都溜了。”吐蕃赞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什么祖先的信仰,吐蕃的传统,都是些个屁话。这不过是些攫取百姓血肉的野狗而已。看见肉就抢着吃,被棍子打了就拼命跑。我苦苦恢复苯教,他们又怎么对我?”

    连雍仲苯教的上师们也溜号了吗?这些野狗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会观风辨色。

    拓跋宏业看着吐蕃赞普,这个年龄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吐蕃国君,三十多岁的光景,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只不过现在一切或许都要戛然而止了。

    “赞普,您不能再喝了。”李思忠伸着手拦阻道:“大敌当前,你可不能喝醉了。西面也要布阵啊,要是虞国皇帝突然杀过来,咱们又该怎么办?”

    “就让李旭来杀吧。”吐蕃赞普已经倒光了酒瓶里的酒浆,他示意一旁的侍卫们端来更多的酒。“我们轰轰烈烈的死在这里。来,你们都喝,都过来喝酒。”

    朗达玛还在那里布置着,似乎要摆出一个酒宴的样子。军阵内的吐蕃人开始唱起了一手苍凉的歌谣。拓跋宏业会的吐蕃话不多,只能听出这大概是歌唱家乡的山川,歌唱母亲慈爱的一首歌。

    两名党项部的首领,退了出来,将空间留给赞普和他的亲信们,拓跋宏业抬起头望向南边,渭水的南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一支部队,这些人旗号杂乱,阵型不成章法,也没有什么铠甲长兵,看上去乱糟糟的。

    拓跋宏业忽然福至心灵,他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些人马,大概就是之前他们在这或许就是那支没事就往山里钻的神秘虞军,现在看来,这大概就是些由虞国武林人士组成的乌合之众。

    “我们过去到底犯了多少错?”李思忠站在拓跋宏业身后,他的眼睛呆滞的望向对面那支武林中人组成的队伍。

    “只有一个错误,太过弱小。”拓跋宏业转过身,侧身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引为宿敌的同族,此刻自己竟然是最能体会到他心境的人。

    家族人几代的付出,很有可能在今日化为尘土。

    拓跋宏业自己并非昏庸之主,也不是懦弱之人,相反若以草原上的标准而论,无论是李思忠还是拓跋宏业,都是相当不错的部酋。

    只是今日,无论怎样,都将归于尘土。

    西风带来了苍凉的号角声,这声音虽然熹微如同潜藏在地平线下的朝阳,但是却仿佛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一般令人无法忽略。

    拓跋宏业向西面望去,沿着渭水的北岸,一面红色的旗帜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虞军的旗帜迎着西风猎猎作响,裴度身着戎装,右手扶着宝剑,站在战车上望向西方。

    在他的身旁,除了几名身穿蓝袍的官员,就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衫的读书人,他都上随意绑着一根有些发黄的青巾,相貌俊朗,一双眼睛好似鹰隼一般明亮。

    杜停杯看着裴度的佩剑,连云寨的大当家学贯古今,自然看出这柄名为“耀渊”的古剑正是当年“剑圣”裴行俭的佩剑。心里暗笑裴度果然还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果然还是将这口祖宗佩戴过的宝剑随身带出。

    只是今日的裴中立能否如当年的裴行俭一般让这口神锋再次饱饮贼人的鲜血么?

    裴度勉强维持着精神,今日行军之时,这位连云寨的大当家亲自拜会过了裴相,一同带过来的还有陈朝恩的手书。

    虽然知道了此子是朝廷请来的援军,但是裴度依旧看不上杜停杯。

    因为在裴相的心里,此子才是真正的虎狼之辈。

    区区一个小官,受点委屈怎么了?大家出来为官这么久,谁没有受到过些委屈?就好比裴某人自己。听说皇帝被人毒死,就巴巴得去寻了光王继位,难道裴某人不知道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皇帝给毒死了,总要有人继承山河,蜀王那样的孩儿自然是不成的。裴某为了大虞江山,请出光王继位,于公于私都可谓问心无愧。

    谁料到竟然碰见了皇帝玩仙人跳。

    裴某说什么了吗?抱委屈了吗?

    没有,我仍旧辛辛苦苦的操持经营,吐蕃人打来了,裴某依旧要一把岁数顶盔掼甲的上阵。

    这个才叫做臣子的操守。

    杜停杯呢?出身京兆杜氏,也算是世代簪缨,深受朝廷的恩德抚育。

    不过是丢官去职,给关起来打了几棍子,受了一点点的委屈,就跑到山里面拉杆子对抗朝廷,对抗皇上。

    毫无一点点感恩之心。

    裴度是真的看不上这个杜停杯,所谓君臣父子。这朝廷跟家里是一样的,皇帝是爷爷,韩岗不是大伯也是二伯。杜停杯这样的蕞尔小臣勉勉强强算是个孙子辈。这孙子给大伯收拾了,还敢扎刺?裴四叔自然也觉得他不懂辈分。

    “这苍凉的角声,应该是皇帝战胜了吐蕃人,靠了过来。”杜停杯转过头看着裴度:“东西夹击,胜算已有九成。裴相应该命令全军吹角,震慑敌心。”

    哼,还指挥起我来了。

    裴度按捺住心中的不快,对身边的军将下令道:“吹角为陛下贺。通传全军,就说陛下击败了尚东赞,来和我们联兵破胡了,让他们好生努力,一举一动圣天子都看在眼里。”

    “末将得令。”兴奋地虞军裨将抱拳而退。

    不多时,呜呜咽咽的号角声和虞军的欢呼声就响了起来。

小结与祝福

    最近工作繁忙,生活上面也有些不遂意,更新有些缓了,在这里首先向各位朋友致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实本书也已经写到了四十万字,算是到了大纲中的一个节点,李九日之前的颓势基本上到了头,所以有几句话说。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十分遥远,不过既然您看了我的书,若是觉得不错,那我便觉得这就是交心的朋友。

    朋友么,像我这样的凡夫总有几句话要跟朋友们念叨一下。

    这本书的开始,本来是和朋友们之间开过的玩笑。关于所谓“武侠”还能不能写,有没有人看的裹脚布话题。

    其实所谓“武侠”同玄幻仙侠来比看似古旧,实在是新生事物。

    过去的所谓武侠如“七侠五义”,“说唐”那些都是评书,都是李元霸和裴元庆抓着几百斤的大锤舞成一团,以非人之姿行豪杰之事。

    真正以“武功”为立意,以“真气”这种超自然能力作为起点的武侠故事,其实算到现在也不过四五十年而已。

    四五十年,一个文体的生命力就算断绝了吗?我觉得是没有的。

    武侠还可以写,只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金古梁温黄这五位大家,每一位都有各自的套路和变化。我觉得今日要写武侠,最重要的就是变。

    这一变,我觉得可以通过引入历史上。

    这就是一开始立稿的初衷,尝试一下不同的套路。

    历史文里的家国情怀是我们中国人共通的情怀,家族的命运和国家的命运相勾连共浮沉。这种情怀可以为武侠提供更多感情上的动力。

    其实韩愈对孟浩然所讲的文理今天依旧可以奉为圭臬“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只有感情上的波动流露才能造就出好文章。

    所以一开始的选材,我准备取南北朝或中晚唐这两个大争之世来写。

    最终经过考虑还是选择了晚唐这个时代来写,并且用架空的手法,改唐为虞来将唐宪宗至唐宣宗时期的事情集中到李旭一人这个时代来写。

    李旭这个人物的性格其实就是他的名字,旭既是初升朝阳,又暗含九日行空的意象。

    他既是刚升起的太阳富有活力,又像是天空中酷热的太阳,但是他焦躁莽撞,龙空有位朋友说得好,其实正是我一开始草拟大纲的本意。

    宫斗的最高境界就是一拳莽过去。

    这才是李旭这个人物性格的本源,他莽撞,所以大好局势因为一个“维州易帜”搞得内外离心,他又强力,所以一拳打爆程奇力,用功夫像推土机一样将敌人尽数碾平。

    他又是一个如你如我的普通人,他有一颗现代人的同理心,会把宫中的宫女们放出宫去,而不是让她们在宫里蹉跎了岁月年华。

    韩岗这个人算是调戏了一下韩玉昆,所谓“玉出昆冈”,冈上面多了一道封建社会的大山,两者便不可同日而语。

    其中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设定的韩岗是一个完美的官僚。他可以跟刘晏一样建立起一个盐铁专营体制,为一个封建王朝成功续命。

    另一方面,他又可以成为党争的胜利者,成为朝廷的真正掌权人。

    当然,作为官僚,他缺乏担当,没有破而后立的勇气,所作所为无非是小修小补,其目的也跳不开自家自业。

    至于李德裕、牛僧孺、元稹等人性格故事多半按照《旧唐书》和《资治通鉴》中来。

    其实中唐到晚唐,唐朝不是没有中兴回魂的机会,但是一位明君之后往往跟着几个混账,而所谓的明君又喜欢吞服丹药,所以死得早,自然就国运日衰。

    我的态度一直是武侠不能只写江湖,金古梁温黄,江湖已经被写透写尽了。再写就是黑社会武侠,天下会之雄霸崛起那种文了。

    所以我以为要写江湖,必须要写出一个“变”来。

    譬如传统武侠小说里的格局,往往都是今不如昔,一百年前的高手秘笈天下无敌,三百年前的上古绝学大家争得破头。

    依我看来,“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之中,武学也应该是越变越强,经过了越来越多的知识积累和总结,武功也会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普及,同时七宗等级的高手越来越多的原因。

    至于设定上的问题,很多人认为武侠世界就不可能存在一个政府。

    武功不是神术魔法,造不出来面包和水。武林高手也不是修真者,一样要吃饭喝水。

    农业时代最重要的就是发展农业,而发展农业就离不开各项水利工程。

    一个兴修水利工程的农业社区所拥有的资源必然会超过不兴修水利工程的,而兴修水利等大型工程就需要一个官僚体系。

    同样,赈灾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官僚体系。

    如果认为有武功就不会存在原来的社会结构,我觉得显然是一种错误的想法。因为土地是财富之母,没有农业就无法为手工业的繁荣提供基础,没有手工业武林高手们就穿着兽皮去比武吧。

    一个强调武力,不依赖官僚体系和兴修水利的社会。中国也经历过,那就是维持了不到百年的元朝。蒙古人迷信武力且不兴修水利,科举官员极少,绝大多数官员都看出身和跟脚,缺乏行政能力。

    最终结果就是整个社会环境迅速恶化,全国性的起义使得蒙古人退回漠北。

    武力从来不是决定社会形态的主要因素,非洲的黑叔叔,绿教的部落酋长们手里拿着导弹、坦克,挥舞着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他们的社会形态仍然受到部落社会的限制。

    至于军队,我主要是参考了历史和战锤:全战。

    首先,在我们这个没有武功的世界里,冷兵器时代的战役结果往往倾向于战斗双方之中,人数更少,更加精锐的一方取胜。

    南北朝的许多决定性的战役中,往往是人数多的进攻的一方最终居于劣势。

    李靖先破突厥的克服定襄之战,真正投入的主力是三千名精锐骑兵,后来灭东突厥时,有骑兵一万,而先锋却是苏定方的两百名骑兵。

    明朝王越的红盐池之战,威宁海之战,所动用的兵力都不多。

    这些都于史有载,动辄百八十万,二三十万的兵力,那是小说家言。

    对于武力对政治的影响,我的思路主要参考了田余庆先生的《东晋门阀政治》。

    东晋时代,晋元帝和王导并没有多么强大的军事实力,整个东晋时期曾经发生过很多次依靠武力解决的重大政治事件,但是很多时候政治事件解决时的最终得利一方并不是掌握武力的集团。

    从苏浚、陶侃、祖约、杨期、刘牢之等人的命运来看,这些人拥有强大的武力,同时也被统治集团所防备制约,却一直不能将武力作为形成掌控政权乃是彻底夺取政权。

    真正能够兼而掌握武装力量和朝政大权的是琅琊王氏、高平郗氏、颍川庾氏、谯国桓氏、颍川陈氏这些士族,而这些家族能够同时将武力和政权兼而有之,其实是东晋皇权的默许扶持,起决定因素的是这些家族与皇权的远近亲疏以及其中的人才。

    我们常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为何苏浚、陶侃等人有了枪杆子却不能掌握政权呢?田余庆先生总结为缺乏眼光和准备,我认为是合适的。

    当年说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伟人,当时已经有了思想和组织,唯独缺少了枪杆子的支持。而上面的那些人除了武力之外,一无所有。

    我将本书的武功设定为一个逐渐升高的过程,从武力上看,武功的上限和顶层人物呈现了逐渐增多的趋势。在这个趋势下,武林人士对于政权的变化就是我一直想增加进小说里的一点东西。

    少林寺的高僧们搞暗杀拳只是思想上的变化,扩大经营增强社会影响,这是一个江湖门派的常规,其本质上还是旧的。

    武当派的道长们搞文武学校,通过科举有目的的渗入官僚体系,同原本的儒门书院一较高下,这是一条新的路子。

    至于江湖大侠将自己的家族奋斗成了一方节度使如魏博田家,韩家让子弟习武,这都是我想写的变化。

    还有杜停杯这样的江湖人实际上在完成政府的一些职能。

    我设定了一个由剑仙草创的剑庐,一直敝帚自珍的武林秘籍在这里所有人都可以翻阅,这种不受限制的知识本身就在挑战门派存在的基础。

    如果我们将历史读得浅显,那就会觉得三百年一个轮回,没有什么新鲜事。然而若是读得深一点,那就知道我们的历史其实在不断地向前演进,时时都在增添许多新的东西。

    我所希望的是能够将我自己想得这些变化添进去。

    本书中有许多旧的东西,比如道圣的筹谋,所处的组织,这都是武侠大家们经常用在书中的传统元素。

    当然也有我自己添加的新东西。

    武侠小说的本质是一种幻想的成人童话,我希望加一点新的东西进去。

    这本书的开头,本来就是我随手拟的一个开头,后来的签约尚在预料之中,但是再之后的三江、强推乃至上架,那就真的在预料之外了。

    兼职码字,难免会遇到本职工作的一些影响,现在自己反过头来看,本来不强的文字质量参差不齐,很多描述偏向议论文而缺少了故事应有的视角。

    原来的行文节奏也经常因为日常的事物搞得支离破碎,我本人其实还是十分羞愧的。

    其实本文还有很多可以提高的地方,比如将主角的起点从皇帝换为某个闲散的藩王乃至江湖小卒,无疑会增加很多故事性。但是既然已经已经形成了现今的格局,那自然就要在当下的窠臼内尽量将文章写好。

    元旦假期即将开始,也即将迎来2018年,在这里先向各位朋友道一声元旦快乐,并发心继续努力,提高文字质量和节奏,当然最重要的是要增加更新的数量。

第二十五节 死地

    李旭骑在马上,有过人的目力,皇帝能够看到吐蕃军队的旗帜在前方不停地飘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刚刚李旭很有信义的将尚东赞和尚恐热手下的军队轻轻放过,皇帝命令凤翔军让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让吐蕃人可以回去忙着争权夺利。

    对于敌人而言,来自内部的纷争往往比外部的压迫更为致命。李旭很清楚,放尚东赞回去比砍了他的人头好处更多。

    其实换个角度说,今日的大虞之所以这么一副扑街样,不就是内部纷争太过所以没有力量对付外敌了么?

    终于,自从关东乱后最大的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就放到了李旭嘴边,虽然这不是什么封狼居胥、勒石燕然的武功,一想到能够让吐蕃赞普授首,皇帝心中还是激动不已。

    欲大敌则勇,逢小敌反怯。虽然局面一片大好,李旭心中也和汉光武帝一样在胜利唾手可得时担忧的反而更多。

    生怕朗达玛从手指头缝里溜走。

    “看起来,裴相已经和朗达玛对上了。”韩瑞看着更远处的虞军旗帜,然后稍稍轻轻拍打马颈安抚一下胯下躁动的战马,一直没有真正的冲杀让这个精力充沛的动物有些不自在。

    “朗达玛手上没有什么货啊,看兵力大概只有五千上下。”苏彻指着远处吐蕃军的队形比划着。

    吐蕃军队也意识到后方有了虞军出现,他们迅速变阵成一个不太标准的圆阵。只是因为他们的兵力太过薄弱,这个圆阵最宽厚的地方也不过百人上下。

    这让李旭兴奋的眯起眼睛,根据既往战阵上的经验,这样厚度的阵型根本挡不住皇帝的冲杀,而且通过波动感应,皇帝并没有发现对方阵中有什么可以和自己一较长短的高手,甚至就连差不多的高手也没有几个。

    不是说好的还有几个雍仲苯教的上师可以练手吗?皇帝下意识的瞥了瞥身边的鹿饮溪和岳顾寒,颇有点宝剑空悬的失落。

    好不容易拉来这些长工来白扛活,怎么就没有活干了呢?作为地主阶级的大头目,李旭很有些剥削唯恐不尽的难受。

    韩瑞很刚正的将部队拉成几条横列,缓缓向前逼过去,在距离吐蕃军队尚有一箭之地的时候停了下来。

    这边旌旗摇动,裴度那边也有应和,尚书左仆射的军旗摇动,原本鱼鳞排布的虞军渐渐以一个凹字形迎了过去,东西两边的虞军将吐蕃人那最宽不过百人厚的军阵围在了正中。

    “弩手。”韩瑞轻轻吩咐道。

    中原军队最擅长的军器之一就是弓弩,历朝历代都有一直规模庞大的精锐投射兵力。虞军也不例外,强弓和劲弩一直都是禁军和外藩军队的标配。

    节度使一声令下,凤翔军中的弓弩手们立刻在旗帜和号角声的指挥下走到了队列的最前面,弯弓搭箭,开始向吐蕃军队发射致命的箭簇。

    而圆阵之中的吐蕃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许多手持大型单体弓的魁梧战士从圆阵中站出来,开始同虞军的射手对射。

    吐蕃人的军备,在护甲上一冠追求重装,这是他们社会形态所决定的一种必然,用最多的资源去武装那些精锐。

    弓这种武器要形成战斗力需要耗费不少资源,训练用的箭矢、弓弦甚至弓本身都是消耗品。同样开弓的武士也必须是孔武有力的战士,饥民、贫农和奴隶是不足以作为弓手使用的。

    吐蕃军的射手无不是披重甲的魁梧之士,这些威武的重装步兵一直都是吐蕃人和虞军、回鹘人交手的杀手锏。

    只是现在朗达玛的兵力只有五千人,能够站出来同虞军对射的武士还是太少了,这些射手中的大部分都是来自逻些城,由赞普亲领的禁卫。

    即使是吐蕃军中最乐观的人也都知道,再经受了挫败和背叛之后的己方实际上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埋骨于异乡几乎是大家注定的命运。

    然而他们都是生长于天穹下的猛士,绝不甘心束手就擒,虽然知道免不了被斩下首级然后经过石灰腌制作为虞人恐吓其他人的京观。但是今日既然能够开弓,那便要引箭反击。

    虞军的箭矢和弩矢的箭簇都成尖锐的棱形,这是用来对付重甲的破甲箭,这种箭簇对于没有什么护甲的敌人来说没有带着倒钩和倒刺的箭簇更有杀伤力,但是能够对付吐蕃甲士身上厚重的扎甲。

    飞射而出的箭矢砸在吐蕃甲士的铠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去势未竭的箭矢即使没有顺着扎甲的缝隙钻进这些甲士体内,仍然像是一个愤怒的拳头一般让这些吐蕃甲士感到了冲击力,虽然他们甲下还有厚实的锦袍或皮袍。

    吐蕃的甲士们引动手中的单体弓发动反击,虽然他们手中长弓的性能较虞军手里的弓略逊一筹,但是射术和身体素质足够将双方拉到一个相对公平的程度上来。唯一遗憾的就是相比较虞军那些身披轻甲的弓弩手,吐蕃甲士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些。

    虞军的箭雨瓢泼一般攒射过来,站在最外侧的吐蕃甲士们就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引弓还击。

    射箭除了需要射手有强大的核心力量外,对心志也有很高的要求,吐蕃甲士们在虞军强大攻势下反击的姿态,即便是李旭和韩瑞是他们的敌对阵营,也不由得赞叹一声。

    来自敌人的赞叹注定是虚伪的。

    很快那些仿佛雪域天神一般的吐蕃武士们就被虞军的箭矢射成了破口袋,身上插着尾羽还在颤抖的箭矢倒在了地上。

    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甚至不足以对虞军的射手们构成足够的威胁。

    中箭的虞军射手若非重伤还可以轻松地退回阵后进行简单地包扎治疗,而吐蕃甲士却依旧困兽犹斗,做着无谓的垂死挣扎。

    这些身背靠旗,头盔铠甲多用华翠鸟羽装饰的武士倒下之后,等待圆阵之中吐蕃军队就像是一个漫长的公开处刑。

    虞军将他们的箭矢向圆阵之内倾泻,而行军时携带的盾牌和樯橹只能勉强挡去其中的一部分。

    准备更加充足的东面虞军一边,甚至还有三连弩车这样能够将短矛大小弹药弹射进圆阵之中的军械。在这种死亡军械的收割下,无论武功高低还是护甲强弱都一视同仁,死亡在这时书也公平了起来。

    面对已经是强弩之末难穿鲁缟的吐蕃人,甚至不用李旭或者其他高手出手,仅仅依靠常规的军事手段就足以将这些陷入死地的吐蕃军队轻松收割。

    这样密集的攒射几乎进行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宣告结束,虽然有特殊的武学技巧加以强化,虞军射手的体力和精力也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他们已经取得了非常大的战果,接近三成的吐蕃军队死在了密集的箭雨之下,还有数目与之相当的杀伤,中箭的伤兵们哀鸿遍野,痛苦的嚎叫和吐蕃语的诅咒问候着东西两边虞军的耳膜。

    仅仅剩下四成的吐蕃军队还保有一定的战斗力,他们缩小成一个更小的圆阵来抵抗周围虞军的压力,现在这个圆阵最宽的地方只剩下二十多人,甚至不到三十多人了。

    李旭清晰的看到最中央有一个身穿华丽铠甲的卷发汉子,他周围站着几排手持金属大盾围棋挡箭的重甲卫士。

    若无意外,此人应当就是吐蕃赞普朗达玛。

    当然,也不排除吐蕃赞普乔装成普通士卒的情况,所以李旭的态度也很简单。

    所谓有杀错,无放过。皇帝准备将这批吐蕃人一个都不放过地尽数杀掉。

    正当李旭准备亲自动手破阵的时候,裴度那边的虞军有了新的动静。

    两百多名手持长刀的武士从裴度那边的军阵中走了出来,他们身穿翠绿长袍,头戴仿佛《三国演义》电视剧里关二哥那般的青色巾,手中尽是刀身笔直的长刀。

    这种长刀器型与众不同,比李旭见过的任何一种刀都要硕长。刀身的长度在四尺左右,刀柄的长度也在一尺到两尺之间。

    这些武士分成两排,一前一后,各将锋刃冲外,把堪称巨大的长刀倚在右肩之上,两百多把利刃倒映着寒光不说,更为难得的是李旭看他们眼中精光外露,呼吸又特别的悠长,步伐和身法都透露出一股干练,显然他们都是真气有成,精元巩固的高手。

    若以精锐而论,虞军之中绝没有这样的精锐之士。

    “莫非……”李旭沉吟片刻,转过头向见多识广的承天剑宗问道:“……这就是连云寨的精锐‘雷霆崖’不成?”

    岳顾寒未来得及答话,倒是鹿饮溪面色沉重地应了下来。

    “不错,这就是连云寨的精锐雷霆崖,每一个都是修行碎梦刀有成的好手,更难得的是他们令行禁止,蹈死不顾。贫道以为便是话本小说里关云长的五百校刀手也不过如此。”

    岳顾寒补充了一句:“就是这服色忒绿了些。”

    “这是为了应东方甲乙木的缘故。”熟知五行理论的鹿饮溪反驳道。

第二十六节 功成

    吐蕃人脆弱的圆阵在雷霆崖的青衣武士的长刀面前很快就被碾压成了齑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雷霆崖虽然在人数上不占据上风,但是碎梦刀酷烈凌厉的刀势轻松地切开了吐蕃人的防线。

    雷霆崖的武士无疑都是刀术大师,他们狠准的挥动刀锋,轻松地在吐蕃军队的圆阵中撕开许多口子。那些堪称硕大的长刀凌厉的切开护甲和袍服,在吐蕃人的身体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创口。

    虽然雷霆崖作为一个民间帮派的武装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护甲,但是青衣武士们本身灵活的步法和彼此之间的配合足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他们以一种残酷的姿态在吐蕃军队中收割着,两千多名剩下的吐蕃军士在这些青衣武士面前有如待宰的羔羊。

    李旭在战马上颇有些嫉妒地看着这样一队武士,皇帝不知道之前的时代里有没有类似这样由如此战力组成的精锐战阵。今日的雷霆崖简直就如战场上的死神一般收割着吐蕃武士的性命。

    之前皇帝也尝试着组织过类似的精锐部队,比如一开始从神策军中简拔出来的那些骑手,不过那些骑手在战场上的作用与这些雷霆崖的青衣武士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之上。

    李旭有些嫉妒的看着雷霆崖手中的长刀,这些青衣武士太过特殊了。

    他们所修炼的刀术是一种容易速成的功夫,却有让人不忍言的糟糕后果。

    皇帝不觉得自己能找到多少心甘情愿去主动修炼碎梦刀的男人。

    即便是大内的太监,也未必愿意忍受母亲姐妹这些家中女眷惨遭玩弄的命运,去修行这样的刀术。

    雷霆崖实在是太过特殊,实在是难以复制。

    或许可以找来一些监牢之中的死刑犯,用类似三尸脑神丹一样的毒药强迫他们效忠,然后逼迫他们修炼碎梦刀,假以时日或许这能山寨出一个雷霆崖来。

    吐蕃军队在青衣武士的穿插攻击之下大片大片的倒下,李旭也只好将心中生出一条谋划将之暂且按下。

    此刻,朗达玛身边除了身穿鎏金铠甲的几十名迦楼罗卫之外,就只有拓跋宏业和李思忠这两位党项首领和他们的亲卫了。

    适才交战的时候,吐蕃赞普仍然痛饮着甘醇的美酒,想以酒精麻醉自己的精神。

    现在朗达玛已经有些微醺了。

    青衣武士手中的修长战刃上滚动着依旧温热的鲜血,他们翠绿的袍服上沾染了不少血浆。现在仅剩的吐蕃武士在人数上甚至还要略少于雷霆崖的武士。

    除了少数几人受伤挂彩之外,雷霆崖的战士们在不到一刻之内就将接近两千敌人砍杀殆尽,这样的收割效率堪称恐怖。

    吐蕃赞普那些身穿鎏金铠甲的武士们握紧了手中兵刃,他们都知道自己生命终结的时刻已经到了,长眠于异国冰冷土地的日子已经降临了。

    另一边响起了嘟噜噜的哨子声,尖锐刺耳的哨子声之后,身着青衣的长刀武士们停止了攻击,他们在吐蕃人面前小心翼翼重新组成队伍然后向着虞军的方向撤退。

    就在胜利果实已经成熟,可以收割将之纳入囊中的时候,连云寨的大当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等待他的是身旁裴度复杂的眼神,这眼神中包含了赞赏、惋惜还有一点点羡慕之情。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杜停杯的眼睛迎上裴度与之对视:“陛下刺杀朗达玛之令,草民业已尽力,这便向裴相告辞,还请裴相禀明陛下。”

    裴度略微沉吟,尚书左仆射也清楚杜停杯的选择,朗达玛的首级太过荣耀高贵,这个功劳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将之纳入囊中的。

    更何况若是雷霆崖那些青衣武士留在这里,朝廷大军就在身边,裴度自己都克制不住趁机将之剿灭的**。想来皇帝此刻脑子里的想法也应当差不多。

    “且去,且去,山高江湖远,月升草庐安。”裴度挥了挥手,他略停了一下接着道:“本官已经上了辞表,陛辞之后就告老安居洛阳。你若有意,可以来看我。毕竟我河东裴氏与京兆杜氏乃是通家之好,汝祖父与我也算故交。”

    杜停杯叹了口气,当今皇帝并不是一个仁善之主,反而有些忌刻。裴度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只是裴度去后,留在朝中的那些人又有多少堪用的呢?

    “以后少不得去叨扰裴公。”杜停杯应承了下来,虽然他早已被京兆杜氏在族籍中除名,所谓通家之好未必能算到他,然而这一声裴公也算是承认了与裴度之间的关系。

    言闭,傲骨难折的连云寨大当家向裴度躬身行礼,于其而言,这一拜是京兆杜氏的晚辈向河东裴氏的前辈拜的,并不是拜得是柄国多年,压制藩镇有劳的朝廷重臣。

    杜停杯也不管周围那些顶盔掼甲的大虞将军们或困惑或讨好的眼神,转身离去。

    单薄的长衫迎着萧瑟的寒风,杜停杯没有多做停留,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雷霆崖的青衣武士的离去将战场重新重新清空,给虞军留出了空间。

    李旭骑在马上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皇帝此刻也能理解杜停杯眼前的举动,这位连云寨大当家也可谓是仁至义尽,不论是在渭水之南牵制吐蕃人的兵力,还是现在战场上出动雷霆崖破敌,前前后后出了不少力气。

    现在离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不仅可以防备了朝廷翻脸不认人的可能,还给大家留下一个识进退的印象。如此手腕,杜大当家绝不是一个简单地酸腐儒生。

    连云寨啊,李旭握紧手中的缰绳,心情十分复杂。

    “陛下,”韩瑞在皇帝耳边轻轻提醒道:“朗达玛……”

    李旭点了点头,朗达玛还在那里,现在不是分神的时候。

    “两位先生且随我来。”李旭向鹿饮溪与岳顾寒招呼一声,骑着马向前而去。

    承天剑宗与武当掌门紧随其后,穿过前方列阵的虞军将士走到了最前面。

    皇帝策马而前,鼻腔中充斥这新鲜的血腥味,李旭轻轻鞭策着马儿,走到了仅剩的几十个吐蕃人面前。

    鲜亮的明黄服色出现在战场上无疑让虞军兴奋起来。

    艰难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最艰难的部分已经由人代劳,预想中的苦战并没有发生,这就足以让虞军的士卒们高兴了。

    而对于各地的勤王兵马来说,他们又在战场上见到了皇帝。自从太祖太宗皇帝之后,有多久没有看到大虞的天子出现在战场上了?

    万岁声从东西两边的虞军阵营中响了起来,兴奋的军士们高呼着皇帝万岁的口号,宣泄着他们的欢愉和兴奋。

    李旭没有回应军士们的欢呼,皇帝看着身前的这些敌人,人数并不多,服色堪称华丽。其中还有几个党项服色的人,应该是吐蕃人裹挟的党项部落首领。

    “投降吧。”李旭开口说道:“我不想沾染一个吐蕃赞普的鲜血。”

    从小生活在逻些的迦楼罗卫并不通汉话,听明白汉话的李思忠和拓跋宏业也不准备当个翻译横生枝节。

    李思忠本来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最后一刻投降的。而拓跋宏业则还在犹豫是要奋勇战死还是苟且偷生。

    “成王败寇,何必多说?”早已微醺的朗达玛推开周围阻拦的卫士走上前来。

    这是李旭第一次真正见到吐蕃赞普,金灿灿的牛角头盔,红色的战袍,鎏金的铠甲,还有健硕的身材和腰间锋利的直刀。

    “来吧,取我的项上人头。”朗达玛抽出象牙柄的直刀,明晃晃的刀身映着他一双牛眼里面红色的血丝:“杀了我。”

    李旭翻身下马,走到朗达玛身前,虽然朗达玛的波动说明他也有武功在身,只是此刻他已经醉了,若没有什么醉拳之类的功夫,皇帝只要稍微一伸指头,就能将他轻松拿下。

    “放了他们。”朗达玛指了指他身后的卫士和党项服饰的贵族。

    皇帝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天真呢。”李旭踏出一步,右手戟指直取中宫,五欲六尘指直接点在朗达玛的左胸之上。

    强沛的赤地真气灌透朗达玛五脏六腑,一道鲜血从朗达玛口中溢出,他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睛。皇帝身子向前一靠,左掌摁在朗达玛的后背掌力一吐,震得朗达玛七窍之中都溢出了血丝。

    就这样,吐蕃赞普的尸身从皇帝的臂弯滑落在地上,他的象牙柄直刀被皇帝捏在手上,刀锋如雪一般凛冽,李旭手腕一翻向下一划,将朗达玛的首级斩了下来。

    一切一气呵成,等那些迦楼罗卫反应过来,朗达玛的首级已经滚在地上。

    鹿饮溪一声冷笑左手扶住剑鞘,右手在剑柄上随便一弹,剑锋倒飞而出,划过一道弧光,螺旋飞着冲进前方仅剩的二十多人斩死。

    “这一手挺溜嘛,剑庐学来的吧,嘿嘿。”岳顾寒偏过头咕哝着。

    李旭提起刀冲进剩下的人中手起刀落,将剩下的尽数杀了。

    皇帝从地上抓起朗达玛的首级骑上战马向着对面的虞军冲了过去。

    东西两边的虞军再一次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第二十七节 战后

    白玉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大虞的京城,这座有着上百万人生活居住的城市,胜利现在演变成了一种触手可及的真实。

    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之中,各坊之内张灯结彩,处处披红挂绿,虽然大家都说是临近正旦春节的缘故,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喜庆都要感谢吐蕃赞普热情赞助了一枚首级。

    藁街周边现在很是热闹,来看朗达玛首级的居民络绎不绝,虽然提点刑狱使司的官差们排出一道人墙不给大家凑近了看的机会,也让白玉京的居民们开发出一样新的游戏,用手里的铜钱去砸高悬着的朗达玛首级,说是若砸中了就能交好运。

    一开始还有提点刑狱使司的官员说这样不太好,一来是有失天朝上国的体面,朗达玛再怎么说也是受过皇帝册封的吐蕃赞普,不是道馆里缺钱花的老道士,无论如何也不该给人这样去砸。

    对于这样的言论,李绅直接去吏部要了一纸调令将这个看不出风色的官员送去了潮州的某个县上当县尉,去那块弥漫着瘴气和瘟疫的土地上好好寻思什么是朝廷的体面。

    白玉京百姓丢的那些铜钱,李绅让下面负责看守首级的官校仔细收好,封入衙门的库里作为加班时的酒肉钱。

    出来做官,最重要的就是明风色,看人情。当今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是一个行事操切最不喜欢讲究体统的人。这个时候念叨什么天朝上国,平白惹了陛下厌烦。

    李使君前前后后也算是经了不少风浪,才挣出了眼下的地位。

    对皇帝的喜好可谓早已摸透。立刻在每日给皇帝的奏报之中添上几笔百姓们丢钱砸首级的事情,果不其然搔到了陛下的痒处。宫里面传出了消息,说皇帝夸李绅是个有作为的好官。

    不多时宫里又颁下了赏赐和请帖,说是陛下准备宴请有功之臣,而李绅便是其中之一。

    够资格赴宴的除了韩岗韩瑞父子、裴度这样的高官名爵,还有光王、蜀王这样的帝室之胄,再有就是李德裕、自己和元稹。

    李绅看来这就是明白无误的信号,未来的朝政大局或许就要由自己把舵了。

    没错,和身前的这个人一起执掌朝纲。

    翰林学士元稹正坐在李绅对面捧着一杯香片小口抿着。

    过去朝野上下的抨击并没有让元稹什么影响,皇帝大胜还朝之后立即任命元稹和李德裕出任翰林学士更是点出了风向。

    元稹现在很有点春风得意的感觉,今日到了提点刑狱使司衙署之内,特意寻了李绅聊天。

    “公垂,裴度又上辞表了。”元稹透露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裴度在吐蕃入侵时期执掌中枢政令,并且组织勤王兵马策应皇帝,被天下人视为力破吐蕃的头功,太公望、诸葛孔明一般的人物。

    据说吐蕃大败、朗达玛身死的消息传入京中,韩岗还整了整衣冠对身边的党羽们说:“裴中立成此盖世之奇勋,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现在要“放出一头地”的韩相没有请辞,裴度却连着上了两次辞表,不过都被皇帝驳回。

    “上什么辞表,多熬几天,册封郡王的恩旨就下来了,那时候再退也来得及啊。”李绅也是宗室苗裔,宰相之后,对郡王这个头衔有着常人不能理解的觊觎。

    所以李绅完全不能理解裴度辞职的态度为何如此坚决。

    “郡王以前挺好,现在不怎么样。这年头能封郡王的都是跋扈自雄的河北外藩。”

    同为皇室之后,北魏拓跋氏的后人元稹对这个就看得很开:“裴相跟藩镇们斗了一辈子,不愿意跟那些混账一起当郡王吧?”

    元稹和李绅都很清楚,皇帝正准备封裴度为郡王,这可是大虞臣子生前所能达到的最高荣誉,现在能够活着获得这份荣誉的都是那些跋扈不臣的河北藩镇。

    “现在请辞,对陛下的风评可不好。”李绅点了一下,他知道元稹也必然了解此节。

    眼下朝野都将裴度视为此次大战功劳最大的人,这个时候同意裴度辞官,少不得落一个“兔死狗烹”的名声。

    “当今天子还是太注重面子和风评了。”元稹评价道。

    李旭的这个特点,元稹看的很明白。作为一名皇帝,李旭实在是太注重别人的评价了。就好比说那位文太后,现在还养在明堂宫最顶上,听说天天一碗猪油拌饭的喂,都喂得脱形脱相了,生生从一个大活人喂成了一个流油的皮球。

    听说皇帝还让人在那里布上铜镜,整日让文太后去看,弄得太后本来装疯也变得真疯了。

    这招还传出宫去,给那些嫉妒的大妇学去了整治家里得宠的小妾,也算是丧尽了朝廷的体面。

    其实按元稹的意思,真要是为了名声,多权之后再过几个月,直接一杯毒酒送过去了账便是,哪里要这么麻烦。

    “文饶已经去和裴相谈了,陛下并不想让裴相致仕。”李绅捧起茶水喝了一口:“裴相想去洛阳,陛下已经准了,给他安排了一个职衔去洛阳,好像叫什么东都观政参议使,总之无论如何不许他致仕。”

    皇帝对李绅提到过所谓“观政参议使”这东西,李绅对这个头衔的理解是除了嗓门大没别的职权。

    “东都观政参议使?闻所未闻,不过或许真给陛下搞成了。”

    大虞在刚刚结束的战事中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入侵的吐蕃人大败亏输,不仅赞普身死,还有大量贵族和军队折损在了渭水之北,大虞不仅痛击了吐蕃人而且还将倒向吐蕃人很久的党项部落重新拉了回来。

    李思忠和拓跋宏业都成了虞军的俘虏,现在正和回鹘使者一起住在告诫,被提点刑狱使司给软禁了起来。

    现在已经有官员上书希望在党项人驻牧之地设立羁縻都督府了,虞人还是忘不了太祖太宗两朝所创造的盛世景象。

    这场胜利的最大获利者就是关中的百姓,因为这次大胜,吐蕃人估计五六年内都不会有能力再次入寇滋扰关中地区。百姓可以过一段安逸的日子,这也是白玉京中百姓如此欢腾的原因。

    第二个获利者就是皇帝,皇帝的所取得的巨大胜利让所有质疑者都闭上了嘴巴,朝廷明面上变得越来越像皇帝的一言堂。李旭的任何动议和任免都能得到朝廷上下官员的认可和支持。

    元稹和李绅等人评估,觉得皇帝现在的地位大概相当于文太后与鱼辅国合二为一。

    所以皇帝真要搞什么“东都观政参议”这种不知所谓的头衔,那么以皇帝现在的声势,还真能给他搞成。

    这场胜利除了让各地的节度使纷纷上表称贺不提,即便是东方的高句丽、契丹、库莫奚,乃至倭国、南诏都派出了使者来白玉京朝贡,庆贺大虞所取得的胜利。

    “田弘正又要入朝了。”元稹意味深长地冲李绅笑着:“公垂知道吧?”

    李绅默默点了点头,他不仅知道田弘正要入朝,还知道田弘正前几日派人往元稹府上送了不少财货。

    其实不止元稹,田弘正出手大方,向不少公卿大臣送了礼物,也没有短了提点刑狱使李大人这里。

    李绅已经将所有受了田弘正贿赂大臣的名单交给了皇帝,其中当然没有少了元稹和李德裕这两位好友以及他自己。

    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又一次正式提出了入朝的请求,这位魏博节度使的入朝之议已经持续了很久,本来已经谈妥,但是中途出了皇帝火并程奇力这样的事情,原本和鱼辅国勾连很深的田弘正本来已经敲定好行程,可因为程奇力的死便打了退堂鼓。

    这一次借着皇帝击败吐蕃的名头,田弘正再一次申请入朝。

    “田弘正倒是会看风色。程奇力一出事就上表说风疾发作不能行动,无法入朝。”元稹接着莫测高深的笑着:“眼看得朝廷大胜吐蕃,隐隐露出中兴气象,立刻就贴了过来,风疾都好了。嘿嘿,这见风使舵的功夫着实厉害。”

    “厉害倒是厉害”李绅冷笑一声:“只是这舵转得太快,未免让别的强藩闪了腰。”

    明明说好了一起叛逆到老,你却做了皇帝的小棉袄。田弘正此举肯定会引来其他跋扈藩镇的不满。

    “好几家都出动了刺客,想弄死田弘正嫁祸朝廷,绝了别人归附的念头。”元稹叹了口气,他并不看好田弘正的举动。“我倒是挺好奇,陛下最近下了什么旨意,弄得你们侦骑四出,大家都提心吊胆的。”

    “也没有什么,陛下要练兵。”李绅将有些发凉的茶水一口饮下:“寻历年死于王事的忠烈后人,入宫充实武备,陛下准备重新编练出一支人马来。”

    “李从贤现在搞得那个东西军、背嵬都还不够啊?”元稹睁圆了眼睛:“这又是要搞什么?”

    两边正说话间,就有校尉从外面跑进来向李绅见礼。

    “宫里面来了公公,请使君和元大人入宫。”

    李绅闻言问道:“是哪位公公。”

    “陛下身边日常行走的常公公。”

    “知道了。”李绅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官服对身边的元稹说道:“别愣着了,进宫吧。”

    “果然瞒不住皇帝。”元稹一声长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听见好友这略显狂悖的话语,李绅脸色一沉:“谨言慎行,元学士。”

    “克勤克俭,李使君。”元稹也不理他只是笑嘻嘻地回道。

    李绅闻言脸色一沉,他现在权势很重,皇帝对他的上次也很足,日常生活也奢靡了起来,前几日用了几只鸡作鸡舌羹,就给人抓住弹劾。买了几个波斯胡姬,更是被人抓住了弹劾。

    “克勤克俭”这四个字,现在听起来着实有些刺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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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5528/ 第一时间欣赏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最新章节! 作者:人瘦凋猪颜所写的《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为转载作品,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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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介绍:
少年天子坐正明堂,左右狐狸两旁,阴诡的披金戴紫,跋扈的持节封王;上有那端庄的圣母养闺臣,下跪着衣冠的世家藏心肠,殿悬着血泪忠良,这斑斑青竹泪几行,沙场白发眺天狼,沦落在胡尘望帝乡,说一句楚虽三户三闾强。
正气丹心高悬在日月上,发奋图强复旧疆。治河修渠兴盐铁,再选汉将去朔方。有长征健儿夜带刀,弯弓西向奔敦煌,疏勒斩得冒顿首,藁街又悬老上头。飞将射虎碎叶下,都护持节木鹿城。望雒水,居周城,问左右辅弼,吾土吾民吾家邦,可无恙?且歌秦王调,饮酒食豚,画眉在闺房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侠时代的皇帝修炼日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