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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卧榻写江山     以前是大能txt下载     以前是大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佛亦有火,渡人轮回

    刘七的人走了,围观的人散了,雅间又恢复了平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林修然坐在凳上,与圆质和尚相对而坐,花解语和洛馨儿各坐在桌子两旁。

    花解语只盯着林修然看,洛馨儿却是一会看看这个登临金鳞山巅,却被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圆质和尚,一会又看看窗外办喜事的人家,一会又瞧瞧自家的相公,东张西望,最后,她还是觉得自家相公有意思,也跟着花解语一样,盯着他看。

    林修然被两女盯得有些别扭。

    当着人家大悲寺和尚的面,公然秀恩爱,这么惨无人道的虐狗行为可不好。

    于是干咳两声,示意过分了,两女这才轻笑一声,别过脸去。

    林修然瞧着圆质和尚,见他一动不动地瞧着窗外办喜事的人家看,脑海中不由一番天机推演,闭眼间,终于将事情原委,看清了大半。

    “圆质禅师,你怎么不还手啊,刚才要不是相公出手及时,你必然身受重伤,那金鳞试可就耽误了。”花解语出言道。

    事情确实是如此的,若是在眼下耽误了金鳞试,那便是耽误了一世的修行,仙人与凡人,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圆质和尚依旧默然不语,修行闭口禅。

    眼不闭,口不开。

    花解语自讨没趣,怏怏不乐。

    林修然见花解语吃瘪的小模样,有些好笑。

    但他经过刚才的一番推演,也知道了圆质和尚现在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他不愿再在此地打扰于他,于是便站起身,拉起花解语与洛馨儿两女,走出了这处雅间,回到他们原本所在的雅间中去。

    ……

    洛馨儿进了雅间,坐在凳上,替花解语打抱不平,道:“那个和尚真奇怪,花妹妹说的一点都没错,相公可是救了他一命呢,他却不搭理相公。”

    “大悲寺的和尚,真古怪!”

    林修然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有所介怀。

    他阻止那个什么恶霸刘七,不过是兴之所至,想看看这圆质和尚是因何事,做出这般霸占雅间的事情。刚才在雅间内,他已瞧见了窗外的那对大红“”字灯笼,天机推演所需的最后一块拼图,也已补完,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他自然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这活了几万年的老王八,也还不至于去巴结结交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小毛孩。

    纵使这圆质和尚确实天资不凡,放在仙道昌明的小千世界里,便是至少元婴、化神的存在,甚至飞升大千世界,参与成道之事,都有可能。

    但这对于林修然来说,都没什么。

    他看过太多太多惊才绝艳的天才了,也见过太多太多惊才绝艳的天才在修行之路上陨落,身死道消。

    所以,这都没什么。

    他自己,一世纵横,不也在成道之路上被人夺了所有小千世界吗?

    林修然看着两女气呼呼的模样,却是哈哈笑道:“他在修闭口禅而已,大悲寺的和尚都这样,你们还给我讲过的,怎么自己如今反倒生气了?”

    “就是气人嘛!”洛馨儿道。

    “是啊,气人!”花解语也道。

    “要不要我给你们讲讲为什么?”林修然忽然觉得圆质和尚的事情,是个不错的故事,讲给两女听听,解闷正好。“讲讲他为什么要修闭口禅,讲讲他为什么要坐在那里?”

    “好啊好啊!”花解语碎碎地点着头,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洛馨儿也是一脸好奇。

    于是,林修然便将圆质和尚与阿秀姑娘这个渔家女的故事,给两女讲了一遍,从两人街角的相识,到圆质和尚以药换鱼,再到阿秀姑娘为圆质和尚做布鞋,再到她今夜嫁作他人妇,如此种种,一一道尽。

    故事讲完,花解语与洛馨儿,便都愁容满面,有些感慨。

    小女子的多愁善感,伤春悲秋,便又都涌上心头。

    刚才还对圆质和尚有些抵触的两女,现在俱都为圆质和尚感到惋惜,可怜着他。

    大悲寺苦行苦修,一生一世,孑然一人,不堕人间男欢女爱之事。

    但大悲寺内的所有僧人,却又都只是这红尘俗世中的普通人,哪个不是娘亲生出来的,哪个又真能六根清净,哪个又真能不迷于红尘人世、男欢女爱之中。

    尤其少年僧人,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又怎么逃得过一个善良单纯的清丽女子?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苦行苦修,是圆质和尚登上金鳞山巅的因,也是圆质和尚对阿秀姑娘难开其口的果。

    因果报应,不外如是。

    “圆质禅师真可怜,相公。”花解语眼中有点湿润,听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她有些难过。

    “是啊,阿秀姑娘也可怜。”洛馨儿也道。

    不过,两女很快便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相公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而且知道得这么详细。

    于是,她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相公,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林修然早就知道她们会问这个问题,早已准备好了答案。

    他看着两女,嬉皮笑脸地答道:“当然……是我编的啊!”

    说完,一脸无赖的模样。

    我就骗你了,怎么着吧!

    “……”

    花解语与洛馨儿,俱都无言以对。

    “哼,相公就会骗人眼泪,坏人。”洛馨儿娇嗔一声。

    “不理你了。”花解语也气呼呼的。

    林修然只得起身,为两位娘子各斟了一杯酒赔罪,这才算哄好了她俩。

    看着喜笑颜开的两人,林修然一边感慨她俩真好哄,一边却又想到了圆质和尚,若是自己也置于他的处境,又会作何选择?

    是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嫁作他人妇,一心向道;还是放弃大道,与所爱之人在一起,共度这不过百余年的欢愉?

    他没有答案。

    有许多事,你不真的身临其境,便无法做出选择。

    林修然得过且过,也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举起了筷子,对付起盘中的食物起来。

    美酒佳肴,美人在旁,正是人间最好时候!

    ……

    酒足饭饱后,三人结了账,这才走出了酒楼。

    那户李家的大门前,来往的宾客,依旧络绎不绝,晚来的,早走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相公,是圆质禅师。”

    眼尖的花解语发现了李家烧鸡铺的大门前,正站着圆质和尚。

    “他在那儿做什么,相公刚才编的故事,不会是真的吧!”

    洛馨儿略有深意地看了自己这相公一眼,很是怀疑。

    林修然却是不为所动,只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哪里来的化缘和尚,赶紧走,没看到正办喜事呢吗?赶紧走,赶紧走!”

    新郎已经进了门内,此刻在酒席间与宾客敬酒吃席。赶人的,是来帮李家操持婚礼的亲戚,他见圆质和尚穿得破破烂烂,又正堵在自家门口,影响宾客进出,嫌他晦气,便开始赶人。

    圆质和尚修着闭口禅,依旧默然不语。

    他听着屋内的欢声笑语,瞧着屋里屋外的喜气洋洋,岿然不动,只是站着,仿佛没有听见那人驱赶辱骂的声音。

    “相公相公,这边人家娶媳妇,怎么这么奇怪,在屋前挂着双男人布鞋干什么?”眼尖的花解语又发现了一些旁人难以注意的东西。

    林修然顺着花解语手指的方向望去,便果然见一旁的“百子千孙灯”下,挂着一双青色布鞋,与周围的大红喜色,格格不入。

    圆质和尚自然也看见了。

    在李家亲戚愈发粗鄙的骂声中,圆质和尚终于动了。

    他既不是动手打李家亲戚,也不是选择离开,而是自顾自地脱下了那双挤脚的青色布鞋,光脚在地上一踏,蹿上屋檐,将挂在“百子千孙灯”上的那对青色布鞋取下,将自己穿着挤脚的那对旧布鞋挂上。

    圆质和尚翩翩落地,又一次站在李家大门前,慢慢地给自己穿鞋。

    这一次,这对青色布鞋的尺码,刚刚好,正合适,很舒服,软绵绵。

    圆质和尚站在那儿,李家亲戚却是再不敢对他大声呵斥。

    那和尚飞天遁地的功夫,能把十个他捏成粉末。

    他再不敢放肆,陪着笑脸,从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来,道:“这位大师,您行行好,今日府里办喜事,还请不要为难,这是一点小心意,当作给佛门的香火钱,您且收好。”

    说着,将银子递给圆质和尚。

    圆质和尚看着他递过来的银子,没有收,却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他破了自己修了两月余的闭口禅,于闹市中,于李家大门前,哈哈大笑。

    歇斯底里。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圆质和尚大笑着,转身离开。

    他走得极快,却又不是在奔跑,身法诡异,难以琢磨。

    转眼间,便到了百米之外,再转眼间,便彻底消失在了长街之中,再难看见。

    “大道渺渺啊!”

    林修然轻笑一声,对花解语与洛馨儿两女道:“走吧!”

    花解语与洛馨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跟上了林修然的步伐,回到了明罗江边的林府大船内。

    ……

    第二日。

    新妇阿秀姑娘收下了“百子千孙灯”上的那对青色布鞋,鞋已由新变旧,由大变小,阿秀姑娘怔怔地看了许久,摸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哭成了一个泪人。

    清风镇里的恶霸刘七,被人发现死在了一条小巷子里,面目狰狞、面容扭曲,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与痛苦。有人说是一个和尚杀的,他隐约听见那个和尚说,他杀他,不是因为他打了他,只是因为他不想她住的镇子里,有他这么一号人物,这样他会不放心。

    佛亦有火,渡人轮回。

    ……

第九章 金光仙路

    烟雨湖烟波浩渺,水光潋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湖上船只如梭,热闹非凡。往日里,烟雨湖上停着的,多是不大的渔船与小舟,最近,却陆陆续续有不少大型的楼船出没,各大楼船的桅杆上,还都挂着一面面花样纹路各不相同的大旗。

    写着“齐”字的玄龟旗,写着“沈”字的野狼旗,写着“燕”字的明月旗,写着“白”字飞鱼旗……

    已然有不少世家经由水路,到达烟雨湖、烟雨城中。

    此时,烟雨湖上,又驶来一艘大型楼船。

    楼船上,挂着一面写有“林”字的飞虎大旗,大旗在风中猎猎而动,楼船上还站着一个面有白髯的老头,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的白衣男子,正是林威远与林继礼。

    这船,正是宁塘林家的楼船。

    大船自余杭城,由水路,行经明罗江多日,终于到了烟雨城烟雨湖中。

    大船缓缓驶向码头,抛锚、停船、靠岸。

    船上人员,陆陆续续下得船来,下人们一下船,便立刻忙着搬东西,将船上一应事物,都转移到宁塘林家在烟雨城内的据点之中。

    ……

    一切收拾妥当之时,已经是下午了。

    由于仙庭规定烟雨城在世家大比与金鳞试期间,各大世家与门派禁止私斗,所以城内很安全。

    林修然得了林威远的应允,在林家的据点稍作休息后,便领着两女,在烟雨城中闲逛起来。

    他不用忧心世家大比的事情,日子悠闲自在得紧。

    烟雨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因为世家大比与金鳞试的缘故,汇聚了一大批的江湖人士,有资格参加比试的,没有资格参加比试只是单纯来凑热闹的,都凑到了一块。

    街上行人密密麻麻,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三人走在街上,花解语与洛馨儿望着烟雨城内不同于余杭城、宁塘县的街道景致,不由东张西望,充满好奇

    花解语还好,一直安安分分地跟在林修然的身边,洛馨儿却像个拴不住的孩子,一会儿跑到这,一会儿跑到那,东看看,西瞅瞅,很是闹腾。

    嫁给林修然的这半年来,她已由一个幽怨的闺中女子,渐渐变成了一个开朗明媚的阳光少女。

    蹦蹦跳跳,像只兔子。

    ……

    “快看,仙人来了!”

    不知何人忽然高呼一声。

    街上的众人听着声音,纷纷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不着一丝云翳的碧空之上,飞来两道身影。

    两人脚踩古朴飞剑,于天空之上,化作两道流光,快速飞过。

    因为过于遥远,街上的众人并不能看清两人的样貌,但脚踩飞剑,飘然而逝的仙人姿态,却是深深地震撼着街上每个人的心灵。

    人类自诞生以来,便不断渴求着自己能够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行。

    在地球时,人类实现梦想的方式是飞船、飞机、翼装飞行,而在这里,能做到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中自由自在飞行的,唯有成为仙人一途。

    而在金鳞试上被选中,是成为“仙人”的第一步。

    两位仙人似两道流光,一红一青,在天空中急速闪过,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们所去的方向,正是金鳞山。

    流光落于金鳞山巅,于灿烂光华中,现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来。

    男的一身青衣,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看相貌不过凡人的二十余岁,却不知是活了多少载的老头儿;女的一身红衣,身形凹凸有致,面容妩媚迷人,一副温婉成熟的美、妇模样。

    俱都是龙章凤姿,一等一的人物。

    两人,正是此次主持世家大比与金鳞试的仙庭仙人。

    “仙瑶,开始吧!”男子对红衣美、妇说道。

    “嗯,云涛师兄!”

    仙瑶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储物戒。

    她手结法印,嘴中呢喃有词,对着储物戒催动咒法,云涛也跟着对储物戒催动法力。

    “轰轰轰”

    在云涛与仙瑶的合力催动下,储物戒才终于冒出一道刺眼的金光,慢慢打开。

    这是藏有“问道之石”的储物戒,被仙庭掌门下了禁制,唯有两人合力催动法力时,才能打开,单独只有一人催动法力,是绝无可能打开的,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其中一人拿了“问道之石”逃跑。

    两人来自仙庭的两个阵营。

    云涛是外来派,三百年前,他通过金鳞试的选拔,进入了仙庭,一路修行,成功筑基,成了能御剑飞天的陆地神仙。如今,他正探索着自己的金丹之道。

    仙瑶则是仙庭的本土派,她的父母,原先就是仙庭内的仙人,她与云涛不同,一出生便在仙庭之内,不需通过艰难的金鳞试,便有资格成为仙人。她比云涛这个外来派小百余岁,与云涛这个积年的筑基仙人不同,她在数年前,寿元即将殆尽之际,才在父母的帮助下,由绝顶宗师成功筑基,成为陆地神仙,享受寿元五百载。

    外来派与本土派因出身的不同,自然形成对立,分成两派,于仙庭内,相互制衡,相互牵制。

    “轰轰轰”

    储物戒在灿烂金光中,终于完全打开。

    一枚不过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从袋口飞出,悬浮于金鳞山巅。

    “嗡嗡嗡”

    黑色石头飞出后,在空中不断旋转,飞快壮大,不一会儿,便由一枚不过拳头大小的石头,变为一块足要六七人合抱才能围住的巨石。

    他仿佛与天地间有着磁场引力一般,在金鳞山巅浮浮沉沉,悠悠转动。

    最终,它停止壮大的那一刻,一道刺眼的金光冲天而起,直刺云霄,在天空中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仿佛通天之路。

    金光灿灿,熠熠生光。

    纵使是日当正午,太阳依然无法阻挡其光辉,街上的众人只要一望,便立刻心神动容。

    光柱起,“布石”成。

    仙路开启,凡人进来。

    “哇”

    “这就是金鳞山金光仙路吗,以前一直听人说,不曾一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虚此生矣!”

    “正是,我虽于十年前也见过一次,但如今再见,亦热血沸腾,恨不得年轻三十载,与小儿辈共登金鳞天梯。”

    “……”

    街上的行人,有江湖人士,有叫卖的小贩,有老头,有小伙,看着这道冲天而起的光柱,俱都心驰神往,艳羡不已。

    “轰”

    光柱起,那么,三日后,便是登天之时。

    ……

第十章 听琴阁

    在金鳞山金光仙路开启的那一刻,人群无不欢呼惊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洛馨儿与花解语,望着那道金光灿灿的光柱,也一时有些失神。

    林修然也是微眯着眼,有些狡黠地瞧着远处天外的那道金光。

    在来到这处世界不久,他就已认定,这“问道之石”,是他的囊中之物,他要用它,练成那方“归一镜”,遮掩天机。

    这是此方世界里唯一能遮掩天机,使他逃脱那位大能窥伺的东西了。

    他,志在必得。

    在经过短暂的惊讶赞叹后,众人不再执迷于金光仙路的盛景之中,街上的行人又开始走动,赶路的赶路,叫卖的叫卖,逛街的逛街,各做各的事情。

    洛馨儿又开始了到处乱跑,林修然无奈,只得牵着花解语,一路跟着她。

    洛馨儿街市逛够了,便又跑到了烟雨湖边。

    岸边,杨柳依依,游人如织。

    林修然望着广阔浩渺的烟雨湖,忽然捡过一块碎瓦,很没公德心地用力朝烟雨湖中一扔,碎瓦片过几片水花,在水面滑行了有近百米后,终于“咕咚”一声,沉入水中。

    几尾盘踞在岸边树根底下的肥美鲫鱼受了林修然的惊吓,一个激灵,遁入深水之中,漾起一个个巨大的波圈。

    几只在湖心沙洲栖息的白鹭也被这变故惊吓得四散而飞,盘旋在空中张惶失措,尖叫连连,最后见并无甚大事发生,便又落回湖心沙洲之上,三无成群地聚在一起,或站或歇,悠然自得。

    一位艄公在湖中撑着小船,见到了岸边的三人,冲他们大喊道:“这位公子,可要乘舟到烟雨湖中,一览湖中风光?”

    艄公老头儿黝黑的脸满是笑意,似乎是做多了携美出游的风流才子们的生意,他显得十分自然热络,隔着老远便招揽起生意。

    林修然和洛馨儿、花解语三人,虽然这几日坐多了船,但却都是疾行舟,没有真正慢悠悠地一睹过湖光山色之美,趁此机会,一览烟雨湖中风光,倒也未必不可。

    他瞧了眼洛馨儿与花解语的表情,知道她俩都跃跃欲试,便将艄公招呼过来。

    “你且行来!”

    艄公便滑动船桨,靠向岸边。

    林修然在小船与岸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自己便先一纵,跳上了船头,在船头站定,准备接过两女,以免她们失足落水。

    可当他刚踏上小船时,洛馨儿也已轻轻一纵,跃至了船头,稳稳站定,不给林修然一丝逞威风的机会。

    “哼”她娇嗔一声。

    花解语却是善解人意得很,她的功夫不比洛馨儿差分毫,但在她提着小裙子,踏着岸边水草跃上船来时,却是身形忽地不稳,一头扎进了林修然的怀里,让林修然抱了个满怀,一时活色生香。

    好一会儿,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林修然的怀抱,并小心翼翼地看了洛馨儿一眼。

    怕她不高兴。

    洛馨儿这个大妇倒是豁达得很,才不去管这两人,拢着双腿,提着裙子,蹲在小船边,自顾自地摸着凉丝丝的烟雨湖水玩了。

    “公子,小姐,可坐好了,莫落入水中!”

    艄公在船尾招呼一声,便摇起了船桨。

    小船慢慢滑动,没入烟雨湖的湖光山色之中。

    黑麻麻的乌篷船便如一片乌桕叶子,在浩大的烟雨湖中,随风飘荡,任意东西。

    春色中,万物生长。

    正是鱼肉肥美之时,站在船头,不时便能见到成群的鱼儿从舟前游过,有时甚至与小舟并排而行,好似要和艄公比赛一场。

    鱼鳍轻摆,鱼尾轻扭,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

    小舟悠悠划动,不知不觉间,便已远离了岸边,没入湖心。

    ……

    “艄公,这是什么地方?”

    洛馨儿指着一栋足有七层高的建筑问道。

    一番游览后,小舟已从湖心的烟波浩渺中钻了出来,来到了对岸。

    这处临湖而建的建筑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檐角楼头间,都是极为精美的装饰。

    在舟上向上看去,便可见窗边几位身着锦缎绸衣的年轻书生,正一边喝着美酒,一边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楼内,不时还有琴声传出,琴声幽幽渺渺,美妙动听,使人如聆仙乐。

    艄公仰头看了看,道:“这里啊,这里是蕊珠宫的听琴阁,不止世家大比和金鳞试这几日热闹,平时也热闹。”

    说着,艄公又指了指远处的一栋建筑,那是在湖的另一边,临着城内的金鳞山。

    “那边,就是烟雨楼和金鳞山,烟雨楼也是蕊珠宫的产业,大门大派,家大业大啊!”艄公感慨道。

    “看起来挺有趣的,上去看看吧!”林修然道。

    “好啊,好啊!”

    洛馨儿和花解语都颇为高兴。

    于是,林修然吩咐艄公停船靠岸,付了艄公船资,携着洛馨儿与花解语,登上了蕊珠宫的听琴阁。

    蕊珠宫是个全都是女子的门派,又是武朝四大门派之一,气度非凡。

    林修然刚一进楼,迎面而来招呼客人的女子,便是个姿色不凡的女修。

    虽然她看到林修然是领着两个女子进楼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等她到了林修然面前时,她便已然换了一副表情,眉目如画,笑容自然讨喜,使人如沐春风。

    “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吗?”女修道。

    “正是。”

    “这两位是?”

    女修不招呼三人落座,却反倒问起了林修然与两女的关系。

    “是在下的妻子、侍妾。”林修然答道。

    于是,女修便皱起了眉头,板起了脸,道:“如果公子只带着一位女子进来,小店自然是欢迎的,尽可上楼,可若这二位女子都是公子的娇妻美妾,那么公子要上楼听琴饮酒,就得通过本店的考验了。”

    “哦,还有这等规矩?”林修然倒是觉得好笑。

    他是听说过蕊珠宫喜欢主张“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们还把这主张用在了生意上。

    这世界男尊女卑的理学思想严重,寻常女子想自己做主找个如意的郎君嫁了都难,更别提让自己的夫君只娶一个了。

    女修瞧着林修然,多有不耐烦,瞧着他背后的花解语与洛馨儿,看着花解语一副迷恋自己夫君的模样,眼中也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色。

    “这是自然,本店打开门做生意,自然不会拒客于千里之外,只要通过考验,便也可以同其他客人一样登楼听琴饮酒。规矩是开张时便立下的,从未违背,还请这位公子遵守。”女修嘴上说着不拒人于千里之外,脸上却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哦,那在下,倒是想试一试贵店的考验!”

    林修然看了女修一眼,又看了看被人可怜的花解语与洛馨儿,道:“在下可不想让我这两位娘子失望而返。”

    女修闻言,微眯起了眼。

    ……

第十一章 咏牡丹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林修然面对女修的为难,没有慌乱,也没有在意,笑得淡定从容,这让蕊珠宫的这位女修,很是不舒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真以为他能通过考验?

    眼前的这个男人,太过自大了。

    “小女子牡丹。”牡丹姑娘看了看笑容满面的林修然,道:“不知这位公子,又该如何称呼?”

    “在下宁塘林家,林修然。”

    “哦?”

    牡丹姑娘闻言,表情便一下子精彩起来。

    宁塘林家,在武朝并非七大世家之一,但也是七大世家之下的第一世家,不可谓不出名。

    宁塘林家能让人看笑话的地方不多,但傻子少爷林修然绝对算一个,尤其是他那件“鱼眼珠子”的事情,在武朝,几乎可以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来形容。真要说起来,林修然在武朝的知名度,甚至不亚于林继礼这个在江湖中威名远扬的林家义子。

    即便这几个月来,陆陆续续有人传闻说这位傻子少爷因得了二皇子所赐的仙庭丹药,已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但这也毕竟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先不说是不是道听途说,便是此中的神奇,便不由引人遐想。

    如今,这个曾经的傻子少爷林修然,就站在牡丹姑娘面前,这让她如何不神色怪异?

    “小女子倒是听说过公子的一些事情,公子待会儿若真是上了楼,可切莫再点什么鱼了,本店的鱼新鲜得很,都是从烟雨湖先捞的,眼珠子圆滚滚,都在的。”

    这是在讽刺林修然以前因“鱼眼珠子”撒泼的事情。

    林修然闻言,笑容依旧。

    重生此方世界以来,心平气和地度过了几年,他脾气倒是变得极好。

    一旁的花解语和洛馨儿却是生气了,洛馨儿还好,看着牡丹姑娘,脸上只是充满了厌恶;倒是平时乖巧甜腻的花解语,此刻却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白猫儿,要不是林修然拦着,只怕她已经冲上前去,与牡丹姑娘死斗一番了。

    “听不听得了琴,喝不喝得了酒,点不点得了鱼,总要过了贵店的考验不是?不知这听琴阁的考验,是何规矩?”

    张口破骂,抡袖动手的反击太不体面了,林修然选择用其他方式,找回场子,打打牡丹姑娘那张美人儿脸。

    “那小女子便跟公子讲讲我听琴阁考验的规矩。”

    “牡丹姑娘说便是。”

    “我听琴阁考验的规矩很简单。往来我听琴阁的,既有文人骚客,也有江湖侠士,公子若是先天高手,能力举千斤之鼎,则第一关过矣,接下来再回答小女子一个问题,便可登楼听琴饮酒。”

    牡丹姑娘看了林修然一眼,道:“不过我观公子的修为,还远未达到先天高手境界,那便只剩第二条路可走,不知公子,诗文如何?”

    诗文如何?

    呵,一个傻子,就算如今开了窍,诗文又能好到哪里去?

    学问之事,与武学一样,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是水滴石穿的辛苦功夫。

    牡丹姑娘在心里,早已给林修然判了死刑。

    “呵呵,诗文啊,应该还算凑合。”

    林修然不说好,也不说差,与牡丹姑娘打着太极。

    “公子若选择诗文考验,那第一关,便要先作诗一首,第二关,是上位客人留下的一个上联,公子需对出下联来,再出一联,以考验后来者,这便算是闯过第二关,之后,同样只要再回答小女子一个问题,便可登楼听琴饮酒。”

    “听起来倒是有趣。”

    蕊珠宫不仅要考验他们这群拥妻携妾的“滥情”之人,在对联那一关,还要他们这群滥情之人相互为难,相互攻讦,由上一个接受考验的人去出题给下一个需要接受考验的人,不可谓不歹毒,不可谓不有趣。

    歹毒、有趣中,尽是蕊珠宫对“他们这些男子”的恶意。

    “那在下便选诗文一途的考验。”

    “如此,那小女子便出一题,由公子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牡丹姑娘说着,转过身,从女账房先生那儿取过文房四宝,将宣纸铺在桌上,捏起一方上好的墨锭,在砚台上加了水,替林修然磨起墨来。

    “牡丹姑娘出题便是。”

    “既如此,小女子便出题了。小女子贱名牡丹,眼下四月光景,也正是牡丹盛开的时节,公子不如就以‘牡丹’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牡丹姑娘磨好了墨,放下墨锭,侧身让开一边,请林修然“泼墨挥毫”,当场作诗。

    林修然眉头紧锁。

    洛馨儿见相公眉头紧蹙,看得着急,以为相公这是被这女子给难住了,正要想办法帮助自己的相公,却不想林修然并不理会她,也丝毫不给她思考准备的时间,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了笔。

    “糟了!”

    洛馨儿暗道不好,花解语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在为自己的相公担心。

    但两女却是冤枉了林修然,林修然之所以眉头紧锁,不是被牡丹姑娘难住了,而是,这题太简单了!

    林修然在纠结自己是要写“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还是诗仙李白的那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抑或是那首“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但最终,林修然都没选。

    他看着牡丹姑娘一副看自己笑话的表情,打定主意,写下了那首不怎么出名,却非常合时宜的《咏牡丹》。

    林修然沾墨,落笔,不停一字,诗成。

    “枣花至小能成实,

    桑叶虽柔解吐丝。

    堪笑牡丹如斗大,

    不成一事只空枝。”

    枣花虽然很小,但却能够结出果实;桑叶虽然软趴趴,也不甚好看,却能够用来喂养春蚕,使蚕吐丝。它们都有自己的实用之处。而牡丹,除了硕大如斗、心高气傲外,便一无是处,比之枣花、桑叶,多有不及,不过是徒有盛名而已。

    这首《咏牡丹》,既是写花,亦是写人。

    先前,牡丹姑娘以“鱼眼珠子”讽刺林修然,如今,林修然便以这首《咏牡丹》,又讽刺了回去。

    这样的还击,才有力量。

    牡丹姑娘看着林修然写的这首牡丹诗,脸上的表情,比方才更加精彩了。

    那抹笑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阴晴不定,既是笑,又是怒,既有鄙夷,又有好奇,复杂得很。

    “世人咏牡丹,都爱夸赞,公子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倒是标新立异得很。”牡丹姑娘捧着林修然的这首《咏牡丹》,通读了一遍,夸奖道。

    也不知她这夸奖,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牡丹姑娘谬赞了,不过是首歪诗,在下还得承蒙牡丹姑娘关照,让我过了这第一关呢。”林修然谦虚地一拱手。

    这首《咏牡丹》,写得绝不差,过这听琴阁的第一关,毫无问题。

    若牡丹姑娘因私心,判定此诗不能过诗文考验的第一关,那便只能让蕊珠宫蒙羞。

    牡丹姑娘孤傲是孤傲了点,却也不傻。

    “什么关照不关照的,说好了诗文考验,自然终究是以诗才决定,公子这首诗巧妙得很,过这第一关,绝不是问题,小女子身形虽不比公子大,心眼却绝不比公子小。”牡丹姑娘说着,却又灵机一动,道:“不过,在恭喜公子过第一关之前,不知可否对对小女子的一个上联?”

    “牡丹姑娘问便是。”

    “我这上联是,鹦鹉学舌争似凤。”

    她嘴上说着心眼不小,却还是出言反击,以牙还牙了。

    林修然自然也不会被他难住,抬眉间,便道:“那我便对,蜘蛛虽巧不如蚕。”

    你说我写诗骂人,是“鹦鹉学舌争似凤”,我回你出言反击、不过尔尔,“蜘蛛虽巧不如蚕”。

    对仗工整,平平仄仄。

    于是,牡丹姑娘的表情,便更加精彩了。

    这次,她的表情中,多了几分猜疑。

    莫不是“林修然是个傻子”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谎言?

    这一切,不过都只是林威远因忌惮上京林家,而故意捏造出来的?

    真正的林修然,是个和林卸甲,沈居安一样的人物?

    牡丹姑娘富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修然,收拾了脸上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道:“恭喜公子,闯过我听琴阁,第一关。”

    ……

第十二章 烟锁池塘柳

    “相公!你……”

    林修然刚才的表现,显然已经大大超出了洛馨儿的预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洛馨儿从未想过自己的相公有这般才学。

    这几个月来,他开了窍,书自然是读了些,但也只是读,洛馨儿有时考校他功课,他却总说不会、记不得。

    洛馨儿便也当了真,以为他刚开窍,一切都得从头慢慢来,甚至想过世人天赋有别,他此生难以做到与自己诗书相和,但她却不曾想到,今日,平时一问三不知的他,竟在烟雨湖听琴阁中,一鸣惊人,震惊四座。

    这还是当初那个呆呆傻傻的相公吗?

    原来,他开了窍后,不止会带着自己逛街逛酒楼,陪自己玩乐,还能在人前七步成诗,做那个令人掌叹服的大才子!

    洛馨儿不由热泪盈眶,以前的怅然、不甘、委屈,在此刻,通通化作了欣喜与热泪,还有那一丝内疚。

    上天赐给她这么好的一个夫君,她却不懂得珍惜,想过逃走,还咬疼过他!

    “相公,真……真好……真厉害……”

    花解语却是高兴坏了。

    少爷被吓傻之前,一直都是很聪明的,是被老爷和夫人寄予厚望的。

    现在他开了窍,不过短短数月,那些以前的聪明才智,便全都回来了,老天爷果真开眼了,她许多年来的日夜祷告,终于没有白费,终于在今日实现。

    ……

    与两女的热泪盈眶不同,周围人表情,却是精彩得多。

    蕊珠宫的女子自不必多说,表情复杂得很。

    那些刚进听琴阁,没有左拥右抱,自可登楼去也的客人,见到有人正携美接受听琴阁的考验,倒是不急着上楼,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好戏。

    不知不觉间,听琴阁一楼的门口处,早已围满了围观的人群。

    这里头,有吃过蕊珠宫一夫一妻“考验”的亏的,如今正同林修然同仇敌忾,为他加油叫好;却也有来得早,知道林修然傻子名声的,此刻脸上俱都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更多的,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围在此地,不过只是为了单纯地看热闹,看看是哪位风流才子拥妻携妾登高楼,又是如何冲冠一怒为红颜?

    牡丹姑娘从刚才的失神中缓了过来。

    经过刚才的笔落诗成与“蜘蛛虽巧不如蚕”,她已然对林修然有了一个全新的印象,不再将他当做一个普通人来对待。

    聪明人的特点之一,便是不会放不下面子,死鸭子嘴硬。

    而牡丹姑娘,自认为非常聪明。

    她备好了笑脸,道:“公子可做好闯第二关的准备了?”

    “当然。”林修然答道。

    “说来,林公子真是不走运。”牡丹姑娘说道。

    她虽不再把林修然当成普通人来对待,但就算是一等一的才子,也未必能对出上一位“拥妻携妾者”所出的上联。

    因为那上联,是此次武朝科举状元,元学意出的。

    “诗文考验的第二关,说来,一直都是极为容易的,原本想让你们这些男子相互为难,相互攻讦,却不曾想你们这群男子都爱互相帮助,互相提携,出的对子往往连刚蒙学的孩子都能对出来。这情况,到了元学意公子这儿,才有所改变。”牡丹姑娘道。

    “哦,他出得很难咯?”

    “是很难。”牡丹姑娘点了点头。

    “那还请牡丹姑娘念来听听。”

    “这倒是让林公子见笑了,小女子未必念得准这上联,还是请林公子自己看吧!”

    说着,牡丹姑娘拍了拍手,便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写有上联的长幅从二楼抖下,众人抬头望去,这才看见了长幅上所写的上联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不懂的人看了这上联,直道狗屁不通。

    看懂了的人,却都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嘶”

    一个中年儒士试着读出这上联来,道:“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一个老翁却有另一种读法,道:“海水朝潮,朝朝潮,朝朝落。”

    一位青年也读出了一种读法,道:“海水朝朝潮,朝潮朝朝落。”

    ……

    “难怪牡丹姑娘说读不准,原来这个上联,竟然有如此多种读法,不好办啊,不好办,这元学意,自己娶着几房美妾风流快活,却是要绝我等后路,太不厚道了!”有人已经开始抱怨元学意出题太难,要绝他们这群人的后路了。

    “呵呵,这元学意,怕是要留着这题,等自己日后拥妻携妾再来时作答吧,他倒是潇洒了,却是苦了我们这群人。”

    “比不了的,人家是当朝状元,麒麟之才,可是有机会在金鳞试上胜出的。”

    “呵呵,我看倒是未必,此题之难,简直难以想像,只怕他元学意自己来答,也未必答得上来。”

    “有理有理,他这是自绝后路。”

    众人议论纷纷,林修然却是气定神闲得很。

    他拿过笔,在铺陈开的白纸上,默默写出下联来。

    第一个字,“浮”。

    第二个字,“云”。

    “浮云?”有人轻声念道。

    在林修然落笔的那一瞬间,所有人便都伸长了脖子,瞧了过来,好奇得很。

    他们连一丝头绪都没有,他却敢动笔,这人,怕是疯了吧?

    等会儿对出来的下联,多半牛头不对马嘴。

    “海水对浮云,倒也没什么毛病,只是,难的是后边那七个一模一样的字,那可不好对。”

    “是啊,后边才是关键。”

    于是,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林修然写下了第三个字长。

    一连写下七个“长”字后,林修然笔锋一顿,于宣纸最末尾处,写下最后的“消”字。

    上联: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下联: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对联既成,有人便顺着刚才的思路,解答起林修然所对出的下联来。

    中年儒士道:“浮云涨,长长涨,长涨长消。嗯,不错,对仗工整。”

    老翁也按照自己的读法,道:“浮云长涨,长长涨,长长消。不错,也对上了,意境丝毫不输上联半分,可谓好对。”

    青年自然也不甘示弱,给出了自己的解读,道:“浮云长长涨,长涨长长消。不错,不错,也对上了。”

    “嘶,没想到,这千古奇对,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便对出来了,这人究竟是谁,以前从未见过,烟雨城金鳞试,果然汇聚天下英才。”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人正是以前人们口中的宁塘林家的傻子少爷,林修然。”

    “不会吧,怎么可能?”

    “二皇子因宁塘林家紫云楼擒贼有功,赐下仙庭丹药,没想到,只一枚,便治好了这林家公子,如今再看,不过短短数月,他竟已有如此才学,莫非读书,亦可一目十行不成?”

    “这仙庭丹药果然神奇,他们能飞天遁地,医死人肉白骨,那想来,化腐朽为神奇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了!”

    “是啊,真是神奇无比,若非亲眼所见,绝不敢信。”

    “同感同感!”

    众人见林修然对出了这个千古绝对,便又开始议论纷纷。

    有夸奖仙庭的,有感叹命运不公的,也有暗自下定决心要回家发奋读书的,如此种种。

    牡丹姑娘看着林修然对出的下联,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知道这第二关,也让林修然给闯过了。

    “莫非,真的只是因为仙庭丹药?仅凭一枚丹药,当真能化腐朽为神奇?”

    牡丹姑娘心思纷乱,脸上却是依旧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来,道:“恭喜林公子,对出这副千古绝对,接下来,只要再写下一个上联留给后来人,便算是闯过第二关了。不知林公子的上联,可准备好了?”

    “自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修然也不想再耽搁,于是,他又捉起了笔,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下自己留给后来人的上联

    “烟锁池塘柳。”

    ……

第十三章 问题

    “烟锁池塘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上联,在地球时,可谓千古绝对。

    虽只有短短五个字,但无论从结构,还是意境,都巧妙得很。

    “烟锁池塘柳”五字,在结构上,以五行为偏旁;在意境上,描绘出一幅空幽淡远的池塘烟柳春景图,字字如金,本身也是一句绝妙的诗句,因此,想要对出结构合乎五行,意境又与之相符合的下联来,可谓难于上青天。

    “嗯,不错,不错。”

    围观的人群看林修然写下这短短五字,不懂的人只以为他又像以往的闯关者一样,为各位后来者心照不宣地留下一个简单的上联,不由出言,大赞林家公子的行为仗义。

    “咦”

    有人却看出了玄妙,惊疑出声。

    这五字短联,以五行为偏旁,意境也颇高,怕是不好对啊!

    有几个自负才识不错的读书人,见了此联,渐知其中玄妙,不由埋头苦思下联,想要当场将这上联对出。

    但他们思索半晌,却都毫无所得,既要在结构上符合五行,又要在意境上与上联相合,谈何容易?

    单要强行符合五行答出下联来,不难,可差就差在意境上,符合五行的,意境不对,意境对了,五行又对不上了。

    结构、意境,两难全。

    无数才子看着这五字短联,抬着头,僵着脖子,冥思苦想,毫无所得。

    很快,围观的众人便陆陆续续离开。

    知趣的,知此联之难,绝无仅有,想答出来,恐怕今生无望,在坚持了半刻钟后,拂袖而去,不再去想;不知趣的,于此地苦苦思索半晌,把眉头皱出了斜纹来后,方知此联艰难,无奈之下,也只得悻悻放弃。

    这联,哪还是人可以对出来的,便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不一定能对得上来!

    “唉,走吧!”

    “太难了。”

    林修然当然也知道这“烟锁池塘柳”的难度,但他不在乎。

    反正这是留给后来人的,又不需他来作答,难也正好,省得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倚红挎翠,放肆风流!

    当然,若真要有人答出个什么“锈堵油烟机”和“深圳铁板烧”来,林修然也只能服气,给他个大大的拥抱。

    可惜,这一切绝无可能。

    今后,这听琴阁内,怕是再难有拥妻携妾,登楼听琴饮酒的风流才子了。

    林修然无耻得很,他这叫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牡丹姑娘虽不怎么爱读诗书,但这联的巧妙,却也是看得出来的,见到林修然留下这么一副上联后,牡丹姑娘不再以鄙夷待之,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尊敬。

    她道:“小女子牡丹代我蕊珠宫的所有女修,谢过林公子。恐怕今日过后,我听琴阁便再难有像林公子这般左拥右抱的读书人了,林公子可谓绝了后人之路,也替我蕊珠宫出了口气。”

    “哈哈,哪里哪里,你可不要乱说。”

    林修然做虽这么做了,却不想承认,赶紧撇清关系。

    我哪里是绝别人的路,我就只是出个上联而已,你们答不上来和我无关,是你们自己不争气。

    “林公子既已写下上联留待后来人,那第二关也就算过了。”

    牡丹姑娘才不理会林修然的狡辩,道:“按说公子这般大功德,便应该跟元状元一般,不用回答我准备的这个问题便可登楼,但可惜元公子的那个绝难的上联也被公子给对了出来,有了这前车之鉴,小女子便不能再给公子开方便之门了。”

    呵,什么问题?

    灯谜?经义?

    林修然好整以暇,等待着牡丹姑娘的那个问题。

    牡丹姑娘笑得过分狡黠,一点得意润入眉心,似乎就算林修然是天上文曲星下凡,面对她这个问题时,也只能束手无策。

    “牡丹姑娘问便是。”

    “那小女子便斗胆一问了。”牡丹姑娘道:“我观林公子与两位夫人是乘舟而来,想必是已经领略过我烟雨湖的湖中风光了。”

    “这是自然。”

    牡丹姑娘眉心间的得意更甚,道:“那请问林公子,如果舟至湖心,两位夫人都不慎失足落水,也都不会水,眼看着就要淹死了,林公子你会先救哪一位夫人?是您左边的这位,还是您右边的这位?”

    牡丹姑娘各看了洛馨儿与花解语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林修然身上,瞧他一脸苦笑的表情,顿时心满意足。

    林修然确实只能苦笑。

    这问题,不就是“你妈和我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的翻版吗?

    这问题从古至今,难住了多少男同胞,令多少男人苦不堪言?身为男同胞,无人不痛斥其害。

    牡丹姑娘能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不愧是钻研了多年“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女权问题的蕊珠宫女修。

    这问题,看着平平淡淡,却暗藏着杀机。

    牡丹姑娘并不关心林修然会先救谁,因为她知道,无论林修然先救了哪一个,另一个女子必定会心存芥蒂,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多少会不痛快,能让姐妹不睦,夫妻不和,牡丹姑娘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这就是她给林修然和这两个甘愿共侍一夫的女子的惩罚。

    牡丹姑娘笑得眯起了眼,因她眼里尽是得意,她怕溢了出来。

    林修然也眯起了眼,越眯越小,仿佛要用这双眼睛,活生生把牡丹姑娘这个小人给看“扁”了,压没了,瞧不见了。

    “相公,你当然要先救馨儿姐姐啊,我不怕的。”

    花解语不想让自己的相公为难,默默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

    她知道,她确实应该让的,她原本只不过是林修然的贴身丫鬟,一个农家女,什么都不是,要不是得了夫人的喜欢,哪能做林修然的侍妾?如今这样,她便已经很满足了,并不想和洛馨儿争什么名分,她只要能陪在少爷身边,就足够了!

    “相公,你不用为难的,若真如此,你便该选花妹妹,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她。”

    洛馨儿也拉了拉林修然的袖子,她也不愿让林修然为难。

    洛馨儿虽心思单纯,但这半年相处下来,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林修然和林夫人一样,对于花解语的喜爱,是远远大过她这个正妻的。他与她在一起,更像是可怜她,可怜她无家可归,可怜她被迫嫁给了他。

    但洛馨儿知道,她没有资格怨他,燕泰康的事情,是她的错。她虽不再提他,不再想他,但确实与他传过几首情诗,甚至跟舅舅表露过要与他结成夫妻的意思。

    这些在以前看来没什么,但如今她成了林修然的妻子,这一切,便全都是罪过,让她内疚无比,每每思之,都觉得亏欠了林修然,亏欠了自己这个相公。所以,若真的发生牡丹姑娘所说的那种情况,她便宁可林修然先救的是花解语,这样,她的心才能好受些,不觉得亏欠他太多。

    “……”

    林修然只觉得自己两边的袖子都快被花解语和洛馨儿给扯烂了,听着两女如此大度地让来让去,姐姐妹妹的,真是头疼欲裂。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这种情况。

    于是,林修然选择了最直接的解决方式打!

    他回过了身,举起了手,对着两个小美女的脑袋瓜子,一人一下,轻轻敲了下去。

    “叫你们犯傻!”林修然恶狠狠地说道,“就会给我惹事!”

    “……”

    “……”

    洛馨儿与花解语瞧着林修然这幅恶狠狠的模样,抱着痛处,却是一下子展了愁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相公,痛。”

    “相公坏人!”

    ……

第十四章 如画

    林修然看着吃了一脸狗粮的牡丹姑娘,道:“牡丹姑娘恐怕并不关心我会选哪个吧,只是想让我这两位娘子彼此心存芥蒂,如此存心挑拨,未免过分了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林公子说笑了,小女子不过只是问了个问题而已,又哪里来的挑拨之说,更别提什么过分不过分的事了。听琴阁打开门做生意,又怎么会把客人往外推?”牡丹姑娘一脸无辜地道。

    “再说了,若公子一心一意只对一个女子好,又怎么会惹来我这些问题?”

    “呵呵,如此,倒是在下的不是了?”

    林修然望着牡丹姑娘,眼中颇有深意,他想到了自己该如何反击。

    “难道不是吗?公子若不纳妾,便没有这些烦恼的事情。”

    “在下倒是不以为然。在下以为,就算在下不纳妾,也依然会面对这许许多多的烦恼事。”林修然挖了一个坑,等着牡丹姑娘往里跳。

    “哦,那还请林公子说来听听,小女子愿洗耳恭听。”牡丹姑娘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然钻入了林修然的圈套。

    “呵呵,那便莫怪在下唐突了。”林修然笑意浮上脸庞,道:“不知牡丹姑娘以后嫁人,可也要求夫君一生一世,只娶一人?”

    “这是自然,若他敢有二心,我便休了他,不与他过。”

    这武朝,敢说休了丈夫的,也唯有蕊珠宫的女子们。

    “好,我们就当你夫君是个一心一意的男子,那如果有一天,牡丹姑娘的婆婆问你丈夫,她与你同时掉入水中,要你丈夫在你与她之间选一个,你说,他该如何选择?一边是生他养他的老母亲,一边是挚爱的妻子,他要先救哪一个?”

    这是婆媳关系的问题。

    “哼,那我便选没有父母双亲的男子嫁了。”

    牡丹姑娘耍起了无赖,却不知这正中林修然的下怀。

    林修然看着牡丹姑娘,不紧不慢地道:“呵呵,好,那我便当牡丹姑娘的夫君没有父母双亲。”

    “可牡丹姑娘总要为人母的吧,若是临盆之日,恰好难产,接生婆说大人小孩之间只能保一个,你说他是要保大,还是要保小?一边是辛苦生产的你,一边却又是那还未来得及看看这世界的亲生骨肉,你说,他又该救哪一个?”

    这是老公到底是不是渣男的问题。

    “那我们,今后便不要孩子,他便不用再做这样的决定。”

    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敢说婚后不生孩子的,也独独只有蕊珠宫这群“大逆不道”的女修。

    “不生孩子,哈哈,自然也没问题。”

    林修然道:“不过,在下最后还要再问牡丹姑娘一个问题,若今日泛舟湖中,落水的是牡丹姑娘自己与丈夫,舟上的艄公跟你丈夫说只能救一个,让他决定是救他自己,还是救你,你说,他又该作何选择,是让他自己没了性命,还是让你这个娇滴滴的美娘子香消玉殒?”

    这是泰坦尼克号。

    “那我便……便……”

    牡丹姑娘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她就只能做个终生不嫁,自梳闺中的自梳女了。

    “所以我说,就算天下的男子都不纳妾,这烦恼事,还是一箩筐一箩筐的来,牡丹姑娘刚才这么问,不过是挑拨离间罢了。”

    林修然说着,一拱手,道:“这便是在下的回答,不知牡丹姑娘满意否?”

    “你……你……”

    牡丹姑娘支支吾吾了半天,却终究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得“哼”了一声,算是认输。

    林修然看着牡丹姑娘这吃瘪的模样,高兴得紧。

    他玩的这招,叫移花接木、偷换概念。

    牡丹姑娘其实只要以不变应万变,逼迫林修然选择花解语与洛馨儿她们其中一个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听林修然讲那么多。

    但她终究是嫩了点,在听了林修然一大箩筐话后,就这么被林修然给绕了进去。

    她哑口无言了好半晌,才慢慢回过了神来,知道自己这是被林修然给诓了进去,不由有些怒意,道:“小女子之前说的真没错啊,林公子巧舌如簧,都快鹦鹉修成凤凰了。”

    她醒悟得有些晚,胜负早已见了分晓。

    她既然在刚才便回答不上来林修然的问题,又如何有脸继续纠缠着林修然不放,让他再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终究是输了!

    “所以,我也没说错啊,牡丹姑娘你这只蜘蛛精,心思虽巧,却也终究没春蚕来得实在。”林修然抖开折扇,扇了扇风,得意道。

    上联:鹦鹉学舌争似凤

    下联:蜘蛛虽巧不如蚕

    林修然倒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加个不那么准确的横批

    牛嚼牡丹。

    牡丹姑娘是个知进退的聪明女子,事已至此,终究没有再为难林修然,道:“恭喜林公子,通过我听琴阁的考验,可自登楼,去楼上听琴饮酒。”

    林修然闻言大喜,哈哈笑道:“贵店的考验,可着实不容易啊,转眼间,便已从日落西山,变作明月当空。”

    林修然道:“耗费了好多心力,在下要点道清蒸鲈鱼和炒鳇鱼片以示庆祝,不过,万万记得,清蒸鲈鱼的那对眼睛,可切莫挖掉了。”

    “嘻嘻。”

    洛馨儿与花解语两女闻言,嬉笑出声,却是全无以往的困窘。

    相公真的不同了,再也不是那个傻子,这事再也不怕别人提了。

    “林公子莫再取笑小女子了,那对鲈鱼眼睛,为你留着便是,若是还嫌少,我便叫店里的大厨,专为林公子做一盘爆炒鱼眼睛,如何?”

    “……”

    爆炒鱼眼睛,那是什么黑暗料理,还是算了吧!

    “哈哈,我可不想今晚的客人吃的鱼,都有眼无珠,还是算了吧,在下无福消受,只要刚才点的那两样。”林修然道:“哦,对了,记得再给我上些下酒小菜,还有一壶好酒,快些,送到楼上雅间。”

    “林公子放心便是。”牡丹姑娘不想再跟林修然说话了,她只想赶紧送走这只修行唇舌快修成凤凰的“巧舌鹦鹉”。

    “相公,快上楼吧,我快饿死了!”花解语搂着林修然的胳膊,往楼上走。

    洛馨儿也从刚才的黯然神伤中缓了过来,换了另一副心情,笑眼盈盈间挽上了林修然的胳膊,与林修然一同登楼。

    楼上,琴音渺渺。

    ……

    坐在听琴阁楼上的雅间往下望,是一片迷人的大湖夜色。

    来时,楼外是夕阳余晖片片,湖上波光粼粼,渔船与小舟往来穿行其间,渔夫打着鱼,艄公载着客,挣些辛苦钱,柴米油盐间,带着些人间的诗意。

    现在,夜幕低垂,湖上的船只,却全都换成了“合欢派”的游船画舫。灯火明明,宴歌弦管,腾腾如沸。楼船上,一个个打扮妖冶的女子或缓颜倾髻、软媚着人,或酒醉浮红、慵懒如泥,或手持团扇,与恩客嬉闹。她们,也挣些辛苦钱,觥筹交错间,带着些人间的无奈。

    明月如一个硕大的大白玉圆盘,高挂空中,光辉四野;仙庭所祭出的那条金光仙路,依旧冲天而起,直上九霄;金鳞山沉浸在一片黑的夜色中,三日后,才会热闹非凡。

    而听琴阁,楼高百尺,林修然坐于高楼之上,居高临下,将这大湖夜色,尽收眼底。

    洛馨儿与花解语喝着小酒,面色微红,醉眼迷离,渐有媚意,挤在一起嬉笑打闹,使人看了,便觉得满室生香。

    江山如画,美人亦如画,林修然想把这些,都收入彀中。

    ……

第十五章 非良人【上】

    “峥”

    琴音穿透木质隔墙,从雅间外传来,大气而洒脱,如雨打岩,如风吹潇潇落叶,中正广博,有金石之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林修然一边与洛馨儿、花解语喝着小酒,一边聆听着这美妙琴声,惬意怡然。

    雅间的门,只用一层珠帘隔着,透过珠帘往外望,便能见到坐在琴台上抚琴的琴姬。

    她坐在一张黄花梨圆凳上,乌黑长发及腰,只用一根细红绳绑着,束在身后。

    琴姬身子挺直,双腿合拢微屈,面容恬静如水,不起一波,手上纤指,却连连作弄,时而悠然缓慢,时而疾风骤雨,琴音一山平而又一山高,此起彼伏,分外悦耳。

    “峥”

    在琴姬的纤指作弄下,琴曲渐至曲峰之巅,如千军万马,踏兵戈而来,又如山风呼啸、天地为之颓丧。

    “峥峥峥”听琴阁中似有疾风。

    “峥峥峥”听琴阁中似有骤雨。

    终于,“嗡”然一声。

    在琴曲的曲峰之巅,豪气再无可进之时,琴姬忽然手按琴弦,止住了琴声。

    一曲终了。

    听琴阁顿时安静下来,但有余音轻颤。

    “好”

    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有人打破了宁静,拍着手掌,高声叫好。

    其他人亦立刻随之附和。

    琴姬起身,谢过众人捧场,怀抱着古琴,款款下了楼,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相公,这位姐姐弹得真好呢!和馨儿姐姐弹得一样好!”

    花解语在夸赞琴姬琴技高超的同时,也狠狠拍了一下洛馨儿的马屁。

    林修然最见不得这个小妮子耍小心眼的模样,于是便起了逗弄之心,道:“是啊是啊,我家馨儿没事还能给我弹弹琴,你说你这个小丫头,能给我做什么?这半年什么都不干,肉倒是长了几斤几两,哼,我看,我趁早休了你才好。”

    花解语见林修然满脸笑意,当然知道他是在与自己说笑,并未当真。

    她佯怒道:“哼,什么都不干,那你把荷包和手帕还我,我再不给你绣了,好心都当作驴肝肺,以后也不再叫你起床了,让你睡到天昏地暗才好。”

    “呵呵。”

    洛馨儿瞧着林修然和花解语在那儿拌嘴,咯咯地笑着。

    一屋子的小幸福。

    ……

    长发及腰的琴姬下楼后,另一位琴姬便又怀抱着古琴登楼而来。

    她脚步轻挪,行进间,似有朵朵莲花绽放。脚上是一双红色绣花鞋,身上是一件素白纱裙,怀中古琴古朴端正,似非凡物,抬眼望,便只见一张倾国倾城美人脸,眉如画,唇如诗,正是那蕊珠宫最富盛名的“苏清婉”姑娘。

    苏清婉一出现,便立刻在听琴阁引起了一阵骚动。

    “苏仙子怎么来了?”

    “原来她便是蕊珠宫的苏清婉姑娘,果真如传闻所说,倾国倾城,今日真是好运得很,不仅能一睹苏仙子的芳容,还能领略苏仙子的琴技,这趟算是没白来了。”

    “哈哈,都是沾了燕兄的光。”

    “哪里哪里。”那个姓燕的宴会东主谦虚地道。

    苏清婉现身听琴阁,确实是挺让人意外的。

    要知道,再过几日,便是金鳞试盛会。

    苏清婉因为上次试登天梯排名最后,在蕊珠宫内遭到一些责难,但最终,她还是成功成为了最终人选。

    现在的她,不该现身听琴阁,而应在宫内静修,为金鳞试做好万全准备才是。

    “真是倾国倾城好颜色啊!”

    “莫再聒噪,安心听曲!”

    苏清婉怀抱着古琴,并不理会众人的惊讶与惊叹,款款走上琴台,在正中的那张黄花梨圆凳上落座,将古琴置于琴案上,稍作调试,便开始为客人“献曲”。

    “峥”

    琴音又起,渺渺自散。

    与方才那位琴姬慷慨激昂的琴曲不同,苏清婉的琴曲更符合文人才子的品味。

    哀婉凄迷,欲语还羞,缠绵悱恻,还带着些小女子的哀婉与愁索。

    配合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脸,使人不觉神迷其中。

    台下,已然有人听了这琴声,思起自己的过往,唉声叹气了。

    ……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苏清婉数曲终了,赢得无数称赞后,不再继续。

    月上中天,夜色已深,苏清婉从圆凳上起身,抱起古琴,向台下众位琴客道别,转身离开。

    她正待下楼之际,却只听得雅间内一声“苏姑娘且慢”,接着,便见一位青衣公子从雅间内拨开珠帘,走了出来。

    青衣公子长得颇高大,比旁人都要高出半个头来,模样中规中矩,还算英气,脸上是一抹自信的笑意。

    “不知公子有何事?”

    苏清婉抱着琴,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位青衣公子。

    “匆忙叫住苏姑娘,在下冒昧了。”青衣公子脸带笑意,道:“在下余杭城,燕泰康。”

    “原来是燕榜眼。”

    苏清婉微一欠身,一点头,算是见过燕泰康燕榜眼。

    “不知燕公子叫住小女子,有何事?”

    燕泰康见苏清婉认出了自己,眉间的自信得意便又涨了数分。

    她既知道自己的身份,那自己便少了些介绍自己榜眼身份的口舌,他从容笑道:“苏姑娘被江湖人士公认为才女,自然知道武朝的科举前三甲都是要参加金鳞试的,在下是特来向苏姑娘请教的。”

    “燕公子说笑了,上次四大门派试登天梯,小女子排名最末,连一半都未走过,我为燕公子传授经验,不是误人子弟吗?”

    苏清婉瞧了一眼燕泰康,道:“再说,贵派的元学意公子可是几乎登临金鳞山巅的大才子,燕公子与元公子同出一派,又是同位座师,燕公子该去向他请教才是,怎么会问起我来?燕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哈哈,苏姑娘你也该明白,自古文人相轻,我等又如何免俗?他元学意心高气傲,便是连我这个同科榜眼都不瞧在眼里,又怎么会将金鳞试之事告诉于我?”燕泰康见苏清婉有拒绝之意,不由出声挽留。

    “小女子真的无可奉告,燕公子另请高明吧!”

    苏清婉抱着琴,依旧摇了摇头。

    说着,她便不再理会燕泰康,径直下了楼,离开了听琴阁。

    燕泰康站在大堂,面有愠色,却又不便表露,呆立半晌,最后“哼”地一声,拂袖回了雅间之内。

    ……

第十六章 非良人【下】

    燕泰康所在的雅间内,几个与他同来听琴吃酒的读书人见他灰头土脸地回来,立时便笑话起了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兄,我都说你会吃瘪吧,那苏清婉苏仙子是什么性子,你当真以为那么好上手?真要那样,那早就有人得手了,哪还会轮得上你燕兄?”

    “要我说,燕兄你这是活该,明知金鳞试是苏仙子的痛处,你还敢再提?我要是她,非抽你两巴掌不可。”

    “哈哈,真要被苏姑娘扇个两巴掌,我看倒是燕兄赚了。”

    “哈哈哈。”

    众人一通哄笑。

    刚才,燕泰康去找苏清婉请教金鳞试之事,不过只是个借口,他只是想通过此事,结交苏清婉这个美貌女子。

    这种行为,俗称搭讪!

    燕泰康听着众人的浑话,却也不生气,道:“去去去,你们这一帮酒囊饭袋,狗头军师,还敢说是读书人,丢我稷下学宫的脸面。”

    “来来来,我们这几个酒囊饭袋、狗头军师,敬燕榜眼一杯,祝贺他铩羽而归。”

    席间众人又是一阵起哄。

    觥筹交错。

    ……

    很快,他们便继续饮酒作诗、谈天说地。

    因酒兴起来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免大些,渐渐传到了隔壁的雅间之内。

    “燕兄,我看啊,苏姑娘对你如此态度,最关键的,还是因为燕兄你已为人夫。江湖上的人都说,蕊珠宫的女子绝不允许丈夫纳妾,燕公子你既已娶了座师的女儿,有了妻室,她又如何再会理你?”

    “说到座师的掌上明珠,在下也真是不得不佩服燕兄讨女子欢心的手段,不过几日,便能将她轻松拿下,真是佩服佩服。”

    “日后在朝中,还要请燕兄多多照拂了。”

    “好说好说。”燕泰康喝着酒,随口答应。

    燕泰康科举高中后不久,便娶了自己的座师之女,大登科接着小登科,金榜题名跟着洞房花烛,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听闻燕兄在余杭城也是猎女无数,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才子都爱自诩风流,对于这等风流之事,在酒桌上闲谈,竟是毫无避讳。

    燕泰康因被苏清婉拒绝,心头郁闷,在席上又不知不觉便同席之人多劝了几杯酒,喝得有些上了头,不由酒后吐真言,道:“那是自然,在下余杭城第一才子的名头,好使得很,哪家女子都爱多看我几眼,什么青楼花魁,什么楼家小姐、李家小姐,都与我有过露水姻缘,被我得过身子。”

    “当真?”有人不信。

    “当真。”燕泰康重重地点了点头,生怕别人不信。

    “哈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大丈夫当如燕兄这般洒脱写意,实乃我辈楷模。”

    “哈哈,那是。”

    燕泰康说着自己的光辉事迹,听着众人的奉承,酒意又上了头来,不由哈哈大笑。

    “听闻燕兄和宁塘林家的那位少夫人,也有些故事,不知是真是假……”

    “是啊是啊,还请燕兄说来听听。”

    宁塘林家,那可不是什么楼家小姐、李家小姐能比的,若此事是真,恐怕宁塘林家的名声难免扫地。

    “林家少夫人?谁?”

    “便是洛老先生的女儿,好像叫洛……洛馨儿。”

    “对,就是这个名字。”

    “哦,你说她啊,我想起来了,我去上京之前,倒也确实与她有过往来,只是这女子太过无趣,我与她传了两月的书信,竟是连手都不肯让我摸一下,只是见过她家舅舅。后来我急着赴京赶考,便再没与她联络,怎么,她竟嫁了人?那可着实可惜了。我要是再坚持些日子,也该拿下了!”

    “唉,可惜什么,燕兄你非我辈中人,不知其中三昧。这黄花闺女固然有黄花闺女的好,可人、妻却也有人、妻的妙处,体贴入微,服务周到,檀口轻启,双腿微张,还有那灭了烛算着时间钻进屋里背着人的滋味,只有偷过的人才能明白!唉,你们不懂,你们不懂。”

    “黄兄,小弟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小技尔,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哈哈哈。”

    众人又哄笑作一团。

    ……

    另一边的雅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林修然攥着酒杯,抿着小酒,面无表情地听着隔壁那帮“衣冠禽兽”的淫言秽语;花解语早已贴心地坐到了洛馨儿的身旁,捏着她的小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让她哭得好受些;而洛馨儿,趴在桌上,早已泪流满面,哭散了胭脂。

    林修然放下酒杯,也坐到了洛馨儿身旁。

    洛馨儿感觉到林修然坐了过来,将趴在桌上的头抬了起来,却是转向另一边,不敢看他。

    现在的她,哪还有刚才那副与花解语嬉笑打闹的顽皮模样。

    都是自己做了孽,自己要不是这般“水性杨花”,在闺中与人私通书信,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相公……我……”

    洛馨儿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相公说这些事情。

    她想狡辩,但终究说不出口,她确实与他通过书信,虽然那些东西在她决定做林修然妻子的那天,便已经烧了,但她确实是写过,也对那男子有过情谊,她不愿骗自己这个相公。

    这都是她的错。

    “对……对不起!”

    洛馨儿低着头,不敢看林修然。

    “嗯。”

    林修然答应一声。

    洛馨儿听着这声不重不响的鼻音,脸上却是惨然一片,毫无血色。

    嗯,他知道了!

    嗯,他是该如此冷漠!

    嗯,他不该受此屈辱!

    相公以前傻,什么都不懂,现在,他不傻了,开了窍,懂了这些男女之事,懂了女子该有的德行操守,知道了自己的这些过错,那他便也会把自己丢掉了!

    “我明白了,相公。”

    洛馨儿颤抖着双唇,用手默默抹干了眼泪。

    她思绪纷乱飞扬,已经想好要投那条江了。

    “……”

    林修然却是无语得很。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你就会胡思乱想。

    他一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自己的腮帮子,让自己能不费力地盯着小花猫似的洛馨儿看,一只手却又攥成了拳头,从桌下举了起来,伸到洛馨儿的面前,对着她的小脑袋轻轻一敲。

    “咚!”

    一下不够,他又敲了第二下,两下不够,他又敲了第三下。

    “咚!咚!”

    敲了三下,像是须菩提教训孙猴子。

    “就知道胡思乱想。”

    洛馨儿吃痛,抱着头,看向了林修然。

    她终于敢正视他。

    林修然看到洛馨儿终于望了过来,这才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刚才不明白,现在,你明白了吗?”

    洛馨儿的眼泪不流了,抱着脑袋,有点明白了。

    相公还愿这般“教训”自己,便是原谅了她。

    “相公,你不生气吗?”洛馨儿道。

    “我很生气啊!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洛馨儿摇了摇头,又道:“相公,你生我气的样子真奇怪!”

    “我没生你的气啊,我生他们的气!”林修然面无表情,道:“我要把他们都杀掉,才不会生气!”

    “相公你不许说胡话!”

    洛馨儿知道,就算是宁塘林家,也不能随意杀掉武朝的新科榜眼以及一干进士。相公若是真这么干了,只会给宁塘林家惹来大祸。

    而且,现在是金鳞试与世家大比期间,严禁私斗,违反仙庭法令,可是会被当场诛杀的。

    “我没说胡话,我现在不杀他们,过阵子再杀,现在杀他们,太麻烦了!”

    他倒不是怕仙庭,他是不想惹那位“仇人”注意。

    “过阵子他们就都走了,去哪里找他们?相公真会说孩子气话。”洛馨儿在心里暗暗想道。

    但是,就是这样孩子气的相公,包容了她所有的过错,这让洛馨儿心疼得手指都疼。

    手指连着心,她心疼时,手指便也会疼。

    “相公,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这是洛馨儿给林修然的承诺。

    “嗯。”

    林修然又用鼻音不重不响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承诺。

    ……

第十八章 梳发

    “相……相公,你醒着?”

    “是啊!醒着呢!”林修然睁开了眼睛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相公你什么时候醒的?”

    洛馨儿两只小手抓着林修然胸前的衣服,有些紧张,有些羞。

    “从你刚进门的时候……就醒了。”

    “真……真的吗?”

    洛馨儿抓着林修然衣服的手攥得更紧了,几乎要将他的衣服扯烂。

    “真的。”林修然点了点头。

    “呜呜”

    于是,洛馨儿便哭了起来。

    “相公,我现在该怎么办?”

    洛馨儿像只偷吃小鱼干被抓了现形的猫一样,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之前想好的种种事情如今都记不起来了,只有无边的羞意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

    洛馨儿整个头都埋进了林修然的胸口,因为羞,不敢看他,也怕被他看,所以便扯过那床薄薄的锦被来,将自己蒙头盖脸地盖住。

    但补了东墙,西墙便没了砖,她头是盖住了,那双俏生生的白腿儿却是露了出来,暴露在空气里,凉丝丝的。

    “你半夜三更自己跑来的,怎么问我?”林修然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他终究不忍心看她这般模样,要是现在羞坏了她,让她在这时候留下了什么阴影,以后哭的,难受的,憋着的,便只能是自己。

    林修然无奈,只得将她搂在怀里,抱着她,拍了拍她光洁滑腻的后背,安慰道:“乖,没事的。不用怎么办,这样睡着就好,就当我没醒过来。”

    “可……可你明明醒了过来啊。”

    洛馨儿骗不了自己。

    “那也没事,你是我娘子嘛,我们睡在一起很平常的啊!”

    林修然继续安慰道。

    洛馨儿却是全然听不进去林修然的安慰,道:“相公,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啊,我就这么跑了过来,还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会不会看不起我,不要我?”

    “……不会。”

    “你骗人。”

    “好好好,我骗人,那我明天就给你写休书。”

    林修然嘴贱地刚说完这句话,便只觉得手臂一疼,洛馨儿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上了林修然的手臂,在他的腕上,印了两排红红的牙印。

    美人香涎在他的腕间丝丝发凉。

    “……馨儿你属狗的吗?这么爱咬人。”林修然无语地道。

    半年前,他也被她这般咬过。

    洛馨儿一咬过后,却是抱住了林修然的身体,紧紧地缠住他,不像属狗,倒像是属蛇的美人蛇精。

    “不许相公胡说,不许你赶我走,馨儿以后一辈子都要跟着相公。”

    “好好好,不会的,要我说,你真傻!旁人养只小猫小狗半年多都知道疼呢,你是我过了门的娘子,比小猫小狗金贵多了,我又怎么会不要你。”林修然肩头还疼着,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乱说胡话了,尽挑着好话说。

    “相公你真好。”

    相公当然好啦,相公要是不好你不知道已经投到哪条江里去了?还会像现在这样懒洋洋地抱着自己。

    但这话林修然可不敢说,说出来不免又要挨一顿牙咬。

    他只道:“会的,以后也会待你们这般好,不再让你们受委屈。”

    洛馨儿听了林修然这话,觉得自己幸福地都快要溢出来,她终于掀开了蒙在头上的被子,有胆子面对林修然了。

    只是,她欣喜幸福的这瞬间,却不是咧开嘴笑,而是又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馨儿幸好是遇上了相公,要是遇上了其他人怎么办?我以前骂过老天爷,现在才发现都错怪了他,老天爷对我和花妹妹都是这般好,我们都遇上了相公,要是遇到了别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世上自然有比我好的人。”

    “没有。”洛馨儿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道:“绝没有,相公最好。”

    小妮子真会夸人。

    “既然我最好,那今后,便不许再咬我了,不然我绝饶不了你。”

    “嘻嘻,那不行,要看相公表现,要是你欺负了我和花妹妹,我就咬你。”

    “……”

    洛馨儿蜷缩在林修然的怀里,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像是极寻常的夫妻在床上温存,聊着家长里短,聊着儿女衷肠,聊着许多琐事。

    不知何时,洛馨儿终于坚持不住,躺在林修然的怀里沉沉睡去了。

    林修然细听着洛馨儿的呼吸声,也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

    这一夜,便这样“纯洁”地过去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第二日,起床时,林修然望着像只白猫儿一样不着寸缕的洛馨儿,差点惊掉了自己的眼睛。他昨晚虽知洛馨儿脱掉了全身衣物躺在他的怀里,但早上起床亲眼看见这份旖旎风光时,还是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好在,他定力十足,没一会儿,便定住了心神,压下了腹下躁动。

    洛馨儿在林修然的眯眯色眼注视下,却是闹了个大红脸。她亦强自定住心神,扯过床上的件件衣裳,在林修然毫不避讳的窥视下,羞涩地将衣裳一件一件地穿上。

    比起看美人在自己眼前褪尽一件件衣裳,看着美人将这一件件衣裳慢慢穿上,也别有一番滋味。

    从一个刚剥壳的圆白鸡蛋,变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小姑娘,这种喜人的变化也让人分外享受。

    在林修然的目光灼灼下,洛馨儿穿好衣物时,她的脸已然烫得如同六月的骄阳,红得似个熟透的苹果。

    “相公,你不要再看了!”洛馨儿的脸红得发烫。

    他虽是自己的丈夫,她也早已打算要让他看光自己的身子,可真到了这一步,她又不知为何变得如此害羞,如此不争气。

    她本该再大胆些的。

    林修然却是不管洛馨儿的,刚才都看了,现在穿得这么齐齐整整,漂漂亮亮的,就更该看了。

    他拉过洛馨儿的手,道:“桃根不在,我来给你梳头发吧!”

    因为这处屋子本来就是安排给他们夫妻的房间,所以自然是有女子梳洗用的梳妆台的。

    林修然说着,也不管洛馨儿同意不同意,拉过她的手,将她拉到了梳妆台前,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好。然后,便打开了桌上木盒,从里边取过一把紫檀木梳,绕到洛馨儿的身后,轻轻地给她梳起头发来。

    洛馨儿的发丝带着些她特有的香气,芬芳淡雅,像淡淡的兰花香,很是好闻,梳起来也很柔顺,看得出来少女很会打理自己的头发,乌黑浓密,长发及腰。

    在她最美好的年纪,这个女子嫁给了自己。

    洛馨儿乖乖巧巧地坐在圆凳上,对着明晃晃的铜镜,既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看着她身后为她梳着头发的相公,嘴上不由现出一抹傻笑来。

    阳光从窗户纸上透了进来,投射在屋内。

    屋外,早起的鸟儿鸣鸣啾啾,在枝头雀跃,三五只地聚在一起,也在相互用喙整理着毛发。

    新的一天开始了,一日之计在于晨。

    洛馨儿不知为何忽然有无限的感慨,然后,她便忽地转过了身,抱住了这个正在给她梳着头发的相公,不愿放开。

    林修然却是笑了笑,也不再动,任由她抱着,只是嘴上却开始了嘀嘀咕咕。

    “一梳,长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堂。”

    ……

第十九章 渔歌

    两日后,烟雨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金鳞试将开。

    正是五更时候,月色苍凉,东方将白,红日隐匿于烟雨湖底,将出未出,只现出小半个日头来,粼粼波光在湖水中与尾尾白鳞相戏。

    日头渐渐跃出水面。

    一只小舟趁着夜色与晨曦交替之时,从远处的烟雨迷中缓缓行来。

    与那些早已到了烟雨城为金鳞试做好万全准备的参与者不同,船上的人,可谓拖沓至极,或者说淡定至极,这场关乎仙凡之别的考验,他竟在开始之前的一个时辰,才堪堪到达。

    好似升不升仙,他都没什么所谓,跟他并没有太大关系。

    小舟在一片大湖中仿佛一片落叶,轻浮于水面之上,随风而动,随水而行。

    站在船尾操持着小舟的艄公,远远望见了远处迷雾中的烟雨楼,知道了距离终点已然不远后,便对舟中正在酣眠的小伙道:“嘿,小伙子,就快到烟雨楼了,该起来啦。”

    舟中的小伙听得艄公的提醒,刚才还在酣睡的他,竟蓦然睁开了双眼,从舟中坐起。

    他“唔”地一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后,便起了身。

    他挑开帘布往外望,夜空中的残星已然不过寥落几颗,东方的鱼肚白渐渐明晰。透过烟雨湖迷的水雾之汽,他见到了远处隐匿的烟雨楼,它在迷雾中只露出半边红色的楼头来,背后的金鳞山在楼头后若隐若现,黛青色,烟雨遥,清江水,此情此景,似一副写意山水画。

    小伙身上穿着的,却是码头帮工的粗短衣服,粗衣粗裤,用破麻布做成,粗麻布裳的袖子上还破了几个洞,看起来像是一个卖力气的穷苦人。

    艄公也很是不理解小伙这般的人怎么会到这烟雨城来。

    这地方,物价贵着呢,有仙庭的名头在,勉强能挂个“洞天福地”的名头,于是所有东西的价钱便都跟长了翅膀一般,连颗白菜都要比其他地方贵几倍。这样的地方,不是他们这些穷人能待得下去的。

    这穷小伙不该来这样的地方。

    艄公见小伙走出了小舟,站在船头,便不由问道:“小伙子,你到这烟雨楼作甚?莫不是投奔亲戚?你有亲戚住在烟雨城中?”

    小伙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深吸了一口,天地空旷,心旷神怡。

    他听着艄公的问话,摇了摇头,答道:“我这次来,是要参加仙庭的金鳞试,验明自己的心性,一探大道仙途。”

    立于船头的小伙说得无比认真,艄公却像是听见了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止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会儿,笑得前仰后合的他才终于止住了笑声,直起了腰,气喘吁吁地道:“哈哈,你这小伙子,说话怎么这般可笑,你明明跟我一样都是辛苦讨生活的,说什么要参加仙庭金鳞试,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艄公是徐镇人,做着摆渡生意,往来于烟雨湖、明罗江大大小小的水系之间,见过的客人无数,本不该对小伙子有什么印象,但因他家在徐镇,他便对徐镇码头特别熟悉,眼前的这个小伙他虽叫不出名字,但却在徐镇码头看过他许多次,又因小伙长得喜人讨那些小姑娘的喜欢,他也便记下了有这么个人。

    艄公可以非常肯定的一点,是这小伙确确实实是在徐镇码头扛了至少几个月的货包,他在载客摆渡时,经常能见到他。

    能够参加仙庭金鳞试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又哪里需要在码头整日风吹日晒地扛着包,去赚那些累死人的辛苦钱?

    所以,艄公自然是不相信他说的这些话的。

    小伙却是全然不在意艄公的嘲笑,并不反驳,站在船头,迎着江上晨风,默然不语。

    眼前的这个小伙,不是别人,正是青云宗近年来资质最差,却稳扎稳打、认认真真得可怕的无思子。

    这半年的历练,使他变得比以往更加坚毅,对待万事万物,也更加认真。

    晨风依旧,大湖开阔,他却只盯着烟雨楼,只盯着金鳞山,如他扛包时只想着扛包一般。

    他活在这世间,仿佛只能专心做一件事。

    ……

    终于,小舟来到了烟雨楼前。

    无思子从舟中拿过自己的蓝色粗布包袱,又从包袱里搜刮出支付给艄公的船资,递了给他。

    艄公高兴地接过无思子递过来的银钱,正欲停船靠岸,好让他上岸去,却只见他忽然提起身子,往上一纵,竟往前方的湖水中跃去。

    不好,要落水了!

    但显然,艄公多虑了。

    “咚!”

    无思子的粗布鞋踩在水面上,像顽童往湖中扔了一粒石子,顿时溅起一阵水花。

    只是,石子会往下沉,无思子这一踏过后,整个人却是再一次向上高高跃起,又往前纵了有数丈远,几个蜻蜓点水后,他便已然纵出数十丈远,站到了烟雨楼头。

    “这……这是……神……神仙……”

    艄公惊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在徐镇码头扛了几个月货包的小伙子,会是一个绝顶的武林高手;他更想不到,这个不声不响的小伙子,是坐着他的船,到这烟雨城金鳞山中参加金鳞试的。

    自己刚才还笑话他,要是他生气了,那岂不是?

    艄公越想越害怕,也越想越后悔,自己怎么就这般狗眼看人低了。

    “公子,我……”

    艄公朝楼头的无思子大喊。

    但无思子却只是摆了摆手,明白他的意思,朝他道:“无妨,你自去便是。”

    说着,他便又钻进了烟雨楼的窗户内,进了烟雨楼中,留得艄公一个人在舟中目瞪口呆。

    “今天真是奇妙啊!”

    艄公感慨一声。

    他做了许多年的摆渡生意,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客人。

    这可是能参加金鳞试的大人物啊,每十年才有十五个。他这辈子,也恐怕只能遇见这么一次了。

    可惜,这唯一的一次,还被他给搞砸了,要是当时恭敬些,想多些,嘴上便不会勒不住地说了那么多胡话。

    要是当时跟他说几句好话,再让他帮自己那个刚出世的孙儿改个名字该多好,以后说出去了,也倍有面子,说不得他那个孙儿还会沾沾这位公子的贵气,将来也做个飞黄腾达之人。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都被他这老糊涂给毁了。

    艄公摇了摇头,回过了身,在朝阳的晨曦中,摇起了船桨,离开了烟雨楼,棹于烟雨湖的烟波浩渺中,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这片如雾的水汽之中,彻底看不见了。

    只有依稀的渔歌从湖上传来。

    那是他们这些在烟雨湖上讨生活的小人物,祖祖辈辈、世代传唱的旧歌谣。

    “呜喂,嘿,天下英雄都来到!”

    “呜喂,嘿,金鳞山上天门开啊!”

    “呜喂,嘿,你说哪条是金鳞啊!”

    “呜喂,嘿,我撒网来看一看!”

    ……

第二十章 各自的半年【上】

    烟雨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蕊珠宫仙子苏清婉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翻窗而入的青云宗首徒,脸上说不上是笑意,还是无奈。

    她道:“无思子道长上辈子是做小偷的吗,怎么老爱干这种梁上君子的事情,整日翻窗扒户,我这烟雨楼头的琉璃瓦,都快被道长给踩碎了。”

    无思子一身粗麻布衣裳,破破烂烂,手提一个蓝色粗布包袱,很不似青云宗首徒该有的打扮,倒像是从大悲寺出来的。

    他听着苏清婉对自己的揶揄,不由道:“那苏姑娘这辈子一定是属鸡的,天刚刚亮,你就站在楼里打鸣了,也不怕吵到其他人。”

    “呵呵,这倒无妨,只怕有人一夜都未能合眼呢!”苏清婉道:“不是谁都跟道长似的,做什么事情都知道要慢慢来,即使是金鳞试,也照样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就是我,也是四更天便醒了,之后便再也睡不着,在这枯坐了半夜,等着天亮。”

    “这么看来,苏姑娘心中的心魔,怕是还未消除啊!”

    无思子放下了手中包袱,拉过一张凳子,在一旁坐下。他显得十分随意,就如他在徐镇码头扛运货包时,随时随地地席地而坐一般。

    天刚亮,烟雨楼的窗户都关着,仅打开了一扇,楼内显得有些阴暗。

    苏清婉沿着墙,一扇一扇地打开,用叉竿固定住。

    晨光从四面照了进来,屋内顿时变得亮堂了起来,苏清婉倾国倾城的美丽面庞,也更清晰了。

    “道长呢,这半年如何?”苏清婉道。

    半年前的试登金鳞天梯,无思子与苏清婉,排行后两位,成绩都不甚理想,若不想这次还被落下,便只能寄希望于这半年的修行,能有所进步。

    “这半年,还算可以,说不上进步多少,但总算明白了生活不易。”无思子道。

    这半年来,他四处游历,最后,在徐镇码头住下。他脱下了那身青云宗的蓝色道袍,换上了码头工人穿的粗布衣裳,在码头扛起了货包。

    他不是大悲寺门人,但他的性子,很适合大悲寺的修行方法,苦修苦行,做个苦命人。

    他扛包时既不用内力,也不用身法,只将自己的力量压制在一个普通工人的水准,每日辛苦地扛着包,赚那些血汗钱,与码头工人同吃、同睡,看他们为什么所迫,看他们的贫穷疾苦。

    有一回,一个工友得病了,发着高烧,连人都不太清醒了,但因家中还有小娃张着口,有老母重病着,便也只能继续到码头来,扛着重病搬运货包,但最后,他因为劳累,一头栽进了明罗江里,虽被他及时捞了上来,但人却是没气了,死绝了,留下一家孤儿寡母。

    还有一回,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小娃被后妈送到了码头来。工头是个狠心的人,不会因他是个小娃,便对他有所照顾,每日每夜,与他们一样,扛着近百斤的货包。那货包比他还要重上不少,最后,他实在受不了这份苦了,在夜里跳了明罗江,淹死了,做了江里的一个漂泊水鬼。

    还有,还有许多许多的事……

    这半年来,无思子看到了太多的人间疾苦,看到了太多人心险恶,他却只把他们记在心里,当彷徨无助时,他便想起这些来,这时,他的心里便会好受些,不再迷茫。

    苏清婉看着无思子眼中的坚毅神色,已然明白了无思子这半年来的变化,笑着说道:“看道长神情,所得一定不少,小女子在这里恭喜道长了。”

    无思子不置可否,抬眼看向苏清婉,道:“苏姑娘呢,这半年有何收获?”

    苏清婉听得无思子的问话,陷入了沉思,思起这半年的过往,但嘴上却只道:“能有什么收获,不过是回了一趟家乡,看了些故人和风景罢了,比不得道长你。”

    苏清婉去的地方,叫朱雀桥乌衣巷,在扬州城的东边,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在那里的童年记忆,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一个关于饿得脸色蜡黄的小女孩,守在破旧昏暗的巷子里,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的故事。

    巷子逼窄、鱼龙混杂。

    有躲在阴暗角落里接客的年老色衰的暗娼;有无所事事、溜门撬锁、坑蒙拐骗的流氓混混;更多的,是一些穷苦人家,男人辛勤地工作,拿着微薄的工钱,家里的娃娃嗷嗷待哺,家里的婆娘说三道四,勉强过下来的家庭。

    无思子说的什么生活大不易,她早在四五岁时,便尝了个遍。

    那时候,她这个邋遢的小女孩最喜欢跟在奶奶的后头。

    奶奶敲遍一家又一家的门,从一些相对富裕的家庭里接一些洗涤衣物的工作,从而得到一点点工钱,能去集市买两个烧饼吃。

    她一个半,奶奶半个。

    这就是一天。

    后来,她的奶奶老了,越来越干不动这些活了,她就学着帮她,做得有模有样。她很开心,她奶奶也很开心。

    但是,有一天,奶奶在溪边捣着衣锤的时候,一头栽进了溪水里。

    之后,再也没有起来。

    这个小女孩就这样失去了依靠。

    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也没有钱为奶奶料理后事,几个邻居怕老人的尸体发臭,便拖了老人的尸体去了附近的一个乱葬岗,就地给埋了,连一张席子都没给老人裹上。

    奶奶过世后的那两年,她几乎是靠着邻居的接济才勉强活过来的。

    一开始那些人看她可怜,便经常给她吃的,但越到后来便越少了,她有次偷偷地趴在墙角听,就听到一个中年妇人说家里的娃娃都还吃不饱,哪还有东西给那个贱妮子吃啊,还骂屋里头的那个男人,问他那贱妮子是不是他在外边的野种什么的。

    她哭着跑开了。

    之后隔三差五还是有人给她东西吃,总归不能看着她活活饿死吧。

    这期间,给她最多的,是一个叫李狗娃的少年。

    因为他给的东西最多,她记住了他。但也只是记住了他而已,那时候有很多人给他东西吃,她记不太清楚了。

    乌衣巷里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模糊。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只是老了;人也还是那些人,只是也老了。

    十年时间,这条巷子的墙壁,就已经爬入了不少青苔。

    这要多少斑驳,青苔才会入墙啊!

    也只是十年时间而已,这里的人都变得不会认了,那个以前说过难听话的中年妇人,像老了二十几岁一般,不再是中年发福的模样,她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也渐渐变成了白色。

    她的孩子,也早已长大成人。那个和她一般高的少年看到了她,像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似的,躲进了屋子里,不肯出来。

    也许,每个少年人见到自己心仪的女孩时,都不愿意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吧!

    至少不要是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破衣裳。

    ……

第二十一章 各自的半年【下】

    苏清婉坐的马车停在乌衣巷外,没有跟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自己一人独自进了这巷子。

    她穿着裙边绣了两只彩蝶的白裙,提着一个四层的点心盒。这副模样,已然与古老斑驳的巷弄显得格格不入。

    足下的青石板路有些脏,弄脏了那双金丝绣蝴蝶的绣花鞋。

    巷子里,不止那个少年看她的眼神奇怪,这里的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奇怪的。

    有疑惑,有羡慕,有垂涎,有嫉妒。

    唯独没有熟悉。

    他们都已经不认得那个叫水儿的小女孩了,他们只把她当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水儿,是她以前的名字。蕊珠宫的秋月宫主说,水儿水儿的,不好,注定了命格淋漓,一辈子流梨花眼泪,还是改个名字吧。

    于是,她便叫了“苏清婉”这个名字。

    苏清婉走到那个白头妇人的身边,打开了点心盒,指了指里边的点心,对她说道:“婶儿,我带了些点心来,我给你家拿点吧?”

    那个白头妇人受宠若惊,急忙摆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婶儿没钱,没钱!”

    她认得这些点心,是扬州城玉堂斋的值钱货,几个点心就要几两银子。这要是磕了碰了的,她可赔不起。

    苏清婉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钱的,这是给你们的,谢谢你们。”

    她的眼神越过白头妇人的肩膀,看到了那个躲在门后偷偷看着她的少年,那个少年曾经扇过她一巴掌的,说她下贱,但是现在看到她,连脸都不敢抬起来了。

    当年的那只丑小鸭,已经变成了一只大白天鹅。

    让人无法直视。

    “这……”

    妇人还是有些犹豫,苏清婉已经拿了一层点心,塞到了她的手里。

    妇人还在发愣,苏清婉已经走向了下一家。

    她在苏清婉的后边,菩萨菩萨地叫着,大概是把她当成了来贫民窟里施舍的有钱人家了吧,那些人最喜欢别人叫她们菩萨的。

    苏清婉一路分着点心、糖果,一路向前走去。

    在巷子的尽头,是一个老秀才的私塾。

    老秀才正坐在他的摇椅上,闭着眼,慢悠悠地摇着。

    他太老了,白胡子留得很长,头发却要掉光了,连个簪子都扎不起来。

    苏清婉走近了他,他才察觉到来人,睁开眼看她。

    “老先生,要些点心吗,我给您拿点吧。”苏清婉拿出了点心盒里最后的几个点心,说道:“不粘牙的,也不用咬,很适合您老人家吃!”

    老秀才不说话,也没伸手来接,他定在那,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苏清婉。

    苏清婉有些怀疑地看了看身后,发现没有人,这才确定他看的是自己。

    “老先生……”苏清婉有些疑惑地说道。

    “你……你是水儿吧!”老秀才颤抖着手说道。

    “嗯……嗯,是的,是我!”

    苏清婉点了点头,被人认了出来,多少有些意外,也多少有些高兴。

    这巷子里,还是有人记得自己的。

    “你……你过得很好啊!”老秀才很高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奶奶在地下可以瞑目了,可以安心地过奈何桥了,当年你被人掳走,我还很担心的……”

    是的,她被人贩子掳去了牙婆那儿,当牲口一样养了起来,等着以后卖个好价钱。

    本来是要过得很凄惨的,但幸运的是,她逃了出来,进了蕊珠宫,成了一名蕊珠宫女修。如今,更是要代表蕊珠宫,参加仙庭的金鳞试,有机会一步登天。

    “都过去了,老爷爷!”

    “是啊,过去了,过去了……”老秀才替苏清婉高兴。

    “老爷爷,你记得李狗娃吗?就是黑黑瘦瘦的那个。”苏清婉一路寻来,发现了许多熟悉的人,但那个叫李狗娃的,却是不见了。

    那个少年在她饿极了的时候给了她馒头吃,无论如何,她都应该谢谢他的。

    “记得,怎么不记得。”老秀才回忆着说道:“那时候他好像给我看过一条手绢,上边有字,记得内容是……内容是……哎呀,内容给忘了。但是,这小子很高兴地走了!这点我倒是记得清楚!”

    “手帕?什么手帕?”苏清婉也不记得了。

    原来,她也有忘记的事。

    “不记得喽,不记得喽。”老秀才摇着摇椅。

    “他现在在哪呢?”苏清婉问道。

    “好像在……在附近的一家土地庙里。”老秀才不太确定地说道。

    “嗯,谢谢您了!”苏清婉将点心放到了老秀才的身上,微微欠了一下身子,道了谢,走出了巷子。

    老秀才躺在摇椅上,捧着那几块玉堂斋的点心,有滋有味地吃着。

    苏清婉走出巷弄,回望巷子。故巷斑驳,旧故里草木深!

    她有怀念,终不怀念。

    ……

    苏清婉坐着马车,带着疑惑,终究是去了老秀才说的土地庙,找那个李狗娃去了。

    土地庙的门是虚掩着的,结了一层蛛网,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她有些疑惑地推门而入。

    “有人吗?”苏清婉喊道。

    没有人回答她。

    她提着点心盒,捏起裙角,避过碎石块,小心地进入了土地庙的内堂。

    内堂里依旧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几个破败的神像外,就只有一张破席子而已。墙上还和刚才虚掩的门一样,结了蛛网,很久都没有人打理的样子,那张破席子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这儿,根本不像有人居住。

    苏清婉带着好奇,走过了内堂,来到了后院里。

    后院长了密密麻麻的杂草,都快有半人高了,,里边应该还有不少虫子。

    “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似的!”

    苏清婉自言自语了一声,提着点心盒子,踩着那双绣花鞋,拨开了及腰的杂草,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很快,他就看清楚了,是一块墓碑。

    墓碑后是一个坟包,这是一座坟。

    “什么人……死了?”

    她有着不详的预感,慢慢将目光落到了墓碑上。

    神情萧索,柳眉微蹙。

    “李狗娃……之……之墓!”

    原来,那个给了她无数黑馒头吃的黑瘦男孩,已经死了。

    原来,好人真的不长命。

    原来,一切都不过是虚妄,都是一场空。

    苏清婉顿时觉得这地方太过可恶,这天上的老天爷也太过可恶,她再不想待在这儿,她只想快快离开这里。

    于是,她慌忙地走出了土地庙,坐上了马车,离开了扬州城朱雀桥乌衣巷,离开了这个“可恶之地”,回到了烟雨城中。

    是的,这半年,她跟无思子不同,他进步神速,而她,一无所得。

    无思子看着苏清婉眼神中的哀悯之情,也大概能猜出她如今的心性如何,见她不愿深谈,便不再与她细说此事,而是将话题转到了他处。

    他道:“圆质禅师呢,他如今在何地,应该早就到了这烟雨城中了吧?”

    苏清婉听了无思子的话,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圆质禅师,他在门口呢,不愿进来,就睡在门边,说是大悲寺的和尚,苦行苦修,不该进这高档酒楼,以免触犯清规戒律,乱了禅心。”

    无思子听得此言,却是皱起了眉头,道:“怎会如此?半年前,他可不是这般迂腐,怎么半年后,他倒是换了个人似的,灵性全无?这次的金鳞试,原本他是十拿九稳,如今看来,他怕是要栽跟头了。”

    说着,他便与苏清婉一起下楼,去楼下见见那位半年未见的圆质和尚。

    ……

第二十二章 金鳞

    圆质和尚双腿盘膝,双手结印,身上破僧袍,腰上破布袋,手边放着根树枝破禅杖,就连他的人,也是个破和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刻,他正端坐在烟雨楼正门旁的石阶下,闭目不语,修口修心。

    仿佛又在修着闭口禅。

    “圆质禅师,近来可好?”

    无思子见到这般法相庄严的圆质和尚,知道苏清婉所言非虚,如今的圆质和尚,再不是半年前那个灵气十足的拈花妙僧,与他之前所见的那些大悲寺和尚,再无分别。

    世间,最怕“不同”二字,但更怕“相同”二字。

    若连那点不同都失去了,便太过可悲了。

    “无思子道长,别来无恙,小僧这半年,一切都很好,无思子道长放心便是。”

    圆质和尚蓦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如枯干之木,好似他那九位天龙榜上的师父师叔一般,看透了世间的一切虚妄。

    他瞧着无思子,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他看出端倪来。

    大悲寺与青云宗,佛与道,乃龙虎之争。

    “圆质禅师为何不在烟雨楼上坐着,静静等待金鳞试开始,反而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枯坐?不觉得吵闹吗?”无思子道。

    天刚刚亮,还只是卯时,但烟雨楼是城中的绝佳之地,周围商铺林立,面前街道宽敞平整,早有了早起的行人,卖物的摊贩。

    人来人往,已是十分热闹。

    而且,再有几刻钟,便是辰时了。

    辰时一到,金鳞试便会开始。

    他们这群金鳞,也就要一较高低,竞跃龙门。

    “此地人群往来、摩肩接踵,正是我大悲寺苦修参禅的最好居所,于闹中取静,于苦中得甜,不正是我大悲寺僧人一贯奉行的法旨吗?有何不妥?”

    圆质和尚表情凝重,神色端穆,说出的话,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带着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假大空”味道。

    “我倒是听元公子提起过,说圆质禅师闯过铜人巷下了山后,发觉美食极多,美人极美,恨不得就地还俗,做个风流快活人。怎么如今又这般拘谨起来?”无思子问道。

    既关切,又淡然。

    “那时,小僧初下得山来,目光短浅,如今趟透了红尘这滩浑水,才知道美食不过是假,美人不过是恶,都说‘素娥红粉婵娟剑,杀尽世人人不醒’,我如今觉得甚是有理,在这里也劝道长不要沉迷红尘的好,不然,你的真一剑,便永远不会有练至化境的那一天。”

    圆质和尚“阿弥陀佛”一声,一番苦口婆心,欲把无思子拉离红尘苦海,与他一般,做个孤家寡人。

    无思子听着圆质和尚的话,却是失望地摇了摇头,道:“禅师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拈花指吧,贫道倒是很想知道,你那天生性灵的拈花弹指功,可还使得出来?”

    圆质和尚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似有不喜,似被戳中要害,但却终究未对无思子做出任何反击,只是复又把眼睛闭上,继续他的闹中取静,苦中得甜。

    苏清婉眼看着这一僧一道要吵起来了,却是笑着出来做了和事老。

    她眉目如画,道:“你们这两大名门正派的首徒就莫吵了,眼看着辰时便要到了,不如现在就随我一同前去金鳞山,如何?”

    “正有此意。”

    “如此甚好。”

    两人一个无量天尊,一个阿弥陀佛,俱是应允。

    于是,一僧一道一女子,便走过烟雨楼前的这条长街,拐了弯,一路往金鳞山脚行去。

    那里,早已热闹非凡,人山人海。

    ……

    金鳞山脚下,各大世家的人早已来到,此刻都已聚在一处,各自分列站好。

    族内有人参加金鳞试的世家,自然是来看族人今日的表现,那些没资格参加金鳞试的世家,也多少图个热闹。

    四大门派中,大悲寺与青云宗来的人极少,这两派是主张避世的,无论什么惊天大事,都不爱冒头;另两派,稷下学宫与蕊珠宫,却是主张入世的,如今人倒来得不少,也聚在一地,指点江山,莺莺燕燕。其中尤以蕊珠宫最为瞩目,都是些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惹得仕子少侠们春心荡漾,不能自己。

    金鳞山脚,熙熙攘攘,共襄这十年一次的升仙盛会。

    ……

    本次金鳞试,共有十五人参加。

    其中,七大世家各出一人共七人,新科前三甲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四大名门正派首徒四人,魔道合欢派一人,共十五人。

    但因元学意既是稷下学宫首徒,又是新科状元,所以便空出了一个名额。

    只是,这个空出来的名额,仙庭这边也早有备用人选,当然,这个备用人选是谁,仙庭一直未对外公布过。在座的各大世家,也无从得知这参与金鳞试的第十五人,究竟是谁?

    而眼看着辰时就要到了,各位参与金鳞试的赛者也已陆陆续续站到了金鳞天梯的起点,细数过去,一共十四人,唯独少了那“第十五人”。

    端坐于金鳞山巅,浮于云端的两位仙庭仙人闻得众人的议论,却是一丝也不着急。

    只见仙瑶仙子祭出自己的储物袋,虚空一挑,便从储物袋中拨出一根白玉令牌来,那正是参与本次金鳞试所需的升仙令。

    仙瑶将升仙令握在手中,对着升仙令念动一道法诀,那升仙令便仿佛立刻有了灵智一般,在她的面前跃动。

    仙瑶玉指向前一指,说道一声,“去”,那升仙令便立刻化作一道流光,朝山下急速飞去。

    一道白虹以破风之势,飞过金鳞天梯,飞过十四位赛者的头顶,飞过观礼众人,径直朝远处的烟雨湖飞去。

    然后,像是一尾白鳞一样,一头扎进了烟雨湖的湖心之中。

    有站得高的,视力好的,看到了这样的情形,惊呼出声。

    “掉……掉进水里了。”

    他这一呼,便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不由得议论纷纷。

    莫不是这位仙庭的仙子法术失效,失手了?

    但很快,那人的另一声惊呼便又止住了众人的议论。

    “有……有东西朝这边来了。”

    于是,围观的众人便又开始夸赞仙瑶仙子的仙法高明,这虚空一指、千里寻人的功夫,今天算是见着了。

    远处,那得了升仙令而来的,不是旁人,却是这烟雨湖中的一尾“金鳞”。

    此刻,它口衔着白玉升仙令,包裹在一团烟雨湖水中,摆动鱼尾,摇动鱼鳍,飞快地向金鳞山游来。

    它越过生它养它的烟波浩渺的烟雨湖,越过富丽堂皇的烟雨楼,越过层层树木与清泉小溪,最后,来到了金鳞山脚下,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哗”

    人群顿时一阵喧哗。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第十五人,竟是这烟雨湖中的一尾金鳞。

    此刻,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这尾水团中的金鳞身上,啧啧称奇。

    那尾金鳞瞪着巨大的鱼眼珠子,好奇地瞧着众人,最后,竟是学着人类的模样,向围观的众人,深深鞠了一躬,以示恭敬。

    金鳞山巅,云涛仙人看着山下凡人啧啧惊奇的模样,脸上一笑,却是想起了数百年前,自己也是这般模样,顿时有些感慨。

    辰时将至,金鳞试即将开始。

    金鳞山天梯起点前,赛者皆至,那便只需最后一步,便可开始今日的金鳞试了。

    这最后一步,是

    ……

第二十三章 夺令

    那最后的一步,便是给天下所有向道之人一个机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下广大,天地仁慈,凡有九窍者,皆可修行。

    世家大派的首徒们可以得升仙令,但这天下无边大,凡人无限多,有志之士,自然也可以从这些世家大派首徒的手中夺取升仙令,以此向道求索,觅一线仙机。

    高坐山巅的云涛仙人距离山下的凡人有数里之遥,但他一张口,山下的凡人却都能清晰无比地听见他的声音,仿佛他就在这些人的身边不远一般。

    这是千里传音的功夫。

    云涛仙人道:“仙路将开,凡人皆可进来,有志之士,可站出来,选择挑战者,夺取升仙令。各大世家门派门人,不得阻拦,违令者,受仙庭法旨降罪,当场诛杀,各世家大派,可有异议?”

    仙庭说话,凡人自然是不敢有异议的,山下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世家大派,在此刻都变得鸦雀无声。

    “那便开始吧,夺令时间,限时一刻钟。”

    云涛仙人说着,从储物袋里挑出了一个沙漏来,沙漏浮于眼前,砂砾快速下落。

    计时开始了。

    山下,那些没有资格参与金鳞试的年轻佼佼一辈,没有争先恐后,却反倒是一脸的淡漠。

    人间的人情如此。

    仙庭除了金鳞试与世家大比期间,便不再参与凡间争斗,在这里,夺了升仙令,世家不敢有所动作,仙庭可以照拂他们一时,但是,却照拂不了他们一世。

    过了这段时间,仙人回了仙庭,那他们这些夺令者,便会遭到这些大世家、大门派的挟私报复。

    若是他们夺得升仙令,通过了金鳞试直抵仙庭还好,成了仙人,自然不用再怕这些俗世的凡人;可是,登上金鳞山巅哪有那么容易,距离上次有人登临金鳞山巅,已经五十年过去了,整整五代人,才出现了这么一个能登临绝顶的人物,他们又如何有把握下一个人物就一定会是他呢?

    到时候,面对世家大派的打击报复,他们这些小门小派小世家的小人物,又如何熬得过去,不过是连累自己的家族罢了。

    所以,云涛仙人说完夺令之事后,那群围观的年轻一辈,俱都冷漠至极,事不关己。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上京林家的林沐风便站了出来。

    他是上京林家年轻一辈里,仅次于林卸甲的存在,在武朝年轻一辈里,也算排得上号,并不比某些七大世家的参与者差多少。

    但他此次站出来,却不是要挑战这七大世家里的任意一个人,而是把目光瞄准了那尾从烟雨湖游来的“金鳞”。

    禽兽有灵虽神异,却也只是势单力薄,比不得那些背后有世家大派撑腰的天之骄子。

    林沐风昂然而立,拜见云涛仙人,道:“在下愿挑战这尾金鳞,夺它升仙令,以求自己的长生之路。”

    山巅上的云涛仙人抬眉看了一眼林沐风,面色不改,道:“可。”

    “多谢仙长成全。”

    林沐风闻言大喜,拜谢云涛仙人。

    “开始吧!”

    “是。”林沐风再次抱拳谢过。

    然后,他便迅速抽出手间的佩剑,对准场上的那尾金鳞,奋力刺去,夺它口中衔着的那枚白玉升仙令。

    金鳞灵智已开,虽是湖中水族,却已能识得人言,方才林沐风与云涛仙人说的话,它都一一听在耳里,如今见林沐风这般凶恶地朝自己袭来,它更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即扭动鱼鳍,身子上扬,朝上方游去,暂时避开林沐风的剑势。

    林沐风的落英剑法已渐到大成之境。

    能斩去七朵的,谓之入门;斩去天罡之数三十六朵的,谓之小成;斩去地煞之数七十二朵的,谓之大成;斩去一百零八朵的,谓之化境,此时已然是绝顶宗师级别。

    林沐风年纪轻轻,已能在桃树之巅,斩去桃花六十九朵,距离落英剑法大成之境仅有数步之遥,可谓除林卸甲外林家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围观的众人自然知道林沐风的实力不俗,不由饶有兴趣地观摩起这场“人鱼之战”来。

    场上,林沐风剑出如电,寒芒道道,直取金鳞口中的白玉升仙令;金鳞却也闪转腾挪,身形飘逸,每每躲过林沐风的致命一击。

    这空中的空气便仿佛它烟雨湖中的湖水,它在半空中愉快畅游,毫无阻碍。

    众人的视线已然被这一人一鱼你来我往的追逐弄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哈”

    在金鳞又一次躲开林沐风的攻击后,林沐风忽然怒喝一声,不再与它做无谓的纠缠,使出了自己的杀招。

    只见他在半空中以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出剑,身体二次发力,面对金鳞,逆势而上,直取它的首级。

    这是必杀的一剑,若不成,便败。

    但也正因用出此剑的代价巨大,使得它威力十足。

    这一剑速度极快,金鳞再也来不及摆动身体,逃离此剑的伤害范围。

    “唔,好剑法”

    人群间有人瞧出了这剑招的妙处来,立时发出一声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

    避无可避的金鳞不再选择逃跑,而是选择正面面对。

    那对鱼眼珠子忽然变得目光锐利,如野狗,似饿狼,再不是之前只会逃跑的丧家之犬模样。

    “噗呲”

    金鳞的鱼鳍忽然剧烈地一摆动,那团包裹着它的水团便立刻激射出一只水箭来,径直朝林沐风射去。

    正是决胜时刻!

    林沐风剑出无我,金鳞所使水箭如茫如电。

    “轰”

    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惊天轰响。

    那道不过手指大小的水箭所炸出的水雾,竟是有如一场瓢泼大雨一般。此刻,站得近的人,已然被这炸开的水雾淋得周身都是,成了落汤鸡。

    这场“瓢泼大雨”过后,众人才看清了场上的形势变化。

    场中,金鳞裹在水团之中,口衔白玉升仙令,悠然自得地游着。

    而林沐风,剑断,人倒,已然昏迷不醒。

    “沐风这孩子,真是可惜了,他比起韩家、白家的人来,一点也不差的,只可惜这一辈里,上京林家出了一个林卸甲。”有人替林沐风感到可惜。

    “这尾金鳞真是来头不小啊,一道水箭就将林沐风打得昏迷不醒,这莫不是仙法?”有人却赞叹起金鳞的神异起来。

    “……”

    “将沐风抬回来吧!”

    上京林家的家主林如海眼见林沐风夺金鳞升仙令落败,又听得周围世家的人议论纷纷,摇头叹了一口气,指挥着几个族人将已经昏迷不醒的林沐风给抬了回来。

    高坐云端的云涛仙人见林沐风已然落败,又瞧着沙漏中仅存的不多的一点砂砾,面容不变,表情不改,道:“可还有谁,要夺升仙令的?”

    夺升仙令,烟雨湖金鳞那儿,是唯一的机会。

    可连落英剑法即将大成的上京林沐风都不过是这金鳞的一招之敌,又有谁敢再来一次“虎口夺食”呢?

    众人议论纷纷,却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涛仙人见此,便要宣布此次金鳞试开始。

    但就在沙漏漏尽的最后一刻,一个突兀的声音却是响了起来。

    “在下也想参与夺令,试登登这金鳞天梯,试瞧瞧这茫茫仙道。”

    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面如冠玉,眉如剑锋,一袭白衣,一把折扇,寻常蕊珠宫女子见了,也只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潇洒公子哥。

    那个人不是旁人,也姓林。只是,不是上京林家的“林”,而是宁塘林家的“林”。

    来人,正是林修然。

    云涛仙人于山巅瞥了林修然一眼,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模样,道:“可。”

    “你想挑战谁,也是那尾烟雨湖中的金鳞?”

    “不,在下并不想夺那金鳞的升仙令,天下广大,凡有九窍者,皆可修行,人是万物之灵,修行起来比起禽兽之类来,要容易上数倍不止,在下不想剥夺这尾金鳞的成仙机缘。在下想要挑战的,是其他人。”

    “哦,有意思。”云涛仙人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道:“那你想挑战谁?”

    “在下想挑战的,是这次武朝的新科榜眼,余杭燕泰康。”

    场上的燕泰康闻言,顿时目光一冷。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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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活一世,修仙成道,修力也修心。林修然于高空中坠落,在红尘里沉沦。凡尘俗世里,有个和尚,三缄其口,不敢说话,修着蹩脚的闭口禅;有块石头,忍不了风吹雨打,在某一日,遁入繁华人间;有个少年,一生坎坷,不改初心,要救他的父老乡亲……漫游红尘,踏碎一路繁花与落叶,虽知一枝秃笔写以前是大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以前是大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以前是大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