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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逍遥游txt下载     逍遥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4章 分道扬镳

    长安,终于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队伍掐算着路程,在次日中午可至长安的时候,在一个镇子上歇宿下来。

    次日一早,李鱼起床,正要洗漱一番,忽然发现桌上多了一摞文书。

    褚龙骧是个武夫,不擅舞文弄墨,以前只在边关打仗,也不耐烦聘个文案师爷随从前后,所以一应繁文缛节能省则省,同僚袍泽、朝中百官都知道他的情况,所以褚大将军有些礼数不到的地方,也就没人在意。

    如今褚大将军也有自己的师爷了,那感觉,就像是小孩子过大年,穿了新衣裳,哪有不得瑟一番给人瞧瞧的道理,所以兴致勃勃地安排李鱼写些书信,这些书信都是给他驻守在各地的老战友的。

    书信的大意就是告诉他们:老子从陇西调回长安任职啦,以后你们要是回京述职,记得打声招呼,老子要请你们喝花……喝大酒,不醉不准走。还有,别忘了带礼物!

    李先生自然把这些文案工作全部外包给千叶姑娘了。本来这些东西并不着急,大可安顿下来之后再广而告之,所以李鱼交待任务的时候,也没让杨千叶尽快完成。但,现在整整齐齐一摞书信就搁在桌子上。

    这显然是昨儿夜里,杨千叶悄悄潜入,放在桌上的。如果杨千叶不是进来放书信,而是要取李鱼的人头,只怕真就是悄然而来,悄然而去,无声无息,无人知晓了。

    但是,杨千叶何必连夜写完这些书信,又悄然潜入他房中?

    李鱼心中登时涌起一阵不祥之感,他赤着脚儿抢到桌前,就见摆在书信最上面的是一张纸,用镇纸压了一角,上面赫然一行大字,字迹婉约秀丽,李鱼虽不懂书法,却也已经是看熟了的,那正是杨千叶的笔迹。

    “自与君识,恩怨难了。万绪千头,实难言表。蒙君援手,没齿不忘!今日一别,各自逍遥!”

    她走了。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掉了。

    李鱼拈起那页纸,反复读了几遍,怔怔出神半晌,才轻轻一叹。

    李鱼心中,隐隐然有种不舍之意,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坎坷不平,也没有发生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但点点滴滴,却如涓涓细流,不知不觉,灌满了他的心思,令他情愫暗生。

    连李鱼都觉得,自己似乎是太滥情了些。西北,还有一个栗特尤物痴心等待,长安,还有一个纯情佳人,翘首以盼,他实在不该再有拈花惹草之事,可感情上的事,又岂是全凭理智可以评断的?

    只是,这淡淡一条红线,刚刚隐现,便就此断去了。

    也好,也好!毕竟,从理智上来说,李鱼既明白自己不宜再沾孽缘,而且以杨千叶对复国的热衷,他既不可能从此追随,跟着她去光复什么大隋,也就和她绝无什么可能。

    只是,理智是理智,情绪是情绪,又岂是有了理智就能心平气和下来的。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如今咀嚼起这句话来,心中真是别有一番感悟滋味。

    褚大将军穿着小衣,站在廊下,拿青盐抹了牙齿,又用泡好的柳枝洁齿,正在刷牙。古语“晨嚼齿木”,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形了。

    一路行来,此时已是早春三月,风轻气朗,刚刚度过一冬,换了轻衣,一身轻爽。再加上今日就能赶到长安,褚大将军情绪很好,刷个牙都刷得眉开眼笑的。

    他正刷着牙,就瞧李鱼从房间里出来 ,有些萎靡不振的模样。

    褚龙骧灌了口水,漱了漱嘴里的青盐吐掉,仍然带着一嘴的盐沫子,向李鱼挤眉弄眼地笑道:“年轻人,来日方长,你可悠着点啊。”

    李鱼呆了一呆:“啥?”

    褚龙骧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宿营于野时,你不方便做些什么,这不,刚一住了店,有了较隐秘的住所,你就恣情放纵起来了。哈哈,先生昨夜可是太过操劳了啊?”

    李鱼这才明白褚龙骧在打趣些什么,不禁苦笑,操劳个鬼啊,人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李鱼顺势道:“学生正要说与大将军知道,我那女奴,还有几个部曲……,昨儿晚上,全跑了!”

    褚龙骧刚刚又灌了口水,正仰着头,在喉咙里“嗬嗬”地嗽口,一听这话,顿时“噗”地一声,仰天喷出一团水雾。褚龙骧赶紧抹了把脸,瞪大眼睛,愕然看着李鱼道:“跑了?你什么意思?他们做了逃奴?”

    李鱼无奈地点了点头,几个大活人不见了,总得对褚龙骧说个理由,要不然这事儿也绕不过去。如今也只能借这个由头来解释了。褚龙骧怪叫道:“跑了?真真的岂有此理!来人、来人呐……”

    李鱼赶紧阻止道:“大将军,算啦!我在陇西,买这女奴,收这几个部曲,本也没花几个钱,他们既然不愿追随于我,便由他们去吧,强扭的瓜儿不甜,抓回来,也没甚意思。”

    褚龙骧翘起大指赞道:“先生性情当真洒脱,老褚佩服的紧!不过……,你不追究,着实可惜了些呀。我瞧你那小女奴,确实蛮可爱的,至于说强扭的瓜儿不甜,其实捂一捂,也就甜了。”

    李鱼哭笑不得,只得道:“学生跟着褚大将军,前途无量。他们没眼光,居然弃我而去,宁愿去做个逃奴,那是他们瞎了眼睛,我要他们何用,长安在即,这是大喜事,咱们不要叫这些蝇蚋之辈坏了兴致。”

    褚龙骧笑道:“这话在理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你放心,只要尽心给我老褚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了你的。长安市上,尽多妖女,那叫一个妖艳,哎呀呀,说不出来,反正是很妖,妖得人心肝儿卟嗵卟嗵的,到时候,你想要几个,那就有几个,男人大丈夫嘛,只要有本事,还怕没女人?我只怕你到时会嫌多啊,哈哈……”

    逃奴是李鱼的,李鱼既然不追究,褚龙骧自然也就不想多事。毕竟,原本在道路上时还好,此刻长安已近在眼前,昨日也早派了快马先到长安报了信儿的,这时他也不想为了抓逃奴而耽搁路程。

    于是,待这厢大队人马整束停当要上路的时候,李鱼就剩下孤家寡人一个了。既然只剩了他一个人,也就没必要坐车了,李鱼换乘了战马,伴在褚龙骧身边,向长安行去。

    秦中自古帝王州,十七王朝建都城。浩荡八水绕长安,四关险塞固形胜。

    镇外,就是泾河。

    泾河堤上,杨柳成行,新绿如烟。

    杨千叶牵着马缰绳,静静地站在堤上,眺望着远方。

    远方,一队人马出了镇子,往“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长安城行去。

    离得太远,马上的人儿远远的都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但是不知怎地,只扫了一眼,杨千叶的目光就准确地定在了李鱼身上。

    杨千叶并不知道他已换乘了马匹,那车也正在后边跟着,但是远远的一道身影,只一瞧,她就知道,那一定是李鱼。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直觉,无法言喻,但就是明白。

    其实真正说起来,此番离开,她心中之失落,要远比李鱼严重的多。

    李鱼是男人,男人在感情上,终究比不得女人细腻。况且,李鱼是曾经沧海的,而千叶殿下,从小到大被四个老太监养成了白纸一张,她是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了情愫,如今却要为了大业果断离开,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眼看着那一行人马越去越远,千叶的胸膛里越来越空,空空荡荡,无着无落,于是那颗心也就沉甸甸的不断下坠,坠得她好难受好难受,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七八丈外,一棵柳树下,墨白焰和冯二止遥看着杨千叶孑然独立的一道倩影,心里真是比她还要难过。

    杨千叶只是泪光隐现,墨白焰却已是老泪纵横,哽咽地道:“殿下……深明大义,为了大隋江山,毅然抛却儿女私情,老奴……老奴真是太感动了。”

    冯二止抹了把眼泪:“殿下肯如此牺牲,奴婢又何惜一死。扶保殿下,光复我大隋天下,粉身碎骨,二止在所不辞!”

    两个太监大发感慨的时候,泾河边儿上,纥干承基和罗霸道却正坐在一块大石上在用泾水濯足。

    纥干承基道:“大哥,罗克敌占了咱们的地盘,吞并了咱们的人马,陇右一时半晌的是回不去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罗霸道挠了挠头,无奈地道:“老罗自打出生,就在陇右,就生了马匪窝子里,除了干马匪这一行儿,其他的还真不明白,你说,咱们到了长安,如何营生?”

    纥干承基想了想道:“昔日我在军中时,曾随李孝常大将军往长安住过一段时间,对长安略有了解。咱们在长安,重操旧业是万万不能的,不过倒是有个行当,相信你我若去做,定然驾轻就熟,而且定能闯出一番事业,出人头地。”

    罗霸道喜道:“什么行当,我干得来么?”

    纥干承基道:“我在长安赌坊里厮混的时候,曾了解到,长安有诸多黑道枭雄,但主要分为三大派,一派控制西市,一派控制东市,还有一派,控制各地进出长安的商贾,势力雄厚,手眼通天,直如夜中天子,厉害的很。”

    罗霸道不屑道:“咱们兄弟,什么时候屈居人下过?投靠他们,不合适吧?”

    纥干承基得意地一笑,道:“凭咱们兄弟的本事,哪有寄人离下的道理。我的意思是,找个合适的目标,取而代之,再想办法吞并其他两大帮派,一统长安,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夜天子。”

    罗霸道摸着大胡子想了想,欣欣然道:“听起来蛮有前途的样子,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兄弟,以后不混绿林了,就混黑道!”

第185章 大兴

    虽然,李鱼是从长安离开,前往利州的,可再次回来,再次见到这座当今世上第一雄城,仍然禁不住的震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巨大、宏伟、华丽,震慑人心的威严之城。

    尤其是这次是进城,不同于上次出城,他们一行人往长安越走越近,那座巨城的全貌在眼中也是越来越清晰。

    那种感觉……

    李鱼模糊了的前世记忆,忽然在这座雄城的刺激下回忆起了一片。

    准确地说,那不是他前世生活中的记忆,而是他前世玩一个游戏时在脑海中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天之痕,大兴城!而且,自带bgm的,这时他脑海中回响起的就是那部游戏中大兴城出现时那首《大隋帝国》的音乐。

    感动,满满的感动,充溢心田。

    朱雀大街,城里人管它叫天街,因为这是进入长安内城唯一的大道。各国的使者、富有的商贾、驼铃声声……

    波斯胡姬永远都是长安城中一道靓丽的风景,那风情万种的异域美人儿,许多都被店家聘去充作门面,站在门口儿揽客,就算不入店去,光是一路行去,吃吃“冰淇淋”,也是赏心悦目。

    宽有五十丈的御道,两侧植着已有上百年树龄的高大槐树,槐树之外,又是一道排水明沟,御道上的青石板每日被无数人来去踩踏,磨得铝亮,透出青玉一般的质感,有些车辆常年累月通行的地方,甚至在石上磨出了深深的车痕。

    褚大将军住在群贤坊。群贤坊左侧挨着长安城西面的金光门,右侧挨着西市,其实虽然不是距皇城最远的地方,但是一边挨着城门,一边挨着西市,肯定是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不过,给褚大将军选房子的人提前询问了有大宅子售卖的几个人家,很细心地画了一副地图,把它们的位置、地点、周边环境都明确标注,报给褚大将军后,褚大将军伸出胡罗卜粗细的手指头往地图上一点,很干脆地就选了这里。

    大将军嘛,久战沙场,杀伐决断,拿主意当然快!

    这是手下人的想法。

    至于褚大将军自己,其实他选这处房子就为一点:名字好听。

    集贤坊,集贤诶!

    褚大将军认为自己是很“贤”的!

    饶是长安的大街小巷都带着大气格局,极其的宽阔,但是这座天下第一大城实在是太繁华了,进城的、出城的、逛街的、摆摊的,摩肩接踵,挥袖如云。褚大将军骑在马上,带着车队,在堵车一般的“灾难现场”磨蹭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挤进长寿坊。

    巧了,这幢宅子就挨着坊门,而且原主人是尉迟敬德,高官呐!所以同普通人家不同,他是有权在坊墙上开个门户,直接出入的。也就是说,每晚宵禁,坊门锁了,并不影响这户人家出坊上街。

    “好!不错!精致!漂亮!哈哈……”

    褚大将军一进宅子,就眉开眼笑。

    从西北军营里回来的人物,哪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宅子,褚大将军一看就喜欢上了:“尉迟敬德这小子,够朋友!这么漂亮一幢宅子,多少钱来着?”

    那负责购宅子的家将急忙禀报:“抹零去整,共计一百万贯!”

    褚龙骧连连点头:“值得!值得!便宜,便宜!”

    那家将本来心虚的很,一听褚大将军一副占了便宜的模样,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尉迟恭这幢宅子究竟有多大呢?三十六亩,快半个坊了。唐时长安的房舍其实很宽敞,官府批建筑用地,一般是良人三口之家给一亩,贱人五口之家给一亩,平均居住面积人均在200至2000平米之间。

    褚大将军位高权重,这宅子比起普通人家的平均居住面积自然还要大得多。

    那家将见褚大将军满意,暗暗放下心来,便殷勤解说:“院中有榆楮树木三百余株,门馆、宾馆都在前院,主院正中是正堂,四周是廊屋,外廊是仆役居处和马廊。南院和后花园共两处花园,池塘三处,楼阁……”

    褚大将军懒得听他啰嗦,挥手道:“不用讲了,嗯!我叫你派人去接老夫人和夫人,可已接到了?”

    褚龙骧在西北打仗,自然不便携带家眷,所以母亲和夫人都在故乡居住。如今调来长安,且很长时间内要在此定居,便想把母亲接来长安,贻养天年。

    那家将急忙道:“得了大将军吩咐,小的就派人去老家去了,现在应该在来京的路上了吧!”

    褚龙骧喜孜孜地点点头,转向李鱼,道:“李先生,你是住客馆,还是住后宅,你是读书人,想必是喜欢安静的。你自己挑一处地方吧。”

    李鱼自打进了长安城,就恨不得插翅飞去,寻找母亲和吉祥。只是如今身份是人家的幕宾,哪有刚一进城就撇下东家一走了之的道理,所以一直忍耐到此刻。

    此时听褚将军一问,李鱼急忙道:“学生住在何处,但凭东翁安排。学生急着想找到母亲,所以……”

    褚龙骧恍然,一拍额头道:“啊!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先生快去,快去!可要本将军派人相随?”

    李鱼急忙道:“多谢东翁,学生自去寻人就好,不必劳动官兵!”

    褚龙骧笑道:“成,那你去吧,反正我也得先安顿下来,才好大宴宾朋,这三两天的也不会操持这些事情。”

    李鱼急忙向褚龙骧告辞,到了门口,从卫兵手中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自行离去。

    李鱼骑着马,重新努力穿过“车祸现场”一般的街市路口,路况就好多了,李鱼策马轻驰,一路打听着,直奔太史局。

    太史局就是司天监,袁天罡和他的师弟李淳风都在这里任职。李鱼又不知道袁天罡的具体住处,只好到司天监来打听消息,此时还是大白天的,相信他们也该正在衙门里边。

    可是李鱼忘了司天监是个轻闲衙门,待他赶到司天监,居然扑了个空。

    司天监一个小吏迎了出来,问明李鱼来意,向他解释道:“袁少监和李秋官昨日就往终南山寻访一位朋友去了,不在衙里。”

    终南山?

    李鱼一阵心虚,这俩人去终南山干什么?不会是去找自己冒认的那位终南隐士苏有道去了吧?

    李鱼赶紧问道:“却不知袁少监和李秋官何时回来?”

    那小吏为难地摇摇头道:“这个,却非在下所能知晓得了。终南山并不小,要往山中寻访隐居的朋友,又不知其住处,那……三天两天也是它,十天半月也是他,实难预料。”

    李鱼呆了半晌,心中暗骂一句:“可恨这年代没有打卡机,罚光他们的绩效!”

    无奈之下,李鱼只得拱手告辞,他牵着马儿在街上茫然地走了一阵,心中盘算已定:如今看来,只好先回褚将军府上暂住,每日闲暇无事,就往司天监打卡……寻人,捱上几日,总能等到他们回来,问出母亲与吉祥的下落。”

    李鱼一路思量,一路缓缓而行。

    前方路边,有一个伞摊儿。

    地上撑开了七八把伞,有商贾行人雨雪天气出门使用的厚油纸乎,也有妇人少女为了躲避阳光夏天使用的轻盈花伞。

    路边一个伞摊儿,架子上还挂了十几把伞,一个青袍人正坐在伞摊后边,用竹刀细心地剥着竹篾,一旁还摊开了一副花,上边满是美丽的荷叶芙蓉,正在晾晒,看来是准备用来当作伞面的。

    那青伞人最多三十岁年纪,颌下一缕微须,五官有些清矍,瞧来甚是儒雅。

    李鱼也未在意,只是瞧人家撑了一地的伞,担心马儿不慎踢了人家的伞,所以特意往旁边侧了一侧,偏偏这时,远远一声大吼:“十八深,除非你不混长安城了,否则,你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李鱼闻声止步,扭头向发声处望去,就见侧边巷子里,一个石榴裙,藕色小袄的姑娘正从巷子里向外急急冲来。李鱼一眼望去,只觉她身材窈窕,长腿细腰,至于容色如何,还不曾看见,便被她胸前那一对上下跌宕、弹跳活泼,跟一对顽皮的玉兔似的东西给摄住了目光。

    李鱼脑海中登时又自带bgm了,duang~~~duang~~~duang~~~,看得李鱼眼晕!

第186章 莫名其妙

    四个豪奴打扮的大汉气势汹汹地从巷子里钻出来,左看右看,就见对面街边一个伞摊儿,正有一个青衫人坐在摊后,悠然自若地削着竹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伞摊旁有一个穿着圆领衫的年青人,马缰绳拴在摊架子上,人则拨弄着挂在架子上的伞,似乎正在挑选雨具。除此之外,伞摊前再无他人。

    一个豪奴瞪起眼睛道:“喂!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往哪里去了?”

    卖伞人和挑伞人一个抬头、一个扭头,讶然地看向他们,摇了摇头。

    这时候,一个头戴绿幞头、身穿绿色圆领袍的长髯老者从巷子里缓缓地跟出来。

    牵着马儿的李鱼一瞧此人,顿时露出讶然之色,原来此人竟是他的狱友--美髯公康班主。李鱼赶紧扭过头去,继续佯装挑选伞具。

    一个豪奴对康班主恶狠狠地道:“姓康的,那十八深住在哪里?”

    康班主慢吞吞地道:“十八深旁无去处,平日里就住在老夫的戏园子里啊!”

    另一个豪奴道:“偌大一个长安城,何处去寻她,莫如咱们回戏园子等着,她总要回来的。”

    康班主抚了抚胡须,笑眯眯地道:“这可未必!深深小娘子并非我们康家班教出来的艺人。”

    戏班子一般都是自己教徒弟,出了师免费为师门卖艺三年,之后就是拿薪酬了。这时也就恢复了自由身,如果双方条件谈不扰,也可以自行发展。那位深深姑娘显然就属于后者,是带艺投入康家班的。这样的话,如果她觉得这儿不安全,自然也可以另投别处。

    头一个豪奴勃然大怒,一把揪住康班主的衣领,怒吼道:“姓康的,我们常大爷看中的人,你要是不把她交出来,你死定了!”

    康班主微微一笑,屈指掐算起来。

    那豪奴愕然:“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康班主掐算一番,悠然道:“现在是三月二十六,距九月初九也就五个月零十四天,康某就得上法场。你觉得,康某在乎你的威胁?”

    那豪奴呆了一呆,泄气地放手。对这样的人,他还真没办法。而且,这种注定了要死的人是不怕死的,真把他逼急了,他把自己弄死,也受不到更严重的惩罚了,可谓无所顾忌,那豪奴也是有些忌惮的。

    另一个豪奴忙打圆场,道:“算了,不必难为康班主。咱们通知道上兄弟,出入城禁的门户都看住了,免得被那女人逃了,再往城中各处戏班子去扫听,不信揪不出她来!”

    几个豪奴转身要走,其中一人看到撑开了放在伞摊前的六七把大伞,忽地心中一动,道:“且慢!”

    那豪奴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将六七把大伞都踢得换了位置,这才泄气地一挥手,道:“走!”

    康班主笑眯眯地看着四个豪奴远去,捋了捋胡子,转身就要离开。

    李鱼这时才转过身去,扬声道:“康班主!”

    康班主转过头,一见李鱼,脸上惑然之色顿时消解,惊喜地冲上前道:“你是……李鱼?哈哈哈哈……”

    康班主张开双臂,给了李鱼一个大大的拥抱,亲热地道:“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这才三月,你便回来了呀!”

    李鱼面不改色,微笑道:“道路难行,只怕耽搁了时辰,想必诸多老友,也都是这般打算,早日回京,也可与众兄弟相聚几日!”

    康班主翘起大拇指道:“小兄弟是条真汉子!值得相交!走走走,去我那里,咱们小酌几杯。”

    李鱼忙谢辞道:“康老兄还是在道德坊勾栏院吧?改天小弟一定前去拜访。实不相瞒,今日出来,是去寻访一位故人的,现在借住一位贵人府上,事先不曾打过招呼,若是回去晚了,恐主人担心。”

    康班主听他这样讲,便道:“既如此,那我就在道德坊恭候大驾了,你可一定要来!”

    二人又谈笑几句,依依告别。康班主追着四个豪奴出来,也担心班子里不了解他此时状况,会人心不安,所以便匆匆赶回戏园子了。

    那制伞人一边慢条斯理地削着竹篾,一看时不时抬头,笑看他们一眼,及至二人道别,那制伞人才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削起了竹篾,一柄小刀,在他手中灵活自如。

    李鱼目送康班主消失在巷弄中,这才转过身来,解开马缰抖了抖,道:“好啦,可以下来啦!”

    就见那马身里侧嗖地跳下一位姑娘,原来刚才她用“镫里藏身”的手法,藏在了马侧,若是有人走到摊位近前,只消一扭头,就能看得到她。奈何那桌子底下并无遮拦,一眼看去,一目了然,藏不了人的,桌前又放了六七把撑开的伞,那些豪奴又何须走到近前。

    “镫里藏身”的就是那位深深姑娘,从马上往地上一跳,胸怀里仿佛藏了一对活蹦乱跳的兔子,duang~~duang~~dunag~~地走到李鱼面前,向他依着江湖规矩,抱拳行了一礼:“多谢郎君仗义援手,小女子感激不尽!”

    李鱼被她duang的眼花,正想扎紧了马步稳住下盘,那姑娘已经又转向做伞的青衫人,抱拳道:“多谢足下为小女子隐瞒行藏!”

    这女人逃到路上时,一瞧左右都是长街,追兵已近,难以脱身,焦急间本想用伞来遮身的,是李鱼指了指马侧,示意她藏在那里。

    不过,“镫里藏身”可不是谁都做得了的动作,最起码的,腕力、腰力、腿力得合格,否则挂不住的。但是藏在伞下,实在太容易被发现。

    那姑娘二话不说,立即窜到马旁,很轻松地就来了个“镫里藏身”,在此过程中,那制伞人始终神态悠然,不闻不问。如果那些豪奴追来时,他要撇清自己,只消指上一指,这姑娘就逃不掉了,是以姑娘自认为也欠了他一份情,向他道谢。

    那制伞人这才停了手中小刀的动作,抬头向她启齿一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这人三十出头了,但容颜清朗,自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这启齿一笑,就连李鱼都觉得如沐春风,那姑娘更是一呆,情不自禁地道:“你笑起来,真是好看!”

    那制伞人觉得有趣,不禁又是莞尔一笑。

    深深姑娘自觉失态,不禁俏脸一红,又向他福了一礼,这才匆匆走开。

    制伞人瞟了李鱼一眼,微笑颔首,李鱼也向他微笑致意,解了马缰绳,便翻身上马,往褚将军的集贤坊赶去。

    长安城实在是太大了,等李鱼赶回集贤坊时,已然是黄昏时分。此时许多百姓都要出城,东西两市的商户和顾客也纷纷打烊的打烊,离开的离开,褚将军的府邸又挨着城门和西市,以致府前大道拥塞不堪。

    李鱼无奈,下了马,牵着马缰绳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到褚府大门前,这才松了口气。

    天幸褚家是在大街上开了门户,否则李鱼再挤进坊去,绕到褚府的另一道大门,只怕又得小半个时辰。

    门前有两个军校把门,按着刀,西北战场上回来的兵,哪有个站相,松松垮垮,瞧着过往行人,挑那身段风流、姿容俏丽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挤眉弄眼,指点评论,口无遮拦。

    “嘿!妞儿,跟大爷笑一个!”

    “呸!”

    “小娘子,小心把你的小蛮腰扭折了呀!”

    “要你管!”

    “哎哟!快看快看,这妇人那屁股扭得,她男人准保给吸成药渣了。”

    “老娘就是把人吸成药渣,也轮不到你们这等粗胚军汉!”

    两个军校搭讪调笑,唐时风气开放,女子性情泼辣,有人听了沾沾自喜,有人听了便忍不住斥骂他们几句,两个军校却也不恼,抱着大戟嘻嘻哈哈,脸皮子那叫一个厚。

    李鱼一到府前,两个军校便笑着向他打招呼:“哟!李先生,您这是寻亲回来啦。”

    李鱼是从陇右一路跟着褚大将军过来的,褚大将军手下兵将都认得他,知道这是自家大将军甚为器重的师爷。

    李鱼笑道:“回来啦!咱们这门前,忒也热闹了些,进出颇为不便啊!”

    两个军校一脸无奈,其中一人道:“谁说不是!大将军为此发了脾气呢,戚旅帅说,早朝的时候,这路会通畅的很,大将军这才消了气儿。”

    他们说的这个戚旅帅就是替褚将军打前站,先来长安置地买房聘买家仆丫环的那个军官。

    李鱼牵着马往里走,道:“嗯,不耽误上朝就好。你二位辛苦,我先进去了。”

    “先生慢走!您住前院儿,进门右拐,有幢院子,立雪堂,院中有假山石的那处!”

    李鱼头也不回,笑应道:“多谢指点!”

    “哟,小娘子您辛苦!”

    李鱼听他二人敷衍了自己一句,又去调笑路过的姑娘,不禁摇头失笑。这些大头兵,人常说,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婵。也难为了他们,正是荷尔蒙最为旺盛的青壮年纪,乍一来到这天下第一大都,美女如云,岂能把持得住。

    此时褚府刚刚入住,府中各处大都还未安顿好,李鱼进了院子,就见一些家仆丫环忙忙碌碌地来去,这些人都是在长安雇买的,李鱼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李鱼,倒也得了聒躁。

    李鱼进了院子,负着双手悠哉悠哉地往右走,不一时来到一处院落,院前月亮门儿,上书“立雪”二字。李鱼正要迈步进去,这才省起手里还拈着马缰绳。李鱼急忙止步,想寻个过程的家仆,让他把马牵去马廊,可李鱼一回身,登时吓了一跳。

    那位duang~~~duang~~~duang~~~的深深姑娘,赫然正骑在他的马上!

第187章 西市贱男

    李鱼愕然瞪着端坐在马上的深深姑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因为她穿的是裙装,不好跨.骑,是像坐驴子似的侧身而坐的,真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窜上去的。

    此时李鱼才明白,他进府时,两个军头儿说的那句:“小娘子辛苦”,不是在搭讪过路的姑娘,而是在跟自己马上坐着的深深姑娘打招呼。

    深深左顾右盼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这儿真不错诶,你家?”

    李鱼依旧瞪着深深,一言不发。

    奇葩女子他也见过,多变女郎吉祥、傲娇公主千叶、烈起来似一团火柔起来也似一团火的作作,就是没见过这样儿的,她当自己是流浪猫、流浪狗吗?帮了她一个小忙,居然就自己跟上门来。

    深深姑娘说完就一偏腿,从马上跳了下来,动作还挺轻盈。

    “别……”

    李鱼阻止不及,于是眼前又开始duang~daung~duang~地跳跃起来。

    “我实在是没地方去了。”

    深深姑娘笑容可掬地对叶小天说,丝毫没觉得胸前那么丰挺的一对东西是个大累赘。

    “你也看到了,康家班我是回不去啦,其他戏班子现在也不安全,他们人多势众,还封锁了各道城门……”

    李鱼听着她的口音,道:“你是长安本地人吧?难不成就没个亲戚朋友可以投靠?”

    “我有一个刚结识的小妹子……”

    深深姑娘噙着小指,有点萌:“可也不好意思就去人家住呀,她跟婆婆住一起的。”

    李鱼翻了个白眼儿:“所以呢?”

    深深姑娘讨好地看着李鱼:“你看,你都帮过我的忙了,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呗?我能干活,吃的还少,借住你家的时候,你就把我当小丫环,使劲使唤,不用客气。”

    李鱼:“我……”

    深深:“真不用客气!”

    李鱼瞪了她半天,一个没皮没脸的女人,男人是很难对付的。一个没皮没脸的漂亮女人,就更难对付了。李鱼能把她怎么办?

    这位深深姑娘显然是通过李鱼之前的行为,已经认定他是个好人,对自己是无害的,所以有恃无恐。

    这时,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恰从旁边经过,李鱼急忙唤住他:“你,停一下,把这匹马牵去马廊。”

    那家丁瞧他装束和语气,就晓得是自家府上的贵人,外人可进不了这院子,连忙答应一声,上前接过马缰绳。

    李鱼转身就往“立雪堂”走,深深姑娘吐了吐舌头,暗暗松了口气。之前她不确定李鱼是个什么脾气,还真怕他黑下脸来赶她离开,如今他这般模样,显然是接纳了她。

    深深赶紧追上两步:“小郎君,你跟康班主认识呀?”

    “小郎君,你大名就叫李鱼吗?好好记的名字。”

    “小郎君,听你口音不是长安人呐,请问仙乡何处呀?”

    “小郎君住的不是正房,却不知与此间主人是何关系呀?”

    “小郎君,贵府几时开饭,我……饿了……”

    一直懒得搭理她的李鱼一个踉跄,险险没有跌倒。

    前方已到门前,深深赶紧抢前一步,将障子门拉开,规规矩矩鞠了一躬,双膝一屈,就在门口的蒲团上跪下:“小郎君请脱靴!”

    李鱼还没被人这么伺候过,犹豫着刚一抬腿,深深就伸出手来,殷勤地帮他脱了靴子,紧接着是另一只,两个靴子脱掉,李鱼就迈步进了客厅。

    唐初时候,胡椅尚不盛行于中原,门是横拉的障子门,桌子是跪坐使用的那种矮几,椅子是根本看不到的,家具也都不甚高大,地面铺了漆得发亮的原木地板,大厅里就有席居(榻榻米),窗明几净,幽雅异常。

    李鱼赤着脚儿站在厅中,瞧那墙上有琴有剑,几上有插花净瓶,环境疏朗优雅,对这环境倒也甚是满意。

    李鱼刚想在席居上坐下,就见深深姑娘颠着脚尖儿,迈着小碎步进来,颠儿颠儿地进了内室,不消片刻又颠儿颠儿地出来,进了另一间仿佛书房的房子,然后颠儿颠儿地再出来,似乎去了后阳台。

    李鱼茫然地看着,就见深深姑娘颠儿颠儿地从后阳台门户处回来,笑眯眯地对李鱼道:“我都看过了,这地方还真不错。郎君睡里屋,书房我也不会去打扰,晚上我就睡这厅里吧。”

    李鱼真的败给她了,如此自来熟的女人……

    李鱼老实不客气地走过去,一屁股在深深所指的席居上坐下,双腿一盘,瞪着她道:“名字?”

    面对收容她的李鱼,深深姑娘非常乖巧:“姓冯,名熠芝!”

    李鱼一皱眉:“我怎么听追你的人叫你十八深?”

    深深陪笑:“那是艺名儿。”

    李鱼道:“艺名儿?你在康班主院子里表演什么的?”

    深深傲然一笑,道:“吞剑!我最擅长表演吞剑!”

    李鱼恍然,不以为然地一笑:“就那种弹簧剑?能伸缩的,呵呵,这种唬人的玩意儿……”

    深深登时红了脸,抢白道:“谁说那是骗人了的?或许有人只会唬人,我可是真功夫!”

    职业技能不容侮蔑,深深真的有些恼了,她左右看看,向李鱼指了指,看那手势的意思,是叫他等一等。

    深深迈步到了墙边,呛啷一声就拔出了那口仪剑。

    李鱼吓了一跳,赶紧四顾,寻找趁手的家伙什儿。

    李鱼刚把一张矮几的桌腿儿捞住,就见深深提着剑走回来,往厅中一站,道:“看着!”

    深深挺胸仰头,腰肢一拔,愈发衬得腰细臀圆,再与丰胸一配,一道完美的s曲形赫然呈现在李鱼面前。

    然后……,然后她就大大地张开了嘴巴,双手小心地捏着剑,一寸寸地把那剑插向喉咙。

    一口仪剑,被深深一点点地吞入,慢慢的,几乎只剩一个剑柄和吞口儿露在外面。

    深深此时只能仰着头,无法对李鱼使眼色,但她用手指了指剑,又翘了翘大拇指,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李鱼只看得目瞪口呆,原来世间竟然真有这等神奇的功夫,李鱼下意识地向她后背凹起的曲线处看了看,还好,剑尖儿并未从后背刺出来。

    深深定了片刻,又把剑一点点地拔了出来,等那剑尖儿从嘴巴里拔出来的时候,李鱼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竟似比她还要紧张。

    深深得意洋洋地看向李鱼。

    李鱼讶然看看那口长剑,喃喃地道:“十八深,十八寸,原来你的绰号,是这么来的。”

    深深骄傲地道:“怎么样?厉害吧?”

    李鱼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厉害,这辈子我都休想学得会,也不想学。对了,你既是个卖艺女子,那些豪奴为何追赶于你?”

    深深唇角一撇,冷哼道:“他们是西市一霸常剑南的手下。那个贱男,说要领教领教我的功夫。”

    李鱼奇道:“你就是靠这门技艺吃饭的,就给他见识见识又如何?何必闹成这般模样?”

    深深脸儿一红,嗔道:“原来小郎君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鱼愕然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就不……啊!,我明白了!原来他是要……”

    “不许说出来,好恶心!”

    深深姑娘的脸更红了。

    李鱼有些忍俊不禁,瞟了眼她花瓣状好看的唇,赶紧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既如此,你就在此小住吧。此间住的是褚龙骧褚大将军,原本镇守西域的,你在这里,绝对安全。”

    深深喜出望外,赶紧对李鱼喜孜孜地福礼道:“多谢小郎君,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刚刚还说我不是好人呢,这善变的女人!”李鱼腹诽了一句,道:“不过,我来长安,是寻找亲人的,待我寻到她们,是要搬出褚将军府的,那时你也不必再留在这里了。”

    深深道:“无妨!他们搜个三五日,寻不到我下落,也就死心了,到时我再溜走就是。”

    李鱼听到这里,不觉倒有些同情起她来,忍不住问道:“介时,你打算去哪里,离开长安?”

    深深苦起脸来,叹了口气:“我从小到大,还从未离开过长安,想想要离开这里,还真有些怕。可是,那常贱男势力大得很,我不肯屈从于他,也只好逃亡他乡了,除非……那个贱男遭了天谴,明儿就死掉!”

    “明儿我去西市单挑,把那个常剑南干掉!”

    一处客栈里,罗霸道、纥干承基、杨千叶围桌而坐,长安黑道有三大枭雄:聂欢、常剑南、张二鱼。三人简单了解了一下这三霸的生平经历,罗霸道便迅速选中了把持长安西市达十年之久的常剑南,决定取而代之。

第188章 女人的特权

    大梦谁先觉?

    内室之李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鱼一觉醒来,耳听得窗外鸟鸣唧唧,阳光透窗而入,吸一口气,心田中都是一片馨香,不禁心旷神怡。

    李鱼一路跋涉,也是累了,这一夜好睡,迅速恢复了体力,当真是神清气爽。他长长地抻了个懒腰,刚想挺身坐起,忽然想起外间厅里还睡了个自告奋勇做小女仆的深深姑娘。

    不用白不用啊,难得当一回大老爷。

    李鱼又躺下了,清咳一声:“嗯~~咳!”

    外间屋没动静,待了片刻,李鱼唤道:“深深!”

    “……”

    “十八深!”

    “……”

    “冯~~那什么来着?”

    “……”

    李鱼实在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爬起来,穿着小衣,赤着脚儿走出去,探头往厅里一看。阳光透过障子门,已经把客厅照得一片通明,席居上铺了一床被子,枕上铺了一片青丝,人……整个儿掩在被子里面。

    “她也不怕闷死!”

    李鱼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无奈地叹了口气,径去洗漱、挽发、着装……

    等李鱼把这一切都做完了,席居上还是铺了一枕的秀发,压根儿看不到她的模样。

    “这丫头……不是真的闷死了吧?这要在我屋里死了个姑娘……”

    李鱼有点忐忑,他洗漱的时候也没特意压着声音,没道理她听不见啊。

    李鱼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抬起脚,往那拱起的明显是屁股的位置踢了一下,没反应。

    李鱼又加了点力,蹬了两下。

    被子里传出“唔”地一声,深深懒洋洋地说话:“你……哈~~哈欠……你,我睡……”

    “没死!”

    李鱼松了口气,又不禁有些好笑,再看看她的样子,又不禁摇头:真是一个另类的奇葩。

    李鱼昨儿回来的晚,还没顾上仔细瞧瞧自己所居的院落,这时便出了门,趿上鞋子,房前屋后的转悠了两圈,一亩有余的面积,雅致优美,李鱼非常满意。

    等李鱼绕回屋前时,恰见两个家仆提了食盒来送饭,褚大将军对这位师爷还真是挺上心的。莫看他以武力见长,不大待见文人,那是因为文人也不待见他。如今这李鱼可是负责为他出谋划策、打理文案的师爷,自家大字不识几个的褚大将军,对这种读书人,其实骨子里是颇为敬畏的。

    “先生醒啦!”

    两个家仆见到李鱼,连忙行礼。

    李鱼拉开障子门,让他二人把饭盒拿进去。深深姑娘依旧撅着屁股睡在席居上,满室阳光,犹自不醒。

    不过,两个家仆也不见怪,豪门大户人家的奴仆,见多识广,就算此时房中是**之后的一片狼籍,他们也会处变不惊的。

    两个家仆放轻了声音,搬过矮几,将食盒打开,各色食物一一上桌,又向李鱼欠身一礼:“先生请慢用。”两人便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李鱼面朝庭院盘膝坐定,门外有石有水有花有树有阳光,望之入眼,可以佐餐。李鱼食欲大开,信手掀开一个菜碟的盖子,不错,小菜调得色香俱佳,虽说是早餐,以清淡为主,但也是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呼”地一下,被子掀开了。

    深深姑娘眼睛还没睁开呢,披头散发,闭着双眼,鼻子嗅啊嗅的就转过身来,往那盘菜前凑了凑,忽地张开了眼睛:“哇!好香!”

    深深赶紧甩开被子,双手撑着地,盘着腿,屁股一墩一墩地挪到桌前,抓起一双筷子,迫不及待地又掀开一个菜盘的盖子,李鱼盘膝坐在上首,很清楚地看到,她悄悄咽了口口水,喉头咕咚一下。

    “贪吃贪睡不干活,还是个吃货……,我究竟捡回个什么东西啊?”

    李鱼扶额,不忍卒睹。

    深深热情地招呼道:“小郎君,吃啊!”

    李鱼听了心中略感案慰:“还好,至少还懂点礼数。”

    却听深深又补充了一句:“你不动筷子,人家怎么好意思开动。”

    李鱼刚刚拈起的筷子一顿,悻悻地挟了口醋芹添进嘴里,深深马上就像打开了开关似的,捧起饭碗,一双筷子跟打字机似的哒哒哒地运动起来。

    李鱼捧起饭碗,瞧了瞧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实在看不惯,道:“你一个姑娘家,这副样子……,也好!女为悦己者容,至少可以证明你没看上我,不用担心被你粘上!”

    “呵呵,小郎君你想多啦!什么女为悦己者容,那都是你们男人自以为是。其实我们女人呢,越是在其他女人面前,才越是注意自己的仪表,不想叫人比了下去呢。”

    深深姑娘一面说一面运箸如飞,丝毫没有影响她进食的速度。

    李鱼剜了口冒油的鸭蛋黄,道:“是么?因为这里没有旁的女人,所以你才不在意打扮?”

    深深道:“也不是啦!我邋遢惯了嘛!反正现在又不用登台,捯饬那么漂亮又赚不来钱花!”

    李鱼用力点了点头:“有道理!真是太有道理了!”

    李鱼想了想,道:“一会儿,我就要出门去,恐怕得傍晚才能回来,你……”

    “我就不去了吧!”

    深深满面堆笑:“小郎君身边带个女仆出门,未免不够威风。再说了,我又不会打扮,带出去丢了小郎君的脸面。”

    李鱼摇了摇头,对这个偷奸耍滑的小女人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李鱼提起筷子想挟菜,这才发现,一共四碟小菜,几乎已被深深风卷残云,李鱼大吃一惊,立即加快了挟菜的速度。

    深深发现不妙,马上挟挟挟挟挟,挟了菜不往嘴里填,先挟到碗里,片刻功夫,连菜带饭堆得冒尖,这才放心大吃起来。李鱼只能默默的端起一盘炒荠菜的汤汁拌到饭碗里……

    李鱼本以为这个吃货又懒又馋全无一丝长处,不料吃罢饭,她倒一下子勤快起来,收拾碗碟,麻利无比。梳洗打扮的过程,虽然比起旁的女人缩减了不只三五倍的时间,捯饬出来,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小模样儿倒也俊俏伶俐。

    接着进内室帮李鱼叠整被褥,不知从哪儿搬来一架梯子爬上去扫尘,窗纸处有破损的地方,小心地贴补完整,毕竟原家搬走有一阵子了,家里雇来的仆佣洒扫时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等这一切忙完了,她又拿了一块大毛巾,翘着屁股蹬着双腿一圈圈地擦起地来,那叫一个勤快。

    李鱼终于弄明白了:吃和睡,就是这丫头的充电过程,只要满足了这两点,她就能变成一个全能的家政机器人。

    这具家政机器人没有胸衣,李鱼这地方也不可能给她准备胸衣,所以她上身俯低,屁股抬高,一圈圈地擦地板的时候,由于地心引力的作用,那样子可真够瞧的。

    李鱼虽然不是一个方正君子,但也不好一直盯着人瞧,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他正打算离开褚府再往司天监走一遭,可刚出屋,就见褚大将军大步流星地赶进了立雪堂。

    “哈哈哈哈,李先生,昨晚休息的可好哇?”

    褚龙骧咧开大嘴向李鱼打招呼,李鱼赶紧拱手道:“学生休息的很好!大将军,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传唤一声,学生去见您就是了。”

    “哎,我老褚家不讲那些臭规矩。等皇上散了朝,就要见我的。我怕道路不好走,这就赶去宫里候着,反正也要经过前院儿,就来看看你。”

    李鱼笑道:“原来如此,皇上召见,看来马上就要有所安排了,恭喜大将军!”

    褚大将军道:“是啊,等差使安排下来,咱一个武将,也不用日日上朝陪绑,只是得常往军营里跑啦。嘿!咱老褚这一遭儿的奏章是你李先生帮着写的,比以往的都好,今日见了皇上,皇上一定会夸咱大有长进的。”

    李鱼谦逊道:“学生那点舞文弄墨的本领,哪能入得了圣上的法眼,大将军太过看重了。啊,既然是皇上召见,大将军还该早点儿去才是,若是延误了,未免不美!”

    诸龙骧道:“谁说不是,这宅子什么都好,就是出入太不方便,一百万贯,着实贵了些。”

    “一百万贯?”

    深深姑娘赤着一双雪白的天足,提了一桶污水从屋里出来,正要趿上高齿木屐,恰听到这句话,前边的话她没听见,也不晓得这武弁大汉是个什么人物,只一听一百万贯,登时惊呼出声。

    “一百万贯?天啦,这也太黑啦!长安居,虽然昂贵,可是价值百万贯的,也就是王爷公主那么寥寥几幢豪宅,就这幢宅子,看它的位置、大小,和院中林泉石洞、亭阁楼榭的用材用料,最多六十来万贯啊,怎也值不上一百万贯!”

    褚龙骧一听这话,登时双眼一瞪:“啊?哦?你、待、怎~~~讲?”

    李鱼心里马上默默地跟了一句:“哇呀呀呀呀呀……”

    褚龙骧倒没这般怪叫,而是瞪起双眼看向深深:“姑娘此言,可是当真?”

    深深奇怪地眨了眨眼:“真的呀!我打小儿就住在长安城,这些行情,我还能不知道?”

    “好!好!好!哈、哈、哈!”

    褚龙骧一张脸登时黑了,见皇上?皇上先等着,老子先去找尉迟恭那个黑炭头理论理论!

    褚龙骧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深深一脸好奇地看着褚龙骧大步流星的背影:“小郎君,他谁呀!”

    李鱼面无表情:“本宅主人,褚大将军。”

    深深恍然:“哦!褚大将军,他走那么快,干什么去呀?”

    李鱼依旧面无表情:“不出意料的话,找尉迟恭干仗去了。”

    深深眼珠转了转:“这宅子,是尉迟大将军卖给他的。”

    李鱼叹了口气:“不然呢?”

    深深楚楚可怜地看向李鱼,一脸无辜:“小郎君,这不关我的事吧?”

    李鱼点点头:“从道理上来说,是的!”

    李鱼说完,转身向外就走,片刻功夫,身后踢嗒踢嗒作响,深深趿着一双高齿木屐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追到李鱼身边,陪着一副甜甜的笑脸儿:“小郎君要出门,身边哪能没个侍候的人呢,让奴奴陪小郎君去吧?”

    李鱼奇道:“你不是不想出门吗?”

    深深谗媚地笑,跟个小奸臣似的:“没有啦,那都是起床气惹得祸。人家是女人嘛,改主意很快哒!”

第189章 东篱下

    李鱼带着深深出了褚府,一上大街,就见人头攒动,挑担的、推车的、拉着骆驼的、牵着骡子的,摩肩接踵,人声鼎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鱼有过昨天的教训了,今儿压根就没骑马,想着走过最拥塞的这段路,再雇个驴子骑乘,这些代步工具,在偌大的长安城还是蛮多的。

    两个人在人群中摩摩擦擦地前行,深深忽然哎呀一声,往李鱼身上一靠,李鱼正伸着手,拨开拥挤的行人,就觉肘弯触到一处软绵绵的所在,扭头一看,就见深深姑娘俏脸绯红,脸上微带愠意。

    深深轻啐一口,道:“这些‘挤神仙’的,忒也讨厌!”

    李鱼是从利州来的,不管是利州也好,陇西也罢,都没有这等密集的人口,是以也不曾听说过“挤神仙”这个词儿,李鱼不禁诧异道:“什么‘挤神仙’?”

    深深悻悻地道:“就是趁着人多,蹭来蹭去占女人便宜的泼皮啊!”

    李鱼向四下看去,果见有几个汉子,貌似也在急急赶路,但神情举止与一般急于赶路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他们有时不向前走,反而左右晃动,貌似不耐烦前边的人挡了他的路,实则是这边碰人一下屁股,那边拐人一下胸脯儿,不用问,选的当然都是年纪轻、模样俏的女子。

    李鱼恍然,原来公车痴汉、地铁狂魔古已有之。

    瞧深深姑娘一副不胜其扰的模样,李鱼忍不住好笑,便道:“来,靠近些!”

    李鱼张开一条手臂,拢在空中,将深深的身子环于其内,倒也没有借机搂紧了她,只管随着人群向前涌动。那些挤神仙的倒也识趣,见人家有男伴在,而且已经有所提防,便也不再上前揩她的油了。

    褚大将军选了这幢既挨着西市,又挨着西门的房子,出入不便也就在所难免了。其实大唐甫建的时候,这里的交通也没这么费劲,但这些年江山渐渐稳固,商贸日益发达,这个路口的交通也就成了大问题。

    长安有东市和西市两市,对应着处于一张大棋盘似的长安城的东西两城。东市主要是卖奢侈品的,服务于达官贵人上流阶层,倒不是说升斗小民不能去逛东市,问题是:你买不起。

    而西市倒也不能说是平民市场,而应该说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大杂货场。来自东瀛、高丽、西域、大食、波斯、南洋等诸地诸国的国际客商、来自大唐各地的客商,全都汇聚于此。

    所以,内中固然有大量的低廉商品是面向普通民众的,但也难说就会有来自异域他乡的珍奇宝物,所以许多喜欢淘弄宝贝的权贵富有之士,也常往西市来逛。论热闹程度,西市是犹在东市之上的。

    仅一个西市,占地就达一千六百多亩,二百多个行业置于其中,地摊和流动商贩不算,仅固定商铺就有四万多家,这样一个市场,你想象一下它的规模吧,就算是现代,能有几个地方,有这样的规模。

    东市、西市,两市货物之全,包罗万象,完全可以满足你的一切需要。“买东西”、“买东西”,这句词儿也就由此诞生了。试想,宅子置于这样一个庞大商贸中心之旁,怎么可能不挤。

    李鱼饶是性情不算暴躁,怀里还拥着一个秀色可餐的小姑娘,因为人群的拥挤,虚拥的手臂和身体时不时也能触碰到那柔软的身体,算是额外的福利,可是等他挤出人群时,业已心浮气躁了。

    而这时,深深突然向前一指,吃惊地道:“小郎君,你快看,那个大块头!”

    李鱼抬头一看,不由一窘,前边的竟然是褚龙骧褚大将军。

    老褚领着十几个部下,牵着马儿,明明比李鱼早走了半天,居然与他同时挤出路口。

    李鱼此时都心浮气躁了,更遑论褚大将军了。

    尤其是,褚大将军原本对宅子内的环境还挺满意,如今知道尉迟恭坑了他,再从这么拥塞的路段挤出来,那火气之烈,简直能把房子点着。

    一俟挤出人群,褚龙骧立即扳鞍上马,咆哮一声:“走也,随某家,去寻那尉迟恭晦气!”

    十几个亲兵轰然一喏,纷纷上马,随着褚龙骧杀气腾腾地席卷而去。

    李鱼抬了抬手,还未及打招呼,褚大将军已然跑得不知去向了。

    ************

    东篱下,颇有诗意的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正悬挂在一幢高高的三层酒楼的顶端,斗大的字,从西市第五大街南面走来,老远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说是三层,那只是因为建筑庞大,从外面看,恰是三层,已然斗角飞檐,高若凌云。而实际上,楼上还有第四层,只是它比下面三层范围小了许多,所以站在地面上看不到。

    这第四层楼阁之中,清水一色的地板,两排长长的几案,最上首,一条大汉袒胸露腹,盘膝而坐,肌肉块垒,十分壮硕。颌下的胡须仿佛一根根钢针,蓬张骇人。

    其下两排长几,几案后盘坐着十几条大汉,不论高矮胖瘦,俱都是神情彪悍,目光炯然。

    坐在最上首的这个人,就是把持西市达十年之久的常剑南。

    常剑南拈起桌上一张贴子,向众人扬了扬,贴子封面上赫然两个大字:战书!

    常剑南道:“这是一早儿收到的,有个姓罗的,要跟老子单挑!”

    十几个大汉一呆,旋即轰堂大笑。

    “不是吧?这人傻了吧?”

    “还有这么不怕死的人?”

    “这姓罗的干嘛的呀?挺有趣的。”

    常剑南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笑,笑声渐歇。

    常剑南道:“我常剑南能雄踞西市十年,靠的是什么?能打?宋金刚比我能打,在这个位子上只坐了一年半,就被乔四儿捅死在阴沟里了。人脉广?小潘安攀上的可是个公主,在这个位子上只坐了两年,就莫名其妙地没了人影,迄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心眼多?刘三爷人称小诸葛,心眼够多吧?在灞水,被人在船上做了手脚,活活淹死了。”

    常剑南把战书往几案上一扔:“论勇,我不及宋金刚!论智,我不及刘三爷!论人脉,我不及小潘安!我能在这个位子上稳稳地坐了十年,就凭一个小心、谨慎。这个人敢来向我挑战,除非他是个疯子,否则,一定是来者不善!”

    十几个大汉齐齐抱拳道:“大哥英明!”

    常剑南一挥手:“撒下网去,全力戒备。这个姓罗的,我要叫他来得,去不得!”

    十几个大汉齐齐翻身,单膝跪地,向常剑南抱拳道:“是!”

    罗霸道头戴一顶竹笠,踏着一双高齿木屐,肋下挟了他那口异常沉重的长刀,“嗒、嗒、嗒”,走得极是稳健。

    一袭袍子轻轻摇摆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迎面走来的路人下意识地就避开了去。

    纥干承基抓着刀柄,刀架在肩上,懒洋洋地跟在罗霸道身边,这儿扫了眼,那儿看一看,兴致勃勃地道:“这西市,还当真繁华。这么整齐宽阔的道路,咱们都能走迷了两次路,可见其大!”

    纥干承基看到路边一个卖枣儿的,满满一袋子红枣,打开了袋口,晾在阳光下,红彤彤的仿佛一颗颗玛瑙,顺手便抓了一把,丢了一颗进嘴里。

    “哎,你这人怎么不付钱呐!”小贩一看急了。

    纥干承基把眼一瞪:“给钱?给什么钱?从今天起,这西市,就是大爷我罩的!”

    那小贩吓了一跳,瞧瞧他模样,再看看神秘大侠一般造型的罗霸道,也不晓得这两个人是什么来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纥干承基扭头一瞧,罗霸道“嗒嗒嗒”地稳步前行,已经走出好远,急忙快步追上去,抬头看看天,奇怪地道:“我说大哥,今儿太阳不烈啊,你戴竹笠做啥。”

    罗霸道挟着刀,“嗒嗒嗒”地向前稳步走着,目光剑一般贴着笠沿儿笔直地射向前方,沉声道:“就你话多,这叫气势,懂吗?咱们俩现在不是马匪了,要控制西市,光靠打打杀杀不行,得立威。这叫先声夺人,懂?”

    纥干承基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儿,目光一转,忽又瞧见路旁有个卖饮品的。小杯中羊酪纯白如玉,上边还放了一片薄荷,颜色喜人,便上前端起两杯,把眼一瞪,道:“看什么看,从今天起,这西市,就是大爷我罩的!”

    纥干承基拿了羊酪回来,尝了一口,眉开眼笑,忙把另一杯递给罗霸道:“大哥,你尝尝,味道不错!”

    罗霸道挟着刀,舔了一口羊酷,眉锋顿时一轩:“嗯!真不错!做得地道!”

    纥干承基肩头扛刀,晃着膀子,道:“酸酸的,甜甜的,奶香浓郁,好手艺!”

    罗霸道和纥干承基一手拿了一杯羊酷,一边舔着,一向那“东篱下”走去,之前蕴酿良久的所谓霸气荡然无存,而二人却犹自不知。

    两个人走得大摇大摆,全然没有注意到那卖羊酪的瑟缩一退后,眸中露出的一丝诡谲之色。

    此去“东篱下”,是去采菊还是被暴菊,看起来殊难预料了。

第190章 上楼抽梯

    罗霸道和纥干承基走到“东篱下”,抬头仰视,望了望那块硕大的牌匾。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罗霸道沉声道:“这就是‘冬梨下’?”

    纥干承基一指门前小二,喝道:“喂!问你呢,这就是‘东梨下’?”

    店小二满脸陪笑:“是咧两位爷,这就是‘东篱下’,您二位请进!”

    罗霸道挟着刀,威严地点点头,迈步进去,冷目一扫,就见一楼厅中,百十桌散座,几乎坐了八成,三五一席,六七一桌,谈笑风生,举杯畅饮,几个茶博士提着长嘴的茶壶,踏着风骚的走位,游走于各席之间,时不时给客人们添点儿茶水。

    罗霸道往中间宽敞的楼梯看了一眼,举步走了过去。

    “什么叫‘冬梨下’,狗屁不通的名字,听着一点也不威风。”

    纥干承基跟了过来,警觉地四下扫视:“大哥说的是,等咱们入住此地,改个威风响亮的名字。”

    罗霸道颔首道:“我已经想好了,这儿,以后就叫‘一言堂’!”

    罗霸道挺起了胸:“一言九鼎!一言而决人生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威风吧?”

    罗霸道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这些成语,道上兄弟有几个不知道的,倒也是信口拈来。

    纥干承基赞道:“大哥所言甚有道理,这儿以后就改叫‘一言堂’了!”

    说话间,二人登上二楼,二楼比起一楼大不相同,二楼都是雅间,这里比起一楼的喧嚣就安静多了,一间间隔断开来的雅室,也看不清其中有些什么客人,只是丝竹之声靡靡,女子歌喉宛转,显然客人也是不少。

    罗霸道叹道:“仅这一座‘一言堂’,就有这么好的生意,那常剑南把持着整个西市的生意,这每天得收多少钱?他娘的,老子做马匪,风里来,雪里去,辛辛苦苦,干上一年,怕还没有他们做一天生意赚钱,早知还有这样的好行当,老子早改行了。”

    二人说着,已经径直登上前往三楼的楼梯。这幢建筑,外人看来,就是三层,最顶上第四层建筑从楼下看不到,上了三楼一样看不到,它的楼梯也是隐蔽的。

    三楼又是一整间宽敞的大厅了,这也是最符合设计的模式。一楼是低消费的散客,二楼是知己好友、生意伙伴相聚吃喝的雅间,而三楼,则是大富大贵之士宴请宾客的所在。

    这样的地方,客人绝不会少,当然也要更宽敞些,此刻大厅中空空荡荡,案几都摆在四下里。而这楼梯的入口,就设在三楼正中一个圆形舞台的旁边,方便表演者登台亮相。

    这台子并不高,只是与地面升高半尺,以做区别。

    罗霸道和纥干承基登上三楼,就见尽头肃立着三个男人,中间一人穿着一袭员外袍,身材圆润,两撇鼠须,瞧来极是狡黠油滑。旁边两条大汉,腰间各插一口无鞘的钢刀,虎目炯炯,瞪视着他们。

    罗霸道和纥干承基顿了一顿,眼睛向四下微微一扫,不见厅中再有任何一人,便迈动脚步,“嗒嗒嗒”地向他们走过去。

    隔着两丈多远,罗霸道便站住了,微微抬头,锐利的目光从斗笠下平射过去:“常剑南?”

    那圆润的胖子摸了摸鼠须,道:“正是常某!你,就是罗霸道?”

    罗霸道微微颔首:“正是罗某,这是某的义弟,宋仲基!”

    胖子微微拱手:“久仰,久仰!两位,常某与两位素不相识,想来也没有什么恩怨,却不知你们向罗某下战书,所为何来?”

    罗霸道冷笑一声,霸气地一挥手,道:“罗某出刀,何需必有恩怨?”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道:“这西市,你已经占了十年,也该换换主人了!”

    胖子有些疑惑,眉头一皱,道:“你向常某挑战,为的是把常某赶下台,你想成为西市的主人?”

    罗霸道微微点头,傲然道:“不错!”

    三楼偌大一个大厅,设计时就考虑到了聚音的问题,再加上此时厅中空荡,二人的对答,在任何一个角落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三楼房顶承尘也做了特殊设计,有倾听口直通四楼。四楼上,真正的常剑南与几个心腹头目此时正坐在厅中,静静地侧耳倾听。

    听到罗霸道这番话,常剑南哑然失笑,原本还揣测不透这个姓罗的下战书的用意,弄得他如临大敌的,此时终于明白,原来是碰到了一个不懂事的愣头青。

    就算杀了他常剑南, 就想把持西市?

    整个帮会,自帮主以下,还有四柱八梁共十二哥,再往下,还有三十六路大管事,一百零八小管事,余下还有各级头目,走卒逾三万人,这才能维持一千六百亩地、四万余家店铺、八万余处摊贩的管理。

    如此庞大的规模,俨然一方小王国,刺杀了人家的王,就能取而代之么?简直是痴人说梦。

    “原来是个愣头青!”

    常剑南忍俊不禁:“亏我如临大敌!”

    他翘了翘屁股,放了一个响屁,打开一个送话口,懒洋洋地吩咐:“作了他!”

    常剑南说话的时候,已经掩住了通话口,处于下一层的罗霸道毫无察觉。

    此时,他已缓缓地拔出了他的刀,沉声道:“若你识相,立即跪降,罗某可以让你做老三。如若不然……”

    罗霸道冷冷一笑,扬起了他的刀:“此刀,长三尺二寸,重四斤七两,以大食镔铁打造,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罗某持之,迄今与人交手……”

    “哗……”

    一桶桐油,正正在泼在他的头上,身上、刀上……

    罗霸道呆呆地住口,斗笠四周仿佛雨帘一般,桐油较水更具粘性,所以那丝线般的油线也是细而不断,模糊了他的视线。

    罗霸道扭头望去,就见纥干承基也被一桶桐油浇得成了落汤鸡。足足十桶桐油,肆意横流,把他们脚下变成了一片油的汪洋。

    那自称常剑南的胖子身后一丈多远处,一道粉刷的洁白的墙壁轰地一声倒了下来,好在原木的地板漆得光亮、擦得洁净,一点灰尘也没溅起。与此同时,其他三面的墙壁也是纷纷倒下,无数持刀的汉子冲了出来。

    “吱嘎嘎嘎……”

    纥干承基扭头一看,上楼的楼梯……上楼的楼梯居然是活动的,它被人抽走了。不但如此,上楼的楼口儿,正在缓缓闭拢,要封死这唯一的出口。

    罗霸道大怒:“你们不讲江湖道义,说好了单挑的!”

    胖子微笑着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白痴!你下战书单挑,我们就跟你单挑?如此蠢货,真可惜了我们如此周详的准备!宰了他们!”

    四下里武士们挥刀急进,纥干承基大喝一声,挥刀迎上,大声道:“甭跟他们废话,大哥,动手啦!”

    “吱~~吱~~吱……”

    纥干承基挺刀冲出不过三步,整个人就站立不稳了,脚底下全是油,比冰还滑。纥干承基“哎哎”地叫着,手舞足蹈一番,终究站立不稳,砰地一声摔到地上,整个人滑向前去。

    罗霸道比他也强不到哪儿去,刚向那死胖子冲出两步,就抡着刀开始努力保持平衡。可是奇怪的是,那些隐藏在四壁夹层中的刀手却踏着不断蔓延的桐油稳稳地向前冲过来,脚下丝毫不曾受到影响。

    “他们脚底有钉!”

    纥干承基一个翻滚,避过了凌空踩来的一脚,也看到了他鞋底的根根钉尖,急忙提醒罗霸道。

    奈何这些黑道好汉的伎俩又何止于此,罗霸道情急智生,摘了斗笠倒扣在地上,脚踩在竹笠上,正凭着他高超的身法,溜冰似的在桐油地面上旋转,挥刀迎敌。

    忽然就见两个打手并未持刀,倒是一人提了一张渔网,冲到近处,猛一抖手,两张大网就呼啦一声张开,向他凌空套来……

    ************

    李鱼走到大街上,本想雇头驴子代步的,可问题是深深姑娘正跟着他,除非二人一起压在那头可怜的驴子身上,否则就得替她也雇一头。

    李鱼觉得如此一来,颇多不便,莫不如租一辆骡车,似乎也不会差的太多。深深姑娘一听,马上自告奋勇要替他租车。深深从李鱼手里接过钱,就提着裙裾一溜小跑儿地走开了。

    李鱼站在西市入口处等了好久好久,都要以为深深拿了他的钱已经溜之大吉的时候,深深居然回来了。

    “小郎君等急了吧!”深深小脸蛋跑得红扑扑的:“恕罪,恕罪,人家去的确实久了些。”

    李鱼第一眼就注意到,她胸前不再duang~~duang~~dunag~~了,她……穿了胸衣。如此一来,倒是不至于波涛汹涌,跌宕起伏了,却也更显挺拔,耸立惹眼。

    “啊!跟狗头儿一样一样的啊,贪我的钱!”这是李鱼的第一想法,他马上就往深深身后那辆车子看去,深深既然贪了他的钱,那用来租车的钱就一定会缩水,这车……

    果不其然!

    李鱼忽然记起前世时候曾见过一则新闻:一位兄弟约顺风车,结果约到了一辆大卡车。深深姑娘先贤在前,居然给他约来了一辆柴车……

    那满满的一车柴啊……

    看着李鱼呆滞的眼神儿,深深姑娘抓过他的手,摊开,把两枚开元通宝放进去,笑眯眯地道:“这位大叔就是往司天监附近人家送柴去的,可以顺道捎上咱们,所以价钱收得便宜。喏,这是剩下的。”

    深深沾沾自喜地向李鱼表功:“小郎君,人家很能干吧?”

    李鱼看看那堆成小山的柴禾,又看看大胡子车夫旁边那一张小几方圆的车板,愕然道:“这咱们……坐得下吗?难不成你坐我腿上?”

    深深脸儿一红,俏巧地白了他一眼:“想得美!”

    深深一搂裙子,就往腰里掖:“小郎君你坐前边,我坐柴禾上面。”

    深深说着,就手脚利落地蹬着车轮往柴堆爬,车尾,纥干承基藏在柴堆里,隐约听到外边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有点熟。他一脸桐油,一头石灰地正要从柴草堆里探出头来看看,深深就一屁股坐到了那小山似的柴堆顶上。

    纥干承基闷吭一声,脑袋又被压了回去。

第191章 街头战

    驾柴车的大叔难得还能拉个顺风车,顿时卖弄起来,抖擞精神,大鞭往空中一荡,悠悠地转了两个圈儿,“啪”地炸了一个鞭花,把坐在副驾上的李鱼抽得心肝儿一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坐在柴禾堆顶上的深深姑娘尖声叫了起来:“大爷,你可别卖弄了,险险抽花了我的脸!”

    “哎哟!罪过,罪过!”

    赶车的大爷哈哈一笑,老老实实地赶起车来。

    “大爷这是往谁家送柴啊?”

    李鱼扭头看看那小山似的柴禾,都看不到深深的人了。

    赶车老汉道:“咱家是专给鄂国公府上送柴的。你们小两口儿,这是去谁家访亲呐?”

    鄂国公?李鱼不知道是谁,反正知道是当朝权臣就是了。李鱼道:“我二人不是夫妻,那丫头是我……是我表妹。我们是去司天监寻访一位故旧。”

    李鱼本想说是小丫环,可是……有丫环的人,租这种车?李鱼丢不起那人呐。

    “哦!司天监!听说那儿住的都是半仙之人,可以观望天上星宿呢。小郎君原来有亲人在司天监做事!”

    赶车老汉脸上顿时露出敬畏之色。古人对天象、星宿,所知极为有限,因为这时代的“天文学家”,其实蛮唬人的,当然,这样的人大多也确实具备一些能唬人的本事。

    李鱼自矜地一笑,道:“也没甚么,司天监里,也不尽是知阴阳、晓今古的奇人。”

    李鱼心想:“老子当初在利州装小神仙的时候,那可是把袁天罡都唬得一愣一愣的,袁天罡已经算是司天监里的第一高手了吧?哈哈……”

    两人一边扯着闲淡,那骡车一边尥开蹄子,驶向北城。

    车厢柴堆下面,罗霸道脸色苍白,情不自禁地打起了摆子。

    二人在“东篱下”连连被坑,对方又是桐油、又是石灰鱼网的,二人空有一身本领,根本使不出来。

    眼见情形不妙,二人冒险闯到窗外,翻出窗去,仗着艺高人胆大,一层层地往下跳,好在那楼每往下一层,都比上一层向外扩展一下,饶是如此,待他们下了楼,也受了不轻的震伤。

    二人摔到街上,还没喘口气儿,许多行人、商贾便突然凶性大发,纷纷掣出暗藏的利刃向他们扑来,二人抱头鼠窜。亏得纥干承基聪明,恰见一辆柴车,忙趁人不备,与罗霸道藏身其中,混出了西市。

    此时,先钻进柴堆,在他里边躺藏的罗霸道浑身哆嗦,呼吸时断时续,纥干承基顿时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儿,连忙压低了声音,向蜷在他屁股位置的罗霸道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罗霸道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道:“不对劲儿,我坏了肚子了。”

    纥干承基一听松了口气,不以为然地道:“嗨!我当出了什么大事,大哥且再忍忍,等到了安全的地界儿,咱们马上溜走,介时再找地方方便一下。”

    罗霸道脸色凝重地摇头:“不!不是简单的闹肚子,很……厉害!”

    罗霸道强忍着,又是一阵哆嗦,额头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纥干承基不耐烦道:“大哥,不就闹个肚子嘛,别太矫情,咱们……”

    说到这里,纥干承基脸色微变,身子趴沉了些。

    罗霸道鼓着眼睛看他:“什……么事?”

    纥干承基捂着肚子,低声呻吟道:“不对劲儿,我……我肚子也难受。简直……简直是翻江倒海……”

    罗霸道声音颤抖地道:“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这算什么,你且忍一忍!”

    纥干承基弓着背,夹着屁股,揪着脸道:“脑袋掉……了,我……能忍。这……不能忍……,我们……我们马上找机会溜出去!”

    车轮忽地辗上一段颠簸不平的路,轱辘辘辘声中隐隐夹着些噗哧声,罗霸道一脸**的表情,呻吟宛转地道:“没事了,解决了,我们……不用溜出去了。”

    纥干承基捂住了口鼻,嫌弃地道:“大哥,你也太不讲究了,这什么味儿!”

    纥干承基勉强扒开一道缝隙,贪婪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刚想探头出去,看看到了哪里,就见一群人提着棍棒,杀气腾腾地追上来,左顾右盼,似在找人。纥干承基此时腹中如绞,站都站不稳,哪有交战之力,赶紧又把草堆放下。

    外边,那群凶恶大汉中一人看了看前边的柴车,以及坐在柴车上的姑娘,又往左右看了看,吼道:“他们吃了九哥的巴豆羊酪,跑不远的,散开了搜!一俟有了消息,马上召集兄弟!”

    众人轰喏一声,立即四下散开了去。

    车顶上,深深姑娘一见来人,急忙扭过头去,生怕其中有人认得出她。她认得这些人,这些人胸襟上都绣了一个常字,一看就是西市之虎常剑南的人,而她却是常剑南要抓的人,岂能不心虚。

    好在常剑南手下众多,这一队人并不是昨夜奉命去道德坊勾栏院抓她的那些人,并不认得她的模样。

    李鱼坐在车头,眼见这些人气势汹汹散去,倒也并不在意。

    车子往前,拐进了坊间一条路,这路可不比朱雀大街道路平坦,一阵颠簸中,风向忽然一逆,李鱼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臭?”

    赶车老汉有些心虚地陪笑道:“老汉这车,拉过牛粪。”

    他吸溜吸溜地嗅了两口,道:“气味其实也不是特别的重,小郎君还请担待些。”

    李鱼听了颇为无奈,不过对这居于社会底层的小民,他还真凶不起来,只好忍了,再往前一段,风向转了,这才长长地呼了口大气。至于坐在柴堆顶上的深深姑娘,人家坐在高处,却是一无所觉。

    柴堆下面,纥干承基趴在那儿,一脸的痛心疾首:“我……堂堂利州果毅都尉,先是沦落为盗,继而沦落为匪,如今竟然落得这般田地,竟然被人下了巴豆,竟然失禁,真是颜面扫地,愧为男儿啊……”

    说到伤心处,从不落泪的纥干承基两行清泪缓缓滚落。

    柴堆深处,罗霸道咬牙切齿地道:“你这算甚么!韩信胯下之辱,勾践尝粪之恨,老子今儿,全试过了!这笔债,早晚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向那该死的常剑南讨回来。”

    纥干承基颤抖地道:“不行了,我……我又要忍不住了!”

    罗霸道大惊失色道:“快把你的屁股挪开!”

    就在这时,柴车忽地停了,二人只道这一番对答被人听见,立即屏气收声,小心戒备。

    车外面,赶车老汉勒着缰绳,变声变色地道:“这……这怎么说的?怎么鄂国公跟人打起来啦,那人是呀,好大的胆子!”

    深深顺着柴草从柴堆上滑下来,正好挤落在李鱼和砍柴大爷中间,睁大双眼,惊奇地道:“哇!郎君你快看,褚大将军跟那黑大个儿打得好凶!那人是谁啊,好不厉害!”

    李鱼惊诧地抻着脖子看着前方,就见几十名军士,一半站在一座府邸前,一半站在街这边,似乎是在为各自的将军观敌掠阵。至于长街两边,则是因为大战而被阻断的密集的行人。

    由此,长街中间被人群隔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空场,两条大汉正在场上杀得难解难分。看他二人模样,俱都是魁梧的彪形大汉,褚龙骧皮肤够黑,与他交手的大汉肤色更黑,简直跟黑炭头一般。

    褚龙骧手中持着一对镔铁宣铧斧,对方大汉拎着一根黑沉沉十三节的乌铁鞭,二人用的俱都是重兵刃,砸在一起铿锵作响,火花四溅。

    李鱼联想到褚龙骧出门时所言,不禁恍然大悟:“这门神般的大汉,莫非就是尉迟敬德?”

    赶车老汉奇怪地道:“老汉刚才不就对你说了么,没错,这就是鄂国公,尉迟大将军啊!”

第192章 邪门的刀

    褚龙骧使双斧,尉迟恭使单鞭,两个人都是打铁的出身,臂力惊人,一时间把对方做了铁砧,对方手中的兵器做了铁胚,自己手中的兵器自然就当成了铁锤,砸得乒乒乓乓,火花四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纥干承基实在忍受不了因为柴草严密,封在柴堆下边的臭气了。趁着那厢两个铁匠单挑,众人都围观得兴致勃勃,没人注意这里,赶紧拨开柴草,从里边爬了出来。

    罗霸道窝在里边,更加的难以忍受,纥干承基一出去,罗霸道赶紧也钻了出去,二人一身桐油,一头石灰,裆下有屎,狼狈不堪,左右看看,许多百姓正拥挤在车前看热闹儿,尚无人注意他们,二人赶紧溜向一边小巷。

    前边大街上,褚龙骧和尉迟恭你一斧、我一鞭,这重兵器固然威猛,可消耗也大,两个人已经互相砸了百十来招,就算面前的真是一块剑胚,这时也该砸成形了,二人的动作已经迟缓下来,呼吸也粗重了。

    深深姑娘见此情景,扯了扯李鱼的衣袖,李鱼正看得起劲儿,扭头问道:“干嘛?”

    深深道:“郎君不是褚大将军的幕僚吗,何不上前解劝,莫要真的伤了哪个,可就不好了。”

    赶车老汉一听,惊诧道:“原来郎君是那将军的幕僚,你瞧他们战得何等凶险,郎君快快上前解劝才是。”

    他们那重家伙,挨着死、碰着亡,我就不怕危险么?可这话,李鱼却是不好说出口的,眼见二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爬下车。

    奈何前边人头攒头,好多人在看热闹,刚刚他坐在车上,高人一头,从后边也看得清楚,这时下了车,不要说往前挤了,就连正在交战的二人都看不分明了。

    李鱼用力挤了两下,前边的人不但不给他让地方,反而使力气顶过来。迫于无奈,李鱼只得大叫一声:“闪开了,某要与他二人决一死战!”

    李鱼这一声吼,当真有开山之效。本来挤得满满当当,似乎连一根手指头都再也插不进去的稠密人群,竟尔呼啦一下,闪出一条康庄大道。众围观百姓满脸热切地向他望来。

    这……真他娘的是看热闹儿的不怕事儿大。

    李鱼悻悻地走进战斗圈子,褚龙骧眼角余光忽地瞥见自家先生到了,不禁有些惊诧,下意识地向他瞟了一眼,只这一转眼,心神一分,对面的尉迟恭大喝一声,一鞭抽来,褚龙骧仓促迎战,只听“铿”地一声,左手战斧便被砸飞出去。

    那战斧呼啸旋转,噗地一声,斜着砍进了李鱼脚前的地面,深深地剁进了地里,李鱼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他也一身功夫,反应敏捷,但刚才这一斧不仅角度刁钻,速度也太快了,如果这斧再升高一寸,落下来时,就得把他一只脚砍断。

    这惊险一幕吓得围观众惊呼一片,内中一个高八度的尖叫声卓立鸡群,异常突出,正是深深姑娘近乎美声唱法的一声尖叫。

    尉迟恭和褚龙骧已然打出真火,褚龙骧一斧脱手,觉得脸上无光,急于找回场子,双手抡起单斧,却是威势更猛,呼啸生风。尉迟恭也不含糊,掌中一支铁鞭劈、刺、挑、砸,针锋相对。

    李鱼被这一吓,不禁心头火起,大喝道:“刀下留人!”

    褚龙骧和尉迟恭都是一呆,这句话喊得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要劫法场么?

    其实李鱼只是被那一斧吓出一身透汗,情急之下喊错了话。但二人这一愣,无疑是个极好的机会,李鱼趁势一矮身,一个“猴子捞月”,就抄住了二人的足踝,再猛然一起,继续欺身而近,一个“铁肩担道义”,双肩猛地向前一扛,因为褚龙骧和尉迟恭正举着兵器,肋下空虚,被李鱼双肩狠狠扛住,向外一撞,两个人立足不稳,斜斜栽出几步,一头摔在地上。

    这一来,为尉迟恭观敌掠阵的亲兵侍卫们不干了,发一声喊,挥舞兵器就上。而褚龙骧这边的官兵都是认识李鱼的,一瞧师爷出手,虽然把自家大将军也给扛倒了,但肯定是误伤,这时对方一拥而上,当然得上前护卫,登时也呐喊一声,迎了上去。

    两队官兵乒乒乓乓地对砍起来,先前只有两个大将军单挑,众百姓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这时候两队官兵大战,他们却怕伤及自己,登时狼奔豕突,各自逃散了,只剩下驾车老汉和深深呆呆地坐在车上。

    李鱼纵身向前一跃,刚要挺身起来的褚龙骧和尉迟恭就被他重重地压在地上。

    “两位将军,快别打了。任由部曲长街之上大打出手,一旦传到皇上耳中,后果如何?这儿,可是京城!”

    尉迟恭和褚龙骧听了李鱼的话,抬头一看,不由也是大吃一惊,二人立即厉喝道:“住手!统统住手!”

    两位大将军喝令,众亲兵不敢不从,双方迅速分开,各自在自己一侧结阵,依旧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再即动手的模样。

    尉迟恭爬起来,铁鞭往地上一顿,冷冷地看了一眼李鱼:“你是何人?”

    褚龙骧站起来,洋洋得意地道:“这是褚某的幕僚李先生!”

    褚龙骧说罢,笑眯眯地对李鱼道:“只知道先生文墨功夫了得,想不到先生还通晓武艺,真是文武双全啊!”

    李鱼道:“东翁,与您交手这位想必就是尉迟大将军了吧?您二位一向交好,如此长街殴斗,成何体统啊,听学生一句劝,就此罢休吧。”

    褚龙骧一听这话,又勾起了心头恨意,大声道:“不成!这老小子,忒不地道!他自己不想住西市边儿上了,就坑我!你瞧瞧他这宅子,多么安静,却把他脱不了手的宅子卖给我。麻子不叫麻子,这不是坑人嘛!他不讲朋友交情,我何必跟他讲江湖道义!”

    尉迟恭有些尴尬,一张黑脸明显的更黑了,估计是有些脸红:“这……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卖你那宅子,长处短处,当初就说得清清楚楚,是你执意要买,难不成我还故意不卖?就你那臭脾气,我若偏偏不肯卖给你,你还不一样跟我翻脸?”

    “你说过吗?”

    褚龙骧挠了挠头,隐约想起当时戚旅帅啰哩吧嗦的好像是说过很多,可他没听,光顾着挑名字吉利的来着,不免就有些心虚,急忙打断尉迟恭的话,道:“好!就算你说过,可你明知你那宅子出入不便,为何还要卖我那么高的价钱?我可打听过了,哎!那谁……小丫头,你过来!”

    褚龙骧伸手一指,深深姑娘不敢不听,缩着脖子,怯着脚步,跟一只鹌鹑似的出溜下车,迈着小碎步凑到面前。

    褚龙骧安慰道:“小姑娘,你不要怕,我老褚在这儿,他敢动你一手指头试试。”

    尉迟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道:“我呸!老子一个大男人,本来就不打女人。你别恶心我!”

    褚龙骧嘿嘿怪笑两声,一指深深:“你是长安人,你告诉这老小子,西市那幢宅子,公道点说,该值多少?”

    深深苦着脸看向李鱼,李鱼揶揄道:“祸从口出啊,谁叫你管不住你那张嘴呢?说吧!”

    深深无奈,只好怯怯地道:“西市那幢宅子,奴……奴也不曾看得全面。只依所见推测,那幢宅子,也就六七十万贯的样子,最多……也就七十万贯。”

    褚龙骧瞪着尉迟恭道:“怎么样,怎么样,你听见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尉迟恭的脸儿更黑儿,讪讪地道:“我……我也没想坑你呀。是你自己要买的。这些年,长安的房价涨了许多,可我九十万贯买的,就九十万贯卖你,一文钱都没赚你的,这还不成?”

    褚龙骧怪叫一声,揪住他衣领道:“九十万贯?你还当面撒谎,明明要了我一百万贯!”

    尉迟恭瞪大了眼睛:“嘿!姓褚的,你还要讹我是不是,明明九十万贯,你这一转手就加了十万,够黑的你。”

    褚龙骧气的哇哇怪叫:“老子不识字,可也不至于九十一百的都分不清,你明明收了老子一百万贯!”

    “老子只收了九十万贯!

    “一百万贯!”

    “九十万贯!”

    褚龙骧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转悠着脑袋四下找他的大斧:“尉迟恭,你脸儿黑,心更黑啊!老子跟你无话可说了。来来来,你叫我卸你一条膀子,那十万贯的差价,老子不要了!”

    “放你娘的罗圈拐子屁!”尉迟恭举起铁鞭,仰天长啸:“老子玩不过那些读书人的花花肠子,被人坑了一道,本就一肚子的火。现在你个大字不识的褚老粗也想来讹我,老子跟你拼了!”

    “别呀,别呀!”

    李鱼赶紧打圆场,双臂一伸,就揽住了褚龙骧和尉迟恭的脖子,这两条大汉,肩膀脖颈真是宽厚,李鱼有种搂住了两头大牯牛的感觉。

    李鱼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两位大将军,事关家丑,且莫声张!”

    褚龙骧和尉迟恭都是好面子的人,一听事涉家丑,马上警惕起来,瞪圆了牛眼看着李鱼。

    李鱼道:“尉迟大将军,你只收了褚将军九十万贯?”

    “昂!”

    李鱼又道:“东翁,你实实在在付了一百万贯?”

    “昂!”

    李鱼笑了笑,道:“东翁一到长安,就入住了。这交割,应该另外有人吧?东翁以为,那替东翁买房的人,会不会从中手脚呢?”

    褚龙骧一对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尉迟恭指着褚龙骧道:“对啊!对啊!你小舅子!肯定是你小舅子从中做了手脚!嘿!你个褚老粗,被自己小舅子坑了,你却来找我算帐,你丢不丢人?”

    褚龙骧面红耳赤,喃喃地道:“戚公正这个忘八蛋!我饶不了他!”

    褚龙骧说到这里,突又一瞪眼,看向尉迟恭:“好,这十万贯,咱先不提。你最多值七十万贯的一幢宅子,卖我九十万贯,这怎么说?”

    尉迟恭顿时气馁,讪然道:“我……我买的时候,市价才五十万贯呢,可我花了九十万贯!我转卖给你时,一文钱都没加啊,这还不行?”

    褚龙骧道:“咱们是什么交情?咱们是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战友啊,你被人坑了,就转嫁给我?你有本事,谁坑你,你找谁去啊!除非卖你宅子的是皇上,否则,你怕谁?”

    尉迟恭摊摊手,无奈地道:“我当然不怕他,可我说不过他呀。他一个文弱书生,难不成我还揍他一顿?我一巴掌,就得把他扇断了气儿,我能怎么办?”

    “那你也不能坑我啊!”

    “二位,二位,打住,打住!”李鱼为了调解这两个粗汉之争,也是煞费苦心:“转卖宅子给尉迟将军的是个文官?”

    “昂!要不然,老子早去找他理论了。他那小嘴巴巴巴的,我又说不过他,打又不能打,我怎么办?”

    “嘿嘿嘿嘿……”李鱼奸诈地一笑:“尉迟大将军,你用错法子了,跟一个文官讲道理,你当然讲不过他。要打,那也不合适。”

    “着哇!所以老子吃了亏,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不用忍,不用忍。文官怕什么?他不怕人跟他讲理,也不怕人跟他动粗,他怕耍无赖啊!”

    尉迟恭瞪起眼睛:“嗯?这是何意?”

    李鱼道:“文官最爱什么?爱面子,爱名声啊!他坑了大将军您,您就拉上一家老小,往他们家门口一堵,就说被人坑得饭都吃不上了,求他发发善心,把坑你的钱还你。我就不信了,只要他还想在长安混,会赖着你的钱不给!”

    李鱼这损招儿,若换成李靖、徐世绩那种儒将,是绝对不以为然的。但尉迟恭……,他只是一个打铁的,大字不识一个,一听李鱼这招法,登时两眼放光,哈哈大笑:“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好主意!好主意!”

    尉迟恭兴冲冲地对褚龙骧道:“我现在就带上我几房小妾,拉着我几个小孙子、小孙女儿,去堵长孙无忌的大门,等我讨回来钱就还你,哈哈哈……”

    我擦!

    长孙无忌?

    你个夯货怎么不早说啊!

    你早说了,老子才不给你出这主意。长孙无忌……那是长孙无忌啊!凌烟阁上排名第一,当朝第一宰相,长孙皇后他亲哥,太宗皇帝他大舅哥啊!如果他知道是我给尉迟恭出的主意……

    一时间,李鱼欲哭无泪。

    一条荒僻的小巷,因为这是一排楼阁的后门窄巷,所以很是荒凉,少有行人经过。纥干承基和罗一刀藏身其间,探头探脑地向外看着,纥干承基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李鱼!”

    罗一刀唏嘘道:“原来是他!想不到,罗某今次误打误撞的,竟然是他救了我!”

    纥干承基苦笑道:“算了,现在别说这些,咱们赶紧找条河,洗漱一番,要不然,如今真比乞索儿(叫花子)还要狼狈。”

    罗一刀点点头,用袖子用力拭了拭他沾了桐油和石灰的长刀,黯然道:“老伙计,罗某委屈了你啊,跟着我这许多年,一向渴饮仇人血,谁料今日竟……”

    “哗!”

    某无良的长安市民一桶泔水从楼上倒了下来,正好浇在罗一刀的身上,纥干承基身上都溅了许多。

    罗一刀慢慢抬起头,看了看纥干承基,一脸绝望:“二弟,我们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

    纥干承基有些惊恐地看了看罗霸道手中的刀,低声道:“大哥,我觉得你这把刀,有点儿邪!只要你一碰它,准没好事。你还是赶紧把它扔了吧。”

    罗霸道不以为然,用掌背拍了拍他的刀,道:“英雄难免落难时,跟我的刀有什么关系。你看,我又碰它了,发生什么了?”

    罗霸道话音刚落,又是一桶泔水落下来,正正儿的浇在纥干承基身上,纥干承基拨开挂在头发上的几根面条,气极败坏地对罗霸道道:“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你再不丢刀,老子就跟你分道扬镳!”

第193章 沉默是金

    褚龙骧和尉迟恭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当即就收了兵器,也不打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彼此分开时还不忘抱拳道一声“珍重!”。

    然后,褚龙骧就风风火火地回家找他小舅子戚旅帅算帐去了,至于皇上那儿……,他忘了,真的忘了……

    而尉迟敬德,则兴冲冲地吩咐人把他的小妾们,还有孙子、孙女儿全都领出来。一大家子人也不明白老爷子要干什么,还以为要带他们去郊游呢,欢天喜地的就出来了,在尉迟大将军的带领下,直奔长孙无忌府。

    两位大将军当街闹成这副样子,真当皇帝不知道吗?

    自从陈胜吴广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民智突然就开了,上位者也突然发现,所谓君权天授,老百姓已经不那么相信了,从此,设立谍报组织也就成了朝廷常态。

    笔者才疏学浅,所知有限,只知道历史各朝一部分的谍报组织如下:

    汉朝的秘密谍报叫“大谁何”,

    隋朝的谍报组织叫“候官”,

    宋朝的谍报组织叫“皇城司”,皇城司中还设立了更稳秘的“北斗司”,七斗七星,拱卫紫薇,而紫薇是帝星,则北斗司所司何事,不问可知。

    明朝的谍报组织叫“锦衣卫”,后来还设立了“东厂”、“西厂”、“内厂”做为补充。

    清朝,则是臭名卓著的“粘竿处”,也就是“血滴子”了。不过这两个名称都是俗称,正式的官衙名称叫“尚虞备用处!”听起来毫无杀气,你甚至从名字上难以理解它究竟是干什么的。

    那么唐朝呢,唐朝的谍报组织叫“丽竟门”,直属于皇帝一人,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暗杀活动。如同明朝的锦衣卫以驿站系统和六扇门作为补充一样,“丽竟门”以“不良人”和“六扇门”为补充。

    六扇门就是从唐朝时候开始设立的,当时朝廷初建六部。为彻底解决义军残余势力和各地绿林豪强,刑部建立了“六扇门”秘密训练基地,训练新锐少年,名曰:“鹰犬”。

    所谓朝廷鹰犬,就出自这里。

    再往后,宋明清的秘密谍报组织,也以六扇门为外延和补充。

    两位大将军当街动手的消息,此时已经有丽竟门派专人趋报宫中了。李世民此时刚刚下朝,听说此事不禁好笑:“这两个粗汉,一向好得亲兄弟一般,怎么就打起来了,快去探个清楚!”

    李世民晓得这二人一向亲近,听了这消息只觉得忍俊不禁,倒也没太往心里去,只是萌生了好奇心,叫人去打听个清楚。

    既然知道褚龙骧找尉迟恭打架去了,李世民也就明白,这夯货一时半晌的怕是不会来见他了。转念一想,李世民便打道去了太上皇那里。

    自从李渊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了位,对李世民就一向不大待见,一见了他的面,就要损他几句,李世民先前因玄武门之变,民间已经有所议论,可不想再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所以任凭父亲冷嘲热讽,每日请安依旧是风雨不误,只要有时间,就一定要往太上皇处问安、探望。

    褚龙骧既然来不了啦,李世民便去探望自己老爹了。

    这时候,哄走了褚龙骧和尉迟恭的李鱼,辞别了那送柴的老汉,领着深深姑娘正赶往司天监。此处距司天监已经极近了,走路过去,也不过就二里多地。

    这一路走,李鱼便沉下脸来,一路教训:“祸从口出,懂吗?先贤所言,千锤百炼,你说能没道理吗?你昨儿个被人追杀,也是因为你这张嘴巴,对不对?不长记性!”

    深深姑娘听得又气又羞:“郎君你好不讲道理,今儿这事跟昨儿那事,能一样吗?”

    李鱼道:“怎么就不一样了?你不练吞剑,那常剑南能打你的主意吗?你早上若是不多嘴说那一句,我现在能让尉迟恭给埋坑里么?你呀,记住一句话,沉默是金!”

    深深吃人家的嘴软,只好应付道:“好好好,你管饭,你有理。我以后一定沉默是金!”

    李鱼满脸不愤地瞪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话,只是看她一脸的不服气,恐怕是没听进心里去的。

    李鱼带着深深到了司天监,还是昨儿那小吏接见的,一见二人,不等他们开口,便摇头道:“足下还是为了袁少监来的吧?袁少监还没回来。”

    李鱼皱了皱眉,心想:“也不知道这两人进山访道,何时归来,我总不能天天来问吧。”便向那小吏道:“既如此,能否麻烦足下,一旦袁少监回来,就告诉他一声,有位利州旧友,在集贤坊褚将军府等他。”

    那小吏道:“此等小事,举手之劳,何劳足下一再托付,等袁少监回来,在下自会转告于他。”

    李鱼道:“既如此,那就多谢兄台了。”

    李鱼道了谢,辞别那小吏,领着深深往回走。

    深深忍不住问道:“小郎君认得这些可与天上星宿沟通的活神仙?”

    李鱼乜了她一眼,深深赶紧吐了吐舌头,道:“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李鱼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没再理她。

    行不多远,走到一处巷口,恰见昨日所见那制伞人依旧在那支着摊子。不过此时他并未做伞,而是提笔研墨,在写着东西。旁边还站了一个大婶儿。

    李鱼好奇,凑近了去看,却见那制伞人写的是一封书信,内容不知如何,但是瞧字迹却是极为优美整齐。待他书信已毕,又拿起信来,大声朗读一遍,李鱼听在耳中,觉得用词却也平凡,不过看那大婶的模样,若写的之乎者也文诌诌的,只怕她或她的家人也听不懂。

    那大婶儿听得连连点头:“就是这意思,就是这意思,多谢先生了,这是润笔费!”

    大婶儿摸出三文钱,递给制伞人。制伞人连忙双手接过,连声道谢。

    深深赞叹道:“哇!真是风度翩翩,这位大叔,太儒雅了。”

    李鱼撇撇嘴,道:“瞧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替人写书信,赚俩润笔费,有什么风度可言?嗯……”

    李鱼说着,就从那摊子前走过去了,可话一说完,突有所悟,立马又站住了。

    深深正扭着头,色色地欣赏着那位卖伞的帅大叔,不提防李鱼会突然站住,哎哟一声,一头撞在他的背上。深深捂着鼻子,嗔道:“你做什么突然站住呀。”

    李鱼没理她,而是满脸笑容地走到那制伞人面前,一副天官赐福的和气模样:“呵呵呵呵,足下……除了卖伞,还兼替人写书信么?”

    卖伞上看了他一眼,笑若春风:“仅靠卖伞,家用不足。多赚些钱,贴补贴补。”

    李鱼摸了摸下巴,道:“哦?那么,讼状,你也能写么?”

    卖伞人微显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状子?也能写,只是……价钱比书信却要贵上许多了。”

    李鱼笑道:“呵呵,我不写状子。不过,你既然会写诉状,那么于官府规制行文、律法制度一类的东西自然也都明白了,写些公文、文案一类的东西定然也是可以的了?”

    卖伞人不再说话,只是疑惑地看着李鱼。

    李鱼举起右手,用左手摸着右手拇指根处,叹息道:“李某本是一位将军府上幕僚。奈何前几日不慎抻伤了这拇指筋络,一握笔便痛楚难忍。所以有些文案资料,一时无法着手。”

    李鱼看向那制伞人,殷殷笑道:“我看你书法不错,文笔么,也还使得。这几日有些文案资料类的东西,可否请你代劳?这润笔之资,你不用担心,比你惯常收费,贵上一倍也可。”

    “哦?郎君如此照顾我的生意,在下求之不得呀!”

    制伞人深深地望了李鱼一笑,欣然应允。

    李鱼暗暗松了口气,老娘还没找到,他就得在褚家继续混饭吃。而千叶殿下已不知去向,他这口师爷饭并不好混,如今找了个廉价的枪手,那就高枕无忧了。

    李鱼笑逐颜开,道:“如此甚好!那我有所需要时,往哪里去寻你。”

    制伞人道:“我每日都在此处出摊,郎君来此,自可寻到我。”

    李鱼道:“好极,却不知足下姓甚名谁,你我相处,总不好连名姓也不知道吧。”

    制伞人微微一笑,道:“在下姓苏,名有道。”

    李鱼的眼珠子差点儿没从眼眶里掉出来:“你……你说你是谁?苏有道?”

    制伞人哈哈一笑,道:“初次听我名姓时,许多人都会大吃一惊。郎君把我当成终南隐士苏有道了吧?呵呵,在下一个穷酸,卖伞为业,怎么可能是终南山上有道行的隐者呢?”

    李鱼松了口气,人有相似,名有相同。乍一听此人名姓时,还真把吓了一跳。遂苦笑道:“你这名字起得好,方才真真把我吓了一跳。既如此,那么苏兄,咱们就说定了,待我有所需求时,便来寻你。”

    苏有道微笑点头,看着李鱼带了深深离开。深深跟着李鱼走出几步,情不自禁又回头向那越看越有味道的帅大叔瞟了一眼,却见他一双眼含着笑,正在看着自己,心中怦地便是一跳,赶紧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了。

    苏有道微微一笑,收回目光,拈起一柄削竹篾的小刀,锋利的刀刃轻轻刮着竹篾,泛着青意的表皮蜷曲起来,落地手边,仿佛一个个螺旋。

    这时,一个穿圆领袍的士子模样的人一步三摇地走到伞摊边,将手中折扇一收,往颈后一插,上前在架子上挑选起了雨伞。

    他一边摆弄着那伞架上挂着的各式雨伞,一边低声说道:“西市刚刚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苏有道依旧低着头,专注地削着竹篾,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那人听不到回应,却依旧自说自说:“有两个怪人,向常剑南下了战书,声称要用决斗的方式,决定西市的归属。”

    苏有道看着手中的竹篾,淡淡地道:“结果?”

    那人道:“结果,自然是败了。不过,那两个人很是了得,居然能够在重重陷阱中逃出生天。”

    “哦?”

    苏有道的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查清他们的底细,看看能否为我所用。”

    那人道:“是!我们有派人盯着他。而且,很有趣的是,他们是藏身于一辆柴车之内逃过追捕的。而方才与先生攀谈那人,就是租用那辆柴车来北城的人。”

    苏有道微微抿起嘴,唇角泛起一丝好看的笑纹:“他雇佣我,替他书写文案呢。看起来,他自己并不擅此道,很奇怪,什么人会聘请他为幕僚,又或者,能被他蒙蔽!”

    那人道:“先生有所不知,聘请此人为幕僚的,是右武侯大将军褚龙骧!”

    苏有道淡然道:“原来是褚老粗的幕僚,那就不足为奇了。”

    那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而且此人,与先生你,还有莫大的关系!”

    苏有道微微一怔,但只是一顿,手中的刀就又恢复了流畅的动作。那人道:“此人,姓李名鱼,曾在利州招摇撞骗,被人当作小神仙!袁天罡和李淳风往终南山寻访先生,就是因为此人!”

    苏有道放下刀,指肚探上削好的竹篾,轻轻擦拭着,端详着:“原来如此,他就是诈称是我弟子的那个人呵……”

    苏有道只把此当成一件趣事,略微一顿,便道:“长安两市,不仅意味着财富,还意味着人脉,意味着来自三界九地的消息。把它掌握在手中,对我们的大业,帮助甚大!”

    那人低声道:“是!”

    苏有道又道:“聂欢、张二鱼、常剑南,能成一方霸主,皆有其过人之处,并非易与之辈。聂欢此人,率性随意,快意恩仇,做事从不计后果,所以,除非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否则且不去招惹他。而张二鱼……”

    苏有道放下竹篾,开始用小刷子仔细地往上边刷浆糊:“和那一头有着密切的联系,暂时也不宜动他,否则,容易打草惊蛇。我们要下手,首选目标,只能是常剑南!”

    那人道:“此人极为小心,轻易都不肯离开他的老巢,而他那老巢,经他十年打造,就是一只苍蝇,只要他不想,也休想钻进去,如何对付他?”

    苏有道淡淡地道:“外力难及,可以从内部下手。”

    那人蹙眉道:“内部?他若提调某人到身边听用,必会仔细调查这人根底。凭他的能力,不管是谁,祖宗八代也别想瞒得过他。以这老狐狸的狡猾与谨慎,我们的人,混不进去。”

    苏有道将伞纸张开,按着事先的折痕,将竹篾贴上去,又用一块镇纸状的条石将它压住,用手掌一遍遍的抚压着,如是重复了三遍,忽然道:“你觉得,褚龙骧身边这个滥竽充数的师爷如何?”

    那人刚刚把一把伞打开,旋转着,似乎正在试伞,听到这里,旋转的伞儿一顿,那人掩饰不住神色的错愕,失声道:“他?”

    苏有道微笑道:“虽然,坊间皆说苏有道知天命,通鬼神,呵呵,自家事自己知,我当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便是袁天罡的相人之术,李淳风的观星之术,我也并不擅长,不过……我相信机缘!”

    苏有道抬起头来,笑得云淡风轻:“此人既然冒充我的弟子,那么师父有事,弟子就该服其劳啊!十五文钱,谢谢!”

第194章 桃花湖上

    长安城是宫城、皇城、外郭,平行排列,以宫城象征北极星,以为天中;以皇城百官衙署象征环绕北辰的紫微垣;外郭城象征向北环拱的群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长安城的街数、坊数的设计也都有所依凭。皇城之南四坊,以象四时;南北九坊,取则《周礼》九逵之制;皇城两侧外城南北一十三坊,象一年有闰。

    地势上,长安城是从南到北渐次降低,宫城在北,处于相对较低的位置,所以北边的水也比南城要多。长安城不比洛阳或金陵,没有大河贯穿其中,但是有人工修建的诸多水渠,形成了人工河与人工湖。

    罗霸道忍痛将他那口邪门的刀塞进一个墙洞里,和纥干承基沿着小巷走到尽头,就有一座人工湖,波光粼粼,垂柳绕湖,甚是清澈。二人欢呼一声,一头扎进了湖里。

    一身的腌臜洗了个干净,这才省起衣服还没脱。如此沐浴总觉得不够干净,纥干承基便趟水出去,宽了衣裳,只着一件犊鼻裤,重新跃回水中。

    罗霸道披头散发的正在搓洗头发,瞧他举动,忙也上岸脱了衣裳,这厮看看四下无人,干脆连犊鼻裤也脱了,赤条条一丝不挂地就回了水里。一个出身西北的马匪头子,不比纥干承基还做过军官,你能要求他多少?

    两个人正洗得畅快,就听远处有人大声叫道:“刚刚听人指认,不是说有两个行踪鬼祟的乞丐到了这边么?怎么不见人?”

    纥干承基一惊,立即探头望去,就见一群人手持着钢刀,正站在另一条巷口东张西望,因为湖边堤岸修得较高,二人就在湖边,他们站在岸上,一时反而看不到他们。

    纥干承基脸色一变,马上向罗霸道打个手势,迅速向一边游去。罗霸道心领神会,马上紧随其后,只是匆忙间完全忘了自己正赤条**,一丝不挂。

    岸上,那伙大汉的头目把手一挥,喝道:“沿湖向两侧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坊中,李鱼在前,负着双手溜溜达达的,放慢了脚步,欣赏这唐时街坊风光,以他的心境,就仿佛走进了一幅古画,那种心情、那种感觉,别样地不同。

    深深跟在李鱼后面,可没有李鱼那种悠闲自若的心情,跟行了一阵,深深忍耐不住,终于上前两步,先呲出一口小白牙,声音也带了四个加号的甜度,讨好地唤道:“小郎君~~~”

    一个君字绕了三道弯儿,旖旎的不行。

    李鱼脸色一板:“好好说话!”

    深深马上干脆地道:“咱们租辆车子好不好?”

    李鱼下意识地往她脚上瞟去,唐时女子,没有裹脚的习俗啊,都是天足,这才走了几步路,就抗不住啦?看来平时是不大逛街。

    李鱼揶揄道:“怎么,脚走痛了啊?”

    深深苦起小脸:“不是脚痛,是肩酸,腰酸,背也酸,乏呢!”

    李鱼道:“嘿!你干什么了啊?又没让你扛活儿,你肩……,好吧,咱租车。”

    李鱼说到一半,看到深深活动了一下肩膀,又托了托胸,虽然动作很小很小,可还是落在了他的眼中,登时明白过来。这闺女,负重大呀。

    李鱼左右寻摸,寻找脚夫,不想脚夫没有寻到,却见几个百姓扶老携幼,兴冲冲地往前走。

    “快快快!去晚了怕没热闹看了,赶紧的。”

    “长孙老爷的门儿真叫人堵了啊?谁这么大胆子,太有趣了!”

    “那可不,堵门的咱不认识,可是敢堵当朝宰相国舅爷的门,准也不是好惹的。”

    深深一听,顿时肩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两眼烁烁放光,一把拉住李鱼的衣袖:“小郎君,有热闹看了呢,快走,快走。”

    “哎,你别扯我衣服,男女授受不亲……”

    “愚腐!快走啦!”

    爱看热闹的深深不由分说,扯起李鱼就走。

    “是不是胸大的人真的无脑啊!长孙老爷的门被人堵了诶!这位长孙老爷还是当朝宰相、堂堂国舅!难道她就没想到点什么?哦!对了,这锅是我的,不是她的,她当然不在乎!”

    李鱼一听,就知道是尉迟恭堵了长孙无忌的大门,这热闹他才不想看,他巴不得避这风口儿远远的,奈何深深姑娘健步如飞,李鱼犹犹豫豫间,已经被她扯过一条十字大街,前方宽巷中一处宅邸,府前已经围了许多人在那里。

    既已到了这里,李鱼反而不想躲了。大抵那心情,就跟一些犯罪分子喜欢混在人堆里去现场看警察办案,似乎了解了详情,心里就会更安稳些。

    那座宅邸,十分壮观。门有牌楼,下有阶石,门前一水儿的青砖漫地,拴马桩、灯杆旗杆儿,一应俱全。门楣下悬一方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长孙府!

    长孙无忌的府邸,占地比褚龙骧那座府邸还要大上三分之一,七进的宅院,第六进的院落中,竟尔拥有一座小湖。

    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桃花绽放,桃花林旁就是波光粼粼一座小湖,湖水向桃花林中引出一条小溪,溪边花树盛开,碣石掩映,流水潺潺,落英随风而落,飘落在溪水上,仿佛美人俏面,额头贴黄。

    七八张蒲草席子依着地势,就铺在一棵棵桃花树下,每张席上都有矮几若干,许多男女据席而坐,谈笑风生。

    茵茵草皮,桃树缤检录,树叶都是新绿,被阳光一映,发出嫩黄的颜色。四周有俏婢美侍服侍,其情其景,如诗如画。

    长孙无忌坐在一张席上,旁边就是潺潺流水,水上有许多青铜的酒爵顺水飘流,爵中盛着美酒。一爵美酒飘到长孙无忌身旁,被一缕水草绊住,停在了那里,众人鼓掌大笑。

    按照今天的规矩,酒爵停在谁那里,谁就得满饮美酒,然后还要献歌或献舞一曲。长孙无忌已然酒至半酣,见状抛须大笑,欣然将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席,在众人欢呼声中舞蹈起来。

    他一耸肩、一甩臂,踢踏循律而行,别看是个半百的老头子了,跳得还蛮优美的。

    在这些的内宅之地举办宴会,赴宴的当然都是自家亲族,开的是家宴。而长孙无忌的亲族,除了长孙氏,就是皇族,所以在座的有不少皇子和公主,以年轻人居多,长孙无忌置身期间,似乎也年轻了许多,玩得不亦乐乎。

    这时候,长孙府的管家仓惶跑来,因为都是自家亲眷,所以也不必有所掩饰,直接就叫道:“阿郎,坏了坏了,尉迟恭领着一家老小堵了咱们家的大门,在那儿大呼小叫的也不知要做什么,现在府外围了好多人!”

    “什么?”

    长孙无忌一呆,卖宅子给尉迟恭那事儿都五六年了,他早忘了,一时也想不起哪儿跟尉迟恭起了纠纷,登时恼怒起来:“这块黑焦炭,老夫哪里得罪他了?走,看看去!”

    长孙无忌怒气冲冲拔腿就走,各席上亲族围讯也是又惊又笑,纷纷跟了上去,一时间林中一空,只有坐在池水最上游临近小湖边的一个白袍少年依旧端坐在那儿,纹丝没动。

    看到众人大呼小叫地跟着长孙无忌离去,这白袍少年慢慢端起面前的酒,轻轻呷了一口,唇边微微泛起一抹恬淡的笑意,似乎……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会让他感到新奇、有趣。

    一个面如冠玉、正当少年,心境却似一个枯木般老人的公子,坐在生机盎然的桃花树下,其情其景,俨然如画。

    直到连侍婢丫环也都纷纷散去,他才扶膝而起,举步向湖边走去,看他步履蹒蹦,竟然腿有残疾。

    湖边一架曲桥,通向湖心小洲,九曲浮桥之上,一个桃红罗裙的少女一手抓着鱼食,一手拿着网子,正用诱饵儿捕鱼。

    她抛一把鱼食,引得鱼头攒动,立即便使网子去捉,不料那些鱼却机警,她网子一动,那些鱼立即纷纷逃散,气得少女鼓起了桃腮,好不懊恼。

    湖边白衣跛足少年见此一幕,唇边才真正泛起一抹有趣的笑意,或许是那少女呈现的童真,打动了他。

    这白袍少年,就是大唐太子李承乾。而那红裳少女,则是他的御妹--高阳公主。

    李承乾是当今太子,可是最受宠的却是越王李泰。

    越王李泰,兼领左武侯大将军,鄜州大都督,兼夏、胜、北抚、北宁、北开五都督,督常、海、润、楚、舒、庐、濠、寿、歙、苏、杭、宣、东睦、南和等二十二州军事,同时受封的皇子李恪,封地只有8州。

    如此宠冠诸王,甚而凌驾于太子之上,李承乾岂能没有心理压力,于是和御弟李泰乃至其余诸王貌合神离,便也并不稀奇了。不过,对并无威胁的御妹们,李承乾倒还还是有一分手足之情的。

    眼见高阳在那儿捉鱼,玩得不亦乐乎,李承乾便拖着微跛的一足,向她蹒跚走去。

    此时,湖水之下,纥干承基正舒展双臂,奋力向前游着。这时他的左足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把纥干承基吓了一跳,急忙扭头一看,就见罗霸道在水中向他急急打着手势,双目怒突,显然是憋得狠了。

    纥干承基赶紧一团身,拖住罗霸道力尽欲沉的身子,双足用力向下一踹,架着他向水面窜去。

    曲桥之上,高阳气鼓鼓地从腰间囊里又抓了一大把鱼食,向水面上狠狠一掷,纥干承基架着罗霸道窜出水面,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

第195章 花开两朵

    长孙家后宅那座九曲桥上,高阳公主一把鱼食洒下去,马上就扬起了网兜儿,本想着等那水中锦鲤冲过来抢食的时候迅速下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却不想鱼食犹在空中,水花便哗啦一翻,冒出两颗披头散发的人头来。

    高阳公主魂不附体,尖叫一声,把网兜望空一扔,撒腿就跑。

    “鲤鱼成精啦!成精啦!”高阳公主冲到李承乾面前,一把抱住他,吓得牙齿格格打战:“太子哥哥,水怪来啦,鲤鱼成了精啦!”

    李承乾失笑道:“你这丫头,胡说什么,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精怪。”

    高阳公主花容失色,指着方才抛洒鱼食的地方,道:“真……真真真真……真的,你看那里。”

    李承乾看了看曲桥石栏,毫无异样,不由莞尔:“走,咱们去瞧瞧。”

    高阳公主吓得扯住了他衣袖:“我不去,我不去,太可怕了。”

    李承乾拍拍她的手臂,安慰道:“你别怕!孤乃当朝太子,真龙之后,什么妖魔鬼怪敢近我身?走!”

    李承乾说着,拖起高阳公主就走。

    水里面,纥干承基拖着罗霸道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

    一把鱼食洒下来,正卡在他们喉咙上,噎得二人直翻白眼儿。

    纥干承基顿了一顿,一口气息逆冲回来,那卡在喉咙里的一把鱼食又喷到了空中。但罗霸道水性不佳,刚才已经灌了些水,此时再被鱼食卡了喉咙,却连恢复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纥干承基瞧他喉中嗬嗬作响,心知要糟,双手急忙向他肋下一扶,用力向上一送,反作力一冲,纥干承基刷地一下沉进水里,而罗霸道却像一条鱼儿似的,被纥干承基送出水面,跃到了空中。

    李承乾拉着高阳眼看就要走到刚才抛洒鱼食处,就见桥下水中浪花一翻,一个赤条条的身子就闪到了空中,挟着飞溅的水珠,“砰”地一摔到了桥面上。

    “啊!”

    李承乾尖叫一声,叫声比刚才高阳的尖叫还要尖细。

    堂堂太子,岂能如此有**份?

    李承乾赶紧捂住嘴巴,向那摔在桥面上的物事看去:“嗯?不像是妖怪,好像是……人?”

    罗一刀吃这一摔,卡在喉咙处的鱼食一半咽下,一半喷出,总算是恢复了呼息能力,只是吃这一摔,摔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朦胧间就见前面有一双男女,罗一刀心中还存着警醒之念,马上强打精神跳起身来。

    “啊!”

    罗一刀这一挺身站起,又是一声尖叫传出。只过户这回叫的不是李承乾,而是高阳公主了。高阳公主急急捂住了眼睛,但只一顿,又张开两道指缝,好奇的眼神从指缝间露了出来……

    罗一刀浑然不知自己此时正一丝不挂,眼见面前一双少年男女,从其衣着服饰揣断,应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便沉声恐吓道:“尔等莫要声张,否则,老子咔嚓一声,就扭断你们的脖子!”

    这时一只**的手搭住了曲桥石栏,纥干承基一纵身就翻了出来,双足稳稳地落在地上,把一头**的秀发潇洒地一甩,长发飞扬,水珠四溅……

    “咔!”

    纥干承基看到罗一刀那光洁溜溜的身体,甩头的动作戛然而止:“大哥!你的衣裳呢?”

    “嗯?啊!”罗一刀低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急忙往纥干承基身后一跳,从他肩后探出头去,剖李承乾大喝道:“交出衣服,饶尔等不死!”

    “我不!”高阳公主骇得赶紧抱住双臂:“被剥成他那丑样子么?天啦,莫如去死!”

    *************

    长孙府七进的大宅子,由后至前,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长孙无忌微胖,又刚吃过酒,走到前面时,酒意全消,额头沁出了细汗。

    此时府前站了好多青衣的家仆,一见自家主人到了,仆佣家奴立即左右一分,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长孙无忌定睛一看府前情形,差点儿没把鼻子气歪了。就见自家大门前的石阶上,散乱地坐着六七个美貌妇人,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东张西望,还有人正在那儿绣花。

    在她们身边,还有一些男童女娃,有的在玩跳格子,唔,这样的还乖巧些,有的则在那儿打打闹闹扮将军,叽哇乱叫的好不吵人。两个还在吃奶的娃儿躺在奶妈子怀里,吼得声嘶力竭。那奶妈子也不含糊,直接就喂上奶了。

    再瞧大门正中,横置一条长凳,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尉迟恭横坐在条凳上,一条腿踏在凳子上,身前凳面上还搁着一把茶壶、一只茶碗,尉迟恭坐在条凳上比比划划跟说书人似的。

    “哎!俺尉迟恭,大字儿不识一个,好哄骗呐!当初跟着皇上征南扫北,凭着两膀子力气,倒也立下过一些功劳。皇上抬爱,封了俺个大将军,可说到底,俺就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粗汉,要不咋能让人哄得一愣一愣的呢。”

    “俺是个武将,文官们辅佐着皇上镇守长安的时候,俺还在外边打仗哩。等俺也到了长安城,得嘞,好宅子都叫人占没了,俺寻思着,那就托人帮俺选个地块儿,再盖一幢呗。

    嘿!长孙无忌那老狐狸,就说他有一幢宅子,正要脱手,哎!对!就西市口儿集贤坊,原是长孙家的那幢宅子。他说跟俺同殿称臣,跟俺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这房子也不好赚俺的钱,就半买半送地给俺了。

    说实在的,俺真信呐!俺心眼直啊!俺真心的感激长孙无忌……他八辈祖宗!结果嘞?咱们的大宰相、国舅爷,说是把他的房子打个五折送俺,打了个五折一百万、一百万啊一百万……”

    尉迟恭张开一只大手,往空中一举,看看手指头,感觉数目好像不太对,于是把另一只手也伸出去,十指箕张,奋扬于身前。围观群众轰然一声,立即窃窃私语起来。

    尉迟恭端起茶碗,咕咚咚饮马似的喝了一碗,把碗一放,旁边一个绣花的小妾马上凑过来又给他倒上。

    尉迟恭抹抹嘴巴,又道:“俺心眼直,俺老实,俺当真呐!人家便宜了一半卖给俺的宅子,这得多大的人情?所以,从那以后,俺见了长孙无忌,每次都感恩戴德。可俺现在才知道,敢情那宅子顶破天儿去也就值五十万!”

    尉迟恭抬起巴掌,啪啪地打自己的黑脸:“丢人呐!现眼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俺尉迟恭这是有多缺心眼啊……”

    尉迟恭是什么人?铁匠出身,那是真豁得出去啊,该端着的时候他端得起来,该耍无赖的时候他也毫无心理负担,那才叫能屈能伸,上得了朝堂,当得了流氓。

    长孙无忌站在门内,只气得额头青筋乱蹦,他咻咻地喘着粗气,紧咬紧牙关,一步步向尉迟恭身旁走去。

    却听尉迟恭道:“俺是打肿脸充胖子啊,置宅子的钱,有一半是跟人借的!这几年,为了还钱,俺是吃糠咽菜啊,你看俺家这些孩子饿得……”

    尉迟恭一指自家一个小孙子,那孩子白白胖胖,堆着双下巴,藕节儿似的胳膊腿儿,跟年画儿上抱鲤鱼的大胖小子似的,便把话风一转,惨然道:“哎,都饿浮肿啦!”

    长孙无忌忍无可忍,咆哮道:“尉迟恭!你住口!”

    尉迟恭一扭头,立即就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把抓住长孙无忌的手腕,对众围观百姓道:“对对对,就是他!他就是长孙无忌,他就是那个卖宅子给俺的黑心肠子!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到了腚眼子的国舅爷哇……”

    你别看围观群众都是长孙无忌的邻居,可认识他的人几乎没有。长孙家这深宅大院儿的,出则车马相随,寻常小民哪有机会见到他,听尉迟恭这么一说,众人立即翘首望来,看得长孙无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长孙无忌哆哆嗦嗦地道:“尉迟恭,你这无礼糙汉,无端跑到老夫府上来做什么?你如此行径,简直无赖之极。你是堂堂国公啊,此行此举,简直是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尉迟恭呲牙咧嘴地冲他笑:“国舅爷,咱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要斯文作啥子用处?你骗咱那一百万……”

    长孙无忌怒吼起来:“我哪有卖你一百万,明明只有九十万!”

    尉迟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不以为然地道:“这都五六年前的事儿啦,不算利钱的啊?”

    “你……你……”

    长孙无忌气得眼前一黑,再看尉迟恭那张大黑脸,就见上边蹦出好多颗金色的小星星。

    尉迟恭见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便嘿嘿一笑,无赖地往凳子上一坐,把右腿往凳子上一盘,一拍大腿,哀声道:“欠了一屁股还不清的债、还有一家子喂不完的嘴,这让我可怎么活啊……哎……嗨……诶……”

    百姓们不傻,哪能不知道这位尉迟将军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苦,不过,看乐子嘛,谁傻啊跟他较这个真?再说了,不管人家尉迟将军惨不惨,这位国舅爷是真的太不厚道了。

    尉迟恭这一哼呀唉的,蹲在地上正玩羊拐骨的一个小孙女马上跳起来,拎着小裙子跑过来,兴冲冲地抱住他的胳膊:“爷爷,爷爷,你要唱歌吗?人家要听你唱歌。”

    “哈哈,好,那爷爷就给你唱歌!”尉迟恭把小孙女往怀里一抱,扯开喉咙唱了起来:“羊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蓝,你说(那个)难呀难也不难,无米下锅泪蛋蛋流~~”

    长孙无忌听到这里,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出来,好在被追上来看热闹的亲族晚辈们给及时扶住了,否则准得摔在地上。李鱼躲在深深背后,以手抚额,口中念念有词:“尉迟老黑看不见我,尉迟老黑看不见我!”

第196章 招贤纳士

    李承乾一听罗一刀的恐吓,惊怒之下居然想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是哪儿来的两个蠢贼,居然跑到长孙国舅府上打劫,而且是……打劫衣服?

    李承乾虽然一条腿微有残疾,但也是自幼名师指点,一身的武功,哪把这样两个比乞丐还要狼狈几分的家伙放在眼里。李承乾一声大喝,寸步一冲,一拳直捣中宫,击向纥干承基的肚腹。

    纥干承基惊咦一声,脚下稳稳一扎,十趾紧扣,胸腹肌肉贲张,李承乾一拳打去,如中生铁,只觉指骨都似要折断了,疼得他哎呀一声,就泄了力气。

    纥干承基哈哈一笑,一把叼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往他领子用力一扯,哧啦一声,扯下了他的袍子,将他一抖腕子,丢到一边。

    罗一刀伸手接过纥干承基递过来的袍子,比划了一下,穿不上,干脆打横往腰间一系,这才敢晃出身子来。

    李承乾被纥干承基摔那一下,摔得昏头转向,眼冒金星。待见罗一刀走出来,不由大喜,这个家伙可是被人抛上桥来的,那啪叽一下摔得,跟摔死鱼似的,此人定然徒有其表,若能擒之为人质,当可要挟那个大高手。

    李承乾想到这里,“嘿”地一声,贴地向前一窜,一招卧寝技,双腿一绞,想把罗一刀绊个跟头。

    罗一刀惊咦一声,两条比常人腰杆儿还粗的大腿微微一绷,李承乾一绞、二绞、三绞、再绞,好酸。

    罗一刀笑骂道:“借了你的袍子穿,就不取你性命了,滚你的蛋吧!”

    罗一刀一抬腿,就轻而易举地从李承乾绞紧的双腿中拔出腿来,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李陌乾“唉”地一声,打着转儿跌出去,滑到了高阳脚下。

    高阳大惊失色,连忙蹲下护住李承乾,冲着罗一刀大喝:“不许伤我大哥!好男不跟女斗!”一句话,护了两个人,脑筋转得也是蛮快的。

    罗一刀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儿,扭头对纥干承基道:“二弟,咱们走!”

    “二弟?”

    原来此人才是大哥,难怪好像武功还要更高明一些。李承乾恍然大悟,马上叫道:“两位好汉,留步!”说着,艰难地爬起来。

    罗一刀和纥干承基已经走出几步,闻言止步,冷冷地盯着李承乾:“怎么,不服气?还想交手?”

    李承乾笑容满面,轻轻掸了掸内衫,道:“孤看两位,一身本领,何以落得如此狼狈?常言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二人莫如追随了孤,孤可保你们一份大好前程,如何?”

    罗一刀大怒:“你是谁姑?诶?你男的女的?”

    纥干承基却是当过兵的,还曾官至果毅校尉,听这少年自称为“孤”,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你是何人?”

    高阳上前一步,得意洋洋:“这是我家太子哥哥,知道怕了吧?你们两个大块头,居然敢殴打太子,哼!我让父皇把你们咔咔咔咔咔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这一回,罗一刀总算也听明白了,直了眼睛道:“父皇?你又是谁?”

    高阳把花苞蓓蕾般的小胸脯儿挺得高高的,傲然道:“本姑娘是当朝十七公主,怕了吧?”

    “高阳,对两位壮士,不要无礼!”

    李承乾虽然形容依旧有些狼狈,神态却是一派雍容,上前一步道:“两位壮士,孤看你们,境况不佳啊。本宫求贤若渴,很是喜欢你们两位爽直的性情,还有这一身的武艺,所以诚心相邀,不知你二位意下如何啊。”

    罗一刀上下看他两眼,一拉纥干承基,把他拖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咱们俩一通儿划拉,这是跑到哪儿来了,怎么连当朝太子和公主都出现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纥干承基皱了皱眉,心中暗忖:“我在利州,始终不成气候。到了西北,也不过只是四大寇之下一个马匪头子。如今到了长安,连个黑道泼皮都干不过,当真是虎落平阳,无从施展。

    想当初,我跟着李大将军谋反,所图者,也不过就是封侯拜相,从龙之功。如今当朝太子就在眼前,若是跟了他,不但眼间窘境迎刃而解,来日他一旦登基,我封侯拜相又有何难,既如此,又何必自甘坠落。”

    想到这里,纥干承基对罗一刀道:“大哥,你那邪刀一扔,咱们果然否极泰来了。”

    罗一刀瞪眼道:“二弟是说?”

    纥干承基道:“当朝太子就在眼前,将来就是皇帝。咱们保了他,来日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位极人臣,威风不可一世,岂不强过做马匪、混黑道?”

    罗一刀拨开垂散在面前的头发,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好像很有道理。那,咱们怎么办?”

    纥干承基道:“跟我来!”

    纥干承基返身走到李承乾面前,昂然站定,道:“原来是太子当面,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二人,做过马匪,犯过大罪,太子……还要招揽吗?”

    李承乾一听心中更加欢喜,他们在旁处无法容身,才能把自己视为唯一的倚靠,才能忠心耿耿啊。李承乾仰起头来,哈哈大笑三声,道:“若是你们肯归顺本宫,往昔一切罪过,一笔勾销。”

    纥干承基大喜,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沉声道:“纥干承基,愿从此追随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承乾正位东宫,做为国之储君,尚不理事,也不曾听说过这位利州通缉要犯的名号,见他肯臣服于己,心中好不欢喜。

    罗一刀说到底就是个马匪头子罢了,如今有机会追随当朝太子,仔细想想,确实是一片光明。当下也就上前,学着纥干承基,单膝跪地,抱拳拱手道:“罗霸道,愿从此追随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承乾大喜,连忙跛足上前,弯腰去扶,这一弯腰,就觉尾骨一阵痛楚,刚刚被罗一刀踢那一脚,显然不轻。

    不过,李承乾虽贵为太子,却因为一个宠冠诸王的李泰,极度缺乏安全感,现如今能收了两个高手为他所用,心中满是欢喜,也就不在乎这许多了。

    李承乾赶紧扶起二人,道:“两位壮士不必多礼,能得两位相助,本宫喜不自胜啊,哈哈……”

    李承乾说到这里,瞧这二人一个袍子横系腰间,一个只穿一条犊鼻裤,忙道:“此处不是叙话之地,你们跟孤来,孤先帮你们弄身衣裳 ,等回了东宫,咱们再促膝长谈。”

    说到这里,李承乾又转身正色叮嘱高阳:“此间所遇之事,所遇之人,切莫说与任何人知道,记住了?”

    高阳也是极慧黠的一个姑娘,太子李承乾和越王李泰这两位兄长的明争暗斗,她一清二楚。身为帝王家的子女,从小耳濡目染,政治素养较之寻常人家女子不知强了多少倍,自然晓得其中利害,因此也正容答道:“太子哥哥放心,高阳不会对任何人讲起今日之事。”

    李承乾点点头,引着罗一刀和纥干承基就走。高阳下意识地跟在了后面,偷瞄一眼纥干承基:“哇!这男人好强壮,胸比我都大!长得也好俊俏!”再瞄一眼罗霸道:“这人就不及那人好看了,不过……不过……好有男人味儿呀,那大腿,天啦,那么粗的腿,好惊人……”

    罗一刀的模样儿当然不及纥干承基俊俏,但他那壮硕阳刚的体魄,却比纥干承基还要明显,简直就是一砣行走的荷尔蒙,也难怪这刚刚长成的豆蔻少女看得芳心乱跳了。

    纥干承基莫名其妙地抱上了太子爷的大粗腿,心中欢喜不胜,可心思一转,忽然就想到了杨千叶,登时有些不安起来。

    罗霸道不知道杨千叶的真实身份,不会觉得投靠太子,杨千叶能有什么想法。但纥干承基却知道,杨千叶是前朝公主,与本朝誓不两立的。他可以归附太子,而杨千叶绝无可能。

    这怎么办?

    拿杨千叶做投名状、进门礼,这种事儿纥干承基干不出来,可是对杨千叶说明自己的选择,都未免有点理亏的感觉。而且杨千叶肯与他善罢甘休?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时,杨千叶一身男装,正带了墨白焰和冯二止走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

    隋朝时候,这儿叫“大兴”,是大隋的都城,如此规模的一座雄城,也正是隋朝建造的。做为大隋的小公主,漫步在这座雄城之中,然而却必须得隐姓埋名,其心境如何?

    墨白焰和冯二止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说到对长安的熟悉,他们俩可是比大隋将倾时才出生的杨千叶更胜几分,他们亲眼见证了这里的兴起、这里的辉煌,也亲眼见证了这江山易主。

    每一次重新踏入这座城池,他们除了悲伤、激动,更多的是不甘,是那放不下的执念。

    男装的杨千叶太俊俏了,俏美的容颜,特意描粗、男性化了的眉丝毫没有影响她五官的精致,倒是令她更具英气,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大多如男人路遇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女一般,两眼一亮,回头频望。

    墨白焰有些不安,踏前两步,与杨千叶并肩而行,挡住了一侧的目光:“殿下,咱们为何要与纥干承基他们分开?”

    杨千叶淡淡地道:“保持联系就好,不必过于亲近。”

    前行几步,沉默有顷,杨千叶才道:“我想,自从利州失利以来,我们就方寸大乱,彻底走错了路。往西北发展,借助马匪力量,绝非正途。尤其是现在,他们两个已然是虎落平阳,顶多算是两个不错的打手,济得何事?”

    墨白焰花白的眉微微一蹙:“那殿下的意思是?”

    杨千叶道:“我想明白了,要得天下,须得智勇双全者鼎力相助。似罗一刀、纥干承基这种只会呈匹夫之勇的人,不足为恃!”

    墨白焰叹了口气,道:“如今天下已定,咱们再往何处去寻智勇双全的人物呢,他们大多已为朝廷所用了。”

    墨白焰微微一笑:“英雄辈出,未见得便只有已为唐廷所用的那些豪杰吧?当年徐世绩、李靖这班人尚未显露峥嵘时,也是有朝廷的,为何他们却保了唐王反朝廷?因为他们对当时的朝廷已然不抱希望。”

    墨白焰道:“如今天下已定……”

    杨千叶截断他的话道:“那就让它……再乱起来!”

    杨千叶站定身子,眉轻轩,目轻扬,目光所注,是远处那耀煌如天上宫阙一般的宫城。

    这时,一队金吾卫执长戟从前方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过来,墨白焰急忙向杨千叶使了个眼色,杨千点又向那金碧耀煌的宫城处深深望了一眼,折进了左手边一道坊门,那坊,正是长孙无忌府邸所在。

第197章 厚颜无耻之人

    杨千叶走进坊门,前行不远,就见一个老婆子,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两只脚儿倒腾的跟风火轮儿似的,拉扯得手里那孩子一溜小跑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接着又见一个汉子,手里端着碗粥,粥只剩了半碗,里边泡着一块馍馍,迈开大步,没几步就抢到那老太婆前面去了。

    明摆着,前面有事情啊,杨千叶心生好奇,登时加快了脚步。

    尉迟敬德在长孙无忌家门口当起了门神,还是一个会说唱的门神,这一通添油加醋,胡诌八扯,长孙无忌如何受得了,险险就一跤摔昏过去。

    众亲族子弟扶住了,内中一个圆滚滚的身子挪了出来,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眼五官周正,只是特别的胖了一些。

    他面带不豫之色,对尉迟敬德道:“尉迟大将军,您威名赫赫,宇内皆知。如此行径,可未免就轻了您自己的身份了。若是您觉得我舅父有何不妥之处,或私相沟通,或对簿公堂,也都使得。如今堵了门户,撒泼无赖,岂不贻笑大方?”

    这少年是谁?他就是宠冠诸王,威压太子的越王李泰,国舅长孙无忌的亲外甥,眼见尉迟恭如此欺人,心中不免恼怒,所以出面斥责。别看他小小年纪,但贵为亲王,自幼高高在上,这一番话说出来,自有威仪。

    而且,他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的儿子,兼领二十二州军事的皇子。李世民诸多皇子皇女,虽然都是自家骨肉,但喜爱程度总是有所厚薄的。其中他最宠的就是这个李泰。

    李世民宠李泰,宠到了什么程度?李世民游幸各处,旁人可以不带,这个宝贝胖儿子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李世民还养了一只白鹘,名为“将军”,哪怕短短一日不曾见到李泰,一时又抽不开身,都会写句关心呵护的小字条儿,系在白鹘将军颈上,让它送去。

    那白鹘被训练的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到了李泰居处,李泰回一个字条,它再送回皇上身边,如此往返,一日数次。

    而且这李泰腰腹洪大,有些太胖了,李世民见了他圆滚滚的样子,担心的不是这么胖会不会影响儿子的身材,而是担心儿子这个样子,上朝参拜的时候一定很辛苦,所以,特地下旨,准他乘步辇上朝。

    这种待遇,闻所未闻。朝会的时候,有资格乘辇坐轿,前往朝堂的是谁?只能有一个人啊!那就是天子!虽然说李泰的辇轿前后不可能有皇帝上朝时的仪仗,但这已经是前所未有之事。

    现在,你明白太子李承乾为什么生于忧患、长于忧患、存于忧患了吧?

    而李世民如此举动,满朝文武都是人精,谁心里没有一本帐,谁心里不会琢磨,这储君有朝一日会不会换人?如此一想,对越王李泰,谁不格外地礼遇三分,所以他出面一语,话的份量是很重的。

    但是……

    世事无绝对!

    本朝有三个人,在皇帝面前是很特别的。

    一个是风尘三侠的李靖,直到如今,李世民见了李靖,依旧以兄长相称。除了在朝堂上和在祭天祭祖的重大场合上,在其他任何场合,都是以自家兄长的礼遇相待的,从不以君臣之礼相待。

    当然,皇帝可以对他客气,以李靖的性情为人,智慧城府,断然不会恃宠而骄,在皇帝面前摆谱的。

    另外两个特别的人,就是刚在大街上表演了一场“乒乓友谊赛”的尉迟恭和褚龙骧了。

    这两个人特别,不是皇帝想对他们特别,而是这两位铁匠,独立特行,粗枝大叶,自然而然的特别。

    他们两个都是敢怼李世民的人,在李世民面前常常忘了臣下身份,依旧以老部下、老兄弟自居,这样的夯货,又岂会在乎李泰的训斥。

    李泰这一说,尉迟恭笑了。

    尉迟恭伸出那蒲扇似的大手,捏了捏越王李泰胖嘟嘟的肥脸蛋儿,笑逐颜开:“哎哟,你这小家伙,还真长大了呀。瞧这架势端的,嗯!有那么点派头。小青雀,瞧你这模样儿,太逗了。哎,岁月不饶人啊,还记得老叔我抱着你,你一泡尿撒在叔的手上,仿佛就是昨天……”

    越王李泰一张小胖脸登时胀得通红,只留下两道刚被捏过的指印儿是白的。人群中那些皇室族人已经憋忍不住,发出吃吃的笑声。李泰平时伶牙俐齿,表达能力极强的一个人,愣是被尉迟恭给噎得吭哧半晌,说不出话来。

    长孙无忌借这空儿,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此时他无比的后悔,当初怎么就觉得尉迟恭好唬弄,偏去占了他的便宜。没错,这人是好糊弄,可这人不好欺负呀。

    如今面子里子全丢了,好在目睹这一切的都是些升斗小民,没有一个朝中同僚,回头就算风声传到他们耳朵里,那也是捕风捉影了,不至于太丢他的脸面,当然,前提是:他得马上解决这事儿,否则今天尉迟恭拖家带口的堵他的门还好办,万一明天他拖家带口的堵皇上家的门儿咋整?

    长孙无忌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道:“罢了,我不与你计较。九十万贯,我还你!”

    尉迟恭道:“不对!一百万贯!”

    长孙无忌怒道:“我只收了……”

    尉迟恭道:“五六年了啊,这么多钱,光是利钱就得多少,我可没占你一文钱便宜。”

    长孙无忌碰上这么个浑蛋,气得乌青的嘴唇哆嗦不止:“好!你说多少,就多少吧,不过,我库里可没这么多现钱,你得容我几日,我再……”

    尉迟恭疑神疑鬼地道:“这真不是缓兵之计吗?那你立字据,白纸黑字,盖上你的戳戳!”

    长孙无忌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发冲冠道:“我堂堂国舅,吏部尚书,当朝国公,位极人臣,我的话,你还需要怀疑?”

    尉迟恭把嘴一撇,道:“嘁!诳我高价买他宅子的那个人,也是国公国舅,吏部尚书,信不过,信不过,你要么立字据,要么马上还钱。”

    长孙无忌怒吼:“我库里只有八十万现钱,一时没那么多。”

    尉迟恭倒也痛快,马上把手一伸:“成!先还我八十万,再立二十万的字据。”

    李泰叹了口气,对这么一个浑人,让他油然生起一种无力感。李泰有气无力地对长孙无忌道:“舅父,那二十万,我出,赶紧还钱,让他走人吧。”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用力点了点头,沉声吩咐:“来人啊!开库房,调几辆车子,把那八十万贯,送到鄂国公府去!”

    尉迟恭眉开眼笑:“好!青雀啊,你那二十万贯,也赶紧送来吧,免得老叔一次次的开库门,麻烦。”

    李泰拿这么个不要脸的活宝,可是一点办法都没了,只好苦笑道:“您放心,我马上调两辆车,给您送钱去。”

    尉迟恭眉开眼笑:“好好好!国舅哇,你看看青雀,再瞧瞧你,哎……”

    尉迟恭不屑地摇头,转过身去,兴高采烈的招呼家人:“行了行了,长孙老狐狸还钱啦,拾掇拾掇,咱回……啊哈!你、那个谁、你那个谁来着,来来来,快过来,哈哈哈,多亏了你啊!”

    尉迟恭对家人吩咐到一半,忽然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李鱼,登时大喜,连忙向他招手。李鱼吓了一跳,此时他旁边站了个卖风筝的,他扛了个杆子,上边挂了许多风筝,李鱼顺手扯过一只风筝,遮住了半边脸,这也认得出来?

    尉迟恭站在阶上,热情地向他打招呼:“嘿嘿,我跟长孙老狐狸交涉了多少回,他一文钱不给啊,还是你厉害,教了我一招堵门计,他就乖乖服软了,哈哈,还是你厉害。”

    尉迟恭往李鱼这边一挥手,周围的百姓呼啦一下,闪出三尺多远,一齐向尉迟恭招手处望去。

    长孙无忌目露凶光,和脸色随沉的越王李泰,两双刀一般的目光也同时望去。

    原地,只站着深深姑娘一个人,李鱼挤在群众中间围观着她,一脸钦佩。

    深深看看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的众多百姓,突然明白过来。

    想坑我?

    深深姑娘也不含糊,马上盯住李鱼,深情款款,满怀孺慕。

    那深情、那专注、那见到偶像般倾慕的模样……

    于是,众人的目光就似照在镜子上的一束光,折射向李鱼。

    杨千叶站在人群后面,眼看着这样一幕,唇角不由得抽搐了几下。

    深深姑娘,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啊!这尼玛,比我演得还像!李鱼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时成了众矢之的,实在无从掩饰了,他心思疾转,忽地朗声大笑,快步向尉迟恭走去。

    “哈哈哈,尉迟大将军,您过奖啦。常言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我刘啸啸久居陇右纯朴之地,心眼儿直啊,可见不得这么欺负老实人的事情发生!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一旁,长孙无忌和越王李泰的四道阴沉目光同时落在他的脸上,李鱼恍若未觉,满面春风地对尉迟恭道:“在下不放心,所以跟了来,如今尉迟大将军既然讨回了公道,那在下也就放心了。大将军这便押了钱车回府吧,毕竟身份尊贵,莫要叫小民看笑话。”

    尉迟恭从善如流,连连点头:“小兄弟所言有理。哎,我说国舅爷,麻溜儿的搬钱去啊,我在这等着,拿了钱我就走!”

    人群之中,杨千叶看着如此一幕,不禁轻轻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墨白焰深感认同,刚要出声附和,杨千叶却突地“噗哧”一笑,似云破月来,羞花弄影般娇美动人。

第198章 我家的表叔

    李鱼见目的与达,便对尉迟敬德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日刘某就要返回陇右了,但长安还是会常来的,到时再去拜访大将军,告辞!”

    李鱼说的爽快,走得更痛快,伸手一拉还在一旁好奇地转着眼珠的深深,掉头就走。

    “嗯……啊……”尉迟敬德下意识地拱了拱手,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虽然他不记得李鱼姓甚名谁了,但是身份却还记得,他不是褚龙骧的幕僚么,回陇右做甚么?

    尉迟敬德目光一转,看到长孙无忌阴沉的脸色,这才恍然大悟,马上配合地高声道:“啸啸小兄弟,来日再会啊!”

    深深跟在李鱼身边,侧着身子,冲他挤眉弄眼:“刘啸啸,哦?回陇右,哦?怕死了吧,嘻嘻?”

    李鱼神色淡然,佯作四顾,轻轻地吐出一句话:“今天不管你饭!”

    深深马上一脸欢喜,雀跃地叫道:“啊!小郎君,咱们明儿就回陇右了吗?太好了,人家都想家啦!”

    这小娘皮久在戏班子里混,居然不知跟谁学过,此时言语,居然带出了些陇右腔来。

    李鱼真是被她打败了,苦笑道:“给你加个鸡腿儿!”

    深深……

    深深没说什么,李鱼只听到“咕咚”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

    长孙无忌站在自家的库房面前,厚重的铁门吱嘎嘎地打开,一袋子一袋子的钱被力夫扛出来,迅速地堆满一辆辆车,惹得长孙无忌心里直抽搐。

    钱退了,脸丢了,等那宅子退回来,就等于他免费让人住了几年,这且不说,他还给了人家利钱。更糟糕的是,就现在西市不断恶化的交通状况,他那处宅子再想出手,连当初的五十万贯都卖不上了。

    宰相大人咬牙切齿一番,招手唤来管家:“修书一封,通知长安、万年两县,整顿、规范、梳理全城交通。我长安雄城,天下景望之地,车马骡驼,行人商贾,行走没有规矩,摊铺随地乱摆,怎么成?”

    管家连声答应,马上就派人去通知两位知府级的京县知县了。长孙无忌是当朝宰相,当然有资格管理此事。

    两县县令听说是宰相大人亲口吩咐,也是不敢怠慢,立即纠合一班不良人,成立了类似于纠风纠纪的城管大队,开始对长安城风风火火地进行整顿起来。还说别,长安此时刚刚进入繁华盛况,市政状况确实开始出现了混乱。

    而长孙无忌及时下令,恰是旧况消失,新况初立,新旧交替,容易立规矩的时候,经过这一番整顿,长安风貌与往昔大不相同,不但赢得朝廷一片赞赏,就连李世民对长孙无忌的政绩也是颇为满意的。

    当然,这是后话。而且永远也没有人知道,长孙宰相做出这一决定,究竟是因为他经历了些什么。

    倒是长孙无忌抽冷子下了这么一个吩咐,把站在一旁的越王李泰唬得一愣。他哪知道长孙无忌这是为了他的房子升值着想,心中不觉赞叹:“舅父大人当真了得,刚在尉迟恭那儿吃了个瘪,赔了这么多钱,此时想到的居然是长安交通与风貌问题,难怪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

    李泰年轻气盛,可没有宰相肚量,便咳嗽一声,道:“舅父,那人为邀宠,献媚于尉迟将军,谗言中伤舅父,离间文武,罪大莫极,舅父虽然宽宏仁恕,对此等小人也当严惩,才是罚恶助善之道。”

    长孙无忌捋着胡须,微微点头:“嗯,此等奸诈小人……”

    李泰欣然道:“那人名字,我记住了。刘啸啸,来自陇右。”

    长孙无忌眼角跳动了几下,抬抬手,内库管事马上站到了身边,微微欠起了身子。

    长孙无忌道:“一会儿,你押着钱车去尉迟府,打了收条后且不忙着回来,再去一趟刑部,让六扇门帮我查查这陇右刘啸啸的底细。”

    内库管事心领神会,连忙领命。

    *********

    陇右,黄龙坡。

    刘啸啸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再度瞪起眼睛:“我说徐亥生,你别老揪着一张苦瓜脸,有咱们罗爷罩着,有我刘老九帮你,来日你徐老十就是陇右第一皮货商,取代龙傲天的位置,这不就是你之所愿吗?”

    徐亥生暗暗叹了口气,瞟了眼罗克敌阴冷的目光,勉强挤出一副笑容:“承蒙罗大哥青睐,将我收为十弟,徐亥生感激不尽。只是……只是难免有些忐忑,呵呵,胆子小,这个……人之常情,还请大哥和九哥见谅。”

    罗克敌微微一笑,拍了拍徐亥生的肩膀,道:“你放心,我让你入伙,不是想让你跟着我打打杀杀,做马匪。那有什么意思,你也不是那块料。”

    罗克敌向前几步,脚踏在一个石墩子上,向前一挥手:“占了罗一刀的地盘,只是和他了结一下个人的恩怨。现在旁人都以为,接下来我要对另外两个大寇磨刀霍霍了,呵呵,我的志向,岂在于此。”

    罗克敌回身道:“做生意,求的是财。做大盗,求的也是财。我不擅此道,所以才做大盗。可做大盗,需要尖牙利爪,然而,猛虎,早有老去的一天,而经商,却是越老越老到。”

    徐亥生听他话音儿,眼睛越来越亮:“那……大哥的意思是?”

    罗克敌微微一笑:“你擅经商,西北地面儿上,你黄龙坡徐家,是仅次于龙傲天的大皮货商。而啸啸,在龙家十年,对龙家的运营之道,乃至许多的渠道、关系一清二楚。如果再有罗某武力支撑,打击其他各家包括龙家,力保你出头,你说西北地面儿上,三年之后谁是第一大商贾?不,准确地说,是西北地面上唯一的大商贾?”

    徐亥生听得脸庞胀.红,激动的气息咻咻,有些粗重了。

    罗克敌微微一笑,道:“你原来的,我不会夺去。我还会给你更多,因为,我有把握,也有能力,赚得比谁都多。”

    徐亥生虽然是西北地区排名第二的大皮货商,可跟第一那差距,实在不是一点半点。龙家打通了长安东市的渠道后,徐亥生已经有点认命了,决心做万年老二了,可这时,刘啸啸找上了门。

    徐亥生并不知道刘啸啸成了马匪的事儿,这时间太短促了。但他知道刘啸啸本是龙傲天手下第一大将,一听他来投靠,登时喜出望外,谁料却是引狼入室,牵出了罗克敌这头猛虎,沦为了人家的傀儡。

    现如今听了罗克敌这番想法,徐亥生才霍然开朗。只是,刀把子握在罗克敌手中,一旦他的利用价值消失,罗克敌会不会一刀结果了他,再取而代之?这话他虽没说出来,但眼神的飘忽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罗克敌显然看出了他的担心,不禁淡淡一笑:“你想成为一棵大树,就别跟一棵小草较劲儿。不然,你的格局,也就那么大了!我,想做大树!”

    刘啸啸道:“你放心,你的位子,大哥不会抢,也懒得抢,你擅经商,这正是大哥所需要的。把你捧成西北唯一的大商贾,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大哥就会控制从西北进入关中的所有生意,懂么?就算天竺、波斯、大食诸国,也得雁过拔毛,那是多大的生意,你这只饭碗,大哥看得上?”

    刘亥生听到这里,喜出望外,立即扑倒在地,抱拳说道:“小弟惭愧,大哥鸿鹄之志,小弟却以燕雀之心揣度,实在惭愧。”

    罗克敌笑道:“无妨,日久见人心。久了,你自然知道我罗某人的为人。如今,你可放心与九弟往长安一行了?”

    刘亥生欣然道:“放心了!”

    罗克敌点点头:“你们此去,抢不抢得来龙家的生意不要紧,重要的是,要破坏他们的生意,叫他们占不得先机,接下来,就是咱们大展鸿图的时候了。”

    徐亥生抱拳应道:“小弟遵命!”

    *********

    杨千叶站在人群中,眼看着李鱼一步三摇,带着深深远去,依依收回目光,便往宫城方向行去,再不回头望上一眼。一直走过两座坊,杨千叶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此时,恰见一群官府中人乘车马往北而去,车上载着许多丈量工具,看起来像是工部的人。

    这长安城原本是大隋的,杨千叶有种回到自己家里的感觉,自己家要被人大兴土木重新装修设计了,那是最为敏感的事情,杨千叶不禁问道:“李世民要兴修什么吗?”

    冯二止赶紧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对杨千叶道:“殿下,李世民下旨,要在龙首原上修一座永安宫(即大明宫),说是要把它修成千宫之宫,普天之下最为壮观的宫殿,以供太上皇李渊居住。说什么‘称万方之望则大,孝昭乎天下’。由将作大匠阎立本来主持设计,方才就是阎立本带人去堪探地形。”

    杨千叶讥诮地一笑,道:“我这表哥蛮孝顺的嘛!”

    杨千叶说的表哥就是李世民。李世民的父亲是李渊,李渊和杨广的外祖父都是独孤信,所以隋炀帝杨广是李世民的姨表叔。李世民又娶了隋炀帝的一个女儿也就是杨千叶的一个同父异母姐姐,所以隋炀帝又是李世民的岳父,杨千叶得叫他姐夫。

    嗯……听起来一点也不乱。

    墨白焰冷冷一笑:“沽名钓誉罢了,弑兄杀弟,逼父逊位的好名声,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了。”

    杨千叶眺望皇宫方向,那个让“大唐从里边乱起来,从而混水摸鱼”的念头骤然清晰起来:“大唐政局目前是稳住了,但道义上的事,却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造势。如果表叔李渊这时候死了,这个乱子只怕就不好收拾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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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介绍:
阴差阳错,误入大唐。这里有丰神如玉的李淳风,这里有腹黑闷骚的袁天罡。这里有婉媚无双的小高阳,这里有豆蔻十三的武媚娘。既来之,则安之,且看他一恩一仇、一情一梦、一信一诺间,如何嬉闹贞观,玩转大唐!逍遥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