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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逍遥游txt下载     逍遥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2章 相托

    狭路相逢!

    封秀士拖着一条伤腿,缓缓走在后街小巷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实此时的西市,就算大道上行人也不多,不过这临街店铺的后巷,更加杂乱,还有便溺之物,因此更少人来。

    可是,偏偏这时,那三名杀手一头撞了进来。

    双方各据小巷一头,彼此俱是一怔,旋即,三名杀手便露出狂喜之色,立即拔刀,向他冲了过来。

    封秀士苦笑,只能拔剑。

    他腿脚不灵便,既已被发现,想要逃,根本摆脱不了对方,唯有一战。

    软剑似灵蛇,狂刀如匹练,这一场大战,杀得异常凶险。

    不消片刻,三个杀手又都添了几道新伤,那软剑飘忽,着实地不好抵挡。

    不过,由于三个杀手的相互配合,封秀士无法在占据优势后对其中一人尽施杀手,所以三人受的都是轻伤。

    封秀士腰部挨了一刀,另外脚上的伤已经被为辗转腾挪而绽开,鲜血之流。只有一条腿可以尽力施展的情况下,封秀士的武功大打折扣,双方一时拼了个势均力敌。

    这时,巷口有一个老军挎刀路过,忽地察觉巷中动静,扭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立即飞也似地跑开,去招呼伙伴了。

    封秀士软剑咻咻,在一个杀手胸前又豁开四道口子,其中一道比较致命,将那人肚腹豁开,内脏都留了出来。

    趁着此人失去战力,封秀士单腿一跃,伸手一扳墙头,纵身翻了过去。

    那两个杀手也杀得性起,随之翻过了高墙。

    封秀士一过墙头,便是暗叫一声苦也。

    他本指望能借助建筑之利逃脱,谁料这家店铺的格局并不利于逃走,一翻过墙头,便是一个齐齐整整的院子,两厢是库房,院中还有一口井,正前方是前面店铺的后门,门户紧闭,显然是从里边闩上了。

    “看你还往哪里跑,弃械投降,饶你不死!”

    两个杀手贴着墙根站定,狞笑着举刀朝向封秀士。

    封秀士脸上仍十分镇定,但心里却很清楚:大势去矣。

    今日死在这两个无名小卒手中,他并不在乎,实际上他也声名不彰,籍籍无闻。可是,家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太子手中,他实在不甘心就此死去。

    封秀士瘸着一条腿,踉跄退了两步,忽地瞥见左手那间库房的门是虚掩的,封秀士登时跌扑过去,一头抢进了房间。

    两个杀手注意到了他的举动,抢过来阻止,却晚了一步,封秀士先一步闪进房中,手中软剑缭绕,封锁了整个门户,两个杀手再度被逼退,其中一人肩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封秀士迅速关上门,将闩放下,急促地呼吸着,倚着货架跌坐下来。

    旁边货架尽头,李鱼和第五凌若正在说话。

    李鱼此时已经醒来,虽然气力不足,说话不多,但神志已经清醒。

    情愫在第五凌若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中已经悄然产生,一个初恋少女望着她的情郎,只要偎依在身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语,甚至只听着他的心跳都不会厌,都恨不得天长日久,尽皆如此。

    而对李鱼来说,他此时已经明白,他与第五凌若的情缘应该就始于此。

    但是这时间线对第五凌若来说,是正常的,对他来说,却是错乱了时空的一种交集,因此,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能不能回去自己的时代,亦或如第五凌若记忆中的他:死去,死的无声无息。

    所以,此时对李鱼来说,那种心境也是异常的特殊。

    对眼前这个少女,他既有怜惜,又有好奇,他甚至有想法很伟大地把她责骂离开,从而结束这段情缘,免得误人一生。但是,就算他想这么做,显然也不能是这时候。

    一个十五岁少女,在这兵慌马乱的世界中,不仅她对外界充满了恐惧,真要把她赶出去,也必然会遭遇莫测的风险。李鱼依旧笃定,这场乱子不会持续太久,最多再捱得三两日,重归太平,再思分开就是了。

    就在这时,前门突然被人撞开,旋即传出金铁交鸣之声,叱喝喘息之声,第五凌若矍然一惊,张口欲呼时,李鱼反应极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以目示意,叫她噤声。

    李鱼捂着第五凌若的嘴巴,轻轻扭头向前看去,看不到人,但是听呼吸声,是有人闯进了这仓库,如今就倚着货架,在正对门的位置,只要向这边转两步,就能看到尽头的他们了。

    李鱼不知道来者是何人,心中暗暗提防,游目四顾,寻找着可资利用的武器,这时却觉掌心一热,还带些湿意。

    李鱼下意识地一缩手,扭头一看,第五凌若满脸羞晕,在吹弹得破的肌肤上布下了绯红的一层。眸波中含着羞喜,看着他的样子,忸怩得说不出的可爱。

    方才,竟是她情难自禁,忍不住用舌尖舔了李鱼的掌心一下。

    李鱼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小姑娘就是这样,不知道轻重,活泼的过份,她欢喜那就是她欢喜了,根本不分场合。不过,此时这般的第五凌若,与十年后那个气质芳华,却如深谷幽兰般矜持孤寂般的女人竟然是同一个人,李鱼心中更是心疼。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样一个女孩子受伤。

    李鱼抿了抿嘴唇,用手扶着地,慢慢坐了起来,从旁边货架上拈了一块用来垫东西的青砖,并把第五凌若往身边拉了拉。

    第五凌若看他做起,十分惊讶,有心阻止,又怕出声会惊动前面的人,这时看他举动,才知道他是要保护自己。想到如张威之流,平日里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一遇危难却是马上逃之夭夭,把她弃如蔽履。

    而李鱼,没对她说过什么动听的话儿,甚至态度相当的不友好,可是每逢危险,却从未把她放下,第五凌若的眼圈儿登时一红。

    两个杀手忌惮封秀士的软剑犀利,一时不敢硬闯,便僵持在门外,封秀士稍作喘息,急急打量仓库中情形,却是暗自绝望。

    他本指望这仓库中能另有逃生之路,可是一瞧里边情形,果然是用来储放东西的库房,连窗子都没有,只有几个通风的小孔。

    封秀士并不死心,扶着货架站起来,向旁边走了几步,想再看看后面情形,结果他走出两步,向后一绕,一眼就看到了李鱼和第五凌若。

    第五凌若胆怯地往李鱼身后缩了缩,忽地意识到李鱼已身受重伤,忙又抢到他身前,将他挡在身后,微微抿起了小嘴,甚是倔强的模样。

    门外,两个刺客喊起了话:“兄弟,投降吧,你逃不掉!我们敬你是条汉子,只要你降了,绝不杀你!”

    封秀士扫视了一眼仓库中的模样,微微一笑,举步向李鱼和第五凌若走来,为了显示自己并无恶意,将剑背到了身后。

    “不要怕!”

    封秀士微笑地对第五凌若说,慢慢蹲下了身子,从她肩头掠过,看向她身后的李鱼。

    “你是昨儿逃出归来客栈的那人?”

    “我本来是去归来客栈躲避战乱的,拜你所赐!”

    “抱歉,我也不想连累你,只是,有时候你做什么,是身不由己的。”

    门外,杀手的声音严厉起来:“你再不出来,我们两兄弟可冲进去了!”

    封秀士恍若未闻,只对李鱼道:“我和他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人。如果被他们冲进来,我固然难免一死,你和这位姑娘,一样活不了。咱们做场生意如何?”

    李鱼道:“什么生意?”

    封秀士道:“我把灾祸引开,而你,要替我送个口信给人知道。”

    李鱼盯着封秀士,封秀士依旧微笑地看着他,等候着他的回答。

    封秀士知道他没得选择,想活命只能答应,但他从李鱼的眼神中还是看到了一丝疑惑,他知道李鱼在疑惑什么,于是主动说道:“从你昨日的行为来看,你这人胆子并不小,为人也机警,传个话这么小的事,我相信你能办得很好。没错,你如果承诺了,可以再毁诺,可我现在只能赌。”

    封秀士眸中露出一丝感伤:“你现在,没得选择!我,也一样!”

    “我答应你!”

    李鱼没让他再说下去,外边的人随时可能冲进来,时间对他们双方来说都很重要,如果再迟延片刻,一旦外面的人杀进来,两个人就什么交易都不用做了,一起死吧。

    “你传信给当今太子,一定要亲口告诉他。就说,仁智宫告变,是针对太子的一个阴谋,目的就是逼他反。叫太子切勿中计,一定要亲赴仁智宫鸣冤请罪,仁智宫那边,有很多人依旧心向太子,必可保其无恙。如果运作得当,让皇帝知道那人的歹毒,反会因祸得福!”

    封秀士说完,就慢慢站起,向外走去。

    李鱼压着声音,低声道:“太子信我?”

    封秀士道:“你就说,曾蒙太子赠予玉马者,倾心回报!”

    封秀士说完这句话,已经绕过货架,他陡然提高了声音,长笑道:“既然躲不得,那便拼个你死我活!”

    说完这句话,封秀士一脚踹开房门,仗剑在手,昂然走了出去!

第363章 忠人之事

    一个瘸着一条腿的人,持着一柄灵蛇似的长剑,腾挪难免艰难,但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不变的潇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同样是世家子,封秀士才有一种真正的世族高门出身的优雅,至于门第比封氏还要高的陇西李家,却出了伯皓仲轩这对逗逼,其实基因突变的情况偶尔也是有的,不能当作常态。

    两个杀手却是杀红了眼,他们一路追蹑到长安,杀光了封秀士身边所有的人,直到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还能站立的,与封秀士一方的仇恨,实在是天高海深。此刻难得封秀士穷途末路,武功大打折扣,自然是竭死一战。

    而封秀士,也自知今日再难逃一死,这是他最后的时刻,使命依旧没有完成,但他已有托付。虽然他和李鱼只匆匆见过一面,但相由心生,他看过李鱼,他相信李鱼不会有负于他一个将死之人,那么,如今他死的越快,就越容易更快地将消息送到太子手上了。

    所以,他甘心赴死,只求快死。

    既然抱定了这样的心思,封秀士自然是招招绝命,不留后手,如此一来,两个杀手固然是遍体鳞伤,他自己身上也是不断增添着新的伤痕。

    “飒!”

    如同秋风刮落一片枫叶,封秀士拼着左臂被一个杀手的钢刀硬生生砍去,不退反进,锋利如纸的剑刃从一个杀手咽喉处闪过,带走了一粒血珠。

    剑刃割开了那杀手的咽喉,剑尖削断了他的脊柱。其实如果只是咽喉被切开,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因为氧气通过切口,依旧可以送入肺腑,真正致命的是刀口深入,切断脊髓,呼吸肌瘫痪,使人窒息而死。

    封秀士是个杀人的行家,拼出了一条手臂,自然是要带走对方一条性命的。

    那杀手打着转儿倒了下去,双目大张,似乎死不瞑目,实则却是因为窒息的剧烈痛苦。

    另一个杀手惨嚎一声,猛地一招“力劈华山”向封秀士猛劈下来。

    封秀士伤了一腿,断了一臂,他不可能再与自己力战了。

    封秀士诡异地转动了半圈身子,他没有闪,也闪不开,但他进了半步,主动迎向了刀锋。

    封秀士仰望着天空,天空湛蓝如洗,白云三两朵,悠悠荡荡。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封秀士由衷的叹息,脸上露出一丝不舍的笑意。

    与此同时,他的软剑挺得笔直,笔直地刺出去,笔直地穿透了腾空的杀手的咽喉,在他的后颈,足足刺出近一尺有余。

    而那杀手的刀,也劈在了他微笑仰望的脸上,只一刀,皮开肉绽,头颅两分,死得干净俐落。

    这一刀,不只切开了他的皮肉,也劈碎了他的头骨,最好的忤作,也无法缝缝补补地恢复他的容貌了。就算对手得了他的头颅,也休想据以为凭,给家主什么威胁。

    封秀士倒下了,他的手里依旧掣着长剑。

    随着他的倒下,被他一剑穿喉的杀手也摇晃了一步,随之倒下。

    天空依旧湛蓝,白云依旧悠悠,无悲无喜。

    掩紧的门缝里,李鱼掩着第五凌若的眼睛,悄悄缩回了头,将第五凌若也往回带了带,这才松开手。

    第五凌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迎上了他的眸子,李鱼轻轻摇了摇头:“他死了!”

    “轰!”

    后门传来被人硬生生破开的声音,李鱼神色一动,向第五凌若使个眼色,便用手撑着,将身子拖到了左侧门后,第五凌若也会意地避到了右边。

    后门打开,常剑南按着刀,慢慢地走了进来。

    身后,几名老军冲进来,迅速向四方戒备着,常剑南并不旁顾,只是盯着地上刚刚咽气的三个人。

    两个老军驾着重伤的第三个杀手走进院子。

    那杀手看到封秀士和两个伙伴的尸体,欣然嘶声大笑:“死了!他终于死了,哈哈哈哈……”

    常剑南缓缓地扫视了一圈院落,转身看向那杀手:“你们,是什么人?”

    “是你招惹不起的人!”

    杀手不屑地冷笑:“你是西市曹韦陀的人,是么?我告诉你,就算是曹韦陀,也不敢插手我们的事。识相的,这件事你就当没有发生过,还有,马上把我送医,如果我死在你手上,就是你的大麻烦!”

    常剑南凝视着他,缓缓地道:“口气这么大?”

    那杀手道:“因为我的背景,就是这么大!”

    常剑南道:“如今长安生乱,你说你们的事,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那么,足下的事,应该与这社稷之乱有关喽?”

    杀手冷笑不语。

    常剑南又道:“如果你是太子的人,没必要藏头遮面。不是太子的人,却又有这样的豪气,足下莫非来自天策府?”

    杀手讶然看了常剑南一眼,道:“想不到市井之间,也有你这般有见识的人物,倒是裴某小觑了天下英雄!”

    常剑南微笑道:“足下姓裴?”

    杀手傲然道:“裴某行不更名,坐不改生,裴天睿!”

    常剑南缓缓点头:“你伤得很重,不过,我恰好认识一位姓孙的神医,你一定死不了!”

    常剑南说罢,扭头吩咐手下人道:“把三具尸体收敛了,此地一切,只当没有发生过,切勿泄露。”

    常剑南说完,又转头看向裴天睿,启齿一笑:“在下姓常,常剑南,愿与裴兄,结一段善缘!”

    李鱼和第五凌若背倚着墙,门外院中交谈的声音不断传来。

    但第五凌若几乎没听,她不觉得院子里那些人和那些人交谈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只要那些人不多心闯进这仓库里来,那就和她全无干系。她只是不时扭头,看一眼李鱼。

    李鱼却在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当他听到常剑南这个名字,心中顿时涌起一种奇特的感觉。穿越时空,去看一个尚未发迹的后来的大人物,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感觉,大概相当于你穿越回三十多年前,在西湖畔看到那个正充当英语导游的小个子年轻人,他姓马。

    裴天睿,天策府干将,十年之后,任太常寺卿。

    常剑南,刚刚归伍,率三百老军,投靠西市,位列十六桁之下,十年后……

    人生啊,如此的奇妙。

    可谁的人生有我一般传奇?

    没有了宙轮,我就该颓废么?

    我也是顶天立地一个汉子,没有作弊器,我一样顶天立地!

    对于古人的重然喏轻生死,对于古人的一喏千金信义无价,李鱼其实一直有些不以为然,然而,也许直到这一刻,直到他穿越回十年前,亲眼见证了不知名的封秀士之壮烈,见到了尚未发迹但已头角峥嵘的常剑南、裴天睿,那种认同的感觉才油然而生。

    人格魅力的伟大,才能造就一个人的伟大!

    而人之为人,超脱于动物,就应该是因为他人格的伟大!

    李鱼慢慢攥起了拳头,倏然转过头,正迎上第五凌若受惊的小兔子般躲闪的眼神儿。

    李鱼道:“凌若,那边墙角有辆小车,把杂物搬下去,推我出去!”

    第五凌若吃惊地道:“现在就走?”

    李鱼用力点了点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们现在就走!”

第364章 初恋的感觉

    不出李鱼所料,城内相对平安许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长街上,行人比往常少了许多,倒是多了许多挎刀持戈的兵士,来去匆匆,一派萧杀。

    但是对于拉着一辆小车,艰难地行走在大道边缘的第五凌若,他们只是用凌厉的目光扫上一眼,便匆匆行过,根本未予理会。

    车上,是个气色灰败,明显受了重伤的人,拉车的则是个身材单薄的半大小伙子,这样两个人,既没油水可捞,也不可能有什么油水。

    在城里,这些军卒不会过于猖獗的,毕竟就算是太子李建成此刻招兵买马,控摄全城,目的也是自保,而非破坏。官兵在郊外乡镇,还可以放纵如匪,在这里,就得有所收敛。

    大唐历史上,国都六陷,天子九逃,最惨烈的一次是吐蕃入侵,大掠长安三日,烧杀抢掠,惨不忍睹。其他几次,包括乱军入城,破坏力最严重的,大概就是“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黄巢进长安了。

    所以,在大多数人纷纷外逃的情况下,李鱼反其道而行之,反而进了长安,确定求得安稳之道。

    第五凌若身材纤细,毕竟是女儿身,骨架纤细,再加上还是个刚及笄的少女,一穿上男装,就显得特别的单薄了。

    她本想推车而行,奈何臂力不支,只好用绳索拴了扶手,挎在自己肩上,拉着小车前行,饶是如此,也是走得艰难,李鱼虽然心有不忍,但他腹部受伤,势必不能长途跋涉。

    长安太大,此去太子宫仅凭双腿跋涉,还要拉着车子,把第五凌若累得娇.喘吁吁,筋疲力尽。当日暮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东宫的时候,第五凌若挣扎着把车拉到门前,双腿一阵酸软,毫无淑女形象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凌若,你没事吧?”

    李鱼担心地问了一句,第五凌若耳鼓嗡嗡作响,听李鱼的声音都若远若近的,她吃力地摆摆手,哑声道:“我没事,歇歇……就好了。”

    李鱼忙在车上向东宫门前侍卫招手:“快来人,来人!”

    因为兵变,东宫门口的侍卫由六人变成了十八人,十八个持戟壮士挺立门前。听到李鱼招唤,其中两个士兵持戟走近,神色不善地道:“什么事?”

    李鱼道:“带我……去见太子。”

    那士兵脸色一沉,道:“你是什么人,竟要求见太子。”

    李鱼虽是被车载了大半天,却也是被太阳晒得口干舌躁,肝火甚旺。

    李鱼恶声道:“少废话!真要知道了我的来历,恐怕你们就活不得了!”

    李鱼这一句话,唬得两个戟兵一怔,一时未敢发作。

    李鱼指了指自己腹部,道:“你们看我,身负重伤,气息奄奄,若非十万火急之事,岂有来求见太子的道理?耽误了大事,你们的脑袋都不够砍的!速速通报进去,告诉太子,就说,关乎他生死存亡之大事在此,要他速速相见!”

    李鱼固然气色不好,伤也是真的,但要说气息奄奄……,听他说话,倒是中气十足的很。两个侍卫听他如此说,倒是真不敢怠慢了,至于他夸张伤势,也懒得吐槽了。

    他们瞧瞧这两人,全无威胁的样子,马上回首招呼,又唤来两个人,急急说道:“快,把他们带进宫里,仪门候着,有要事,我先去禀报太子。”

    那两个士兵更加的不知道李鱼是何等样人,瞧那两个戟兵神色凝重,不敢怠慢,急忙推起车子,其中一人想去搀扶第五凌若,第五凌若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哪肯让一个臭男人挨自己的身子,赶紧吃力地爬起来,道:“多谢,我不用扶!”

    她此刻扮相是个少年,少年变声期前,声音本就细些,她又刻意压低了些声音,那人听声音一时倒不好分辨她是男是女。至于长相,固然眉目清秀,但此刻脸蛋儿红赤赤的,汗水一道一道的,美人韵致也是不见多少了。

    二人被带进东宫,就在仪门外候着,便有军士急急进去禀报了。

    这两日李建成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面派人打听铜川仁智宫那边消息,一面派人去联络杨文干询问情况,一面派兵四下搜罗粮草,招募士兵,一面每日与东宫幕僚漫无头绪地商量事情,当真是焦头烂额。

    今天讨论了一天,仍旧毫无结果 有人建议去向皇帝说明情况,有人建议干脆称帝,魏征则不断强调秦王阴毒,当速杀之,如今情形下,如何杀得了他?徒惹一肚子烦恼。

    此刻,他刚刚散了会议,让一众幕僚退下,一屁股坐在椅上,捧着一杯凉茶,狠狠地灌了一气,尚未缓过劲儿来,便接到了那士兵吞吞吐吐的汇报。

    此时的李建成如惊弓之鸟,任何一点言过其实的消息,他都无比重视,哪里还有平时做太子的雍容沉稳,一听那士兵如此说,岂敢怠慢,立即吩咐道:“快,马上把那人给我带来!”

    那士兵为难道:“太子,我看那人身受重伤,真要扶他进来,恐怕人还没到,就要咽气了。”

    李建成怒道:“蠢货,抬他进来!”

    那士兵不敢再多说,赶紧答应一声,急急溜了出去。

    东宫西厢,曹韦陀站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翘首望着,眼见东宫官门局的萧智博走回来,大喜过望,连忙迎上去。

    说起来,东宫李建成也是无奈,今日会议,连萧智博这种管出行的官儿都拉去当幕僚了。因为他是太子,太子属吏都有定制,俨然一个小朝廷,可也因为有定制,他就不好招兵买马,广蓄英才。

    试问,当朝太子这么做,你想干什么?

    反倒是秦王李世民,身为天策府上将军,可以自主招兵,可以自主任命官吏,可以自己设置官位,所以手下人才济济。所以,便连萧智博这种官门局的官儿,也临时充作幕僚使用了。

    曹韦陀一见萧智博,连忙陪笑迎上来,道:“萧局,你可回来了。小人候你大半天了。小人是西市署的曹韦陀,您大寿的时候,小人曾……”

    萧智博摆摆手,道:“我已知道你的身份了,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呃……,这个……”

    曹韦陀吱唔了一下,便打起了马虎眼。

    他本来觉得那位封秀士不知所踪了,自己大可就此装糊涂,免得招惹是非。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万一太子事成,封德彝到时找自己的麻烦怎么办?虽然详情无人知道,但那封秀士已然入住归来客栈,自己也曾去过归来客栈的事,却已有很多人知道。

    所以,他便耍了个小聪明,来到东宫见太子属吏,但说法却变成了“有一不明身份的人投寄归来客栈,欲见东宫,目的不明。可第二天,他客人便与其他客人发生争斗,就此不知所踪。”他曹韦陀忠人之事,还是赶来报告一声。

    在曹韦陀想来,一旦来日封德彝追究,自己也能含糊过去。但如此没头没脑地一番话说给一个管出行仪仗车马的小官儿,岂能被他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

    裴智博正担心自己前程,闻言很不耐烦,挥手道:“我知道了,若那人再去见你,问清他的目的,带他来此便是!”

    曹韦陀得了这句话,来日便有了搪塞他人的理由,连忙陪笑应道:“是是是,那裴局你先歇着,小人告退。”

    曹韦陀点头哈腰地目送根本不大鸟他的曹智博回了住处,便施施然地向外走。

    仪门外,那士兵回到仪门处,唤来四个力大的甲士,抬起李鱼所乘的小车,把第五凌若也唤上,进了仪门,沿甬道前行,又过一道宫门,便在前庭让第五凌若候着,他们抬了车子进二门。

    此处庭院有松有柏,池水假山,倒是阴凉雅致,但第五凌若的脸蛋儿依旧**辣的。她左右瞧瞧也没人理她,便走过去,探头一瞧,那池水涟涟,乃是活水,水上还铺着几叶莲花。

    第五凌若就在池边蹲下,掬起那水,洗起了头面。这清水一泼,当真爽快,感觉头发里也是汗腻腻、还有腾腾的热气,干脆把头也解开,洗涤起来。

    这长发一发,清泉濯面,水中映出的,便是一张不施粉黛的俏媚面孔,水上有白莲朵朵,濯清涟而不妖,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池畔一位美人儿,竟比那水中浮莲还要清丽脱俗的多。

    只是,那丽颜倒影不断被涟漪,似梦迷花,稍纵即逝,反因此愈增魅力。

    便在此时,曹韦陀迈着四方步,沿着池塘缓缓走来。

    “耶?”

    曹韦陀远远望去,还以为有位宫女在此净面,走到近处,看其衣衫,又以为是个平民少年,心中不免纳罕,这里是太子宫,怎么会有百姓出现在这里?

    听到脚步声,第五凌若急忙抬头,一头秀发扬起,细密水珠如玉屑般飞扬,一张吹弹得破、晶莹如玉的俏脸暴露在夕阳之下,脸上还挂着点点水珠,万千之媚,藏于眉眼。

    曹韦陀只看一眼,顿时站在那里,只因那一抹惊艳,入眼,便是一副人间最美的画作!

    曹韦陀怦然心动,那是……初恋的感觉!

第365章 带你看金鱼

    曹韦陀这样的人,身边当然不会缺了女人,但是如此清丽脱俗的小美女,于他而言也不常见,忍不住上前问道:“姑娘,你是何人?为何如此装束?”

    第五凌若此时的视力还未完全恢复,只不过比起之前上千度的近视程度,此刻大概减了一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眼前这人衣着轮廓都看得清楚,只是五官微微模糊。

    她只当曹韦陀是这东宫里的人,忙起身答道:“哦,外边乱的很,为了出门方便,所以奴奴穿了男衣。”

    曹韦陀听了更加奇怪,道:“外间已经这么乱了吗?你竟得以进入东宫?门口的侍卫呢?”

    第五凌若脱口答道:“奴奴是和……”

    话说到这里,第五凌若心里打了个突儿,李鱼所办的事可是机密的很,就连东宫的侍卫他都不肯直言,自己岂能对东宫里一个属吏坦诚相告。

    第五凌若心思转的极快,只是语气一顿,便很自然地接了下去:“奴奴是和哥哥一起来的,家兄受了重伤,一时投告无门。曾有一位远房亲戚在东宫膳房里做事的,我带家兄来此寻他,也不知人还在不在。”

    说到这里,第五凌若故作凄苦地叹了口气。

    曹韦陀一听,原来只是东宫一个杂役的亲眷来此寻人,顿时大感兴趣。

    如果此女是什么贵人,他也不敢妄生杂念,但只是一个普通民女,这心思就不免活泛了。

    其实第五凌若也不是没想过说个没人敢惹的身份,可就她此时这装扮……英雌气短啊!

    李鱼被四个持卫抬到太子书房外,这才扶他起来,向里边唱名。李扶按着腹部,一步一挪地走进书房,微微欠身,道:“恕在下有伤在身,不便全礼,太子恕罪。”

    李鱼说着,抬眼望去,眼见这人三十出头,英姿勃发,容颜十分的端庄,唇上两撇胡须,更增庄重之气,倒是有种不怒而威的仪态。

    李建成瞧他风一吹就倒的模样,目光微微一闪,道:“你是何人,缘何危言耸听,说本宫已至生死关头?”

    李鱼笑了笑道:“太子如今处境,可不就是生死关头了么?难不成太子真以据有长安,就可以与天子对抗?”

    李建成听得眉头一蹙,心中大感厌烦。

    他当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可这不用李鱼说,他也明白。这人如此危言耸听,故意卖弄,只怕又是一个哗众取宠、希图上位的狂士。

    难怪李建成这么想,须知那个时代,一个人要出人头地,一共就那么几条路径,而且取材之道非常难行,碰上一个有决策权的大人物的机会更少,那要如何引起这位大人物的注意?

    所以,就像后世的求职者都会绞尽脑汁,弄一些比别人不一样的简历,以求加深考官印象一样,古代的那些求职者们更加重视“面视”的第一印象,所以像姜子牙那样直钩钓鱼一般故意独立特行的行为,在古代极是常见。

    其中成功者的例子,更是令后辈热衷于效仿。李建成身为太子,这些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谋得他的注意而别出心裁,对此早已不胜其厌。眼前这人一副快要咽气的样子,居然还想一份前程,尤其令他不屑。

    李建成冷下脸来,道:“你今此来,若只是要对本宫说这样的废话,那就滚出去!”

    李鱼不以为忤,道:“有人曾受太子馈赠玉马,感恩戴德,不敢或忘。今次才叫我冒死前来送信,以为报答。若是在下就这么离开,恐怕不妥。”

    “赠送玉马?本宫?”

    李建成蹙眉问了一句,迅速回想了一下,瞿然一惊。

    他是当朝储君,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除了当今皇帝,皆为他的臣子,能有资格受他馈赠礼物的并不多,而玉马这种极贵重的珍玩,送给过谁,更是绝不可能忘记。

    李建成猛地想起了封德彝,他只给封德彝送过玉马。

    常人看史,看封德彝的履历,只注意到了此人屡屡改换门庭的一面,却很少注意到,一个屡屡更换门庭,却始终能受重用,此人的交际能力该有何等高明。

    封德彝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最早是杨素的幕僚,后来被杨广赏识,成为朝廷的官员。再后来虞世基权重,他又成为虞世基的心腹。江都之变后,宇文化及杀了虞世基,可是做为虞世基心腹的他,反而被宇文化及收用,升官了。

    宇文化及被窦建德杀了,他又跑到长安投靠了李渊,还是深受重用,而且又升官了。到后来秦王渐渐势大,这位官至中书令、爵至密国公的封老大人,摇身一变又拥有了天策府属官的身分。

    这么一个人,是绝对长袖善舞的,哪怕是敌对的一对政敌,他都能游走期间,甚至以其中一方门下的身份,与另一方保持着私密的良好关系,既不叫对方戒备,也不叫己方视为叛逆。

    所以哪怕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已势同水火,对封得彝,李建成依然信任不疑。

    李建成紧张地道:“啊!原来你是德彝公的门人,德彝公遣你来,有何相告?”

    李鱼对封德彝了解不多,并不知道此人在李建成死后,依旧在李世民麾下做官,太太平平死去,还被李世民追赠了谥号,一直过了十七八年,才被李世民无意中查到他当年私通李建成的证据。

    此时听了德彝公这个名字,李鱼也只是下意识地记了一下,并不否认,道:“太子,德彝公让我告诉你,告变,本就是针对你的一个阴谋,目的就是逼你惊慌造反,坐实你的罪名,请你千万莫要中计!”

    李建成拳掌相击,恨恨地道:“我就知道,果然如此!那……”

    李建成急急上前两步,忐忑道:“那我该如何是好?”

    李鱼道:“德彝公说,请太子不要做任何抵抗,速速到仁智宫,亲身向皇帝鸣冤谢罪!”

    李建成吃了一惊,失声道:“父皇疑我深矣,我此去父皇岂肯信我?”

    李鱼道:“本来是不信的,但你去了,这就是没有反心的明证,皇上睿智,还能不信么?再者,伴驾往仁智宫的妃嫔、大臣中,尽多心向太子的,太子不在,由得秦王一人言论,大家也无从开口。太子若是到了,他们自会帮太子进言申辩。”

    “这个……”

    李建成登时犹豫起来。他自知真要造反,其实很难成事。毕竟儿子反爹,爹还是天子,双方可以调动的力量和道义上的立场,根本不成正比。何况父亲身边还有一个心怀叵测的秦王,偏偏实力大的很。

    可是,若是去仁智宫请罪,就算父亲不杀他,一旦相信了他谋反,岂不是要做为废太子永远幽禁,再无出头之日?

    反是死,不反有可能生不如死,李建成愁肠百结,拿不定主意。

    李鱼瞧他面色数变,反复纠结的样子,不禁暗暗叹息:“所谓天家无亲情。父子猜忌如此,兄弟仇恨至深,所谋,不过就是那一张雕龙画凤的椅子,值得么?”

    李鱼对这位可怜的太子生起些许同情,道:“太子是皇帝的亲骨肉,亲身谢罪,鸣冤自白,皇帝岂能不信?就算不信,又何至于遽下毒手?虎毒尚不食子啊。况且,一旦太子自辩清白,取信于天子,说不定,反会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

    李建成是个聪明人,只微微一想,就明白了这番话的含义。他反复思忖一番,原本彷徨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李鱼看在眼里,知道他已有决断,只是不知道他是决定去还是不去。

    不过,在他记忆里,李建成可不是此时死的,应该是决定去铜川仁智宫请罪了吧,也正因为他亲身涉险,主动自白,所以秦王李世民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而把唐皇李渊推到了太子一边,这才被迫发动玄武门之变。

    李鱼急急思索着,李建成抬起头来,平静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马上召集众幕僚安排此事,若是避得这一劫,德彝公的恩情,本宫没齿不忘。你受了重伤,就住在东宫吧,本宫招太医先给你诊治一番。”

    “多谢太子,在下还有伙伴在外面,诊治的事,在下自有办法,不敢劳太子操心,话已传到,在下这就得告辞了。”

    李鱼哪敢答应,按他的判断,长安之乱,也就是几天的功夫。他留在这里,太子李建成倒是把他当了恩人,可秦王李世民能饶得了他?天策府高人无数,那样的话只怕他纵有宙轮在手,也难长命。

    今日来,只是李鱼为了一个慷慨赴死的义士而来。也是他少见的一次不抱功利、不为自己,只为信义承诺而采取的一次行动,他可不想让自己在垂死之际后悔。

    李建成怔了一怔,有些自嘲地一笑,也是,他现在身边危险重重,封德彝肯派人前来报信,已经是冒了莫大的风险,岂敢留人在他府上?一旦消息泄露,封德彝在天策府,恐怕就得“无疾而终”了。

    李建成点点头道:“也好!你这便去吧。”

    李建成唤进侍卫,吩咐他们抬李鱼出去,便急急赶回正殿,再度聚集众幕僚。其实先前幕僚中就有人建议过,不妨直趋仁智宫,当面向天子辩白,如今拿定了主意,当然要先安排一番。

    四个侍卫抬了李鱼那辆小车,将他抬到前院庭中。一侏大松下,便是大腹便便、衣冠楚楚的曹韦陀和长发披肩、娈媚可人的第五凌若。

    第五凌若年纪本就不大,再加上穿了男装,尤其显小,曹韦陀便真把她当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正笑眯眯地哄着她:“呵呵,那当然啦,曹某的生意,那是日进斗金,富可敌国,在我家,就算是杂役小厮,都是绫罗绸缎,顿顿肉食。姑娘既然一时无处可去,可去我家暂避。”

    “谢谢曹老爷,奴奴要跟哥哥走呢。”

    那脆生生的声音,听得曹韦陀骨头都酥了一半:“那便连你哥哥一起去好了,反正我家大得很。你哥哥不是叫第五观鱼么?我家有个大池塘,里边好多锦鲤金鱼呢,小妹妹,你若去了,老爷我可以带你去看金鱼!”

第366章 有权有势的油腻中年

    李鱼被抬过来时,刚好听到背对着他的曹韦陀说出去看小金鱼的话,不禁嘴唇抽了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联想到了前世听过的一个金鱼梗,是李鱼发噱的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是,他可清楚这个第五凌若是多么的古灵精怪,尤其是十年后的她,不仅形貌气质如狐,心机智略也如狐,这人居然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哄骗的小姑娘,岂不可笑。

    李鱼向四个侍卫示意了一下,道:“有劳四位,可以把我放下了。”

    那四个侍卫将李鱼放下,便即离去。见李鱼来了,第五凌若欣喜地迎上前,道:“你……啊,哥哥,你回来啦。找到咱们那个远房表哥了吗?他还在这里膳房做事吗?”

    李鱼一呆,第五凌若已经赶到近前,向他递着眼色,小声说道:“那大叔好烦,我没说你来历,就说你是我哥,叫第五观鱼。”

    李鱼又是一呆,迅速地瞟了曹韦陀一眼,不动声色地对第五凌若摇摇头道:“他早已离开太子府了,我们走吧。”

    第五凌若答应一声,便想去车中挽出那拉车的绳子,曹韦陀一见,连忙上前一步,关切地道:“小姑娘,令兄伤的不轻啊。”

    他上下打量李鱼几眼,点了点头道:“伤了肺腑,这可有些麻烦。一旦有所反复,很容易就要了性命。如果治的不好,就算外伤痊愈了,内伤犹在,这一辈子也使不得力,干不了活,成为一个废人。”

    第五凌若一听,顿时花容失色:“这么严重?”

    曹韦陀道:“严重?看令兄这伤,着实地不轻,换一个人,可能已然一命呜呼了,他能活着已是侥天之幸,怎么能说严重呢?”

    第五凌若一听,顿时慌了神:“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第五凌若关心则乱,再加上年纪不大,阅历不深,虽然聪慧,可受人这一吓,还是方寸大乱。

    曹韦陀马上献殷勤道:“呵呵,不要紧。老夫认识孙神医,若是由孙神医出手诊治,定然无恙。”

    第五凌若忍不住道:“孙神医,可是孙思邈先生?”

    曹韦陀自得地道:“除了孙先生,还有谁配称神医?不过,知道这位神医的人多,能见得到这位神医的,可就没有多少了。”

    这话倒不是曹韦陀自夸,如果孙思邈任谁都能随意见到,那这位神医的医馆前恐怕早就人满为患,这位神医也早积劳成疾而逝了,怎可能活到偌大年纪。

    第五凌若中了蛇毒,家境也算小康,进城也只能寻别的郎中诊治,根本没可能求上这位孙神医的。

    第五凌若期期艾艾地道:“可……可我没有那么多诊金,请孙神医出手。”

    曹韦陀欣然道:“诶!看你这话说的,既然老夫有意援手,这诊金,自然也包在老夫身上。”

    “多谢老爷,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不忘。”

    曹韦陀有意施恩示好,第五凌若却也是古灵精怪。她哪还看不出这老不羞垂涎她的美色,不过眼下孤立无援,又心切于李鱼的伤势,只好佯作不知。

    反正这人自己显摆,故作慷慨地包了诊金,那就去找神医诊治,等杨冰哥哥身子大好了,本姑娘拍拍屁股就走人,你还能明抢不成?

    两个人各自打着如意算盘,一旁李鱼却有些心闷。做为旁观者,他也明了这个老东西的心意,而且以他对第五凌若的了解,他相信凌若也明白。凌若是为了避免他的伤势出问题。

    而李鱼自忖,肠子都流出来了,胡乱塞回去,也没顾上消毒,就这么胡乱包扎起来了,仗着他年轻,身子强壮,眼下倒还没有大碍,可真要是发了炎症,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恐怕真要一命呜呼。

    孙思邈名垂千古,也许他的医术比起后世的名医来尚有不如,但起码已是当世最高水平,由他诊治,应该安全的多,这样一想,且李鱼又不是个方正的不知变通的愚君子,到了嘴边的拒绝话,只好又咽了回去。

    曹韦陀见他兄妹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很是欢喜,忙道:“我有大车,平稳的很,待我唤人来,接令兄出去。”

    曹韦陀急忙唤来几个下人,抬了李鱼出去,换上了他的大车,又招呼第五凌若一起上车,车中塞了两个坐的一个躺的,居然依旧十分宽敞。

    老牛慢吞吞地走在路上,车子吱吜吱吜声中,也不知是减震做的好,还是铺的比较好,果然十分平稳。

    “呵呵,姑娘与令兄,是住在城里还是乡下啊,这兵慌马乱的,怎么就受了伤?”

    曹韦陀说着,仿佛双腿蜷着,为了避让李鱼不太舒服似的,把腿很自然地往旁边一挪,借着车子的微微起伏,膝盖就与第五凌若的膝头时不时地就碰触一下。第五凌若对此毫无察觉。

    李鱼躺在车上,看得清清楚楚:我擦,就挨挨挤挤的占人家这点便宜,这他么的根本就不叫便宜,这就是纯情小处男自我yy臆想的小感觉,老子上小学六年级时玩的把戏,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有意思么?”

    李鱼对这个猥琐无聊的油腻中年很是不屑,清咳一声,蜷起了一条腿,正好挡在两人的腿中间。

    李鱼道:“舍妹前些日子被一条毒蛇咬了,伤了眼睛,现下尚未完全痊愈,进城本是寻医的,谁料战乱之中,遭了强梁。啊,员外今日慨然相助,大恩大德,观鱼与舍妹,实是无以为报。”

    曹韦陀笑眯眯地道:“不必客气,令妹伶俐可人,很合老夫的眼缘,所以就出手相助了。大恩大德更不要提,对老夫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李鱼“惊叹”道:“员外能出入东宫,想来定然也是非同一般的人物了。”

    曹韦陀怡然自然地捋了捋胡须,道:“好说,好说。老夫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产业,不过就是整个西市店铺,俱由老夫负责!”

    “哇!这么厉害?”

    第五凌若顿时两眼放光,看在曹韦陀眼里,不免飘飘然的更加得意起来。

    其实第五凌若倒不是拜金,只是骤见巨富的自然反应。

    试想,一个乡下小姑娘,正在庞大如迷宫的商城里转悠着,看着那琳琅满目的高档商品啧啧赞叹,这时有人突然对她说:“这整座商城,都是我的产业。”那是多大的冲击力?

    不过,她这自然反应看在李鱼眼里,却是有点泛酸:“有什么了不起,就你那眼神儿,治不好就是高度近视,用得着这么闪闪发光么?嗯?西市!”

    李鱼的表情微微有些发僵,忍不住问道:“不知员外高姓大名啊?”

    “老夫姓曹,名韦陀!”

    李鱼登时两眼发直:“曹韦陀!上了贼船了,这回真是上了贼船了!”

第367章 情若坚石

    “我们只是小门小户人家,可当不起曹员外如此费心……”

    李鱼挣扎着就想坐起来,开什么玩笑,曹韦陀!

    起初,李鱼也只是慢慢知道曹韦陀是常剑南的上任,直到第五凌若找上他,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情郎,李鱼出于好奇,便对十年前发生在西市的故事做了一番了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曹韦陀,正是逼嫁第五凌若,又被常剑南干掉的那个人!

    李鱼本以为他的出现,会对历史做了一番修正,为何如今所有的事都在朝着他所知的那个方向发展着?难不成,他所知的那个结果,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而造成的?

    也就是说,其实本来的历史并不应该是这样的,恰恰是因为他的出现,意图改变,所以才造成了改变,而改变后的样子,就是他所知的。

    他知道结果是什么,但却不知道过程是什么,他正在创造过程。

    李鱼越想越怕,竭力地想要避免这一切的出现。

    但第五凌若已经从座位上溜了下来,将他捺躺下,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道:“哎呀,我知道他是色眯眯大坏蛋啦,他喜欢当冤大头,干嘛放过他。”

    第五凌若狠狠地瞪了李鱼一眼,用力握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伤那么重。”

    李鱼苦笑,只能苦笑。

    ……

    在李鱼一行人来到孙思邈府的时候,李建成已经打开了宫门,在一众幕僚的相送下,牵着马,走出宫门。他的神色坚毅,眸中却有着复杂难明的情绪,说不出是忐忑、紧张还是愤怒。

    他已决定,去见皇帝。

    既然已经决定去见皇帝,那么早去一刻,就能让天子少一分疑虑。

    李建成也是一代人杰,当机立断,既然有所决定,马上开始执行。

    历史上,玄武门之变,李建成惨死,魏征做为东宫属臣被李世民所俘时,曾对李世民气愤地说过:“我曾屡屡建言太子,将你这个心腹大患杀掉,只可惜,太子不肯采纳,否则安有今日下场?”

    魏征这番话,应该说的就是这次杨文干事件发生之前。在此之前,本就是太子身份,没有那么大危机感的李建成,或是出于兄弟骨肉情义,或是出于留名后世的形象,始终犹豫不决,不肯对李世民痛下杀手。

    但是当他此刻跨上马,踏上难以预料的征途时,他的杀心,已经产生了。

    因为李鱼送来的一封信,本已有意反抗,最终也必然被杀身死的李建成采取了自白的策略,不但没有被逼反,在此事之后,反而更获李渊信任,反倒是李世民,处境越来越艰难,被迫发动了玄武门之变。

    如果不是李鱼这一封信,太子李建成将因为造反而被斩杀,李世民的计划将天衣无缝,他不必于日后发动玄武门事件,不必亲手射杀同胞兄长,在历史上的评价当更有利,也不必在登基之后心理压力那么大,从此开创了天子篡改史书的先例。

    而这一切,从这一刻开始,都变了。

    李建成放弃了不欲以流血手段对付李世民的态度。

    李渊察觉到是李世民设计后,坚定地站到了长子一边。

    李世民此时就算想抽身做个太平藩王也不可能了,唯有你死我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时正躺在医馆里,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

    包扎处被那位白发白须白眉毛,仿佛谪仙人一般的孙神医给剪开了,内衬已经粘合在腐肉上,被孙神医连衣服带皮肉都剪了下来,虽然给他用了麻沸散,李鱼还是疼得呲牙咧嘴。

    不过,等孙神医处理完,又给他敷了上好的金疮药,重新包扎起来,李鱼觉得腹部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不见了。原来因为腐烂,那儿已经失去了知觉,不甚疼痛,甚至使他误以为痊愈的很快。

    此时虽然一动就有痛楚感,但身上明显地轻松了,那种低烧的昏沉感也在迅速减轻。

    “小伙子身体不错!”

    孙神医在李鱼的胸口按了按,要不是看他年纪一大把,李鱼都想告他骚扰了。

    “老夫不以外伤科见长,不过你这伤虽然严重,却不复杂,老夫还治得来。”

    孙神医说完,扭头对第五凌若道:“令兄之前没有受到很好的救治,老夫已经给他用了药,但今晚还要观察一下,如果今夜不曾发烧,那就没有性命之忧了。西厢还有一间房,你们兄妹就暂且住在这里吧。还有你这眼睛,呵呵,一会我给你开几服药,煎服一下,最多三服,余毒便可清了。”

    第五凌若还未说话,曹韦陀已经上前一步,殷勤地孙思邈道:“有劳神医,多谢神医,凌若啊,那你们兄妹,就暂时留宿在此吧,其他的事你们不用管,老夫自会给你们安排妥当。”

    曹韦陀不动声色地,就对第五凌若换了称呼。第五凌若也不知是有没有察觉,只向他甜甜一笑,道:“多谢曹员外。”

    曹韦陀笑眯眯地道:“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一脸慈祥笑容背后,却在暗暗核计:“常言道,深山育俊鸟,柴屋出佳丽。这凌若姑娘小门小户人家,竟是这般美丽可人,古人诚不我欺。今日是去太子府,本就不敢张扬,轻车简从,这小姑娘不谙世事,不晓得我曹某人究竟多大势力。明日里来,我摆出排场,她这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我稍一暗示,还不欢天喜地侍奉于我?”

    曹韦陀暗暗打着如意算盘,当着孙思邈的面儿,也不敢露出急色模样,一番言语之后便即离去,反正这小伙子受了重伤,为了性命,他们兄妹一定会留宿在孙神医府上,明日再来便是。

    这厢孙神医叫小学徒把李鱼抬到西厢,安排了房间。房间不大,也没有什么华丽陈设,倒是洁净整齐。院子里种着可以观赏的药草,花朵绽放,一种好闻的药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坐在榻上,推开窗子,就是一园子红的紫的黄的花,大的如碗口,小的如耳环,但都有药香散逸。

    药圃边上,有两方怪石,并非湖石,只不过形状尚还耐看,所以清理院子的时候就留了下来,充作一景。两方怪石被药草花枝半掩着,只露了大半截在外面。

    窗内,李鱼就坐在窗前,半倚着被褥,第五凌若就跪坐在他身边,一起望着外面。这里只剩一间房子,两人今晚要同宿一室,若真是兄妹也没什么,但实际上两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但第五凌若却毫无拘怩之感。

    “冰哥哥,你瞧那两块大石头,仿佛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呢。”

    有吗?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李鱼正琢磨明日确认无恙后,如何摆脱曹韦陀,避免他所知的一切真的发生,听到第五凌若这番话,瞧瞧两块大石头,不免有些诧异。忽然,他醒悟到第五凌若现在眼神不济,便微眯了眼睛去看,果然,如此一看,就像两个人相互偎依了。

    第五凌若叹了口气,道:“你看它们,像不像长相偎依?”

    李鱼却不知第五凌若是想到了此时并肩外眺的他们,所谓的长相偎依,其实是对他二人未来的一种憧憬,看她有些向往的神采,忽然想起一个故事,便笑了笑道:“说到这两块大石,我倒想起一个有趣的故事。”

    “哦?”

    第五凌若扭过头来,好奇地望向他。

    李鱼道:“从前,有两块石头,受天地精华,渐渐成了精。两块石头没事就斗斗嘴聊聊天。又过了许多年,其中一块石头终于化作了人形,它兴奋地跑开,到处乱逛了一阵,最后却又回来了。

    另一块石头静静地趴在那儿,问它,你不是想看看大千世界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已经化作人形的那块石头说:哎,我是真想去啊,可就是舍不得你。所以,我又回来了。另一块大石头笑了,一下子站起来,说:走吧,我们一起去看世界。你不知道,我已经等了你几百年……”

    “好感人……”

    第五凌若哪曾听过这样的故事,登时两眼星星乱闪,不过她眯起眼,又向外看了看,叹气道:“可惜,这两块石头都很粗笨,若是有一块纤细一些,那就似一男一女,正应了你这故事的景了。”

    李鱼道:“何必非要似一男一女,这个故事呢,就叫‘基’石。正应景儿。”

    “它们不是已经成了精吗?怎么会被人拿去做基石?”

    第五凌若好奇地扭头看向李鱼,却见李鱼正抿唇忍笑。

    第五凌若虽不明白他所谓的‘基’石是何含意,但一转念间,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啐道:“呸!你也不是好人,这么恶心的事还说得这么美好。”

    李鱼讶然道:“耶?这种事,你居然一听就懂诶?”

    第五凌若白了他一眼,道:“废话,你当人家傻呀,脔童男宠这种事,在那些富贵人家蔚为时尚呢,人家好多师兄在大户人家当账房,人家听过好多……”

    第五凌若说到这里,忽然张大眼睛,“噫”了一声,有些嫌弃地往后躲了躲,期期地道:“你……你不会也有那种怪癖好吧?”

    李鱼赶紧撇清:“什么话,我可是只喜欢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

    “那人家漂亮吗?”

    第五凌若脱口而出,一句话出口,脸才羞红起来。

    李鱼情不自禁地道:“漂亮!当然漂亮!”

    第五凌若低下了头,心中窃喜,含羞地撩了撩鬓边的发丝,动作风情,显得很女人、很女人。

第368章 形势陡转

    窗开着,窗外是绚烂的鲜花,窗中人俏若一枝春花,相映成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情此景,令李鱼真有一种定格于此的心境,心安恬下来,困意也就起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睡在第五凌若的大腿上,很自然地就枕了上去。

    第五凌若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微微眯了眼,好看地样子,看他的容颜,眼睛余毒未清,远不及她平时看得清晰,可那一天,在仓房中,她已凑近了去,仔仔细细地看过他,将他牢牢地记在了心间。

    一壁之隔,窗子也开着。

    窗中人伤重,并没有高卧,他平躺地榻上,脸色灰败,望出去的眼神都是无神的。因为平躺着,他看不到院中的花草,所以也就没有看到之前抬了李鱼从他窗外走过的药馆学徒和伴行的第五凌若。

    否则,因为交过手,他应该认得出男装打扮的第五凌若,继而发现躺在抬板上的李鱼。

    裴天睿!

    常剑南倒真是一个信人,他既然决定放过裴天睿,就真的好人做到底,把他送来了医馆,而且是孙神医的医馆。

    常剑南伴从三娘子纵横沙场的时候,就与孙神医相识了,如今已经算是老相识。

    常剑南已经退出江湖,他要静静地守着三娘子,要暗中照顾一双宝贝女儿,需要一份稳定正当的职业,于是他选择了西市。此时的他,对于西市王的宝座并没有觊觎之心,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在这里生活下去,同时也给追随着他,同生共死的三百老军一个出路,所以适当结交些人脉,于他而言,并不是坏事。

    他也看出,曹韦陀不是能容人之人,而且也知道,西市之主几乎就没有一个能坐稳两年之上的,这个曹韦陀不像一个有魄力有气度的“明主”,恐怕用不了多久,也得被人取而代之,他必须得为自己、为他的三百袍泽有所考虑。

    天策府,无疑是一个可以攀交的对象。

    常剑南在军中,虽不在秦王体系下,却也远比外边的人更了解天策府一系的势力究竟有多大,所以他对这位裴天睿,算是一份“风险投资”,很显然,从后来的发展看,他的投资很成功。

    常剑南雇了两个伶俐的小厮来照顾裴天睿,裴天睿寡寞无言,两个小厮就识趣地坐在房间一角,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医馆里的一切都很安闲,懒洋洋的叫人打不起精神,只想睡得足足的。

    一墙之隔,裴天睿与李鱼互不知晓对方的存在,人生就是这样,所以错过就是错过,相逢即是缘份。

    一夜无话,直至天明。

    第五凌若早已搬了枕头,让李鱼小心地睡好,自己就偎依在他身边。

    本来,出于一个少女的矜持,她睡下处与李鱼是有一定距离的,而且她睡相很踏实,不会满床滚来滚去,但一早醒来,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偎依到了李鱼怀里。

    “呀!会不会碰到他的伤口。”

    这是第五凌若的第一个感觉,紧跟着,就觉得睡在李鱼身边好舒服,已经进入秋天了,夜里还是有些凉的,但他身上暖烘烘的。

    但是旋即,第五凌若就发觉不对劲儿,她一咕噜爬起来,伸手一摸李鱼的额头,顿时变色。

    李鱼的额头好烫!

    第五凌若马上跳下地去,连鞋子都未顾及穿,就风也似地向外跑去。

    “呼~~”

    一道人影从窗前飘飞而过,正张着嘴巴让小厮喂粥的裴天睿乜着眼睛向窗外瞟了一眼,只看到一个飘飞的马尾。

    李鱼还是发了炎症,之前根本未作清洁处理,伤处的肉都腐烂了,虽然孙神医做了很好的处理,可是体内已经有了炎症,此时终于发作。

    孙思邈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他原也没指望这人凭着自己的身体强健,就能顺顺利利地捱过这么重的伤。

    一番诊治之后,孙思邈当场开出一堆的药方,让药童速去煎药。他的病人不只李鱼一个,随即也就走开了。

    第五凌若守在李鱼旁边,满脸紧张,李鱼看在眼里,不禁向她笑了笑,道:“没事的,生死有命,我相信,我没那么短命。”

    “伤那么重,你还笑。”

    第五凌若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着转转。

    李鱼微笑着,道:“现在,笑得不贱了吧?”

    第五凌若想起前事,不禁破啼为笑,却仍嘴硬地道:“谁说的,还是那么贱,一直那么贱……”

    说着说着,声音却是愈来愈柔和,眼波也柔媚起来,轻轻握住李鱼的手,情意绵绵地道:“可我,就喜欢你冲我贱!”

    现在的中学生真早熟!

    李鱼暗暗感慨了一句,望着第五凌若含情脉脉的眼睛,心弦如琴弦,忽地狠狠地弹了一下。

    不能简单地以年龄来区分的,在这个时代,一个人的一生,太简单。尤其是对女人来说,所以,千百年后的一个及笄少女,在心境和情感上,是不可能与此时的同龄女子相提并论的。

    李鱼情不自禁地反握住了她的手,暗哑着嗓子,道:“就冲你贱,这句话,你能记多久?”

    第五凌若眸中泪光闪闪,低声地道:“一辈子,好不好?”

    说到后来,她已带上了哭音儿。

    李鱼是别有所思,所以如此一问,可是第五凌若听他这么问,却以为他是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当然惶急哭泣。就连李鱼此时的微笑,在她看来,都像是依依不舍的辞世之语了。

    有这么一刹那,李鱼想要对她说出自己的身份,说出自己的名姓。

    可是,宙轮下落不明,他根本不能确定未来会怎样,如果真的不能回归,如果就此死去,那又何必跟她说那么多,给她徒增烦恼。

    “老天把我送了来,应该……不会这么容易让我死吧。”

    李鱼迷迷糊糊地想着,再度陷入了昏沉之中。

    孙神医带着小药童又回来了,小药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姑娘,给!”

    药童把碗递给第五凌若,第五凌若接过药碗,一扭身坐在榻边,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吹,就想喂给李鱼。

    孙思邈咳嗽一声,礼貌地微笑道:“姑娘,这是给你祛除蛇毒的药,不是令兄喝的。令兄的药,还没煎好呢。”

    “哦!”

    第五凌若应了一声,收回勺子,递到了自己嘴边,一口、两口、三口下去,泪珠忍不住就掉在药碗里,荡起一圈涟漪。

    孙思邈摸了摸胡子,收回搭在李鱼腕上的手,扭头恰看见这一幕,忍不住道:“药是苦了些,姑娘且忍耐。”

    第五凌若幽幽地道:“我不是口里苦,是心里苦。”

    “哦?喔!”

    孙神医恍然大悟,抚须笑道:“你兄妹俩当真情意深厚。其实姑娘不用那么担心的,如果他去了腐肉,敷了药泥,便能马上痊愈,那是极为难得的事。有所反复,也是正常的。而且,他昨日去了腐肉,重新敷药,旋即便高烧起来,正说明身体已经具备了抵抗的力量,开始抵御化脓发炎对身体的伤害。我刚才为他号过脉,中气十足,应该能转危为安的。”

    这老头儿昨天说话不清不楚,只说了最好的局面,偏偏他在世人眼中,又是能肉白骨、活死人的活神仙,对他的话,病人及其家属那是无比的重视,所以把第五凌若吓的不轻,只道既然发烧,那他就死定了。

    此时听孙思邈一说,小姑娘捧着药碗,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

    而此时,长安城中已经变了模样。

    由于太子李建成改变了策略,东宫六率全部回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长安城重又交给了留守官员们打理,已经迅速平静下来。

    而李建成也是在两率兵马护送到铜川仁智宫范围内后,便遣他们回返,只率百余精骑直趋仁智宫。

    传闻已然造反的太子居然只身来到仁智宫,立即打了秦王的人一个措手不及。而此时秦王本人却又不在仁智宫。因为他已奉旨去围剿杨文干,但他半路来了个金蝉脱壳,先去了长安,密谋安排了一番,这才前往杨文干的地盘,公开亮相,此时尚未回来。

    李建成此时在朝中的威望地位其实仍在李世民之上,皇室、宫中乃至许多朝廷大臣,都是以向太子的,在秦王离开后,没少在李渊面前进言,李渊也觉得,儿子已经是太子,国之储君,实在没有理由造反,心里未免有点含糊。

    此时再听说太子孤身前来,那份犹疑登时坚定了许多。

    但他宣李建成晋见后,仍然故意作态,试他心意。李建成见老爹不信他,气极之下居然要以头撞柱,唬得众武士赶紧把他拦住。李渊并不是一个昏君,事情到此,心中也隐隐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爹的在儿子们面前,其实一直是“活稀泥”,长子在他还是唐王时就是世子,称帝后就是太子。次子功劳不小,就封秦王,授司徒、陕东道大行台尚书令外,加封古所未有的“天策将军”称号。

    在老爹眼中,两个儿子这样就算摆平了,谁料,却是助长了秦王的野心,两兄弟的争斗反而愈加激烈。当下,李渊急忙亲自起身离座,安抚儿子一番。

    不过,李渊出于谨慎,还是先把太子“留”在了仁智宫,亲自选派了三位大臣回长安,接管长安之后,他才会启程回京。

    这三位大臣,一位是李渊的亲信,一位是他的第四子李元吉,而另一位,就是天策府的封德彝!

第369章 各有算计

    将近中午的时候,曹韦陀又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一次,曹韦陀给第五凌若带来了不少疗养内外伤势的补药,还摆了极大的排场。

    豪车豪奴,前呼后拥,就连那守御门外的都是曾在军中任将的常剑南,声势可谓浩大。

    此时曹韦陀还打着让第五凌若主动投怀送抱的念头,所以虽殷勤而不逾矩,虽热情而不猥琐,完全一副家财万贯的富家翁形象。

    尤其是离开时,眼见第五凌若没有送他出大门的意思,曹韦陀还籍口要交待一些补药的使用,刻意拉着她出了趟门,叫她亲眼看见自己出行,是何等的威风。

    奈何,第五凌若冰雪聪明,早知道这胖老头儿对自己不怀好意,只是她目下也有求于人,于是虚与委蛇罢了。

    常剑南的目的,其实她一清二楚。眼见那辆豪车,以及前呼后拥的队伍,第五凌若适时的做出惊叹、夸张的表情,满足了曹韦陀显摆的心意,候他离开,依旧站在原地,做艳羡赞叹状的小美女凌若,才不屑地撇撇嘴,转身蹦蹦跳跳地回了医馆。

    等第五凌若回了房间,就见孙思邈正带着药童进来探望病人,一瞧那满案几的补药,登时眉头大皱:这是谁拿来的药材,病人岂能乱补的,一个不好,反会加重了伤势。”

    第五凌若赶紧上前道:“这都是曹员外送的,奴奴也知道不该乱补,老神医照顾家兄辛苦,这些药材送与老神医,别赠与有需之人吧。”

    孙思邈展颜道:“哦,原来是曹韦陀所赠。”

    他摆摆手,让小药童把补药拿回去,有心想提醒第五凌若几句,可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这位老人家活了偌大的年纪,一双眼睛何等老辣,当然看得出曹韦陀对这对陌生兄妹如此殷勤,明显是在打人家妹妹的主意。只是,这种事情,旁人实难说什么。

    人家既未偷,也未抢,是用银弹攻势。

    而如今这时代,有钱有势的男人,纳聘几个二八妙龄的少女为妾,实是太过寻常,且你情我愿。眼前这少女一看就不是十分富有人家的姑娘,没准儿心里也是愿意进豪门的,今日多一嘴,来日不好做人。

    想到这里,孙思邈转而说道:“令兄的伤势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最多再有三日,虽不宜剧烈行动,却可离开医馆,回家慢慢疗养了,你可早做安排。”

    “多谢老神医。”

    第五凌若甜甜道谢,等人离开,便凌到李鱼面前,开心地道:“你听到了么,孙神医说,你已经没有危险了呢。”

    李鱼笑道:“我又不曾睡着,当然听到了。凌若,你一连几天不曾回家,家里人不担心吗?”

    第五凌若道:“当然会担心啦,尤其是张威那家伙回去一说,我爹娘指不定多担心呢。可是,担心又有什么办法?我现在无法回去,也无法给家人送信,与其空自着急,不如好生照料你的伤势,等你好些,你保护我回去啊。”

    李鱼一呆,这姑娘年岁不大,倒是豁达,凡事很想得开嘛,怎么涉及一个情字,就那么的执拗。十年青春,徒自消耗。

    李鱼点点头道:“嗯,外界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应该平定许多了吧。”

    第五凌若道:“是啊,你说的还真准,我刚才送曹员外,看大街上行人从容了许多,也不见许多兵将满街游走,捕虞候们也都出现了,看来真是稳定下来了呢。”

    李鱼一听大为宽心,道:“果不出我所料!这就好,等我再稳定一下,就送你回家。”

    李鱼顿了一顿,又道:“对了,过两天离开的事,你可别说给曹员外听。也不要告诉他你家住哪。他的恩情,咱们容后再报,有些事,可是不便叫他知道的。”

    第五凌若惊讶道:“为什么不能说?接触下来,曹员外人很好啊,我家住哪,家里都有什么人,好多好多事,我都跟他说啦。就是你不是我亲哥的事,之前撒了谎,不好意思跟他改口。”

    “你……哎呀,看你鬼机灵的,怎么这么笨。人心隔肚皮啊,你这丫头……”

    李鱼一听,焦急起来,第五凌若看他着急的样子,忽地卟哧一笑,眉眼间小有得意,冲他妩媚道:“为啥不能叫人家知道啊?你担心我呀?”

    李鱼一呆,恍悟道:“你骗我?”

    第五凌若巧笑嫣然:“我才没那么笨呢,曹老头儿是帮咱们呢,可他没安好心眼儿,我看得出来,可你现在伤这么重,要是没有良医良药,我真怕……,既然姓曹的说的冠冤堂皇的,那咱就装装傻呗。”

    李鱼松了口气,又叮嘱道:“这才对,那个姓曹的,你防着点儿,千万别接近。”

    李鱼是从他在十年后了解的一些情况做出的提醒,而第五凌若不知就里,只当心上人吃醋呢,他吃醋,也就意味着,他在乎自己,不想让别的男人打自己主意。

    第五凌若越想越开心,忍不住凑过去,在他颊上开心地吻了一下。

    李鱼被吓住了,这大唐的姑娘……也太热情奔放了吧?他却不知,除了第五凌若敢爱敢恨、爽直干脆的个性,还因为早在他昏迷时,人家就与他唇齿相接,有过更甜蜜的事了。

    再羞忸胆怯的姑娘,一旦与一个男人有过一次亲昵的举动,那么下次较之更简单甚而更密切的亲昵,也就不会那般地抗拒,甚而可以悄悄地主动起来了。

    ************

    李元吉,封德彝和另一大臣进京了。

    三大臣接管了长安城。

    消息相继传到了苏有道的耳中,苏有道黯然长叹:计划,终究是失败了。

    于李世民而言,这次只是计划失败,而对他而言,却是惨败。

    他伤了大筋,再不能动武。而天策府谋士成群,武将如云,他年纪轻,资历又浅,如今文不显,武不彰,前程实在渺茫。

    “就地隐匿下来吧。”

    苏有道叹息着吩咐:“不必去仁智宫了,很快,皇上就会回京,秦王殿下也会回来。”

    一个侍卫道:“裴天睿使人送信来,说他现在孙神医医馆中养伤,要不要通知他?”

    苏有道默默摇头:“他是个很机警的人,知道该怎么做,等他养好伤离开医馆,自会往天策府去。我们,离开吧。”

    “是!”

    很快,几人就离开了原来的隐居之所,消失在茫茫人海当中,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此时,刚刚回京的封德彝与另外两位钦差大臣一起处理了一天的公事,最后由暂摄兵权的李元吉呈报铜川仁智宫,奏请天子,可以还朝。

    待他回到府上,一个人已经等候在那里。

    西市署贾师,乔向荣。

    一见封德彝回来,乔向荣赶紧趋前拜见,封德彝摆了摆手,转身落座,脸色一沉,道:“有件事,我要问你。”

    封德彝在西市栽培了曹韦陀,但他的耳目手足,可不只曹韦陀一人,乔向荣这人机警伶俐,也是他物色的一个耳目。

    乔向荣欠了欠身,做聆听状。

    封德彝沉着脸道:“近几日,曹韦陀可曾往东宫见过太子?”

    乔向荣既然是封德彝的耳目,平素当然注意观察曹韦陀的一举一动,而且业已成功成为曹韦陀的心腹。听封德彝这样一问,乔向荣忙道:“曹韦陀确曾去过东宫,不过并未见到太子,据曹韦陀身边人说,他只见了东宫一位小吏,便回来了。”

    “果然如此……”

    封德彝闭了闭眼睛,这一天忙碌,他重点查了东宫那边的情况,所获知的消息,是太子亲自接见过一位重伤的年轻人,还是一位少女陪同前来,并不曾见过曹韦陀。

    那位受了重伤的年轻人,封德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派出的十三人之一,也许,除非那人未死,并且找到他,他才能确定了。

    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他本来是想迂回通过曹韦陀来向太子报信的,但是在这过程中,曹韦陀全未起到作用。这对一向谨慎为上的封德彝来说,实在是一件很恼火的事情。

    他吩咐过手下,要通过曹韦陀来见太子,手下人不可能不听他的命令,为何又越过曹韦陀去见太子?必然是曹韦陀阳奉阴违,没有起到作用。不管是曹韦陀不够担当,还是首鼠两端,都证明,这个人不可用了。

    封德彝沉吟了一下,道:“我的人可曾前往归来客栈,并与曹韦陀取得联系。”

    乔向荣毕恭毕敬地道:“有,还是小人得了他们的交待,巧妙地通知曹韦陀前往联系的。”

    “够了……”

    封德彝长长地吐了口浊息:“竖子!不可原谅!”

    乔向荣神情一紧,后台大老板这么说,难道曹韦陀要失宠。

    “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曹韦陀,不堪大用!”

    封德彝做出了评价,但乔向荣紧张依旧。

    因为,曹韦陀并不是封德彝的下属官员,他这上官对其不满,就可撤换其职。曹韦陀是混黑道的,只不过他巴结了一个白道上的大人物做靠山罢了。有了这座靠山,他的地位就更稳,但是失去这座靠山,他也不会马上就倒。

    而这靠山也不可能用官场上的那套规矩制度来约束曹韦陀,用黑道手段,他就只能迂回地用他的影响力来施加作用。

    所以,封德彝对曹韦陀不满,意味着西市的动荡即将到来,而在这场逐鹿之战中,既有无数的机会,也有无数的凶险。

    乔向荣只是一个贾师,因为是封德彝的耳目,所以侥幸提前知道将有大变,可是西市王之下,还有四梁八柱十六桁,无论怎么动荡,也轮不到他爬上高位,以他的资历,就算现在去巴结四梁八柱,其实都不够格。

    但是,人往高处走,既然知道将有变化,岂能坐视这份机缘与自己擦肩而过?

    那么,就得找几个强有力的伙伴,才有上位的一线机会。

    王恒久,此人机警多谋,可以招揽。

    但只有谋智者,没有掌握武力的人,在这场逐鹿之中,也不可能有机会胜出。

    常剑南!

    乔向荣马上又想到了那个坐拥三百老军,实力强大,但现在尚属东篱下外围人员的常剑南。若是得了此人的臂助,也许,八柱之一的高位,我这个小小贾师,也有机会去坐坐呢……

第370章 选择

    第二天,曹韦陀又来献了一番殷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很懂得如何让一个小姑娘沦陷,富贵、奢华、恭维,满足她的虚荣心,叫她明白跟着自己,才能让这份虚荣一直得以实现。

    只不过,第五凌若也依旧是一副天真、崇拜、羡慕的神情,充份满足了他的虚荣心,然后撇着小嘴蹦蹦跳跳地回医馆。

    曹韦陀以前结识的女人显然不够全面,他还不太明白这世上的的确确是有那么一些女孩子,只喜欢她所喜欢的,并不会因为外物的诱惑而放弃自己真正的心意。

    不过,第五凌若本以为第三天曹韦陀还会来,而且依旧会重复他那一套自以为高明,实则在她心里很蠢很笨的作派,可是,曹韦陀没有来。

    不应该啊!那个色眯眯的胖家伙,没道理这么快就失去耐心吧,他都没上手呢。

    对自己的美貌很自负的第五凌若虽然根本不喜欢曹韦陀,甚至很讨厌他,但是还是因为自负而禁不住地猜疑起来:难不成是欲擒故纵?不是吧,这么土的法子,想用来对付天姿聪疑、国色天色的本姑娘?

    其实,第五凌若是真的冤枉了曹韦陀。

    曹韦陀不是想玩什么欲擒故纵,那手法对他来说,太高端了些,他玩不转。

    曹韦陀之所以没有来,是因为他突然遇到了一堆的麻烦事。

    封德彝的报复来得是如此之快,他借身为钦差大臣,负有整顿整个长安,以迎天子回京之机,下令彻查西市,为此可以停顿经营。而前几天,西市又恰恰发生了几起凶杀事件,这更给了官方充足的理由。

    原来的包庇者变成了现在的刁难者,下边的执行人员趁机吃拿卡要,种种刁难,弄得曹韦陀焦头烂额。

    所以,第五凌若这边难得地清静了起来。

    这时候,孙思邈正要派药童下乡收药材,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已经知道第五凌若“兄妹”的大致遭遇,便好心地询问,用不用捎带她“兄妹俩”一同下乡。

    第五凌若和李鱼在医馆里有些不知岁月,孙思邈对外界的情况却是清楚的很,眼下的长安城已经重新恢复了太平,可以自由出入了。官府也恢复了治理,一些骚乱事件已经迅速平息。

    第五凌若巴不得赶紧离开,免得那个“欲擒故纵”的胖子前来“擒”她,所以欣然应允。孙思邈就让二人乘了准备收购药材的牛车,由四名药童护送下乡。

    这牛车是准备用来装药材的,没有车棚顶盖,不过用来代步却足够了,二人便坐在这敞篷的车上,吱吱呀呀地准备出城。

    长安城刚刚恢复太平,一些逃难离城的人还未回来,长安街市上人也不是很多,他们刚刚过了一个路口,却发现街上突然多了许多军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十分肃穆。

    眼见有车过来,立时就有士兵上前,指挥他们靠边停下,不准行走。

    孙思邈此时有着医官的身份,又是名贯长安的第一神医,名号极其响亮。药童通报了自家主人的名号,那士兵便没有难为他们,只是好言警告:“不用担心,皇帝今日还京,马上就要进城,尔等且静避路旁,不要张扬,等陛下车马过去,便可继续上路。”

    听人家这么说,四个药童便把牛车停在了路边,静静地等待。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见旗幡招展,仪仗法度森严,长长的御林军队伍缓缓如来。

    天子御辇在中间,太子李建成策马伴行于侧,诸多迎驾的王侯、皇亲和官员逶迤于后,自长街上缓缓而行。

    这时候还没有动辄下跪之礼,天子御驾行过,路人们也只是肃立道旁,欠身行注目礼即可,四个药童和被拦下的百姓俱都肃立,第五凌若也扶着李鱼,在车上跪坐扶膝,向天子致敬。

    李建成骑着一匹雄骏的白马,侍随在天子御辇之侧,一路徐徐而行,目光微微顾盼,路上行人本就不多,此时还在车上的除了李鱼和第五凌若更是绝无仅有,被他一眼看见。

    李建成一见李鱼,目中顿时一喜,但微微勒了下马缰,候一个侍卫靠近,悄悄耳语几句,那侍卫向旁边一扫,看到了太子吩咐之人,轻轻颔首,放慢了马速。

    皇帝的御驾、文武百官的队伍过去,后边还有长长的仪仗和护驾官兵,等这大队人马过去,两旁侍立站岗的士兵才有头目过来,挥手喝令撤岗,街两旁百姓登时行动起来。

    这时却有四个襕衫青年人忽然拦到了李鱼的车前。

    头前一人向车上的李鱼深深一礼,朗声道:“前几日蒙小郎君传报家讯,我家主人感激不已。当时忙于去见家中长辈 ,来不及道谢。今我家主人已经回来,相请先生,再往一叙,当面道谢。”

    一个药童道:“几位贵人认错人了吧,我这车上只有一对兄妹,乃是我们医馆的病人。”

    一个襕衫人微笑道:“不会错,我们要请的,正是车上这位小郎君。”

    李鱼扶着车栏向前一看,疑惑道:“你家主人?”

    襕衫人道:“不错,正是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姓东,小郎君应该明白了吧?”

    李鱼心里卟嗵一下,登时明白,方才太子过路时,想是看到了自己。不过,他可不大想跟这位短命太子多有交集,忙陪笑道:“代捎一个口信儿,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言谢。还请回禀贵主人,就说……”

    那襕衫人笑中含威地道:“小人只是奉命而来,可做不得主人的主。小郎君还请留下,有什么话,与我家主人当面说罢了,可莫要为难小人,小人着实地吃罪不起。”

    李建成那日满怀心事,一时也想不到留这报信人何用,便让他去了。不过此去铜川再护驾归来,才省到这个危机虽然解除,后续却仍有很多麻烦,需要与知情人沟通、商量,尤其是他那好二弟秦王,此时正在围剿场文干。

    皇帝虽然相信了他没有反意,但不肯坐以待毙的杨文干却是真的反了的,那可是他的心腹,天知道秦王回来,会不会炮制些什么证据咬死了他。

    如此一来,与天策府里的“内间”封德彝多些联系,对他就显得极为重要了。但是他们两个一个是风波中的当朝太子,一个是眼下管制长安的钦差大臣,都是风口浪尖儿上的人物,哪有机会私下沟通。

    方才封德彝出城来迎皇帝,与他并作一支队伍,一连碰了几次面,却是连一个特殊的表情、甚至一个特殊的眼神儿都没有给他的。所以,太子看到了李鱼,并且相信他是封德彝的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沟通的重要渠道。

    眼见四人态度坚决,不跟他们走,是绝不罢休的,李鱼微一犹豫,便对第五凌若道:“我跟他们去一趟吧。”

    第五凌若低声道:“是太子的人?”

    李鱼道:“是!对我并无恶意,我且去应付一番。今日难得有孙神医的人下乡,相信你家里人担心你也久了,别让你爹娘太过牵肠挂肚。你先回去,我这边了结了事情,再去寻你。”

    第五凌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其实她这一路都在盘算,回去后怎么对爹娘说。自家事自己知,第五凌若知道她的爹娘其实是有些刻薄吝啬的,凭白接回一个壮汉,要给他买药养伤,要侍候他起食饮居,爹娘一定不情愿。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希望李鱼能留下,能接近太子。

    预知了未来的,只有李鱼一个人,第五凌若再如何冰雪聪明,也看不到几年后的事情。在她眼里,在天下很多人眼里,当今的太子李建成,那就是未来的大唐天子。

    当今皇帝年事已高,太子接位也就是这么三五年的事儿,自己的男人如果能跟未来的皇帝搭上线儿,那于他而言,该是多么难得的一份机缘?

    第五凌若不是一般的女孩儿那样满脑子只有花前月下、长相厮守,现实性的东西,她想的还是挺多的,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男人能事业有成,顶天立地。

    所以,第五凌若只微一犹豫,便点了点头:“冰哥哥,太子这边事了,你一定要来我家。”

    “嗯!在这长安,我只认得你,放心,一定会去寻你。”

    第五凌若点点头,向他俏皮地一笑,心中暗想:“等你来了,我会给你两个大惊喜的!”

    第五凌若跳下车,打开车挡板,便帮着那四个东宫侍卫搀他下车。

    第五凌若所想的“大惊喜”,一个是指李鱼“家传”的那枚腕饰还在她手里,不过,在第五凌若想来,你家的传家宝,不就是要传给媳妇,再通过媳妇传之后人的么。我先拿了,反正早晚连人连它,一块儿还回你家。

    第五凌若只当那就是一块宝石,并不知道它还有某种神奇功用,此时此刻,也就没有提起。在她心中想来,希望到时能给李鱼一个“惊喜”。而另一个惊喜,她希望等李鱼到了,她就跟爹娘说出自己对李鱼的情意。

    那时候,李鱼应该已经得了太子赏赐,或者为太子所用了吧,爹娘虽然有些势利,有了这样一位乘龙快婿,定然也不会留难,自己与他,便可一体两好,长相厮守了。

    第五凌若打着如意算盘,满怀甜蜜地与李鱼分了手,四个药童载了她依旧下乡,李鱼却被侍卫带走,在城中七绕八绕半晌,这才拐向东宫后门。

    车子驶向皇宫方向时,迎面恰有一辆车来,李鱼坐在车中,透过随风微掀的布帘儿,看到一辆华车驶过,却也不以为然。如果是第五凌若此时看见,说不定就能认出那车的主人,车中坐的,正是曹韦陀。

    曹韦陀这两天是各种的麻烦不断,万般无耐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备了一份厚礼去见封德彝,可惜,却只吃了一碗闭门羹,连门都没让他进。封德彝坐在车中,两眼无神,他知道,他的靠山,已经完了。

    今后,该何去何从呢?

    曹韦陀越想越是烦恼,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做大梁的日子,其实蛮逍遥快活的,何苦来哉,非要干掉八臂金刚做了西市王,曾经的日子,现在想来也挺好的,可惜,却已无法重新来过。

    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吃啊……

第371章 特殊任务

    封德彝这边失宠,曹韦陀又没有自立于西市的能力,就需要另谋一座靠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可这靠山,并不好找。

    地位太低的,对西市起不到庇护作用,西市可不是小门小户一点生意。

    地位高的,都是大唐甫建的开国功臣,个个都是见过大市面的人,没有好人脉、好渠道,求告无门。

    要知道,此时的西市尚比不得十年之后,此时的西市每天的税收不过十年后的十分之一,而且曹韦陀刚上台不久,他的上一任就是因为挥霍无度,最终大失人心被他趁机干掉的,接手之初,没剩下多少家底。

    而曹韦陀为了结交人脉,为了笼络手下,花费又太多,他家大业大不假,可是要花销的地方也多,难免捉襟见肘,心生烦恼。

    回了西市,大账房一问情况,揪着胡须苦恼半晌,却也只是继续陪他苦恼,实在想不出在此严峻形势下可用的手段。

    曹韦陀越发的焦躁,只能借酒浇愁,叫人招了几个舞姬乐伎来,为他唱曲歌舞,与他的心腹大账房共谋一醉。

    李鱼此时已被秘密接进了东宫。

    不过安顿下来后,一时却没能见到太子。

    太子与李渊这一番父子隔阂,这时彼此心中都已明白,是上了秦王的当。但是前几日还彼此猜忌,大伤父子情份,虽然信任恢复,但感情的恢复却是需要时间的。

    李渊对这个长子,亲切温情了许多。李建成也急需一种父慈子孝的气氛,这是他稳定地位,稳定声名,同时打击秦王的迫切需要。

    相信秦王此时已经得到消息,只是他正在剿匪战场上,杨文干一日不死,他就没办法脱身回来。而这段时间,恰有利用李建成运作,他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在李建成看来,李鱼乃封德彝的一个心腹手下,于他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充当信使,使得不便与封德彝公开交流的他,彼此暗通款曲。因此,李鱼尽管在东宫好生养伤就是,见不见他,何时见他,取决于自己的忙碌程度。

    这一来,李鱼大有“一入侯门深似海”的感觉,一日三餐固然相当不错,却是什么人都见不到,什么消息都听不得。

    曹韦陀大醉之后,两眼迷离,瞧见那些花枝招展的歌舞伎,俱都二八妙龄,身段儿似柳枝般袅娜,姿容婉媚,宜喜宜嗔。其中一人巴掌小脸,精致非常,有几分与那医馆中的凌若小姑娘相仿。

    曹韦陀登时腹下如火,趁着酒意扑上去,将那女子扑倒在舞榻上,当即就撕扯衣裳,将她拿下。大账房见状,忙挥手摒退其他舞姬乐师,侍候的下人,自己也悄然退了出去,替他把门掩上。

    大堂之上,杯盘狼藉间,曹韦陀按着白羊儿般一个身子,只是嗬嗬蠢动不已。

    傍晚的时候,药馆的车来到镇上,此时第五凌若的视力已基本恢复,其实她就还是盲的也没关系,一到镇上就被人认出来了,马上就有热心的村民赶去她家里报信,还不等第五凌若到家,父母双亲就已迎了出来。

    这几天战乱不休,第五凌若下落不明,一家人也是提心吊胆,也不知该往何处寻找,此刻见她回来,父母双亲登时放下心来。左邻右舍也都登门探望,询问她这几天情况。

    其父道:“女儿啊,这几天,你和张威公子去了何处?为父可真是担心死了。张家也时常登门来问,如今怎么只有你回来了,张公子呢?”

    第五凌若顿时一呆,她正要向父亲告状,说那张威临危逃命,弃之不顾,太也无耻。却不想那张威居然一直没有回来。

    “难不成……他半道儿遇上了乱兵或强梁,已经死了?”

    心思这样一转,第五凌若反而不好指摘张威的不是了,人死为大,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现在是死无对证,如果说出他的这番丑事来,惹恼了张家,两家难免不了一番口角官司。

    第五凌若想到这里,便露出讶容道:“张家哥哥还没回来么?我也不知他此刻情形啊。我与张公子刚刚进城,就遇到骚乱,无数百姓蜂拥出城,将我二人冲散。我当时目不视物,也寻不到他,幸被一位杨家哥哥搭救,带我逃去了孙神医的医馆。孙神医活神仙一般的人物,那些乱兵也不敢骚扰的,这才得脱大难。承蒙孙神医援手,治好了眼睛,并送我回来。张家哥哥,自与他西市门口被难民冲散,我便不曾再见他了。”

    第五凌若迅速权衡其中利弊,回答的天衣无缝。

    她当时可是盲人一般,两眼都蒙着的,被乱民一冲,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情况之险可想而知。张家公子可是主动巴结,要送她进城的,结果不曾起到照料的作用,反而让她陷入险地。

    一个双目不能视物的少女,又是在一个年轻男子主动相送的情况下,因战乱与对方失散,这无论如何也怪罪不到她家头上,如果张威当真遭遇了不测,张家找上门来,最多最多也就是道义上应该予以一定的补偿。

    这小丫头一颗七巧玲珑心,天生精于算计,就这片刻功夫,把个算盘打得叮当山响,算计的清清楚楚。

    过不多时,张家果然找上门来,第五凌若还是这套说辞,又有了众多的邻居纷纷附和,好似他们亲眼所见一般,张家也只能怏怏而归,自去寻找。过得几天,第五凌若的说法深入民心,那就是舆论,哪怕张家寻到了尸体,或确认了张威的死讯,也不好太过追究第五家什么。

    至于说张威若是平安归来,第五凌若也不想对他有过多的谴责,既已识得此人真面目,从此不相来往就是。

    第五凌若应付了家人与邻居之后,便只一门心思期盼着李鱼登门。在一颗少女心的幻想中,来时的李鱼已经得到了太子的信任,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官袍锦绣,英俊异常……

    那颗宙轮,成了她与李鱼定情的“信物”,虽然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信物。

    摸挲着那颗宙轮,回想着她与李鱼相识的短暂时光,从戒备他、不信任他,再到被他粗暴地扛走,粗鲁地逼她换上死人的衣服,再到西市仓库中的相濡与沫,医馆夕阳下的凭窗共望……

    所有的一切,无论是血腥之上的,生死之间的,还是那安闲恬静的,在她的回味品咂中,都蒙上了一层爱的滤镜,那般梦幻,那般神往。

    李鱼那边,还在翘首期盼着太子的归来。

    太子昨儿晚上根本就没回来,留宿宫中了。这是天子的安排,不仅父子之间的感情裂痕需要弥补,更需要让群臣知道他们父子已经尽释前嫌,所以这些小动作意义非凡。

    今天是天子归来后第一次大朝会,在京五品以上官无论文武还是有爵位的国戚,均要参加,如此这般,就折腾到下午了,到了晚上,皇帝又开宫宴,宴请近臣,太子仍要作陪,等他回来已是半夜,李鱼仍是没有见着。

    曹韦陀这厢一番放纵后,烂醉如泥地就睡在了大厅中,那姑娘也不敢逃去,只得做了他的肉枕头。及至一觉醉来,曹韦陀瞧着那被他蹂躏的淤青红紫的一个娇嫩身子,却是兴趣索然。

    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这姑娘虽与第五凌若有几分神似,终究不是一个人,与他印象中那位灵气逼人的小姑娘相比,这姑娘就不堪一提了。

    曹韦陀一醉醒来,便又是一脑门的官司,官府的刁难、打压逾加厉害,仍然没有解决办法,西市经营雪上加霜。

    手下管经营的、管钱财的,纷纷叫苦,催促他这位掌舵大哥赶紧想办法。而管人脉的一群人,却是每天被他叫来一通臭骂,骂得狗血淋头。可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曹韦陀此等人,用的心腹都是些什么能力可想而知,那些人对于眼下的困境又哪有解决的办法。

    曹韦陀无计可施,就只能捱。

    捱的难过,就借酒浇愁,酒喝多了,就纵情声色,纵情声色,就总想到那位凌若姑娘。

    曹韦陀也知道此时此刻,再去医馆邂逅风流,未免会惹动怒,可酒色糜烂之下,对那个一见倾心的小姑娘,却又是愈加的割舍不下,便命一伶俐的手下,亲口嘱咐一番,命他前往医馆。

    那人到了医馆一问,李鱼和第五凌若早已离去。曹韦陀这手下跟他一个德性,干大事不行,偷香窃玉、挖门盗洞却是伎俩多多,从孙神医那里不曾问出什么来,他便使了点小钱,买通了一个药童,问到了第五凌若的准确住址。

    得了消息,这伶俐鬼便回西市禀报,焦头烂额中的曹韦陀,已经失去了慢慢追女的乐趣。得到第五凌若,此时对他来说,出于喜爱本身的原因大减,纯粹压力发泄的目的也不多,倒是有点玄幻的感觉。

    一个无能之辈,便是这样的情况。面对现实,他一筹莫展,便会假想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希望冥冥中有种神奇的力量,帮助他解决问题。此刻的曹韦陀晦气缠身,就像自以为正置身“水逆”当中,总以为做点特别的事情,可以转运。

    再纳一房美妾,借喜事冲喜,就是曹老板臆想中的主意。

    破红转运,本来就是民间的一种说法,此刻在一计无施的曹韦陀心中,作用更被无形地放大了。于是,面对诸般困境一计无出的曹韦陀,郑重其事地唤来大账房,交待给了他一个特殊任务:

    前往第五家纳聘美妾,为他转运!

第372章 买妾之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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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地说,就是人以群分。

    能被曹韦陀倚为心腹,任命为幕僚大账房,其性情脾气必然是与曹韦陀气味相投者。

    所以曹韦陀这位大账房虽不擅长理财,在那些旁门左道上的本事却很有一套。

    曹韦陀这边吩咐下来,大账房那边立即开始筹措。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刻的曹韦陀固然资金紧张,但那是因为他的产业太大,任何一个方面的开销都是巨量的资金,倒不是捉襟见肘,穷困至衣食无着。富人所谓的穷,和穷人所谓的穷,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所以,要准备一份体面、丰渥的买妾之资,对曹韦陀来说,还是相当轻松的。

    这边准备停当,大账房便点齐车马,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大账房赶到镇上,问到第五家居处,率队赶过去的时候,第五家门口人头攒动,吵骂不休,正闹得不可开交。

    上门来闹的是张家。

    张家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家儿子刺猬一般的尸体,忤作们光是起箭头,就忙活了足足一个时辰,等他们起完箭头,这个人跟被凌迟了差不多,也是没办法看了。

    张家为此很是愤怒,其实第五凌若之前的说辞已是滴水不漏,张家听了也是觉得这般情形下不可能对人家姑娘再有苛求,所以才闷着头儿自己寻人。

    不过,当时情绪的稳定,是因为他们也不确定自家儿子是死是活,真要闹将起来,结果儿子好端端地回来了,两家本来还算和睦的邻居,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结果,等来的却是儿子的死讯,张家就心气儿难平了。

    倒不是张家人认为儿子是被第五家的姑娘害死的,而是一种不平:凭什么大乱之中,我家儿子年轻力壮,偏生死了,你家姑娘当时就是一个睁眼瞎子,目不视物,却能活蹦乱跳?

    心酸、嫉妒 、不平,便在张家人嘴里,变成了一些恶意的诽谤。

    第五家那闺女为什么能平安无事?啧啧,你不瞧瞧她那妖精样儿的小模样,乱军啊、趁机作乱的强盗蟊贼啊,这闺女都不知道在他们手中转了几回手,都快要被人给睡烂了!

    流言蜚语,恶意中伤,越说越是绘声绘色。

    而这种谣言,又颇能满足人们的恶趣味,于是流传越来越广,第五凌若的娘很快也就听到了风声。

    第五大娘一听就急了,自家的姑娘,被人这般说道,以后还嫁得出去么?

    而且最恶心的就是,这种谣言一旦产生,你是休想辩白清楚的,这口黑锅你背也得前,不背也得背,必须得背一被子。莫要低估了人性之恶,哪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这种污蔑还是会变成实实在在的压力,永远拴在你身上。

    要毁一个女人的清白名节,要毁一个女人的一生幸福,如此之易!

    第五大娘气得又哭又骂,这下了可捅了张家的马蜂窝,张家本来就愤懑不平呢,凭什么我儿子死了,你家闺女却活得好端端的?这一下登时涌上门来,仗着家族庞大,人多势众,堵着门儿吵骂起来。

    大账房领了人到门前,就见里三层外三层,无数百姓围观热闹,大账房蹙了蹙眉,起身下了马车,上前几步,先探头看看,再向旁边百姓询问。

    那百姓兴高采烈地对他解说了一番,大账房撇撇嘴,便转身走了回来。

    曹韦陀“义助”第五姑娘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当然明白这是那户人家嚼舌根子,有意污陷。当然,此时的曹韦陀问得也是不清不楚,并不知道那位兄长“第五观鱼”并不是第五凌若的亲哥哥。

    就算知道,大账房也不在乎。娶妾娶色,这时代的豪绅贵贾纳妾,很多都是烟花柳巷里赎出来的红姑娘,那陪过的男人就更多了,没人在意这个。甚至有些豪门,是很讲究地拿姬妾侍婢宴客的。

    对于贞操,这是一个极度苛刻、又极度放纵的年代,要求偏向左极还是右极,取决于对你的定位。你是妻,才百般束缚,诸多要求。你是妾,那就只是人家买去的一件玩物,管你之前经过几人之手,受人多少把玩,反正也只是一件“物事”罢了。

    那大账房退到车房,便把嘴儿一呶,吩咐道:“去,把那闹事的张家人,给我打散了。”

    一帮子豪奴立即撸胳膊挽袖子,抽出挑担系了红绸的货物的棍子,冲上前去,没头没脸地一通抽打。

    这些人手也是狠,根本不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望着那堵门叫骂的张家人就是一通抽打,打得这些人鼻青脸肿,口鼻喷血,还不知道来者是何人。

    十几个豪奴大棍翻飞,把张家的人打得落荒而逃,分开一条路来,那大账房才整一整青衫,笑吟吟地步向前去,向呆站在门口有些失措的第五夫妇长长一揖,道:“这位就是第五先生、第五大娘了吧?”

    第五先生眼见这人斯斯文文,但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却都唯他马首是瞻,不敢怠慢,忙叉手还礼:“正是在下,先生是……”

    大账房微笑道:“老朽姓余,西市署账房,我西市署市长曹韦陀,前几日兵乱之中,曾义救令子女,因此得与令媛凌若姑娘相识,对于凌若姑娘的兰心慧智、冰雪之姿一见倾心。”

    大账房说着,身形微微一侧,把手一挥,一担担买妾之资就抬了上来,唰地一声在他面前揭去红布,露出那亮澄澄质地上乘的绸缎绫罗,托盘上金闪闪的元宝之物。

    大账房自矜地一笑,道:“我家阿郎欲迎娶令媛为十三姨娘,这是我家阿郎的买妾之资,还望第五先生能够应允。”

    第五先生教出来的徒弟多在各家豪门做账房,自然知道西市署是何等所在,这样一个掌握着西市财源之地的掌门人,居然要纳自己的女儿为妾,登时让他又惊又喜。

    要知道,第五凌若俏美无双,三年前媒人就踏破了门槛儿,如今年方十五,及笄之年,已经到了官府法定的成亲年纪,之所以还未出阁儿,就是因为第五先生觉得自家姑娘俊美,不愁嫁,想挑一个更出色的亲家。

    西市之王啊,还有比这样的女婿更合适的人选吗?

    人家手指缝里随便露一点儿,第五家都可以跃居全镇首富啊。

    第五大娘也被那金灿灿的元宝、富有光泽的绸缎给晃花了眼,绸缎衣裳,她只有当年成亲时置办的一套,迄今也没舍得穿几回,至于金元宝,她这一辈子就没在自己家里看到过。

    夫妻俩又惊又喜,赶紧把大账房让进屋,有些傲然地扫了一眼仍在门前卖呆的乡民,砰地一声关了院门。

    堂屋里一坐,听大账房把详细情况一说,第五夫妇满口应允。就算没有张家这档子事儿,能攀上西市之王这根高枝儿,也是第五夫妇求之不得的事。况且现在自家闺女受人污蔑,已经丢了名节。

    这种情况下,女儿虽美,想找个门当户对人家做正妻,也是极难办到的事儿,就算是找户不如他们家的小门小户,都得像是矮人半头似的,得低声下气地求着人家,何苦来哉?

    宁为英雄妾,不作庸人妻啊!

    “没问题!曹市长的大名,我在镇上也是久仰的了,小女能侍奉曹市长,那是我曹家的福分。”

    第五先生一口答应,大账房笑得很开心:“好!第五先生真是爽快人。既如此,这买聘书,是不是就当场签了呢?”

    妻为娶,妾为纳。娶妻之财,称为聘礼;纳妾之财,称为买资。一样的形式,不一样的称呼,决定着的是不一样的身份与待遇。

    第五先生觉得自家闺女能给曹韦陀作妾,那是第五家祖坟烧了高香,生怕夜长梦多,人家忽然失去了兴趣,只是不好主动提起,一听大账房所言正中下怀,当下连忙与大账房立下聘书,欢欢喜喜送人出门。

    待两夫妻回了房间,忙不迭把那些财礼点数一遍,啧啧赞叹一番,第五先生欢天喜地的去收藏了财礼,第五大娘则兴冲冲地奔了后院姑娘的房间。

    第五凌若正在房中垂泪,她是被气哭的。

    虽说她心思伶俐,个性坚强,可这么个屎盆子扣在头上,哪个姑娘受得了?偏偏这种污言秽语,又是没办法站出去辩驳的,气得小姑娘只能在房中垂泪,哭得两眼儿跟桃儿一般肿了。

    这时门儿一开,第五大娘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一瞧母亲那模样,第五凌若便是一怔,赶紧收了正在摸挲的宙轮,迎上前,忐忑地道:“娘,你怎么……,张家的人不再闹事了?”

    第五大娘喜孜孜地道:“张家的人都被人打跑了,哪里还敢闹事。闺女啊,喜事,大喜事啊,你在城里,见过西市署曹市长?”

    第五凌若心头一紧,她之前跟爹娘说起经历时,根本没提那个色眯眯的胖子,爹娘怎么知道?

    第五凌若点点头:“是!怎么?”

    第五大娘在她额头戳了一记,嗔道:“你这死丫头,怎不早说?曹市长派人抬了大批财礼来,要纳你为妾呢。丫头啊,你这命好啊,一下子就成了人上人,西市曹市长的妾室,从此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食,神仙般的日子,可不知要羡杀多少人去,哈哈哈……”

    第五大娘眉开眼笑,丝毫没有以女为妾的觉悟。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入宫为妃和与人为妾又有什么区别?但入宫为妃对任何人家来说,都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为何?天泛之别,那是上赶着的巴结。

    曹韦陀当然没有那么高的身份,可第五家也只是寻常百姓人家,这差距和官宦权贵家的女儿入宫为妃,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第五大娘当然不以为耻。

    第五凌若脸色一变,紧张地道:“我爹没有答应他吧?”

    第五大娘道:“为什么不答应?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爹已经跟人家签了买聘书呢,约定三日后过门。”

    “什么?我不答应,你们……你们这是把女儿卖了。”

    第五凌若一听,花容失色,一时口不择言。

    第五大娘老大的不悦:“这叫什么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去豪门为妾,有啥丢人的?再说了……”

    第五大娘拉着第五凌若在炕边坐下,语重心长地道:“闺女啊,张家现在到处传闲话儿,娘知道你是冤枉的,可架不住众口烁金啊。名声臭了,还能嫁谁?难得曹市长喜欢你,你知道嘛,你爹生怕人家回头听说了你的那些传言生了嫌弃,不肯再要你,所以才上赶着赶紧把买聘书签了,不然你以为不得再等等、再谈谈?你爹也是要脸的人,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我不需要,我怎么就嫁不出去了。我是清白的,冰哥哥知道!冰哥哥不会嫌弃我,他会娶我的。”

    第五大娘一怔,戒心顿起:“什么冰哥哥,你之前含含糊糊的,就是救你的那人?你跟他,莫不是真的……”

    第五凌若顿足道:“哎呀,娘,你想到哪去了,我跟冰哥哥当然……清清白白。”

    第五大娘沉下脸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第五凌若道:“他是……”

    第五凌若忽地想到爹娘有些势利,心思一转,赶紧替李鱼吹嘘道:“冰哥哥名叫杨冰,他本来……本来是一个游侠儿,现在呢,则受到了当今太子的器重。本来这次他是要送我回来的,受太子邀请去了东宫,很快就要做大官了呢。”

    第五大娘本来以为是个什么阿猫阿狗样的人物,一听这话也是有些紧张。富贵荣华,当然得让位给权力。天大地大,权力最大啊!第五大娘赶紧起身去找丈夫,第五先生刚把财物收好,第五大娘就急匆匆赶了来。

    “当家的,不好了,生了麻烦事了,咱们家姑娘……”

    第五大娘把经过一说,第五先生也呆了:“竟有这样的事?如果只是个小吏也就算了,太子爷器重?那将来得是多大的官儿啊,要是跟做大官比,富贵算个屁呀。可是……这是真的,还是闺女不愿嫁编的谎儿?这丫头从小伶俐,心眼儿多,可别给她骗了,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而且,一旦是假的,西市王,咱们也得罪不起呀。”

    第五先生呆呆半晌,有些不知所措了。

    第五大娘道:“哎呀,当家的,你别发傻呀,你不是有个学生在东宫长史家做账房么,赶紧的进城打听打听去呀,这可就三天时间,拖不得呀。”

    第五先生惊醒过来,忙不迭道:“对对对,我马上进宫,不是,我马上进城!”

    第五先生忙不迭换了身出门的衣衫,从后院牵出自家那头驴子,跨上驴子,急急向长安城赶去。

第373章 女大不由娘

    第五先生急急赶到了长安城,寻到了他的学生单斌家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单斌是东宫长史赵洵府上的账房,见到老师来了,也自欣喜,连忙置办酒宴款待。及至听老师询问一个叫杨冰的人,单斌却有些为难:“先生你有所不知,身在官家,最忌讳的就是打听些与己无关的人、事,何况近来东宫多事……”

    第五先生涎着脸儿道:“这事于你的老师,却是有着莫大的干系,怎么能说是与己无关呢。何况,为师只是一介布衣,不是官府中人,便是打听到些什么,也没什么了得。”

    见单斌还自犹豫,第五先生道:“不瞒你说,是有位年轻人来我家提亲,自称刚刚受了东宫重用,名唤杨冰。为师也不知他是否诳人,可事关你小师妹终身,又不敢马虎,你看……”

    单斌实是有些为难,不过老师难得开一回口,如果就这么拒绝,也实在说不过去。想了一想,只好硬着头皮道:“罢了,那学生就帮老师打听一下,一会儿长史就回家来了。”

    第五先生讶然道:“此时天色已晚,长史尚未回府么?”

    单斌道:“近来东宫诸事繁忙,长史里里外外都要操持,哪里能得空闲,咱们且吃酒。”

    二人酒宴结束,单斌先安排老师住下。单斌是长史赵洵的账房,就住在长史府卡耶拉,独占了一幢厢房院落。空房间还是有的,且安排了老师住下,又去打听长史消息。

    听说长史已经回来,单斌忙去拜见。

    赵长史刚回来,这一天下来,着实地乏了,瘫在花厅罗汉床上,正让妾侍给他捶腿揉肩,要歇歇乏儿再用膳,看到单斌进来,赵长史只是撩了一下眼皮,不是外人,也没起身。

    “东翁回来了。”

    单斌在罗汉榻前陪笑站定。

    赵长史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道:“有事?”

    单斌搓搓手儿,涎着脸道:“有个乡下亲戚,想打听点事儿。”

    赵长史哼了一声,道:“乡下亲戚,到我这儿能打听什么?”

    单斌道:“东翁是东宫长史,里里外外,一手操持,就没有什么事儿不过您的手,这事儿跟东宫有关,可不得向您打听么?”

    赵长史双眼一张,厉光登现。

    现在的东宫,那可是草木皆兵,居然有人要打听东宫的事,这位赵长史岂敢大意,他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沉声道:“打听东宫何事?”

    单斌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摆手:“东翁不必紧张,说来也没甚么。就是有一位叫杨冰的年轻人……”

    单斌如此这般仔细一说,赵洵想了一想,着实不曾听过什么杨冰的消息。他是东宫长史,里里外外一手操持,俨然总管家,要真说有什么人这几天受到太子青睐,那是瞒不过他的。

    真要说符合说法的,大概只有那个“封家人”,莫非单斌说的是他?可此人又是极其保密,太子亲口.交办妥善安置的,断无说与人知道的道理。

    想到这里,赵洵又躺了回去,摆摆手道:“东宫绝无此人,什么杨冰,太子这几天忙于固宠,奔波于朝堂与宫廷之内,哪有闲暇招贤纳士,那个前往你亲戚家求亲的年轻人,定是攀附权贵,满口胡言地骗亲。”

    单斌唯唯称是:“学生明白了,东翁好生歇息,学生告退。“

    赵洵瞟了他一眼,又道:“单斌。”

    平日里赵洵都客气地叫他一声先生,此时直呼其名,单斌登时一凛,连忙站住。

    赵洵道:“你知道,本官是在东宫做事的,凡事都讲一个慎字。虽然你所问之事只属寻常,但打听东宫消息,已然是犯了大忌。你在我府上也有几年光景了,你我宾主一向和睦,这样的事,希望以后不会再有发生。”

    这番话已经算是说的很重,单斌老脸一红,喏喏称是。

    单斌自赵洵处回来,第五先生还在那里翘首以待。单斌悻悻然地道:“老师受人骗了,东宫根本没有此人。”

    第五先生不放心地道:“你确定?这可事关你小师妹……”

    单斌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道:“老师!赵长史可是东宫长史,内外的总管家,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年轻人入了太子的法眼,你说赵长史有可能不知道?没有此人,那就是绝对的没有,除非只有一种情况。”

    第五先生忙问道:“什么情况?”

    单斌刚挨了赵长史一通训斥,心情不好,便冷冷地道:“那年轻人,只是到东宫当个杂役,又或者,只是七拐八绕地给东宫某个属史做跑腿闲汉,便夸耀自己是东宫中人,是太子青睐之人,如此而已。”

    第五先生一听大失所望,待见单斌不耐烦,也不好再问。

    单斌语气不好,及至说完,才醒到自己有些过份,便又缓颊道:“今日天色晚了,出不得城。先生且在此安歇了,明日一早,学生再送先生离开。”

    一夜无话,次日用过早膳,单斌便送第五先生离开。第五先生骑了他的驴子,急匆匆又回了家,一见婆娘,便没好气地道:“咱们闺女,叫人给骗了,什么东宫青睐,完全一派胡言!”

    两口子言语一番,第五大娘赶紧又去告诉女儿,第五凌若其实也知道李鱼被留下,也未必就是真要被太子重用,那么说只是为了加重李鱼的份量,免得爹娘逼嫁。

    这时听母亲一说,倒是有些为李鱼担起心来:阿爹去东宫打听过了?为何没有冰哥哥的消息?可别是……东宫回过味儿来,杀人灭口了?如果冰哥哥已经离开东宫,应该来找我的呀,他在长安又没有熟识的人。

    第五大娘见女儿低头沉思,便道:“闺女啊,不要胡思乱想了。娘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人,明白你的心思。那个什么杨冰,想是年轻俊俏些儿,可年轻俊俏,能抵得何用?

    这男女之间啊,还得是般配,啥样的才般配?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就是般配。年轻俊俏能顶饭吃?当初,娘就犯过你这样的浑,瞧着你爹斯文儒雅,生得又俊俏,就鬼迷了心窍,结果……”

    第五大娘叹了口气,道:“你看你姨娘,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洪家的家境比咱们家,那可是天壤之别,你姨娘养尊处优的,现在那模样儿,瞧着就像你的大姐,你再瞧瞧娘,这一脸褶子,娘可是比你姨娘只大两岁,当初比她生得还要俊俏呢。”

    第五凌若一听急了:“娘?你还真想要我嫁给那个姓曹的胖老头儿啊?就算一时没有冰哥哥的消息,人家才十五,也不急着嫁呀。”

    第五大娘道:“这叫什么话,你爹已经收了人家的财礼,买聘之书也签了,还有不嫁的道理?”

    第五凌若这才知道大事已定,越发急了:“不行,我不跟那曹老头儿,还是给人家作妾,我不愿意。”

    第五大娘沉下脸来:“傻丫头,父母之命,你愿不愿意的有什么关系?生得俊俏有个屁用?再说了,他就是潘安再世,也就是初见时叫你神魂颠倒,同床共枕三个月,再瞧,也就那么回事儿。”

    第五凌若气鼓鼓地道:“那娘也不能让女儿跟了曹老头儿啊,他又胖又猥琐。”

    第五大娘道:“人不可貌相,胖一些怎么啦?老一些怎么啦?那可是西市王啊,咱们第五家能攀上这样的门第,那是烧了几辈子高香?你能进了豪门,那可是要享一辈子福的。就说是妾吧,可你就这小模样儿,还能吃了亏?妻不如妾嘛。”

    第五大娘自有她的一番人生哲学,但第五凌若自然绝不接受,母女俩争辩愈发地激烈,第五先生听说了,径直闯进女儿房间,怒声道:“你这丫头,爹就是惯坏了你。现在张家生事,把你的名声都坏了,要是事情传到曹员外耳中,你要给人做个如夫人,都会嫌弃不要你,还轮得到你挑三拣四?不要跟她说了,这孩 子,就是满脑子不切实际的主意,回去睡觉!”

    第五先生把袖子一拂,甩手走了。第五大娘见丈夫发了火,便也随之站起,对第五凌若道:“女儿别胡思乱想了,爹娘不会害你的。还有两天,你就要过门了,别跟你爹再闹别扭。”

    第五大娘也走了,第五凌若坐在榻边,心惊肉跳:“还有两天,就要嫁人?不对,嫁人都不算,是做人家的妾。”

    换作正常的出嫁,经过说媒纳采定亲过门这一整套流程,历时最快一年,一个姑娘要过门儿的时候,早就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都难免忐忑紧张,何况是第五凌若这种情况。

    搁第五先生来说,除了曹韦陀本身的家世身份对他的诱惑,之所以价都不讲,就这么顺利地签了买聘书,还因为他有危机感。第五先生也算老于世故了,而且精于算计,他很清楚,经过张家这么一闹,自己女儿的身价马上就得暴跌,而这持续的效应,还要在将来漫长的岁月里逐渐体现。能抢在此刻“出手”,女儿的身价才能更高一些。

    可在第五凌若心中,却是一个少女对于爱情的憧憬、幻想、期望,统统破灭的开始,想想曹韦陀,而自己将要和这样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不行!我得走!我要去找冰哥哥!”

    第五凌若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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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 天玩我

    一辆牛车停在寺院山门外,第五凌若扶着娘亲从车里下来,第五先生已经先下了车,站在车前,舒展了一下身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第五凌若这丫头不知道是否从小跟父亲学术算的原因,想要跷家,也要做一番精密的安排。

    跷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满镇都是认识的人,想走出去,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她这时即将出阁的人,想不引人注意也难。

    至于夜间逃走,她也不做此想,夜间能逃到哪里去,她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是去作死,不要说碰上歹人,就算本来是个普通人,夜深人静时刻,一旦碰上,也难免突生恶意。

    再说,冰哥哥就一定会被太子重用么?其实第五凌若也不确定,如果冰哥哥为太子所用,那就简单了,爹娘一定不会在意她“私奔”的事实,一定会帮她隐瞒,并成全他们。

    如果冰哥哥不能为太子所用,那么她就得做长远打算了。成家,养家,生儿育女,都要用钱,她是有些小积蓄的,把这些积蓄带上,关键时刻就能帮上冰哥哥的忙。

    也不知道冰哥哥擅长什么,不过没关系,说到理财,凌若姑娘可自负的很。只要冰哥哥不懒隋,肯吃苦,办法她有的是,只需要一点点本钱,她就能帮冰哥哥打理好一切,打造一个小康之家。

    到时候,再有了冰哥哥的娃儿,家境又不错,回到家来,双管齐下,还怕爹娘不认自己么?

    有鉴于此,第五凌若做了精密的设计。

    次日,她“理所当然”地使了一阵小性儿,然后渐渐接受了现实,怏怏不乐地“接受”了父母的劝告,开始“考虑”即将出阁的事儿,然后忐忑不安地央求母亲陪她去庙里祈福。

    第五夫人虽也势利,对这独生女儿还是疼爱的,眼见女儿接受了现实,也不想在她即将“出阁”之际惹她不快,悄悄跟第五先生一说,第五先生便也欣然同意,一家三口,一块去奉天寺祈福。

    而这一切,都在第五凌若的估算之中。

    随后,第五凌若就把她收拾的细软之物裹进了一个小包袱,坦然地拿在手上,说是祈福捐赠的香火之物。第五先生也不知道女儿拿了些什么,以他一贯的吝啬,本来是极不愿意的。

    心诚则灵嘛,神佛慈悲,岂是金钱能够收买的?那不是亵渎神明吗?

    不过,女儿马上就要出阁了,而且跟的人是西市王曹韦陀,到时候第五家还能短了好处?可不能这时惹得女儿不快。这样一思量,虽然第五凌若那小包裹就放在他的脚下,第五先生硬是捺住了没有去摸索一下,辨一辨裹了些什么东西。

    而这,也在第五凌若的思量之中。

    早知父母双亲的性情脾气,这时略加算计,那真是算无遗策。

    奉天寺香火很旺,这家寺庙据说极灵验的,本就香火极旺,近几日兵灾战乱,对民间多多少少造成了一些伤害,来庙里祈福的、还愿的香客也就更多了。

    第五凌若跨着小包袱儿进了奉天寺的大门,随着父母双亲正往前走,刚刚上了几级前往大雄宝殿的石阶,第五凌若忽然眉头一蹙,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

    第五夫人听了连忙挥挥手,第五凌若挎着小包袱就向侧厢走去。

    第五先生站在台阶上,满脸不耐烦地道:“还不曾上香,闺女这是干嘛去了?”

    第五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先四处转转,女人家的事儿,瞎打听什么?”

    第五先生一听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女儿的天葵来了。这可不好,明天曹员外就来迎女儿过门了,这正来着月事儿,如何同房?啐!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个当爹的操那份心干嘛。

    第五先生哼了一声,负起双手,慢悠悠地向石阶上登去,第五夫人则在石阶下等着。

    石阶上,大雄宝殿前,一只硕大的香炉,香炉中高高矮矮、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香火燃起一缕缕青烟,随风飘摇。第五先生踱到上风头角落里,负着双手看那大殿前的楹联,揣摩字意,临摩书法,摇头摆尾,沉浸其中。

    第五凌若却并不是去了茅房,她往侧厢一走,进了跨院儿,马上就向外出的角门儿急急赶去,很快就绕回了山门前方的林木之下。

    林下停着些车马,都是来上香的香客们的车驾,内中一辆农家大车,正是第五先生一家三口向镇上人家租借的大车。

    “陈大叔,快送回我去长安城。”

    那赶车的陈大叔是镇上富户贾家的长工,此时正在树下打盹儿,闻声睁眼,诧异道:“凌若姑娘,你怎么要去长安啊,你爹娘呢?”

    第五凌若道:“哦,刚刚在大雄宝殿,遇到了徐伯老两口儿也来上香,我爹娘约好了借他们的车一块儿回去呢。我原开的药已经用完,今日得去城里再开几服药回来。”

    第五凌若因为中了蛇毒不时前往长安诊治的事,全镇都知道。而她明日出阁的事儿,却没人知道。第五先生虽然觉得能巴结上曹韦陀,是他们家高攀了,可是不管怎么说,女儿总是为人作妾,不好宣诸于口,所以也没对外宣扬。

    那陈大叔并不生疑,笑着站起,从车辕上拔下了大鞭,笑道:“不错,你这闺女,那么好看一双眼睛,若是落下眼疾可是太可惜了,可得谨慎一些。”

    今天这车是第五家雇下来了,要去哪儿陈大叔自无意见,当下就让第五凌若上了车,赶着车往长安城赶去。

    等到第五夫妇察觉不妙,急急忙忙去茅房寻摸一圈,再找出奉天寺的时候,不但第五凌若没了踪影,连他们雇来的车也没了踪影,此时再想追也难了,因为这里是寺庙,这儿可没有等着拉脚的。

    丈量着大地来的,自然是丈量着大地回去。乘车骑马来的,也是乘车骑马回去,俱都有主儿的,他如何使唤,急得第五先生跳脚大骂,却是无计可施。

    此时,李鱼正坐着一把逍遥椅,坐在东宫庭院里晒太阳。

    他在东宫歇了两天,衣食不愁,身体将养的好一些了,伤口也在渐渐愈合,却一直没有见到太子。李鱼来到这十年之前,茫然无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思绪不平,也并不急着离去,一边将养身体,一边思索办法。

    只是他思来想去,又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是那枚宙轮失而复得,他一时半晌也摸索不出返回的办法,更何况此时宙轮下落不明。

    至于第五凌若,他是丝毫没有怀疑的,因为第五凌若没有机会偷他的宙轮,两人相依为命之后,他更不相信凌若会偷他的东西。前路茫茫,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胡思乱想之下,甚而动念,想去找袁天罡,请这位活神仙给他指点迷津了。

    不过此时的袁天罡还没在长安任职,李淳风也是个尚未出道的少年,就算袁天罡已经具备了十年之后的本领神通,他也得前往四川,才能寻访到这位大神。

    “老天啊,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

    李鱼烦恼之下,忍不住仰天长叹。随后,天空便是一暗,却是一名东宫小吏站在身边,挡住了阳光。

    “小郎君,太子召见。”

    太子终于召见了么?李鱼听了,却并没有欢喜之色。天选之子,可是李世民,就算这位短命太子真的青睐于他,李鱼也不想留在他的身边,虽说李鱼对历史不是多么了解,也知道这位太子将来有多惨。

    他是被李世民亲手射死的,五个儿子不论大小,包括还在吃奶的孩子,全部被杀,女眷没入宫中,他的王妃成了李世民的女人,可连个正式的圭号都没有。李元吉也是一般下场。

    而这两人一百多个东宫和王府的亲信全部被杀,被李世民说降归服的只是朝廷派遣给东宫和李元吉的大臣属官,而不是王府直属官吏。李鱼如果真做了李建成的侍卫,铁定难逃一死。

    所以,为何被东宫留下,虽然李鱼猜度不透,可若东宫真有招揽之意,他是一定不会答应的。人人都以为他是储君,人人都以为经过杨文干一事后,他更获皇帝信任,地位将稳如泰山。

    可李鱼却清楚,若不是李渊识相,听闻太子和齐王李元吉被杀,立即击掌叫好,热泪盈眶地表示立李世民为太子,正是他一向的心愿,那就要连他也一并完蛋了。

    什么太子和齐王已死,李渊别无选择,他二十多个儿子,上百个孙子,哪里找不出一个继承人?这也是李鱼认为“老天在玩他”的原因,如果这一番阴差阳错,拉上关系的是秦王,那他也不用如此纠结了。

    就凭他所知的未来,十年后必然是权重一方,吉祥、作作等人,还怕不能弄到身边,重新恋爱一回?

    所以,李鱼起身,走得云淡风轻,倒是叫那东宫小吏不免高看了几眼:太子召见,此人尚能如此镇定,真非等闲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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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一盘棋

    “你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子微笑着,向手下摆了摆手,厅中侍候的四个侍卫悄然退下。

    “伤势可好些了么?”

    李鱼欠身道:“有劳太子动问,草民已对好多了。”

    李鱼悄悄瞄了李建成一眼,虽然有些倦容,但却气色极好。看起来,此次转危为安,而且固了宠,对李建成来说,是件极快意的事。

    “你坐,不必拘礼。”

    李建成让李鱼在下首坐下,李鱼也不欠让,先向他拱了拱手,再退后两步,缓缓落座。

    李建成显然还处于兴奋之中,并不落座。

    他在厅中缓缓踱着,道:“德彝先生大恩,建成铭记于心。奈何京中派系林立,耳目杂乱,本宫与他虽日日相见,却不能稍有示意,请你来,是希望籍由你,向德彝先生表示谢意。”

    李鱼心道:“这是把我当成封德彝的人了。”

    李鱼并不否认,这时蠢了才否认。

    如果让李建成知道他不是封德彝的人,只是激于义气,感于一个临终之人的托咐前来传话,而在这过程中,他却已经知道了很多秘密,你猜李建成是会感于他的侠义之风留用于他,还是痛下杀手,杀人来口?

    李鱼不想冒险去考验李建成的良心,况且,不杀他灭口,那就会留他为侍卫,来日还是要跟着这位太子一起完蛋。李世民能在劣势中一步步力挽狂澜,足见他的本事,李鱼可不认为他有能力凭着一点“先知”的能力,改变历史。

    他能告诉李建成什么?说李世民过两年会在玄武门设伏对付你?现在两兄弟本就是进入你死我活的阶段了,玄武门之变只是两兄弟间不断对奕,最终决出生死胜负的一刻,因而留载于史。

    如果他说出这个秘密,并不能帮助李建成改变什么,实力、本领不如人,那就是不如人,顶多是史书有载的玄武门之变,因为他的提示,改成了承天门之变,永安门之变,或者朱雀门之变。

    命只有一条,对失去了宙轮的李鱼来说,更是如是,他可没有必要把自己绑上一条将沉的船。

    李建成又道:“秦王阴谋,陛下已然知晓。都是陛下骨肉,且天策府于国,确有大功,皇帝虽然恼怒,却也不能严惩,于陛下而言,掌心掌背,都是肉啊!”

    李建成吁叹一声,忽地转向李鱼,沉声道:“可建成与他虽是兄弟,在他此番毒计之后,骨肉之情,已不复存在!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李鱼清咳一声,道:“太子的意思是……”

    李建成冷冷一笑:“秦王已然来了杨文干,获悉本宫转危为安,日夜兼程,赶回长安来了。这对本宫来说,是一个绝佳机会。”

    李鱼听了不禁动容,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李建成道:“他自庆州来,必从北门进城,走玄武门进宫。他率大军回返,一路下不得手,入城时至少三百护卫,且戒心必也极重,仍然不便下手,但是到了玄武门,身边就只几名侍卫了。”

    “咕咚!”

    李鱼吞了口口水,这……李建成打算在玄武门干掉李世民?

    李鱼心中一阵恍惚,历史真要改写么?

    李建成看他神色,笑了一声,道:“你明白了?难怪是德彝先生心腹,忒也机警。”

    李建成对李鱼毫无怀疑,身为天策府属臣,向他通风报信,所派的必然是最忠诚的心腹,这一点毫无疑问,封德彝可以如此信任他,李建成更不用担心了,一旦事泄,封德彝或会遭殃,谁能奈得他何?

    父皇不会办了李世民,就更不会办了他,身为储君,除了当今天子,谁能把他怎么样?

    李建成走到李鱼身边,手往他肩上一搭:“现在陛下非常警惕,北衙禁军戍卫宫城,南衙禁军戍卫皇城,德彝先生此刻正兼领北衙禁军中的两卫,玄武门就在他的控制之下!”

    李鱼又咽了一口口水,对于封德彝,真有高山仰止之感。

    李世民信任德彝,把他视为心腹。

    他的死对头东宫太子也信任封德彝,把他视为心腹。

    而当今天子李渊,在明知道封德彝是天策府一员的情况下,居然会把北衙诸卫中的两支禁军交给他统率,分明是把他也当成了自己的心腹。

    这位封老前辈,简直是处处逢缘呐,恐怕在李渊心中,他是自己派驻在天策府的耳目了。而太子也是这么想,偏生如此情形下,李世民还非常自信地把封德彝当成自己人,这人别的不敢说,交际之学,当真无人能及。

    李建成道:“我有东宫六率,只是稍有举动,便会引人注目,况且,玄武门前,也不可能率领六率官兵,经过南衙、北衙诸卫官兵,顺利赶至玄武门。此战,无需多少人,只需精勇猛士百人,足以鼎定乾坤,但我需要德彝先生配合我。”

    “太子请讲!”

    李建成道:“本宫已派人盯着秦王,在他抵京之时,本宫会派出百名勇士,分批赶往玄武门。德彝先生只需交出玄武门,无需多予插手。待本宫来日登基,必封德彝为异姓王,若违此喏,神人共谴,死无葬身之地!”

    李建成发下重誓,目光灼灼地盯着李鱼。

    到了这时,李鱼更是绝对不敢露出半点口风,叫他知道自己不是封德彝的人了。他甚至不敢在东宫多呆,以免不慎暴露身份。

    李鱼一脸凝重,道:“事关重大,小人得马上去见家主,禀报此事。”

    李建成欣然道:“正该如此,这两日,本宫就在筹划此事,已然万事俱备。你告诉德彝先生,本宫无意叫他冒险犯难,不管他用什么法子自保,本宫都配合他,只要他在秦王抵京之时,让出玄武门!本宫便保你们封氏,世袭罔替,王侯传承!”

    “好!小人这就走!”

    李鱼火烧屁股一般,马上拱手,要告辞离去。

    “你叫什么名字?”

    “杨冰!”

    “好!本宫记下了。来日本宫君临天下之时,送你一个二品大员!”

    “臣,先谢过太子!”

    李鱼做又惊又喜状,怦然心动之余暗暗告诫自己:“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莫心动,快走,快走!”

    李鱼急忙告辞,太子便命他换了下人衣衫,混在一群去买菜的杂役们中间,从角门儿推着辆菜车出了东宫。

    朱雀大街上,李鱼独自站在那儿,头戴白帽,面黑而髯的大食人牵着骆驼,大红石榴裙、同色绣花抹腰、脸上蒙着乳白色薄纱,扭着圆润柔软小蛮腰的波丝胡姬熙攘来去。

    长安百姓、妓.女伶人、文人雅士、出家僧道,也是川流不息,挥袖如云。

    此时的他,就如同九年后刚从长安县狱放出来时一般,茫茫然不知所去。

    找封德彝替太子传讯儿?再冒充一把太子这边的人?所图何来。

    可是,能往哪儿去呢?

    九年后甫出牢狱的他,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无所适从。

    九年前甫出东宫的他,同样孤身一人,无所适从。

    百千家似围棋局,而他,是不该出现在这副棋盘上的那枚棋子。

    九年后是这样,九年前还是这样,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九年后,他顶着李鱼的身份,未了的一份牵挂,是远在利州的母亲潘氏。

    九年前,他用了自己本来的名姓,未了的一份牵挂,却是京郊镇上的少女凌若。

    “先去见见她吧。”

    李鱼失了宙轮,也就失去了九年后的一切,此时此刻,心情依然一片忐忑。

    长叹一声,李鱼踏上了出城的道路,而此时,筹备着明日纳聘之礼为曹韦陀冲运的大账房,也正带了一帮豪奴,刚刚出了金光门。

    长安西城外的御道上,陈叔扬着大鞭,正赶着骡子大车,欢快地走在进城的路上,第五凌若挎着小包袱,坐在颠簸不已的敞篷大车上,摸索着袖中暗藏的宙轮,脸上满是憧憬、幸福的笑意……

第376章 阴差阳错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巍峨的长安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坐在车上的第五凌若,随着那马车的颠簸,心也跳跃的更加激烈。

    “好几天了,冰哥哥还没来,应该还在东宫?不管了,先去那打听一下,他认识的地方又不多。”

    第五凌若下意识地提着裙摆,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好像马上就要跳下车的样子。其实一旦进了城,也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对面,一辆马车驶来,后边还有七八骑豪奴,鲜衣怒马,惹人注目。

    第五凌若看了一眼,并未在意,毕竟天下之都在此,豪门权贵有得是,比这排场还大的也比比皆是,凌若姑娘进了几次长安城,早就司空见惯了。

    昨夜一场秋雨,空气清新,但车内就未免有些潮意。大账房见出了城,喧嚣之气也淡了,便伸手拉住卷帘的绳儿,将那帘儿扯了起来。

    秋阳透入,登时便是精神一振,乍见秋色,大账房下意识地先向外面扫了一眼,这一眼,恰就看见一抹倩丽,神采飞扬。

    “嗯?停车,停车!”

    大账房连忙踢动脚踏,示意车把式停车。那车把式急急勒住马缰绳,回首望来。

    大账房指着对面行来,即将错马而过的一辆敞篷大车,道:“快!拦住他们!”

    车旁几个豪奴立即纵马向前一挡,慌得陈大叔赶紧勒住缰绳。

    大账房一弯腰,就从车里走了出来。

    之前曹韦陀去孙思邈的医馆,大账房曾跟去过一次,只看过一次,就记住了第五凌若的容颜。一方面,他是做账房的,记忆力极好。另一方面,第五凌若的容颜令人惊艳,见过一次,还真的很难忘记。

    “各位爷,这是做什么?”

    陈大叔有点慌,虽说皇帝已经还京了,局势已经定稳定。可前几日的兵慌马乱,那深刻印象还未削弱,难免叫人提心吊胆。

    大账房露出一副和气的微笑来:“车上这位小娘子,是何方人氏,这是要去哪儿呀?”

    陈大叔这才知道人家是冲着第五凌若来的,不禁松了口气。

    第五凌若可不记得这位大账房,今天这位大账房是坐在车上,众星捧月。当日在医馆门口,如此威风的可是曹韦陀,当时曹韦陀为了向她显摆自己的排场,带了很多人马,大账房只在其中。

    第五凌若当时送曹韦陀离开,都是假惺惺地敷衍,哪有可能注意到旁人。

    第五凌若见他询问,再看他一把年纪,只当是个资深登徒子,便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拦我去路,问我名姓做甚?”

    大账房心中生疑,觉得即将出阁的姑娘,没有此时出门的道理,有心问个明白,所以也不说明身份,只笑道:“偶然一见,仿佛故人,故而相询,还请姑娘示以名姓,老朽并无恶意的。”

    第五凌若不知道被多少人用同样的理由搭讪过的,有人只这么说,有人说是梦里见过,还有说是前世曾有相逢的。不过,这么老的搭讪者还是头一回。

    第五凌若不免好笑,便顺口道:“我姓杨,住太平坊。却不记得与这位大叔见过。”

    这小姑娘心眼儿忒多,随口捏个姓氏,便用了杨冰的姓儿,出嫁从夫,先用了也没什么。太平坊近皇城,为了上朝方便, 王公大臣多住于此,第五凌若说出太平坊来,就是让他有所忌惮。

    当然,她坐了这么一辆农用的敞篷骡车,一看就不可能是王公大臣人家,更不可能是使相千金之女,不过,能和豪门权贵搭上边儿,哪怕只是个下人,也足以叫人退避三舍了。

    听她如此一说,大账房更加生疑,道:“姑娘姓杨,太平坊人?可是老朽认得一位姑娘,姓第五,名凌若,却是青萍镇上人家,与姑娘你一模一样,着实地叫人奇怪了。”

    那陈大叔本来提着一颗心,听他这么一说,登时一拍大腿,咧嘴笑道:“哈哈,凌若姑娘,你这闺女忒也小心了,不过还是那么的鬼机灵。听这老者所言,显然是认得你的,别是令尊的朋友吧?”

    陈大叔这一句话,可就泄了第五凌若的底儿。

    第五凌若虽然重新搬出她诳陈大叔的话来,还对大账房解释,是先前不确定他们的身份、来意,这才随口一诌,可大账房怎么肯信。一个次日将要出阁的姑娘,还需要此时奔波于途么?只是再开几服药的事儿,看那第五先生,连个价都没还,比他还迫切地要签买聘书,这时会放任女儿一个人出门?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

    大账房笑里藏刀地要送她回去,第五凌若虽然伶俐,可人生阅历尚浅,哪是这老狐狸的对手。你说要去取药,好,你说店名,我派人去。第五凌若诳说只记得路线,不记得店名,那也成,我陪你去。

    这一来,第五凌若是真没了办法,而到了这一刻,大账房也确定了一个事实:这姑娘,居然要逃婚!

    眼见长安在即,第五凌若却被拦在路上,被一群西市豪奴押了回去。

    此时,李鱼正在西市门口寻着代步工具。

    长安刚刚稳定下来,一切都刚刚恢复起色,许多人还没有回城,西市的商贾也是一样,再加上官府持续施压,所以,市井依旧萧条,西市门口的脚夫就少,脚夫少了便挑三拣四,活儿远了不去,近了不去,不好走不去,去的地方太偏僻不好再接活也不去。钱给少了不去,钱给多了也得拼活才去……

    饶是李鱼如今也没什么要紧事,都觉得这群混账东西可恶至极。

    他掏了一大把钱,平日里足以绕长安城三圈了,可此刻却是坐在车上,翘首枯等。那车把式揽了这么一个大活儿,也是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不在车上等客了,很殷勤地下去揽客,以求尽快送他上路。

    足足坐了近半个时辰,本来没脾气的李鱼已然火冒三丈,要跳下车寻他理论了,那车夫终于领了一帮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包小裹……

    李鱼看看那车厢大小,不禁望而生畏。

    可那车把式却有办法,先喊李鱼下了车,便把那大包小裹这儿堆两个,那儿塞一个,布置停当便喊几人上车,眼见那老的老,小的小,李鱼也不好意思与之争抢,最终只在车边儿上,半拉屁股坐在车沿上,半拉屁股坐在包裹上,铃儿响叮当地向青萍镇驶去。

    青萍镇上,第五凌若已经被大账房给带了回来,而第五先生夫妇此时却是愤怒不已地刚回来,一见女儿恼怒不已,但是见大账房来了,却又不要当着外人管教,只好强颜欢笑,迎了客人进门,先把女儿送进后院,让夫人看管了。

    第五先生很是担心自己女儿这般不服管教、不守妇道,会惹得人家不快,万一退了买聘书,那就鸡飞蛋打。不料大账房对此却不在意,不过是曹韦陀买回一个玩物而已,只要她有曹韦陀喜欢的皮囊足以,谁理她想些什么。

    大账房皮笑肉不笑地提点道:“第五先生,令媛这样,若非被我半路撞见,明日里可就都不好收场了。”

    第五先生赧颜道:“是,小女骄纵惯了,叫先生见笑了。”

    大账房淡淡地道:“也没什么,不懂规矩,到了曹家,自有人教她规矩。好在只是纳妾,我家阿郎并没有邀请外面的朋友,只是西市各处管事来喝杯喜酒。不过你这青萍镇距城里远了些,阿郎命我来,先接凌若姑娘去归来客栈小住,明日里从那儿接过门去。”

    第五先生连声道:“使得,使得,路途遥远,这有什么,正该如此。”

    大账房淡淡地哼了一声,道:“如此就好,但愿令媛不要再生事端。我们阿郎平素里很少发脾气,可他真要火起来,辗死你们第五家,如同辗死一只蚂蚁!”

    第五先生这一听,又担起了心事,女儿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这要真是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来得罪了人家怎么办?岂非人财两空。

    第五先生赶紧道:“啊,既然暂住客栈,那就是暂以那里为娘家了。莫如我和娘子同去吧,今晚也可照应一下,毕竟就这一个女儿,不能送她过门儿,以里不免牵挂。”

    大账房当然明白他的担心,转念一想,有他夫妇跟着也好,那小妮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说不定他爹娘好好劝说一番,能让她回心转意,更好地侍候男人,便颔首答应下来。

    第五先生连忙告诉妻子,第五凌若虽不情愿,可是被七八个豪奴控制着,她又能如何?

    当初,第五凌若就被两个豪奴拖进车去,第五夫妇也上了车,一左一右将女儿挟住。大账房换了一匹马,一行人便要往城里去。家门口又来了一大帮外人,左邻右舍自然好奇。

    第五夫妇守口如瓶,架不住被硬拖上车的第五凌若哭骂他们卖女,众邻居再瞧第五夫妇,便不免露出鄙夷神色。第五先生看在眼里,脸上虽然有些火辣辣的,心中却是不甚服气:等我成了青萍镇上首富,尔等只会羡慕没有生个漂亮女儿出来,哼!

    第五家大门一锁,一行人便往长安而去,第五家的这桩事,自然马上成了街坊邻居们交头接耳的谈资。

    夕阳昔下,彤霞漫天,一辆满载着包裹箱笼,里里外外挂了许多客人的大车,铃儿响叮当地进了镇子。李鱼从车上缓缓出溜了下来。

    他的一条腿已经麻了,屁股硌得生疼,腰杆儿也有种要折的感觉。于是,他左手叉腰,右手扶头,双腿岔开,重心放在左脚,麻掉的右脚微微点头,迎着夕阳,许久许久,不敢稍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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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介绍:
阴差阳错,误入大唐。这里有丰神如玉的李淳风,这里有腹黑闷骚的袁天罡。这里有婉媚无双的小高阳,这里有豆蔻十三的武媚娘。既来之,则安之,且看他一恩一仇、一情一梦、一信一诺间,如何嬉闹贞观,玩转大唐!逍遥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