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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逍遥游txt下载     逍遥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23章 长夜无眠

    这个夜晚,其实很多人都还不曾入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上皇李渊没有睡,睡在他身边的是他上个月刚刚纳的一个小妃子,年方十六,此时已睡得踏实。他轻轻抚摸着怀中少女缎子般柔软的肌肤,感慨万千。

    人的情绪转变,有时候就只需要一个契机,这几年来,李世民小意儿奉迎,早晚请安,逢宴必迎,绞尽脑汁的哄他开心,其实已经在他心中渐渐积累沉淀下来,直到今天……

    曾经令他屈辱的、悲愤的,现如今都成了他的阶下囚,为了搏他一笑,为他赋诗作舞,仔细想想,也该罢了。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世民也是他的骨肉,难道要把那份怨恨带到棺材里?

    “建成、元吉……”

    李渊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那猫儿般蜷在怀里的尚带些青稚的年轻**又抱紧了些,慢慢阖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李世民也还未睡。

    帐前留了一盏小灯,光透进帐子,李世民闭着眼睛,却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好几遭。

    终于,长孙皇后忍不住了,吃吃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陛下今天还很开心呐。”

    李世民张开了眼睛,妻子正微笑地望着他。

    李世民轻轻点了点头,道:“嗯,父亲终于放下芥蒂了,你不晓得,这几年来,我的心总是揪着,直到今天,才真正放下。”

    李世民身为皇帝,妃嫔无数,其中还有隋朝的萧后以及李建成和李元吉娇俏美艳的宠妃,俱都被他纳入宫中,十分宠爱。但这种宠爱,只是源于**,唯有长孙无垢,唯有这位皇后,才是他能倾诉心声的对象。

    “终究一世父子……”

    长孙皇后安慰地轻抚他的手掌:“你不要想那么多了,这些年来,你身为人君,夙兴夜寐,治理国家,才使得大唐蒸蒸日上。你是一个好皇帝,天下、后世,都会有一个公允的评价。”

    长孙皇后伸出柔软的手掌,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道:“我的夫君,将是千古一帝,好好歇下吧,今儿忙碌一天了,明日还要陪父亲狩猎呢。”

    李世民点点头,握住妻子的柔荑,又是一声长长地吐息,似乎,吐出了亘压在胸臆之间多年的一口浊息。

    这时候,魏王李泰的帐中,也是灯光未息。

    小胖子李泰衣装整齐,在房中来回地踱步。他还年轻,养气功夫不到家,神情显得颇为急躁。

    “先生,真没想到,太子居然会来这么一手!灵台,那是上窥天意之所在啊!可不是修一座台子那么简单。天子天子天之子,天之子上承天意,上询天意,这灵台就是天之子与上天沟通之所在,把它交由太子督建,这不就是告诉全天下,太子就是储君吗?”

    李泰气极败坏,也难怪他着急,人家是太子,先天就比他占了优势,而且,他虽有父亲异乎寻常的宠爱,可大臣们却并不待见他。

    人家太子有什么辅臣?汉王李元昌,大将侯君集,李安俨,杜荷(宰相杜如晦之子)、赵节(长广公主之子),这些是心腹,朝中大臣也因他是嫡长子,而认定了他就是储君。

    而他李泰呢?只有一个皇帝拨给他的老师,礼部尚书王珪,一个给事中刘洎。再……就没有旁人了。平素里与房遗爱、吴王李恪、薛万彻、柴令武等人玩得比较近,但现在还谈不到揽为心腹。

    对了,还有一位皇叔,荆王李元景,这位五通神转世一般的好色王,此番回京后突然就转了性了,变成了佛系王,整日里今生来日的,结交的不是方士就是番僧,神神叨叨的练丹打坐,也算是贴了文的边儿,所以现在两人走得也挺近。

    可此时此刻,能唤来商议机要的,却只王尚书一人,就连刘洎,也因官职低微,不在伴驾陪狩之列,无法唤来议事。

    王尚书点头道:“殿下,太子本就是国之储君,这是毫无疑问的。群臣欲有所投机,奉迎太子,也是理所当然。太子不要急躁,现在看来,应该是皇帝允许殿下建文学馆,招揽天下英才,已经令太子感觉到了不安,这说明,就算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也不敢忽视。”

    李泰听了,神色稍缓,但还是沮丧地道:“可修建灵台一事,不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哎,父亲只是在延康坊赐了我一座宅邸,岑文本就上书弹劾,说我盛修府邸,劳民伤财,我那钱都花在文学馆上了!真是举步维艰啊。”

    王尚书笑道:“可皇帝毕竟没有理会此事,虽夸他忠诚朝廷,但随后就把居地三十顷、周回十七里的芙蓉园也赐给了殿下你。殿下可还记得,房玄龄、魏征等人对殿下不够恭敬,皇帝可是把他们唤到宫中大发雷霆的。”

    李泰展颜道:“父亲是真疼我!”

    王尚书道:“这就是了。皇帝春秋鼎盛,只要殿下圣眷不衰,来日方长,急些什么呢?”

    李泰徐徐点头。

    王尚书又道:“太子乃国之储君,谁人不知?如今他争得了督建灵台的差使,也不过是再向天下昭示一遍,他是太子!”

    王尚书淡淡一笑,对李泰道:“而殿下你不则不然呐,文学馆建成,殿下就可以广揽天下英才,而且可以自授官职。这是种好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啊,假以时日,此消彼长,呵呵……”

    李泰一听,豁然开朗,道:“对啊!先生说的对!那本王就不去理他,他建他的灵台,我建我的弘文馆,哼哼!他灵台建成,仍旧回他的东宫,而我,则可以广招天下贤才,建立功德。”

    王尚书赞许地点头:“殿下这么想就对了。既如此,那臣就不打扰了,殿下明日一早还要陪太上皇和皇上……”

    他刚说到这里,帐外便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呜~~~~~”

    王尚书是文臣,不解这号角声的意义,怔了一怔,道:“出什么事了?”

    李泰喜文而不尚武,偶尔出城踏青围猎,主要也是柳下铺席,饮酒赋诗,行那文雅之事,所以一样不明白。两人正在商量这种大事,未免心虚,当即变色,掀帐冲了出去。

    此时,因那号角声起,不但巡夜的兵将行动起来,外围枕戈以待的兵士也是纷纷起身,知道那号角意思的人也是纷纷拔剑持刀,杀出帐外。

    “呜~~呜呜~~~”

    李鱼举着号角,站在帐口,吹得无经嘹亮。

    在鼓吹司这几天,突击训练之下,什么音律乐理,都不曾学会,但是一些简单的常识和一些简单的乐器,却是能鼓捣出声儿来了。

    他又是练武之人,气息悠长,这号角吹得有模有样。

    屯卫数名披甲人脚步铿锵,急急抢到李鱼面前,举高了火把一照,内中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士骇了一跳,急忙抢上两步,叫道:“小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就见李鱼鼻血长流,糊了一脸,看来好不吓人。

    李鱼见人都被他攉龙起来了,这才收了号角,用手一抹脸上血迹,道:“有两只猛兽,黑暗之中,我也不曾看清是什么,现在不知往哪里逃了!”

    旁边那将领起疑,举高火把照了照,狐疑地道:“猛兽?为何你鼻上伤势……”

    李鱼急急靠近两步,压低声音道:“将军糊涂啊,陛下喜欢张扬有刺客之事吗?”

    那位将军“啊”了一声,道:“那么?”

    李鱼道:“实不相瞒,方才有两个身着夜行衣、身材高大的男子摸进营来,在下正要出帐方便,撞个正着,被一人劈面一拳打个正着,亏我机警,连滚带爬逃回帐去,抓起号角就吹。那两个刺客见机不妙,已经潜进夜色逃了。”

    铁无环听得分明,对那将军道:“王将军,我们马上搜索全营,对外只说乃野兽潜入,若有刺客,一样无处藏身,还不至惊动太大,扰了皇帝歇息。明日一早,再把详情禀上。”

    那将军一听大喜,本来他负责今晚的警戒,不管是有刺客还是野兽潜入,都是他的失职。但是如此妥善处理,哪怕是眼下受了惩罚,上司见他如此会知机来事儿,没准过不了多久还会升职。

    只是,要这么做,李鱼得让功才行。

    他下意识地向李鱼望来,李鱼会意,点头道:“将军此计甚妙!”

    那将军登时宽了心,重重一拍李鱼肩膀:“你识得无环?好,改日再叫无环约你,一起吃酒!某左翊中郎将王超,你这个朋友,王某交定了!”

    王超交待完了,转身就走,拔刀出鞘,高喝道:“有猛兽潜进行营,加强戒备,四处搜寻!”

    铁无环对李鱼急急交待道:“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小郎君快回帐中裹伤。”

    李鱼眼见他们打着火把急急走远了,这才捂住了鼻子:“那小妞儿,真是翻脸无情啊,她居然真打!”

    此时,已然回到高阳公主身边,没事儿一样站在她身后,张望营中处处火把流动的杨千叶想起刚刚一幕,心里也说不出是气愤还是好笑。

    那个混蛋,居然不躲不闪。杨千叶是知道他的本事的,本料定他一定躲得开,结果他直愣愣地杵在那儿,这时收拳已经来不及了,也只来得及收了几分力,结果还是差点儿打歪了他的鼻子。

    但那混蛋接下来的举动,可近乎无赖了。

    他那帐中,堆了一堆的乐器,他居然抽出一个号角,满脸是血地威胁她:“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不动手,我可要吹了!”

    杨千叶茫然道:“你吹号角作甚?”

    李鱼道:“号角一响,众人赶来,你身份败露,将死无葬身之地。听我良言相劝,立即回去,瞒过今日,明日早早伺机离开。”

    “你混蛋!你……”

    “我数十个数,就要吹了!十、九、八、七……”

    难不成还真的杀了他?且不说她此刻手中没有兵刃,就算有,能恩将仇报么?就算肯恩将仇报,杨千叶也不信这小滑头那时仍然甘心受死。无奈之下,只得纵身掠去。

    此刻,整个行营处处流火,经过今晚,明日皇帝身边戒备必然更加森严,我还有机会下手么?

    杨千叶想到这里,无奈地吁了口气,仰起脸儿来,望着满天星辰,忽见夜空中倏然掠过一颗流星,杨千叶赶紧许了个愿:“我再刺杀皇帝的时候,老天保佑我千万离这扫把……”

    她还没许完愿,那颗流星就潇潇洒洒地离去了。

第424章 纵她离去

    两只不知为何物的野兽潜进了行宫,虽然侍卫们紧张了一晚,但从性质上来说,终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也没引起什么多大的轰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然,翌日一早,李世民还是知道了真相。

    昨日与父亲终于冰释前嫌的喜悦,依旧在影响着他,所以听闻这个消息,李世民也没有如何的动怒。

    身为皇帝,尤其是开国之初时的那些皇帝,比不得江山已定的和平年代,试图颠覆政权者、前朝遗老试图刺杀皇帝的事件,其实在每朝每代都有发生。

    这些事件,民间大多是不会知晓的,但李世民对此知之甚详。他只是接受了屯卫和千牛卫更加严密的保卫措施,神色间丝毫没有露出异样。

    今日他要陪同太上皇一同秋狩,这件事非常重要,尤其是在父子俩缓和关系之后,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

    所以,李世民仿佛没事人儿一样,一早就去向父亲请安,陪父亲早餐,谈笑风生,对于昨夜发生的事,他还主动提起,当然,是当成野物来提的,已几年不曾策马开弓的李渊倒是被他勾起了兴致,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少陵原上驰骋一番了。

    早餐之后,李鱼就去了高阳公主的营盘驻地。鼓吹署的驻地距这位公主殿下的驻地并不远,到了高阳公主帐前,恰看见她从帐中出来,一身骑装,年纪虽还小,但已隐隐出脱得有点小女人的韵味了,曲线窈窕,腰肢婀娜。

    一瞧李鱼,高阳公主蓦地瞪大了眼睛,指着李鱼,忽然放声大笑。

    小姑娘笑起来不知道遮掩,也不讲究什么笑不露齿,高阳公主捧腹大笑,笑得几乎打跌:“你太搞笑了,哈哈哈……,哎哟,不行了,笑得我肚子疼,你这什么样儿呀。”

    李鱼悻悻地翻了个白眼儿,趁高阳不注意,瞪了她身后的杨千叶一眼。

    杨千叶一脸无辜的表情,仿佛压根儿没看见。

    李鱼轻轻摸了摸鼻子,那里贴了一块膏药,剪成了梯形,正贴在鼻子上,看起来就和戏台上的小丑差不多。

    李鱼道:“昨儿晚上,也不晓得是狼还是狐狸,潜进了行宫,偏生被我撞见,受了点儿伤。”

    高阳乐不可支:“伤得严重吗?没有破相吧?这要被挠花了脸,小心说不上媳妇儿。”

    李鱼咳嗽一声,干巴巴地道:“男人嘛,看重的是内涵,皮相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哦,对了,刚刚过来,有位内廷的公公顺道儿叫我捎句话,请这位姑娘……”

    李鱼一指杨千叶,微笑了一下,只是他鼻子上正贴着膏药,笑容未免引人发噱:“请这位姑娘回去。”

    李鱼清了清嗓子,补充道:“昨日皇帝在猎场遇刺,行宫加强了戒备,所有人员要各归本司,以便管理。”

    李鱼这样一说,高阳也不好留人了,只好对杨千叶道:“你且回去,来日我向父皇要你过来。”

    “谢过殿下!”

    杨千叶答应一声,只好从高阳身边离开。她混在高阳公主身边,才有接近皇帝的可能,这一离开,除非尽快脱离行营,否则实际上她是没有归属的,很容易暴露,李鱼这是在逼她走。

    所以杨千叶向外走出去的时候,狠狠地瞪了李鱼一眼,着实有些怨恨。

    李鱼微笑着,在她与自已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道:“去我帐中等我!”

    等杨千叶离开,李鱼又与高阳说笑几句,高阳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一声道:“糟了,我都没问过她的名字,回头如何向父皇讨人。李鱼,你认识那个女史吗?”

    李鱼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杨千叶。

    李鱼微笑道:“公主说笑了,宫里的姑娘,我哪能熟悉呢。一会儿若再见了那位姑娘,我替殿下问问吧。”

    李鱼又与高阳公主对答几句,高阳公主便要乘马去寻父皇,问起李鱼,李鱼苦起脸道:“我受了伤,一颠就痛,已经向罗主簿告了假,今儿不能陪皇帝狩猎啦。”

    高阳挥手安慰道:“行啦,你就别往自已脸上贴金了。你就是没毛病,也没资格陪我父皇狩猎啊,你就是个敲锣的。”

    高阳公主背后几个侍女吃吃地笑了起来。小公主这一刀,补得有点狠了。

    其实李鱼此时还未向罗主簿告假呢,从高阳公主那儿离开,李鱼便急急回了自已驻地,先到自已小帐中,掀开帐帘儿一看,杨千叶根本不在,李鱼微微一皱眉:“难道她已经离开了?”

    既然杨千叶不在,李鱼便去寻罗主簿。

    罗主簿早已起了,此刻正在集合鼓吹署人员,准备先皇帝一步,赶去预定地点。李鱼指着鼻子对罗主簿告假,李鱼马上就离开的人了,而且明摆着要升,罗主簿自然不会难为他。

    对他那令人发噱的小丑形象,罗主簿也没露出半点好笑模样,他甚是关切地询问了一番伤情,便很是通情达理地道:“李鼓吹不用提心,你且在帐中好生歇养,这边交给本官就好。”

    李鱼连连道谢,为了表示伤情很重,步子也不敢走得急了,慢条斯理一步三摇地往自已帐幕走去。

    一掀帐帘儿,李鱼便骇叫一声,一下子牵动鼻子伤势,痛得他哎哟一声,就去抚住了鼻子。

    杨千叶正站在他面前,一个往里进,一个往外走,俩人的鼻子尖儿险些都撞在一起。

    杨千叶站在那儿一动没动,一双冒火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李鱼。

    李鱼急忙左右看看,侧身从她旁边进了帐篷,放下了帐帘儿。

    李鱼道:“你怎么来了?”

    杨千叶冷冰冰地道:“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李鱼道:“可我刚才并未看到你。”

    杨千叶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鱼眼珠一转,微笑起来:“我明白了,你刚刚想走来着,结果发现要混出行宫并不容易,所以才肯回来,是么。”

    杨千叶脸上迅速闪过一抹红晕,恼羞成怒道:“如果不是你坏我好事,昨天我已……”

    “只是一种可能,成功的机会只有三成,但你一旦动手,死的机会,却是十成十!”

    “那我反而应该感激你喽?”

    “不需要,我也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毕竟,如果皇帝有个什么好歹,哪怕只是受了伤,作为在场的一个,我也一定会受牵累。”

    随着这句话,一套男式袍服,上边还压着一块腰牌,被托到了杨千叶面前。

    “换上!不必刻意掩饰你的女儿家形貌,我太乐、鼓吹两署有乐师也有舞伎,还有惯扮女装的男角,真女人和似女人,都无甚希奇。这里是行宫,设在少陵原边缘,只有行宫外围设有警戒。你只需说乐器有所损坏,需回署去,自可蒙混出去。”

    杨千叶挺拔着腰杆儿,接过衣袍,李鱼对她笑了笑,举步走出帐篷,候在了外面。

    杨千叶一边套上衣袍,挂上腰牌,一边冷冰冰地道:“你坏我大事,虽然救我,也别想我承你的情。”

    李鱼在帐外道:“本也无需要你承情,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哎,我去高阳公主那里传讯要你离开,如果回头一时追查起来,发现子虚乌有,只怕就会认为我与刺客乃是同谋,定然是有死无生了。”

    帐中沉默下来,杨千叶没有再与他斗嘴。

    李鱼又道:“如今弄了太常寺的袍服与腰牌纵你离开,如果有那精明的人发现异样,追查起来,我也一定是有死无生。”

    帐中只有悉索的穿衣声,杨千叶还是没答话。

    李鱼道:“我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救你,其实你一点都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承我的情,毕竟,这是我自已想这么做,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帐帘儿霍地一声拉开了,穿了一身男袍的杨千叶有些愠怒地站在帐口,颇显英姿挺拔。她瞪着李鱼,冷冷地道:“少跟我说得这么可怜!如果换一个人,这么一而再地阻挠我的复国大业,我早宰了他!”

    杨千叶扯了扯系在革带之下的袍衣,昂首挺胸地走出去,与李鱼擦肩而过,连眼角都不捎他一眼。但是随着她迈出去的脚步,当她与李鱼错肩而过,避开了他视线之后,肩膀却悄悄地塌了下来,挺起的眉梢也放了下来。

    “对不起,我有我的责任。你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图报了。这一世,只希望你我一别,从此相见无期!”

第425章 改弦更张

    随后两天的狩猎,在严密的警戒中顺利完成,当皇帝打道回宫的时候,李鱼才悄悄松了口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还真担心杨千叶会不计后果,再度潜入,意图刺杀。他不是神仙,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永久。

    除非她自已放下这无谓的仇恨,从那深渊里跳出来。其实在李鱼看来,杨千叶找上李世民,本就有点过于偏执,虽然李唐家族是从大隋旧臣中跳出来的取代者,但是杀害杨千叶父亲的,却与李唐无关。

    只是,那硝烟四起,反王频现的年代,一路路枭雄豪杰,尽已化为尘土,墨白焰那几个太监要为杨千叶树立一个奋战的目标,只能把这一切转嫁到李世民身上,而从小接受这一观念的杨千叶,又岂是他几句苦口婆心的话就能说服的。

    虽然有着刺客偷袭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但对李世民来说,此番秋狩收获多多,最大的收获就是改变了与父亲已持续多年的冷战局面。为此,摆驾回宫时,李世民甚至提出,要亲自为父亲驾车。

    李渊当年就曾为隋炀帝杨广驾车,其实这时候的驾车人,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司机。这是从上古时候传下来的一种习俗。春秋战国时期,作战还普通使用战车的时候,统帅战车的驭车人,大多就是拥有贵族身份,地位比车上的统帅低不了多少的亲近人。

    一辆战车的配备,除了战车上的主将,身份地位第二高的就是驾车人,而不是站在车上,协同主将作战或护卫其安全的侍卫。相对于战车之上的人,他的防护最薄弱,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驾驭战车冲杀的人等于车上主将的那双腿,他决定着在千军万马险峻地比的战车上,把这辆战车以及战车上的人带去哪里。所以他不但得是极勇敢的人,而且还得是极有头脑的一个人。

    传承下来,为帝王驭车,有时就成了一种荣耀,是表示这是皇帝极宠信、亲近的人,所以李渊当初为表弟杨广驾车,绝不是一种羞辱,而是一种荣幸。

    但尽管如此,李世民毕竟已然是天子,天子驾车,这就有点过份了。李渊之前虽然跟儿子呕气,可也一直明白哪些底线是不能触碰的,如今既然父子言和,自然更不会得理不饶人。

    囿于儿子的身份,不能让他驾车,但儿子这番举动,又是为了向天下人昭示。所以李渊灵机一动,便拉着李世民一起走到自已的辇车旁,笑道:“你为帝王,岂可为父驾车,就让太子代劳吧。”

    李承乾见父亲要为祖父驾车,而祖父却连连推辞,本就有心想代父驾车。只不过,一时却还不太清楚父亲的心意,生怕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这时得了祖父的吩咐,大喜过望,连忙抢前一步,从车辕上拔下大鞭,毕恭毕敬地道:“请祖父大人与父亲大人登车!”

    李鱼乜着眼角,鼻梁上贴着白布膏药,旁边是舞动双手,指挥着鼓吹署众乐师奏乐的罗主簿,眼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吐槽:“要说舞台,真没有比皇家更在的舞台了,这一天天的,戏真多,也不嫌累。”

    御驾终于启程,大队人马缓缓行向长安城。

    远远的,一片起伏的丘陵之上,杨千叶、墨白焰、冯二止三人静静地伫立在灌木丛中,青色的衣裳与周围的草木浑然一体。

    三人的神情都很黯淡,一向最为坚定的墨白焰,此时神情也有些萧索,心中自语:“多少次试图行刺,有时眼看就要成功,总是因为诸多意外功亏一篑。难道我大隋真的气数已尽?”

    冯二止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息,道:“可恨!我若有可射千丈的利箭,便一箭射死了他!”

    杨千叶苦笑道:“真有这样的神箭,可如此之远,便连人都看不清,如何射得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想,总会有机会的。”

    墨白焰皱了皱白眉,道:“殿下潜入行宫的这两天,也丝毫不得机会。看来,是我们计划有误了,如果我二人不先在猎场行刺,使得皇帝提高了警觉,殿下冒充宫女,当有机会得手的。”

    冯二止恨恨地道:“总管此时再说这个有甚么用,其实若非有个乐师飞出个铜锣来,便是在猎场上,你我也要得手了。”

    杨千叶有些心虚,她可没告诉墨白焰和冯二止,在猎场上又坏了他们好事的人,还是李鱼。而这件事,她在高阳公主身边时,已经听她说过了。

    她更没敢讲,其实在行宫里时,她是有机会得手的。虽说李世民身手矫健,本就武艺高明,可在他的大帐中,他可是毫无防范的。一等一的高手,毫无防范之下,被她一记“鹤噱”,也能击碎喉骨,取他性命。

    可惜,她被那只飞出铜锣的手,牵住了她的小手,不但没有机会宰了李世民,反而和李世民、李承乾、李泰、李鱼这些混了帐的李家人一起跳了一曲欢快的“踏歌舞”。

    想想……都要咬碎她的银牙。

    杨千叶咬着牙,缓缓说道:“我们虽然失败了,但是,我倒想出一个极好的办法。”

    墨白焰和冯二止心中一动,忙道:“殿下,有什么好办法?”

    杨千叶道:“这一次, 我只差一点就成功了。我发现,皇宫大内防卫固然森严,却是外紧内松,一旦能成功地混进去,其实机会多多。”

    杨千叶转向墨白焰和冯二止,兴奋地道:“你们说,我参加采选怎么样?做个宫女,我还够格吧?再加上我识文断字,不比普通宫女,入得宫去,再使些钱财交好女官,要上位也容易。只待我得了能接近皇帝的差使,想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墨白焰大吃一惊,道:“万万不可,这一次暂冒女史,也是再三推敲,确认安全,这才冒了一次险。殿下若入宫去,却是万万不可。”

    杨千叶道:“墨师不必担心,到那时,我已有女官身份,进出宫廷大获自由。只要计划巧妙,这边得手,立即脱身,不等消息传开,我已远走高飞了。”

    墨白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万万不可!”

    杨千叶急道:“宫中采选,须得年龄在十三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我如今已十九岁,此时若不行动,来日再想行动也迟了。”

    墨白焰肃然道:“我等所为一切,全赖殿下领袖。殿下冒险入宫,岂有此理。”

    冯二止迟疑道:“总管,如果计划周详的话,我觉得似乎可行……”

    他还没说完,后脑就挨了墨白焰一巴掌。

    墨白焰一把拉住冯二止,将他拖出几丈远,瞄了莫名其妙的杨千叶一眼,压低声音训斥道:“愚蠢!若‘花鸟使’真个选中殿下,将她纳入宫中,先要皇帝遴选的!以殿下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哪可能做个宫娥,一旦被天子看中,选为才人,难道要殿下以身侍奉?”

    冯二止怵然而惊,失声道:“啊!是了,是我想得差了。殿下不仅容颜出众,举止、气质,更远非其他女子可比,一旦入宫……对对对,绝不能让殿下入宫。”

    墨白焰所说的“花鸟使”,是唐朝时期选秀女的人的称呼,由内廷宦官充任,专为宫中采选女子,权柄极重。由其遴选的秀女,先要由皇帝过一遍目的,有觉得姿色出众,便可马上点为才人,这就由普通的宫娥马上变为有内廷职称的女子了,是有侍寝义务的。

    当然,你也可以重金收买之,令“花鸟使”帮助遮掩,但是,“花鸟使”权柄固重,责任也大,一旦进了宫,那就意味着有可能会被皇帝看到,如果皇帝看到,觉得非常美貌,而他此前却不曾发现,那这个“花鸟使”必死无疑。

    实际上,“采选制度”本就规定:官民之家,但有隐匿其女,不应征选者,即处死刑。后来唐玄宗的时候,就有人想要蒙混过关,买通了“花鸟使”。那还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九卿之一的太常卿呢。

    这位太常卿姓卢,为儿子聘娶的媳妇姓崔,没错,两家都是七宗五姓之一的高门大姓。奈何尚未过门儿,崔氏就被“花鸟使”看中了。卢大人给他送了大笔财物,移花接木换了人。

    而且换的人也不是普通民女,还是崔家的女子,只是不是与卢家已经定了亲的那位,结果被人告发,卢氏父子皆以欺君之罪被杖毙,那个内廷的“花鸟使”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还是想不入宫呢,而杨千叶想达成目的,是一定要入宫的,要入宫还要“花鸟使”做手脚,莫为皇帝选中,这难度实在太高。墨白焰原本就是内廷总管,深知这种事,没有哪个“花鸟使”肯答应。

    为了复国,牺牲一个女子的清白,在墨白焰眼中,本也不算什么。如果杨千叶是男子,为了谋图复国大业,需要一个皇室的小公主牺牲自已,去皇帝身边做内间,墨白焰一定支持。

    可他这唯一的主子是女的,把她送进宫去,万一真成了皇帝的女人,与皇帝有了真感情怎么办?万一有了皇帝的骨肉怎么办?杨千叶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除了主仆之义,还有一份不敢宣诸于口的祖孙之情。这也是墨白焰绝对不忍、不能去做的一个理由。

    二人计议一番,重又回到杨千叶身边。杨千叶可不知二人窃窃私议了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墨师,你和二止商量了些什么?我觉得这法子不错啊。”

    墨白焰苦笑摇头:“殿下,老奴当年是宫中总管,于宫中男侍女官们的事情十分了解,事情不像殿下想像的那么简单,此计行不通的。”

    墨白焰生怕杨千叶还打这个主意,急忙道:“老奴倒是想到一个可行的办法,要与殿下商量。”

    杨千叶疑惑道:“什么办法?”

    墨白焰道:“殿下听那高阳公主说,太子与魏王李泰不和?”

    杨千叶点头道:“不错!皇帝宠爱魏王,太子储君之位岌岌可危,两位皇子之争,已是极为激烈。”

    墨白焰摸了摸假胡子,微笑道:“罗霸道和纥干承基,现被太子揽为心腹?”

    杨千叶颔首道:“正是!”

    墨白焰点了点头,道:“这样的话,老奴倒是想到一个法子,咱们……何不利用太子与魏王之间的矛盾,再借助拿捏在手的罗霸道与纥干承基的把柄,从中运作一番呢?”

    杨千叶想了一想,目光渐渐亮了起来:“太子与魏王争嫡,其酷烈,未必就比我们图谋复国轻松,我想,这是一个可资利用的好机会!”

第426章 家事

    杨府左邻右舍的宅子已经买下,到月底的时候,原本隔断的后三进院子也要收回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刻杨思齐已经招了一批工人,正在拆除左右邻舍的旧建筑,拆下来的材料分门别类地堆放在地上,暂时还未运走,显得有些杂乱。不过杨思齐旧宅受到的影响不大,只是周围的围墙拆除了,显得空旷与杂乱。

    李鱼回到家里,照例没有碰到人,杨思齐连招个家仆小厮都嫌麻烦,所以原本宅子就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潘大娘和吉祥出身贫寒,现在虽然有了钱,能自已动手的也懒得麻烦别人,所以也没有招聘仆佣的意思。

    偌大的宅院就这么几口人,现在都忙着改建宅院的事去了,故而显得格外冷清。

    李鱼见没人,便径直去了作作的房间。

    作作倒是招了一个小丫环,忙着料理一些眼么前儿的事情,免得凡事总要劳动婆婆。这丫环叫小云,才十二岁,瘦瘦的,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模样儿倒还清秀。

    她正坐在门口廊下择着青菜,看到李鱼,便怯怯地站起来,扎撒着双手,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鱼总是早出晚归,这小丫环就见过他两面,对这位男主人便有些怕生。李鱼摆摆手道:“你忙你的。”说完就从这小丫环旁边走过去,进了内宅。

    小云松了口气,坐回小马扎,继续择起了菜,只是原本小声哼着歌儿的,这时却不敢再唱了。

    作作穿着一身宽松的燕居常服,侧卧在榻上,手里拿着一个拳头大的红绣球,正在哄孩子。

    按照传统的作法,女人坐月子是很遭罪的。稍带点儿咸味的菜都不能吃,凉东西也不能吃,不能洗澡、不能洗头,一个月下来,蓬头垢面,皮肤一挠都像砂纸似的沙沙直响。真不知道这坐月子究竟是保护产妇还是折磨产妇。

    其实故老相传的这些规矩,在条件极恶劣的上古年代倒是确有其必要,但随着时代发展,生活条件、人体素质已经大幅提高,可这些“老经验”却被机械地保留了下来,丝毫未变。

    幸好,作作是来自西域的人,而且她有一半粟特人血统,李鱼便跟媳妇儿联手哄骗潘氏,说依照陇西的规矩,坐月子的规矩与本地是不同的。而且作作有西域人的血统,一些本地媳妇不能做的事,她是不碍的。

    这年代声讯信息不发达,西域习俗是个什么样儿,潘氏也不了解,所以作作倒是可以每日沐浴、梳妆打扮,丝毫未受影响,还因为初作母亲,明艳之外,多了几分柔美的光辉,不像旁人家坐月子的小妇人,都跟抱窝的老母鸡似的,搞得蓬头垢面。

    “你回来啦。”

    作作看见李鱼,便露出欢喜的笑容。

    “回来啦。”

    李鱼在榻边坐下,在她颊上吻了一记,转眼去看儿子。

    得益于母亲强健的体魄和优渥的生活环境,这小子娘胎里就得到了充分滋养,营养充足,精力旺盛的很。不像有的人家,初生的婴儿足足七八天,还是整天闭着眼睛,吃了睡,睡了吃。

    小家伙正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瞪着那只缀了缨络的红绣球看得有滋有味,突然红绣球不见了,变成了李鱼靠近的大脸。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天,小家伙握紧双拳,呶起小嘴,胖乎乎的藕节儿似的一双小腿蛤蟆似的蜷起来,嘴角吐出一个泡泡。

    李鱼伸出手,好笑地接住了他的一对小脚丫,小家伙用力一蹬,借势抻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打了一个大大地呵欠,眼睛半睁半闭地想睡了。

    作作把儿子揽到怀里,轻拍着他的身子,对李鱼道:“这几日开始拆建房子了,有些嘈杂,我想带孩子回西市去住,又怕婆婆会有什么想法,你看要不要跟她说说。”

    李鱼道:“老人家要是整天看不到她的大孙子,只怕是不成的。不若这样,白天里你就回西市,等到晚上再回来,到了晚上,这儿也就不施工了。再说,小孩子,别太娇惯了他,有点小动静就不睡了?”

    作作道:“嗯,只是他现在白天也要睡上几觉,太嘈杂了睡不好。我也不想让他太娇气,男孩子嘛。”

    她微笑地看了儿子一眼,在母亲怀里,被她轻轻地拍着,小家伙已经闭上了眼睛,睡得无忧无虑。

    作作自得地道:“父亲要赶在冬天前来长安,估摸着也快到了,没有把我风风光光地嫁了,父亲一直耿耿于怀的,我都有些怕见到他了。不过现在有了这小家伙,我就不怕了。父亲见到他的宝贝外孙,一定懒得理会我了。”

    李鱼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想了一想,道:“估算时间,岳丈大人应该就在这十几天内抵达长安了。对了,我跟你说的我娘的事情,你们做的怎么样了?”

    虽说作作跟吉祥隐隐分成了两派,有些竞争的苗头,但这种关系,终究不是剑拔弩张的敌我关系。李鱼也不奢望她二人都好得蜜里调油,但也不希望两人过于生份,便灵机一动,把撮合母亲与杨思齐的事情拜托给了她们。

    为了达成这一任务,两女少不得要商量行事,彼此配合,这样一来,彼此的关系就能缓和许多。而且,吉祥是外柔内刚,平素里极温柔的性子,不触碰她的底线,这只温柔的小猫儿绝不会亮出她的爪子。

    而龙作作呢,则恰恰相反,表面上张牙舞爪的,乍一接触,只会叫人觉得她霸道。但接触多了,就会发现这妹子刀子嘴豆腐心,没心机。没心机,这一点尤其重要,很多无谓的敌意和戒备,会在这接触中烟消云散。

    李鱼这一手可谓是一举两得,这货也是个天生的阴谋家。之前在利州的时候,有个任太守做强敌,在陇西的时候,有四大寇做对手,等到了西市,又有王恒久、乔向荣两党相争的生死漩涡。

    等他到了鼓吹署,整日里无所事事,这点小心机,就全用在算计自已女人身上了,不过现在看来,效果是真不错。李鱼一问,龙作作马上来了兴致,兴冲冲地道:

    “很顺利啊,我和吉祥商量了一下,后来就各自负责一块。她呢,现在帮着杨先生处理改建宅邸的事儿,经常打交道,就负责向杨先生吹风儿,你也晓得,那杨先生是实心竹子吹火—一窍不通,不多点点,他是不通窍儿。”

    “我娘这边呢,她心意如何?”

    “婆婆这边呢,应由我来负责了。每天婆婆来看小宝,我都拐弯抹脚提起杨先生,一开始她还只当笑话听的,现在隐隐约约,也是有那么点意思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嘻嘻,婆婆总是嚷嚷要少吃东西,要减肥,可只见她说,不见她做。我拐弯抹脚地提过几次杨先生似乎很喜欢她,而你也乐见其成,只是作为儿子,不好想母亲提起之后,她现在每晚那顿饭可是真的不吃了呢,那腰身日渐显现了,你还别说,婆婆腰身一现,脸蛋儿变小,真是愈发显得年轻漂亮了。”

    李鱼微笑道:“嗯,不错!这件大事,可就拜托你们俩了。”

    “你放心好啦,本姑娘出马,哪能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龙作作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失笑:“不过,也真是的,哪有你这做儿子的,整天算计着让自已老娘嫁人的。要不是我深知你的为人,真要以为你是图谋人家杨先生的家产了。”

    李鱼摇头,感慨地道:“家母青年时守寡,独自一人拉扯我长大,吃了太多苦。现如今我已成家立业,可母亲实则岁数并不大,才不过三旬五六,还有多少岁月要独自度过?杨先生又是一个极好的人,绝不会亏待了母亲。”

    龙作作凝视着李鱼,忽然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世间为人子女的,有几个会有你这种想法?我没看错你,你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好人。”

    李鱼抓住她的手,啼笑皆非地道:“怎么跟摸你儿子的小脸蛋儿似的。我也没有看错你,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恨不得一腿将我踢成残废,那叫一个霸道。可我就知道,敲碎了那层硬壳,你比谁都柔软。”

    “人家上辈子欠了你的罢了。”

    龙作作扁了扁嘴儿:“哎!想当初,本姑娘纵横马邑州,多少豪绅贵介公子追啊,可偏生就喜欢了你,还为了你,私奔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心甘情愿做了你的女人,还为你生了儿子。”

    “这就是缘份。”

    李鱼笑嘻嘻地瞟了一眼她微敞的胸口,那里隐约地露出一对肉光致致的大白馒头,还透着幽幽的奶香味儿,如果不是儿子就偎在她怀里,李鱼真想凑上去“啃”两口。

    “缘份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龙作作白了他一眼,拉了拉衣衫,遮住了那道诱人的深沟,道:“话是这么说,可啥时候婆婆和杨先生才能水到渠成?他们一个是木头性子,一个不好启齿,咱们做小辈儿的,敲敲边鼓尚可,又不好出面戳破这层窗户纸。”

    李鱼笑吟吟地道:“我正要请杨先生出面,帮我一个大忙,明日约他一起去钦天监。到时候正好拜托那里的一人做媒人,那人可厉害了,如果是他出面作媒,这事儿就是天作之合,我娘就算有些不好意思,有天意遮羞,也会答应了。”

    龙作作惊奇地道:“是谁啊,这么能耐,居然敢称代表天意。”

    李鱼道:“你在西域,想必是没听过他的名声的,此人姓袁,名—天罡!”

第427章 父子双簧

    “袁天罡?”

    作作动了动眼珠,想了一想,忽地“啊”了一声,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人我知道,吉祥曾经跟我说过呢,说此人在长安极负盛名,据说他真的是谪仙下凡,可以上窥天意呢!”

    吉祥跟她说过?李鱼听了不禁心中暗喜,看来这两人相处的还很不错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吉祥能跟她说起袁天罡,必是闲聊时候提起的,这两女能坐在一起闲聊家常,这关系就不会太疏远。

    当然,之所以有这效果,也是因为作作也好、吉祥也罢,骨子里都是善良女子,不然的话,李鱼动多少心思也是白费,让她们太过接近,反而会弄巧成拙,让她们斗得更加不可开交。

    李鱼道:“不错,正是这位袁大人,我从明日起,就不在鼓吹署做事了,朝廷调我去修灵台。其实于建造一道,我是一窍不通,正须借助杨先生之力,到时候,便央袁先生保了这个媒。”

    作作一听,却是大喜,她到底是生意人家出身,马上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利益,欣欣然道:“好哇,郎君你这是换了个肥差呢,你既然负责建造,可千万把建造的事牢牢抓在手中,这其中油水大得很呢。”

    李鱼原还打着当个甩手掌柜的主意,想着把杨思齐忽悠过去给他做工头儿,自已逍遥事外,专心致志从事“造人大业”,闻听此言不由一怔,道:“此中大有赚头?”

    若在后世,李鱼也是知道建筑房产业很赚钱的,但那主要是在地皮和卖房子上赚钱,这建造过程中赚头多少,放在这个时代,他却不甚明了。

    龙作作道:“那是自然,就咱们家这次改造,支出的费用就是极大一笔开支,内中利润大小,可想而知。你要知道,这还是杨先生找来的人,那些人都要仰仗杨先生,开的是极公道的价格呢。”

    李鱼一听登时也是两眼放光,说实话,以前他看穿越小说,那些在现代俱都是凡夫俗子而且各个方面就一普通人的人,一旦回到古代,仿佛就脱胎换骨,受到了时空的洗礼,一个个不但天文地理无所不通,而且个个都成了忧国忧民的大圣人,他也一直以为如此。

    可是等他真的有了这样一番际遇,才发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原来多大本事,还是多大本事,他原来什么性情,还是什么性情,并不会因此就变成了一个大圣人。

    或者因为后世的见识以及价值观,会让他在做人做事上,与今人有一定的区别,但绝不会发生本质的变化。以他来说,既已融入这个世界,他想的也是有一份稳定而收入优厚的职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尤其是大唐正在步入盛世,也不需要他去指点江山,比比划划的,他只需要做好自已就行了。而偏偏他的女人又是如此优秀,深深和静静那两个吃货不论,吉祥本就出身寒微也可以不论,可是作作呢?尤其是第五凌若。

    就算是在他那个年代,男人收入比他的女人还低,都是一种沉重的心理压力,要承受社会上明里暗里诸多非议的压力,何况是这个年代,他做梦都想凭自已的能力,把这个家完全撑起来,那他这个一家之主,才能挺得直腰杆儿。

    听龙作作一说,李鱼也马上意识到了这其中的机缘,可不仅仅如罗主簿所分析的仕途上的好处,而且是大有商机。

    李鱼马上道:“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杨先生。”

    李鱼刚说到这里,忽然发现作作怀里的小家伙打了个盹儿,已经又睡醒了。

    他正一边卖力地嚅着泡泡,一边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李鱼,仿佛在听他们说话。

    李鱼忍不住笑道:“哟!你也在听啊,赶紧长大,给你爹去当包工好不好?”

    小家伙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一脸懵逼的样子。

    李鱼向他扮个鬼脸儿,道:“很赚钱的,可以赚好多好多钱,然后给你娶好多好多漂亮媳妇儿,然后给我和你娘生好多好多可爱的孙子孙女儿。”

    小家伙咧开嘴巴,一道晶莹的口水滑到了下巴上。

    李鱼忍俊不禁,“噗”地一下笑了出来,轻轻给儿子拭去下巴上的口水,道“嚯!瞧你这点儿出息,一听说赚大钱就开心了呀,真是个小财迷。”

    龙作作白了他一眼道:“明明随他爹,是个小色鬼!”

    李鱼一怔,紧张地道:“不会吧?这怎么可以,我儿子生得这么可爱,难道将来会被某个霸道的女人给硬生生地推倒,强行占有了他的身子?而且可能还不只一个?我的天呐……”

    李鱼还没说完,龙作作已经满脸通红地伸出手来,拇指食指成钳形,袭向李鱼肋下。她刚刚一见李鱼一脸严肃,还以为李鱼想到了什么要紧事,想不到竟是调侃她,虽然龙大小姐一向落落大方,也有些羞涩难禁了。

    李鱼也是眼疾手快,哈哈一向,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向外溜去。

    李小鱼再度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地看着大马猴儿般蹦蹦跳跳跑掉的那个家伙,不晓得为什么他和其他人四平八稳的走动不甚一致。不过,显然是如此跳脱风骚的动作更合乎小家伙的胃口。

    他呶着嘴儿,手脚舞动起来……

    ……

    “为朝廷修建灵台?”

    杨思齐一听,脸色就有些难看,连连摇头。

    其实吉祥和龙作作这些日子不断撮合之下,杨思齐已经意动。

    潘大娘只是因儿孙的存在,听起来似乎老了,但这个年代人的成亲年龄普遍偏低,所以潘大娘实际年龄并不大。再加上她底子好,之前是邋遢了一些,可一路奔波进京,人就已经瘦多了,之后这段日子生活优渥,调理的也好,身材、气色都有改善,再瞧起来何止是风韵犹存,分明就是一个姿容妩媚的盛年妇人。

    杨思齐与她朝夕相处,还真吃她那刀子嘴、豆腐心的一套,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技术宅,对潘大娘是瞩意的不得了,而他一旦与潘大娘结合,那李鱼就是他的继子了,所以对李鱼,他也亲切了许多。

    但李鱼这一提出要求,他还是面有难色,连连摇头。

    李鱼锲而不舍地央求半天,杨思齐才道:“实不相瞒,我喜欢研究些稀奇之物,所以一向被正流的建造大家视为异类,予以排挤,所以一向只在民间揽活计,少有接触官府。”

    杨思齐抿了抿嘴,又道:“前几年受人怂恿,也是一时见猎心喜,帮着太上皇设计了一张可以遇刺时自保的床榻,就被人抨击唾骂,说我以奇技淫巧取媚于上,希图幸进。”

    杨思齐皱着眉,苦恼地道:“我这人,一向最为难的就是与人打交道,这些事情实在是烦不胜烦,所以,但凡涉及朝廷,我就想远远避开,免得与阎……与那些正流的建造大家惹出些口舌之争。”

    李鱼听到这里方才明白,听他脱口说出一个阎字,估摸就是极受朝廷重视的建造大家阎立本。想不到在这些技术人员圈子里,也有派系之争。当然,他们争的可能不是权,也不是钱,而是一种建造理念,但对圈内人来说,这反而是绝不容挑衅的学术权威。

    李鱼思索半晌,试探着问道:“杨先生只是不想与那些囿守正流的建造大匠惹起纷争?如果这灵台建造,由先生设计、主持,但却不能挂上先生的大名铭于后世,千古留芳……”

    杨思齐松了口气,摆手道:“什么千古留芳,百年之后,我就已然化作一团朽土了,留名如何?不留名又如何?与我有何相干?”

    李鱼翘起大拇指道:“先生通达古今,德行光明,实在令人钦佩。”

    杨思齐受他一夸,反而不好意思了,有些忸怩地摆摆手。

    李鱼清咳一声,小心翼翼地道:“如果我能保证让先生隐于幕后主持灵台建造,放开手脚,不受约束。而由在下站在台前,面上主持其事,应付诸般琐碎,先生……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李鱼说完,心中惴惴不已。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最无耻的剽窃、最卑劣的抢功啊!

    灵台,若搁在后市,不过是气象局观测天象的一处所在,不算什么,但在如今这个时代,这可是一桩真正留名千古的大工程啊!现在的灵台,是从汉代延用过来的,新建的灵台还不知要用多少代,那身后之名……

    最重要的是,即便杨思齐不在乎身后之名,但是技术宅也在乎自已的心血被别人冒名剽窃,据为已有吧。所以李鱼问得战战兢兢,生怕这位老宅男登时勃然大怒,骂他个狗血喷头。

    孰料,杨思齐听了后却是两眼一亮,兴奋地道:“真的吗?你真能让我只负责设计,建造,不去应酬、不去沾惹那许多是非?”

    这态度……似乎……,李鱼试探地点了点头:“我……当然可以,一定可以!”

    杨思齐松了口气,欣欣然道:“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你若让我出面和那些人打交道,那我就一定不去了。”

    李鱼感动得内牛满面,这……这真是比亲爹还亲的爹啊!这样的继父大人,我认定了!

第428章 真人

    翌日一早,李鱼与杨思齐便同车赶往钦天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杨思齐平素便不修边幅,为了打造器物方便,常着两截衣,所以也不用换什么衣服,直接本色出演,就完全是一个包工头儿模样。

    两个人坐在车上,车轮辘辘,颠簸久了,衣襟褶皱处居然颠出些碎木屑来。

    李鱼看见了,忍不住伸手将它拂掉,笑道:“先生每日沉迷于研造,生活上也太随意了些。若是不知你身份的,谁会知道,你是动动手就能创造巨大财富的当世大匠!”

    杨思齐久不与人打交道,自从李鱼一家住进杨府,与人打交道多少多了些,但还是显得有些生涩。饶是李鱼是晚辈,这一夸,也让他有些腼腆起来,道:“没有啦,好多了,呵呵……”

    李鱼道:“先生昨晚教了我些东西,可我毕竟是外行,一时之间仓促了解些,怕也应付不来,到时候我若有不明白的地方……”

    杨思齐恍然,微笑道:“我明白!你不用担心。你不用因为有求于我,就一口一个先生,还是叫杨叔亲切些。”

    李鱼笑道:“倒不是因为我有求于人,才刻意恭敬。实是因为先……杨叔为人太好了,从未把我一家人当外人,称一声先生,是由衷的尊敬。”

    杨思齐道:“叫杨叔好,叫杨叔好。”

    他想了想,又挠了挠头发,道:“呃……,我只是少与人打交道,与人攀谈的话,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所以面面相对,不免木讷了一些,但要说到建造,我还是有大把言辞可以说的,你放心,什么时候该接口、可说话,我都明白了。”

    李鱼一想也是,这个建造大家,还会研究那么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智商会差了么?他只是太过痴迷于建造,是个专业宅,跟不同行的人,有点话不投机罢了,这样一想,心中就放宽了许多。

    二人车子行至钦天监左近,先就看到了路边的伞摊。

    有些特殊本领的人,貌似都有些特殊的癖好。苏有道此人每日在此出摊制伞,也确实在做制伞卖伞的生意,却叫人不明白,他为什么有如此古怪的嗜好。

    李鱼车子一到,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伞摊前与一位客人交谈的苏有道,马上吩咐车夫停车,跳下了车子。李鱼等那客人满意地点点头,选了一把雨伞离开,这才举步上前。

    苏有道方才就已看到了他,这时把客人打发走了,便起身向李鱼拱手为礼,笑道:“小郎君,久违了。”

    李鱼道:“苏先生久违了。早已听说,我离开不久,先生也离开了褚府。其实褚大将军那里,守孝之期将过,不日就该复出了,若能为他幕僚,未必不是一份前程。先生……”

    苏有道笑道:“人各有志。苏某街头卖伞,活得逍遥自在,生活也还优渥。幕僚生涯,谨小慎微,不是苏某的性情。只好有负小郎君的一番好意了。”

    李鱼摇头:“不敢,只是站在李某这厢,有些为褚大将军惋惜,失去了一位良佐呀。”

    苏有道莞尔:“小郎君过奖了,苏某只是识文断字,其实要做褚大将军幕僚,为人出谋画策,处理文书,实是力有不逮,若久处褚府,未免滥竽充数,误了将军的大事就不好了。小郎君今日何以有暇来此?”

    李鱼一听,饶是皮厚,脸上还是不禁一热。

    这时他才想起,当初随便忽悠了几句文盲大将军褚龙骧,害得老褚把他当成了不世出的“卧龙”“凤雏”般的人才,奉为上宾。奈何他之所学,用于当世文人,实在是半吊子中的半吊子,根本拎上不台面,所以只好把苏有道请去做助手,实则是代包了应该他这位李师爷该做的工作。

    现在呢,他做了官,却依旧是专业性极强的官。一个于建筑毫无常识的外行,却成了主持灵台建设这样重大工程的主管官员,结果还是得找人捉刀,又把浪迹民间的建造大师给请了来代为捉刀。

    两件事如出一辙,人有脸树有皮,说不出岂不丢人?

    李鱼只好讪笑一声,道:“哦,有些小事,要去钦天监一趟。先生先忙着,等有暇你我再聚。”

    李鱼拱拱手,与苏有道作别,转身登了车,继续向钦天监行去。苏有道微笑着看他车辆远去,莞尔一笑:“本以为他离开了西市,去了鼓吹署,从此便断了缘份,谁料到,他居然成了主持灵台修建的主官,直接与太子挂了钩,看来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着呢。”

    李鱼在西市那段时间,陆希折等人奉命潜伏在李鱼身边,对于李鱼的本事大小,根底深浅,苏有道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也清楚,李鱼其实文才有限,至于建造之学,更是一窍不通。

    但在这个时代,专业学问并不是最重要的,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受轻视的。会做人比会做事更重要,所以苏有道丝毫没有因为了解而看轻了他,只不过李鱼对他而言,重要性没有那么大了。

    之前他看重李鱼,是因为在常剑南的经营下,西市这个财库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而李承乾顶着太子身份,简直就像是顶着个探照灯,有什么小动作都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很难拥有一个隐秘的财源。

    这才储君之位不稳的李承乾来说,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而李鱼能帮他撬开西市这只巨蚌的缝隙。现如今,苏有道已经达成目的,李鱼也跳出西市混迹官场了,在这方面,他的作用就有限的很了。

    苏有道就算想招揽官员,也轮不到李鱼。李鱼再连升三级,也依旧不够资格进入他的视线,现在对李鱼,苏有道是抱着一种超然物外的观察者身份,在好奇地观望。毕竟曾有交集,仅此而已。

    李鱼带着杨思齐赶到钦天监,把自已的来意一说,那接待的主事便淡淡地一挥手,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是由袁少监和李秋官负责的,他们在司天台上,你自去寻吧。”

    李鱼一怔,道:“这青天白日的,袁少监和李秋官上司天台作甚,大白天的也能观星么?”

    那位主事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儿,道:“白天不能观星,难道还不能望云?你自去寻他们便是,何来许多废话!”

    其他几位同一签押房的小吏瞟了他们一眼,都没说什么。

    杨思齐皱了皱眉,对李鱼耳语道:“这位钦天监主事好大的脾气。”

    李鱼笑了笑,心想:“看起来,袁天罡和李淳风在钦天监混得并不怎么样啊,好像并不如我们外人想像的风光。”

    李鱼对杨思齐道:“走吧,咱们去司天台。”

    二人出了签押房,向院中经过的差役询问了下,经其指点,才看到右跨院中一座三层夯土的高大台子。二人一路寻去,进了那巨大的院落,就见那三层夯土的台子,地基占地约摸一个足球场大小,每一面都是梯形。

    第一层和第二层中间,是极宽阔的一层平台,上边隐隐约约露出一些仪器的形状,再往上去,是顶层的平台,自边缘看不到上边摆了什么,只能看到夯土台子的边缘生满了杂草,侧土壁上,还生出一颗弯曲的小树。

    由李鱼和杨思齐所站的这一面看不去,向上攀登的台阶极为宽阔,但台阶已经极为残破,坑坑洼洼极不平整,有的地方还露出豁口。虽然破旧,可这古老的灵台,却透着一种苍莽庄严的气息。

    杨思齐是搞建筑的,似乎更容易与这些雄浑大气的建筑建立沟通,他目光徐徐四顾,神情已经变得肃穆起来。李鱼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气韵,腰杆儿不由挺拔了许多。

    二人一阶阶地登了上去,到了第二层的位置,有通向两侧的出口,但二人依旧举步向上,共计三十六阶台阶,一直登上顶层天台。

    这是半个足球场大小的一个平台,平台同样十分蔽旧了,杂草丛生,坑坑汪汪。但平台之上,还建有一些小型的平台,平台上置放着一些古老的观天工具。底座铸有十字水槽水准的黄道铜仪、铁浑仪,以朱黑白三色区别甘石巫三家星的浑天象、巨大的漏刻、浑天仪、地动仪、漏壶、日晷……

    这里的器物有的锈迹斑斑,有的挂了青苔,也不知延用了多少代的仪器,挂满了岁月的痕迹。

    杨思齐游目四顾,喟然长叹:“好壮观啊!若能亲手重建这样一座宏伟建筑留之后世,不亦悦乎!”

    李鱼四下一看,突然看到了袁天罡和李淳风。

    两个人正盘坐在一架仪器的另一侧,那仪器是里外两三层的环形铁器,极具科技感。因为两人坐在这架仪器的另一侧,所以不言不动时,极易被人忽略,不过这架仪器是几条环形铁管构架成的珠状仪器,中间有大片空隙,并不能完全把二人的身影挡住。

    李鱼欣然道:“袁少监和李秋官在那里,杨叔,我们过去!”

    杨思齐答应一声,二人便向前走去。

    袁天罡和李淳风正对面而坐,头微微下垂,神情极是专注的样子。

    李鱼以为二人是在打坐吐纳,修习功法,所以未敢呼喊。待二人再走近些,这才发现二人中间置了个棋盘,二人正在凝神对奕。在棋盘的外侧,还置了一具熏炉,香烟袅袅。

    此地极高,二人置身于最高处的高台上,侧面背景就是澄澈湛蓝不见一丝杂质的天宇,二人衣带飘飘,香烟袅袅,大有凌风归去的感觉。

    李鱼不禁笑叹道:“瞧瞧人家,这才是世外高人的味道。”

    杨思齐大以为然,眼见袁天罡抚须微笑,还拈起一杯茶来,优雅地呷饮了一口,指着棋盘,对李淳风仙气飘飘地说了几句什么,不由由衷赞道:“杨某自问已是不问世务了,可是与这两位大贤相比,真是要自惭形秽了。”

    袁天罡和李淳风很是专注,并未察觉二人到来。二人也是谨守君子风度,并不高声,一直走到近前,踏着那台子阶梯,一步步登上去……

    噫?

    那架天象仪的边缘,用铁丝挂着剥了皮的兔子、除了腮的大鱼、还有一只除了毛的鸽子、一条肥硕的狗腿……,旁边还搁了两把烽利的小刀。

    棋盘……

    那不是棋盘,那是一只鼎!

    一只长方形的青铜小古鼎,看那刻纹造型还有铭刻其上的文字字体,应该是秦朝的,鼎里边加了烧得旺旺的炭火,几只串了肉的铁签子横置其上,烤得滋滋冒油。

    哪有什么熏香,那烟是肉滴出了油脂,落在炭火上时冒出的烟气!

    在那古鼎边侧,上边还架着一只温酒用的汉代鎏金铜樽

    二人盘膝而坐,在他们盘曲的双腿之间,还各摆了一只淡雅晶莹、光洁如玉的晋代缥瓷莲花碟,碟里盛着炙肉的蘸料。

    李鱼和杨思齐这一登上台子,登时被袁天纲和李淳风察觉了,二人同时扭过头来,露出一张油渍麻花的脸儿,这吃的……真是美味的饕餮大餐啊!

    李鱼一阵眼晕,差点儿失足从那台上摔下去:“这俩吃货!他们在用古董烤串儿吃啊!”

第429章 顺其自然

    看到李鱼,袁天罡和李淳风俱是一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鱼指着两位大师,讷讷地道:“呃……两位这是……”

    李淳风看了看还在滋滋冒油的肉串,抹了把嘴巴,笑道:“呵呵,我与师兄并非持戒出家的道人,吃酒吃肉,有问题么?”

    李鱼眉毛跳了跳,道:“可……可这不是署衙办公时间么?”

    袁天罡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方手帕,已经把脸擦得干干净净,恢复了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恬淡地道:“我等向道之人,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一切随心率性,什么时间、什么章程,愚腐!”

    李鱼感觉自已的脑子明显要不够用了,这两位高人的意思……他们没长羽毛,所以不是禽类,禽类的规矩他们不用遵守。他们会飞,所以他们也是禽类,禽类有什么好处,也不该少了他们的,大概这意思吧?

    李鱼又看了看被他们当成烧烤工具的秦鼎、汉壶还有晋瓷,虽然那不是自已的,也未免有些心疼。

    李淳风释然一笑,潇潇洒洒地一甩白发,道:“说到底,不过是一件器物罢了,器物不拿来用,它的价值何在呢?世俗人以之为古物,嗅到的是铜臭之气。小友你是何等样人,也与他们一般见解?”

    袁天罡恬淡地道:“这些器物,都是取自二层静室,原本置于其中,素来也是无人问津,徒落尘埃。我二人取用一下,有何不可。身外之物呵,不过如是!”

    两人这一说,李鱼便有些赧然,高人果然是高人,比起人家的境界,自已每日里为生计忙碌的举动,真的是显得庸俗不堪了。

    袁天罡和李淳风说着,便站起来。只是李淳风盘膝而坐时,袍袂褶在了腿上,等他全部站起,那袍子才松垂下去,袍角儿翘着,一下子落在了旺旺的炉火上。

    “哎呀!哎呀!我的袍子……”

    李淳风手忙脚乱,连忙担出袍子,伸手拍打,痛心地道:“烫了两个洞!烫了两个洞啊!”

    袁天罡狠狠地训斥道:“蠢货!一向莽莽撞撞,不知小心谨慎。这样一件上好锦袍足足需十余吊钱,就这么被你毁了。”

    李淳风不服气道:“怎么就毁了,好在破在袍角儿上,也不显眼,而且洞.眼不大,找个好针娘,缝补一下也就是了。”

    袁天罡怒不可遏地道:“请针娘难道不用花钱吗?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你这样不知节俭,可不要一缺了钱,就来向师兄我讨要,上次借的钱你还未还我呢。”

    杨思齐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拢来。

    李鱼摸了摸鼻子,忍不住道:“咳!家母极擅女红针织之艺,当初曾在利州都督府做过针娘的。如果李秋官不嫌弃,回头就把袍子给我,我让家母帮你缝补一下也就是了,何必去找针娘,无谓地花费。”

    李淳风大喜:“当真?太好了!一会儿我就换件袍子,缝补袍子的事就麻烦你了。”

    袁天罡一听,马上平心静气,他先把那些肉串拨到一边,免得被炭火烤焦,这才微笑着绕过那架观天仪器,仙气飘飘地道:“李小郎君看我师兄弟二人吵闹,是不是颇为惊讶?”

    李鱼忙道:“没有没有,平素一提起两位大师,在下都有高山仰止,敬畏有加的感觉。如今反觉两位大贤率真性情,平和近人,觉得亲切许多。”

    袁天罡哈哈一笑,对李鱼道:“这就是了。人生,就像踏青。你刚走在路上时,充满兴致与热情,风也柔和,天也晴丽,走着走着,就会觉得这也不过如此,那也不过如此。其实不是风景变了,天还是那天,景还是景,只是你的心境变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你们明白什么叫本我、自我与超我吗?”

    李鱼和杨思齐愣愣地摇头。

    袁天罡道:“这个问题太过深奥,有时间我再和你好好探讨一下。小郎君,你我已久未蒙面,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李鱼被他绕得云山雾罩,听他一问,这才想起来意,忙定了定神,道:“哦!是这样,灵台破损严重,皇帝不是下旨重建了么?这件工程,就由在下负责了,听说是两位大师负责灵台,不知你们对这灵台有什么设想、需求,可以说给我们,我们据之设计,再交两位大师过目。”

    袁天罡欣然道:“这灵台由你负责建造吗?哈哈,妙极,妙极!本来袁某还担心会有诸多纷扰,既然是由你负责建造,那真是再好不过。”

    李鱼马上敏感地问道:“诸多纷扰?袁先生是指……”

    “哎呀,还能是什么……”

    李淳风掸着袍子绕了过来:“我和师兄年纪轻轻,便一个做了秋官,一个做了少监,一个五品,一个四品呐!这钦天监里,不知多少官员苦苦打熬了一辈子,都还不曾爬到这个位子,岂能看我兄弟二人顺眼?”

    “淳风!不得胡言乱语!”

    袁天罡瞪了李淳风一眼,转首对李鱼道:“你莫听他胡说,我二人所学,与钦天监诸同僚有不同之处,意见难免相左。你看这台上,诸般仪器,都是前贤所制,用以观测天象。

    我师兄弟二人新研制了一架观天仪吕器,是浑仪和浑象保并。你瞧那边,对,就是那架满是铜锈的浑仪,是晋朝时候所造,由**仪和四游仪组成,是一架两重环铜浑仪。我们考虑可以增加为三极仪,把两重环改为三重环,可称为浑天黄道仪……”

    他说了半天,见李鱼一脸茫然,不禁一笑,道:“无妨,到时候,我会绘制出每一块的详细铸造图纸,你交给工部,他们自会明白如何铸造。总之呢,就是诸同僚与我二人意见相左,认为我二人有些异类,难免有些排齐。”

    李鱼心道:“恐怕你说的只是表象,还是你那心直口快的师弟说的是真的。说到根儿上,还是利益之争,你二人年纪轻轻,晋升如此之快,那些眼看晋升,却被你们挡了前程的岂不恼恨?那些打熬了一辈子不及你们晋升之快的岂不眼红?”

    杨思齐一听袁天罡这么说,想起自已境遇,却是大生同仇敌忾之念,马上挺胸道:“两位大师不必担心,两位能发前人所不能,那是你们的本事,这新灵台,杨某一定建造的既美观大气,又能充分发挥观测天象的功用。”

    李淳风道:“这位是……”

    既知是袁天罡、李淳风负责,李鱼就不必在他们面前藏拙了。

    李鱼忙介绍道:“这位姓杨,名思齐,乃不世出的一位建造奇才。两位是天象大师,杨先生却是一位建造大师,我相信你们三分鼎力合作,这新灵台一定建造顺利,而且较之古灵台更能发挥巨大作用。”

    袁天罡乜了他一眼道:“建造这事儿不是由你负责的么?”

    李鱼脸也不红,理直气壮地道:“正是,所以五金建材、土石砖木的需求,铁匠木匠砖石瓦匠的招募,与工部、户部、钦天监诸衙门的交际往来,跑度支司、司仓部、太府寺、司农寺等等衙门的苦差使,俱都由我负责。”

    袁天罡微笑,颔首道:“果然辛苦,呵呵。其实,那建造灵台的需求,还有新增的浑天黄道仪的建造图纸,我二人已然准备妥当。只是考虑到诸同僚极为反对,也不晓得何人负责建造,是否有不同意见,原还打算不得已时,做些妥协。如今是小郎君你,那真是天从人愿了,走走走,我带你们去。”

    李淳风回首不舍道:“那些炙肉……”

    袁天罡咳嗽一声道:“先灭了火吧。肉食记得藏进冰窖,免得坏了。”

    原来在那灵台最下面,还有极深的地下室,里边有一间巨大的冰室,藏有冬季时储藏的冰块,听二人那说法,夏日时宫中取用冰块,也常从此处取用。

    不一时收拾妥当,二人带着李鱼和杨思齐回到自已签押房,他们果然已经绘制出了浑天黄道仪的分部件铸造图纸和完整的安装图纸,灵台大致需要的模样和功能区业已绘图列示清楚。

    杨思齐是个怪人,一见这些横纵交错的线路图,就两眼放光,马上摊开图纸,细细琢磨,但凡哪里不甚清楚,马上就问。他要了解清楚,再好据此绘制灵台建造图纸。

    李鱼喝着茶,与袁天罡和李淳风优哉游哉地聊了一阵,见杨思齐还站在桌前,指指点点,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便向袁天罡和李淳风告个罪,走过去看了看,问道:“杨叔,可有什么难处?”

    杨思齐摇摇头道:“无甚难处,只是觉得甚为有趣。其实我平素里,建造过佛寺、道观,也建造过广厦、高楼,奇巧之处多在其内。而这灵台却是我甚少接触的一种建筑,它的功用区与普通建筑很多地方都是相左的,功能区在其顶、在其外,这给我很多启发。你看这里……”

    杨思齐也不管李鱼听不听得明白,便兴致勃勃地解说起来。

    李鱼一离开,跪坐在墙边榻上品茶的李淳风便鬼鬼祟祟地摸出几枚铜钱,往桌上轻轻一洒,桌上铺了层绒布,声音倒是不大。

    袁天罡乜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仍然喝茶,都没看他占卜结果。

    李淳风自言自语地道:“奇哉怪也。看面相看不出,占卜也占卜不出,此人命相果然莫测。”

    袁天罡撇嘴道:“早告诉你不用说了,我都烧了四块龟甲了,什么都没看出来。”

    李淳风喃喃地道:“占卜不出,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他的道行比我们还高,可这小子……应该不可能。另外两种,一种是为天道所用,兴灭世道的,不是天魔,就是天子,我看他也不像。还有一种乃天机之变数,乃天道之外……”

    袁天罡道:“你就是好奇心太重,所以才搞得自已一头白发,听师兄的,不要再试图探察此人变化了,否则恐遭天谴。”

    李淳风不服气,道:“天降此子,总不会是无意而为之吧?万一真有重大预示……”

    袁天罡道:“天道若有灵,就不能偶尔游戏人间么?况且,就凭你我那三脚猫的道行,天道若真欲有所作为,又岂是你我所能揣测的?师弟,莫要太着相了!道法自然!”

第430章 了却

    李鱼对杨思齐所言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他命好,对接的是袁天罡和李淳风,而这对仁兄是不会拆他的台的,因此李鱼也不藏拙,直接把杨思齐领到了袁天罡和李淳风面前,让他们对接。

    两下里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极是热烈,李鱼只管坐在一旁品茗,还磕着瓜子儿,悠然自若。

    袁天罡和李淳风盗用灵台的古董烧烤时,显得很不靠谱,但真正谈起专业性的东西时却很认真。浑天黄道仪是二人共同研究,主要由李淳风动手设计的,说到兴起处,李淳风便拉着杨思齐跑去看他的研究图纸了。

    两人一个天文学家,一个建筑师,在这一点上居然颇为投机,讨论的颇为热烈。

    李鱼按着肚子对袁天罡道:“袁先生,你这儿有点心么?”

    袁天罡乜着他道:“怎么,饿了?”

    李鱼道:“茶喝多了,有点醉茶,现在想冒虚汗。”

    袁天罡嗤之以鼻,道:“我喝的茶并不比你少,我怎么没事?”

    李鱼无奈道:“先生,你刚刚吃的是肉,好吗?我可是吃了早饭才来的,胃里早空了。”

    袁天罡翻了个白眼儿,去划拉了一圈儿,找到一盘点心端了来。李鱼拿起来咬了一口,牙差点崩掉。

    李鱼含着一口渣儿,瞠目道:“先生从哪儿找来的点心,这是放了多久了?”

    袁天罡掐指一算,道:“去年冬至日,元始天尊寿诞,我亲手供于香案之上的,怎么,坏了么?”

    “呸呸呸……”

    李鱼一听,这都快放了一年了,亏得他那供奉三清的地方阴凉通风,这玩意儿居然没坏,可也没法吃了。

    李鱼此时茶真有点喝多了,弄得有点醉茶,想着赶紧离开,去弄点吃的,便向正热烈交谈的两人呶了呶嘴儿,道:“先生你看,这位杨先生如何?”

    袁天罡瞟了杨思齐一眼,道:“要算命么,这个要花钱的。”

    李鱼道:“我不给他算命,我是觉得,杨先生为人很好,想给他说门亲,可我是晚辈,不好当这个媒人……”

    袁天罡道:“要我保媒么,也要花钱的。”

    李鱼怒道:“先生仙风道骨,一向世外高人,如今张口闭口就是钱,俗不俗。”

    袁天罡愁眉苦脸地叹道:“没办法呀,犬子明年就要成亲了,我想在这司天台附近给他买一幢宅院,可我只凭俸禄,要在长安这等繁华之地置办房产,捉襟见肘啊。”

    李鱼听了心有戚戚焉,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活神仙也能拉落凡间。先生不用担心,这桩媒你若保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而且,你若想改建宅院什么的,今日结下交情,还怕杨先生来日不肯援手?”

    袁天罡一听果然来了兴致,展眉道:“有道理!杨先生这般年纪,还不曾娶亲?还是娘子过世,想要续弦?却不知杨先生看中的是谁家的姑娘?”

    李鱼稍显尴尬,道:“杨先生痴迷于建造,终身大事便耽搁了,所以迄今不肯成亲。他喜欢的那女子么……,乃是家母。”

    袁天罡听得目瞪口呆,李鱼讪讪地道:“其实两人情投意合,早已心有所属,只是这层窗户纸,一直不好捅破。家母早已守寡,辛苦抚养我成人,如今说来,家母年岁也不甚高,我也不忍让母亲就此空度一生……”

    袁天罡翘起大拇指道:“你能如此想,袁某真是钦佩万分了。你放心,这是功德,包在袁某身上了。只是……”

    袁天罡乜着李鱼,道:“当初我在利州,助你母亲和吉祥姑娘离开时,你可是答应过我一件事的。”

    李鱼犹豫了一下,有心拖延过去,可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多了,拖过了初一,拖不过十五啊。但是,如果答应了他,上哪儿去找那位苏有道苏先生?把那个与终南苏有道同名的做伞人请来冒充?

    来了他说什么?向袁天罡介绍制伞技术么?在袁天罡这等高人面前,只怕三言两语就得露馅,那时与袁天罡可就更不好相处了。

    李鱼沉吟半晌,才缓缓道:“如果我说,我并不认识苏有道苏先生,当初只是因为听过他的名声,借来虚张声势的,袁先生会不会动怒?”

    袁天罡微微眯了眯眼睛,道:“只是借来虚张声势?那么当日足下卜算之术,较袁某似乎还高明几分,却是何人传授,总不会是自悟而得吧?”

    李鱼下意识地摸了摸腕间宙轮,盯着袁天罡道:“如果我说在下是借助了某种外物,先生信么?”

    袁天罡目光登时一亮,迎着李鱼的目光,对视良久,缓缓地道:“贞观六年,九月初九日夜,终南山上,有火凤降临,我观天象,有宝气氤氲而生,一路南去,定于利州。此后,移于陇右,不久,来至长安,似与足下行程一致。”

    李鱼握紧了宙轮,时刻准备着,小心翼翼地道:“我所说的外物,或许与先生所说的,同是一物呢。”

    袁天罡吁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据我所知,有此物在手,可移王气,足下怎么看?”

    李鱼心想,我有此物,如果帮助千叶,就算他李世民是王气之所钟,还真说不定有这个机会。打输了我就倒挡,这时候已经知己知彼,再打一回,未尝不胜、如此反复,此消彼长,肯定越来越强大。

    只不过负作用是,我要么贫血,瘦骨伶仃,一阵风儿都吹得走。要么在那反反复复当中弄得人生无趣,患个抑郁症或者精神分裂。再说,我对造成无穷杀戮做皇帝,根本没兴趣。

    只凭一件法宝,实则既无经天纬地之才,又没有高明的驭人之术,就算做了皇帝,要么驭下无术,受人蒙蔽,成了个傀儡,要么治国无方,弄得天怒人怨。诸般人杰环拥身边,也未必就不会被人算计了。

    李鱼摇了摇头,道:“先生夸大那外物的作用了。而且,我既来这世上走一遭,便只想在这世上走一遭,并没有偌大的野心,去谋划力所不及的事情。”

    袁天罡定定地望他良久,似乎要看穿他的心思,许久,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难怪今年九月九,那氤氲宝气突然消失,我卜算之下,它却并未毁去。袁某一直感觉奇怪,现在看来,想必是你心有所决,宝物通灵,有所感应,所以自晦。”

    李鱼心中暗惊:“这个神棍,当真超神。老祖宗创下的这卜算之学,也不知是何原理,居然如此厉害。虽然他的卜算之中,加了许多囿于他的见识局限而产生的神怪之说,可是这宙轮的变化,他居然真能感应得到。今天九月九,不就是我发现了宙轮的第二形态那一天么?

    袁天罡见他有些吃惊,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担心,偌大的天下,有些身具异宝或者具有奇异能力的人,也不稀奇。你的话,我信!天下,到了该改变的时候,它自然就变了。如果利用外物,强行改变,非天下之福,身拥宝物者,也受遭受天谴!”

    袁天罡这番话说得很严肃,而李鱼却是一下子就听懂了。毕竟多着上千年的见识,违背自然规律和社会发展规律,强行突进与扭转,会有多大恶果他再清楚不过。

    不用说之后一千多年历史的发展了,就是之前那位被无数人疑为穿越者的王莽,其所作所为太过超前,就足以证明。

    李鱼也向他严肃地点了点头,郑重地道:“先生所言,在下深以为然!我可以向先生保证,它可以改变我,但不会改变这天下!”

    袁天罡认真地盯了他良久,似乎要看穿他这句话的诚意,许久许久,脸上慢慢露出笑容,自袖中摸出一封奏章来,往旁边煮茶的泥炉中一丢,火舌卷动,李鱼只来得及看到“妖孽”、“李鱼”等几个关键字眼。

    李鱼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谁是妖孽?袁天罡这厮才真真的是个妖孽啊!

第431章 皆为利来

    李鱼当真是不敢小觑天下英雄了,呃……至少是不敢小觑眼前这两个“神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拥有宙轮,当真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幸亏他没有野心,如果他真的有,似袁天罡、李淳风这等异人,还不知道有多少,纷纷出山,拨乱反正,他李鱼,怕也要成为史上一个笑柄,被后人纷纷揣测,这是不是一个穿越的中二少年。

    眼看那炉中奏章已化作灰烬,袁天罡才向李鱼意味深长地一笑,淡淡地道:“你不必担心,普通人一旦听说谁有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就会一惊一乍地以为妖物,袁某是不会做此想的。严格说来,袁某与师弟,何尝不是世人眼中的妖孽?”

    袁天罡轻轻吁了口气,道:“可我们,并未想过要利用这种能力,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说到这里,袁天罡微微有些失神,他忽然想起了侄女杨千叶,他可是杨勇之子啊,是根正苗红的大隋皇室,就算没有什么特异的能力,他也有充分的理由造反。但是,他没有。

    在普通人看来,他拥有如此莫测神通,又有如此身份,却甘于做一个闲云野鹤,未免暴殄天物。但袁天罡心中明白,他固然是天性恬淡,不想参与到红尘征伐中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清楚,谋国……阴谋诡计不足道,奇技淫巧同样不足为道,古往今来,开国坐殿的,莫不是凭着堂皇端正之功,没有一个是靠着阴谋算计又或者什么奇异能力,便能成为开国之君的。

    但他是自幼修习道术,循序渐进,所以并不因所掌握的本领而狂妄自大,而只是偶然获得某样宝物的人,却如暴发户一般,大多看不通透,也不明白其中利害,最终害人害己。

    张角不就是得了道士于吉等人所传的《太平经》,遂以为拥有了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本领,既而图谋天下的么?结果如何,不过是为人间徒增一场浩劫。

    所以,袁天罡很担心李鱼心性不稳,得到了异宝之后,也会滋生如此野心。尤其是原来他还能望云望气,确定那异宝方位,如今不知何故,他已失去这一能力,自然更加紧张。

    今日这一试,他要试的就是李鱼的心性与志向。如果李鱼矢口否认他是得宝人,在他开诚布公之后却竭力掩饰,那么他是真的会上表奏明天子,出其不意,捕杀李鱼的。

    如今李鱼明了志向,袁天罡也放下了一桩心事。

    天下宝物,自有其缘。袁天罡虽然好奇李鱼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具备什么具体的能力,但李鱼不说,他也不问,他只需知道李鱼没有仗之图谋天下的野心,就足够了。

    那厢李淳风和杨思齐你一言我一语,已然把李淳风的设想说得明白,而杨思齐也适时讲出自己的建造想法,不但能满足李淳风的需要,甚而还有增强,两个人说得甚是投机,沟通也顺利结束了。

    而这边,袁天罡和李鱼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彼此也是心照不宣,达成了某种秘密的协议。

    眼见李淳风笑容满面地和杨思齐走过来,袁天罡对李鱼点点头,道:“成就姻缘,亦是功德,杨先生的大事,包在袁某身上了。”

    “多谢!”

    李鱼站起身来,长长一揖,这一声谢,却是一语双关。

    但只二人心知肚明,杨思齐走过来,好奇地问道:“何事如此郑重?”

    袁天罡和李鱼只是相视一笑,并未多说。

    李鱼和杨思齐向袁天罡和李淳风拱手告辞,出了司天台,正往钦天监正门走,旁边跨院里走出两位兵弁,一见二人,便站住了脚步,其中魁梧高大的一人叫道:“小郎君!”

    “咦?铁大哥,你们怎么在这?”

    李鱼一看,来人竟是铁无环,看另一人所穿军服,阶级似乎比铁无环还要高得多。面相有些面熟,一时间李鱼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倒是认得李鱼,哈哈一笑,拱手上前,道:“李鼓吹,原还说择日邀你共饮呢,不想竟在这里看见,哈哈,真是缘份、缘份呐。”

    李鱼哈哈一笑,顺势伸出手去,与他执起手来,用力摇了一摇,道:“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我们也正要寻个地方吃酒,可巧就遇见了你们,走走走,同去同去,先说好了,今天我买单,将军可莫与我抢。”

    李鱼说着,心中嘀咕:这货是谁啊,我在哪儿见过?他有说过要请我吃酒吗,那应该很熟的才对吧。

    那位将军亲亲热热地揽住李鱼肩膀,一脸络腮胡子都全扎到李鱼脸上了:“那不成,说过了我请嘛。你李鼓吹要请,那就下回。哈哈哈,我知道有一家店,味道那是相当的好,走,我带你们去。”

    李鱼脑子里转悠了几匝,还是没想起来这厮是谁,但那嘴上也是毫不含糊:“哈哈,那就有劳将军带路了,咱们今日一醉方休。”

    “诶,叫将军,可生份了些。我长你几岁,你若不见外的话,就叫我王兄好了。”

    “啊!原来他姓王,这老王……莫非见我家漂亮女人多些,刚刚搬来做的邻居?”

    李鱼正胡思乱想着,王将军用力拍了拍李鱼肩膀,道:“那日亏得李兄弟你提醒,我对外只说是有猛兽闯进了行宫,对上才述说实情。上头很是赞赏我的沉稳,夸我做事妥当,这不,这回有了好差使,就派遣给我王超了,众袍泽都眼红不已呢。”

    听他这么一说,李鱼才省起,原来这就是他故意制造动静,逼杨千叶收手的那晚,闻声赶来的屯卫将领。当时自己是说过,莫要大张旗鼓搜寻刺客,对外只说是猛兽闯入,免得皇上和太上皇不悦。

    李鱼哈哈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王兄得了什么好差使,竟让同僚眼红。”

    王超道:“自然是建灵台这件美差。太子做了大监造,皇帝便从屯卫中抽人来做监护,维护灵台秩序,同时也是多一层保障,卫护太子安全。毕竟那么多从民间招募的匠人,万一有人心怀歹意就不好了。”

    李鱼轻啊一声,道:“不错,还是皇帝思虑周详。刺客三番五次对太上皇、皇帝、皇太子下手,如今皇太子监造灵台,频繁离开东宫,可不正是下手的好机会?王将军能负此重任,足见陛下信赖。”

    王超摸了摸大胡子,道:“咳!那个……正是。天家信任,是一方面,另外,监造灵台,也确是肥差。我还要恭喜李兄弟,你担任监造,是具体负责灵台建造的人,你吃肉,可得给老哥哥我这个监护喝口汤啊……”

    李鱼听他这话儿,貌似要从建筑拨款中渔利,心中便有些不悦。

    李鱼虽也想建功立业,主要是想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能挺得直腰杆儿,其实他可不愁用度,需要的是一种社会地位和成就。灰色收入一类的,他并不在意,如今听人**裸的提起这个,心中便有些反感。

    不过,李鱼也不想扮那正人君子,义正辞严驳斥他一通,平白得罪了人,何况他还是铁无环的顶头上司。

    李鱼心想,太子争取建造灵台的差使,图谋的是影响力、是积累储君的政绩,想必不会打灵台建造用度的主意。到时候,他想从中占些好处,我就推说太子监管严密便是了,他想怨,也怨不到我的头上。

    李鱼这厢暗暗打着如意算盘,丝毫没有意识到,魏王李泰会坐视灵台顺利建成?李承乾固然是志在政绩,但是这位太子爷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作所为就一定会如他所愿么?

    他这条搅混水的鱼,可是自打出道以来,无论到了哪儿,就不曾让一处有过安生。在利州是如此,在陇西也是如此,在西市还是如此,如今主持建造钦天监的灵台,又岂会叫他风平浪静,顺顺利利!

第432章 不欢宴

    “这家店叫‘三味真火’,菜味极是鲜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李兄弟想必是不曾品尝过的,今日可以大快朵颐。”

    王超说着,已然把李鱼和铁无环、杨思齐引到了一家饭店,门楣之上四个大字“三味真火”,名字却也别致。

    四人进了饭馆,择了一处雅间,王超极熟稔的样子,也不去看菜牌,便一一点起菜来,

    五生盘,炒鸡子儿,煎炒麻鸭,蟾宫玉兔,茱萸炒蟹、熏炒蛤蜊,没有太多的野味或珍奇,但是所有的菜都有一个特点:炒的。

    炒菜文字有记载是在南北朝时期,至于具体出现的更早年代就不可考了。它之所以当时没有流行起来,而是仍以蒸煮、炙烤、生食等烹饪方式为主,是限于两个原因。

    一是锅子,当时很难生产出薄铁锅,薄了容易损坏,厚了传热太慢。另一方面是缺少煎炒的植物油,当时以动物油脂为主,植物油也有,但太少,而且只有芝麻油,更主要的油料来源大豆还只当食物吃呢,油菜则只当是菜。

    因此一来,炒菜便不风行,但这家店独僻蹊径,不计成本,专门经营炒菜,倒也别树一帜。

    炒菜上菜的速度确实是快,一道道菜肴上来,王超热情相劝,杨思齐和铁无环提筷品尝,连连赞叹,李鱼挟了一口,却是不置可否。

    可能这些炒菜同大家吃惯了的蒸煮菜肴味道大为不同,所以杨思齐、铁无环等人真心觉得惊喜,但对李鱼来说,却是不过如此,还不如他之前吃的蒸煮菜肴味道香美。

    炒菜现在还处在新生摸索阶段,烹饪的用料、步骤、火候、适合的菜肴等,都还尚未成形,不是最完美阶段,这让早尝过了各种菜系炒菜的李鱼来说,如何觉得美味?

    不过,既然人家王超将军请客,总不好处处指摘,所以李鱼微笑点头,虽然没有开口赞美,倒似也很欣赏菜肴的美味,只是有些矜持,没有说出口罢了。

    此时,就在他们所处雅间不远处,另外一间雅间内,有两个人,正对面而坐。与那几位吃货不同,两人桌上也罢着许多菜肴,但二人一筷未动,倒是目中寒光闪烁,似乎把对方当了鱼肉,要砍剁一番似的。

    许久,僵硬着腰杆儿怒目圆睁的纥干承基缓缓坐回了身子,凶狠的神情也放松下来,变得有些疲惫和无奈:“千叶殿下,往事已矣。你就不能放过在下么?”

    对面坐着的“男子”一袭白袍,眉红齿白,仿佛一个可以倾倒无数含春少女的美少年,其实却正是杨千叶。

    杨千叶似乎早知道他不敢动手,这时见他服软,不禁嫣然一笑,也放松了身姿,好整以暇地把玩着酒杯,道:“纥干承基,你跟着李孝常在利州谋反,可不是我杨千叶怂恿的吧?李孝常兵败身死,你领残兵啸聚山林,也不是我杨千叶所指使吧?你本来就是朝廷反叛,大唐钦犯,与本姑娘何干?”

    纥干承基不理他的调侃,忍气吞声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

    杨千叶截断他的话道:“如今你隐瞒了真实身份,隐瞒了你曾经犯下的大罪,藏匿在太子身边,梦想着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你也从龙乘云,飞黄腾达。可是,并不是太子赦免了你的钦犯身分,而只是你有所隐瞒,一旦太子知晓,结果如何?”

    纥干承基脸色难看:“殿下要揭发我?”

    杨千叶欣欣然道:“你若与我合作,我不但不会揭发你,反而会助你取得更大的功绩,来日何止飞黄腾达,封王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

    纥干承基沉默片刻,轻轻摇头:“千叶殿下,我自进了东宫,才晓得大唐如今是何等的强大,你想复国,是不可能的。”

    “我不再图谋复国了!”

    杨千叶露出感伤神色,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有一个念想,我父是因众臣下的背叛而死!夺我父社稷江山的是李家,那么李家也得有一个帝王,给我父亲偿命!”

    杨千叶盯着纥干承基:“一命换一命!我只求复仇,不求复国!”

    纥干承基冷冷地道:“你想让我配合你刺杀皇帝?”

    杨千叶轻轻摇头:“皇帝死在我剑下,那有什么意思?”

    纥干承基疑惑地皱了皱眉:“那你是什么意思?”

    杨千叶轻轻一笑,道:“这件事先抛开一边,先说说你。你扶保太子,图的是有朝一日太子登基,你就可以功成名就。可太子就一定能顺理成章,成为皇帝么?魏王李泰素受皇帝恩宠,迄今不放他去藩国,还在他的魏王府中建文学馆,准他自招贤才,这事,你知道吧?”

    纥干承基脸色阴晴不定地道:“怎么?”

    杨千叶道:“此举与当年李渊让李世民开衙建府,自立天策府,招纳贤才,有何区别?”

    纥干承基道:“那大大不同,天策府文臣武将,济济一堂。而文学馆,只是招纳一些文士。”

    杨千叶道:“当初天下未定,非武力不可得天下。而如今李唐已经坐出了江山,李世民也不会希望他的儿子们靠彼此征战决出储君资格。打天下靠武力,坐天下靠什么?你不会认为,李泰只会招些人去陪他吟诗作赋吧?”

    纥干承基想到太子听说皇帝允许魏王李泰建文学馆时狂怒之下,把寝殿砸得稀烂的一幕,不禁沉默不语了。

    杨千叶道:“纥干承基,你不是胆小之人,当初还在山中领着几千残兵的时候,依旧狂放不羁,整个天下你都不放在眼里,如今何以顾虑重重?不是你胆子小了,是因为你觉得你想追求的一切,已经不需要用你的刀来夺取!”

    杨千叶微微倾身,看向纥干承基:“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你曾想陪李孝常夺天下,后来又想陪我夺天下,现在则是陪着太子李承乾。李承乾想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一样需要靠武力!”

    “而你,不能坐等太子登基,等来等去,很可能一个最好的机会眼睁睁地从你手中失去。英雄造时势,你应该更主动一些,我可以配合你,你是在帮我,我也是在帮你,最后,你扶你的太子登基,而我大仇得报,一偿夙愿,岂不完美?”

    纥干承基仍是犹豫不决。

    杨千叶轻轻呷了一口酒,悠悠地道:“我知道太子缺钱,也知道太子正在到处筹钱,与我合作,这一点,我可以帮他!”

    纥干承基神色动了一动。

    杨千叶又道:“事情当然由太子来主导,太子不方便出面去做的事,我可以帮他做。我们各取所需,我想,对太子来说,这样强大而无所求的帮手,他是不会拒绝的。”

    纥干承基咬了咬牙,缓缓地道:“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得想个法子,如何与太子说起此事,而不至于让他怀疑我的身份。”

    杨千叶轻笑,揶揄道:“看来,你现在若公开身份,并不能保证太子会包庇你呀。不过,如果你做成了这件事,你、我和太子之间,就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那时你就算把真正身份说出来,太子也一定会维护你,必须得维护你。你看,这对你也是一个莫大的好事呀。”

    纥干承基冷哼一声,这句话还真说到他心里去了,但他绝不会当着杨千叶承认罢了。

    纥干承基道:“我回去,先与罗霸道商量一下,再想办法向太子进言。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太子一定会答应。”

    杨千叶淡淡地道:“如果你只把自已当成一个传话人,那这件事的确不大可能成功。”

    纥干承基一怔:“你什么意思?”

    杨千叶直视着他道:“这件事,不仅是我的事,也是你的事,李承乾的事。只有我们都把它当成我们自已的事,才能拧成一股绳儿。”

    杨千叶给纥干承基满了一杯酒,道:“如何才能让太子觉得危机重重、太子之位不保,这还有比他的身边人更方便去做的人吗?如果你们有想办法让太子觉得他马上就要失去一切,然后再进言,你说他会不会像一个溺水之人一样,死死抱住这块木头呢?”

    纥干承基深深地叹了口气,端起杯来一饮而尽,道:“我走了!”

    杨千叶道:“不多喝几杯?”

    纥干承基没答这句话,他起身走到门口,忽然站住身子,回过头来:“千叶殿下,你知道吗,当初你往利州去找我,我曾动过念头,扶你造反,来日娶你为妻。”

    杨千叶怔了一怔,反问道:“什么意思?你要我嫁给你,才肯做这件事?”

    纥干承基摇了摇头:“我庆幸当初利州举事未成,这个念头没有成真。如果我真的娶了你,一个会活得很难过。你这样的女人,很累心呐!”

    障子门拉开,纥干承基蹬上靴子,扬长而去。

    杨千叶怔怔半晌,端起杯来一饮而尽,若有所失地道:“我……是一个很叫人累心的女人吗?真是这样吗?”

    “好累……”

    李鱼换了个坐姿,扶了扶坐酸了的腰。这酒都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吃得七零八落了,大家聊得也再没什么新的话题了,就连酒兴极浓的王超将军,此时似乎也因酒醉有了倦意,不复谈笑风生的模样。

    可他就是没有要会账走人的意思,李鱼都坐得腰酸背疼,更不要说不擅应酬的杨思齐和铁无环了。

    李鱼终于忍不住了,若是直接说大家喝得差不多了,今日不妨到此为止,未免显得不太礼貌,但我主动会账,那明显就是饮宴该结束的时候了,王超将军面子上也不会不好看。

    李鱼想到这里,便向门外喊道:“小二,结账!”

    王超将军正拉着铁无环讲他刚入伍时如何被一位归德执戟长刁难,后来巴结了一位仁勇校尉,打压了对方气焰的事,李鱼高喊结账这句话,他根本就“没听见。”

    李鱼暗暗松了口气,敢情不是王将军酒兴未尽,而是不想会账啊!刚刚铁无环说王超将军有个绰号叫什么来着?哦,吞天蛤,原来不是说他嘴大,而是惯能蹭吃蹭喝啊。

    娘希匹的,你早说啊,钱能解决的事那还叫事吗?看我这腰坐得……

    哎,也怪凌若,最近为了“造人”,需索的实在狠了些。

第433章 小秘密

    “哎呀哎呀,说好了我请,你怎么……,不讲究了啊,李监造,这可是你不讲究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样可不行,下次!咱说好了,我一定得请你一回,下次我请!”

    王超将军满脸不悦,责备完了李鱼扭头对铁无环道:“我最烦会账的时候,一帮兄弟拉拉扯扯的,结果这就叫李监造抢了先。没事,以后日子长着呢,下回我一定得请回来。”

    铁无环是直爽豪迈的辽东汉子,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中,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还真没看出其中门道,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了,忙替李鱼辩解道:“我这位兄弟也是性情豪迈的汉子,大家只要喝得开心就好了,王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不行不行,下次一定,我请!”

    王将军深一脚浅一脚的,扶着铁无环的胳膊,醉眼朦胧地回头一看,道:“哎!我说,小二,打包。”

    王将军打了个饱嗝儿,喷着酒气道:“这剩菜剩饭可别浪费了,拿回去给我家大黄打打牙祭。”

    铁无环当初在辽东的时候也养过狗,后来在灭族之战中,那条狗为了保护他这个主人,被敌方战士给杀害了。此刻一听王将军也养了条狗,还如此爱惜,就更有了共同语言。

    杨思齐和李鱼走在后面,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杨思齐讷于言,果然是因为性格的问题,这吞天蛤蟆王超大将军的伎俩,他自然是看出来了。

    容小二打了包,把东西交给铁无环提着,搀了王将军下楼,李鱼便与铁无环和王超告辞,目送二人远去,李鱼便与杨思齐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鱼道:“杨叔,现在我得先招募一支匠作队伍。杨叔在西市,掌管建作事务,手上应该有这样的人物吧,有那品性好、听话,为人诚恳的,可否介绍于我。”

    杨思齐精神一振,道:“好!我在西市十余年,倒是认识许多担包建造的人,介绍一个靠谱的给你当然没有问题。你比如那……那谁,还有那……那谁,都是很不错的。”

    杨思齐拍了拍额头,蹙眉苦思片刻,终于放弃,道:“走,你陪我先回一趟西市。”

    杨思齐带着李鱼回了西市,登上“东篱下”,来到自已的房间,先把平素为他打理房间、端茶递水的老仆唤了来,向他比划道:“常到我这儿派领活计的那个人,就是那个,身材矮胖,圆脸,弯眉,跟笑弥勒似的那个,他叫什么来着?”

    老仆眨眨眼,道:“阿郎说的是包继业包老爷吧?”

    杨思齐大喜:“对对对,他姓包,就是他。那个姓包的,他在哪儿住。”

    老仆一呆,道:“他在哪儿住,老奴也不晓得。阿郎是要找他么,他是阿郎手下的人,传唤下去,用不了多久,便找他来了。”

    杨思齐如释重负,道:“那快找他来,我有事情找他。”

    杨思齐打发了老仆离去,转过头,笑眯眯地对李鱼道:“你不要急,一会儿应该就把他找来了。”

    李鱼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跟了他至少好几年,做为他手下被他认为还不错的包工头子,杨老爷居然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也不知道如何去找他,这交际困难症简直了……

    如此这般,他找的人究竟靠不靠谱啊?

    杨思齐也不懂得待客之道,跟李鱼坐在那儿,闷闷半晌,干脆转到案后处理起堆在他案上的公务来了,这一处理,登时乐在其中,完全把李鱼抛在了脑后。

    李鱼独自一人闲极无聊,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也不知等了多久,正有些不耐烦,打算去外边转转,那老仆领着一个矮胖圆脸的圆领直裰汉子进来了。

    那人一见李鱼站在房中,满面堆笑地向他点了点头,便踮着脚尖儿,一溜碎步地到了案前,殷勤笑道:“杨大梁,您唤小的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杨大梁?杨大……”

    杨思齐抬起头,两眼没有焦距地看着那笑眉笑脸汉子,等他又唤了两声,眼神儿终于清明起来,“哦”了一声,用手中的笔一指李鱼道:“不是我找你,是他找你。”

    杨思齐顿了顿,又道:“这位是……”

    那包工头子望了李鱼一眼,露出些敬畏之色,谦卑地道:“是是是,小的认识。这位是咱们西市李市长,李市长不认得小人,但小人是认得李市长您的。”

    杨思齐又松了口气,喜道:“你们彼此相识那是最好。那你们聊吧,呵呵。”

    杨思齐饱了饱墨,低下头继续不知勾划什么去了。

    李鱼向那笑脸汉子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对面坐下,咳嗽一声道:“足下就是包继业包先生吧,我如今已然不在西市了。”

    包继业陪笑道:“小的知道,李市长荣升鼓吹署了,还要恭喜……”

    李鱼道:“我现在也不在鼓吹署了。”

    包继业一呆,饶是他八面玲珑,这时也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李鱼不在鼓吹署了,那他是升了还是降了啊?升的可能……恐怕不大。这可是官场,没听说到了一个衙门,屁股还没坐热,马上又得高升的,就算上边有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

    可要降了,那更不能提了,总不能说一声“节哀顺变”了吧?

    包继业嘴巴一闭,直勾勾地看着李鱼,等他继续说下去。

    李鱼道:“我现在承蒙皇帝恩典,调去工部,暂时充任钦天监灵台监造一职。”

    包继业两只眼睛猛地一凸,登时放出了烁烁的光芒,原本就极生动的笑脸,登时比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还要欢快几分:“恭喜!恭喜呀!李监造节节高升,步步生莲,前程如锦,可喜可贺!”

    包继业挺直了腰杆儿,足跟顶着屁股,双手连连作揖,跟一只招财猫儿似的。

    工部!

    还有比工部更叫一个包工头儿垂涎欲滴的所在么?

    而且此人现在手上就有项目,建造灵台,如果能承接了这项国家大型工程,不仅眼前就有丰厚的利润,而且这也证明了他的实力,之后在市面上也增强了竞争力。

    尤其重要的是,一旦和这位工部新晋权贵拉上关系,建立长期合作关系,那自已的未来……

    一定要抓住他!

    务必要抓住他!

    错过这个机会,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已!

    李鱼被他灼灼的目光吓住了,干咳一声道:“包先生?”

    “不不不,不该当李监造如此称呼,您叫我老包就好,还亲切些。”

    包继业笑容满面:“李建造荣升大喜呀,择日不如撞日,包某作东,得请您好好喝两杯。”

    李鱼连忙摆手:“多谢好意,今天已经喝过了,李某不胜酒力,酒就不喝了。”

    已经喝过了?莫非有人先下手了?是老程还是老杜,是老郑还是老朴?这些人莫非都长了一只狗鼻子吗,嗅觉这么灵敏。

    包继业心头危机感陡升,一边暗暗盘算着,一边恭谨地道:“是,那改日包某再为李监造贺。”

    李鱼道:“今天找你来呢,是蒙杨大梁推荐,说你做事踏实严瑾。我正负责灵台监造,想和你商量商量,不知道你可愿意配合我建造灵台?”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李监造的赫赫威名,小的早就如雷贯耳了。能跟随李监造做事,那是小的莫大的荣幸。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包继业都快哭了,幸福的肾上腺激素涌遍全身,直恨不得一把推开案几,去亲李鱼的脚。

    虽说杨思齐做事不太靠谱,识人用人上简直一塌糊涂,但他这次为李鱼推荐包继业,还真找对人了。

    一则,杨思齐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可事情他却是一丝不苟。他手下十几个包工头儿,做事怎么样,他是要验收的。其中有三四个,特别爱惜名声,做事极为认真,这包继业就是其中之一。

    这三四个人之中,包继业又是局面最小,生意最少,利润最少的一位,混的并不十分出色。也正因如此,他在杨思齐面前才格外的恭谨,给杨思齐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所以从这三四个人中脱颖而出了。

    而对包继业来说,这可是让他一步登天的绝好机会。灵台只是一次生意,交下李鱼这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富贵,他家祖祖辈辈干这一行,那也就意味着,他的子子孙孙,都有可能因为这一机遇而改变。

    李鱼见他非常激动,唯恐他也是吞天蛤蟆王超一般人物,还没入局,便只想着从中大捞一把,便咳嗽一声,严肃地道:“老包,我给你这个机会,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头里的。”

    包继业连忙神色一正,道:“李监造请讲。”

    李鱼道:“钱呢,一定得叫你赚,皇帝不差饿兵,没有叫你白忙活的道理。但你赚,得有度。这个灵台,是皇太子殿下亲自任大监造的项目,不能偷工减料,不能有所差迟,要建得又快又好。”

    皇太子亲自任大监造?

    包继业差点儿幸福的昏过去,这是他们老包家的祖坟跟活火山似的冒了多少年的青烟,才把山一样大的一个大雨滴砸在了他的头上啊。

    包继业颤声道:“李监造肯把这样的机会给予小人,小人感激莫名。小人宁愿在灵台建造上一文不赚,也要保证它建得又快又好,否则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死后永不超生!”

    李鱼吓了一跳,用不用发这种毒誓啊,貌似这位说的情真意切,不似诳言,不赚钱都肯干,建个灵台,在那么大的广告效应么?

    李鱼却未想到,广告效应确实有,但这只是一方面,人家更看重的是他这位灵台一旦完工,注定要在工部成为新晋权贵的官吏建立良好关系。尤其是,他还这么年轻,这棵大树要是傍上了,那得享多少年清福?

    包继业此时患得患失起来,如此巨大的幸福,要是成了一场美梦,他真活不下去了。这事儿只怕瞒不住,其他人要是闻风而动,酒色财气,取悦了李监造,人家要换一个人接这工程,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板上钉钉之前,我得盯住了他,此事绝不容有失!

    包继业想到这里,马上道:“详细情况,还请李监造交代下来,咱们这工契,不知什么时候签署,条款什么的,李监造您看着定,小的都没意见。”

    李鱼笑道:“不急不急,这事儿明天再说。明天你到钦天监找我,我会去那里,与袁少监议事。”

    李鱼说到这里,站起身,对杨思齐道:“杨叔,咱们是不是这就回了?”

    杨思齐从纸堆中探出头来,挥手道:“我这儿还有些东西要处理,灵台建造的图纸,我也想先设计个粗稿出来,今日与李秋官一番交谈,有些点儿得马上记下来。你先走吧。”

    李鱼知道他这一忙,就指不定什么时候了,说不定太晚的话就睡在这里,无奈之下,只好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回了,杨叔别太晚了。”

    “好好好。”杨思齐答应着,头都没抬。

    包继业一个箭步,袜底儿一滑,出溜到门口,将障子门儿微微用力稍提,一点声息都没有地拉开,欠身示意,恭请李鱼先出去。心中却想:“杨叔?看来李监造与杨大梁的关系非同一般,可惜杨大梁酒色财气,样样不沾……,那也得巴结着。李监造这么年轻,所好必然是有的,倒要对症下药,投其所好。”

    李鱼向包继业点头致谢,出门趿上靴子,包继业赶紧跟出来,鞋都没穿好,就屁颠屁颠地侧身伴同,道:“时日看来尚早,不如老包陪李监造去平康坊逛逛?听说戚小怜姑娘从良之后,绛真楼新捧了一位柳七七姑娘,艳绝无俗,较之小怜姑娘不遑稍让呢。”

    绛真楼那种地方的头牌红姑娘,以包继业此时的家业,一辈子都不想去消费,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把承建灵台这件事儿落实下来,那便是一掷万金,也必须得做了。

    女色?

    李鱼淡淡一笑,道:“今日奔波一天,又应酬一番,实在是乏了。再说,烟花柳巷,迎来送信的地方,我素不喜。”

    包继业心中一紧,看他年轻,本想着一个色字就是最佳利器,想不到出师不利啊。李监造不喜欢风尘女子,那就是喜欢良家喽?咦?这倒不错啊,如果能攀门亲,还怕这条大鱼跑了?

    可惜我女儿已经嫁了,再说那模样……

    嗯……我六个姐姐,近二十个外甥女儿,得回去划拉划拉,挑那清秀漂亮的,回头引李监造见见。哪怕是做个小星如夫人呢,人家是官,咱也算高攀了。至于财,李监造胃口多大还不清楚,有什么分配想法也不清楚,倒是不能急于说出自已的底牌。

    包继业寻思着,伴着李鱼出了“东篱下”,门前正停着一辆清油车,华盖锦绣,十分雅丽。

    一个相貌清秀的青衣小婢娉娉婷婷的,就站在车畔,一见李鱼出来,马上向他盈盈一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儿:“小郎君,请上车。”

    李鱼一看,正是第五凌若前不久刚刚招到身边侍候的一个小丫环。以前第五凌若由为仇恨深锁,封闭了情感,身边除了八个不像女人的女金刚,连个像样的侍女都没有,如今彻底改变,身边也多了些年轻可人的小侍女。

    “原来凌若知道我来了。”

    李鱼想着,向包继业点点头,道:“明儿钦天监见吧。”

    李鱼举步登车,小侍女一掀帘儿,只露出一道让他进去的缝隙,包继业在后边什么都看不见。李鱼还未进去,帘儿一掀,就已嗅到专属于第五凌若的一抹淡淡幽香。

    包继业一看那车,从那装饰,就知道必是女子专用,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该死!我这还没寻到个合适的外甥女儿,这是谁下手了?”

    李鱼登车离去,包继业哪里放心得下,急忙叫人牵来自已那头驴子,悄悄蹑在后面,跟着前面那辆香车,转转折折,弯弯绕绕,不一时来到一座黛瓦白墙绵延不见首尾的庄园前面。

    朱漆大门打开,门子下了门槛,让那车径直驶进去了,大门旋即关上。

    包继业跳下驴子,左右看看,满心的纳闷儿,这里看着好生熟悉,好像就是我承建过的一处建筑啊,这是谁家?门楣上居然没有牌子。

    包继业退后几步,仔细看看,再凝眸一想,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二话也不敢说,跳上驴子,拨驴就走。

    “难怪人说李鱼乃我西市太上,杨大梁是他叔,第五大梁是他的女人,这他娘的不太上谁还太上?没准良辰美景两位姑娘与他也有些说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呢!去休去休,快走快走,这种小秘密,还是不知道的好!”

第434章 心之所依

    豪宅,丽人,恍如仙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进了大宅,如进一坊,仍是车马前行,曲曲折折,来到第五凌若处。

    仆从如云,接迎如仪,入得室中落坐,已有香茗侍候。

    第五凌若去换了一身燕居的常服,轻软贴身,伴着李鱼聊聊了今天的事情。从旁点拨了一番,这工程之中许多容易做财务手脚的关节处,李鱼已是豁然开朗。有这么一个理财专家一旁竭力提点,旁人想把他当外行糊弄,已是不可能了。

    至于哪些环节如何省钱,甚至拆除旧灵台如何废物利用,如何处置用不上的废旧材料,以及从工部提来的款项如何在安全的方式下又能避免资金闲置,第五凌若都有提及,这位理财专家,可不仅仅有能监督他人,避免贪污浪费的手段。

    第五凌若见他用心记着,掩口笑道:“罢了,回头儿借你一个账房好了,有个自已人盯着,那就稳妥的多。”

    李鱼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我任监造……却大肆任用私人,这恐怕……”

    “一朝天子一朝天,为什么?就因为非如此,不足以如臂使指。民间百姓,一听这句话,似乎就觉得那些做臣的似乎受了委屈,其实呢?世上有几个圣人大贤?人有六欲七情,便一定有私心私欲,区别只在于这私心私欲的大与小。

    做皇帝的高高在上,尚且如此,才能政令通达,何况是你,上上下下,牵绊无数,不是什么事都由得你作主的,可真若出了什么纰漏,难道要皇太子去顶缸?必然要你背黑锅的!”

    第五凌若乜了李鱼一眼,眸子猫儿一般的眯起:“别是……不想让我的人插在你身边吧?”

    李鱼白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怎么会呢,你的人都任我插了,插我身边一个人算什么,几个人都无所谓啊。”

    第五凌若非常惊讶,瞪大了眼睛:“你在我身边插了人?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谁呀?”

    李鱼道:“你呀!”

    第五凌若有些茫然:“我?我怎么了?”

    李鱼悠然喝茶,不再理会。

    第五凌若面冷心热,文雅点说属于内媚,俗气点说属于闷骚,虽说十年不涉于情,可是混迹在西市这个小江湖中,耳濡目染,也不知听过见过多少事情,算是个理论上的老司机了。

    再反复想想李鱼这句话,突然面红耳赤,扑到他身上,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天还没黑就开荤腔儿。”

    李鱼笑着躲闪道:“若是天黑了就可以开荤腔了是么?”

    两人笑闹一阵,第五凌若钗横鬓乱,娇.喘细细,这才放开李鱼,桃腮红晕,风情万种。

    厅堂之上,就有四名俏婢侍立,第五凌若毫无顾忌,李鱼也是入乡随俗,早习惯了无视于她们的存在。实际上此时的大户人家,夫妻敦伦,都常有叫侍婢一旁侍候,端茶递水,逢迎清洁的。

    本来如此私密之事,万万不可叫外人看见,否则男的还好些,那女子羞也羞死。只是这内室侍婢,属于一种很特别的存在,在时人观念里,并不把她们当成某种意义上的“人”。

    李鱼这才摸着鼻子道:“我只是顾虑,施工匠作,全赖杨叔推介。而内政财务,又全赖你来扶持,似乎……显得我很没用。”

    第五凌若道:“糊涂。难道每一个可用之人,都得是你亲自去一个个寻来?这样的格局,顶多开个作坊,如何做得大事?你需要什么,你身边就有熟稔这方面一切的人,及时提供给你所需要的人和东西,那就是你的本事。你做得到,旁人做不到,这不是你的本事是谁的?你你我我的,分那么清。”

    李鱼握住她的柔荑,道:“怪我怪我。其实找杨叔帮忙时,我都没有这许多顾虑。唯独对你……那不同的……”

    第五凌若凝眸望他许久,轻轻软倒在他怀中,贴着他的胸膛,柔声道:“我知道,男人,先天就比女人背负了更多,责任、荣誉、尊严,外面所有人对他的评评点点。但你对我,永远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第五凌若深情地望着李鱼,轻轻地道:“我永远都是那个在兵慌马乱中失去了眼睛的那个小凌若,需要你的保护、需要你在我身边,我才会觉得踏实、安全,你就是我在那一团黑暗中找到的光,是我的唯一……”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 you aresuper star,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知怎地,李鱼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首歌,再一想到第五凌若长袖飘飘,雾寰云鬓,手里拿个麦克风,踏着欢快的舞步……,李鱼赶紧打消了这令人直冒鸡皮疙瘩的想像。

    第五凌若是绝不会想到,自已一番深情款款的表白,被一首歌给破坏了,偎依在李鱼的怀中,想着过往种种,而良人就在眼前,从此长相厮守,再不用分开,她的心中无比甜蜜。

    ************

    翌日,李鱼赶到钦天监时,神采熠熠。

    第五凌若很懂得如何保养她的男人,在饮食上极尽细致,想必是请教过药膳名家的,饭菜色香味俱佳,营养又极好。昨日又已过了受孕期,两人并肩共枕,只是爱抚叙话,这一觉醒来,李鱼只觉自已精力旺盛,挺一挺腰杆儿骨头节儿都咔吧作响,又是一条生龙。

    包继业包先生比谁到的都早,他站在钦天监门口,大肚腆腆,笑脸迎人,见了进衙门的人,是官儿就鞠躬,是吏员就拱手,跟一只杵在那儿的**招财猫似的。

    李鱼的车子一到,包继业就跟舞台上的戏曲高手似的,一路行云流水地过来,肩不摇,袍不动,双脚在袍袂之下移动,仿佛滑行了过来,车子刚停稳,他的手已经稳稳地伸了出来,往那儿一架,充当了扶手。

    “李监造,您慢着,慢着……”

    李鱼腰杆儿一挺,跳了下去,没用他扶,笑吟吟望他一眼道:“你倒来的早。”

    包继业点头哈腰地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往车上看了一眼,道:“杨大梁没有同车来么。”

    李鱼道:“杨大梁是个存不住事儿的人,这不,昨天与李秋官聊了一下,连夜就赶了工。早上起来,他还在睡,我没叫他。反正建在拆之后,咱们先去安排一下拆灵台的事情。”

    “好好好,一切听您安排。”

    包继业一边说,一边走,心里盘算:“李鱼这是明显掌控着西市啊。第五大梁是我西市两大财神之一,自从乔大梁死了,两大财神兼而为一,都是她的,而她是李监造的女人,钱上,人家不差钱儿。我得探探他的口风,胃口有多大,又或者他刚到工部,有心做一桩政绩出来,瞅不上那点小钱。”

    “再一个,拆灵台还要商量?这李鱼不是外行啊,里边的门道,看来他知道的不少,在这样的人面前,我可不能耍小聪明。想抱人家的大腿,就得让人家觉得我这人可信,可信才能可用。细水长流,不在这一事一利上,我得规矩一些。”

    李鱼不晓得自已昨儿从第五凌若那里了解了些东西,这随口一句话,人家这真正行家就据这细微线索做出了如许之多的分析。

    两人到了钦天监,寻到袁天罡的签押房,又等了一阵,袁天罡才姗姗来迟。

    见李鱼已经到了,袁天罡对他办事的态度倒是蛮欣赏,马上把李淳风也唤了来,与他一商量,既然建造图纸尚未出来,这两位便兴致勃勃。只涉及先拆的问题,就让他们自行处理了。

    李鱼便带着包继业去了灵台。

    这灵台如此庞大,所用建材可不只是土石。因为涉及天文,内里建构其实蛮复杂,看似一座台子,可里边却是中空的,有诸般仪器的内部构架。

    李鱼一一指点,他也懂得藏拙,话只说一半,省得叫人看出虚实。听在包继业耳中,却是人家李监造果然是行家,倒也老老实实,不敢有什么小算盘。

    不过听到李鱼要把一些小型仪器也充作铁器铜器熔毁充作新仪器的原料,包继业可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建议道:“李监造的筹划,自然是最妥当的。小人只是有个冒昧的想法,跟李监造提一提,小人思虑没有李监造那么周详,要是说的不对,您别见怪,要是……”

    李鱼实在忍不住了,道:“包先生只管坦率说来,不用诸多顾虑。”

    包继业咳嗽一声,干笑道:“是!是这样!其实对钦天监,民间多以为神圣之地,认为我钦天监诸官史,都是天上星宿下凡,所以知晓天上之事。而这诸般仪器,在百姓眼中,也都成了神圣法器。所以……”

    李鱼眨眨眼:“你是说?”

    包继业道:“把这些生了锈的、蚀烂了的法器拿去民间,多的是大富豪绅不吝万金购买啊,如果只是融炼了充作五金原料,未免……太可惜了些。”

    李鱼一个“好”字差点儿脱口而出,不过话到嘴边,却是心头一动,一下子又咽了回去。

    这个年代,与自已所处的年代有许多不同。起码在自已的年代,没多少人把天文台气象局视为如此神圣庄重的所在。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避忌,可不好说,还是先找行家问问才行。

    所以,李鱼不动声色,淡淡点头:“我知道了,这事儿我考虑考虑再说。你先四下勘察一下,确定拆除灵台所需用具、人数、时间等等,回头把一应估计告诉我。”

    包继业答应一声,便颠儿颠儿地去勘察灵台了。

    此时,太子李承乾业已摆驾奔钦天监来了。

    这件事对他的政治意义颇为重大,所以太子也极为上心。

    而在太子车驾之上,本应只有太子一人坐在车中,此刻他旁边却傍了一个人。

    弯眉秀目,肤色白皙,樱桃小口,鼻如腻脂,秀美的比女人还像女人,正是太常寺乐童称心。

    称心面色潮红,唇色润泽,唇瓣儿微胀,若不细看,恐也无人看得出,似乎是被人啄吻的有些肿胀起来。

第435章 勘灵台

    包继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计算着这灵台的规模,匡算着所需的匠作人数、车辆、所需的工具、大致的作工时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辈子从事这一行当,他都不用尺子,只需目测,就能计算的**不离十。

    偌大一个灵台,包继业又是跑圈又是上下,累得满头大汗,可却神采飞扬。一个一向只承揽小区住房的建筑商,突然接到建设“鸟巢”的国家级任务,不跟打了鸡血似的才怪。

    这边正忙活着,太子李承乾到了。

    钦天监倾巢出动,自监正以下,俱往接迎。像监正、少监这一级别的,时不时就能见到太子,那些低阶官员平素却没有这种近距离接触储君的机会,哪怕不用他来,这时也得凑近了去瞧瞧。

    太子前呼后拥进了钦天监,在正堂落座,监正、少监、春夏秋冬四官正,丞、主簿等依次落座。

    李承乾任大监造,负责灵台工程的。这里各署官员纷纷发言,保证会尽心竭力,确保工程保质快时地顺利完成。

    虽然因为主要负责灵台事务的是名声甚是响亮的袁天罡、李淳风两人,所以其他人心生嫉妒,平时对此事懒得过问一言,也采取了不合作态度。但是在这场合,你是看不到的。

    每个人都有他的见解,每个人似乎都认真思考过如何建造灵台,每个人都踊跃发言,献计献策表忠心,就连袁天罡和李淳风都插不上嘴了,至于那位真正负责监造灵台的李鱼,压根儿就没人想起他来。

    袁天罡和李淳风相视一笑,除非太子主动问起,干脆也不说话了,只管闷头喝茶。

    “李监造,李监造……”

    包继业趴在李鱼耳边轻声呼唤着,语气温柔的就像娇羞含怯的小情人。

    一连唤了几声,枕着一只汉代鎏金敛翅虎,半截身子露在阳光之外,睡得正香的李鱼睁开了眼睛。

    包继业赶紧退后两步,谄笑道:“小的已经匡算完毕。”

    李鱼“哦”了一声,有些歉意。里里外外的全是人家忙碌了,自己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偷偷睡懒觉还被人抓个正着,这就不好意思了。

    李鱼在那宽有一丈的灵台墙沿上坐起来,想把那当枕头的古董送回旁边的灵台内室中去,包继业陪笑道:“李监造一定是昼夜勤劳国事,太过于疲倦了,还当保重身体才是。眼看监造倦意正浓,小的本来候在一旁再等些时候也没甚么,只是看到有人来了,想着应该知会监造一声……”

    “有人来了吗?”

    李鱼向下望了望,可不,已经有一群人走到灵台下了,他在灵台二层,那些人已经走到一层,居高临下望去,众星捧月一般,中间那人……

    李鱼腿儿一偏,哧溜一下就从墙沿上滑了下来,把那沉重的鎏金虎交给包继业:“去,帮我放进室内。”

    包继业答应一声,屁颠屁颠地去了。

    李鱼赶紧搓搓脸,揉了揉眼睛,整了整袍泽,举步刚要走,又从旁边的荷花缸里撩起些水来,往脸上脖子上一抹,便大步流星迎了出去。

    这荷花缸里边栽有水莲,有的还养上鱼儿,主要作用是一旦发生火灾,用其水源灭火用的。水倒是很清澈。

    李鱼快步下台阶,匆匆跑下十多阶,再抢前一步,在一处缓阶处停下,一个长揖到地:“太子驾到,小臣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李承乾腿脚不灵便,是微微低着头的,听他一说才抬头,一瞧此人满脸是汗,胸前还有斑斑汗迹,心下便高兴了几分:“呵呵,李监造,你能如此勤于国事,孤很欣慰。头前带路吧,有什么事,咱们上去说。”

    “是是是,太子请。”

    李鱼身子一偏,就变成了螃蟹,容太子越前一步,横着引路,一直将太子引到二层灵台上,见他有些气喘,便道:“太子,先看看二层模样如何?”

    这时跟随在太子身边的,有那位吞天蛤王超王大将军,还有一些屯卫,乃至东宫侍卫,此外就是袁天罡和李淳风。至于其他钦天监官员,倒不是不想跟来,但献殷勤也不能献到叫人反感,太子已经发了话,他们也就只好恋恋不舍了。

    李承乾点点头,便往一旁拐去。此时包继业已经放好鎏金虎赶了回来,听李鱼一说,这是太子?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行礼,其实唐朝君臣礼仪没有后世那么尊卑到了极点,至少在面儿上,是不用动辄下跪的。

    可包继业头回遇到这样的大人物,也不知该如何见礼,干脆卟嗵一下跪下了。

    李承乾意外地瞟了他一眼,心情更愉悦了。

    称心就跟在李承乾身边,比他矮了一头,再加上身材纤细,小鸟依人一般。看到李鱼,便露出些幽怨的神色来,只可惜李鱼虽然看到了他,目光却未驻留太久,却没看到称心抱怨的神情。

    李承乾一边走,袁天罡、李淳风和李鱼一边不时插一句嘴,介绍一下感觉需要叫太子知道的事情。包继业一旁瞧着,见李鱼在太子身边伴行,说话儿也不结巴,更是暗暗钦佩。

    “看来这是常在御前行走的,经常见到太子的,这条大腿,我老包是抱定了。呼~~呼~~”

    包继业想着,忍不住又退后两步,呼呼地喘了几口大气。

    方才呼唤李鱼醒来的时候,他的气息就已调匀了,可此时心跳如鼓,都快跳出腔子外了,弄得他喘不上气儿来。

    李承乾在二层灵台内室里逛了一圈儿,李鱼忽然想起包继业所说的对这些器物的处置方式了,便道:“太子,臣正有一事需要请教。”

    李承乾站住脚步,向他望来。

    李鱼指点室中许多器物,不少都落满了灰尘。李鱼道:“太子请看,灵台重建,灵台上所需部署的器物,也要重铸。而这里和上一层,有许多各朝各代遗留下来的物品,如果溶炼了作为重铸的五金用料,不失为废物利用。不过,却还有另一种处置方式,可以节约更多的用度,只是这样做是否妥当,臣却不甚明了,还需太子决断。”

    李承乾好奇道:“如何处置?”

    李鱼道:“这其中许多器物,都有些年头了,民间很是有些人,有收藏古物的癖好,为此不惜一掷万金。再加上,这里许多东西,都是各朝各代钦天监人员用以观测天象的器物,民间以为神奇,就更值钱了。如果这些东西拿去变卖……,那么灵台建造,可以为朝廷省下大量钱财,说不定光靠这些,就能收支相抵了。”

    李承乾动容道:“这么值钱?”

    李鱼心虚地瞟了一眼包继业,包继业用力点点头。李鱼便语气肯定地道:“正是!”

    李承乾神色一正,沉声道:“便是值得一座金山,也不行!这里的器物,皆为上窥天意之物,岂可落入民间,使得一些小民,仗之妄揣天意。这些东西,必须全部溶炼,回头把大小器物拆下,押运至铸炼厂,由孤亲自监督熔炼,一件都不可少。”

    李鱼连忙顿首道:“喏!”

    王超连忙抢前一步,拱手道:“臣为监护,愿承担此事。”

    李承乾瞟了他一眼,点点头:“嗯,到时你来起运,运到之后入库封存,再去报与孤知道。”

    王超顿首道:“喏。”

    李承乾瞟了眼室中琳琅满目的各种天文器物,转身出去,道:“走,咱们再到台上去看看。”

    这灵台虽只三层,每一层都高有两三层楼,登至灵台之上,放眼望去,与它比高的建筑着实不多,除了零星几座宝塔,四下景致尽收眼底。

    太子兴致顿起,四下观览起来,还拉着称心一起指指点点,评说起来。

    李鱼候在一边儿,一转眼看到袁天罡和李淳风也正识趣地站在一边。李鱼便上前道:“袁少监,这灵台器物如许之多,多有珍贵之处,都得熔毁了么,未免可惜了吧?”

    袁天罡道:“若非帝王而问国运,即为觊觎大宝,心存反意,可以杀头的,若是手中持有可观天象的器物,谁能保证持有者就一定只拿来当作古物收藏?太子的担心与处置是对的。”

    “原来如此,受教了。”

    李鱼心思一转,便走到一边,再招了招手,把包继业唤到面前来,低声吩咐道:“你准备个册子,把这灵台上的一切,包括灵台本身,尺寸、大小、模样、质地,俱都记载详细了,哪怕是一口荷花缸,不可疏漏一样!”

第436章 财帛动人心

    包继业现在是唯李鱼是命是从,李鱼如此郑而重之的交待,他自然不敢马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厢完成了接待太子的任务,一离开灵台,早就候在那边的钦天监众官吏又是一拥而上,在李承乾做了一番慰勉训话后,把太子爷恭恭敬敬地送上了车驾。这厢便一哄而散。

    真正落实下来,眼下需要干活操心的一共就三个人。一个是还在家里画图的杨思齐,一个是需要找齐人手准备拆建的包继业,另外就是只负责操心的李鱼。

    包继业跟上足了发条似的,行动是真快,第二条已经找了一批人手来,准备将灵台上中下三层乃至地下室的诸多作废的或者锈蚀的已经不能用的仪器都搬出来,进行清点、造册。

    这天文台中,也不知储存了多少个年代的物品,其中有些根本不算是天文所需的物品,也不晓得是什么年代因何缘故放进去的,清理过程中,甚至发现锈烂了的铜钱百贯,还有封坛的老酒一坛。

    坛子倒不大,一只南瓜大小,泥封的。袁天罡看到那酒,当即神色一正,拍了拍额头,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原本买了一坛老酒,琢磨放在阴凉处储放些日子再喝,结果出了趟京,回来就忘了。”

    袁天罡说着,就很自然地捧起那酒,施施然地去了。李鱼明明瞧那泥封上有字,隐约可见一个“晋”字。眼见袁天罡一副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样子,转念一想,我今日只当没看见,明日谢媒礼就省了吧。

    包继业也不管是什么东西、什么门类,东西的大小、质地、形状,包括能辨识的年代,俱都让人描写仔细,一一登记造册。

    为了把这事做得仔细,包继业甚至花钱找来一个落第文人。这样的人就不只是识字那么简单了,有些文采,东西也就记载得详尽确实。

    这个年代的落第文人可不等于落魄。须知但凡能去参加科举考试的,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穷人,家境都很富裕,否则根本无力支撑如此巨大的花费。极少数没那么有钱的,也是整个家族、宗族、村庄,合资集力进行培养。这也是官员无论如何发达,不管做到多大的官儿,也摆脱不了宗族的影响与约束的原因之一。

    因为那年代印刷技术落后,光是一本书至少就得二吊钱,相当于1500至2000千元左右。一个有资格去科考的书生所读过的教材,随随便便都相当于几十万。

    更不要说还有纸墨笔砚的消耗,每年往返一个多月去参年省里的乡试,往返两个多月去参加长安的会试,一路的餐饮、住宿费用。聘请名师、交结名流的费用……

    文人即便是科举不中,什么功名也没有,也已长大成人,自立门户,境况比起小民来说,也要优渥的多。通常这种情况下,他们有几条路好选:一种是祖上有遗产的,那就好办了,科举不中,那就做乡绅,做大地主。

    第二种是托身豪门,做门客、做幕僚,地位和收入也不低。

    第三种是托身空门,能诗能画的,做个和尚也是雅僧,很快就能混出相应的地位和名声。

    第四种是他人接济,这时就看出一路科考,结识的权贵、名流、富有同学的好处了,每每有人接济馈赠,只要打消自尊心这一点心理障碍,活得也是香滋辣味儿的。

    最后一种就是归耕隐种。这种其实大多也不凄惨,别看他们诗词里写的凄惨无比,除了其中极少数本就是家族集资供养,这时失去供养,需要自己下地干活的,大多是买上百十亩地,招几个长工,一边看着长工们干活,一边奋笔疾书,号啕生活之艰难的主儿。

    比如那杜甫杜大爷在成都的时候,亲身侍弄的只是些花草竹梅一类的玩意儿,在夔州的时候,他买了四十亩果园,招了几个果农打理。都督柏茂琳还让杜甫管理一百顷公田,拨给他五六名奴仆经营田地。人家实际上是个小地主。

    包继业找来的这位落第文人叫张继,就属于第四种:受人接济的。受人接济虽然最清闲,可毕竟有点看天吃饭的意思,万一哪天人家停了供给,家里就揭不开锅了,危机感最重。

    所以包继业找上了他,又给了一笔丰厚的报酬,张继便来了。他也不用做什么力气活儿,只管弄了张案几,坐在灵台之下临时搭起的棚下,负责记录搬下来的每一样东西。

    李鱼曾经悄悄溜到他身边看看,想瞧瞧他有没有敷衍其事。匆匆瞄了一眼,写的什么没看清楚,就感觉那字是真漂亮、真正整,这样的人科举都不中,自己这样的居然混成了一个文官,李鱼很有一种罪恶感。

    吞天蛤王超业已带兵赶到灵台,日夜驻扎,戍守于此。铁无环却未跟来,李鱼向王超问起,才知道皇帝终究是疼爱魏王李泰那小胖子多些,这边是公事公办,派了些屯卫精锐来,一俟事了,这些人还是要回屯卫的。而魏王李泰那边,却是从屯卫中抽调了一批精锐,调出屯卫,改任魏王府侍卫。

    铁无环那等强壮体魄,自然入选,现在已经算是魏王府的侍卫了。而魏王府就在杨思齐那幢宅院后边,只隔一条街,今后算是邻居了,只是眼下却不方便见面了。

    李鱼听了便觉有些不妥,他的历史知识虽然浅薄,可也清楚李泰是没有帝王命的。当然,比起太子的下场,李泰的结局算是相当不错了,跟着他十有**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可却浪费了铁无环这样一位英雄豪杰。

    李鱼心中,铁无环这样的人,就该是功勋彪炳,直做到青史有名的一方大将军,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只是,眼下他没有那个能量,铁无环即然做了魏王府的侍卫,也就得先在那儿待一阵子再说。

    反正将来做皇帝的会是现在还是一个小顽童的李治,而李治和这个李泰关系其实一直很不错,做了皇帝后,对他也是优容有加,并不介意他觊觎帝位的过往,见机行事便了。

    王超将军见他一说铁无环下落,李鱼便陷入了沉思,等了片刻,依旧在出神,忍不住道:“李监造?”

    李鱼醒过神儿来,看向王超,王超笑眯眯地道:“太子吩咐,这些旧器物,都要运去铸炼场溶毁,可谁料到这灵台之内,居然有这么多的东西,我刚刚看了一下,就现在清出来的东西,就得装十几车,就不要等到全部清理完毕了吧,不只现在监看麻烦,到时候起运也麻烦,我现在就带人把它们运走算了。”

    李鱼想了想,点头道:“有道理,眼看这棚下也放不下了,再不运走还得搭棚子。那便这就起运吧。老包,老包,你来,带王将军逐一交接,逐一画押。”

    王超一听拉下脸来,不悦地道:“李监造,你这是什么意思?本监护与你共同负责灵台事务,如今移交器物给我,还得一样样交接,一样样画押,用不用这么谨慎,你这是担心我监守自盗么?”

    李鱼忙道:“王将军何以这般说话,李某绝无此意。只是李某也是头一次承接如此重大的任务,可唯恐其中有点什么差迟。旁的不说……”

    李鱼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对王超道:“账目齐整详尽,太子看了也觉得我办事认真。能得到太子青睐的话……呵呵,你懂得,机会得自己来争取啊。”

    王超瞧他一副自作聪明、还沾沾自喜的模样,便是暗暗一晒,转念便想:“老子便一样样清点交接,给你画了押又如何?我把其中值钱的器物抽走几样,其他的东西运到溶炼场,最终还是要付之一炬的。少了几样便是神也无从发现。”

    想到这里,王超便神色一缓,道:“罢了,李监造做事认真,依你就是。”

    王超大咧咧走到棚下,吩咐士兵准备装车,包继业请了张继业捧着记录簿子,逐一对照,相符一样,王超便在其后画押,士卒便搬走一样。一上午功夫,足足运出七大车,棚下腾空出来,又可以继续往外清理了。

    而这七车器物,运到溶炼场的时候还是七车,只是其中许多较小巧、易收藏、更值钱的东西,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437章 机会来了

    这座存在了五六百年,历经各个朝代的灵台,里边的杂物还真是不少,不值钱的腐烂家具、破坛子烂罐子固然不少,陈年古物、旧时观测天象的仪器等却是不少,一件件的清理出来,把那张书生的手腕都快写断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前后一共清理了四天,一共清理出二十一车杂物,其中有价值的大概三分之一,但是遵照太子吩咐,这些东西尽数运去了铸炼场。

    五天后,王超已将这些器物全部运走,灵台就开始拆迁了。

    因为灵台所用的建筑材料,很多是可以继续使用的,比如大块的条石,所以拆迁过程并不是暴力性的,包继业安排了人手,对这些建材分巧妙拆卸,分类堆放,这些是不算在再建成本里的,废物利用的越多,他的收入就越高。

    所以,堆在那儿的土石方对包继业来说,就是一吊吊的大钱,珍惜的很呢。

    而吞天超王超,则比包继业还要高兴,那些土石在他心里就是土石,不值一文。在他眼中,值钱的是那些看起来锈迹斑斑的铁器、铜器、甚至还有陶器。

    王超在往溶炼场起运的过程中,私自截留了三车器物,当然,因为每件都宝贝的很,说小也小不了太多,所以数算下来,一共就六七十件。

    王超往常去的赌坊寻摸了一圈儿,那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龙蛇混杂,王超本来只是找相熟的赌友打听,但只过了半天功夫,闻风而至的道上兄弟就主动找上门了,一共三个,俱都殷勤万分,一张嘴巴舌灿莲花,说得王超心花怒放。

    王超也是本着货比三家的态度,鬼鬼祟祟地分别带三人去看了几件古物,又分别听了他们的报价,这样一来,卖出的价格就占了主动。

    李鱼这边把灵台用了十天的功夫,拆得七零八落,但还有一个大土台架子的时候,王超已经分别向三个买家出售,一共售出器物二十余件。

    王将军现在已经开始在北城寻摸买宅子了。

    运送到溶炼场的器物都封存了起来,太子府派了人来,检查了一番,居然也是极其严瑾,要先逐一清点造册,再予溶毁。偏那太子派来的人懒散的很,每天查验几件,就登车离去。如是反复,一连持续了十多天,才懒洋洋地告诉溶炼厂的人把东西溶炼掉,在此过程中,又有三车器物,转运了太子心腹家中。

    只是,太子爷怕是也没想到,他也只是捡漏而已,所挑选出来的东西,都是在吞天蛤王大将军眼中没怎么看得上的东西。

    古董,本就是一些富贵人士喜欢做的一种收藏,而观测天象的古董仪器,则赋予了它一种更神秘的色彩。

    这时的人对于星辰运转、日月交替,种种天象十分的好奇,而凡人站在地上,凭着一些器物,就能对其做出解读,在普通人眼中,这就是法器,沟通天地,上达天人的法器。

    所以,听闻竟有此物流通,心动者实不乏其人。

    实际上,在现代人看来,买这么一件天观测天象的仪器本也没有什么,在大部分古人眼中,这也没有什么,因为有些避忌,是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写进律法的,就算写了,也只是笼统的一句话,包含种种可能。

    就算是出仕为官,做了许多年官吏的人,其中许多于律法方面也是所知有限,所凭的是官场经验,是险恶宦途中打熬出来的常识,又有多少人会明白买这么一件东西留存,是何等凶险之事呢?

    实际上,以天命自居的皇帝,极为忌讳这种事,哪怕你是王爷、是公主,是他的手足兄弟,一旦做为私自测问天象天命的事来,皇帝也会动了杀心,甚而马上付诸实施。

    只不过,知道这是犯天颜,遭天子所忌的常识的也并不多,魏王李泰,恰是其中一个。

    李泰在延康坊的新居已经建成了,其中李泰最重视的文学馆尤其宏大,单独在坊墙上开了道门户,还有官兵把守。内中却是幽静雅致,别有洞天。

    李泰已经从京城招募了一批名士入住文学馆,又遣人分赴天下各地招募贤才,在他眼中,他的文学馆就是当年的天策府,他将重演父皇当年的传奇,通过这个强大班底的建立,踏上九五至尊的宝座。

    而李泰所招募的这些文人中,既然都是舞文弄墨的文人,自然不乏喜欢淘弄古董的人。其中有一位文士,姓林名宇峰,雅号“淡墨青衫”,便是个喜欢收集古董的人。

    有些人收集古董,只收集某一类,也只对这一类有研究。而林先生是个杂家,什么门类的古董,只要他感兴趣,都会收购。

    这一日,林先生便通过道上老主顾,买得一件天体仪,名曰“浑象”。

    严格说来,这并不是一件正式的浑象仪,正式的那件原本杵在灵台最上层,后来被拆卸送去溶炼场了,吞天蛤王超和太子李承乾过了两手,都没要,真的溶炼了。

    原因无他,太大,太重!足足四吨重的大家伙,怎么弄走?

    而这一件,却是那件浑象仪的原型模型,最终建造它的目的,是为了先造出一架,再由工匠们照比例扩大尺寸,建造一具大型观天仪器。而施工完毕后,这件就存放在了灵台内。

    这件小型浑象仪,不过两尺高,用黄铜打造,外边还鎏了金,所以没有锈蚀,卖相极好。看起来就充满神秘意味的天象仪,底座是四条蛟龙,以龙口托承中间的圆环。

    林先生得了这么一件宝贝,再加上文学馆中诸人大家都是刚来,正需熟悉、结纳的当口。大家都是文人,当然是有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才好接触。所以林先生就献宝似的,把他刚得的这只浑象仪,搬到了他在文学馆的书房。

    这时节人们摆在书房里的东西,大多不过是字画、文房四宝、小型器玩,瓷瓶鲜花一类的玩意儿,谁见过如此雄浑神秘,金光灿烂的东西。

    一帮子文人顿时闻风而至,对这稀罕物儿赞不绝口。

    小王爷李泰很懂得招揽人心,这几天有事没事的就往文学馆跑,也不摆王爷架子,与众文士吟诗作赋,抚琴作画,做些文雅之事。李泰虽还未成年,文学造诣却颇高,众文士对他都看高看一眼。

    这时小王爷李泰来到文学馆,眼见一幢幢本该入住了文士的书房空空,向馆内小厮一问,便也向青衫先生的书房赶来。

    一进书房,瞧见众人围在桌前议论纷纷,李泰便笑了一声:“嚯,诸位先生发现了什么稀罕物儿,如此热闹。”

    众人回头一瞧,忙闪开一条道路,有人哈哈笑道:“小王爷来的正好,你来看,青衫先生淘弄来一件宝贝,我们许多人都不识其物,不知来历。方才听青衫先生讲解,又翻阅了古籍,才确认,此乃观天浑象,罕见的宝物啊。”

    “哦?”

    李泰听到观天浑象四字,心里就“咯噔”一下,有点发毛。

    “我这文学馆怎么弄进了这东西?这是招祸上门啊!”

    李泰脸色一变,赶紧上前细看,青衫先生得意洋洋,笑道:“王爷宠贯诸王,最受陛下器重,然则此等器物,王爷府中也不多见吧?”

    李泰汗都快下来了,我府中不多见?我府中见得一件,我别说宠贯诸王了,我得死!就算父皇再宠我,也容不得我在他春秋鼎盛之际,妄揣天意啊!那么做是要干什么?是盼着皇帝早死,还是想图谋篡位?

    李泰强笑了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浑象仪,问道:“青衫先生自何处得来这宝物?”

    青衫先生瞧他眼都不眨,只当王爷动了心,可不舍得送出这等宝物,忙道:“不瞒王爷,这观天浑象,是臣从一个古董牙人那儿重金买来的,据那牙人讲,灵台正翻修呢,一些储藏了几百年的旧器物,俱都拿出来发卖了。王爷若是有兴趣,臣可以为王爷引荐,说不定王爷可以淘弄到比臣这件更珍贵的器物。”

    李泰听到这儿,提到嗓子眼儿的那颗心“咕咚”一下,又掉下去了。但旋即之间,一股狂喜,就差点儿把这小胖子弄成脑溢血。

    “灵台?灵台是太子负责监造的啊!太子居然偷偷售卖天象仪器?”

    李泰一双腿幸福的打起了摆子,仿佛只要再迈一脚,他就踏上了皇储的位子。

    机会来了,绝不容错过的大好机会,竟如此突然地出现在眼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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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介绍:
阴差阳错,误入大唐。这里有丰神如玉的李淳风,这里有腹黑闷骚的袁天罡。这里有婉媚无双的小高阳,这里有豆蔻十三的武媚娘。既来之,则安之,且看他一恩一仇、一情一梦、一信一诺间,如何嬉闹贞观,玩转大唐!逍遥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