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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风流全文阅读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公子风流txt下载     公子风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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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情圣

    “少爷……少爷,你完了,你在苏州吃喝嫖赌,这一次看你回家怎么交代。”

    “……”

    “少爷……少爷,夫人说了,你再屡教不改,老爷就要把你赶出门去了。”

    “……”

    小丫头背着一个包袱,叽叽喳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走在前面的公子,絮絮叨叨的埋怨。

    这七八天时间跟着少爷出了趟远门,是小香香最痛苦的时刻。少爷恶习不改,一出远门就如出笼的小鸟,不是往青楼就往赌坊里钻,三天下来,银子就花销光了,居然还赊欠了一屁股的债,就在前两天,这少爷许是怕没办法回去交代,突然生了一场重病,可是一夜功夫又突然痊愈,然后做出了决定——回家!

    走在前头一身纶巾儒衫剑眉高鼻的公子哥正是郝家少爷郝风楼,他是郝家独子,这郝家在松江府也算是殷实人家,祖上也曾出过显赫人物。

    对小香香的口诛笔伐,郝风楼充耳不闻,他现在郁闷的是,自己竟然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恰好,这个人和他生得一模一样,而且名字也叫郝风楼。

    有了几天的适应,他大致已经知道了这位郝公子的家世,这是一个彻底的纨绔公子,郝风楼并不排斥纨绔,事实上,身为情圣第十八代单传弟子,他的目标是将纨绔进行到底。

    只是可惜,这位大少爷的纨绔水平完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连纨绔都纨绔不出什么花样,这就让郝风楼很是伤脑筋了。

    幸运的是,这个人的身份还算不错,至少家底殷实,还是个少爷,郝风楼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优势。只是……此时正是建文三年,郝风楼就算是个历史白痴也知道靖难之役已经打响,此时的燕王已经挥师南下直指南京。

    这算不算是乱世?可既是乱世,为何在这松江府里却是一片歌舞升平?郝风楼打量来回过往的居民,心里忍不住愤愤的想:“好歹你们也给建文小皇帝一点面子好不好?他叔叔都要来了,你们还笑?严肃一点呀。”

    此时正值秋日,冷风萧瑟,泛黄的叶子不住地从道旁的树上飘落,这几日一直下着缠绵细雨,空气中带着一股夹杂土腥的湿气,好在松江乃是江浙大邑,纵是这样的寒冬腊月里,街道上仍然人流如织。

    郝风楼靠着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终于在一个大宅子前停下。

    宅子占地不小,又在松江的繁茂区域,院墙后透过伸出院墙来的树枝缝隙,依旧可以看到里头高高的阁楼和重重的屋脊。

    郝风楼摇着扇子,兴致勃勃,不由道:“好气派。”

    忍耐住各种联翩的幻想,上去叫门,门子将门打开一个缝隙,冒出头来,这门子是郝家的老仆,叫郝武,郝风楼对他有些印象。

    郝武一看到郝风楼,满面惊喜道:“少爷回来了?不是说出去苏州书院读书吗?啊呀……少爷快进门,外头风大,三儿,还不去通报老爷和夫人。”

    三儿是郝武的儿子,孔武有力,身体强健,老爷子在郝家为奴,他子承父业,如今也负责看门的差事,一听到老爷子呼喊,立即一阵风似的往内院狂奔而去。

    郝风楼进了门,摇着扇子打量他未来的产业,青灰的墙砖,巨大的木柱,三重的院子,左右屋宇数十间,又由一个月洞将宅子分为了内院和外院,影壁后来就是天井,郝风楼只略略估算,心里忍不住计算:“这样的宅子,若是放在后世,若是在闹市区,怕是一亿都打不住,土豪啊土豪,咳咳……穿越也不错,平白能捡来一个土豪做。”

    小香香也跟进门来,此时却是泼了郝风楼一盆冷水:“少爷,老爷会打断你的腿,不过……我现在饿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给我留一份,谢谢。”郝风楼发觉自己的肚子也有些咕咕叫了。

    小香香朝他做鬼脸:“少爷有板子吃。”说罢,蹦蹦跳跳的背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扬长而去。

    郝风楼苦笑,这个丫头一路上对他悉心照料,可是嘴巴上却从不服输,哪里像个丫鬟的样子。

    郝风楼一副潇洒的样子摇扇进入院落。

    到了后院花厅,郝三朝他做鬼脸:“少爷,老爷、夫人都里头等着了,请你进去说话。”

    郝风楼收了扇子,目前感觉良好,前世他是个孤儿,自幼跟着师傅长大,虽然没有与父母相处的经验,不过身为情圣,底气还是十足,他兴致冲冲的跨进了门槛,还未看清这便宜爹妈的面目,便听到一声暴吼:“孽障,你还敢回来,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还不跪下!”

    郝风楼一愣,便看到了怒气冲冲的老爷子郝政,郝政相貌堂堂,方正的国字脸下续了美髯,只是一双眼睛仿佛要吃人,此时正恶狠狠的瞪着郝风楼。

    坐在一旁的则是略显不安和带着心疼之色的郝夫人,也就是郝风楼的母亲,慈爱和恨铁不成钢的怨气都在郝夫人的脸上掠过,很是复杂。

    “老夫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竟是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这孽障,还敢站着?”

    面对郝政的咄咄逼人,郝风楼汗颜,不就是纨绔了一点,至于吗?而且根据他的记忆,郝家的家风并不是很严,毕竟是郝家的独苗苗,无论是郝政还是夫人,对郝风楼都是极尽宠爱,平时做了什么错事,至多也就训斥一顿也就罢了,可是像今天这样的严厉,却是头一遭。

    郝风楼犹豫了一下,还是跪倒在地,乖乖的道:“孩儿知错。”

    原本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过郝风楼毕竟是替代了人家儿子,眼前这一对情绪激动的父母,从此以后也就是郝风楼的父母了,跪一跪倒也无妨。

    “你说,你错在哪里!”郝政盛怒未消,怒气冲冲的看着郝风楼,坐在一旁的夫人不忍睹卒,便将脸别到一边去。

    郝风楼心里叫苦,原来那个姓郝的倒是痛快,吃了喝了嫖了赌了,却将这些烂摊子统统都抖落在了自己身上。郝风楼眼珠子一转,诚恳道:“孩儿不应不务正业,更不该成日……”

    不待郝风楼说完,郝政怒气冲冲的打断道:“你现在才知道?已经迟了,哼,你的行径,陆家那边已经听说了,昨天的时候,陆家已经派了人来,要解除你和陆小姐的婚约,好嘛,几代的交情,现在到了你这里,就算完了,颜面丧尽不说,你可知道,这陆家对咱们郝家来说,是何其重要,方方面面的事,哪一样不要仰赖他们,现在倒好,你这逆子,逆子!”

    郝政气的实在不轻,捶胸跌足,到了后来,连说话都含含糊糊。

    郝夫人的绣眉,蹙的自然更深,显然对此,郝夫人也隐含着担心。

    郝风楼一下子回忆出来,这个陆家和郝家曾是世交,郝风楼的爷爷,曾官居应天府府尹,而陆家则是世袭的伯爵,二人文武殊途,却不知怎的,关系却是极好,在那个时候起,也就是郝风楼出生的时候,就和陆家约定,从此联姻。

    可是到了后来,郝老爷故去,郝家渐渐败落下来,而陆家依旧如日中天,本来陆家倒也没有嫌弃,两家依旧交往,可是近来这位郝少爷实在人品太烂,吃喝嫖赌的事迹不免传到镇江,于是乎,陆家忍无可忍,这陆家小姐也是陆家的掌上明珠,自然不能忍自家的女儿嫁给这么个人渣败类,最后终于在前几日派了人来,中止了婚约。

    郝政不能忍啊,家里就这么个独苗苗,儿子算是废了,不过不要紧,至少还有个好儿媳妇,据闻未来的儿媳妇生得美丽动人,知书达理,深得陆家家风,谁晓得,连儿媳妇也没了。

    郝风楼终于知道,为什么老爷子今日为什么要发这样的火气,几年的怨气,如今终于在陆家的婚约上爆发出来。

    “你这畜生,老夫平日待你如何,你竟造这样的孽,咱们郝家的脸面尽都丢尽了,到了现在,你才知错,知错有什么用,陆家的小姐,还能回来吗?”郝政气的嘴唇哆嗦。

    郝风楼心里却没什么认同感,堂堂情圣,还怕找不到老婆?再说了,郝家这样大的家业,什么妹子找不到,老爷子想的不是很开,显然想吊死在一棵树上,郝风楼很想告诉他,不要只看着一棵树木,应当心怀天下,放眼整个森林,不过这些话,他不敢说,人家在气头上,说这样话,这是作死,郝风楼不想死。

    郝夫人终于还是心软了:“老爷,这事,看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不如去陆家求求情,楼儿毕竟少不更事,你这样骂他有什么用,哎……”说罢眼泪婆娑,掏出手巾来擦拭眼泪。

    郝风楼听的心软了,他从前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师父,只是师父毕竟是个男人,没有母爱,今日见郝夫人流泪,心里不自觉的有些酸楚,忙道:“是啊,不如我去镇江说情,看看事情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只求父亲不要生气,母亲也不要伤心难过。”

    郝政的脸色,略略缓和了一些,他似乎感觉郝风楼诚挚的认错态度,至少这是从前是不曾有的。

    只是这个时候,门房郝武急匆匆的赶过来,小心翼翼的道:“老爷,夫人……外头来了访客。”

    郝政脸色恢复了冷峻,双目微微眯起,郑重其事的道:“是谁拜访,莫不是陆家的人去而复返,又回来了?”

    听到这里,郝夫人也燃起希望,美眸之中,掠过一丝期待。

    郝武犹犹豫豫的道:“这……这……”

    “这什么?有话直说!”郝政怒气冲冲的追问。

    郝武哭笑不得的道:“是苏州来的,自称是替丽红院来催帐的,说是少爷嫖宿在丽红院里三天,赊了四百多两银子,他们过来讨要……”

    郝政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一双本已温和了一些的眸子也骤然变得杀气腾腾:“滚,给我滚,从今往后,郝家没你这个不孝子,我郝政就算断子绝孙也不要你这不成器的东西。郝武,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混账赶出去,从此之后,再也不许让他踏入我郝家大门一步!”

    郝风楼有一种预感,自己似乎要悲剧,他的心在淌着血,这……是什么节奏,原来那个郝风楼,还真是个坑,大哥,你吃干抹净了,给小弟留口汤好不好不好。

    **是你个人兴趣的问题,可为什么你要赊账?

第二章:落地凤凰

    扫地出门,难免有些尴尬。

    郝风楼感觉煮熟的鸭子一下子不翼而飞。刚才还是个少爷,这才多久,替人挨了一顿没来由的痛骂,然后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郝武带着儿子郝三将郝风楼赶到了大门口,郝武满是不忍的道:“少爷……老爷现在在气头上,你就不要再气他,出去躲一阵吧。”

    郝风楼点点头,道:“郝叔,我知道你一向对我最好。”

    郝武满是不舍的点点头,道:“少爷保重。”

    郝风楼动情的道:“郝叔,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让我坐在你的肩上,骑着你在院子里转悠,那时候我就晓得,郝叔将我当自己儿子一样看待。”

    郝武要哭出来,道:“少爷,你在外头,要注意身子,不可再胡闹了。”

    郝风楼深吸一口气,道:“郝叔对我这么好,能不能借点银子我,十两二十两有没有,郝叔,虽然你月俸不多,可是你在郝家这么多年,随便借二三十两……”

    郝武的脸色顿时变了,老脸变得麻木起来,语气也平淡了很多:“少爷,你要记得过个三两年回家看看,说不定那时候,老爷的气就消了。”

    郝风楼道:“要不三五两银子也成,好罢,我们的交情,给五百文吧。”

    郝武啪的一下将大门重重关上,让郝风楼吃了个闭门羹。

    郝风楼又一次颜面扫尽。

    这都什么人哪,十几年的交情,连五百个铜板都不肯借,世风日下,果然这个世界,不适合纯洁的自己。

    郝风楼一时没了主意,金饭碗没了,长期饭票也没了,这少爷也做不成了,眼下身无分文,扫地出门,面子事小,饿肚子是大。

    他发觉扇子还别在自己的腰上,于是抽出来,不耐烦打开扇子烦躁的乱扇几下,堂堂情圣,落到这步田地,该怎么办?师傅传授自己的情圣宝典里,似乎并没有告诉他,穿越之后,应该怎么办。

    看来,一切只能靠自己。

    正在这时,一边的侧门居然开了一个缝隙,随即小香香从门缝里钻了出来。

    郝风楼一下子燃起了希望,心里不由想,莫不是这爹娘终究是不忍,又要把自己请回去。

    哇哈哈,长期饭票又回来了。

    小香香笑嘻嘻的道:“少爷,我就说了,你完了。”

    郝风楼连忙道:“是不是老爷有什么话交代你,又或者是夫人有什么要交代你?”

    小香香认真的道:“我正吃着饭,夫人却叫我去。”

    郝风楼忙道:“夫人说了什么?有没有说请本少爷回家?”

    小香香却是摇头,双手搭在身后,踮着脚嘟着脸道:“夫人说了,出了你这样的逆子,家门不幸,所以夫人决定,让你吃一吃苦头,想要回家,得把陆小姐娶回来再说。所以少爷得去镇江,老老实实给陆家认错,要痛改前非,只有陆家那边……”

    娶回陆小姐……

    好艰巨的任务!

    郝风楼心里有些不以为然,陆小姐算什么,难道脸上还能长出花来,为什么非要娶她不可。

    不过眼下连夫人都铁石心肠了,要拿回长期饭票,不将陆家妹子追到手,以后只能去做叫花子。

    郝风楼心里也激起了好胜之心,虽然是穿越,可是堂堂情圣,未婚妻眼看就要跑了,这还了得,是可忍孰不可忍,若是真让你跑了,我郝风楼岂不是浪得虚名。

    郝风楼突然想到什么,笑呵呵的道:“香香,既然夫人让本少爷去追回陆小姐,夫人可曾给过经费,你可不许私藏,贪污截留是要打断腿的。”

    小香香一头雾水的道:“什么是经费?”

    郝风楼耐心给她解释:“就是少爷我要去镇江,总得有路费吧,这一路上吃喝,要不要银子?到了陆家,总该采买一件两件的礼物,难道让这未来女婿,空手登门?”

    小香香不由咋舌:“少爷,夫人可没给什么经费。”

    什么……

    郝风楼的心,又一次沉到了谷底,这是坑崽啊,就是坑爹的网游里,发布任务的弱智npc还会给个任务道具什么的,虎毒不食子,做娘的给儿子如此艰巨的任务,居然连经费都没有,难道一路讨饭去镇江?

    郝风楼脸皮固然厚,也实在没有厚到逢人便摆弄两个破碗,凄凄惨惨切切的说一声:“行行好,给两个子儿吧。”

    小香香见郝风楼脸色变了,笑嘻嘻的道:“不过我倒是有几两银子,夫人说了,有钱不能乱花,女孩子要为自己存嫁妆,我存啊存,终于存了几两银子……”

    郝风楼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小香香。

    小香香把手探进怀里,好不容易摸出了一块红巾,把红巾打开,里头又有一层油纸,剥开油纸,又出现几道草纸,打开草纸,终于露出了几块小碎银子,她眼眶中一团雾水在打着转转,道:“少爷,这是我的嫁妆……”

    郝风楼抵住诱惑深吸一口气,道:“这个……似乎不太好,本少爷为何觉得自己有吃软饭的嫌疑?”

    小香香张大眼睛,眼中眼波流转,道:“少爷……你不要去卖苦力啊,一百斤的大包,你扛不起的。你也不要去讨饭,你有手有脚,讨不到饭的。”

    郝风楼吐血,他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这个小丫头的跳跃思维,莫非自己不要她的钱,就要去卖苦力和行乞?

    不过话说……自己初来乍到,原先的那个郝风楼,确实也是个废柴,暂时来说,自己还真只有扛大包和做乞丐的份。

    惆怅啊惆怅。

    小香香又道:“夫人说了,小香香要对少爷好,少爷做的不对,要教训少爷,可是少爷若是有难,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少爷跳入火坑。”

    被她打败了,郝风楼居然发觉自己有些感动。

    不争气啊,似乎自己很想被小香香打败的样子,打败了才有路费,打胜了只能沿路乞讨。

    郝风楼宁愿一败再败!

    “罢……权当是我欠你的,往后你嫁人的事,本少爷包了。”

    大致算了一下,小香香的银子并不多,只有三两,开支节省一些,去到镇江倒也勉强足够了。

    郝风楼的心里,有点黯然,自己的前途,不知是喜是忧。

第三章:不抛弃,不放弃

    从松江到镇江并不远,寻了渡口便可一直沿江而到,直抵镇江。

    在这一路上,郝风楼渐渐熟悉了这个世界,对这个时代渐渐有了几分自信。

    镇江古称京口、丹徒,古有诗云: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这北固楼,便是镇江一景。而这里,也是扼守南京的要害,这镇江之名,便来自于它重要的军事意义,据闻北人南下,要嘛挥师襄樊,要嘛就是直取镇江,而当今天下的都城乃是南京应天府,距离镇江不过百里之遥,镇江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近日听说北边的叛军一路南下,已破了济南,陈兵江北,不日就要渡江,镇江乃是重镇,要渡江就必须拿下镇江,因此镇江城里的气氛略带几分紧张,街道上的兵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四处盘查,宛如乌云蔽日,气氛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好在郝风楼身上有凭引,倒也不畏盘查,他带着小香香进城之后便在水师都督府邸附近的一处客栈歇下。

    “少爷,少爷……我们为何不直接去拜谒陆家老爷和陆家夫人?”

    郝风楼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几分倦意,安顿之后,心情也放松起来,道:“你这就不知了,我们现在不清楚陆家对本少爷的观感如何,若是贸然登门,被人赶了出去,大失颜面倒也没什么,本少爷脸皮虽薄,这点打击倒还受得起。只是到时候再想接近陆小姐就千难万难。所以我们要知己知彼,暂时先在这里住几天,打探一下消息再做决定。”

    小香香觉得很有道理,闪动着大眼睛道:“少爷说的很对,我们要知己知彼。”

    知己知彼也很不容易,尤其到了夜幕降临,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唯一的娱乐,怕只有睡觉了。

    只是睡觉却出了难题,主仆二人很穷,一分钱得分为两瓣才能花,不得已,二人只能将就着挤在一起。

    “少爷,少爷,你睡床,我睡地下就好了。”小香香还是很懂事的,勤快地去搬了一层被子下地。

    郝风楼老脸微红,不成啊,大男人哪有让小丫头睡在地上的道理,不免违心客气一番,道:“这个……你睡床吧,少爷我皮厚,不怕冷。”

    “可是……”小香香咬着唇很认真地道:“可是夫人说了,要让香香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少爷,你睡床上,我睡地上不打紧,我也不怕冷的。”

    郝风楼觉得客气得差不多了,心里暗骂自己太过自私,最后嗖的一下缩进了床的被子里,把被子一蒙:“很好,小香香很懂事,好了,睡觉!”

    灯就不必熄了,反正是客栈免费提供,郝风楼一直感觉自己被那客栈掌柜剥削,所以他毅然决定一定要将蜡烛点到天亮。

    小香香打开了地铺,也就睡下。

    郝风楼闭上眼,却是睡不着,满脑子的陆小姐,还有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便宜爹娘,接着又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师傅,师傅教了自己这么多东西,可是……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抛掉了杂念,看了一眼地铺上已经熟睡的小香香,小香香睡觉时还在磨牙,咳咳作响,有些恐怖。只是或许是寒冬腊月,地上太冷,使她小身体蜷缩起来,烛光下从被里露出来的小脸蛋冻得泛青。

    郝风楼决定闭眼睡觉。

    眼睛一闭,可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情绪,他便安慰自己,这是人吃人的旧世界,你要心安理得啊,心肠不硬,将来还怎么吃香喝辣。

    这些话让他心安起来,他闭上眼,继续睡觉。

    地铺上的小香香翻了个身子,牙关冻得咯咯作响。

    郝风楼怒了,一骨碌坐起身来,大骂:“这是什么世道,还让不让人做地主少爷,还让不让人伤天害理!”

    小香香醒了,睁开眼睛,道:“少爷,你说梦话吗?”

    郝风楼命令她道:“起来,卷起你的被子,上床睡觉!”

    小香香呆了一下,道:“夫人说……”

    郝风楼气冲冲地道:“夫人是夫人,到了这里,就要听本少爷的。”

    他趿鞋下床,将地上的被子放上了床,在房里找了找,居然找了个剪子,而后让小香香上床,郑重其事地将剪子交给小香香道:“现在我们一起睡,若是少爷夜里睡觉的时候对你有什么不规矩,你就拿这剪子扎少爷的大腿,但是……”郝风楼深吸一口气,道:“但是一定要记住,不准扎脸,这是少爷吃饭的家伙。”

    小香香迷糊糊的摇头:“不要剪子,我相信少爷。”

    你居然相信我?可是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郝风楼觉得自己很悲催,身为一个恶少,被一个小丫头如此肯定,这无疑是**裸的打脸。

    好吧,睡觉。

    郝风楼也上床,二人挤在一起,感受到小香香浑身带来的寒意,郝风楼居然觉得不冷,甚至还有些心安。

    他迷迷糊糊的睡了,在迷糊糊之中又听到小香香的梦呓。

    “少爷……你以后不要和不三不四的女人亲嘴好不好……你要听夫人的话呀……夫人很担心你……”

    次日请早,小香香在房里收拾屋子,郝风楼便摇着扇子下了楼。

    郝风楼坐在楼下的桌椅上,叫一声:“小二,来壶茶,再来一碟花生米。”

    清早没什么客人,小二倚在柜台上迷迷糊糊,听到郝风楼的声音,立即打起精神,忙不迭去斟了壶茶来,又送了一碟花生米,赔笑道:“公子,店里最出名的是红烧……”

    郝风楼摇摇扇子,不耐烦地道:“太腻,花生米才是本少爷的最爱。”

    小二倒是不疑郝风楼是没钱,嘻嘻一笑:“公子果然品味独特……”

    郝风楼扇子一收,吃了一口茶,随即道:“是了,镇江水师都督府你知道吗?”

    这儿距离水师都督府不远,小二在这里迎来往送,不知道一点内情那才怪了。

    小二眼睛一亮,道:“原来少爷也是来应聘水师都督府的教习的?”

    “教习,什么教习?”郝风楼反倒迷糊了。

    小二津津乐道:“自然是陆家小姐,近来不知什么缘故,想读读书,这陆家是什么人家,陆小姐更是掌上明珠一样的人物,她要读书,自然要聘请先生,公子是不知道,近来有许多像公子这样的闻风而动呢。”

    郝风楼觉得奇怪了,一个教习还有人争抢?莫非这年头的读书人都没有了节操,都像本少爷一样,都到了要沦落到乞讨的境地?

    小二看出了郝风楼的疑惑,笑呵呵的道:“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公子想想看,陆家刚刚拒了松江府郝家的婚事,现如今待字闺中,还没有许配人家,教习陆小姐读书,若是这一不小心获得了陆小姐的青睐,岂不是一桩良缘?须知这陆家家大势大,而陆小姐呢,据闻也是国色天香,镇江府里不知多少公子魂牵梦绕,谁不希望近水楼台先得月,小人看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何不妨也去试试,不过陆家选择教习的规矩极严,许多人无功而返,连镇江知府的侄子刘公子也吃了闭门羹,公子却要小心了。”

    郝风楼心里一咯噔,原来这些家伙是来抢本少爷女人的,想到这里,郝风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是从松江府来的,据闻陆小姐从前许配的那个公子人品还算端正,陆家这样拒婚,实在没有道理。”

    小二惊诧的道:“公子说的可是那郝家少爷?啧啧……”说到这个传闻中的郝家公子,小二立即冷笑连连起来:“镇江府谁不晓得,此人五岁便偷看府里的丫头洗澡,九岁便出入青楼,十一岁就在赌坊输了纹银上千,这可是出了名的混账东西,陆家原本看在两家的旧好一直不肯拒婚,总是希望这郝家公子长大了能懂事一些,可是近来却听说他在杭州府嫖宿了数天,还欠下了许多嫖资,这样的人,陆家拒了婚才是好事,若是陆家小姐嫁给这样的货色,不但要抱憾终身,说句实在话,咱们镇江府上下怕也要为之扼腕了。”

    有这么坏?郝风楼感觉这小二是**裸的打脸,太可恨了。

    只是眼下他也不愿意和这小二计较,办正事要紧,他一边就茶吃着花生米,心里一边嘀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原来本少爷在镇江早就出名了。还好没有贸贸然的登门造访,以自己这样的风评,陆家拒绝了这桩婚事算是如释重负,自己的三言两语,哪里能打动得了他们?不被赶出来都算是陆家顾忌两世修好的面子。看来……只能走迂回路线了,招募教习……做陆小姐的老师……”

    后世诸多流氓教师的影视画面在郝风楼的脑海里划过,他眼眸一亮,忍不住道:“好,先从老师做起。”

    打定主意之后,给了几个铜板,请这小二代为报名,小二倒也没有多问,飞快去了。

第四章:入选

    原是风和日丽,可是一转眼却下起了蒙蒙细雨,这样的天气,户外出行让人望而却步。

    郝风楼的热情是逼出来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手里的银子越来越不够花,再不想法子就得挨饿受冻了,吴二给他报了名,今日上午便是去应募的日子。虽没有暖阳,也没有如沐的春风,可是郝风楼却是做足了准备。

    身上的蓑衣是向客栈借来的,不过蓑衣挡住了雨水却遮不住寒风,以至于他的身子瑟瑟发抖,心里没有埋怨,在雨中转过了几个街角,眼前赫然开朗,一堵白墙将诸多屋宇遮挡其中,偶尔有几处树桠伸出墙外,透过高墙,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阁楼露出屋脊。

    据说今日是应募的最后一日,过了这个时限就再没有机会了。所以拥堵在这里的人并不少,许多人冒雨而来,也有人捶胸跌足而去。

    郝风楼心里咯噔一下,看到许多人失落的要离开,连忙拉住一个看上去周正的公子,道:“兄台……”

    这人朝他冷笑,道:“你也是来应募的?劝你收了心吧,你真以为有这样容易?告诉你,像你这样的,连老尼姑那关都过不去,镇江府这几日应募的有上百人,能过老尼姑的那关的只有堪堪一人,本少爷被那老尼姑一瞪,心都凉了,还让本少爷背诵女四书,吓,这老尼姑疯了,少爷我四书都背不齐,怎么背诵的出女四书,这哪里是应募先生,这是考状元。”

    想来这公子也是刚刚被扫地出门,心里一肚子的委屈,不等郝风楼相询便一下子宣泄出来。

    郝风楼先是听得云里雾里,又是什么尼姑,又是什么状元,可是后来一琢磨,明白了。

    女尼姑肯定说明这把关的人是个女人,而且多半还是个容嬷嬷一样古板的人物,战斗力绝对超过女生宿舍门口的大妈,是那种瞪你一眼便教你原形毕露的。

    至于考题,就是女四书了,所谓女四书,就是专门给女子读的四书,有《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四本,洋洋数十万言,良家妇女,但凡是粗通文墨的,这女四书是必需品。

    郝风楼一下子也觉得为难了,背诵女四书,真是疯了,难怪这么多人铩羽而归,许多人只是来打秋风的,四书都不知道什么样子,纯属就是耍流氓的干活,怎么可能过关。就算真有才学的,你问他论语、礼记之类,他或许还能对答如流,可是女四书……

    犹豫了一下,郝风楼咬咬牙:“若是连这样的难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追回陆小姐!哼,师傅教我这么多手段,难道因为来到这个时代就知难而退了吗?怕个什么。”

    他加快脚步到了陆家大门门口的石阶上,这里已有许多人聚集了,可是出来的人多,进去的人却是少,门口的门丁则是警惕的看着每一个人,每隔一会儿都会叫一个人进去。

    聚在外头的既有朴素的读书人,也有寒冬腊月依旧摇扇的公子,不过大家的表情似乎都很凝重。

    因为每一个出来的人,要嘛就是一副心有余悸状,别人问他如何,他便黯然摇头;要嘛就是有人出来之后挥着拳头就大叫不公。

    “不公平,不公平,真是岂有此理,这哪里是应募教书先生,为何比中举还难……”

    果然,又一个不忿失败者从府里出来,大声嚷嚷。

    几个孔武有力的门丁对视一眼,欺身要上来,其中一个低喝道:“水师都督的府上,岂容你来喧哗……”捋起袖子就要动手。

    那人一看,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他不是好汉,只是个细胳膊嫩腿的半吊子书生,脖子一缩,溜了。

    外头的人嘻嘻的笑,有人道:“这人真不晓事,这里也敢惹事,这里的门丁可都曾是都督大人的亲信,跟着都督大人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敢在这里闹事,这不是找死吗?”

    气氛总算是稍稍轻松了一些,只是失败者接二连三出来,却让许多人心沉到了谷底。

    郝风楼却是一身轻松,倒不是他不畏这难关,而是身为情圣,心理素质极好,师傅曾告诫他,若是遇到难关就心里哆嗦,又该怎么去面对。身为情圣第十八代单传弟子,要将情圣的名号发扬光大,更不知要遇到多少难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才能无往不利。

    “风楼,哪个是风楼?”里头一个门丁出来。

    姓风名楼,这个名字倒是古怪,不过门丁依旧面无表情,显得不足为奇。

    郝风楼连忙道:“是我,是我,学生风楼……”

    他要有模有样的作揖行礼,这门丁不耐烦地道:“请先生随小人进去。”

    郝风楼白了他一眼,一个小厮也如此嚣张,罢,眼下不计较这个,随这门丁穿过大门,他感到许多人在身后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仿佛已经可以预见自己必定要无功而返。

    郝风楼倒也不急,信步跟上去,转到了一处小厅,进了厅去,这小厅的装饰很是别致,虽然简单,却带着一股子出尘之气,非但不让人觉得朴素,反而有一种使人凝神静气的作用。

    只是坐在小厅里的一个女人就实在让人静不下心来了。

    这个女人年纪其实并不大,至多三旬,相貌平庸,只是一张脸却仿佛是别人欠了她的银子,又或者她从你那儿失去了贞操,尤其是那一双眼睛,锐利中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眼眸子在你身上一停,便有强大的威慑毕露而来,让人猛地一见,心里不由疙瘩一下。

    偏偏这女人仿佛不晓得别人讨厌她那眼神,郝风楼进来之后,女人的眼睛一直在他身上停留,仿佛眸光可以刺穿郝风楼的身体,直透他的心底深处。

    “难怪许多人都骂她是老尼姑了。”郝风楼心里腹诽,随即微微一笑,向这女人行礼道:“学生风楼,见过小姐。”

    听到小姐二字,女人愣了一下。

    因为以她的年纪,许多人都喊她姑姑或者嬷嬷。

    不过她确实是个小姐,因为至今,还没有嫁人。

    只是……

    郝风楼这样称呼并没有使这女人的脸色好看一点,她的脸依旧古板,唯有那锐利的眸子掠过了一丝茫然。

    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有一只很好看的绯玉镯子。

    “你叫风楼,是松江人氏?怎么,连一个功名都没有?”女人的声音很嘶哑,而且这句诘问,显然对郝风楼有些不满,来这里的至不济也该是个童生,虽然举人是没有,可是秀才却也有不少,相比之下,郝风楼的劣势很明显。

    换做是其他人,被这女人一番询问,早就不知如何开口了,郝风楼却是气定神闲地回答道:“小姐有所不知,学生从前家道殷实,所以虽然读书,但是并没有考取功名的心思,可现如今……”他故作苦笑,接下来的事自然是让这女人去故意猜测了。

    女人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个回答谈不上满意,也谈不上不满,只是郝风楼左一个小姐,右一个小姐,第一次听倒还不觉得什么,可是多听几次,竟觉得很是顺耳,她的脸色才微微好了一些,正要准备出题。

    郝风楼却突然道:“小姐这个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样式也很好看,我家道还好的时候曾随父亲拜访过松江知府,那松江知府的夫人也曾佩戴过这样的镯子。”

    郝风楼早就发现这个女人总是会不自觉的去抚摸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心里已经猜测,这副镯子必定是这女人少有的珍爱之物。

    所谓情圣,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打动女人的心,而要打动女人的心,和那些医师一样,即所谓望、闻、问、切,所谓望,就是观察,根据你的眼睛,观察一个女人的神情动作,比如这个女人,郝风楼看她见自己来时虽然表面上纹丝不动,可是身子却有自然反应的缩了一下,可见这个女人对男子带着天生的反感,可是心底深处未尝又没有某种渴望,这是一种深处闺阁的处子们最常见的反应,因此郝风楼断定,她虽然年纪不小,但是还未出嫁。

    再看她随后见郝风楼唤她小姐时,眼眸虽然依旧锐利,但是这眼眸深处似乎微微的闪过了一丝愤然,郝风楼料定,这个女人虽然还是‘小姐’,但是心里,却并不希望被人看穿这个身份,毕竟她年纪不小,却还未嫁人,这是一种很羞于启齿的事。

    可是小姐多叫了几遍,她便慢慢适应,那么又折射出了一种复杂的心态,她是个骄傲的女人,她既讨厌被人看穿,可是心里又隐隐为自己依旧独身而骄傲。

    看上去这两者之间好像有着某种矛盾,不过这种事很常见,就好像某个男人身边有许多女人,在同伴面前,他会觉得骄傲。可是在家中长辈又或者有些特定的人面前又会觉得羞耻。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每到感到不适时,只要有情绪波动,都会忍不住去抚摸那个玉镯,郝风楼可以断定,这个玉镯对女人的意义非同小可。

    所以不出郝风楼所料,女人的眼中果然掠过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人心就是如此,当你珍爱的东西被人‘无意’发觉,并且也表现出兴趣时,无论是谁,她们的心情都会很愉悦。

    女人骄傲地道:“这是夫人送给我的。”

    每一个被人珍爱的物品之所以获得珍爱,往往都是人为的赋予了某种感情,甚至可能一个不值一文的吊坠,假若是有特殊的意义,那么也可能会使人视若珍宝。

    郝风楼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女人对她口中所说的夫人一定有很深的感情,而且这个女人主持教习的选聘,也一定是陆家夫人最为倚赖的心腹。

    郝风楼立即露出几分羡慕地道:“如此珍贵的玉镯,夫人竟是肯赠给小姐,想来夫人对小姐不但信任有加,而且还有很深的感情。令夫人真好,若是别家夫人肯定不会这般舍得。”

    女人眼眸一亮,尤其是郝风楼‘由衷’的夸奖陆夫人的时候,她连忙道:“是,我家夫人不但和蔼,而且心地也是极好。”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子亲密起来,那方才惜字如金,一脸刻薄的女人似乎来了谈兴,竟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夫人如何对待下人的事,郝风楼只得耐心的听。

    听得差不多了,郝风楼不由道:“不知小姐芳名?”

    女人道:“我叫迎春,你叫我春姐即是。”

    “春姐姐……”郝风楼一笑,连忙打蛇随棍上,旋即摇头惋惜起来。

    见郝风楼惋惜,迎春不由道:“公子何故叹息?”

    方才郝风楼进来的时候,迎春对他可没有这样客气,可是现在,语气不但缓和了许多,连脸上的冷漠也收敛的烟消云散。

    郝风楼叹道:“我现在明白为何春姐还未婚嫁了,想来是春姐不舍得夫人,换做是我,我要是遇到这样的好夫人也不肯嫁出去。”

    本来这迎春身为一个老女人,觉得还未婚嫁,心里不免有些芥蒂,现在经郝风楼一说,却是说并非无人娶她,只是因为她舍不得夫人才不肯嫁人,迎春的脸上不经意的掠过一丝喜色,似乎对郝风楼的这个猜测,很是满意。

    郝风楼又道:“不过纵是如此,可是春姐有时也该为自己打算,其实我瞧得出来,方才领我进门的那个门子就对春姐有好感。”

    方才郝风楼是被一个孔武有力的门丁领进来的,现在借题发挥。

    迎春心里乍喜,却是嗔怒道:“那陆五?这个人一向不规矩,这样的人真是讨厌。”

    郝风楼笑嘻嘻的道:“是,是,春姐怎么会瞧上他,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到这里,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密切了,迎春怎么看郝风楼怎么顺眼,不由问道:“我瞧公子不像是落魄人,为何要来应募陆家的教习?”

    郝风楼打起精神,心里想:“方才是望闻,现在是切问,能不能过关,就看自己怎么答了。”

    他连忙苦着脸道:“春姐有所不知,我家原本家境也是不错,只是近来家道中落,实不相瞒,如今虽然有几件体面衣衫,可是已是身无分文,眼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幸赖幼时读过一些书,今日见陆家招募教习,便想来试试。”说罢,似乎勾起了伤心事,重重叹口气。

    本是含玉出生的公子,结果遇到家变,不免引人同情,迎春终究还是女人,虽然看上去不近人情,可是此时和徐谦相互诉说了心事,早已将他看作了自家的亲朋好友,她不由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你的身世既是如此。”

    她沉吟片刻,旋即道:“好啦,说了这么多话,你终究是来应募的,现在我要出题了,你仔细一些。”

    郝风楼正襟危坐,道:“请小姐出题。”

    迎春笑道:“你背三字经来我听听。”

    “哇哈哈……别人背女四书,我只要背三字经,果然是情圣出手,不同凡响。”他立即想到那些府外沮丧出来的失败者,要是这些家伙知道自己的题目是三字经,会不会掐死本少爷的冲动。

    可惜……虽然是三字经,郝风楼却是很无耻的苦笑,道:“这个……有些难……春姐,我怕背错了……”

    春姐却是鼓励他:“你试一试,没有关系的,不要紧张。”

    郝风楼对三字经有一些印象,便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三纲……”

    背到这里,郝风楼已经没词了,语气开始犹豫不定。

    春姐微微一笑,道:“够了,看来你也算是熟读,不过这三字经毕竟是蒙学,偶尔遗忘一些倒也情有可原,这初试就算你过了。你待会儿去侧厅里坐一坐,春姐还要再初试几个人,你先在那里等着,今日是遴选的最后一日,所以等初试过后,正午时夫人要亲自来考校,春姐也只能帮到这里,可是到了夫人跟前,想要蒙混过关可是不成,你要小心了,明白了吗?”

    郝风楼大喜,至少这一关,他是过了,而且据说,到现在为止,过关的只有一人,加上自己,也才两个人而已,接下来是二选一,有五成的机会。

    他连忙起身作揖,感激的道:“春姐关照,学生铭记在心。”

    郝风楼告辞出去,听到背后迎春冷漠的声音响起:“叫下一个,吴天泽。”

    郝风楼走得慢,一个读书人和自己擦肩而过,这人必定是吴天泽,接着,吴天泽入厅,便听他隐隐约约压力很大的声音:“学生吴……”

    旋即便是迎春不客气的道:“背《女诫》……”

    “啊……我……我……”

    “来!打发出去!”

第五章:敢抢我妹子

    陆府太大,随着一个家丁出了小厅,七弯八绕,郝风楼的目光应接不暇,还未回过神来,便领到了一个侧厅。

    这时候只是明初,奢华之风还没有正式兴起,所以虽然府邸气势磅礴,但是厅堂里的装饰多以简便为主,陆家虽是武勋世家,但也有些附庸风雅,在侧厅里的陈设简单而带着几分墨香气,当然,这主要得益于墙壁上的一些字画。

    身为情圣,不但要精通音律,更要懂得各种诗词,无论朦胧诗、现代诗、梨花体又或者是唐诗宋词,郝风楼都倒背如流,想要感动女人,应景的诗词不能做到信手捏来,显然是不够的。

    所以在书画的欣赏方面,郝风楼也有他的独到之处,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墙壁上的一幅行书吸引,看得出来,这幅诗词是仿作,可是比起真迹起来,郝风楼更有兴趣琢磨仿作,因为真迹常有,但是高明的仿作却是少见,尤其是那些能够悬挂装饰于豪门宅邸的仿作,那更是凤毛麟角,仿作能仿出水平,甚至比真迹还难得。

    郝风楼负手驻足,却是差点忘了坐在这侧厅里还有一个人。

    此人似乎在这里呆了不少时候,纶巾儒服,一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打扮,年约双十,生的也颇为秀气。

    他一见到郝风楼进来也不做声,只是郝风楼和自己之间进行比对,似乎觉得自己卖相上略逊一筹,眼眸中立即掠过了一丝嫉色。

    他冷冷一笑,道:“兄台也过了初试?”

    郝风楼恍然,这才注意到他,见他很不客气的打量自己,点点头道:“正是,还未请教。”

    此人不耐烦地道:“我姓周,名言,你要叫我周公子,你又是谁?”

    这个叫周言的,架子倒是不小,郝风楼对他自然没有好感,道了自己姓名,随即道:“周公子也是来应募?”

    “这是自然。”周言自信满满地道:“也不知是你走了什么运,竟也通过了初试,不过本公子奉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这陆家小姐乃是本公子的囊中之物,想和本公子争,也不掂量掂量你有多少份量。”

    郝风楼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个家伙居然是来抢本少爷女人来的。

    周言也很愤怒,本来这次初试只有他一人通过,原以为只要过了今天,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陆家小姐的老师,而后再学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来一个郎情妾意,把陆家小姐弄到手,不但能抱的美人归,这荣华富贵更是不可待言。

    谁晓得就在初试结束的当口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此时他恨透了郝风楼,可是又不免暗暗试探一下郝风楼,想看看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面对这种无礼,郝风楼冷笑以对,道:“有没有份量到时便知。”

    周言怒道:“那我问你,你可有功名?”

    说到功名,周言面带得色。

    郝风楼淡淡地道:“功名于我如浮云一般。”

    “哈哈……”周言大笑道:“还以为是个劲敌,原来是个草包,哈哈……本公子告诉你,本公子乃是秀才,不但如此,还是镇江府的廪膳生员,来年就要参加省试,迟早要中举做官。不过嘛……做官没意思,就算要做官,也得先抱了美人归再说,这陆家小姐,本公子志在必得,你一个没有功名的家伙,凭着几分气运过了初试就想和本公子抢女人?你是哪一根葱?”

    这家伙嘴巴太贱,不过郝风楼知道,姓周的家伙表面上胡言乱语,可是他很聪明,他故意踩自己,就是想要让自己失去信心,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心理战。

    “怎么,你不吭声?罢了,本公子可怜你,我这里呢,有十几两银子,权当是你的辛苦费,你若是现在知难而退,这银子就给你,如何?”

    周言已经开始展现自己的财力了,他意气风发,一脸自信,相比之下,平淡如水的郝风楼就显得落了下风。

    郝风楼道:“我不要银子,我要做陆小姐的先生。”

    “吓!”周言几乎要跳起来,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为何不撒尿照照自己,你连功名都没有,想必连书都没读多少吧,像你这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人本公子见得多了,做人要知进退,不要不晓得好歹!”

    郝风楼平淡地道:“我读过书。”

    “学些皮毛有什么用?”周言继续讥讽他:“粗通文墨就想做人先生,就想和本公子抢女人?”

    郝风楼道:“我说过,功名是浮云,我不在乎功名。”

    周言几乎要捧腹大笑了,原来是个书呆子,冷笑道:“连功名都没有,也好意思自称读书人。”

    郝风楼道:“我读书只是作乐,可不是用来博取前程。至于我的学问如何,我也说不清,不过……”他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道:“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么我只好请公子赐教了。”

    郝风楼看向墙上的一副《入春图》,道:“周公子,你看这画中春意盎然,以周公子的才学,能否吟诗一首?”

    周言呆住了,即兴作诗?他虽然会作诗,可是即兴做诗,那也只有曹植那种七步成诗的天才才玩得转,他不过是个小小秀才,一时之间怎么做得出来。

    意识到郝风楼在故意打击自己,周言冷笑道:“我一时没有兴致,怎么,莫非你能做得出来?”

    郝风楼毫不犹豫地道:“外头下着细雨,可是屋里又看到这春图,我一时尽兴,倒是有了。”沉吟片刻,道:“葱葱溪树暗,靡靡江芜湿。雨过晓开帘,一时放春入。”

    周言差点要吐出一口老血,还真是一首五言诗,无论是立意还是用词,都算是上佳之作,这真是他做出来的?周言可是识货的人,这样的诗便是进士、举人老爷也得花费些功夫才能琢磨出来,而眼前这个没有功名的家伙居然即兴做出。

    可是你要质疑郝风楼抄袭,又显然很没有道理,因为诗词这东西传播很快,而周言又是秀才,在镇江府里经常和文人墨客们聚会清谈的人物,若郝风楼是抄袭别人,这诗词自己不可能没有风闻。

    周言开始一脸古怪的打量郝风楼,对郝风楼的话有几分相信,说不定真是哪家的世家子弟,家学渊源深厚,再加上家大业大,也不指望让子弟出来考什么功名,又或者想要厚积薄发,等到差不多时候再放出来一鸣惊人。

    种种的可能在周言脑中掠过,他悲愤,疑虑,自信心开始动摇。

    郝风楼又从容地道:“这一转眼的功夫,我倒是又来了灵感。”

    还有……

    周言又有吐血的冲动。

    郝风楼摇头晃脑地道:“我从松江沿途到镇江,今日见了这入春图,心里便想到近几日的际遇,诗兴大发,就再来一首,让公子见笑。”他肃然而坐,旋即脱口而出:“丹徒县南江水斜,春来两岸无人家。深林日午鸟啼歇,开遍满山红白花。周公子,以为如何?”

    这些诗都是郝风楼在师傅督促下背诵的诗词,如今派上了用场。

    周言目瞪口呆,自信心彻底动摇,丹徒县就是镇江府的治所,也就是现在的镇江府城所在地,至于郝风楼的两首诗,都是脱口而出,随便一首,都算是上品,这个家伙居然信口做出两首。

    正在周言的自信心要崩溃的时候,郝风楼又苦笑,道:“我作诗就是如此,一旦作了,就没有停歇,从前有一次和人对诗,一个时辰作了十几首出来,你看,我现在又来灵感了。”

    还来……周言那可怜的自信心化为乌有,连自尊心都受到了打击,不过他渐渐发现,郝风楼这个家伙一看就是平时不怎么出门的书呆子,才华自然是有,不过人情世故……

    周言打断郝风楼道:“风公子的诗还算可以。”他勉强说了可以二字,心却在抽搐,郝风楼若只是可以,他就只能算是狗屎了,最后他婉言道:“只是风公子既然有如此才华,何必要来陆家应聘做个先生,我一瞧你便知你是世家子弟,这……”

    “哎……其实我也不想来的。”郝风楼愁眉苦想地叹气道:“只是族中长辈非要逼着我来,说是年纪不小,是该婚配了,恰好族中有个远亲,在陆家做事,他写信传书过来,说是陆家有一小姐,国色天香,让我来做她先生,至于其他,就看我的造化了。再者说了,我这远亲如今在陆家,也算有几分声势,有他照料,家里也放心一些。”

    周言的瞳孔放大,心在一滴滴的淌血,这一次,他真想喷出一口老血了。

    你才华好倒也罢了,你家学渊源深厚也不说了,居然在陆家还有人……

    不公,不公啊……

    周言恨不得捶胸跌足,他立即想到,难怪这个姓风的家伙能轻易过了初试,按理说这样的人,就算再有才情,可是人家考校的是女四书,除非在这上头下苦功,否则就是王安石范仲淹来,也得歇菜。

    如此一想,周言明白了,这是有人放水,这个家伙上头有人,搞不正当竞争,初试的时候就已经和相关的人打好了招呼,黑箱操作。

    周言的自信心彻底崩溃。

    他不由道:“你那远房表亲,不知在府上担任何职?”

    郝风楼淡淡的道:“只是府里的大管事而已。”

    周言那略带几分俊秀的脸狠狠抽搐了几下,前景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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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笨蛋和聪明人的区别

    接下来的时间,周言目若呆鸡般的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郝风楼见他不吭声,也懒得理他,心里却是想:“和本少爷抢女人,你有几个胆子?抢我女人如杀我父母,不将你办了,情圣二字要倒过来写?”

    周言一脸惨白,心里满是悲愤,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憋屈感,原以为志在必得,可是现在看来,人家才情好,上头又有人,这一定是陆家里头已经做好了局,故意拿自己来陪衬,是给陆夫人看的。

    “世道黑暗啊,连应募个教习居然也有这么多黑幕。”周言觉得这个时候若是下一场雪才能应景,显示出他的窦娥之冤。

    正在这时,有个小婢进来,笑吟吟地道:“初试已经结束,请二位先生进内府,陆夫人要亲自考校二位先生。”

    郝风楼自信满满地长身而起,看了这小婢一眼,随口问道:“原以为会是春姐亲自来叫,是不是春姐主持初试有些乏了?”

    看这口气就好像拉家常一样,这小婢自然晓得郝风楼说的乃是迎春,忙道:“是,春姐姐先歇下了。”

    郝风楼叹道:“嗯,她要多休息一下,我看她的脸色不是很好。那我们走吧。”

    周言见郝风楼很亲密的和陆府的人闲聊,脸色更加惨白,郝风楼没有吹牛,这陆府上上下下全是他的人,初试的人和他有关系,府里的大主事也和他有关系,看郝风楼和小婢有说有笑,或许和这小婢也有一腿。

    他一脸怅然,看到小婢领着郝风楼已经出了门,只好胀红着脸,一肚子的义愤填膺地跟着过去。

    进了内府,绿树成荫,阁楼隐在树木之间,带来了些许的春意;远处可以看到一个亭子,亭子里已有许多人或站或坐的等候。

    一个雍容的妇人被所有人众星捧月一般的拥簇着,她神态安详,年华虽已逝去,可从五官上,依稀可以看到从前那动人心魄的绝美容颜。

    她的目光显得很恬然,似乎任何事都引不起她太多的关心,很明显,她是一个合格的女主人,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态,都足以让人肃然起敬。

    小婢上前通报,随即郝风楼和周言二人上前,二人一道行礼,一起道:“学生见过夫人。”

    陆夫人笑了,她的目光在郝风楼和周言脸上打量了片刻,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似乎发现了一丝不同。

    郝风楼虽是面无表情,可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朝气蓬勃,长身而立,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而周言就欠缺了许多,他的神情犹豫不定,目光散乱,似乎心里想着什么心事,很是心不在焉。

    目光停留在郝风楼身上的时候,陆夫人不由微微颌首点头,露出赞许。至于落到周言身上的时候,陆夫人的绣眉微微蹙起,略带几分不满。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尤其对于感性的女人来说。只是陆夫人旋即莞尔一笑,似乎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和蔼的道:“小女顽劣,不过近来却喜欢上读书,本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读书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府上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先生,所以才广纳贤才,希望外聘贤才,二位都是青年俊彦,既然能过初试,想来学问都是好的,因此,本夫人不免要考校一下二位先生,择选出一个教习出来,若有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郝风楼作揖行礼道:“夫人尽管一试。”

    周言似乎才回过神来,急匆匆的道:“是,是……”

    陆夫人朝郝风楼笑了笑,对郝风楼的知书达理的印象更加深刻,随后道:“只是本夫人毕竟也没读什么书,如何比试,分出高下来,却让本夫人有些为难。”

    这当然只是一句自谦的话,下一句显然就会出题了。

    郝风楼却冒昧的道:“夫人不妨来比一比诗词,诗词之道,最能衡量学问深浅。”

    对郝风楼没来由的插话,陆夫人的眉头不由蹙起,似乎觉得郝风楼有些鲁莽。

    不过她对郝风楼还未来得及降低印象,周言却是脸色一变,道:“不,不比诗词……”

    若说一开始郝风楼是鲁莽,那么周言此后心虚的表现,就全然吸引了陆夫人的目光,陆夫人看得出周言这个年轻人心虚,听闻他是个秀才,可是连诗词都不敢比,莫非这个人的功名是蒙来的?

    周言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信心更是崩溃,一张脸苍白如纸,越来越不自信起来,犹犹豫豫的道:“比诗词不雅,不如比一比其他。”

    郝风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笑吟吟的道:“诗词如何不雅?罢了,你既要比试其他,那我也遂你的心愿,不过这较艺无非是就是琴棋书画,周公子要比什么?”

    场面已经完全控制在了郝风楼的手里,控制场面是情圣的必修课。任何场合,一个合格的情圣,必定是最出风头的那一个。

    周言顿时无言了。

    比什么?自己最在行的是读书,可是对方的诗词信口捏来,这经义诗词本就是同源,八股做的人,诗词必定上等,若是比这些,自己连给郝风楼提鞋的资格都不够。

    至于琴棋书画,周言虽小有涉及,可毕竟不是所长,郝风楼自信满满,问他比不比琴棋书画,看这口气,必定这也是郝风楼的长项了。

    周言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何其失败,思来想去,居然没有一样东西能拿出来比的,

    沉默了很久,陆夫人那边显得已经不耐烦了,人家郝风楼如此大度,让你自己选题,你却是失魂落魄,这是什么道理。

    周言看出了陆夫人的心事,脸色微红,又是羞愤难当,满肚子都觉得委屈,自己堂堂廪膳生员,竟然输在一个没有功名的家伙手里,天哪,这还有没有天理。

    “不能,我要揭穿此人的面目,不能就这么算了!”周言不打算比了,他决定揭露风楼的丑行恶状。

    想到这里,周言连忙跪倒在地,道:“夫人,我要状告,我有冤屈,这个姓风的是关系户,他和府上的大主事有一腿,他们合起伙来……”

    听到这里,在场的所有小婢顿时花容失色。

    陆夫人微愣,她万万想不到,好端端的一场考校,突然成了诉苦大会。

    郝风楼依旧面带微笑,这个蠢货上当了!他心里暗暗摇头:“蠢到这种地步,也敢和本少爷抢女人。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么一说,不但把那大主事真正得罪死了,而且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陆夫人也绝不会承认吗?一旦承认,岂不是告诉告诉大家陆府作弊,而那些兴匆匆跑来应募的读书人,岂不都要骂娘?”

    陆夫人脸色阴沉,道:“周先生这是何意?你现在说陆府有人勾结风公子,可有什么证据?”

    周言道:“这是姓风的亲口说的,他说大主事是他的远房亲戚。”

    郝风楼矢口否认,道:“夫人,学生没有说过。”

    周言吐血:“你说过,你这骗子,是了,夫人若是不信,请大主事来对证就可。”

    这陆家的大主事就站在夫人身边,听到周言污蔑自己暗中作弊,还安插自己的远房亲戚来应募,已是怒不可遏,道:“夫人,风公子并非是小人的亲戚,小人敢对天发誓,至于这周公子,满口胡言乱语,人品低劣,可见一斑,请夫人立即将他赶出去。”

    陆夫人深深看了大主事一眼,觉得大主事并不像说谎,又想到一旦被人如此栽赃,陆家的声誉可能受到影响,就算是真有其事也不能认了,于是冷笑道:“周公子,你太放肆了,本夫人看在你是读书人的份上,也不辱你斯文,来人,请周公子出去。”

    几个家丁上前,周言气炸了,他恨啊,他恨郝风楼搞不正当竞争,他恨郝风楼上头有人,他恨陆家的所有人,于是大叫道:“不公……不公……陆小姐……姓风的,陆小姐是我的女人……”

    郝风楼震惊了,然后为周言默哀三秒,这个家伙显然是气疯了,自尊心受到了太大的打击,连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

    陆夫人的美目之中掠过了一丝厉色。

    那大主事趁机道:“夫人,这个臭书生实在大胆,竟敢侮辱小姐……”

    陆夫人依旧不做声,似是麻木。

    可是大主事立即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他厉声道:“来人,将这狗才打出去,狠狠的打,无论有什么干系,学官那边,到时自有人去通融!”

    “哎哟……”有了大主事的吩咐,已经有个家丁毫不犹豫的一拳砸在周言的脸上,周言捂住脸哀嚎,几个家丁抢上去拳打脚踢,自是不会客气。

    而陆夫人已经长身而起,既不阻止,也不鼓励,这种场合,以她的身份自然不适合继续久留,于是带着一干丫头走了。

    大主事红着眼睛,对周言深痛恶绝,居然敢说自己舞弊,还当着夫人的面,好在夫人睿智,没有听信他胡言乱语,而且这个家伙还敢污蔑小姐,那更是该死了,他指挥着家丁:“打,狠狠的打,不要让人以为咱们陆家软弱可欺。”

    周言被打得狼狈不堪,痛得哇哇乱叫。

    郝风楼连忙道:“算了,算了,毕竟是读书人,不要辱了斯文,年轻人口没遮拦……”

    周言一听到郝风楼的声音,就火冒三丈,一边挨打,一边痛骂:“姓风的,你断子绝孙!你串通陆家的混账……”

    郝风楼愣了一下,然后双手一摊,道:“方才我说的不过是玩笑,读书人身子骨弱,下手不要太重,用长条凳子就好了,不要动刀动枪。”

    一个家丁虎躯一震,然后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的长条凳上……

    郝风楼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阿弥陀佛,我为什么这样的坏。”

第七章:书中好多颜如玉

    “风公子,从今往后你便是陆家教习,陆小姐每隔一日便来听讲一个时辰,至于府里的规矩,到时你自会明白,望你好自为之。”

    大主事叫陆福,正儿八经地给郝风楼做着安排。

    “还有,你的住处就在外府的东厢,老夫已让人收拾好了,不过你要谨记,内院不得允许不得随意进出,陆家的规矩严,你若是触犯了规矩,老爷和夫人都会严惩。当然,你毕竟是先生,和咱们这些下人不同,所以呢,外府这里倒是随你走动,你若是缺什么,和吴帐房打一声招呼,他就住在你的隔壁,想来会照拂你。”

    郝风楼道:“我有一个丫头,平时照料我的生活起居,能否也让她搬进来?”

    陆福踟躇了一下,道:“好罢,只是不知人在哪里,正好府里要派人去给你拿行礼来,到时一并请来。”

    郝风楼点头,道:“多谢。”

    陆福许是要急着去给夫人回禀,所以和郝风楼寒暄了几句,探了一下郝风楼的底细,见没什么问题,便急匆匆的走了。

    郝风楼的住处还算不错,毕竟是先生的待遇,因此特意安排在一个一进一出的厢房,外间可以做小厅,里头则是卧房,至于陈设,陆家也有考虑,找了些字画装裱,笔墨纸砚也都齐备。

    郝风楼对此表示满意,食宿免费,而且教学任务也很简单,两天上一个时辰的课,轻松惬意。

    郝风楼在房子里呆了半个时辰,这时候小香香便背着包袱来,虽然只是几个时辰不见,可是小香香却是激动地冲向郝风楼,含泪道:“吓死我了,我以为少爷丢下了我,少爷,你真的成了教习?”

    郝风楼低调地道:“不敢当,不敢当,你少爷太鲜明太出众,陆家很看好我,盛情难却……是了,明日就要教陆小姐读书,可是少爷手上却是一本书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陆家那边多半以为郝风楼是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就肯定会自己带书来,所以也没有给郝风楼预备课程,自然也没有送什么书来。

    可是现在,郝风楼悲剧的发现,自己似乎找不到书来备课,那么……明天教什么?

    一听到书,小香香眼眸一亮,连忙道:“有的,有的,夫人吩咐我跟着少爷的时候,我就带了一些书来,是在少爷枕下找来的,就指望少爷能改邪归正,多读读书,想不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还真有……

    郝风楼不得不对小香香刮目相看,看看人家想得多周到,简直就是丫头界的典范啊,不但送钱送温暖,连书都有。

    小香香解下包袱,果然寻出几本书来,作为一个小丫头,她对书本显得极为郑重,道:“少爷,你快读书,快读书。”

    郝风楼接过书,看到小香香很神圣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不过这个时代,看书的都是读书人,而读书人在寻常人眼里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读书二字本身就象征着高雅。

    只是……

    第一本书《士子风流》

    第二本书《娇妻如云》

    第三本书《武娘秘史》

    郝风楼震惊了。

    这就是那个人渣读的书……他翻开士子风流一页,便看到不堪入目的文字:‘这生员极喜日间干事,好看阴物以助淫兴,夜间干事……’

    卧槽!果然不愧是败家子的珍藏。

    再去翻娇妻如云和武娘秘史,也都是所谓的稗官野史的色情秘本。肯定是从前那个郝风楼不知从哪里淘来每日置于枕边,而小香香又不识字,对她来说,但凡是书,多半都是再神圣不过的物事,所以随身带了来,小心翼翼的收藏。

    郝风楼感觉自己是真的要悲剧,拿这种书备课,且不说今夜睡得下睡不下,看多了是会血脉喷张的,会不会爆体而亡?

    郝风楼将书放下,只得道:“唔,都是好书,不过现在不急,我先睡一会再慢慢看。”

    小香香只当公子要偷懒,立即道:“天色还早呢,少爷分明要偷懒。”她的眼中含泪起来,继续道:“夫人交代我,一定要我……”

    郝风楼一下子老脸通红,一看小香香要哭,让郝风楼心软下来,道:“好,好,好,我看。”

    郝风楼只得坐在小厅里,危襟正坐的拿起娇妻如云来看,里头的言辞自是不堪入目,郝风楼心里想:“久经熏陶之下会不会情圣变禽兽?”

    小香香则是眉飞色舞,如花蝴蝶一般在里屋和外厅穿梭,有时收拾行礼,有时还要蹑手蹑脚出来瞄一瞄,看看少爷是不是在偷懒,显然少爷做了教习,现在又开始读书,让她心情愉悦,可是又不敢发生声响,生怕打搅了郝风楼,所以蹑手蹑脚。

    这一夜实在痛苦不堪,郝风楼几次想放下书本来,可是看到欢快的小香香,总是不忍,于是读到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来,见屋里没有了声音,郝风楼放下书,蹑手蹑脚地掀开里屋的帘子看,却见小香香已经趴在桌上睡了,传出细微的鼾声。

    “这个丫头……”郝风楼摇摇头,只是看多了方才的书,心情难以平复,便决定先出去走走,吹吹冷风。

    屋外的月色皎洁,银盘的月儿犹如发光的玉石,些许月色洒落在庭院里,树影婆娑,间隙露出些许光晕,再有微微冷风吹拂,郝风楼的身体终于冷静下来。

    他背着手,兴致盎然的在院中踱步,借着朦胧月色去看周围的风景,心里不由想到明日教授陆小姐读书的事,既有几分焦虑,又带着兴奋。

    骤然,不远处竟传出金铁撞击和低声娇喘的声音,郝风楼来了兴致,加快脚步。

    前方是一处空地,这空地……倒像是个细沙堆积的校场,不过陆家乃是武勋人家,在外院布置一个校场倒也属于情理之中。

    在校场中,月光之下,一个女子手持宝剑如狂风一般乱舞,衣裙在风中随着剑光飘舞,犹如舞蹈,可是那空中飞舞的宝剑却绝不如舞蹈一般柔美,利刃的锋芒在月色之下闪闪生辉,竟是刺破虚空,快如雷电。

    郝风楼目瞪口呆,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居然不能跟上宝剑的速度,这个舞剑之人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这是武功……这个时代居然会有武功!

    郝风楼又一次震惊了,可是眼见为实,眼前这个身影几乎快得看不到面容的女子使用的就是武功。

    女子似乎已经发现了郝风楼,她的速度猛然一顿,秀眉微微凝起,旋即以极快速度,宛若一阵风般借力‘飞’来,剑尖如星,下一刻,剑锋稳稳地停在了郝风楼的咽喉之下。

    女子声音冷酷,带着鼻音干脆利落地道:“滚!”

    “好暴力!好野蛮!不过本少爷专治各种不服,专治各种问题少女!”这念头在郝风楼的脑中掠过。

    借着月色,郝风楼终于看清了女子的相貌,墨黑的丝丝发缕在微风地拂动下不住飞扬着,时而贴着她白皙晶莹的肌肤,时而又扶过她薄薄的微微扬起的美唇。窄窄的鼻梁如山上雪般衬着幽光,拔卓挺立。而那双柳叶秀眉下的眼睛幽邃无比,她牢牢握着剑柄,剑尖在郝风楼的喉下屹然不动,神色冷俏,目露杀机。

    明朝的美女莫非都这样凶吗|?

    不过在剑锋威逼之下,郝风楼虽然感叹于女子的美貌,后背冒出一丝冷意,可是神情却是轻松,用一种很作死的表情说出一句很作死的话:“本少爷从没有滚过,不如请姐姐教一教我好吗?”

    “你……”女子秀眉一凛,寒意更甚。

    郝风楼叹口气,道:“美女姐姐,身为一个妇道人家,动手动脚是很不好的,能不能请你将剑挪开一些?”

    女子却是将剑锋轻轻前送半寸,剑锋几乎抵住了郝风楼的肌肤。

    这就是她的回答!

    郝风楼心里发毛,却是轻抿了抿嘴,脸上依旧是淡定从容。

    最后,女子轻吐一口气,显然没有想到郝风楼这样大胆,低声道:“你是新来的教习?”

    郝风楼笑道:“学生有礼。”有礼你个头,郝风楼心里腹诽。

    女子不屑地瞥瞥嘴,收了剑,淡淡地道:“陆家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简单,你一介书生还是不要来趟这趟浑水的好。”

    说罢,冷冷地朝郝风楼一笑,飘然而去。

    “不简单?本少爷穿越就已经很不简单了,还有什么事能比本少爷找老婆更不简单?”郝风楼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的想。

    另一边,女子回到自己的闺房,有小婢上前,给她温水擦拭了额上的细汗,女子淡淡的道:“府里新进来的那个教书先生有点古怪,想尽办法打听一下,不要为此耽误了燕王殿下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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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老虎绞尽脑汁,只是希望每一个读老虎书的人,若是能忘记现实的种种无奈,能在身心疲惫之时让老虎博君一笑,那么老虎就知足了,这是老虎的工作,老虎为之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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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少爷我读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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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少爷,快起来,要教陆小姐,快,快,不要让陆小姐久等。”

    次日清早,郝风楼被小香香叫起,郝风楼打起精神,连忙穿衣趿鞋,心里满是期待。

    陆小姐长什么样子?

    是不是美女?

    很好,看本情圣手段如何,师傅,你安心的呆在你娘胎里,弟子不会给你丢脸的。

    转念一想,不对啊,师傅的娘现在只怕还在娘胎呢。那么师傅他娘的娘多半也没出生,好乱的伦理关系啊。

    郝风楼穿了衣服,洗漱一番,小香香拿来铜镜给郝风楼照,镜中的郝风楼剑眉星目,依旧还是光彩照人。

    抽出腰间的纸扇,郝风楼自信满满:“你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跑,本少爷去见你的少夫人了。”

    小香香重重点头,鼓励他道:“少爷一定要加油,夫人和我看好你。”

    看好我会将我扫地出门?郝风楼心里腹诽。

    出了房,外头有个小厮在这儿候着,领着郝风楼往陆府深处去。

    这一路上,郝风楼想到待会该如何和陆小姐相处,又如何吸引陆小姐的好感,各种思绪纷沓而来的时候,远处有个小厮,道:“老爷回来了,老爷从营里回来了。”

    又有人道:“是不是要知会一下夫人?”

    先前的人道:“还是莫要知会的好,老爷刚刚回来就往陈姨娘那儿去了。”

    似乎说到了府中的忌讳,另一个不敢做声了。

    这些声音隐约传到郝风楼耳里,不由摇头,等到了一处阁楼,小厮先进去通报,才出来客气的对郝风楼道:“风先生,小姐请你进去。”

    郝风楼踏入阁中,阁楼里的陈设郝风楼并不关心,好狗血。不过郝风楼没功夫管家里长短,他关心的是,陆家小姐如何,长什么样子,够不够武藤兰的标准。

    然后……

    一入阁中,郝风楼彻底震惊了,所有的期待尽皆化为泡影。

    屋里由屏风一分为二,陆小姐倒是没有见到,不过屏风的间隙中倒是可以隐约看到一个绰绰的人影,想来,陆小姐是躲在屏风后听课。

    更让郝风楼无语的是,坐在阁楼一角的正是那位迎春迎大姐,迎大姐依旧是一脸肃然,正襟危坐,目光扫视郝风楼一眼,微微颌首点头,算是和郝风楼打了招呼。

    这……这是悲剧啊。

    郝风楼原本期待的是自己手把手的教陆小姐读书,郎情妾意,最好再勾搭成奸。想不到结果却是陆小姐只闻其声,不能见人,而且边上还有个监工在旁监督。

    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要从容,挫折只是暂时,不能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

    屏风后的陆小姐听到了动静,娇声道:“学生陆妍,见过先生。”

    迎春目光微阖,坐在一旁依旧一动不动。

    郝风楼只得勉强笑道:“很好,那就授课吧。”

    对着屏风,有一个椅子,郝风楼坐下。

    陆小姐在屏风后道:“今日是第一次授课,只是不知,先生要讲授的是什么内容?”

    声音很好听,仿佛黄莺在唱歌。

    郝风楼苦笑,讲授什么?自己可没有做什么功课,总不能拿娇妻如云和士子风流出来讲吧。

    他转念一想,当时应募的时候,出题最多的就是女四书,对方是个女子,最好讲授女四书的内容最好。可是女四书郝风楼并没有看过,该怎么办?

    有了!

    郝风楼咳嗽一声,装出几分先生的模样,道:“先讲一个故事。”

    迎春微微愕然,眼眸轻轻张开,显然觉得有些不妥,只是这时候,不便制止。

    屏风后的陆小姐却是来了兴致,清脆的道:“好啊,好啊,就听故事。”

    看来陆小姐有天真烂漫的一面。

    郝风楼道:“从前有个小姐,本是许配给了一个穷书生,只是后来,小姐家人见穷书生太穷,是以……”

    郝风楼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他讲的故事其实很简单,无非是个小姐,因为父母悔婚,最后抛开一切,和许配的穷书生私奔的故事。他决定用旁敲侧击的方式,给陆小姐洗脑,告诉她,悔婚是不对的。

    说到最后,郝风楼感叹道:“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子既以许配给人,那么无论对方贫富,都该从一而终,所谓节妇,就是如此。”

    这个故事,似乎触动了陆小姐的心事,她不由问:“可要是原本许配的人家是个纨绔子弟,每日都只是游手好闲,据说还好赌成性,还经常出入烟花之地……这样的人,也要……也要从一而终吗?”

    一旁的迎春听出了蹊跷,拼命咳嗽,制止陆小姐继续说下去。

    郝风楼立即激动起来,正色道:“这是当然,陆小姐,人是会变的,身为女子,他就是该女子的未来夫婿,一个有妇德的女子,不但不能抛弃他,更该慢慢的感化他,用自己伟大和闪闪发光的母性,去包容和爱护他,怎么可能将他弃之不理,甚至是撕毁婚约呢?我相信,只要该女子慢慢付出自己的真情,慢慢感化,她的未来夫婿,迟早有一天也会迷途知返,成为国家栋梁。”

    郝风楼说的唾沫横飞,完全将自己代入进去,整个人激动的义愤填膺,几乎要握住拳头挥舞。

    屏风后的陆小姐又道:“可是听说,这个未来的夫婿还染了花柳……”

    郝风楼一口老血要吐出来,这是污蔑,**裸的污蔑,这是诋毁自己的名誉,郝风楼心里咒骂污蔑自己得花柳的王八蛋全家得花柳。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道:“这只是虚妄之词,有没有花柳,别人怎么知晓,退一万步说,就算得了花柳,那又如何,花柳……那个……”

    “……”郝风楼突然觉得自己没词了,自己总不能说,就算得了花柳,可是人生依旧美好。

    陆小姐显然并不同意郝风楼的观点,道:“先生说的话,固然是有道理,可是这样的男子,怎么可以让女子托付一生。”

    坐在一角的迎春已经显得有些坐不住了。

    郝风楼道:“这个……难道小姐认为,未来二人成了亲,慢慢感化之后,大家相敬如宾,长相厮守,不是好事吗?”

    听到这里,陆小姐似乎是撇了撇嘴,道:“这却不然,莫说是男子如此品行败坏,就算品行好,未必也能长相厮守……我娘……”

    “咳咳……”迎春几乎要将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

    陆小姐意识到自己失口,忙道:“我娘听说,有一对夫妻,原本也是郎情妾意,可是女子年老色衰,她的丈夫便有了新欢,公务繁忙之余,但又闲暇,也宁愿每日往妾侍房里钻,这样也叫长相厮守吗?”

    郝风楼不由心里窃笑,这个女子多半就是你娘了,陆小姐似乎有点‘愤世嫉俗’,怕是家庭影响很大。莫不是有了爹妈的经验,所以再也不相信爱情?不能啊,你若是不信爱情,本少爷还怎么混?我还指着你跟我私奔啊。

    一边的迎春觉得越来越没规矩,可是当着陆小姐的面,又不敢造次,差点咳成肺痨。

    郝风楼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迎春,又看看陆小姐,心念一动。

    未来丈母娘的喜好很关键,若是能讨取她的欢喜,事情就成了一半,俺未过门的孩子他娘啊,且看俺先笼络了未来丈母娘再说。

    郝风楼淡淡道:“不如,我再讲一个故事吧。”

    屏风后的陆小姐道:“你讲来听听。”

    郝风楼的口吻骤变,道:“从前有个皇帝,原本独宠皇后,可是后来,因为皇后娘娘年老色衰,皇帝便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一个美人,这个美人侍寝,免不了要说皇后的坏话,皇帝自此,对皇后越来越疏远……”

    说到这里,屏风后的陆小姐似乎哑然了一下,不由道:“你这哪里是故事,分明……”又觉失言,没有再说下去。

    郝风楼侧面去看一边的迎春,迎春此时却是不咳嗽了,似乎在静听郝风楼接下来会说什么。

    八卦啊八卦,十个女人九个八卦。郝风楼心里感叹,道:“你先听为师讲完。这皇后眼看就要被美人害死,可是这时,却突生一计,美人依旧诋毁皇后,而皇后呢,但有机会,便对美人称赞有加,嘘寒问暖,若是美人病了,更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每日垂泪,皇帝偶尔想到凤宫就寝,皇后也总是推辞,这美人当然知道皇后不安好心,铁石心肠,依旧对皇后诋毁有加,皇帝起先听了不以为意,可是长年累月,却对美人越来越是厌烦,人的心理很是奇妙,当你喜欢人的一点时,便觉得她浑身都可爱,可是一旦你不能接受她的一点时,就越来越觉得厌烦,此后,皇帝终于不能忍受美人无休止的哭闹,龙颜大怒,将美人打入冷宫。”

    陆小姐失声道:“啊……我知道了……”

    郝风楼微微一笑,道:“小姐心里知道就好,好啦,今日的课就上到了这里,为师还要回去看书,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学问是日积月累的结果,便是到了为师的层次,还要一点一滴的积累,陆小姐,告辞。”

    陆小姐好奇的问:“不知先生近来读的什么书?”

    郝风楼老脸一红,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在他的心理素质过关,理直气壮的道:“乱七八糟的书为师不看,近来读的是春秋。”

    陆小姐惊叹道:“我看戏文里,关羽看的也是春秋,先生真是雅人。”

    郝风楼一口老血要吐出来,自己昨夜还是看**的禽兽,今天就已升华到了关二哥的境界。

    郝风楼前脚刚走,迎春站起来,陆小姐依旧还在屏风后,道:“我觉得这个先生教书教得好,听着颇为有趣。”

    迎春却是不好忽悠,晓得郝风楼的学问有限,只是淡然一笑,道:“小姐喜欢就好。”

第九章:圈套

    在听雨阁里,陆夫人旁边的桌几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一旁摆放的瓜果也没有动过。

    她手捻一串佛珠,阖目静坐,纹丝不动。

    迎春则是站在一边,讲起了今日听课的见闻,陆家小姐第一天读书,身为母亲,安排迎春的用意,一方面是迎春在那儿放心一些,另一方面自然是想知道先生讲的是什么。

    迎春不敢相瞒,将授课的内容统统说了,说到第一个故事时,陆夫人微微皱眉,道:“这个风先生为什么总是讲故事,女四书里这么多典故为何不讲?”

    她只是随意评论了一下,不过对郝风楼的教学水平似乎有些不满。

    迎春继续讲到了第二个故事,陆夫人心念一动,不由道:“这倒是奇了,家务事,他一个先生莫非是要借你来点拨本夫人吗?”

    迎春淡淡的道:“我瞧这位风先生就是这个用意。”

    陆夫人哑然失笑,道:“他一个男子不务正业,实在无趣。”说罢叹气道:“他才刚进府里来就知道陆家的内情,外面光鲜,冷暖自知啊。”

    迎春的脸色依旧是僵硬,道:“其实我觉得他说的故事也不是没有道理。”

    陆夫人哂然道:“我自有分寸。这个先生和别的先生有些不同,再看看吧。反正妍儿读书只是解闷,只要不触了规矩,倒也无妨。”

    说罢,陆夫人露出倦色,一副想要小憩的样子,迎春道:“夫人好生歇一歇吧,奴婢告退了。”

    恰在这时,一个丫头进来道:“老爷来了。”

    “哦。”陆夫人依旧显得平淡无奇,这仿佛任何事都搅不到她的心,旋即埋怨几句:“来了也只是敷衍了事而已,待会儿,多半还是要钻到那狐媚子房里去的。”

    迎春道:“夫人,其实……”

    陆夫人压压手,道:“我知道怎么做,你不用担心。”

    永昌伯陆峰生得相貌堂堂,只是皮肤略带几分黝黑,身上穿着一件寻常的便衣,可是行走如风,顾盼之间颇有几分威势。

    他踏步进了后院的花厅,见到了陆夫人,神情微微一愕,显出几分愧意。

    陆夫人笑吟吟地起身,上前道:“老爷刚从北大营回来?哎……舟车劳顿,倒是辛苦你了,公务固然是繁忙,可是自己的身子也是要紧。”

    陆峰愕然,因为以往的时候,陆夫人往往对他冷淡,他心里自知,这是无声抗议,所以也不以为意,可是想不到今日竟是如此主动关心,他连忙道:“叛贼已经取了山东,先锋抵达江北,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了其他,江岸的防务乃是重中之重,所以近来会繁忙一些。”

    陆夫人点头,体谅道:“可是出门在外,尤其是在营里,该体谅自己也要体谅,总不能因为有了贼,这做官军的就自己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吧。老爷稍坐,我去斟茶来,王管事新近带了些武夷茶,说是能提神醒目,老爷多喝一些,能解乏的。”

    她微微一笑,竟颇有几分风韵,说着亲自去泡了一壶茶来,小心翼翼地给陆峰斟了一盏。

    陆峰抱着茶盏,一时有些恍然,今日的陆夫人很不一样,关怀之意实在太明显,以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将茶喝了。

    陆夫人又问:“老爷是几时回来的?”

    陆峰老脸一红,他清早就回来了,现在却是正午,一大上午自然是消磨在了灵儿的房里。

    陆夫人见他语塞,反而很是体谅的道:“想来又是去灵儿妹子房里了,其实这没什么妨碍,都是一家人。”

    陆峰惭愧地道:“怠慢了夫人,是老夫的错。”

    陆夫人却是摇头,笑吟吟地道:“老爷没什么错,灵儿妹子呢也没有错,我年事已高,不能再侍奉老爷,灵儿妹子肯代劳,我谢都来不及呢。”

    这……

    陆峰感觉自己要疯了,夫人的思想转变得还真是快啊,怎么就突然……

    这时陆夫人又道:“听说红菱妹子的脚崴了,哎,我的心里也不好受,都是那个不知事的丫头,非要带红菱妹子去后园子里赏梅,不过这个丫头是红菱妹子房里的,我也不好责怪,只是我命人寻了一些偏方,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待会儿老爷带一些药过去。”

    “夫人……”陆峰感觉太过凌乱,一时竟是有点不知所措。

    陆夫人恬然道:“老爷是不是在想,我怎么变得如此善解人意?这事儿真不知是如何说起了,前几日不是在给妍儿寻个先生嘛,我有闲呢,也看了一些女四书,其中许多话颇有道理,于是我便想啊,老爷天天奔波在外也是辛苦,我这做夫人的怎么能拉了老爷的后腿,老爷回来,若是府里还是乱糟糟家长里短的,岂不是让老爷烦心?至于灵儿,我也看开了,她能伺候好老爷,我高兴还来不及。”

    陆峰大感欣慰,小坐片刻,陆夫人借口乏了,自去小憩不提,陆峰喝了口茶,觉得神清气爽,自是又回妾室灵儿的飘香阁,刚到门口,却听灵儿呵斥道:“药,什么药?周氏哪会安什么好心,这药莫非是要毒死我的吧,拿回去,拿回去,她的药,我可不敢吃。”

    这灵儿恃宠而骄,在府上已是蛮横惯了,陆峰一听,顿时就明白,原来是夫人当真送了药来,只是灵儿似乎不领情。

    他连忙进去,看了手足无措的大管事一眼,平静地道:“将药放下,出去吧。”

    大管事点点头,告辞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陆峰和美妾灵儿,灵儿一看陆峰回来,顿时眼泪婆娑,几乎是一下子扑倒在陆峰的怀里,道:“贱妾真是可怜,崴了脚倒也罢了,夫人还要落井下石,她安的是什么心思?非要让贱妾死了才甘心吗?”

    方才和陆夫人的一席话让陆峰浑身暖暖的,现在看灵儿在闹,心里不免有些不悦,不过他素来疼爱这个美妾,倒是没有发作出来,连忙捉住她的柔夷,道:“这是她的好意,晓得你崴了脚,这才送药来。”

    若是这个时候,陆峰跟着灵儿后头骂几句,或者劝慰灵儿几声,这事儿也就过去了,灵儿还不至于如此不知进退,可是看陆峰如此维护夫人,顿时打翻了醋坛子,冷笑道:“她能有什么好意,老爷,她是什么人,老爷或许蒙在鼓里,可是我却是晓得,瞧瞧她每日一副恬然的样子,不晓得有多嫉恨贱妾呢,说不准那后园子里的石头就是她命人放那儿的……”说罢又是哭,我见犹怜的道:“老爷,您不在的时候……”

    陆峰爱极了这灵儿,对这种牢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糊弄过去,可是陆夫人毕竟是他的发妻,朝夕相处二十多年,方才陆夫人那番这得体的话尤言在耳,便不由道:“你不要胡闹……”

    “胡闹,贱妾是胡闹!”娇宠惯了的灵儿自是不肯依,像是被蜂子蛰了一下,气势汹汹的道:“贱妾怎么胡闹了,是老爷变了心……”

    陆峰也是气急了,想到夫人方才对灵儿的关心,而灵儿又这般咄咄逼人,他好歹也是一方镇守,此时老脸拉下来,怒斥道:“好罢,就当老夫变了心……”说罢,松了灵儿的柔夷,拂袖而去。

    “老爷……老爷……”灵儿撕心裂肺的在后头喊。

    陆峰理也不理,原本想择路去陆夫人房里,可是老脸不禁一红,越发觉得对不住陆夫人,便吩咐了个家人道:“去,收拾一下书房,老爷今夜就睡在那里。”

第十章:锦衣卫

    “夫人……当时吵得可凶了,老爷气得从飘香阁里出来,又叫人收拾了书房……”

    一个丫头此时正碎碎念的将飘香阁里的事如实禀告。

    陆夫人已是打了个盹儿起了身,此时脸上也是容光焕发。

    还真有效,不但有效,而且宛如仙药一般灵验。

    那侍妾灵儿恃宠而骄,自拴住了老爷的心,在府里颐指气使,如今吃了苦头,老爷又破天荒的没有在飘香阁里过夜,这对陆夫人来说无异是一场盛大的胜利,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

    陆夫人咂咂嘴,道:“待会儿给老爷送一床被子去,是了,再送一些酒菜,从前他心情不好都是要吃点酒的。还有,那个姓风的先生……”陆夫人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欣赏之色,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郝风楼确实解决了她当下最疑难的问题,不过这只是个开始,说不准以后还有仰仗他的地方,陆夫人继续道:“明日叫人去问一下,他是不是在府里住得惯,缺了什么,尽管说……罢了,明早本夫人亲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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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在飘香楼里,陆家的一举一动都通过陆家的二管事陆忠传报到了这里。

    余怒未消的灵儿轻咬香唇,银牙咯咯作响,自从进了陆家,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此时陆忠又在旁添油加醋地道:“二姨娘,这姓风的实在有太多古怪,小人已命人去松江查证,这松江府并没有听说过有哪家姓风的富户人家,莫说是新近败了家的,便是上至富贵之家,下到寻常的殷实人家也不曾听说过。二姨娘,我怀疑此人极有可能就是混入府里的燕王细作,千户大人不是说了吗?燕王已经陈兵江北,咱们朝廷的大军已从各路合围,他们渡不了江便是死无葬身之地,而燕军都是北人,不熟舟船,想要渡江,唯有派出细作,拉拢陆都督。那燕王走投无路,必定会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里,千户大人在数月前安排二姨娘进陆家来,为的就是今日。因此,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而这姓风的来路本就有问题,况且看陆夫人今日竟然亲自去见了姓风的,昨天的事情显然就是那姓风的在背后搞鬼,小人左思右想,觉得此人必定是燕军细作无疑,若是不尽快铲除,到时候千户大人怪罪下来,只怕,你我不好交代。”

    灵儿冷冷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本来呢,我是怀疑那个表小姐,可是现在看来未必是她,她太磊落了,实在不像,反倒是这个姓风的不像好人,你说要铲除,怎么铲除?”说到这里,灵儿又是咬着银牙冷笑:“洪武朝的时候,咱们锦衣卫是何等的风光,可现如今呢,洪武二十年裁撤了卫所,咱们这些人,就成了孤魂野鬼,幸赖亲军都指挥使大人庇护我们,才让你我有了口饭吃,有了点事做,可现在查办反贼,咱们锦衣卫还得鬼鬼祟祟,在这镇江做事,还得像做贼一样,若是在从前,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二管事尴尬一笑道:“所以说,这一次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吗?能不能重整锦衣卫,就看这一次了,假若这次能在燕王谋逆上头立下功劳,让朝廷知道咱们的用处,光复北镇府司的时候也不远了。不过,咱们行事却要小心一些,若是让宫里和朝廷晓得咱们擅自在陆家布了眼线,还不晓得会怎么样,上头几个大人也是顶着压力才布置下来的,一旦被外人知晓,朝廷怪责下来,只怕大家的人头都要不保。”

    灵儿笑得更冷,满是不屑地道:“你们男人做事反倒像女人,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还在讲仁义道德,若是仁义道德真管用,这燕王叛乱怎么还流毒至今?罢,他们的事,咱们也没必要理论,你想个法子,办了这姓风的吧,我不想在府里瞧见他了。”

    二管事点点头,随即又道:“是不是跟千户大人报备一下?”

    灵儿淡淡地道:“随你,只要见了尸就成。”仿佛杀一个人在这灵儿眼里就好像吃饭一样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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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早,郝风楼依旧去了阁楼里教书。

    陆小姐自然还在屏风之后,不肯露出真容,郝风楼恨不得将这屏风踹开,好看看自己未来的妻子,只可惜迎春一如故往的垂坐在角落,教他发作不得。

    郝风楼很是衣冠禽兽的坐下,咳嗽一声。

    陆小姐便道:“妍儿见过先生。”

    郝风楼道:“嗯,开课吧。”

    陆小姐道:“只是不知今日先生讲什么故事。”

    郝风楼气得要跺脚,哥是老师啊,不是说书的,不过……似乎自己还真是有向说书发展的趋向,悲剧,这就是肚子里没真货的人生。

    郝风楼淡淡地道:“给你讲故事是为了启迪你,我们授课自然还是要以经义为主,否则就太不像话了。”

    陆小姐哦了一句,道:“那么先生今日要讲经义?”

    “不。”郝风楼断然道:“今日还是讲故事,继续启迪你。”

    坐在一旁的迎春哭笑不得,她怀疑郝风楼是个草包很久了。

    郝风楼只能恨自己英雄气短,却还得装出大儒的做派,道:“为师今天讲的是明朝好……呃,今日索性就讲……”

    郝风楼的故事不少,而且都是经过他的精挑细选,大多都是女子从一而终的故事,抛开意义不谈,故事倒是有趣,陆小姐听得入神,连续讲了几个,郝风楼正色道:“为师说的这些故事就是要深入浅出,告诉你什么才是女德,人若无德,与禽兽何异?男子有德,则匡扶天下,可为表率;女子有德,则流芳百世,为闺人敬仰,所谓臣不事二君,女不侍二夫,臣子事二君者为贰臣,女子侍二夫为贱人,这是圣人说的话,不是我随便忽悠你,又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陆小姐道:“父母之命若是改了呢?”

    郝风楼正色道:“君无戏言,父母之命岂能擅改?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吗?”

    陆小姐若有所思,道:“多谢先生的指点。”

    迎春看不下去了,提醒道:“风先生,时候到了,该下课了。”

    郝风楼心说来日方长,和陆小姐接触的时间多的是,倒也不坚持继续讲下去,道:“今日就讲到这里,陆小姐,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望这些故事能对你有所启迪。后日……”

    陆小姐忍不住问:“后日是不是风先生要讲经义了。”

    郝风楼老脸一红,又风淡云轻地道:“不急,不急,磨刀不误砍柴工,为师还要继续启迪你。”擦了把冷汗,几乎是逃之夭夭。

    回到自己的院子,小香香笑吟吟的看他,还没有问,郝风楼便晓得她要说什么,板着脸道:“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小香香抿嘴道:“是不是陆小姐好难追?”

    郝风楼风淡云轻地道:“少爷我是放长线钓大鱼,不在乎一时得失,说了你也不懂,这叫潜移默化。”

    “是了?”小香香点点头,笑吟吟地道:“方才那二管事来了,很是客气,还送了请柬来,说是想请公子一叙。到时候还要请府上的一些人来作陪,请少爷不吝赏光。”

    郝风楼眯着眼,看了看请柬,请柬之中的言辞果然很是客气。

    小香香道:“少爷去不去?这二管事说是在什么如春坊,我听说,那儿有些远……”

    “去,当然要去。”郝风楼目光中露出一丝狡黠,将请柬收起来,道:“人家盛情难却,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跟着陆家讨生活,总要和大家搞好关系,你好我也好嘛。”

    小香香嘟着嘴:“这如春坊,一瞧就不是干净的地方,少爷,你好不容易改邪归正,千万不要……”

    “嗯嗯……”

    郝风楼应下,在房里歇了几个时辰,看天色不早,便嘱咐她在家好好呆着,问明了如春坊的位置,掐着时间似乎现在出发也还算是时候,于是便出了门。

    再过半个时辰就是酉时,郝风楼怕耽误时间,便租了辆驴车,只是近来马车很难租用,眼下江北战事已起,镇江作为南京门户自然是抵御叛军的第一线,早在数月之前,官府就几乎征用了所有的车船,好不容易找了辆运货的驴车,人家也不客气,直接索要五十个钱,若是以往,这个价钱绝对是坑爹,郝风楼很是犯难,五十个钱,自己寻个地方点几个酒菜都足够了,花费五十个大钱去吃酒,自己算不算人傻钱多?

    不过他是个看得开的人,也没有多啰嗦,讲过价钱之后,狠狠鄙视这车夫一通,便上了车。

    他上车之后轻轻掀开帘子,看着这时,一辆不远处的马车也随之启程,尾随着自己所坐的驴车,郝风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

第十一章:美女姐姐救命

    如春坊坐落在北固山大营不远处,虽是北固山刀光剑影,可是这儿依旧却还是繁忙热闹无比,因为镇江是南北交通的要道,虽然北方闹了叛军,不少打算北上的客商见朝廷严禁大家渡江,索性就在这镇江滞留下来,镇江非但没有因此而萧条,反而更增了几分热闹。

    进入了正街,两旁的店铺可以用鳞次栉比来形容,可见这里应是镇江的商业中心,各色铺面繁多:有茶楼、茶坊,门上挂着水帘子,屋内支起炉子,以茶招揽四方客人,专售梅汤、和合汤、胡桃松子泡茶。有酒馆、酒店,挂着大大的“酒”字旗。如果是一座大酒楼,就更加气派。里面有百十座阁儿,周围都是绿栏杆。四处街衍窠子里的粉头妓女都到酒楼赶趁,怀抱琵琶,弹唱曲儿,或者吹笙品笛,替公子王孙或食客侑酒。有各种食店、面店,买卖各种吃食。如羊肉面店,日宰羊数只,面如银丝,有蒜面、肉内寻面,兼卖扁食、夺魁。此外,还有杂货铺、绸缎铺、当铺,如此等等。

    郝风楼下了车,第一次感受到商业街的气氛,很是心旷神怡,给那车夫交了车钱,街道两边的一些掮客、流娼、牙人见了,两眼放光,这年月肯雇车出行的,虽然未必是大富大贵,因为大富大贵人家自己有车马代步,可是想来也是殷实,于是不少人凑上来,这个问:“公子要采买什么,咱们牙行最是公道,你打个招呼,咱们替你代购。”

    “公子是来吃饭的,来我信昌……”

    “公子……”爹声爹气的声音拖长尾音,几乎要把人骨头都酥了:“奴家好寂寞……”

    郝风楼懒得理那些掮客和牙人,目光却在那流娼身上打量一下,然后立即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道:“真是坏人心术,官府的人都死光了,怎么容得了你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我奉劝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莫要再做这种勾当,这么大把年纪,连我这样的少年都勾当,大姑,你都可以做我娘了,我朝以孝治国,当今天子更看重教化……”

    众人一听,这孙子居然是个食古不化的读书人,还是脑子坏掉的那种,于是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散了,那老娼妇有些不服,可是郝风楼口气大,说什么官府的人都死光了,心里一寻思,这公子或许有那么点儿来头,便低声咕哝几句,手绢儿一甩,拂袖而去。

    郝风楼大汗,他不喜欢打击人,可是若不来这么几句,这些人看自己脸皮薄,怕是赶都赶不走。

    来到如春坊外头,这是一家规模宏大的酒楼,阁楼如云,屋檐下彩灯荟萃,门口七八个伙计,笑脸迎人,一见郝风楼到了,其中一个上前道:“公子一人?”

    郝风楼气定神闲,虽是囊中羞涩,可是气派却是不小:“是有人请我来的。”

    伙计随即一笑:“想必是风公子了,陆老爷相候多时,请吧。”

    郝风楼点点头,道:“好说,好说。”

    对着伙计入内,穿过过堂,里头别有洞天,有院落数间,通宵达旦,丝竹绵绵,间而有隔间里传出欢笑声,郝风楼对这等高等场所自是满怀期待,不过他时不时向自己身后看看,似乎发现了一个人影,露出会心的笑容。

    伙计将他引入一个阁楼,先是进去通报,旋即请郝风楼进去。

    阁楼里头极尽奢华,罩纱的灯在各处悬挂,一片通亮,里头已坐了许多人,一见郝风楼来了,纷纷站起,为首一个四旬上下,相貌堂堂,穿着并不奢华,剪裁却极是合身,举手投足颇有几分气势,他爽朗一笑,道:“足下陆忠,久闻公子大名,来,公子请坐。”

    郝风楼很不客气,道:“久仰,久仰。”便坐上空下来的主座。

    陆忠笑道:“风公子,哈哈……你我虽未谋面,但今日你我坐在这里,便是朋友,朋友相交,又是在这酒桌之上,却是不知公子的酒量如何?”

    郝风楼笑嘻嘻的道:“酒量的深浅谁说得清,非要喝过才知道。”

    陆忠大笑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旁边的人斟过了酒,陆忠先是举盏:“先干为敬。”

    酒过三巡,其他几人也都来奉承,都自称乃是陆府的人,来给郝风楼敬酒,郝风楼不知吃了多少,脸已有些红了,带着几分醉意,人事不省。

    “风公子……风公子……”边上一人轻手轻脚的拍了拍郝风楼的背,低唤几声。

    郝风楼只是不醒,传出几声酒鼾。

    陆忠已是站起来,冷冷一笑,道:“醉过去了,他的酒量,看来不怎么样,很好,正好省下了许多麻烦,杨建,接下来的事你来办,先运出城去,再做了他,不要闹出什么动静,最好也不要惊动官府,悄无声息最好,老夫呢,这就回去禀告。”

    “是,百户大人。”

    陆忠点点头,道:“干净一些,出了麻烦,你们担待不起。”他起身要走。

    突然……他趴伏在桌上不动的郝风楼却是伸了个懒腰,笑呵呵的道:“早知道你们没有安好心,本少爷果然所料不差!”

    原本以为郝风楼已经烂醉如泥,谁晓得这个家伙居然醒来,这一下,却是吓了所有人一跳。

    陆忠的脸色阴晴不定,死死盯住郝风楼,冷冷一笑,道:“你没有醉?”

    郝风楼气定神闲,道:“这种黄汤,也灌得醉本少爷?”郝风楼当然不会告诉他,在前世师傅嗜酒,隔三差五自己都要陪着喝上几两,只是后世的高纯度白酒,却不是这个时代的黄酒能比的。莫说是半斤黄酒,就是一斤,只怕也灌不醉郝风楼。

    陆忠淡淡一笑道:“你故意装醉来偷听老夫的对话,是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知道我们的意图?可惜,你太愚蠢了,你既然知道我们别有所图,就不应该来,只要乖乖躲在陆府,我们暂时还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现在,无论你醉没有醉,你也死定了。只是老夫有个疑问,你是如何看出此中蹊跷的?”

    身为锦衣卫百户,陆忠一直很专业,现在被人看出行藏出来,不问个明白,心里头不痛快。

    郝风楼站起来,笑吟吟地道:“很简单,整个陆府一开始就有蹊跷,先是那个所谓的侍妾,是叫灵儿是吗?她一个侍妾居然惹得陆夫人焦头烂额,陆夫人堂堂一家之主,居然奈何不得她,学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风俗,在咱们大明朝,夫人在家中的地位岂是一个侍妾可比?惹恼了夫人,夫人一句话就足以将这侍妾置之死地,既然如此,为何陆夫人却处处受侍妾的气,却是不敢轻举妄动呢?”

    在礼教的社会之下,正如徐谦所言,发妻的地位十分高,而一个侍妾,其实和奴婢没什么分别。侍妾想要喧宾夺主,尤其是在陆家这等官宦人家,绝不可能,毕竟陆夫人可是诰命夫人。

    郝风楼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少爷就在想,除非有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就是,这个侍妾的身份不一般,也就是说,娘家里有人。”

    娘家,在这个时代,决定着一个女人在夫家的地位,古代讲究门当户对,陆老爷是爵爷,陆夫人的娘家家世肯定不会差;而这个侍妾的娘家,显然也有一点背景,以至于这侍妾能在陆家站稳脚跟,甚至可以排挤夫人。

    郝风楼继续道:“可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为何要给陆老爷来做妾呢,不是本少爷对陆老爷没有信心,只是他年纪已是不小,你若是非要牵强的说什么郎情妾意,本少爷怕是不信,就算本少爷信,这侍妾的娘家人会肯吗?所以我越想就越觉得蹊跷,随即又想到此时叛军已抵江北,而陆老爷恰逢是镇江守将,谨守着南京门户,关系非同小可,我便开始怀疑,这一切怕都是一个阴谋,而这位侍妾,想必就是安插在陆老爷身边的棋子,若是陆老爷愿意为朝廷效命,谨守镇江,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陆老爷稍稍有几分动摇,你们……只怕就要动手了吧?”

    陆忠看着眼前这个珠玉般的年轻人,竟是有一些小小的佩服,因为要分析出这些,不但要有细致的观察力,还要有全局观,毕竟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处在愚昧的时代,谁会管什么谋逆,什么叛乱,最多也就是闲客的谈资罢了,谁会举一反三,往深里去想呢。

    陆忠还是气定神闲,道:“只是这些?”

    “还有。”郝风楼娓娓道来:“就是我入府之后,府里接二连三有人来打探我,想通过我的丫头问明我的情况,我只是个教书先生,怎么可能劳动二管事的人和表小姐都来打探,况且我的情况在应募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清楚,只是个落魄的世家子弟,以你们的身份,想要知道,只需要一声吩咐就有人送去,可是你们依旧还要打探,这就说明你们不相信我的身份如此简单,因为现在叛军已经抵达江北,你们风声鹤唳,比如你,你就怀疑我可能是叛军的探子,是这样吗?”

    陆忠笑了:“不错,我确实有这个怀疑,非常时期,任何人进了府,总要摸清楚底细。”

    郝风楼又道:“当然,还有那份请柬,这份请柬是陆主事写的吧,笔锋如刀,杀机毕露,观其字就可以观人,一个府中的主事,笔锋如此锐利,能让人感受到杀意,单单这一点,我就不相信你只是寻常主事这么简单。所以,我料定你们是朝廷或者叛军的人,而本少爷运气不太好,给陆夫人讲了一个故事,却恰好得罪了陆老爷的侍妾,也就是你们的主子,如此一来,你们对我的身份只怕就更加怀疑了,你自己也说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既然我嫌疑已经越来越大,所以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杀我灭口,因此,你才客客气气的送来请柬,希望我来赴宴,然后让我彻底在陆家消失,对吗?”

    陆忠哈哈笑道:“你很聪明,若不是叛军的斥候,老夫倒是有几分怜才之心,很想抬举你,只是可惜,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自己找死。”

    郝风楼苦笑:“我之所以来赴宴,并不是我愚蠢,你们既然已经怀疑上了我,肯定不会罢休,就算我不赴宴,你们也会想方设法的杀死我,我恰好还有个丫头,谁知道你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会不会对她不利,所以我非来不可,若是不做个了断,我于心不安。”

    陆忠杀机毕露:“那就做个了断吧,动手。”

    “且慢!”郝风楼苦笑道:“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陆忠微微狞笑道:“好。”

    郝风楼放开喉咙,大叫道:“美女姐姐,不要藏了,救命啊!”

第十二章:传说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陆忠微愣。

    原本他以为郝风楼如此自信定是有几分本事,说不准此人还是个练家子,没准是哪里来的高人,陆忠口里虽然杀气腾腾,手心却是捏了不少的汗,可是谁知这厮居然喊救命!

    陆忠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冷色,大喝道:“你喊破了喉咙也无人来救你,动手!”

    四五个人身形一晃,堵死了郝风楼的所有出入,所有人纷纷掏出一柄匕首,露出狰狞之色。

    郝风楼又叫:“美女姐姐若是再不出来,他们就要得逞了,我若是被他们杀死,你也藏不住。”

    刹那之间,一道白影破窗而入。

    白衣飘飘,肌肤如雪,手中宝剑划过一道惊鸿,身影随着木屑犹如一柄利箭,剑光的锋芒闪烁之下,直没陆忠的身体。

    嗤……

    陆忠定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冷峭的美人,他万万想不到,窗外果然藏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高手,他的前胸已经被长剑穿透,他始料不及,满腹的惊讶很快被剧烈的疼痛淹没。

    美女姐姐没有过多迟疑,拔剑而出,一股血箭也随之喷射出来。

    其他几个陆忠的党羽见了也是错愕,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眼睛红了,舍弃郝风楼,挺着匕首向这美人儿攻去。

    这美人儿凛然无惧,长剑飞舞,衣袂也随之飘起,动作之快,让郝风楼的目光应接不暇。

    郝风楼大叫道:“快,快来人,王大侠,你终于也来了,快,快救美女姐姐!王大侠素来武功盖世,学生一直佩服得紧,快快动手……”

    几个陆忠党羽的压力甚大,有了先前的教训,生怕再有人杀进来,心不在焉的和这美人儿颤抖,却又不得不分出神去看门窗。

    而美人的剑光越来越疾,宛如繁星点点,叮叮叮的与四五柄匕首交错。一个慌乱的陆忠党羽突然呃啊一声,始终快不过美人的长剑,直接被长剑刺中腰腹,就此倒地。

    铛……又一柄匕首被长剑磕飞,匕首的主人胸前喷出血花。

    ……

    一盏茶功夫,整个厢房已是一片狼藉,七八个尸首倒在了血泊之中。

    美人儿收剑,不免气喘吁吁,樱唇突出兰芳之气。

    郝风楼凑上来,竖起大拇指道:“不打不成交,敢问美女姐姐芳名。”

    美人儿却很是冷淡,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外头?”

    郝风楼叹道:“既然这些人是锦衣卫,那么想来你就是燕王的刺客了,镇江乃是重镇,不取镇江,靖难就决不能成功,早闻燕王殿下老奸……睿智过人,想来定有安排,你见那陆忠请我出来吃酒,心里一定按捺不住好奇,想看看我到底和他们是不是一伙,又会密谈什么内容,当然要来打探一下才放心。”

    美人的俏脸凝滞,仿佛自己的心思全部被这郝风楼猜透,事实上她也有些怀疑郝风楼乃是朝廷那边派来的什么人物,又见陆忠宴请他,或许有什么机密,所以才暗地里跟踪来了。

    谁知最后却是陆忠图穷匕见,要杀郝风楼灭口,原本她并不愿多事,正要离开,谁知郝风楼喊了一句美女姐姐救命,她顿时惊觉行踪暴露,所以才不得不现身。

    现在想来,竟是被郝风楼给诈出来的,平白救了他一命。

    不过郝风楼的急智却是让她有几分佩服,她淡淡道:“你唤我凌雪就是。”

    郝风楼笑道:“凌雪姐姐,你当真是燕王的细作?”

    凌雪突然娇躯一颤,蹙眉道:“我受伤了。”

    “哪里……”郝风楼骇了一跳,心里忍不住想,满天神佛,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意外啊。

    凌雪颇有几分嗔怒,冷声道:“方才被一柄匕首划了一道小伤口,只是不曾想匕首喂了麻药。”

    她说话的功夫竟是当真身躯有些软,连剑都快要握不住,道:“这么大的动静,他们的党羽一定会赶来,这里是龙潭虎穴,我们要尽快离开,否则到时候必定会有追兵,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郝风楼这才意识到危机并没有解除,忍不住安慰道:“他们毕竟没有得到朝廷的授意,所以做事绝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如此仓促,能有一两个追兵就已不错,是了,我们要赶快回陆家去,回到陆家,他们才不敢造次。”

    凌雪道:“便是来了一个,我们也必死无疑了,我受了伤,你挡得住吗?”

    郝风楼老脸一红,道:“如果来人年龄不超过十五,我还是很有把握的,那个……本少爷专治小学生各种不服……”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二人不敢从正门出去,便夺窗而出。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不过偶尔可以看到明火执仗的官兵,凌雪一开始还能支持,到了后来,便是走路也酸软无力。

    郝风楼只好搀她,躲避着巡夜的官兵,看着漆黑如墨空荡荡的街巷。

    此时仿佛随时都有危险迫近,凌雪蹙眉,道:“若是天色还早,这里人多倒是可以混过去,可是眼下半夜三更,他们又是盯梢追击的高手,只怕……难以全身而退了,你先走罢。”

    郝风楼犹豫了一下,很有脚底抹油的冲动,也很想无耻的说一句,明年的今日,我一定给姐姐上香,可是他咳嗽一声,却是违心地道:“要走一起走,毕竟你救过我的命。”

    凌雪微微愕然地看了郝风楼一眼,显然不曾想到一个酸酸的读书人也有这样的‘义气’。

    ………………

    走了一段路。

    郝风楼的表现却还算轻松,忍不住低问道:“凌雪姐姐,燕王为何要让你来做探子?”

    “……”

    “做了探子,将来是不是要论功行赏?”

    “……”

    “你们的目的是不是要策反陆家老爷,也就是镇江守将……”

    凌雪道:“你能不能住口,我头晕得很。”说话间又发现郝风楼搀扶自己,和自己肌肤之亲,虽然外表冷淡,心里却有些窘迫。

    郝风楼呵呵一笑,很憨厚地道:“我能不能再说一句话再住口。”

    “……”

    郝风楼突然站定,放开了凌雪,双手负起,双目微眯,看向身后漆黑如墨的夜色,还有空荡荡的长街,他哈哈一笑,举止挥洒,气定神闲,一双剑眉微微一凝,目中放出精光,朗声道:“朋友,既然已经来了,何必要躲躲藏藏,不妨现身吧,你我各为其主,老夫看你一身功夫不易,多少会手下留情。”

    说罢……

    郝风楼伫立不动,冷冷一笑,又道:“怎么,不敢现身?”

    凌雪警惕地看向重重的夜幕,以为黑暗中有人,顿时警觉起来。

    良久,一点动响也没有,郝风楼连忙搀住凌雪,道:“快走。”

    又走了片刻。

    郝风楼故技重施,突然站定,朝乌黑的街巷冷笑一声,道:“朋友,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班门弄斧。”

    还是没有声息。

    郝风楼不由咋舌,道:“这些锦衣卫真懒。”

    凌雪顿时无语,似乎也猜出了一点端倪,只是头有些昏沉,并没有接话。

    拐过了几条街,第三次,郝风楼背着手,中气十足地道:“久闻洪武时的锦衣卫高手极多,有不少厉害的角色,可是现在看来,只剩下一群酒囊饭袋之徒了,还盯梢什么,出来吧,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数十丈外,一个穿着夜行衣的汉子咯噔一下,汗毛竖起。

    如春坊出事之后,立即便有数十人聚集,大家看到横七竖八的许多尸首,面如土色,心知这一次袭击他们的必定是高手,陆忠一死,大家没法交代,于是数十个人分各路追击,值得庆幸的是,从某个匕首上染的血迹来看,对方应当受伤,而他们的匕首往往都沾了麻药,大家料定,这个细作必定跑不了多远,对方虽然厉害,可是毕竟有伤在身,想来不难对付。

    追到这儿来的人姓马名堂,马堂身手矫健,一路追击,终于发现了可疑的踪迹。

    只是不明底细之下,他倒是不敢轻举妄动,而是打定主意先盯梢一段时间,心知对方乃是高手,所以马堂也不敢过份逼近,而是悄悄的尾随其后,保持数十丈的距离。

    “以我马某人的身手,又如此谨慎,相隔数十丈之远居然也被发现了,此人,莫非是高手?可是,他不是应当中了麻药吗?”马堂的手心,骤然捏了一把冷汗。

    他嗅到了一股杀气,想当年锦衣卫最盛时期,能数十丈之远察觉到一个锦衣卫探子盯梢的人,满打满算不会超过十人,而这些人无一不是享誉亲军各卫的绝顶厉害人物。

    “听闻某些内家的高手能摘叶伤敌,若是内气到了一定地步,耳目灵敏到了极点,甚至百米之外有一片落叶落地也可以察觉。”马堂心里嘀咕,对这个威严的声音多了几分敬畏,不由想:“莫非此人当真是那种绝顶的高人?是了,否则他中了麻药,又为何会如此中气十足?可见麻药根本伤不得他分毫。”

    这时候,郝风楼长笑道:“怎么,还不肯出来?你那点南派的功夫自以为瞒得过老夫吗?若是再不现身,老夫只好不客气了。”

    轰……马堂脑子嗡嗡作响:“他……他怎么知道我是南派的底子,这个人竟是如此可怕?”

    马堂脸色惨然,最后战战兢兢,现出了身形。

    郝风楼看到了他,双眼微眯,伫立不动,假若现在便是天崩石裂,仿佛都不能使他触动分毫,他轻描淡写的远远眺望了一眼马堂,道:“既然来了,想来你也是奉命行事,大家各为其主,到时下手之时也不用客气,是了,你身上的兵刃在哪里?”

    马堂发觉自己的后襟已被冷汗浸透,喉结滚动,大气不敢出。

    郝风楼笑了,道:“没有带来是吗?老夫与人交手素来不喜欢对方手无兵刃,这样罢,这把剑便送给你,你来。”

    郝风楼唰的一声抽出凌雪腰间的细剑,拿在手里掂量几下,随手将长剑抛到一边。

    “……”

    一寸长一寸险,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马堂也算是半个会家子,又怎会不知,现在对方自信满满,竟是将剑送给马堂,要空手对敌。马堂又见他自称老夫,再依稀看他年岁并不大,心里不由嘀咕:“都知道内家的高手到了一定程度,能够返老还童,纵是一甲子的人,看上去也像青年,今日竟是当真让我撞见。”

    “来拿吧!”郝风楼轻描淡写的道。

    马堂吓得汗毛炸起,下意识的后退,又看郝风楼如闲庭散步一样朝自己踱步逼近,他的心理防线顿时崩溃。

    性命要紧,这个时候,哪里还管的了什么使命,马堂二话不说,拔腿便跑,因为跑的太急,脚下还绊倒了一下,摔了个嘴啃泥,可是身后,冷风阵阵,仿佛那位高人已经逼近,对方的拳风已经抵达了自己的后颈,哪里还敢向后张望,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

    凌雪看得目瞪口呆,当马堂出现的时候,她的心还紧紧缩了一下,郝风楼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自己又恰好中了麻药,此时对方若是发难,这卿卿性命,只怕是要葬送于此了。只是不曾想,身边这个教习,居然三言两语,就将对方打发。

    凌雪看郝风楼的目光,隐隐多了几分敬意。

    郝风楼心里却是感叹:“这种虚张声势的手法,本来是忽悠妹子的,谁曾想如今连男人都要忽悠。师傅,你老人家安心的去吧,弟子已将咱们情圣一门发扬光大,已经达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

    忍不住擦了额头上的冷汗,低声道:“我好怕怕,还好对方一时吓住。”

    “快走。”

第十三章:靖难功臣

    一觉醒来,凌雪看到陌生的环境,再感觉到自己的酥胸上竟是搭着一只手,这只手在自己酥胸上来回的揉啊揉,让凌雪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声,只是耳畔传出低鼾,鼾声幽绵……

    这是哪里,怎么回事?

    凌雪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昨夜的记忆瞬时的涌上心头,再联想酥胸上的这只手,联想到昨天夜里那个古怪的教习,凌雪大惊,她只记得自己到了陆府的时候,意识已经模糊,之后的事呢……

    她整个人像是炸开一样,一骨碌起身,翻起手掌,蓄力要一掌将万恶之手的主人拍成肉泥。

    可是等掌风刚刚要击下,却发现自己身边睡着的却是个小丫头。

    “你醒了?”

    有人掀开了帘子,郝风楼的笑容依旧是自信中带着几分翘起的得瑟。

    “嘘,小声一些,昨夜为了照顾你,这丫头可是忙活了半宿,咱们出去说话。”

    凌雪惊疑不定,发现自己这个独当一面的燕王‘细作’居然被眼前这个酸教习捏在手心,心甘情愿的依他行事。

    凌雪趿鞋下地,蹑手蹑脚,跟随郝风楼到了外头的小厅。

    郝风楼叹了口气,道:“人生的际遇有很多种,比如有一种人,运气就不太好,被家中父母扫地出门,未婚妻也逃了,既没有前途,身上的银钱也所剩无多,这样的可怜人是不是很值得同情?”

    凌雪沉吟道:“先生何故感慨?”

    郝风楼指一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这个喝凉水都塞牙缝的人。”

    凌雪觉得处处都被动,不由没好气地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郝风楼哂然一笑,道:“我叫郝风楼,松江府人,来这陆家嘛,说出来怕人笑话,其实是来追求陆家小姐的,这陆家小姐原本和我早有婚约,只是可惜陆家对我有一些误会,不得已之下我只好隐姓埋名,指望将来能澄清这些陆家的误解。不过眼下我决定将此事先放一放。”

    凌雪恍然大悟,不过郝风楼开诚布公,让她微微一愕,郝风楼昨天的表现实在有点老奸巨猾,虽然若不是他,自己只怕早已落入了那些锦衣卫之手,不过凌雪心底深处,对郝风楼并不信任。

    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这个家伙真的没有出息,眼巴巴跑来这是非之地,原来只是去追求陆小姐。可是他说要把追陆小姐的事放一放,再结合现在郝风楼看向自己很是灼热的眼神……他是什么意思?

    凌雪不由脚跟微退,心里说,这个登徒子,莫非是放下陆小姐,转而来对我……

    旋即,她心里不由好笑,自己怕个什么,对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己一掌就可以拍死,当是他怕我才对。

    郝风楼道:“凌雪小姐,你觉得我怎么样?”

    凌雪大窘,心里骂:“好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登徒子。”可是腮边却不由升起霞云,她不争气的发现,自己对这个家伙实在没有太多的恶感。

    凌雪违心地道:“其实你长得也不是很好看。”

    郝风楼却是郑重其事地道:“当然,长相是一方面,那么内涵呢?”

    “内涵……”凌雪觉得很难启齿,她自幼就是练习剑法,此后又是为燕王东奔西走,虽然见多识广,可是还从来没有见过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的男人。

    郝风楼叹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我临危不惧,智谋百出吗?”

    凌雪只能颌首点头,郝风楼昨天的表现实在不像个无用书生。

    郝风楼道:“那么你觉得我做探子怎么样?”

    “你……”凌雪哭笑不得,原来这个家伙竟是想为燕王效力。

    郝风楼叹道:“像我这样的男人,世上已经不多了,这绝不是我自卖自夸,若是让我为燕王效力,有三个好处,这其一,燕王眼下正在用人之际,像我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其二嘛,就是我在陆家已经有了身份,你们的目的必是策反陆老爷,我是在陆家教习,所以不必特意绞尽脑汁安插进来。其三,便是我已经得罪了锦衣卫,他们已经将我视我为眼中钉,所以你们也不必担心我蛇鼠两端,和朝廷勾结。”

    经历过昨夜,郝风楼可是经过了深思熟虑,首先他是个怕死的人,若是其他时候,他不会趟这趟浑水,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泡陆家小姐才是王道,不过眼下,既然已经得罪了锦衣卫,自己没有了退路,还不如放手一搏。而另一方面,他深知历史上的燕王靖难成功,这个时候不趁机刷一点功绩,实在对不起自己。

    凌雪:“……”

    郝风楼道:“小姐为何不发一言。”

    凌雪只好道:“你既然已经得罪了朝廷,我也信你,燕王殿下已经陈兵江北,苦于无法渡江,镇江守将是战是降,确实已经关系到了燕王殿下和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可是你当真……”

    郝风楼连忙道:“我是真心啊,学生久仰燕王殿下大名,早想卖身投靠,奈何没有门路,燕王殿下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想来你必定是燕王殿下极为信重之人,还请姐姐不嫌,收了我吧。”

    凌雪沉吟片刻,还是被郝风楼说动了,沉吟道:“好吧,我恰好也需要一个帮手。”

    郝风楼大喜:“只是眼下战局如何,还请姐姐相告。”

    好歹昨夜共过患难,凌雪倒也开门见山,道:“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这镇江,现在江北的朝廷各路大军已经朝燕军扑来,而燕军前有长江天堑,后有数十万虎狼追兵,若是十日之内再不渡江,则燕王危矣,只是在燕王南下之时,江左各府县已经坚壁清野,早已焚毁了舟船,燕军既无船只,又不习水战,所以想要强渡,却是千难万难。因此,燕王殿下的关键还在这镇江府,若是镇江守将肯归降,则大事可定。”

    郝风楼皱眉:“只有十天?”

    凌雪道:“这也没有办法,燕王殿下其实早有南下之意,所以半年之前就命我伪装陆家的一个远亲前来投靠;只是不曾料到这一路南下如此顺利,等到想要再另行安插人手时,镇江府已经是草木皆兵,早已封锁了水路,燕王就算是想加派人手,也是来不及了。”

    郝风楼苦笑,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跳进了坑里。

    十天啊,要说服一个将军投降,人家和你无亲无故,凭什么听你的?

    可是换句话来说,靖难之役固然是危机重重,可是燕王能不能做皇帝,渡江最是关键,不渡江,燕军就是流寇,渡了江,顿时便可泥腿子变成金龙。可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功劳,现在想来,郝风楼都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在扑通扑通的直跳,本少爷这莫非是要建立丰功伟绩了?

    不过眼下高兴得实在太早,虽然知道历史上镇江的守将会投降,可是天知道是怎么个投降法,说不定人家不降了呢,那本少爷岂不是成了叛贼。

    郝风楼很纠结,痛并快乐着。

    他决定把事情问得更清楚一些,一番追问,才知道凌雪固然武功不错,也暗中刺杀了一个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武官,并且在外放出了流言,说是陆家老爷必反,想要借由朝廷之手,将陆家老爷子逼反,可除此之外,再无建树。

    郝风楼欲哭无泪,不专业啊姐姐,这点小手法想要逼反一个守将,或者让朝廷怀疑陆都督,人家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上你的当。

    郝风楼沉吟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凌雪也知道自己这点儿小脚猫功夫有点拿不出手,眼下是病急乱投医,管他是兽医还是庸医,试一试总没有错。

    郝风楼道:“再放出流言出去,就说陆都督乃朝廷大大的忠臣,为朝廷镇守镇江,劳苦功高,还常常对家里人说,当今皇帝圣明,他要粉身碎骨,剁了小j……那句话就算了,总而言之,他陆都督,乃是大大的忠臣。”

    凌雪疑惑道:“这样有效?”

    郝风楼苦笑:“还有十天时间,最好有效。”

    凌雪也吁了口气,似乎在为此事发愁,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哦,是了,你就是那个郝风楼,那个松江府的郝风楼?”

    郝风楼觉得很悲剧,姐,你是细作啊,是深海啊,你怎么如此后知后觉,方才告诉你我是郝风楼,是松江府来的,你现在才反应过来,你要专业一点啊。

    凌雪接下来道:“你的花柳病好了没有?”

    郝风楼彻底的服了,五体投地,两腿一软,一头栽倒在地。

    凌雪吓了一跳,连忙手足无措的扶他。

    小心翼翼看郝风楼额头,发现郝风楼的额头摔破了一个小口子,不由道:“见血了,疼吗?”

    郝风楼咬牙切齿,道:“疼。”然后不由失声笑起来。

    凌雪道:“你笑什么?”

    郝风楼轻轻揩了点血丝在指尖,下巴微抬,仰角四十五度,眼角微微模糊,泛着银光,动情的道:“虽然很疼,可是我为燕王流过血,我为靖难立过功,念及于此,我的心情便久久不能平复,你看,我指尖上的血便是明证。凌雪姐姐,将来燕王南渡之时,你面见燕王殿下,一定要告诉他,在他春风得意的背后有一个身心健康的大好青年曾经为他流血流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十四章:先下手为强

    接下来几天,郝风楼振奋精神,仿佛人生一下子有了目标,他不是个官迷,不过想到燕王渡江之后,自己忍辱负重,流血流汗,立下这偌大的功劳,将来肯定是少不了建功封侯,到了那时,被爹娘扫地出门算什么,本少爷吃香喝辣。

    锦衣卫那边并没有什么举动,一方面洪武年间就已经裁撤了锦衣卫,所以郝风楼料定这是他们擅自举动,这些人未必想事情公诸于众。毕竟陆忠就是锦衣卫,当今皇帝自称仁义,可是现在陆家里头布置了锦衣卫,此事一旦张扬出去,肯定要引起天下哗然。

    所以郝风楼暂时还是安全的,他依旧去陆小姐那儿上课,依旧还是用故事去启迪陆小姐,只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好在再过不了多久就要解脱,若是能混个功劳,到时候不免要改头换面登门,所以他授课时也是轻松。

    至于凌雪,这两日却是不见踪影,想来是去布置流言了,果然过不了多久,整个镇江便传出种种消息,坊间许多人都说陆都督忠肝义胆,决心与镇江共存亡,流言往往会伴随着各种小故事,而故事的主人翁自然都是陆都督,什么面向江北怒发冲冠,什么想到燕王打到江北之后失声痛哭,深恨燕王导致生灵涂炭。

    这些消息也在陆府流传,郝风楼听了,微微一笑,心里不由想:“朝廷会有什么反应呢?”

    …………………………

    在京师的中军都督府,魏国公徐辉祖正皱着眉,他时而坐下,又时而站起,围绕着小厅来回踱步。

    坐在一边的则是一个四旬上下头戴纶巾之人,此人目光一闪,淡淡道:“公爷怎么看?”

    徐辉祖叹口气,道:“燕王老奸巨猾,不会这样简单。此前镇江有流言说陆峰必反,陆峰这个人一向谨慎,这些话,本督是一句都不信的。可是现在却又流传出这个流言,这断然不是空穴来风,想来是背后有人有意为之。问题在于,这是谁传的消息,为何要放这种流言?”

    “国公的意思是?”这纶巾之人眼眸一张,闪出狐疑之色。

    徐辉祖伫立在案旁,淡淡道:“假若我们猜测这两个消息都是燕王所为,前一个消息说陆峰必反,这肯定是挑拨离间,可是后一个消息……燕王为何要这样做?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纶巾之人不可置信,道:“公爷的意思是,或许陆峰和燕王已经狼狈为奸,为了取信朝廷,所以故意传出这等流言……”

    徐辉祖苦笑。

    纶巾之人凝道:“陆峰虽然早年和燕王共事,可是依学生看,他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或许这也是燕王的布置,借此来挑拨陆峰和朝廷的关系。”

    徐辉祖叹口气:“这既可能是燕王更高明的反间之计,也极有可能是陆峰当真蛇鼠两端要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就算后者只有一成可能,可是朝廷也不能不防,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已经不能冒险了。”他顿了一顿,正色道;“现在临阵换将已经不可能了,陆峰在镇江水师中的声望甚重,一旦换将,后果可能更坏,你下一封军令,命梁辉所部在句容一带布防,以防不测。”

    纶巾之人摇头道:“这样的布置岂不是分明提防镇江吗?只怕那陆峰得知,必定心里不痛快。”

    徐辉祖又叹了口气,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如此安排。”

    …………………………………………………………………………………………………………………………

    两日之后,郝风楼给陆小姐授了课,却是有个女婢过来道;“请风先生去见夫人。”

    郝风楼应下,由小婢领着去了后院的一处花厅,果然夫人端坐在那里,夫人见了他,顿时含笑,道;“小女没有刁难风先生吧?”

    郝风楼不知陆夫人为何要找自己来,只得跟她寒暄,道:“小姐秀外慧中,刁难二字不知从何谈起。”

    陆夫人道:“哦?先生已经见过了我那女儿?”

    “呃。”很不给面子,郝风楼确实没有见过陆小姐,所以这秀外二字显然不切实际,郝风楼只好道:“我猜的。”

    陆夫人只是莞尔一笑,似乎想进入正题了,幽幽地叹了口气。

    郝风楼道:“夫人何故叹息?”

    陆夫人道:“本夫人烦心啊,女儿的事要烦,家里的事也要烦。”

    郝风楼笑道:“夫人这是自扰,府里的人都羡慕夫人,都说夫人好福气。”

    陆夫人笑吟吟地道:“冷暖自知,不说别的,就说老爷吧,他近来也是诸事不顺,听说今日在营里摔坏了一个翡玉,这翡玉还是我早年送他的,你看,他说摔就摔,一点情分都不讲。”

    郝风楼悟了,陆夫人不是来寻自己聊家常,而是听说陆老爷摔了东西,希望自己给她参谋参谋。

    不管怎么说,郝风楼上一次的提点,确实给陆夫人的帮助很大,陆夫人要拴住丈夫,需要一个帮手。

    郝风楼心里喜出望外,随便敷衍了陆夫人几句,便告辞而出,去寻了凌雪,道:“事情成了。”

    “成了?什么成了?”凌雪一头雾水。

    郝风楼背着手摇头晃脑地道:“咱们的离间计成功了,方才陆夫人那边得来的消息,说是陆侯爷摔了块玉佩。”

    凌雪托着下巴,效仿郝风楼一样思考,或许以为学郝风楼的肢体语言就可以迷糊灌顶,犹如脑白金一般,能够增加智商,可她还是糊涂:“这和摔玉佩有关系?”

    郝风楼叹口气:“你想想看,陆侯爷统领镇江水师,这是何等人物,这样的人会轻易失态吗?一般的小事,能迫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依我看,定是我们的流言放了出去,朝廷虽然也是半信半疑,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肯定是做了一些举措,而这些举措在陆侯爷看来,就是朝中有人故意针对他,你想想看,陆侯爷会怎样想?”

    凌雪激动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看出了一些眉目,只是……哎……”

    郝风楼见她叹气,道:“事情都成了,我们又立了新功,你为何叹气?”

    凌雪苦笑道:“可是我听到最新的消息却是江北的朝廷军马已重新站稳脚跟,自各路南下,试图围堵燕军,燕王殿下前有虎狼、后有追兵,若是三日之内再不渡江,则要被重重合围,必败无疑了。”

    “是吗?”郝风楼顿时觉得头痛,这不科学啊,燕王你不是很给力的吗?怎么这么落魄,好似丧家之犬似的?

    凌雪叹道:“所以就算是陆侯爷生了气,可是让他为此投靠燕王,只怕是痴心妄想。哎……至多三日,若是三日再没有其他办法,燕王殿下只怕凶多吉少了。”

    郝风楼苦笑:“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凌雪眼睛一亮:“你说?”

    郝风楼道:“你武功这么好,不如帮我绑了陆小姐去,咱们就此隐姓埋名,我和陆小姐成亲,你伪装成我的通房大丫头,咱们从此悠游南山,隐市不出好不好?”

    凌雪鄙视的看了郝风楼一眼:“燕王待我恩重如山,我岂可舍他而去?呸……”凌雪冷酷的啐了一口,鄙视的道:“况且谁要做你的通房大丫头。”

    郝风楼惊讶地道:“通房大丫头我本是留给我家香香的,让你占了便宜你还……”

    凌雪脸色潮红,作势要动手。

    郝风楼连忙噤口道:“我又有主意了。”

    凌雪犹豫一下,作罢,道:“你说。”

    郝风楼道:“想要陆侯爷反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陆侯爷无路可走,陆侯爷的小妾不就是朝廷的人吗?既然如此,不妨直接杀了她,然后连夜去见陆侯爷,告诉陆侯爷此人的真正身份,逼他归降燕王。”

    凌雪道:“他会肯吗?”

    郝风楼分析道:“有六成地可能,你想想看,此人是朝廷的人,一直在陆侯爷枕边监视陆侯爷,陆侯爷但凡是一个男人,想到自己身边的一个女人原来竟是朝廷的布置,所谓的浓情蜜意不过是朝中有人对他的戏弄,这口气,他忍受的下吗?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男人的心理却也是微妙得很,男人在其他方面可以大度,唯独在女人方面被人戏弄是绝不能忍受。”

    凌雪颌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郝风楼又道:“再者,这个小妾到底是什么路数不得而知,不过想来,肯定是朝中某些人的重要棋子,现在这个女人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陆家,陆侯爷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到时候假若有人翻起旧账,治他一个杀人罪,他吃罪得起吗?”

    凌雪眼前一亮,道:“这是不是班超出塞的典故,班超出使鄯善,鄯善王先是对班超很是礼遇,可是很快,鄯善王逐渐对班超等汉使冷淡下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匈奴使节也抵达这里,鄯善王蛇鼠两端,又改了主意想和匈奴交好。班超召集三十六人,夜袭匈奴使节,将匈奴人尽数杀死,匈奴使节尽都死在了鄯善国,鄯善王自知无法向匈奴人交代,匈奴人迟早会来兴师问罪,因此索**好大汉,彻底断了和匈奴人的瓜葛。”

    郝风楼摸摸鼻子,心里说:“想不到本少爷随口一个主意就有历史典故出来,果然伟大的头脑总是不谋而合。”他忙道:“对,只要人死了,我们再证明此女乃是朝廷所派,陆侯爷就不得不有所忌惮,就算朝廷现在不加罪,可是将来保不齐会有人拿这件事出来打击他,无论如何,人终究是死在陆府,他说什么别人都未必相信,若是有人说陆侯爷和燕王有勾结,所以才杀死了此女,那就更加百口莫辩了。因此,想要策反陆侯爷,只有先杀了这个女人。”

    郝风楼对这个‘女人’恨得牙痒痒,自己不过是有一点嫌疑,她便命陆忠对自己下杀手,若不是自己机灵,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凌雪沉吟:“只是在这陆府稍有风吹草动必定会惊动其他人。”

    郝风楼笑道:“这有何难,找个人在另一边放火,到时候陆府混乱,趁着这个时候,凌雪姐姐直接去手刃了这个毒妇。”

    凌雪喜笑颜开,道:“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很好,我们今夜就动手。”

    郝风楼呆了一下,道:“且慢,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什么意思?”

    “我们当然是我们。”凌雪道:“我会让人在附近放火,到时你我二人一起冲去那女人的院落,那女人想来也不是省油的灯,我怕一人拿不住她。”

    郝风楼突然有一种自己挖坑活埋自己的感觉,至少在他的计划里,他应该是属于那种大变即将发生,突然火光冲天,外头喊杀阵阵,而自己静坐房中,栓紧房门,纶巾羽扇,身边有个小香香红袖添香,淡定的唱一首《梁父吟》以此来抒发自己节操才是。

    可是现在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打杂的?

    郝风楼感觉自己再也不相信组织了,组织识人不明啊,大好的青年俊杰,居然也要去杀人放火。

    凌雪扭捏地道:“有你在身边,我心里镇定一些,否则……”

    郝风楼叹口气,道:“我懂的。”

    不去是不成的,一条线上的蚂蚱,若是凌雪失败,自己也要倒霉,还是去吧,孔明是做不成了,本少爷只好做张飞。重地道:“陆峰虽然早年和燕王共事,可是依学生看,他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或许这也是燕王的布置,借此来挑拨陆峰和朝廷的关系。”

第十五章:动手

    郝风楼很紧张,小香香见他不安,忍不住问:“少爷,少爷……陆小姐今日是不是恼你了?”

    郝风楼摇头:“你为什么这样问。”

    小香香道:“我瞧你脸色不好。少爷不要怕,夫人说……”

    郝风楼只得压压手,转移话题:“小香香,我问你,你是说勾搭陆小姐好,还是少爷先去做官,等做了官,再明媒正娶的好?”

    小香香托着下巴道:“老太爷就是官,夫人说老太爷这个人很老很老了还很花心,六十岁了还娶了十四岁的小妾,所以做官不好。”

    郝风楼汗颜,这哪里跟哪里啊,然后他激动起来,就要做官啊,老太爷,啊不,老祖宗才是本少爷的榜样啊。

    入夜,郝风楼哄着小香香睡了,到了三更,郝风楼做了一番准备,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月如钩,寒风瑟瑟,树影婆娑,夜色阴沉清冷。

    一身黑色劲装的凌雪早在附近久候多时,见了郝风楼出来,轻步上前:“你为何这副打扮。”

    郝风楼的打扮实在不雅,穿着几套衣衫,差点将自己包成了个木乃伊。

    郝风楼看了一眼夜行衣紧紧包裹着的凌雪,此时凹凸有致,格外的婀娜,不由惭愧地道:“临时抱佛脚,毕竟我是半路出家,能有这一身行头已是难得了。”

    凌雪没有纠结下去,郑重其事地道:“再过一会,我的丫头就会放火,我们在这里等一等,一旦火起,立即动手。”

    郝风楼点头。

    凌雪又打量他:“你的武器呢?”

    凌雪身上带着一柄长剑,而郝风楼身上光秃秃的,一点亲临火线的觉悟都没有。

    郝风楼道:“带了。”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

    黑暗中凌雪看不清是什么书,却忍不住道:“你拿这个做武器?”

    郝风楼苦笑道:“你自己也说,我在你身边你才有信心,难道真教我拿着刀剑去和人家对砍?我是去精神上支持你的,当然,若是有机会,我也会精神上伤害那个女人。”

    凌雪彻底凌乱了,有要暴走的冲动。

    这时候,突然火起。

    立即有人在黑暗中大叫:“起火了,起火了……”

    起火的位置不偏不倚,是在陆家的祠堂。

    祠堂这东西就好像人的脸皮一样,至少在古人看来,那是比性命还要珍贵的东西,因为里头供着陆家的祖宗。

    陆家顿时大乱,所有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救火,否则一旦老爷回来,看到‘祖宗’们都化为了焦土,多半要杀人的心都会有。

    “动手!”凌雪如箭一样冲向后院西厢。

    郝风楼连忙追上去。

    不过……他突然意识到了两个很严重的问题,第一,凌雪跑得很快,犹如一只猎豹,一下子,就隐入了黑暗之中。第二是,他没去过后院,所以压根不知道那贱女人住在哪里。

    “卧槽!出师不利啊!”郝风楼看着凌雪一下子消失在夜幕中的方向,破口大骂一句,没头苍蝇似的往里头冲。

    后院乱成一团,护卫们早就去救火去了,所以也无人阻拦。可是里头阁楼如林,四面都是呼救声,郝风楼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不成,得找个人问问。”郝风楼看到前面的一处阁楼隐隐亮着灯火,事急从权,直接撞门而入。

    “有人吗?敢问西厢哪里走?”

    “……”

    郝风楼住嘴了,果然是有人,因为有个清纯可人的小妹子正要趿鞋下来,她还穿着里衣,裸露白皙的皮肤,尤其是她弯腰趿鞋时的动作使前胸两团小兔子暴露出来。

    郝风楼倒吸了口凉气,不科学啊,怎么会这么大。

    妹子受了惊吓,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不安地看着郝风楼。沉默了一下,然后期期艾艾地道:“你是先生,我记得你的声音。”

    郝风楼苦笑道:“原来是陆小姐。”

    “先生你这是……”陆小姐大羞,连忙将床上的锦被裹住自己,红扑扑的脸始终不敢抬起来,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遮下,掩住如星的眸子,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我……我会喊人的。”

    郝风楼道:“我想问一下西厢怎么走?”

    陆小姐呆了一下,道:“左拐第三进,过了月洞就是。你……”

    郝风楼苦笑,道:“你不必多疑,我告诉你,外头火起,你知道,先生是个以天下为己任之人,岂有见火不救的道理,于是误打误撞进来,绝没有对你那个那个的意思,你相信吗?”

    陆小姐显然不是很白痴,很痛快的摇摇头。

    郝风楼只得道:“好吧,其实我乃燕王座下金牌细作,这把火便是我放的,我现在便要手刃潜伏于此的锦衣卫,策反你爹,这个你信不信?”

    陆小姐依旧摇头。

    郝风楼想死,道:“你果然很聪明,好吧,我说实话吧,我就是个流氓,我就是个登徒子,我便是传说中人见人怕,惊吓万千少女,使无数少妇心惊胆战的绝世**。我看到起了火,所以特地想来轻薄你,好了,轻薄完毕,你不要裹着棉被了,该看的反正我都已经看了,再见!”

    郝风楼很悲愤,他不想解释,解释就是掩饰,再如何掩饰也掩饰不了流氓行为。

    按着陆小姐指引的方向,郝风楼终于到了一处庭院,这里的人多去救火了,只留下一两个女婢,女婢发出惊叫,躲得远远的,此时在院落之中已有两个身影各自手持宝剑,叮叮的金铁交鸣声中缠斗起来。

    “已经开始了。”郝风楼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可是仔细一看,不由皱起眉。

    凌雪固然是剑剑狠辣,可是这小妾灵儿同样是快如闪电,能排遣到陆侯爷身边的人当然是高手,其实凌雪和灵儿二人实力旗鼓相当,只是可惜凌雪心浮气躁,生怕陆府那边反应过来,所以处处抢攻,而灵儿看清她的心思之后,反而气定神闲。

    高手对决,最讲究的就是心态。

    郝风楼朝凌雪大喊了一句:“加油。”

    凌雪浑然不觉,依旧抢攻。倒是灵儿陡然听到动静,后退半步,挥舞长剑将自己护的密不透风,瞥眼看了郝风楼一眼,满是戒备。

    郝风楼倒也不急。

    他观战片刻,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正是小香香带给他的娇妻如云。

    郝风楼沉吟片刻,旋即朗声读道:“却说那沈傲一声桀笑,已是撕开了灵儿的衣裙,灵儿本是个荡妇人……灵儿娇斥:‘冤家’。这一招毒龙出洞,乃是那沈大官人的成名绝技,灵儿如何吃得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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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风流介绍:
建文三年,燕王陈兵江北,镇江岌岌可危,南京危如累卵。 遭遇退婚会怎么办?郝风楼告诉你,不抛弃,不放弃! 如果成为了天子亲军会怎么样?郝风楼告诉你,耍流氓你不行,耍横我还是比你行! 我是纨绔,我是败家子,我是天子亲军,我光芒四射,亮瞎你的眼睛。 这是一段熟知的靖难故事,却又是一个小人物的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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