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武夫当国TXT下载武夫当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武夫当国全文阅读

作者:闽南愚客     武夫当国txt下载     武夫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善后之计

    一刻钟后,当一队队身穿兵勇号服的旧军士兵开进城内时,南城郊这边基本上已经被jǐng卫队掌控。不过场面仍然有些混乱,火光恍惚,人影乱蹿,偶尔在不远处还传出枪响。

    袁肃正一边指挥着士兵将俘虏集中在街道两侧看押起来,一边安排专人照顾伤员。

    巡防营先头部队的队伍从城门口一直排到商铺附近,这些戴着圆锥斗笠式军帽的旧军士兵,一个个忍不住四下张望,用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打量着街道两侧的新军士兵。

    没过多久,巡防营的战马一匹接着一匹从被障碍物堵塞的门洞里走出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穿豹形补服、头戴顶戴单眼花翎中年大员。他在进城之后威严的环顾了一下街道两侧,尽管之前已经从派去接应的士兵口中了解大致情况,但循例仍然要见一见主事官。

    “去把你的大人找来。”中年大员对跟在身边的那名新军士兵吩咐道。

    这名新军士兵正是袁肃派到门口接应的人,应了一声后便匆匆忙忙的跑去寻袁肃,很快就将袁肃带了过来。

    “老夫通永镇总兵王怀庆,适才收到唐山电报,领本部人马赶来支援。你是七十九标参谋官?”中年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头也不低,只用眼神俯视着袁肃。

    “在下袁肃,是七十九标参谋副官,奉岳标统之令在此阻击叛军。”袁肃不亢不卑的回答道,从始至终没向对方行礼,即便对方是二品大员,自己一个协参领仅仅是四品,但新军和旧军完全是两个系统。

    “眼下情况如何?”

    “叛军人多势众,据说足有四、五百人之众,我部力阻不及,已经让主力部队突围进城,大约往西北方向而去。”袁肃故意夸大其词的说道,这件事闹得越大,对自己便越有利。

    “四、五百人?这么说,你们七十九标大半人马都造反了?”王怀庆冷冷的说道,言语之中颇有教训和揶揄的意味。

    “尚有第三营一路追击叛军,大部分兵士无知,遭受乱党蛊惑和煽动。”袁肃回答道。

    “城内还有其他人马吗?”王怀庆又问道。

    “除在下所率标部jǐng卫队一支之外,已无其他人马。在下见叛军声势汹汹,十之仈jiǔ是要攻取标部,岳标统与众标部军官尚在标部,还请王大人火速驰援。”袁肃故作急切的说道。

    王怀庆略略沉思片刻,随即召集部将吩咐了一番,命令步队沿主干道赶到火车站增援七十九标标部,马队则由城东往城西方向进行扫荡。

    正在巡防营分兵布置之际,街道转角处忽然传来一阵sāo动,几个新军士兵押着一个受伤的军官走了过来。守在路口处的几名jǐng卫队士兵赶紧戒备起来,附近的巡防营士兵见状也都围了上去。

    不一会儿,一名jǐng卫队排长小跑来到袁肃面前汇报道:“报告袁大人,有几个二营的士兵自称抓到了贼首白雅雨。”

    袁肃脸sè不由自主变化了一番,二营本是起义军主力之一,显然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士兵看到前景不妙,为求自保而临阵倒戈抓住白雅雨来献降。然而不等他开口说话,一旁的王怀庆抢先问道:“白雅雨是何人?”

    袁肃回过头来平静的答道:“此人是天津共和会会首,亦是煽动此次叛乱的首党之一。”

    王怀庆脸上露出喜sè,没想到刚进城就抓到贼首,这可是立了首功。他忙道:“速将此人带上来!”

    袁肃让之前的排长去将人带上来。

    白雅雨小腿受伤,裤腿殷红了一片,被两个jǐng卫队士兵架着带了过来。当他看到袁肃时,原本刚毅无畏的脸sè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双眼怒火不止,冷冷的“哼”了一声。

    “袁贼,你竟未死?”

    “白雅雨,我本与你无冤无仇,你却派人杀我!像你这样滥杀无辜者,也配高呼大义救国?实在可笑!”袁肃一脸严肃,同样火药味十足的质问道。

    一旁马背上的王怀庆原本正要拷问白雅雨,但是听到二人见面后这样的对话,不禁好奇起来,于是一时间不急着开口。

    “哼,京有大袁贼,此有小袁贼,你等祸国殃民、卖祖求荣之奴辈,人人得而诛之!”白雅雨语气丝毫不减,怒气冲冲的大骂了一通。

    “我叔父之事与我何干,我由陆军预备学堂调派至此见习,数月来兢兢业业、恪守本职,对你们这些追寻救国之道的志士也颇为尊敬。万万没想到,你们竟狂妄如斯,只因我袁氏宗亲的关系就要置诸死地。我算是错看你们这些人了!”袁肃情绪爆发式的吼道。

    若是寻常人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旁的王怀庆必然会视为革命同党,但是二人的对话却让他注意到一点特别的地方,不由自主心头震了一震。

    白雅雨冷笑一声,也不打算再继续耍嘴皮,豪迈的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今rì事败被俘,业无求生之念,但革命大势必会因我之死而更进一步。你只管唤刀斧手来伺候,我若皱一皱眉头就不是白毓昆!”

    不得不说,袁肃对白雅雨为革命视死如归的态度很是敬佩,他也相信刺杀自己并非白雅雨的主意,仅仅是孙谏生一手谋划。若是没有王怀庆在场,他或许还会考虑留白雅雨一条xìng命,毕竟道不同,但一腔爱国热血是相同的。

    这时,王怀庆忽然翻身落马,他之前还有拷问白雅雨的心思,只不过现在心中却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疑问。他招了招手,让巡防营的人先将白雅雨押了下去,随后转向袁肃问道:“袁参谋,你与袁宫保大人是何关系?”

    刚才他听到白雅雨辱骂袁肃为“小袁贼”,而袁肃则称京城的“大袁贼”为“叔父”,再加上对方是陆军预备学堂派至此地的见习军官,种种线索联系在一起实在让人不敢轻视。就算抛开这些不算,区区一名见习参谋官居然还成了革命党人行刺的对象,可见对方来头不小。

    袁肃收拾了一下情绪,毫不犹豫的说道:“宫保大人正是在下族从叔父。”

    他故意用“族从叔父”这个词,表面上听去关系似乎很亲近,但事实上“从叔父”是可近可远。虽然他从小到大并未见过袁世凯,但若真要刨根寻底,自己也的的确确与项城袁氏家族有血脉渊源,至于渊源到什么程度那就未可知了。

    听到这里,王怀庆表情与态度立刻发生变化,客客气气的说道:“原来是袁家公子,真是失敬失敬。”

    袁肃看着王怀庆四十多岁的人,而且还是堂堂一镇总兵,只因为听说自己与袁世凯有关系就变得如此卖乖,实在是恶心。不过他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平静说道:“王大人客气了,如今城中尚有大股叛军,还望王大人火速驰援弹压。”

    王怀庆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态度说道:“袁公子暂且坐镇此处,我这就发兵扫清城内叛逆。”他说完,立刻下令巡防营向城内进军,同时又留下两棚士兵协助jǐng卫队防守南城,随后自己再次翻身上马亲率骑队而去。

    巡防营离去后,袁肃在原定发愣了一会儿,他没料到白雅雨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被捕,原以为白雅雨已经带着起义军主力部队进攻火车站去了,看来对方一直是在负责殿后。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倒是要感谢白雅雨的落网,让自己当着王怀庆的面跟袁世凯攀上了关系。

    虽说此事有讹诈的成份,但袁世凯远在běi jīng,滦州这边又岂敢细查这件事?

    再加上王怀庆刚才已经摆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周围的士兵可都看在眼里,今rì过后袁肃自然可以借题发挥一番。

    “袁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身边的jǐng卫队排长小心翼翼问道。

    “眼下我们先处理伤员。对了,赵山河呢?去把你们赵队正找来!”袁肃回过神来,不动声sè的说道。

    “刚才战马牵回来时,赵大人已经带了一队人赶去支援标部了。”排长说道。

    袁肃暗暗叹了一口气,赵山河果然是一个尽忠职守的人。他之所以要找赵山河就是吩咐对方前去支援标部,不过既然人已经去了,那也只能作罢。

    “既如此,我等就先镇守此间,抢救伤员,处理好尸首,等待接应。”

    随后的一段时间,袁肃不仅亲自动手帮助伤兵处理伤口,还派遣军官到南城附近的民户,向老百姓租借一些简单的物资,比如淡水、针线、布料等等。他特别嘱咐这些军官不可强行索讨,一旦借下物资要签下白条,等滦州安定之后再行补还。他之所以派军官而不是派士兵去,同样是为了防止士兵扰民,好歹军官多多少少要有一些素质。

    虽然只是做做样子,事过之后到底能不能补还尚且是一个未知数,但聊胜于无。

第17章,遇孙连仲

    jǐng卫队的伤员不算多,大部分也只是轻伤,仅仅只有两名士兵伤的较重。袁肃用自己前世受训过的急救方式,尽可能的为伤员做了一些护理。

    刚刚处理好两个伤重士兵,袁肃忽然看到街道另外一边躺在地上的起义军俘虏。这些起义士兵已经被缴械,三三两两依靠在一起,其中大部分是伤员,一些伤重者还在疼痛的呻吟着。然而站在附近看守的jǐng卫队士兵根本不理会这些伤员的情况,至于那些没有受伤的俘虏也因为害怕而一动不敢动。

    袁肃叹了一口气,迈步走到街道对面,来到一名肩膀和大腿都受了伤的起义士兵面前,后者正咬着牙尝试着用一条血迹斑斑的布条包扎自己的腿伤,无奈稍微用力就带动了肩伤,前前后后缠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他在这名士兵身旁蹲了下来,一言不发的从对方手中接过布条,重新抖开之后绑缚在对方大腿的伤口上。之后他又检查了一下这名士兵的肩伤,好在与腿伤一样都只是皮肉外伤,只不过还有一些在流血。

    他再次站起身来,走到街头处停放尸首的地方,在一具尸体上扒下了一套衣服,重新返回到那伤兵跟前,把衣服给对方披在身上保暖。

    这一系列行动,不仅让那士兵惊讶不已,就连一旁的其他俘虏和周围jǐng卫队士兵也都大为震惊。对于他们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理解袁肃的行为。

    袁肃站起身来回过头去,对之前的那个排长吩咐道:“派人去给这些俘虏也处理一下伤势,大家好歹同袍一场,他们只是受人煽动才误入歧途,没必要真当成是敌人。”

    排长愣了愣,脸sè复杂难辨,过了好一阵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是。”

    这时,先前袁肃帮助包扎伤口的士兵忍不住激动的大叫了起来:“我们没有误入歧途,我们就是要革命,为了革命,我们不怕死!”

    “对,为了革命,我们才不怕死!”

    “七尺男儿就是要为国为民族做贡献!”

    几个情绪的起义士兵也附和着跟着叫了起来,然而更多的俘虏则选择沉默不语。

    袁肃侧目扫了一眼刚才叫喊的几名士兵,这些人都是年轻人,甚至还有人脸上带着明显的稚嫩,不过他们的表情却十分坚定。他渐渐换上一副严正的脸sè,言辞切实的质问道:“你们知道什么是革命吗?谁能跟我解释一下?”

    这几个士兵犹豫了一下,随后有人大声的回答道:“革命就是救中国!”

    袁肃缓缓的摇了摇头,他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们身为中国男儿,救国兴邦义不容辞。我要告诉你们,革命未必是救中国。我完全支持你们爱国救国以及振兴民族的志愿,但是若只是盲目的参加革命、莽撞的发动起义,倒头来只会遭人利用,做出一些祸国殃民的蠢事。”

    街道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火把在风中摇曳的猎猎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袁肃身上,其中大部分人的目光是一种疑惑不解。

    停顿了片刻,袁肃语重心长的又说道:“我不指望你们现在能明白我的话,但总一天你们会明白的。”他说完,便迈步向城门外走去了。

    众人望着袁肃的背影,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复杂和迷惑。尤其是那些被俘的起义士兵,在他们看来虽然袁肃参与镇压革命,但从刚才的行为和言语上来看,对方似乎是一个正直的人,最起码不是一个坏人。

    直到凌晨四点钟时,七十八标和第三营的援军才姗姗赶到。

    袁肃在城门口接应了这两支新军队伍,一番了解之后才知道,这两支队伍原本一路紧追不舍,后来在小马庄时被殿后的起义军打了一次伏击,因此才变得小心翼翼。

    再加上起义军一路撤退时出现不少逃兵,这些逃兵到处乱窜,使得七十八标和第三营无法判断起义军主力部队究竟逃往什么方向。他们甚至被一小股逃兵吸引到南边的荒郊野岭,折腾了一大圈才赶回滦州城。

    袁肃很庆幸巡防营的人第一时间前来支援,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将滦州城内目前的情况告诉了这两支新军队伍,第三营管带张建功二话不说,直接带着本部人马向城内赶去。至于七十八标的这一营,他们先在南城休息了一阵,上上下下喝了一碗水,然后把随行的伤员留在jǐng卫队这边照顾,这才不慌不忙的沿着主干道向城东去了。

    此时,城中仍然是一派混乱景象,随着巡防营全城捕抓起义士兵,原本只是局部混乱的情势一下子扩张到了所有城区。虽然较之之前枪声大作已经消弱了许多,但处处可见火光,各式各样的人声、马声此起彼伏。

    这座古朴的城镇又一次迎来金戈铁马,老百姓们再也没有闲情雅致去门口窗边窥探,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人心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

    四点三刻时,袁肃登上城楼向城西眺望去,城西的天空早已被一股熊熊烈火烧的通红,他心里很清楚,着火的地方就是位于滦州火车站旁侧的标部大院。从起义军突破南城埋伏圈到巡防营赶来支援,期间至少相隔了半个钟点。而就是这半个钟点的时间,完全足够让标部葬身在火海之中。

    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黑暗中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多多少少会遇到一些挫折,没想到一切却进行的如此顺利。

    滦州城的战斗直至天亮之际依然没有完全停息,城中大街小巷上处处可见官军在搜捕革命余党,有新军士兵也有旧军士兵。偶尔还传来零星的枪响,让刚刚经历一夜战火的古城愈发显得不安宁。无论是商铺市集还是官寺府衙,一律是门庭紧闭,即便偶然有些许平民出现,也都是小跑着来去,一个个就像是害怕见光的老鼠似的。

    城中的几处大火已经被扑灭,只留下浓浓的黑烟和呛鼻的气味飘散在天空。

    南城郊的街头上,许多士兵抱成团相互依偎着,无论是起义军俘虏还是jǐng卫队,熬了整整一夜许多人都疲困不已。对于他们来说,反正混乱是在城内,南郊这边已无所事事,索xìng先合上眼休息养养神,然而就是这一合眼,很快便直接坠入了梦乡。

    当然,jǐng卫队的士兵并没有全部睡下,依然有十数名士兵坚守岗位。

    袁肃本以为自己可以撑下去,却终于还是在城墙脚跟下恍恍惚惚睡着了,期间被清晨的寒冷冻醒了几次,整个人的jīng神就这样游离在半醒不醒的状态。

    直到远处的街道上传来马蹄的疾驰声,之前那名jǐng卫队排长匆匆跑过来小声唤道:“袁大人,袁大人,醒一醒!”

    袁肃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东边升起的一抹阳光刺在眼上,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排长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一名骑兵说道:“大人,总镇派来人了。”

    袁肃一时没反应过来:“总镇?总镇不是在唐山吗?”

    排长立刻说道:“统制大人黎明时已经赶到滦州了,现在就在咱们标部。”

    袁肃这才明白过来,滦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二十镇统制理所当然要亲自到场主持大局。他挣扎着站起身来,迈着有些发麻的步子来到那名骑兵面前,问道:“总镇大人有何吩咐?”

    那骑兵一身通讯兵的打扮,他没有下马,直接快速的说道:“阁下是袁大人吧?统制大人召集城中各部军官立刻赶到火车站集合,请袁大人立刻赶往。小的还要去其他地方通报,就不多逗留了。”他说完,一勒缰绳,调转方向又向东边策马疾去。

    袁肃没有多想其他,必然是城中大局已定,总镇要开始彻查此次事件原委。他也巴不得早点赶回标部去看一看清楚如何,当即回过头来对那排长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排长答道:“小人孙连仲。”

    袁肃的眉宇微微皱了一下,脸上立刻起了一阵变化,他盯着这名排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直看的对方浑身不自在起来。

    对方二十出头的样子,身形不算结实又不显虚弱,个头倒是挺高,之前说话时是一口河北本地口音。如果袁肃猜的不错的话,眼前此人正是rì后冯玉祥十三太保之一、著名抗rì将领“孙连仲”。他记得冯玉祥现在只不过是一名营管带,而且同样驻守在直隶省内,如此说来自己能遇到早年的“十三太保”完全有可能。

    “袁大人,您这是……”

    “哦,孙排长,你可有表字?”袁肃恢复脸sè问道。

    “去岁离家时,家中长辈给在下取过一字,是为仿鲁。”孙连仲虽然心中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袁肃。

    听到这个表字之后,袁肃更加确定对方就是那个“孙连仲”了。孙连仲(1893年2月3rì-1990年8月14rì),字仿鲁,汉族,中国河北雄县人。国民革命军二级陆军上将,著名抗rì战争将领。冯玉祥的十三太保之一,抗rì战争时期因坚守台儿庄而闻名中外。

    ----

    【求收藏,求红票,各位大大支持一下哦!】

第18章,一时冲突

    “孙排长,你先安排一些兄弟留下来看押俘虏,然后带上一些伤员随我一起回标部。”缓缓的点了点头后,袁肃有条不紊的做出指示。

    既然之前传令兵只说各部军官前往火车站集合,他自然不方便押解俘虏回去,毕竟标部那边是什么情况尚且未知,万一弄巧成拙反而不好。至于伤员那是能尽快处理就尽快处理,就算不方便也要先带回去安置下来。

    “小人这就去。”孙连仲郑重的应道,然后小跑着去执行命令。

    略作了一些准备,十多分钟之后袁肃便带着一队人出发了。孙连仲将没有受伤的jǐng卫队士兵全部留下来看守南郊,其余随行的伤兵则尽量相互搀扶,好在重伤到失去行动力者只是个别几人,袁肃和孙连仲都亲自上前搭了一把手。

    jǐng卫队的十几匹战马早在凌晨时就让赵山河骑走了,从南郊到火车站路途不算近,就算抄小路走近道也要受伤员的限制。不过袁肃并不着急,即便没有这些伤员的拖累,在没有战马的情况下自己也不可能尽快赶到标部。

    一路上,滦州的街头巷尾尽显出一片狼藉,每走出几步就能踩到弹壳和看到斑斑的血迹。不少旧军士兵成群结队的到处乱窜,每当他们看到穿新军军服的士兵都会死死盯上一阵,彷佛在他们眼里只要是新军就是革命党似的。

    在路过一些较为偏僻的街道时,袁肃赫然发现两边的商铺民户都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男人们躲在屋内哎声叹息,女人们则在一旁号啕大哭。当袁肃带着人从一旁经过时,老百姓们从暗处头来的目光尽皆是愤怒。

    跟在袁肃身后的孙连仲看着左右的情形,忍不住唠叨了一句:“一定是巡防营所为,这些旧军军纪最为败坏,根本毫无纪律可言。”

    袁肃面无表情的说道:“新军旧军一丘之貉罢了,我们二十镇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连仲疑惑不解,哪里有自己贬低自己的到底?

    不等孙连仲说话,袁肃缓缓叹了一口气,正声说道:“我若能接掌兵权,一定要重新整训军风,倒要让世人都知道我们新军究竟新在哪里!”

    孙连仲看着袁肃认真的表情,心中一时间浮想了很多东西,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袁肃一行人抵达标部大院时,时间已经接近晌午时分,一夜紧张的情绪再加上缺乏休息,对悬挂在头顶的阳光感到甚是恍眼。站在院墙外面的街道上,他看到标部上空依然盘旋着一股浓烟,久久不得散去,稍微向院墙内眺望,可以清楚的看到标部营楼和军官宿舍早已是一片漆黑,一些墙角甚至还出现了崩塌。

    起义军还真是狠,就差把标部夷为平地了!也不知道仁卿怎么样了?希望他没事!

    一想到林伯深,他心里立刻多了一份记挂,昨晚从标部出发的太急,忘记去军医处询问林伯深的伤势。尽管对方曾经想置他于死地,可到最后还是反过来替自己挡了一枪,否则自己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这种朋友是值得珍惜的。

    继续向前走了一段,绕到标部正门口,赫然发现标部大院直至火车站战楼的街道上,密密麻麻聚满了士兵,大部分是旧军打扮,也有一些文职军官和县府衙役混杂其中,一眼望去足有上千人之众。

    许多士兵歪东倒西的坐在地上,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甚至还能听到一些呼噜声。那些没有睡着的士兵也都是一副无jīng打采的样子,或闲聊,或抽烟,或发愣。

    东边的街道上还能看到一些骑兵在到处乱跑,也不知道是巡逻还是在寻找掉队的士兵。

    整个标部周边彷佛是一个避难所似的,聚集在这里的所有士兵毫无章法可言,活生生的就像是一群难民。

    好在在大院门口有一些被安排值岗的新军士兵,旁边还站着几个正在说话的军官,总算是有人维持秩序。从他们胸露和臂章的标识上可以分辨,全部是来自七十八标的官兵。

    滦州兵谏失败之后,旧总镇从军官到卫队全部撤换的干干净净,由于时间短促再加上财政困难,新上任的潘矩楹只好将之前三十九协协部班底充为总镇,而之前他以协统身份直辖的七十八标则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总镇直辖卫队。

    袁肃穿过人群来到大院门口,对守卫大门的哨兵说道:“我是七十九标参谋副官袁肃,接到传令赶来标部集合。”

    哨兵随意打量了袁肃一眼,然后说道:“那你进去吧,统制大人就在北边的营房那里。”

    袁肃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这些是我们标部jǐng卫队的伤员,麻烦安排送到军医处。”

    不等哨兵答话,站在一旁的一名军官走了过来,板着脸孔说道:“军医处那边人太多了,一时忙不过来,这里面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容人,你让他们先在外面等着吧。”

    袁肃想了想,回头吩咐孙连仲安排轻伤的士兵留在外面,只教几个人搀扶着那几名重伤的士兵进去。然而就在这时,那名军官冷不防的再次开口喝道:“你没听到我的话吗?里面人太多了,先让你的人在外面待着。”

    袁肃心头顿时蕴出一股怒火,他刚才注意到那军官的领章只不过是区区军校,仗着是总镇的部队就敢如此嚣张。他回过头来严正的瞪了对方一眼,冷森森的训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我说话?这里是我们七十九标标部,所有物资也都归我们七十九标所有,我七十九标兄弟受伤需要医治,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那军官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的大吼道:“你他nǎinǎi的,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冒犯你大爷我。哼,这是你们七十九标标部又如何,七十九标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过了今天留不留得住还是一个问题。这次你们闯了大祸,你们标部归我们接管,别说医治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老子没抓你们已经算你们万幸了!”

    袁肃冷笑道:“好一句乱臣贼子。我们七十九标那些参加起义的士兵,姑且不论他们对与错,但好歹他们都证明自己是中国人。你这忘宗背祖的奴才,说这话的时候连脸都不红,正是丢了我们中国人的脸!”

    此言一出,守在标部大门附近的士兵都变了脸sè,或诧异或者震惊或戒备,一时间目光全部集中落在了这个口出狂言的参谋副官身上!他们都没料到,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同情革命,若不是因为之前说过是接到传令赶来集合,只怕必然会被当作革命余孽直接抓捕起来了。

    先前那军校可不会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大叫了起来:“好贼,你这是自己寻死,我看你就是革命党,你是打算混进去搞什么yīn谋吧!哼,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周围的哨兵犹豫不决,毕竟这参谋副官虽然出言不逊,但也不像是革命余党。之前只不过是因为伤员安置问题才发生嘴角,若是抓错了人只怕到头来还会惹一身麻烦。

    袁肃之所以敢说这样的话,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现在国内的环境。清廷的实权早已旁落他手,地方督抚、将军皆是各自为政,革命声势一年比一年强大。再加上武昌起义掀起的这股浪cháo,别说是在滦州,就连京城里谈论“革命”的都大有人在。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大门口的士兵,一脸肃容斥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动我!”

    跟在袁肃身后的孙连仲也立刻冲了上来,怒气冲冲的叫道:“谁敢动我们袁大人老子就跟谁没完!”他虽然认识袁肃的时间不长,却意识到袁肃是一个好军官,其他的不说,就说此时此刻为了抢救伤员甚至不惜跟总镇的人翻脸,放眼七十九标有多少军官能做到?

    当兵的为了混一口饭吃,当官的自然巴不得往上爬,为了个人前途利益根本没有多少军官会真心实意站在士兵的立场上。

    随着孙连仲站出来力挺袁肃,后方那些jǐng卫队的士兵们也都紧跟着叫嚷起来。

    “袁大人是我们七十九标的人,你们要是敢动他,我们都跟你们拼了。”

    “这是我们七十九标的地盘,轮不到你们来撒野!”

    “就是,就是,别以为我们好欺负!”

    不仅仅是那些受轻伤的jǐng卫队士兵情绪激动,就连那几名被人架搀着的重伤士兵也跟着卯足力气喊出声。虽然在很多外人看来,一群“伤兵败将”也敢向总镇的人叫板实在是滑稽至极,但是这一刻,在这些jǐng卫队士兵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集体荣誉的强烈共鸣。

    在这种共鸣之下,jǐng卫队士兵根本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也不在乎正面对的威胁,激动的情绪恨不得立刻发泄出来。

    眼见门外的士兵几yù暴X动,守卫大门的士兵不敢再犹豫,纷纷抬起手中的步枪对准门外。

    “好啊,你们果然是革命乱党,造反了是吧?”军校被这阵势吓的后退了一步,随后又稳住身形,冲着门外大吼了道。

    “快,快去里面叫人来。”另外一名军官忙不迭的转身命令道。

第19章,趁势而起

    标部大院内听到动静,又有七、八名士兵赶了过来,虽然他们并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到其他同袍都端起步枪来了,下意识的感到事态很严重。

    只是站在门外的jǐng卫队士兵大部分是伤员,而且也没有人拿起武器,因此七十八标的士兵也不敢乱开枪,双方一时间就这样僵持下来,仅仅是在语言上激烈的冲突着。

    动静越闹越大,那些原本在外面街道上休息的士兵很快被吵醒过来,纷纷站起身向这边望过来。尤其是那些旧军士兵,他们的待遇远远不如新军,因此骨子里一直很针对新军,现在看到新军起内讧,立刻有不少人在一旁煽风点火的叫唤着,也有人肆无忌惮的大声嘲笑。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整个标部到火车站的街道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不管是知情者还是不知情者,一旦有人起哄必然会有人跟风,顿时就造成了一连串的反应。

    就在sāo动愈演愈烈之际,东边的街道上忽然奔来一支骑兵队伍,堵在街道上的人群赶紧闪出一条道让队伍穿过。这支骑兵队伍每经过一处,此处立刻安静了下来。没过多久,旧军士兵们纷纷噤声,一个接着一个的又重新坐了下来。一切就彷佛时光倒退似的,转眼之间恢复到躁动之前的状态。

    袁肃转过身看去,只见这支骑兵队伍十分眼熟,仔细细看之后,立刻发现为首带队的人正是通永镇总兵王怀庆。

    没过多久,王怀庆已经带着人抵达标部大院门前,他先看到大门内端着步枪的一队士兵,马上正声喝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忽然又看到站在一旁的袁肃,微微怔了一下之后翻身落马。

    这时,站在门内的军校忙不迭指着袁肃说道:“王大人,他是革命党,他要硬闯!”

    王怀庆落地后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自己的袍褶,yīn阳怪气的笑着问道:“你说,他是什么?”

    军校没察觉到王怀庆语气的变化,又说道:“他是革命党……”

    王怀庆脸sè瞬间转怒,严斥道:“你瞎了你的狗眼,老夫昨晚刚刚与袁大人联手在南城捕获叛贼党首白雅雨,你现在竟敢污蔑袁大人是革命党?哼,老夫看你分明是以下犯上在先,于理说不过之后就妄图动粗,是不是?”

    那军校背脊都出了一阵冷汗,支支吾吾的还要辩解:“王,王大人,他,他刚才明明……”

    王怀庆打断道:“你给我闭嘴,像你这样的货sè老夫见得多了,仗着上司当了统制就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袁大人刚正不阿、尽忠职守,你必然是诚心刁难!去,把你们潘统制叫来,老夫亲自去你们统制面前说理。”

    军校yù哭无泪,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碰上这么一个有背景的人,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怀庆又转向袁肃,老气横秋的说道:“袁大人毋须多虑,老夫必然为你主持正义,这些瞎了狗眼的奴才若不好好政治一番,还真是反了天。”

    尽管袁肃心里很清王怀庆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若不是念在自己跟袁世凯有关系的份上,断然不会出言相护。不过毕竟对方是在帮自己,他还是拱了拱手,感激的说道:“真是有劳王大人了,在下不过是想让伤员进去疗伤,岂料这厮竟以人多为由不许我入内,并且还以下官身份与我顶撞,实在可恨。”

    王怀庆哼了一声,说道:“这等刁钻的奴才,袁大人毋须与他们理会,你且随我入内,直接见了潘统制再说。”他说完,又冲着那军校喊道,“愣着作甚,给老夫闪到一边去。”

    那军校心里虽然懊火不已,可王怀庆是与统制平级的大员,就算新军和旧军是两个系统,眼下滦州城内巡防营的士兵多达上千人,别说自己不敢冒犯,只怕连潘统制也得礼让三分。当即,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挥手让堵在门口的士兵闪开。

    袁肃就这样跟着王怀庆一起步入标部大院,孙连仲同样很合时宜的带着所有伤员一起走了进去。此时的标部大院已经与袁肃出来之前完全两样,地上到处是血渍和弹壳,墙壁上处处可见焦黑的弹洞,好几处营房还在冒着浓烟、蹦着火苗。

    袁肃让孙连仲带着伤员去军医处安置下来,同时还叮嘱孙连仲,让其查问一下林伯深和赵山河的情况。他希望昨天晚上起义军进攻标部的时候,并没有狂热到发动屠杀的地步,好歹林伯深也是对革命充满热忱的人,万万不应该死在自己人手里才是。

    孙连仲刚刚带着伤员离去,袁肃和王怀庆正要前往位于北边的营房,迎面忽然走来一众人,为首的是几名身穿高级军服的新军军官,后面则是一队荷枪实弹的卫兵。之前在门口发生的sāo动早有人报告了上去,显然这些军官和卫兵就是赶来处理sāo动的。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新军高级军官看到王怀庆,脸sè起了一阵变化,随即放慢了速度迎了过来。此人个头不高,约摸三十多的年龄,身躯略显发福,一身军服十分崭新,似乎是刚刚派发下来的,正是刚上任不久的二十镇统制潘矩楹。

    “王大人,适才闻报,巡防营的兄弟似乎在外面哄闹,不知所为何事?”见面之后,潘矩楹绷着一张脸sè向王怀庆问道。

    “哼,我巡防营哄闹?潘大人还真是好担待,你的人拦住这位袁大人不让安置伤员,因而发生口角争执,我麾下众人看不惯你的手下仗势欺人,难道还不许唏嘘几声吗?”对方一见面就发出质问,王怀庆自然心里不痛快,立刻编排了几句把话挡了回去。

    潘矩楹眉宇动了动,yīn沉的在袁肃身上打量了一番,辨认出对方是七十九标的人,当即面露轻sè:昨夜七十九标叛乱生事,现在还敢挑起事端,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转而细想,他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以王怀庆贪得无厌、庸碌无为的xìng格,对方怎么会去偏袒一个中级军官?犯得着因为这个中级军官来与自己作对吗?

    他暂时搁下这件事,反正手头上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处理,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调和了语气说道:“王大人,既然一场小误会,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了,当务之急还是处理滦州善后的事宜。现在王大人已经来了,那咱们就移步营房,坐下来慢慢谈。”

    王怀庆一直惦记的事情就是分配功劳,他已经给足袁肃的面子,毋须再继续深究这类小事,于是故作沉吟的说道:“潘大人说的对,这件事暂且阁下,老夫也要以大局为重。”

    众人都不再提及刚才的波动,不声不响的向北边营房走去。

    袁肃早就料到王怀庆只是做做样子,他从始至终都没指望追究这件事。当即,他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就这样跟在这些高级官僚的后面。

    众人离去之后,先前那与袁肃争执的军校依然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嘴巴里碎念的骂了一句:“什么玩意。”

    这时,一名跟着王怀庆的巡防营军官牵着马从一旁经过,他冷笑着瞥了那军校一眼,说道:“真是自找没趣,你可知道那位袁大人是什么来头吗?”

    军校面露疑惑,故作无所谓的问道:“什么来头?莫不是你们王大人亲戚?”

    巡防营军官嗤鼻笑道:“我们家大人若是他的亲戚那还真是沾了光,我告诉你,那位袁大人可是袁宫保的亲侄子。”

    周围七十八标的军官听了这句话,全部都露出诧异的神sè,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那军校顿时惊呆了半晌,痴痴的说道:“什么?袁、袁宫保的亲侄子?”

    巡防营军官不屑一顾的翘了翘嘴角,牵着马自顾自去追上王怀庆。

第20章,总镇问话

    北营房大部分是平房,只有一栋不算大的复合式两层小楼,之前这里是第三营的驻扎地,也是目前标部大院唯一还算完整的营房。营房前面的空地还临时搭建了一些行军帐篷,不少军医和文职军官进进出出。

    潘矩楹、王怀庆等人直接走进了位于中间位置的那栋小楼,就在门廊上,袁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呆坐在一张靠墙的长椅上,对方正是七十九标参谋部参谋官陈文年。潘矩楹在经过陈文年身边时,低声对其交代了几句话,因为走在最后面,袁肃没听清楚是什么,不过却看到潘矩楹叹息的拍了拍陈文年肩膀,似乎刚才是说了一番劝慰的话。

    陈文年愁容满脸,眼神有透着几分木讷,俨然就像是经历过强烈jīng神创伤似的。

    等到潘矩楹带着一众军官先行走进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后,袁肃快步来到陈文年跟前,语气迫切的问道:“陈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他看得出来,尽管陈文年脸上还很干净,不过这分明是事后用清水清理过,因为对方全身上下一片脏乱,头发满是污垢,军服上沾有灰尘和干涸的血迹,袖口和裤腿处还磨出了几个破洞,彷佛是劫后余生一般。

    陈文年恍惚的看了袁肃一眼,好一会儿过后才反应过来,他突然抓住袁肃的手,语气激动的说道:“袁肃,好你个袁肃,咱们七十九标的标部全部栽在你手里了!”

    听到这句话,袁肃非但没有震惊,反而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自己的计划已经顺利完成了。他故作惊慌的呆愣了一下,随后同样很激动的问道:“陈大人,你,你这话……唉,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知道是我失职,但你们应该能及时撤退才是!”

    陈文年怒道:“还撤退什么?数百人包围了标部大院,标部只剩下二十七个人十三支枪,你告诉我,能怎么撤退?”

    袁肃脸上一片艰难之sè,沉吟许久之后,他这才缓声问道:“标统大人现在何处?”

    陈文年沉痛万分的叹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的说道:“标部二十七名军官,除了后勤和军医之外,全部都已经阵亡了。我侥幸被埋在墙角,没有让他们发现,总算是捡了一条命。”

    袁肃倒吸了一口冷气,仿若晴天霹雳似的踉跄后退了两步,不敢相信的说道:“难道,难道连标统大人也……”

    之前情绪过度激动,陈文年就像是jīng疲力竭了似的,突然变得虚弱起来,低沉的说道:“岳大人率领我等力战据守,两次试图突围都失败了,最终被破窗而入的流弹击中胸口。不仅如此,那些叛军冲进之后还抬走了岳大人的尸首,扔进着火的营房去了……”

    袁肃捏紧了拳头,愤怒的说道:“令人发指,令人发指啊!”

    陈文年再次叹息,整个人又恢复到恍恍惚惚的状态。

    沉寂了片刻,袁肃语气带着强烈自责的说道:“陈大人,这一切都是在下过错。在下刚愎自用,自以为可以扼守南城,却没想到转瞬间场面就彻底失控了……此事,在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下必然一力承担!”

    本以为陈文年会奋起破口大骂,袁肃甚至都已经做好这方面心理准备,然而对方只是苦笑了一声,表情显得十分复杂。

    “算了,有因必有果,这件事的责任并不全在你,若岳大人从始至终能坚持一条路线,何至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又想支持革命起义,又想明哲自保,左右摇摆不定,倒头来就是两头都不讨好。毕竟是我劝岳大人坚守滦州,而你的想法原本是好的,只是缺乏带兵经验。罢了,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陈文年说完这番话,脸上尽是无奈之sè。

    袁肃在原定站了一会儿,尽管脸上仍然是艰难的表情,不过心里却一片畅然。既然连陈文年都觉得责任在他身上,标部其他主要军官都已经阵亡,还会有谁来质疑自己呢?现在标部的军官死的都差不多了,自己就算只是一介见习官,照样有很多机会上位掌权。

    乱世中要想活的好,就必须成为一名掌权者,而为了成为一名掌权者,首先要学会不择手段!袁肃原本不想如此,只是现实逼迫着自己不得不如此。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来一些动静,门“吱呀”一声推开,一名军官快步从房内走了出来。袁肃和陈文年都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来者竟然是第三营管带张建功。之前袁肃并没有看到张建功跟在潘矩楹一起,可见对方一早就在房间里面了。

    张建功显得有几分憔悴,不过脸sè却显得很轻松,他径直的迎着袁肃和陈文年而来。

    “袁大人,陈大人,统制大人请二位去会场。咱们七十九标没多少军官了,眼下还活着的军职最高的人,就只是陈大人和我了。”他还没有走近,已经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袁肃微微皱了皱眉头,好歹张建功是七十九标的人,同时还是岳兆麟的心腹亲信,怎么岳兆麟和其他标部军官牺牲好似对其没有任何影响一样,甚至说话时还透着几分沾沾自喜。

    就军职和军衔而言,陈文年好歹是副参领,比张建功要高一等,对方却一点都不脸红的拿自己跟陈文年相提并论。严格的说,袁肃虽然是见习官,但同样是有军衔的,他这个参谋副官才应该跟张建功同级,现在可好,对方直接把自己给忽略掉了。

    陈文年同样对张建功的态度很不满,大家追随岳兆麟那么久,多多少少应有一些感情才是,就连袁肃这个外人还深感愧疚,没想到张建功竟丝毫不曾伤感。

    “我们走!”陈文年闷声闷气的说道,然后缓慢的站起身来,与袁肃、张建功一同向走廊尽头走去。

    来到房间,这里原本是第三营营务处食堂,如今临时别征用为会场。

    会场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军官,除了总镇和巡防营的人之外,还有第四十协协统以及下属的八十标的军官,几乎二十镇大部分军官都到场了。这样的场面并不代表昨晚的暴X乱值得重视,而是各标各协都想要分一杯弹压起义的羹。当然,越是很多争功,上报到京城的汇报越是会夸大其实,对于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潘矩楹示意陈文年、张建功和袁肃三人坐下,参加这次会议的七十九标军官也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而且鉴于昨晚七十九标是昨晚起义的主力部队,他们三个人的座位被安排下靠近门口的外围,一来故意显示责备之意,二来方便审问。

    不过在接下来的会谈上,在场的其他军官几乎很少有质问陈文年等人的时候。

    在袁肃没有返回标部之前,陈文年和张建功已经向总镇做了一番汇报,该交代的事情已经全部交代完毕,甚至关于滦州以及七十九标善后的决策问题,业已讨论出一个大概框架。现在这个会议剩下的主要内容,也就是该如何向京城做出汇报。

    这主要涉及到两点,其一是参加平乱各部的功绩分配,恰恰这一点是最重要的一点;其二是对七十九标的惩戒问题,事实上也不过是循规蹈矩按照程序来呈报,以目前国内革命局势的发展和影响,料定上面是不会严惩,十之仈jiǔ只追究党首之过,余下普通官兵既往不咎。

    整个会议上,潘矩楹只问了袁肃一次话,是jǐng卫队在南郊的伤亡情况以及抓获俘虏的人数。这些情况袁肃早有统计,于是实情的做了回答。

    之后一名副官又做了一系列公布,包括各路部队作战经过、各部损耗、人员伤亡情况和参与起义的士兵人数。在说到最后一项时,潘矩楹忽然板着面孔打断了副官的话,亲自做出了严厉的训词:“经过初步调查,此次七十九标谋反之事,自标部之下大部分军官都有参与其中,包括标统岳兆麟也在其内。若不是昨天傍晚张管带及时通知,只怕这群反贼还真就打到唐山去了。”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故意直勾勾的盯着陈文年和袁肃这边,彷佛这句话就是在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

    【唉,昨天就差一点点上首页,不过今天看来差距拉大了。杯具啊!】

第21章,正式军官

    袁肃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出卖革命党的人竟然是张建功,之前他虽然排除了岳兆麟通风报信的可能,但由始至终没有想到会是张建功。看来,张建功不仅出卖了革命,而且还出卖了岳兆麟,难怪刚才在走廊上见面时对方丝毫没有伤感表现。

    他转过脸看了一眼陈文年,只见陈文年同样是一脸错愕的正盯着另外一边的张建功,显然对方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他不禁有些担忧,张建功既然能出卖岳兆麟,那会不会连自己和陈文年也出卖呢?

    尽管严格的说,他没有参加这次起义,甚至还被革命党暗杀,但想到张建功这种卑鄙小人,指不定对方为了贪功而在潘矩楹面前胡乱造谣,否则潘矩楹刚才的语气为何会如此针对!

    不仅如此,他同时还在琢磨着张建功为什么要选在起义当天出卖革命。

    白雅雨等人策划行动前后长达大半个月的时间,对方明明可以在起义之前通风报信,如此也能省去兵戎相见的风险。如果只是临时变卦那倒是没什么,可若从头到尾是对方jīng心设计,目的是为了获得更大的功劳,又或者利用这件事逼岳兆麟下台,那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这时,潘矩楹接着又说道:“岳兆麟先是参与策划谋反,后来见势不妙才下令镇压乱党,倒头来触怒了叛军招致杀身之祸,这是他咎由自取。我希望在座诸位都引以为戒,切莫重蹈覆辙,要知道革命党可不会跟你们讲情面。”

    听到这里,袁肃稍微放下心来,看来潘矩楹不打算追究七十九标其他军官的罪责。想来也是,张建功真要是把胡言乱语,他们同样可以揭露张建功起义之前知情不报,总之大家心照不宣,没必要把事情做的太绝。

    会议接下来,几位高级军官交代了一番滦州城的善后安排,然而在一些细节问题上发生了争执。尽管众人一致认为应当调派其他部队进驻滦州,协助善后以及镇防,但究竟调哪一支部队却意见不一。无论是七十八标还是八十标,都想趁机扩张自己的防区,前者有总镇在后面支持,后者则有四十协协统范国璋撑腰。

    纵然潘矩楹现在是二十镇统制,但四十协协统范国璋从来没把潘矩楹当上司来看。滦州兵谏时,二人同为反对张绍曾的顽固派军官,然而事后就因为潘矩楹先一发了一封电报到京城上报滦州的情况,故而被清廷临时提拔为统制。

    为此范囯璋一直耿耿于怀,论兵力、论背景他与潘矩楹无二,甚至在资历上还要高潘矩楹一些,凭什么统制官要让对方来做?

    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一旁的王怀庆暗笑着看了许久,这才不慌不忙的站出来圆场。关于在滦州增派其他部队镇防的事情,暂时先搁置了下来。

    正因为这个插曲,使得会场气氛变得不愉快起来。

    潘矩楹索xìng跳过了所有繁琐的环节,直接开始讨论平乱功绩。他一一列举了在场各部人马的在昨晚行动中的表现,几乎人人都有份,至于实际情况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只要大家都有甜头那这就是实际情况。

    在这个时候袁肃倒是注意到一点,当潘矩楹念到逮捕党首白雅雨时,没有说是巡防营与jǐng卫队协力合作,而是直接归功于巡防营,并且还说是巡防营进城之后全力围捕而抓获。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王怀庆,对方只是微微眯着眼睛,一副神游虚空的样子。

    这家伙还真是说一套做一套,虚伪者莫过于此了!他在心里暗暗讥讽道,只是没有站出来纠正实情,这种争抢功劳、谎报功劳的事情早已经成为高层一手cāo控的游戏,自己如果自讨没趣,除了得罪眼前的这一群人之外,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不过潘矩楹也列出了袁肃的功劳,称其“临危不乱、据守南城,成功阻延叛军入城,为巡防营驰援争取至关重要的时间”。这番话显然又是言过其实,如果袁肃真能成功阻延起义军入城,七十九标标部岂会落到这般惨剧收场?他不知道这是潘矩楹故意照顾自己,又或者是王怀庆心中有虚因此向潘矩楹美言了几句,就目前看来后者似乎更有可能。

    不仅如此,更滑稽的还是在提到击毙叛军另外一名党首王金铭时,潘矩楹甚至认定七十八标、八十标以及巡防营都有功:巡防营最先发现王金铭,七十八标则从侧面包抄,最终是由八十标的士兵开枪击毙目标。

    袁肃不难猜测,显然之前为了这件事众人争执不过,彼此互不退让,只好将这份功劳给三方都记上。他心中一片漠然:这个时代的人心果然一点都不古朴,今后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走才行,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散会之后,潘矩楹让其他人先行离场,只将陈文年、张建功以及袁肃留了下来。

    之前在会议上虽然交代过关于七十九标的善后工作,但七十九标遭受昨晚的创伤,必然要面临一番重新整顿,这方面的细节问题自然要找七十九标现存的军官来商榷。

    潘矩楹端坐在之前的位置上,伸出手向陈文年这边招了招,示意三人上前去。

    “丑话说在前头,这次是一件很麻烦事,你们七十九标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们不用解释什么,我不是傻瓜,事发之前你们一个个知情不报,就这一点足以把你们定为乱党从犯。”等陈文年、袁肃、张建功走到跟前时,潘矩楹脸sèyīn沉,语气也低沉的说道。

    张建功本要开口辩解一句,不过看了看一旁的陈文年和袁肃之后,最终yù言又止。

    “我不追究你们,并不是我纵容,你们七十九标好歹是我的老部下,能照顾自然要照顾。再者,我也不怕跟你们说实话,这大清的天下已经没几天好rì子了,各省dú lì的声势愈发汹涌,就看袁宫保是什么意思了。”略略停顿了片刻,潘矩楹话锋一转,不疾不徐的说道。

    “多谢统制大人开恩,我等一定感恩图报。”张建功忙不迭的奉承道。

    不过陈文年和袁肃则依然默不作声,前者脸sè复杂,后者则异常冷静。

    之前潘矩楹在说最后一句话提到“袁宫保”时,他下意识看了袁肃一眼,眼神透露着几分猜疑,不过很快又把目光抽离。

    “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七十九标这个番号我必不会让它动摇,因此当务之急还是要重整七十九标上下。昨晚一役确实令人发指,叛乱士兵几乎屠杀似的血洗标部,自岳兆麟以下阵亡的军官多大二十余人,眼下主要的军官就剩下你们几个了。为了稳定军心,我要尽快提拔一人代理标统。”潘矩楹说话的时候身子向后仰靠了一下,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

    张建功听到这里,立刻微微躬了一下身子,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俨然就是一副奴才样。

    袁肃心里很明白,尽管张建功做作之态令人讨厌,但经过昨晚起义之事,潘矩楹现在不会看重个人品xìng,反而是要看这个人是否听话。就算张建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可对方不仅通风报信出卖革命,而且具备也“奴才”的态度,更重要的是手里还掌握着整整一营的兵力,从政治到个人再到客观条件,可谓是代理标统的不二人选。

    考虑到这一点,袁肃不等潘矩楹开口说话,抢先一步说道:“大人,在下认为代理标统一职应有张大人担任。如今七十九标遭此大劫,辖下各营诸多混乱,理应由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来主持大局,而张大人带兵多年,又有平乱之功,正是不二人选。”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错愕。

    谁都没想到袁肃会主动推举张建功出任标统,就连张建功自己也愣了一愣。

    潘矩楹沉默的思索了片刻,随后不动声sè的说道:“你说的没错,目前的局势必然需要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坐镇大局,张管带确实是不二人选。既如此,那就暂且由张管带代理标统,之后我会再从其他部队抽调军官补充七十九标标部。”

    张建功面露喜sè,一点也不谦虚的急忙说道:“多谢统制大人栽培,卑鄙一定不负统制大人期望,竭尽所能治理好七十九标上下。”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自己已经跳过“代理”而字,直接成为“标统”了似的。

    潘矩楹虽然对张建功这个人很不满意,但眼下也只能将就了。

    停顿了一下,张建功继而又说道:“大人,袁参谋原本是陆军预备大学堂派驻我部的见习官,虽然尚不清楚陆军预备大学堂何时会召回,但目前标部急缺人手,还请大人特许任命袁参谋转为正官,协助处理标部军务。”

    这番话表面上听来,倒是很像张建功还袁肃一个人情,希望袁肃从见习官的身份转正,可对方偏偏要在这番话的前面强调“陆军预备大学堂召回”的字眼,显然是在故意强调袁肃的学员军官身份。

    袁肃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张建功真心想要帮自己,大可把话说的周全一些。他不禁对张建功更加鄙夷,看来自己今后一定要小心应对这个人了。

第22章,鱼龙混杂

    潘矩楹看向袁肃,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的问道:“既然你是学堂派来的见习军官,你可有打算什么时候返回学堂去?”

    袁肃毫不犹豫的说道:“卑职于七十九标见习已有三月之久,官长对卑职颇有照顾,如今七十九标经此变故,正是用人之际,卑职断然不会推辞。再者正值天下大乱,男儿当报效国家,与其在学堂研磨文牍,不如脚踏实地做一些实事。”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故意挺起胸膛,表现出一副义无反顾的姿态。既然张建功有意排挤自己,自己索xìng就针锋相对,毫不避讳的表达出心意。如今七十九标急缺军官,善后工作又十分复杂,他坚持留下来,就不信潘矩楹会赶自己走!

    潘矩楹早年留学东洋,是一个有文化底子的军人,对比张建功这种土军官,他对袁肃有文墨的谈吐还是很欣赏的。如今当兵的能识字者少之又少,好歹袁肃是军校高材生,留下来肯定是能帮上不少忙的。于是他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好,既如此,我暂且任命你为标部二等参谋官,兼军需官和执法官。”

    袁肃立正应道:“卑职遵命!”回答的干净利落,与之前张建功献媚之态形成鲜明对比。

    潘矩楹又对陈文年说道:“公达,你是咱们二十镇的老臣子了,我也不必多交代你什么。七十九标参谋处仍由你主持,标部的一切文案工作也由你监管。”

    陈文年缓缓的点了点头,似有疲倦的说道:“在下明白。”

    潘矩楹交代完毕,最后说道:“眼下七十九标首要的工作就是安抚军心,之前在开会的时候我已经说过,这件事只会严惩党首和军官,余下参与起义的兵士做宽大处理,不过仍然要严格控制。除此之外,你们尽快给我拟定一份整编七十九标的方案呈交上来,这件事不可拖得太久,我要尽快上报京城。”

    袁肃、陈文年刚要答话,张建功却点头哈腰的抢先说道:“潘大人请放心,卑职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事情处理妥当。”

    潘矩楹微微颔首,说道:“你们三人要通力合作才是。”

    从会场出来后,张建功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陈文年和袁肃并肩跟在后面。还没走出营务处大门,张建功就忍不住拿出代理标统的身份对陈文年和袁肃交代了一些话,不过都是之前一些潘矩楹交代过的话,对陈文年和袁肃而言也就是废话。

    二人一言不发,甚至都懒的应声。

    张建功交代罢了,也感到自讨没趣,于是不再多理会陈文年和袁肃,径自出了大门返回第三营临时驻地去了。

    这时,陈文年忽然转过身来盯着袁肃,满是严肃的质问道:“袁梓镜,我本以为你是一个能干人,刚才你为何要表举张建功这厮代理标统,他这等yīn险小人,为了贪功谁人都可以出卖,难道你还看不出他吗?”

    袁肃深知陈文年对张建功出卖革命又出卖岳兆麟之事耿耿于怀,而这一点恰恰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深沉的叹了一口气之后,他正sè的说道:“陈大人,张建功是什么人在下心里清楚的很,但就事论事,眼下能代理标统的人非他莫属。我知陈大人颇有才能,又熟知标部大小事务,论品xìng、论资历都能担此重任。可我试问陈大人,假使由大人你代理标统,张建功心有不服、处处针对,你当如何处之?”

    陈文年本没有想过由自己代理标统,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像张建功这样的小人就行。不过袁肃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欣慰,毕竟好听的话谁都愿意听。

    他正准备回答袁肃的问题,可是话到嘴边时突然又醒悟过来,如今七十九标遭受重创,不仅缺乏军官,而且麾下一营、二营一盘散沙,唯有第三营从始至终跟着张建功。如果张建功不服气,他根本不可能按照正常程序来管制对方,就像统制潘矩楹与四十协协统范囯璋一样,只要手里握着足够的兵权,全然不把上司放在眼里。

    他诧异的看着袁肃,没想到对方一个年轻人竟能如此敏锐的看透这一点。

    袁肃见陈文年沉默不语,脸sè又快速变化,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继续说道:“陈大人,我之所以举张建功代理标统,只是希望能尽快稳住七十九标的大局。至于张建功是否有能力统率七十九标,rì后可以另外再议,眼下他只是代理标统,这个位置究竟由谁来坐,我们说的都不算。”

    听完袁肃的话,陈文年总觉得这几个月来自己小看了这个见习参谋官,姑且不论对方带兵的能力,只说为人处事的态度和洞悉远近的眼光,当真是异于常人。就目前而言,他对袁肃的印象虽然很模糊,但在感觉上认为这个年轻人算得上正派,rì后倒是可以多有来往。

    之后二人一起走出营务处,经过一夜的折腾大家都很乏累,现在又有这么多部队留在滦州城内,做什么事都碍手碍脚,很多事甚至无从插手。索xìng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约定明rì一早再仔细商议整顿七十九标的事宜。

    临别之前,袁肃向陈文年询问了赵山河的去向,得知赵山河之前一直在废墟里寻岳兆麟的尸首,现在可能已经寻到了,所以带人去城外安葬。他暗暗叹息了一番,如今还能有像这样古朴忠诚的人物,实在是难能可贵。

    辞了陈文年,袁肃没有返回宿舍休息,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之前的宿舍现在是否还归自己,整个标部大院都让七十八标的人占据,稍微还算完整的营房一律都被征用而去。

    他直接来到标部军医处,这里是标部营楼唯一完好的地方,除了墙壁上有一些弹孔和熏黑,其他一切都正常,似乎起义士兵攻打营楼的时也考虑到事后需要有人来处理伤员,因此没有破坏军医处。

    此时军医处一副人满为患的景象,不少伤员只能安置在屋外的地上,甚至地面上连一块草席或者单布都没有。受伤的大部分是巡防营的士兵,他们昨晚第一时间驰援进城,自然是与起义军拼的最凶。

    袁肃之前带进来的jǐng卫队伤员大部分已经不在,只有那两名重伤的士兵正靠在军医处门外的一颗枯树下。他快步走过去慰问了一番,又问了一下其他伤员的去向,原来那些轻伤者都已经简单处理完毕,然后被要求到标部大院外面休息。

    他再次好言嘱咐了这两名伤员,并且承诺会尽快安排营房让他们休息。

    尽管只是简单的几句慰问,但是却给两名伤员带来了极大的温暖和鼓舞,再没有哪一个军官能像袁肃这样关心士兵,哪怕只是客套的探望也是对士兵的一种重视。

    随后,袁肃来到军医处,询问了关于林伯深的情况。老军医昨晚一直在照顾林伯深,林伯深因为失血过多尚且在昏迷之中,不过并无生命之忧,今天凌晨时刚被送到营楼后院的医用帐篷里休息去了。

    袁肃总算安心下来,于是又去了一趟营楼后院,这里一共有四顶帐篷,安置的是伤势垂危的伤员和一些受伤的军官。他在其中一顶帐篷里找到了林伯深,对方脸sè苍白,紧闭着双眼,呼吸显得很虚弱。

    想想现在也无处可去,他索xìng留在这里照顾林伯深,顺便还能用自己懂得的急救常识协助军医处处理伤员。

    当天傍晚,在军医处忙碌了一整天的袁肃实在困意难耐,就在林伯深所在帐篷里凑合的睡了一觉。这一觉睡的很沉,无论周围是什么声音都没能干扰到他。

第23章,顺势而为

    第二天清晨,老军医叫醒了蜷缩成一团熟睡的袁肃,告诉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和汤药。

    袁肃这才记起来自己同样是身负枪伤,于是挣扎着爬起身来。他感到四肢有些发麻,大冬天的没有棉被就这样缩着睡了一晚上,身体可真是吃不消,不过自己总算因为太累睡的很死,半夜也没有被冻醒,多多少少算是补充了一些jīng神。

    他先谢过老军医,又转而看了一眼仍然昏迷当中的林伯深,不禁叹了一口气。

    老军医知道袁肃的心思,他安慰的说道:“袁大人毋须太过记挂林大人的伤情,依我看林大人再休息一阵就会醒来。”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如此。”

    二人出了帐篷,来到军医处的内屋,老军医将热好的食物和汤药都端了上来。

    袁肃将早餐吃了下去,虽然只是一碗热粥和两块馒头,但仍然感到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渐渐复苏过来。放下粥碗之后,他没有急着喝药,而是向老军医说道:“先生,稍后我要去寻陈大人商议七十九标的公务,今rì就不能协助先生安置伤员了。”

    老军医呵呵的笑道:“袁大人太客气了,昨rì有袁大人的帮忙,已经处理好大部分伤员的情况,好在不是打仗,伤员人数该多少是多少。再者昨晚统制大人业已批准召集滦州城中的大夫、郎中和西医来这里帮忙,相信今天不会太忙。”

    袁肃欣慰的说道:“如此就好,到时候还请先生让外面的大夫照料一下林仁卿的伤势。”

    老军医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喝下汤药,袁肃起身告辞,出了军医处迈步向北边营房前去。昨天早上与陈文年约好在北边营房见面,如今七十九标标部营楼严重毁坏,暂时只能在北边营房随意找一处空置的房间办公。走在标部大院里,他赫然发现今天大院里的人少了许多,尤其是那些巡防营的官兵,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多少身穿号服的人。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大院正门,只见正门外的街道上搭建了一些行军帐篷,不过并也没有昨天那样拥挤的场面,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巡防营士兵来往。他在心里暗暗猜测:难道巡防营昨天已经撤出滦州城了?

    来到北营区,这里倒是与昨rì一样人来人往。

    袁肃向营务处的小楼走去,不经意之间忽然瞥见左侧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一块坍塌的石头上。他侧目仔细看去,只见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山河。对方看上去十分疲倦的样子,颓坐在那里一点jīng神都没有,彷佛是一根抽干水分的树墩。

    他赶紧快步走了过去,还没靠近就开口招呼道:“赵大人,我昨天一直在找你!”

    赵山河缓缓的抬眼看向袁肃,原本颓废的jīng神面貌突然爆发出一股怒火,他豁然站起身来,气势迫人的向前走了两步。袁肃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才一转眼的时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毫无防备之下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袁肃!”赵山河一把揪住了袁肃的衣领,袁肃都能明显的感到对方的双手因为用力过猛而剧烈的颤抖着。

    袁肃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之后他才明白,看来赵山河对岳兆麟的死仍然放不下。

    “赵大人,我知道你埋怨我前rì在南城的布防,可是换作是你,你能怎么做?当然,不管jǐng卫队士兵是否完全遵照作战计划行事,我都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这一点我不会辩解。岳大人的牺牲我同样很难过,若不是他多次提醒,我早就被革命党杀害了。如果你要打我,我绝不还手,也绝不怪你。”他面带伤感的说出这番话,说完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在做挨打的准备。

    他当然不会还手,以自己目前伤员的状态断然是打不过赵山河。

    赵山河的双手依然在颤抖,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他终于只是用力推开了袁肃,然后满是懊恼之sè的重新退回到之前的地方坐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继而是全身开始隐隐的发抖。他对岳兆麟的死确实耿耿于怀,可袁肃都说出这样一番话了,自己又岂能把责任全部推在对方一人身上?

    袁肃松了一口气,他缓步走上前,语气沉重的说道:“赵大人,你的忠义让我很赞佩,我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事已至此,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我希望赵大人你能尽快振作起来,毕竟咱们七十九标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赵山河深沉的叹了一口气,却什么话都没说,他脸上的伤感丝毫未减。

    袁肃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伸手拍了拍赵山河的肩膀,然后转身向营务处走去。

    在营务处走廊上,袁肃正好看到陈文年在向一名文职军官交代什么,最后还从文职军官手里接过了一份文件。他加快脚步向前,等陈文年与文职军官说完话之时,自己正好走到跟前。陈文年早就看到袁肃,他先示意文职军官离去,然后才转过身来。

    “陈大人,那人是谁?”袁肃随意的问道。他发现陈文年今rì的jīng神面貌比昨天好了许多,不过眉宇间仍然有几分忧愁之sè。

    “总镇通讯室的,昨天我向他们要了一份七十九标的善后汇总,今天才送过来。”陈文年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说道。

    “哦。张大人没来吗?”袁肃又问道,既然是商议七十九标整顿事宜,自然少不了张建功这位代理标统,再者本来七十九标军官所剩无几,人多也更有效率一些。

    “哼,我昨天下午找过姓张的,你猜他说什么?”陈文年脸上露出鄙夷,冷冷的说道。

    “该不会是只让我们来负责这些事吧?”袁肃试探的回答道。

    “那也应该有一个像样的理由才是吧。他居然说要先处理第三营的事务,还要尽快为七十九标标部找一处新押房。”陈文年轻蔑的说道。

    “唉,不分轻重!”袁肃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

    “毋须理会他,你我先商议好整顿方案就是。”陈文年说道。

    “对了,适才我在外面见到赵大人,我想,整顿七十九标的事情他必然是能帮上忙的。”袁肃下意识的说道,他对赵山河这个人还是很欣赏,无论是能力又或者个人xìng格,都是值得拉拢的一个人物。

    “我知道,早些时候我也见过复甄。这人太念旧,他对岳大人的死一时半会还缓不过神来,先由得他去吧。”陈文年叹了一口气说道。

    “陈大人,其实咱们真应该跟赵大人多亲近一些,要知道咱们七十九标除了第三营之外,就剩下赵大人的jǐng卫队是完整的。rì后真要做什么事,手里没有兵会很麻烦。”袁肃故意压低声音,旁敲侧击似的说道。

    陈文年眼前一亮,立刻会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二人来到走廊另外一边的一间小屋里,这里原本是第三营营务处的茶水室,如今营务处都是总镇的人占着,他们现在只好先在茶水室将就着办公。

    陈文年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袁肃,又在一旁解说了一下目前七十九标的情况。

    经过前天晚上一役,七十九标三个营总计阵亡七十九人,其中标部军官的人数占了三分之一,受伤人员大约有三百人,其中重伤者四十八人。伤亡的数字虽然并不太严重,但起义的两个营中途出现大量逃兵,再加上镇压行动中有一支起义军突围出城,这才是造成了七十九标人员锐减的主要原因。

    “目前除了阵亡和因伤无法到职的人之外,缺额人数大约还有一百七十多人,第二营管带施从云带了二营jǐng卫排突围,至今下落不明,也就是说另外还有最少一百三十多人的逃兵。”陈文年总结的说道。

    “这些事不可避免,先不说施从云的人,只说这一百多逃兵我们应该尽量招回。可以派人到滦州周围县镇上张贴公告,就说七十九标不追究之前逃兵之罪,所有逃兵可尽快返回滦州标部报道。”袁肃提议道。

    “你说的对,这应该有效果,毕竟在军营里还有一口饭吃,在外面只能落草为寇了。说实话,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一百多人一百多支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陈文年语气带着几分忧虑的说道。二十镇之前还在关外时,他就已经见识过关外匪患的严重xìng,尤其是当兵的脱了军服落草为寇,那更是祸患无穷。

    “陈大人所言极是,所以我们应该认真对待逃兵这件事。在公告上我们可以做一些文笔,不仅不追究他们之前责任,还可称他们为了脱离革命党控制而故意离队,因此只要返回标部报道者一律嘉赏。相反过了期限仍不返回报道者,按逃兵之罪处理,一旦抓到重罚不饶。”袁肃又补充的说道。

    “嘉赏的事情我会向潘大人请示,尽量争取一笔预算。”陈文年点了点头说道。

第24章,人满为患

    之后,二人又商谈了关于七十九标第一营、第二营的重建问题。这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是将现有士兵分配一下就好,还要重新安排各级营属机构以及大大小小的军官。虽然对于前天发生的起义事件,总镇那边没打算追究太多的人,但是只要是参与起义的军官一律严格处理,也就是说标部要重新提拔一批军官才能组建营级单位。

    以目前七十九标的情况,人员缺额太过严重,别说一时半会无法提拔那么多军官,就连基层的士官都不够用。

    经过一番商议,袁肃提议优先重建第一营,可以将标部jǐng卫队的士兵补充到一营,再抽调部分二营的士兵把一营缺额填满,由jǐng卫队队官赵山河代理营管带。

    这么做一方面可以有效利用jǐng卫队硕果仅存的军官、士官,另外一方面让jǐng卫队监督并同化革命士兵,第三方面还能避免张建功正式上任之后将jǐng卫队也收归己有,到时候七十九标当真是张建功一手遮天了。

    反过来说,陈文年和袁肃要趁着这次机会掌控第一营,只有这样才能在标部奠定话语权。

    至于第二营,在填补第一营之后剩下的兵员不会太多,人少自然容易管理,到时候甚至可以由标部负责直辖第二营,然后再慢慢补充和建设。

    陈文年听完袁肃的介绍,心中对袁肃的深谋远虑十分欣赏,当即拍手说道:“你说的很对,就应该这么做。这段时间我们应该尽快把这件事落实下来,最好趁潘大人还没走之前,直接上报给潘大人来决定,到时候张建功就算想反对都不行。”

    他与袁肃都很清楚赵山河的为人,岂不说赵山河是一个耿直的人,就说岳兆麟遭张建功出卖,单单这一点赵山河就绝不会跟张建功走到一块。只要将赵山河扶为管带,七十九标就由不得张建功胡作非为。

    袁肃又说道:“陈大人,既然你我都知道张建功为人很有问题,不管是为了七十九标还是为了个人利益,我们参谋处必然要与张建功的标部形成制衡。”

    陈文年沉吟了片刻,最终点着头说道:“没错,我们一定要有一个清楚的共识。”

    他之前并没有认为袁肃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物,最多只当作是有上进心,不过就在听完刚才那番“参谋处和标部制衡”的话之后,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的见习军官。或许眼下他们可以站在同一阵营,但一旦张建功被扳倒之后,对方又会如何走接下来的路呢?

    商讨到最后,袁肃询问了关于滦州城中各路部队的情况,如今滦州起义已经镇压下来,巡防营和第四十协的人马也应该撤回本部才是。无论总镇安排哪一支部队留驻滦州,要想顺利的展开善后工作,首要之事就是恢复城中秩序,若是城内还留有这么多士兵,不仅场面上会显得很混乱,还会给滦州城造成不必要的资源负担。

    “此事确实颇为棘手,正所谓人满为患。不过好像潘大人已经觉察到这一点,早上我听说潘大人在昨天的时候私底下跟王大人谈过,所以王大人已经连夜撤走了一部分巡防营的士兵,不过八十标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陈文年拧着眉头说道。

    对于这件事袁肃也无能为力,只能看潘矩楹如何处理了。

    接下来的时间他与陈文年开始起草整顿七十九标方案的草案,在晌午之前总算拟出了一篇文案。中午简单吃过午餐之后,二人开始分工协作,陈文年负责起草召回逃兵的文案,然后找赵山河谈话,袁肃则去城外第一营和第二营的营务处视察,顺便安抚一番起义士兵。

    昨天下午时,总镇便已经下达命令,只将参与起义的各级军官暂时扣押在标部大院,其余在押的起义士兵全部没收枪支送还本营待命,当然,为了安全起见也派出七十八标的士兵前往各营监督。

    袁肃在临行前特意找到jǐng卫队排长孙连仲,让孙连仲带几个jǐng卫队士兵陪同他一起出城,这世道不太平,自己只身一人出城不仅没有军官的威仪,更缺乏安全感。要知道施从云还带着一支人马在外面游荡,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做出一些胆大的事。

    来到后勤处领马时,袁肃和孙连仲等人发现原本属于七十九标的战马少了好几匹,询问之下才知道昨天晚上撤走的那些巡防营借走了几匹战马。

    孙连仲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道:“这些狗杂碎,还真是能顺手牵羊,只怕才一天的时间已经让他们把全城都洗劫了一遍。”

    袁肃没有说话,不过表情却显得很严肃,他一言不发的牵了一匹战马往外走。孙连仲和另外几名jǐng卫队士兵也都各自领了一匹马,不过从后勤处到走出标部大院,孙连仲嘴巴一直都没闲着,气呼呼的说个不停。

    第一营和第二营的驻地并不在一处,但好在两地相距不算太远。袁肃一行人先去了二营营区,随后才顺着官道去了一营营区。这两天参与起义的士兵无所事事,又没有军官约束,因此营区显得比较杂乱无章,那些负责监督的七十八标士兵除了限制人员离营之外,其余的一概不过问。

    袁肃每到一个营区,先召集士兵做了一番简单的讲话,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让这些士兵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并提醒他们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前者是让士兵们彻底安心下来,确定表示上面不会追究他们的责任,后者自然是要让他们记住自己还是七十九标的一员,尽快从起义事件中恢复过来。

    除了做思想政治工作,袁肃还切身实地的帮助这些士兵解决了一些,比如之前在起义行动受伤伤员的救治问题,由于七十九标军医处的资源有限,前两天都是优先处理参与镇压起义的伤员,反而把这边给置诸脑后。袁肃承最迟明天下午,必定调派医务人员来营区处理伤员,并且自己还当场指导了一些伤口保养的技巧。

    再比如营区的伙食问题,滦州城内现在驻扎的军队太多,上面都优先照顾自己的队伍,将起义士兵的饮食放在最后。虽然两个营区还是保持一rì两餐的供应,可伙食的质量大不如前,馒头小了一半,粥汤清可见底。

    袁肃前后悉心安抚了一番士兵,他保证两天之内解决伙食问题,让士兵们再坚持这两天时间。当天晚上,他甚至就在一营营区与士兵们坐在一起吃晚饭,发现伙食果然大打折扣。

    就在吃饭的同时,他趁着这个场合向在场的士兵阐述了一些浅显易懂的国家主义、民族主义以及军人职责的道理。他强调身为国人自然要热爱国家,但国家和政权是两码事,当权者如果不能保证国家主权尊严、人民大众利益,那人民反对它是理所当然;军人的天职是保家卫国,不要轻易的参与政治活动。

    袁肃故意将革命解释为是一种政治活动,虽然这些话只是片面之词,但他的主要目的是收拢人心,让士兵们从浮躁的革命情怀中冷静下来,顺带也暗示自己不是一个反动派。

    在场的士兵大多文化程度不高,之前也没有搞清楚“革命”的涵义,现在听了袁肃煞有其事的一番阐述,不少人都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

    除此之外,他们赫然发现原来七十九标标部还有一些好军官,眼前这位袁大人不仅平易近人又真心实意关心士兵,更重要的是不像其他那些军官一样把他们当“反贼”来对待。这对于刚刚经历一场波折的他们来说,是一份弥足珍贵的慰籍。

    再者,这些在场的士兵当中有不少人前天晚上就在南郊古城墙,他们亲眼目睹了袁肃照料受伤的起义士兵,还分给俘虏水和食物。今天再次相见,他们心里更加确定袁肃是一个正直的好军官,也因此更容易的接受了袁肃的这番言论。

    晚饭过后,天sè已暗,袁肃不便多留下来,于是简单的又叮嘱了几句并且复述了之前自己做出的承诺,然后便带着孙连仲等人返回城内。

    回到滦州城已经是快到八点钟,去后勤处交了马,袁肃就让孙连仲等人先回去休息,他则先去了一趟北营区,打算跟陈文年碰一个头。

    恰好陈文年也在找袁肃,二人在营务处小楼前不期而遇,于是一起回到营务处一楼的茶水室,把今天的情况相互交换了解一下。陈文年听完袁肃的汇报后,沉吟了一会儿,面露难sè的说道:“伤员医疗方面应该不成问题,现在标部这边请来了不少城里的大夫、医生,明天安排他们去乡下营区走一趟无甚大碍,只是伙食和棉被方面恐怕一时半会儿不容易解决。”

    袁肃皱了皱眉头,问道:“陈大人,这事情能有多难?只要恢复一营、二营之前的伙食水平就行了,我们标部完全有这个能力。棉被可以再缓一缓,大不了先把一批阵亡士兵的棉衣送过去凑合一下。”

    陈文年有些埋怨了瞥了袁肃一眼,说道:“亏潘大人还让你兼管军需,现在标部的物资是什么情况你竟一点都不知道?七十八标、八十标还有巡防营的人,吃的、用的都是从我们七十九标这里要,城里的人都快顾不上了,还怎么顾城外的人?”

    袁肃脸sè沉了下来,默然片刻,他正sè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把这些人都送走才是。不如明rì陈大人与我就去见一见潘大人,把这件事说清楚。”

    陈文年微微的点了点头,掷地有声的说道:“好吧,咱们若是不着急,可就没人再为咱们七十九标着急了。”

    之后陈文年又拿出了他起草的召回逃兵的公告让袁肃过目了一遍,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再增加或者删减。袁肃草草的过了一遍,毕竟陈文年案牍经验丰厚,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陈文年顺便还说了一下关于赵山河的事情,经过他旁敲侧击的试探,赵山河十分明确的表达了自己与张建功势不两立的态度。

    “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袁肃点着头说道。

    “哦,对了,下午时我已经派人收拾了一下军官宿舍,一楼的宿舍都空出来了,今晚你可以回自己的宿舍休息。”陈文年又说道。

    “这倒真是一个好消息。”袁肃笑着说道。

    告辞之后,袁肃起身出了营务处,先行返回他之前的宿舍整理了一下。虽说这里前天晚上刚死过人,但随后征用房间的人早已清理了一遍,当然,除了清理环境之外还顺带清理了房中的私人物品,袁肃没有来得及带走的积蓄、个人衣物等等都不见了。不过好在钱物不算多,丢了也不会心疼,另外被褥都还在,晚上总算不会挨冻了。

第25章,标部会后

    次rì,袁肃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醒来时才发现窗外已是rì上三竿的光景。显然连续两rì没能好好休息,昨晚终于能睡上床榻,正因为如此这一觉竟睡过了头。

    他连忙爬起身来,仓促披了一件外套就打开了房门,只见站在门外的是孙连仲。

    “孙排长?有什么事?”

    “袁大人,你果然还在睡觉,早上陈大人找你许久不见,所以陈大人只好自己去见潘大人了。”孙连仲看着袁肃睡眼朦胧的样子,哭笑不得的说道。

    “哦?现在什么钟点了?”袁肃连忙问道,心中暗暗叫糟,这一觉睡的实在太过头了。

    “都已经中午了,不过袁大人毋须多虑,陈大人跟潘大人说您是到城外安抚一营、二营士兵去了。就在半个钟点前陈大人和潘大人已经会商完了,所以才让小的来找袁大人,把会商的结果告知袁大人。”孙连仲不慌不忙的说道。

    “是吗?都开完会了?行,你稍等一下,我先去洗漱一下。”袁肃快速的说完话,然后返回宿舍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又冷水清洗了一下脸颊,整个人总算jīng神了起来。

    之后他与孙连仲离开了宿舍,前往军官食堂吃饭,顺便坐下来谈一谈今天早上陈文年与潘统制会商的结果。不过就在前往军官食堂的路上,他赫然发现今天标部大院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一眼望去,许多七十八标和八十标的官兵正在捆扎行囊,北营区的那几顶军营帐篷也都拆除了,好几处营房的士兵正在向外搬动,俨然就像是一副整装出征的样子。

    看到这里,袁肃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今天早上陈文年与潘统制会商的结果,尽管这些正在收拾行李的士兵一个个态度散漫,但无论怎么说他们总算是要离开标部大院。

    来到军官食堂,里面的人并不多,大部分军官还在外面指挥麾下做撤离前的准备。

    袁肃和孙连仲领了午饭之后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来,他直接切入正题,问道:“今天早上就只有陈大人一人去见潘大人吗?”

    孙连仲说道:“张大人、赵大人都去了,小人也去了。”

    袁肃缓缓的点了点头,心中暗道:看来还真是一次大会!

    孙连仲快速的向嘴里拔了几口饭,然后接着说道:“袁大人你肯定不知道,今天早上滦州可出了好些事故。陈大人还没去见潘大人之前,滦州知州王磷同王大人倒是先来见了一趟陈大人,府衙今天清晨接到几个大户的报案,说他们在石门镇的庄子凌晨时被人劫了,有人看见劫庄子的贼子穿着新军军服,还拿的都是长枪。”

    滦州知州是从四品官员,论级别与袁肃这位协参领同级,因此尽管二十镇统制潘矩楹尚在标部大院,知州也不敢轻易越级拜见,只好先找到标部参谋陈文年。至于石门镇遭劫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意外,若说是之前流窜在外的逃兵所为并非没有这个可能,但这些逃兵胆子也太大了一些,明知道滦州城现在驻有这么多军队,竟然还敢顶风作案!

    “陈大人怎么说?”默然过后,袁肃开口问道。

    “正因为这件事,所以陈大人才找到张大人、赵大人还有小人立刻去见统制大人。统制听说石门镇的事情后,本打算派七十八标负责处理,但张大人却说这件事发生在七十九标辖区,而且作案的也很有可能是七十九标逃兵,所以应当由七十九标负责。”孙连仲一边抹着嘴巴上的饭粒,一边快速的说道。

    袁肃不清楚张建功为什么要抢着担待这份责任,但他肯定张建功绝对不是有责任心,十之仈jiǔ只是想在统制大人面前表现一番。

    “陈大人一开始没表态,不过在张大人说完话之后,他立刻向潘大人呈递了一份文件,说是关于召回逃兵的通告,还有七十九标整顿的计划。潘大人似乎心思没有放在这件事上,他只简单过目了一遍,然后就批准了。”孙连仲又说道。

    “是吗?这倒不是坏事。不过,张大人之前没有看过这份文件才是,他是什么态度?”袁肃若有所思的问道。

    “张大人什么话没说,好像算是默认了。呵呵,话说回来,这次真是有感谢袁大人您的安排,小人已经被提拔为第一营第二队队正,今rì下午就随赵大人一起带队赴营。”孙连仲说到后半句话时,整个人变得由衷起来。

    “你毋须谢我,我也只是希望能人尽其才而已。你刚才说下午就带队赴营,这么快?”袁肃客气的回了一句,随后又转而问道,在他看来现在标部这边正需要人手,若赵山河、孙连仲带着jǐng卫队赴营,rì后连一个跑腿的人都找不到了。

    “这是张大人的意思,他说七十九标要尽快恢复过来,所以整顿工作一定要从速从快。”孙连仲说道。

    原来是张建功,这就不奇怪了!袁肃暗忖道。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建功之前没反对陈文年提出的整顿计划,看来张建功首要之事就是掌握滦州城中的大权。不仅如此,只怕对方还会另有所图。

    “如此也好,尽快恢复七十九标秩序也能尽快让滦州太平下来。”袁肃不动声sè的说道。

    “不管如何,但凡rì后袁大人有任何用得着的地方,只要传话小人,小人甘为前驱。”孙连仲认真的说道。

    “言重了。”袁肃轻声笑了笑。他倒是确实很看重孙连仲,不仅因为对方是rì后的大人物,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身边需要一些可以用的人。

    他端起饭碗吃了几口饭,继而又想到标部大院里的情况,就算陈文年早上跟潘矩楹说过关于撤走滦州城内多余部队的事,但这件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决定下来。正所谓情深容易,尤其是第四十协那边一直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对了,七十八标和八十标的人打算撤离吗?这是怎么回事?”他再次向孙连仲问道。

    “七十八标是打算返回唐山了,毕竟总镇那边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潘大人计划今明两rì就随七十八一起返回。八十标第一营是接到通知调往东安各庄驻守,唉,四十协的那些人总算还是占了咱们滦州一席之地。”孙连仲叹了一口气说道。

    东安各庄是滦州城外北郊区的一处乡镇,也是遵化到滦州的必经之地。虽说算不上是富庶之地,但毕竟是滦州北边的门户,让八十标派人驻守此处,rì后滦州就不是七十九标单独说的算了。不过,对于这件事所有人都早有觉悟,经过三天前发生的起义动乱,上面不放心是很正常的,再者七十九标现在也缺乏足够的军官,必然需要另外的部队分担地区军务。

    就增派驻守滦州部队的问题,前天开会的时候总镇与四十协已经露出了火药味,想必这几天也都在为这件事争执不休。不过现在看来,显然是潘矩楹决定让步了。

    “这么说,范大人不会在这里多留了?”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

    “具体的情况小人说不准,今天早上陈大人也向潘大人强调过这个事情,潘大人说应该就在这几天里各路部队都会陆续撤离。小人听营里面的兄弟说,四十协的范大人同样急着赶回去,因为遵化那边也有革命党在活动,有不少八十标、八十一标的军官都参与进去了。”孙连仲兴致勃勃的说道,一旦聊到小道消息,总有一些军营中人会很感兴趣。

    “是吗,竟有此事?”袁肃颇有兴致的说道。

    他倒是记得历史上滦州起义引起了直隶一带不小波动,除了七十九标之外,二十镇八十一标第三营管带冯玉祥也密谋策划起义。不过最终事败被捕。看来遵化那边所谓的革命党活动,说的正是冯玉祥的事情吧。

    不管遵化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些都袁肃没有太大关系,他现在最关注的当然还是各路部队退出滦州的问题。潘矩楹与范囯璋既然不在争执派遣哪一支部队留驻滦州,剩下的问题就简单多了。至于巡防营那边理应也不会有什么差池,从昨天开始巡防营的人马就在陆续撤离,只怕会比四十协那边更快撤出滦州。

    这时,孙连仲已经吃完了自己的午餐,他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补充的说道:“对了袁大人,稍后你去一趟北营那边,潘大人让你下午去找他。”

    袁肃扬了扬眉毛,问道:“潘大人有说是什么事吗?”

    孙连仲摇了摇头道:“小人可不知道。”

    午饭过后,孙连仲要回jǐng卫队收拾行囊,于是先告辞离去。临别时袁肃倒是好言叮嘱了孙连仲几句,让其在第一营尽忠职守、努力做事,还说七十九标正值重新整顿之际,rì后必然有很多升职的机会。最后一句话自然是一种暗示,孙连仲不是蠢人,连连应诺了一番。

第26章,统制试探

    袁肃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刚好过了十二点,他打算前往北营区去见潘矩楹。就在路过满目疮痍的标部旧营楼时,突然有人从一旁叫住了他:“袁大人。”

    袁肃侧目望去,只见旧营楼偏门前站着一人,正是军医处的老军医。不等他应答,老军医紧接着又喊道:“袁大人,林大人醒了!”

    听到这句话,袁肃心头大大的舒展了一口气,他连忙快步走了上去,迫切的问道:“仁卿现在状况如何?”

    老军医微笑着说道:“袁大人勿慌,昨rì城里的西医已经为林大人诊断过,用了一剂针药,今rì又挂了一个药瓶,早些时候已经能吃东西了。”

    袁肃感激的说道:“真是太好了,有劳先生照顾,我现在就去见一见他。”

    他与老军医一起穿过偏门,来到军医处的小屋子,又快步绕到屋子后面的小院子,这里的医疗帐篷并没有拆除,不过住在里面的伤员已经少了许多。掀开林伯深所在的帐篷,只见对方正半坐着闭目养神,脸sè仍然有些苍白,身子倚靠在一床折叠起来的被褥上面,帐篷顶上还悬挂着一个已经空了的药瓶。

    帐篷掀开的动静让林伯深苏醒了过来,他立刻看到站在门外袁肃,虚弱的开口道:“梓镜,你来了?”

    袁肃走进帐篷,在林伯深面前蹲了下来,关切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现在感到怎么样?你可知道你已经昏迷两天时间了!”

    林伯深憔悴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早上医生还说过,既然可以开始吃东西了,那就表示恢复的很好。梓镜你毋须多虑,我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袁肃本来还想说一些谢谢的话,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考虑到林伯深对革命的态度,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陷入一阵无奈的沉默。

    略略顿了顿,林伯深彷佛看出了袁肃的心思,他缓缓的说道:“前几rì发生的事情,我今天早上已经听说过了。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个世道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袁肃深沉的说道:“仁卿,有些事必须一分为二的来看待,革命有它的正面也有它的反面,当然,最终还是事在人为。只是……人心难测啊。”

    林伯深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唏嘘的说道:“是啊,很多事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哦,对了,潘大人会如何处置我?”

    袁肃笑了笑道:“这方面你不必担心,你的事情我已经向上面交代过了,是你救了我,上面不会把算作会党分子的。”

    林伯深听完袁肃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相反一股忧愁愈发明显。

    袁肃心里很清楚,以林伯深对革命的热忱之心,却遭受这样的变故,实在是一种沉重的打击,再没有什么比打击一个人的理想最残酷的事情。

    再次叹了一口气,林伯深沉重的说道:“经过这件事之后,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了。”

    袁肃拍了拍林伯深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道:“仁卿,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多想,最首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自己的伤势,等你彻底恢复过来后再想今后的路怎么走。”

    林伯深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袁肃的话。

    袁肃知道林伯深现在身体很虚弱,一定要多休息,因此没有在这里待很久。他再三叮嘱林伯深安心养伤,自己一旦有空就会过来探望,随后便起身告辞离去。

    出了帐篷,袁肃又跟老军医说了几句话,希望老军医这几rì能再悉心照顾林伯深一番,等标部大院整顿过后,他会尽快安排林伯深搬回宿舍修养。

    从军医处走出来后,袁肃心中仍有一些杂念,林伯深的事情始终在他心头有挥抹不去的东西,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只是有一种拿捏不准的感觉。

    之后他直接来到北营区,正好在营务处门口遇到一名总镇的侍从官,袁肃让侍从官先去潘矩楹那里通报了一声,片刻过后侍从官返回门口,带着他来到营务处二楼的一间押房。

    押房里面除了潘矩楹之外没有其他人,在袁肃走进来之后,潘矩楹示意侍从官先退下,然后对袁肃招了招手,让其在面前的座椅上落座。

    袁肃没有客气,直接在座椅上坐下,然后微微欠身的问道:“潘大人,不知您何事找在下前来?”

    潘矩楹不慌不忙的将自己面前一份文件推到袁肃面前,平静的说道:“梓镜,这份是我昨天晚上刚刚拟定的电文,稍后会直接汇报到京城,你要不要先看一下?”

    袁肃不禁诧异,这种电文轮得到自己来看?他仔细琢磨了一下潘矩楹的这番话,既然对方是问“要不要”,显然还是有保留的意思。于是他立刻说道:“既然是潘大人您亲自拟定的电文,在下岂敢僭越。”

    潘矩楹淡然一笑,说道:“你看看并无妨,若不想看我也不勉强。今rì找你来的原因,与这份电文多多少少是有关联。”

    袁肃面露疑惑,思索一阵之后,他说道:“在下敢问潘大人究竟所为何事?”

    潘矩楹见袁肃确实不打算看这份电文,于是重新拿了起来,在手上摇晃了一下,然后说道:“严格的说这份电文并不是由我一个人拟出来的,王总兵和范协统都有参与斟酌。昨天晚上我在过目这份电文时,发现王大人在电文里面刻意添加了几句,正是关于你的。”

    袁肃最先想到的是自己“袁世凯侄子”的事情,他与王怀庆唯一的交集就是这一点,如果没猜错肯定是王怀庆在电报里加上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担心这份电报就这样发到京城去,因为电报肯定会转交到京城真正掌权人袁世凯的手里。尽管他确实与袁世凯有族亲关系,可这份关系毕竟太过疏远,要是袁世凯根本不认自己这个远亲,到时候可就打肿脸充胖子了,别说会在王怀庆、潘矩楹眼里大打折扣,只怕在军中的形象也会严重受损。

    当初之所以敢夸下这样的海口,一则是投机的心理态度,二则是从没想过会有人敢把这件事报告到袁世凯那里。倒是王怀庆真是无事找事,什么话都要往上面报。

    他没有将心里的忧虑表露在脸上,故作沉着的问道:“是吗?不知道王大人在电文里提及在下的是什么事?”

    潘矩楹不动声sè的反问道:“据说,袁宫保是你的叔父,可有此事?”

    袁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确有此事。”

    潘矩楹仔细盯了袁肃一阵,似乎要从袁肃的脸上找到破绽似的,过了一会儿之后他露出了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说道:“发生暴X乱那天晚上,很多事情我并没有亲眼目睹,不过王大人在电文里提到,那天在滦州南郊时他率众及时赶到,在混战之中救了你。正因为你与袁宫保的关系,所以他才将这件事写了进去,也好让袁宫保不必担心。”

    袁肃心中暗骂:王怀庆这个老匹夫,真是什么牛皮都敢吹,就为了多贪这一丝功劳,竟然把老子给卖了。他同时也揣摩着潘矩楹对自己说这番话的用意,要么对方是对王怀庆有偏见,希望自己拆穿这些谎报的功绩,要么对方是在怀疑自己与袁世凯的关系,借机试探一番。

    他犹豫了一阵,这才开口说道:“当rì之事滦州危在旦夕,在下无力阻拦叛军入城,庆幸王大人及时赶到解了燃眉之急,若是这么说来,王大人确实是救了在下一命。”他故意说的模棱两可,但只要稍微有些心思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真意。

    潘矩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一副开门见山的态度,说道:“这么说吧,毕竟这件事并非我亲眼所见,王大人简单两笔描述的又不详尽,所以我才找梓镜你来,希望由你再补发一份电报,亲自向宫保大人把事情说清楚,对宫保大人是一个交代,对梓镜你是一个公平。”

    听到这里,袁肃脑海里快速思考了起来,表面上看来潘矩楹还真是对王怀庆不满,不过不方便亲自去打小报告,所以才让自己这个袁宫保的侄子来捉刀。但细细想来这未尝不是一次试探,假使他的电报不被袁世凯受理,不仅自己与袁世凯的关系被揭穿,而且还背了得罪王怀庆的黑锅。

第27章,验证关系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潘矩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袁肃真是袁世凯的侄子,那他既能打击王怀庆,又给了袁肃公正的人情;就算袁肃不是袁世凯的侄子,他同样打击了王怀庆,而且还找到一个狡诈之徒来替自己挡箭。真正是两全其美。

    然而在这一阵思考之后,袁肃好整以暇的回话道:“潘大人所言极是,看来在下确实有必要发一封电文,将整件事交代清楚。”

    若潘矩楹只是将之前的电文发出去,袁肃确实有些担心,不过现在潘矩楹让他亲自再发一封电文,自己不仅不再有担心,反而更有信心能让袁世凯确认自己的身份。

    看到袁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潘矩楹也乐得其所,颔首说道:“如此最好不过,梓镜你现在就去草拟电文,明天中午之前送到这里即可。”

    袁肃轻笑一下,说道:“一份电文毋须多少功夫,今天之内在下便送到大人这里。”

    潘矩楹自然没有异议,相反在心里倒是更相信袁肃的身份,他道:“是吗?那甚好。”

    袁肃没有在押房里多留,直接起身告辞离去。

    出了营务处,他心绪一时间十分复杂,不过好在自己还是能够理清楚头绪。关于那份电文的事情他早已经盘算好内容,如果成功了那自然是最好,就算不成功自己也另有出路。

    袁肃没有立即回到宿舍开始撰写电文,一篇电文百余字的内容,根本用不着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先去找了一趟陈文年,了解一下今天标部的情况,无论如何标部里的事情还是要处理妥当,这里可是自己真正的“本钱”所在。

    此时陈文年已经在jǐng卫队的营房设下专门的办公室,反正jǐng卫队下午就要出城,这里的营房正好空了出来。他刚刚与张建功谈完话,后者早一步出去了,只有他独自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

    袁肃站在门外时,陈文年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他只好伸手敲了敲敞开着的房门。

    “梓镜?你来了,今天早上你可真是让我失望。”陈文年抬起头看向门外,在发现是袁肃后叹息的说道。

    “实在抱歉,好几rì没沾床,这一下子睡过头了。”袁肃苦笑着道歉道,迈步走进了押房,在陈文年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今早还不算麻烦,所以也无妨,不过今后一定要有一个样子。”陈文年告诫的说道。

    “这是自然,一定不会再有下一次。”袁肃郑重的答道,不过他已经感觉到陈文年今天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于是他旋即又问道,“陈大人,你脸sè不太好,早上莫不是发生什么事?”

    “刚才张建功就在这里,从潘大人那里出来后,我和他谈了很久。”一提到这件事,陈文年脸sè更加沉重了起来,说话时的语气都带着明显的怒意。

    “莫非是关于石门镇的事情?”袁肃试问道,就目前的情况也就只有这件事最棘手了。

    “没错。潘大人本来打算让七十八标负责处理这件事,张建功这竖子竟不顾实际情况非要夸下海口。他担待下来也就罢了,我找他谈时让他调第三营负责此事,他却说第一营距离石门镇最近,应有第一营来负责。”陈文年动怒的说道。

    “竟有此事?这确实太过分了。”袁肃同样感到不痛快,张建功好大喜功担下这份差事,倒头来却不自己出力,而是推到第一营身上,这是何等的卑鄙。

    岂不说第一营才刚刚开始重组,各方面物资都不齐全,更何况第一营是之前参与起义的主力部队之一,在石门镇劫掠的逃兵也有可能是出自第一营,这让第一营的士兵怎么对自己人下手?又怎能保证其中不出现里应外合的事故?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袁肃相信张建功不可能看不出来,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张建功故意如此,目的就是要借机打击赵山河和第一营。

    他心道:看来,这张建功真不是省油的灯,他已经陈文年这样安排第一营的蹊跷了!

    “这厮必然是故意如此,我与他争执了大半天,这厮是铁了心要第一营负责这件事。潘大人现在心思根本不在滦州,只怕他也不会理会这件事。”陈文年咬牙切齿的说道。

    “陈大人,此事毋须多虑,那些逃兵只要不拉帮结派,终归是成不了气候的。再者只要我们的告示张贴出去,必然能召回一些逃兵,打家劫舍的情况肯定会得到控制。”沉思了片刻之后,袁肃情绪镇定的说道。

    “但愿如此。”陈文年叹了一口气,脸上的忧虑之sè略有消弱。

    “陈大人,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安抚一营、二营的士兵才是重要,关于给一营、二营的物资和医疗方面的事情,陈大人今天早上有对潘大人说过吗?”袁肃又说道。

    “这件事早上我跟潘大人谈过,不过还是那句话,潘大人的心思似乎现在已经不在滦州这边了,他的回答仅仅只是敷衍搪塞。”陈文年不疾不徐的说道。

    袁肃皱了皱眉头,他自然是很在乎自己昨天对士兵的承诺,这不仅是个人信誉问题,更是会影响在基层士兵中的形象地位。

    “这件事你不必担心,今天下午八十标的人就会出城,七十八标下午也会撤走一部分,等他们都离开滦州后,这方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至于处理一营、二营伤员的事情,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赵大人今天下午会带一些大夫下去。”陈文年看了袁肃一眼,随即又补充说道。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我最担心就是无法兑现承诺。”袁肃点着头说道。

    “对了,今天潘大人找你什么事?”陈文年忽然问道。

    袁肃没有打算隐瞒,但是也不打算把话说的太全面,于是只告诉陈文年关于补发一份电报的事情,却没提到自己与袁世凯的这一环节。

    陈文年自然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补发一份电报这么简单的事情,潘矩楹为什么偏偏要找袁肃来做?不过有有些问题他不方便当着袁肃的面问,因此只好什么话都不说。

    之后二人又简单聊了一些公务,包括七十八标、八十标和巡防营全部撤离滦州后,针对滦州城的善后工作,以及标部大院的重新修葺工程等等。不过大部分内容都没能讨论出一个可行的结果,仅仅是做了一番商议而已。

    下午三点钟左右,赵山河来到陈文年的办公室辞行。袁肃和陈文年一起将jǐng卫队的士兵送到标部大院门口,简单的嘱咐了几句话,jǐng卫队就这样出发前往城外第一营的驻地。回来的时候,袁肃还要去撰写电文,于是没有再跟陈文年去办公室谈话,直接告辞返回宿舍。

    下午剩下的时间,袁肃一直在宿舍没有出去,电文不需要太多字,但是他尽量用一些文绉绉的辞藻字眼,显示出自己读过书的底子。屋外标部大院里逐渐哄闹起来,那是七十八标和八十标士兵撤离的动静,从早上开始收拾到中午陆续撤离,现在应该是最后一部分人马了。马蹄声、人声、碰击声络绎不绝,吵的袁肃一时心神不宁,短短三百余字的文稿挤牙膏似的挤了两、三个钟头。

    天sè暗下来后,袁肃带着写好的电文文稿,连晚饭都没顾上吃,直接前往北营区面见了潘矩楹。潘矩楹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接接过袁肃的电文看了一遍,他倒是没觉得电文内容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jīng挑细选了一些书生气的词句,事情也叙述的有条有理,不过在看到电文最后的落款时,表情却立刻发生了变化。

    只见袁肃在落款处写下了一长长一段字:“高祖袁讳耀东之玄孙曾祖袁讳重三之曾孙父祖袁讳保恪之孙父袁讳世勋之子袁克礼季名肃谨禀”。

    潘矩楹从没见过这样的落款,别说电文向来讲究简洁,能省一个字就省一个字,就算是书信通讯也从来没有人把自己高祖辈一一列为前缀。他楞了片刻,很快又恍然过来,可见袁肃虽有可能与袁宫保有关系,但只怕这层关系并不亲近,甚至二人都未曾见过面,因此才列出家中长辈来证明血脉亲系。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袁肃,却发现对方竟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彷佛早就料到自己会察觉落款的异样之处似的。

    不管袁肃与袁世凯的关系究竟如何,潘矩楹现在都无法轻易开口质问,毕竟就算袁肃与袁世凯素未谋面,可单看落款里提到的高祖到父亲一脉的名讳,的的确确与袁世凯有关系。再者他看到袁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自然不敢现在就把话挑明了,万一电报发到京城之后袁世凯当真认了这个侄子,到那时候可就自食其果了。

    左右寻思了许久,潘矩楹好不容易才开口问了一句:“梓镜,你以前的名叫克礼?”

    袁肃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克礼是家父在在下幼时按照家族字牌取的名字,五年前在下离乡外出求学时,学堂先生为在下取了一个学名‘肃’,寓意严肃认真、恪守规矩,这几年在下便一直以学名自称。”

    在他的记忆里,确实有一个小名叫袁克礼,不过好像自父母相继过世之后,自己就没有再用这个名字了,至于“袁肃”这个名字确实是学堂先生取的学名。

    这个年代学名不仅不算罕见,相反还十分流行,为了区别孩提时代的小名、族名甚至是家长同辈取的外号,因此入学读书时都会另取一个更为正式的学名,一则方便学籍登记,二则也方便同窗老师之间的交流。就如同后世的蒋委员长,族名蒋周泰,小名蒋瑞元,在正式掌权之前则一直使用的是学名蒋志清。

    潘矩楹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就这样吧,我立刻派人把电文发出去。之后若京城有回电的话,应该会直接发到唐山总镇通讯处,到时候我再派人转发过来。”

    袁肃不亢不卑的说道:“那就有劳潘大人了。”

    潘矩楹似是而非的笑道:“无妨。另外,今晚我会乘火车赶回唐山,总镇那边有急事要处理。明rì一早,除了部分伤员之外,其余部队都会全部撤出滦州,七十九标和滦州这边你们要多用心一些了。”

    听到这里,袁肃倒是注意到一点,滦州到唐山不过四、五十里的路途,这么短的距离潘矩楹都要坐火车赶回去,实在有些太过着急了吧。他联想到今天下午与陈文年交谈时,对方说过潘矩楹现在的心思不在滦州这里,可见上面确实发生了一些重大变故。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什么事,但这与自己并无太多联系,只要各路部队能尽快撤离滦州就好。

    他郑重其事的答道:“请大人放心,在下必然竭尽所能。”

第28章,安山急事

    经过前一rì早上睡过头,袁肃这天早上起来的格外早,天才蒙蒙亮时他便已经洗漱完毕。

    推开宿舍的房门,冒着一股冷空气走了出来,袁肃的jīng神顿时抖擞起来。此时标部大院一片清静,四处灰蒙蒙的看不见许多光亮,天地之间夹杂着一片混沌的银白sè。

    昨天白天时八十标的人马陆续完成转移,昨天晚上时总镇的人也全部搭乘火车离去,目前标部这里只剩下七十八标一个队以及巡防营的几十号人马,除此之外便只有那些留在军医处因伤不能动弹的人员。

    尽管各路部队暂驻滦州前后只有两、三天的时间,然而一下子撤走了那么多人,标部大院的气氛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反差。

    对于袁肃来说,他现在倒是很轻松,或者说整个七十九标上下都应该感到松了一口气,那些协部、总镇的大人物们都走了,七十九标才能完全放开手脚开始做事。

    离开宿舍后,袁肃向军官食堂走去,这个钟点伙夫们已经起来开始准备一天的食材,他正好先去拿两块馒头垫垫肚子。

    然而就在经过大院zhōng yāng的空地时,忽然位于南边的院门处传来一阵争执声。

    袁肃不禁停下脚步扭头向大门处看去,借着门口岗哨亭顶上煤气灯的晕黄光芒,依稀可以看见几个值岗的哨兵正对着外面说些什么,不过这些哨兵的身影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站在门外的究竟是什么人。

    这才什么时辰?竟有人现在找到军营?他心中疑惑着念叨,随即迈步向大门口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袁肃渐渐能听清楚大门处谈话的声音,那些哨兵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态度,话语字眼间满是污秽之气。他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军营中都是大老爷们,说一些脏话粗话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没过多久,他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当即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你说进去就进去啊?这里可不是醉月楼的花园!”

    “呵呵,你要叫我两声好哥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唉,哪里有这么简单,怎么的也要每个人香一口才是。”

    “对对对,香一口,哈哈哈。”

    哨兵们的笑声没有一个是正经的,甚至还有人蠢蠢yù动的要上前动手动脚。

    “你们……你们……放肆,让我进去。”这时,一个柔弱又颤抖的声音叫喊道。前面两声“你们”是惊慌和害怕,而到了后半句时却又彷佛突然鼓起勇气怒吼了起来,只可惜这种带着颤抖的怒吼根本没有任何jǐng告的效果。

    “哟,小娘子还生气了,来来,我来劝慰劝慰。”

    “哈哈哈,我就喜欢有脾气的小娘们!”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当兵的不是要保护平民百姓们,我们……我们真有急事。”又有另外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哭泣。

    然而哨兵们根本不在乎对方的情绪,反而越来越往前去,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其中还有人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揩油了。

    就在这时,袁肃从后面大喝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哨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了一跳,纷纷回过头来看去。当他们看到是袁肃时,更是一阵慌忙的散开,各自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这些哨兵都是第三营的士兵,若是在之前的时rì,他们是不会把袁肃这个外来的见习官放在眼里。可是自起义事件过后,岂不说袁肃被统制大人亲自提拔为正式军官,而且这段时间营中也在盛传袁肃是京城袁宫保的侄子。不管这个传言是否属实,反正他们这些基层士兵是不敢招惹的。

    哨兵们散开之后,袁肃这才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是两名少女,对方二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样子,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sè睡衫,脸上和睡衫上都有黑漆漆的污渍,头发是披散着,甚至还**着脚踝,乍得一看真像是一对姐妹乞儿。天寒地冻之下,这两名少女紧紧相拥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

    不过他仔细辨认一下,就算对方二人衣衫再如何不整,但那白sè的睡衫也是上等丝质,身上的污渍也不像是经年累积下来,而是才刚不久沾染上去的。

    “这是怎么回事?”袁肃转向值勤官,冷冷的质问道。

    “回大人,这两个疯女子刚才要硬闯军营重地,还自称是什么提督大人的女儿。卑职等人故意出言要激走他们!”值勤官赶紧解释道。

    “我家小姐是直隶总督大人的千金……”一名较矮的女孩嘤着声音辩解道。

    一旁几个哨兵都忍不住轻蔑的讥笑起来,吓的那个小女孩赶紧缩回身子。

    袁肃不禁奇怪起来,再次仔细打量了门外的两名女孩,从蓬头污垢和披头散发之间隐隐约约感到有些熟悉。

    不过没等袁肃回忆起来,门外个子较高的女孩却先认出了他来。

    “是你,你……你前几天去过我伯的家。”女孩的声音又是苦涩又是颤抖,饱含泪水的眸子充满希冀的盯着袁肃。

    “你是……张涵玲张小姐?”经对方一提醒,袁肃立刻想起了之前去安山镇征收保境军资的事情,只不过时隔太久,这段时间又把所有jīng力集中在应付起义善后的公务上面,因此将这件事置诸脑后了。

    女孩见袁肃认出了自己,沉压已久的负担总算松了一口气,也因此一时情绪无法收拾,泪水不由自主的倾泻X了下来。

    袁肃看着张涵玲摇曳的身影,生怕对方会突然晕倒,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

    “张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这才几rì不见,怎么会变成这样,不会是发生什么重大事故了吧?”他切声询问了道。

    “伯伯的家里……遭劫……我和小月逃了出来,那些坏人不仅……抢东西,还杀人……求求你,快带军队去救我伯伯……”张涵玲又冷又累,哭泣的声音哽咽着说话的声音,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毫无头绪。

    好在袁肃从这些话里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表情很快严肃起来。直隶一带向来都很安定,从没有发生过严重匪患,张涵玲所说的遭劫显然与前天发生在石门镇的情况一样,是属于七十九标流窜在外的逃兵所为。

    “你是说张举人家里遭到贼人夜袭?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有多少人?”袁肃尽量把话说的慢一些,让张涵玲能够在乱糟糟的情绪中听清楚。

    “我不知道……我只被枪声吵醒过来,然后……然后姨娘让我们侧门逃出去,可是姨娘没有出来……我只看到院子着火了,还有很大的响声……你快去救人呀!”张涵玲抽泣的说道,她单薄的身形抖动的越来越厉害,就像飓风中脆弱的风筝一样,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下去。

    “如此说来,你们是从安山镇一路跑进城的?”袁肃有些吃惊的说道。

    张涵玲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微弱的点了点头。

    安山镇距离滦州城有十数里的路程,袁肃真的很难想象,两个弱女子穿着单薄的衣服、赤着脚居然走完了这十数里的路,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同时他也由此推测了张举人家发生事故的时间,依两个女孩子赤脚行走的速度,至少应该相隔三、四个钟头之久了。

    他相信那些抢X劫张举人家里的贼人早已经逃脱了,至于张举人家中的情况暂时还不好预测,根据自己上一次前往张举人家里征收保境军资时所了解的情况,张举人家中护院枪手并不多,而且也没有多少先进的步枪,只怕情况确实不太好。

    这时,街道上一阵冷风吹过,张涵玲身躯歪了一下,失去重心的撞在了袁肃身上。

    袁肃手中稍微用力,将张涵玲撑扶了起来,然后马上回头对那些哨兵们喝道:“你们这些瞎了狗眼的蠢货,这位小姐正是直隶总督张大人的千金。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张大人、陈大人他们都叫醒。还有你,去打一桶热水送到jǐng卫队营房。”

    哨兵们听了袁肃的话,一个个吓得心脏都快跳出喉咙眼了,没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调戏了张总督的千金,这还得了?所有人在原地愣了半晌,脸上满是不知所措,一时间竟迈不动脚。

    袁肃再次吼道:“他妈的,赶紧去啊!”

    “是,是,小的这就去。”

    “赶紧去啊,磨蹭什么,走走走。”

    哨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如同丧家之犬似的飞快溜走了。

    袁肃又对越来越虚弱的张涵玲说道:“张小姐,你先随我进来。”

    说完,搀着张涵玲和那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一起向大院内走去。只是之前张涵玲和小丫鬟完全凭着一股意志支撑着身躯,如今遇到袁肃之后,两个人都虚脱的再也没有力气,每迈出一步都如履针石。

第29章,滦州驰援

    袁肃低头看了一眼张涵玲和丫鬟的脚,原本jīng致的玉足早已是血迹斑斑,甚至都有了冻疮的痕迹。他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果断的脱下了自己的军外套,撑开之后直接披在两个女孩的肩膀上,好在两个女孩都很瘦弱,自己的外套正好能罩住她们。

    张涵玲和小丫鬟冻得实在太久,此时得到这还带着体温的外套,下意识将外套X紧紧抓住。

    袁肃就这样扶着两位少女来到jǐng卫队营房,此处营房已经没有再用作宿舍,而是完全被规划为办公营房。他将两位少女带到走廊尽头的茶水室,让她们先坐下来,然后倒了两杯热水分别递了过去。

    没过多久,之前大门口的两名哨兵屁颠屁颠拧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

    袁肃问道:“张大人、陈大人呢?”

    一名哨兵慌忙回答道:“已经有人去叫了,陈大人正在赶过来。”

    袁肃又说道:“行了,你们再去食堂那些热的吃的东西过来。”

    两名士兵不敢怠慢,匆匆忙忙转身跑出去。

    袁肃在张涵玲和小丫鬟面前蹲了下来,缓声说道:“你们先暖一暖脚,这天气太冷了,要是冻出了疮疽病那就是坏事了。”这个年代冻伤是很麻烦的病症,不仅会消耗极大的医疗资源,甚至很难治愈,在二战时期一旦发现有冻疮的俘虏,甚至会直接处决。

    他说完,将那桶热水推到她们面前,自己先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才依次捧起两位少女的脚踝轻轻的放进水桶里面。

    张涵玲双手捧着热水杯取暖,原本恍惚的神志渐渐恢复过来。当袁肃抬起她的双脚时,她立刻感到一股暖流沿着脖颈直上脸颊,心口“砰砰”的一阵乱跳。

    身为大家闺秀的她,虽然接触了不少西方开放xìng的文化,可从没有让异xìng碰过自己的双脚,更何况从传统意义上来说,女孩子的脚踝同样属于身体的**X部位。

    一念及此,她不禁心乱如麻起来,只能将双手捧着的茶杯向后挪了挪,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也算是求得了些许心理安慰。

    一旁的小丫鬟倒是因为年纪尚幼,并没有理会那么多,只是紧紧的依偎在张涵玲的胳膊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片刻过后,陈文年急匆匆的走进了营房,快步来到茶水室。

    袁肃向陈文年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也介绍张涵玲的身份。

    “张总督的千金?”陈文年有几分诧异的打量了张涵玲一番。

    “千真万确,我前不久还去过安山镇,安山镇的乡绅张举人是张总督的胞弟。”袁肃点着头确认的说道。

    “此事非同小可,这已经是发生在滦州辖区第二起抢X劫事件,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陈文年表情认真的说道。

    “陈大人,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派人前往安山镇去才是。”袁肃赞同的说道。

    “你说的对,但是现在标部这边只有第三营,调兵还得张建功同意才行。”陈文年深沉的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疑虑。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再次传来一阵脚步声,张建功带着几名第三营的军官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他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身上的军服都没有穿戴整齐,大衣外套更是随意的披在肩膀上,不知情的人乍得一看只怕还会误以为是一个山匪头子。

    “陈参谋,袁参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听说是什么提督家的千金小姐出事了,这大清早天还没亮的,可不要诓我啊!”来到茶水室里面后,张建功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平rì从没起来的这么早,到现在眼睛还困乏的睁不开。

    袁肃耐着xìng子又向张建功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并且把张涵玲重新介绍了一下。

    当张建功听到是直隶总督张镇芳的千金小姐时,整个人顿时jīng神抖擞了起来,他在张涵玲面前来回踱了好几圈,仔细审视了一阵,只盯的张涵玲都有些不好意思。

    陈文年没有那么好的xìng质等张建功欣赏美女,他上前一步,严肃的说道:“张大人,情况危急,我建议立刻调派一队人马赶往安山镇。”

    张建功回过头来看了陈文年一眼,他一直都很厌恶陈文年说话的态度,以前自己是区区营管带只能忍气吞声,如今自己已经是堂堂的代理标统,对方居然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怎能让自己痛快?

    不过他暂时没有发作,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既然这位张大小姐是直隶总督张镇芳的千金,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次表现的大好时机。

    对于他来说,如果自己现在仍然只是区区第三营管带,那自然要抢着发兵去安山镇。但是他现在位居代理标统的身份,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身先士卒,自己完全可以好好运用手中的权力,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才是。

    想到这里,他故作深思一番,然后一边煞有其事的点着头一边颇有腔势的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既然发生在我七十九标辖区之内,身为代理标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这样,陈参谋和袁参谋立刻前往小坎村,调集第一营火速驰援安山镇,务必要截住这伙贼人!”

    陈文年脸sè立刻yīn沉起来,掷地有声的说道:“张大人,这时候你还让我们去小坎村调人?城里明明有一个营的兵力,既然事情紧迫,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去调动城外的第一营,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袁肃同样认为张建功是故意如此,第三营是张建功的嫡系部队,张建功当然舍不得轻易动用。再者他也看得出来,张建功摆明是只想坐享其成,派第一营前去安山镇,事情办好了张建功肯定独自贪功,事情办砸了自然而然是自己和陈文年背黑锅。这种手段几乎是当权者惯用的伎俩,甚至屡试不爽,前任标统岳兆麟便是典型。

    张建功摆出一副强势的姿态,不客气的说道:“陈参谋,第一营就在东城郊,去安山镇正好要顺路经过。我之所以派第一营负责此事,还不是因为一营的人更熟悉东边的环境?再者,上次城内里闹起义,我手下的第三营从古冶镇一路打到小马庄,又从小马庄赶回滦州城内清剿,全营上下早已打光子弹了。”

    陈文年怒道:“你在说笑话吗?说第三营子弹打光了,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第一营除了老赵那队人之外,其他人连枪都没有吗?”

    茶水室的气氛一下子充斥了浓重的火药味。张建功脸sè愈发显得yīn郁愤怒,他好歹是代理标统,竟然让陈文年如此不放在眼里,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旁侧的张涵玲忽然插嘴打断了双方的争执:“你们,不要吵了,无论如何你们先派人去安山镇吧!”她的声音依然有些颤抖,不过较之之前显得有力了许多。

    张建功马上堆笑的转过身来,信誓旦旦的说道:“张小姐你放心,我这就让他们发兵。”

    说话这番话,他再次回身对陈文年道:“有你这较劲的时间,人早就到小坎村了。我现在代理标统,我命令你们去调集第一营赶往安山镇,难道陈参谋想要抗命不从吗?”

    陈文年xìng子耿烈,根本忍不住这口气,正要爆发的反驳过去。

    袁肃心知这样吵下去不是办法,他立刻上前拉了陈文年一把,说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多说废话。张大人,第一营弹少枪少,还望第三营那边匀一些子弹让我们带过去。”

    张建功岂不说压根不想给子弹,再者之前他已经说过第三营打光子弹,自己怎么可能出尔反尔。他毫不犹豫的说道:“袁参谋,第三营确实没子弹了,只有几个军官手枪里还有一些子弹,你们若要,那就拿去。”

    陈文年气不打一处来,直冲冲的喝道:“你……”

    袁肃打断了陈文年的话,他沉着气说道:“陈大人,还是少说两句吧。这样,我先去找七十八标的人问问,看他们能不能借一些子弹。”

    陈文年悻悻的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走出了茶水室。

    袁肃来到张涵玲面前,对她说道:“张小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人吩咐一声,军营简陋,还请你将就一下。”

    张涵玲轻轻的点了点头,闪烁着光泽的眸子感激的看着袁肃,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尽管几天前初次见面时,对方没有给自己留下好印象,但在这一刻,她只感到在场的人当中只有这位“袁参谋”是值得信任的。

    袁肃看向张建功,不动声sè的说道:“有劳大人您照顾一下张小姐了。”

    张建功摆出一副上司的姿态,颔首说道:“袁参谋你且放心,这里由我坐镇,断然不会有任何闪失。另外,我索xìng派一个排的兵力陪同你们出城,一起前往安山镇。总之,你们务必要把这件事办好,一切从严从速,不容有失。”

    袁肃懒的理张建功,仅仅“嗯”了一声回应,随即迈步走出了茶水室。

    陈文年先返回自己的宿舍去拿枪盒,而袁肃则来到七十八标尚且留驻此处的那队士兵所在的营房。经过大门口哨兵们之前的奔走,整个标部大院都已经被吵醒过来,七十八标这队人所在的营房也已经陆续有人起床。

    袁肃在营房门口叫住一名七十八的士兵,让其立刻去通知带队的长官见面。

    七十八标这边同样察觉到事态紧急,因此不敢怠慢,很快有一名参谋官披着外头就跑到营房门口与袁肃见面。

    袁肃把目前的情况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之后又开门见山的说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这名参谋官一时犹豫不决,滦州这边才刚闹出过起义,总镇之所以严管七十九标的弹药军械,就是因为对这件事颇为顾虑。除此之外,滦州这边又不是七十八标的辖区,有功劳算不到他们头上,出了差池反而还要连累自己,真正是吃力不讨好。

    支支吾吾一阵,对方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袁肃板起脸sè,厉声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有什么闪失,别说咱们七十九标脱不了干系,整个二十镇都别想有一句好话。你也不必跟我耍嘴皮,只一句话,借还不是不借。”

    参谋官被袁肃的气势震住了,嘴巴上立刻松动了一些:“袁大人,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只是这段时间总镇千叮万嘱过,弹药的事情一定要慎重……”

    袁肃打断了对方的话,不拖泥带水的说道:“四十发步枪子弹,不要多的。你只说借不借,若是不借,我这就走人!”

    参谋官最近听说过袁肃是袁宫保侄子的传闻,此时又见对方如此强势,立刻有些心虚了起来。思索片刻之后,他只好说道:“既然只是四十发子弹,那我就借给袁大人好了。”

    取来子弹之后,袁肃紧接着赶到大院的空地上。这时,陈文年已经准备好战马,第三营一个排的士兵也都集合完毕。袁肃没有把子弹交给第三营的人,而是藏在了战马鞍袋里面,随即翻身上马,与陈文年一起带着众人出了标部大院,沿着城中大道一路向东而去。

    抵达小坎村时,天sè已经彻底亮了过来,冬rì的清晨泛着白茫茫的雾气,小村庄在这云雾萦绕之下顿显一副水墨画的质感。

    袁肃等人径直闯入位于村子路口的第一营营区,大门口值勤士兵看到这样一副架势,还以为又出什么乱子,惊诧的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赵山河刚刚睡醒,不过还没有起床,被屋外一阵马蹄声惊动之后,这才急匆匆的爬起身来。片刻之后,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就推门而出,一眼就看到停在营区中间沙场的袁肃、陈文年等人,于是又快步迎上前去。

    袁肃和陈文年先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与赵山河见面之后,半个字的废话都没有,直接简述了安山镇的情况,让赵山河先把营里有枪的士兵都集合起来。

    “一营现在有枪的就只有之前的jǐng卫队了,而且大部分没子弹。”赵山河说了一下情况。

    “毋须太多人,调三、四十兵员即可。我这里有四十发子弹,你先派下去。”袁肃一边说着,一边从马鞍袋里将用油纸包着的子弹取了出来,递到了赵山河手里。

    “张建功就给四十发子弹?”赵山河冷冷的说道。

    “哼,他一发没给,这是梓镜从七十八标那边借的。”一旁陈文年也不在乎跟在后面那些第三营的士兵,毫不掩饰的大声说道。

    “闲话休絮,我们赶紧出发吧。”袁肃打断了他们的牢sāo,催促的说道。

    只用了一刻钟,赵山河不仅自己穿戴整齐,也点齐了四十名士兵列队集合。他把第一营所有的战马都调了出来,稍微给留在营区的军官们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就跟着袁肃、陈文年等人出发先安山镇前去。

第30章,惨案发生

    袁肃一行人抵达安山镇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在镇子外面的山坡上,他们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镇子上空漂浮着几缕黑烟,同时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些许火光在跳跃。

    继续向前来到镇子路口处,只见路口两边聚集了许多老百姓,粗略算去也有四、五十人之多,一些男人还手持棍棒、锄头等物;不少人只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因为天气冻得厉害,只好三三两两的团抱在一起;三、四个孩童被大人楼在怀里尚且憨憨而睡。

    这些人显然是安山镇的镇民,因为昨天晚上突然发生的事故,所以这些老百姓都吓得都跑了出来,直到现在仍然不敢返回镇子。

    当路口的老百姓看到有官军赶到,一个个彷佛看到了救星,连忙一拥上前。

    陈文年一马当先,向着这些老百姓们大声询问道:“你们都是镇子上的?”

    老百姓们一边点头一边七嘴八舌的应了一声。

    陈文年又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是什么人在抢X劫?”

    一个年纪较长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来,说道:“当时天太黑,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只知道那些贼子看准了张举人的大院,偷溜进大院里面去了。后来好像跟张举人的家人发生争斗,开了好多枪,还有炸弹的声响。”

    陈文年拧着眉头,质疑的道:“炸弹?你们不是听错了吧?”

    那老者说道:“反正是很大的一声巨响,就像是打出来的炮火似的。”

    一旁几个年轻人也都附和道:“是啊,是啊,这是千真万确的。”

    “轰隆一声大响,吓死人了。”

    “军爷要是不信,你们看呀,张举人家里现在还在着火呢。那就是炸弹炸出来的。”

    陈文年与袁肃、赵山河对视了一眼。赵山河说道:“有可能是手雷。不过咱们七十九标本来就没多少手雷,之前大部分手雷都由我们jǐng卫队管着。”

    陈文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咱们标三个营的营务处也备有手雷。”

    听完赵山河、陈文年的话,袁肃很快总结出一个推论,他说道:“难道是施从云的人?”

    上次滦州起义时,身为起义领导人之一的施从云是唯一带队成功突围的人,并且之前他又是第二营营管带,掌握着营务处的所有军火,携带手雷参与起义然后又突围出去,这是不足为奇的事情。

    陈文年凝神说道:“倒是有这个可能。”

    不过袁肃又说道:“只是,施从云好歹是革命军官,他应该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赵山河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事难料,也许是他的手下所为,他本人并没有参与。”

    陈文年正sè的说道:“先别管那么多,我们先进镇子再说。”随后,他又转向那些老百姓问道,“镇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先前那老者说道:“尚不清楚,不过昨晚枪声太吓人了一些,所以我等还不敢贸然回去。”

    站在老者一旁的一名青年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就是,就是,那些贼人跟张举人的家丁少说驳火有一个钟点,到凌晨时我们还听到有枪声。”

    袁肃听这些镇民的话,总感觉实在不靠谱,岂不说这些流窜在外的逃兵人不多,再者上次参加起义时把原本不多的弹药又消耗了不少,双方交火怎么可能超过一个小时?

    这时,陈文年大声的说道:“行了,你们就留在这里,我们这就进镇子查一个究竟。如若那些贼人已经走了,我会派镇子上的人召你们再回去。”

    老百姓们一边连连的感天谢地了一番,一边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路。

    袁肃、陈文年、赵山河三人带领骑兵最先进入镇子,整个安山镇宛如经过瘟疫的洗劫,街道巷道不见一个人影。四周没有太多声音,偶尔在巷末深处传来几声犬吠,北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哭泣的声音。

    众人没有多作停留,径直沿着镇子上唯一一条街道向北边而去。

    随着越来越接近张家府邸,那些零碎的哭声也越来越清晰,显然是张家里的人在哭喊。

    来到张府大门口,只见正门口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朱红大门是虚掩着。想来也是,贼子怎么可能会从正门窃入?倒是有可能是从正门逃脱出去。

    袁肃率先跳下马来,他找来孙连仲,让对方带领十名士兵沿着府院的外墙巡一圈,看看周围是什么情况。随即又安排十几名士兵把守正门,顺便看着战马,然后便与陈文年、赵山河带着剩下的士兵快速从正门突入进去。

    刚从正门进来,就发现院内的情况大有不同,门廊上有些许弹壳,院子里面许多盆栽都打翻打碎,泥土枝叶散落了一地,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台风横扫,留下这一地狼藉。过了前院后,走廊上渐渐出现许多已经干涸的血迹,就在走廊尽头的门洞旁侧,还歪倚着两个身影,也不知是死是活。

    陈文年快步来到门洞前,蹲下身子试了试这两人的气息,回过头来说道:“一个已经断气了,另外一个还有呼吸。看装扮,他们应该是这府邸里的家丁。”

    袁肃仔细看了一下地上,发现两个家丁的身旁有一柄短刀,看来是在阻拦贼人的时候被开枪打倒了。他转身对身后的几名士兵吩咐道:“你们两个留下来救人,其余人继续前进。”

    从门洞这里,袁肃等人分成两队,袁肃和陈文年带着一队人前往中堂,赵山河带着另外一队人继续沿着走廊向后院去。

    就在袁肃和陈文年走进中堂前的小院子时,立刻听到中堂上传出一阵声音,有人在哭,有人在痛叫,还有人语气激动的说着话。绕过小院子中间的假山秀石,只见中堂门口站着三个手持步枪的男子,一旁的廊柱下还倚坐着两个受伤的人,袁肃第一次来这里时曾见过这些人的衣饰,正是张府的护院枪手。

    这些护院枪手一个个神情呆滞,直到袁肃等人出现在面前时才反应过来。当他们看清楚进来的这队人是官军时,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还转身飞快的跑进中堂大厅,一边跑一边叫喊道:“老爷,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陈文年走上台阶,向那两个还站在门口的护院枪手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一名个头较矮的护院枪手连忙说道:“军爷,你们可算来了,那些贼子可真是心狠手辣,昨晚他们抢了府上的马匹、耕牛,库也丢了的几百石粮草,不仅如此……他们……他们还到处杀人,连女人都不放过……”

    陈文年没有心思听这些人诉苦,打断后问道:“贼人现在何处?”

    不等这名护院枪手回答,从中堂大厅上快步走出三、四人来,除了之前跑进去通报的那名枪手之外,后面出来的另外几人只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张府主人家。

    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府主人张举人,他脸颊上有一道被子弹划中的伤害,外套看上去还算干净,不过内衣襟子处却透着一抹血迹,似乎对方因为昨晚事态急切,所以只是穿着内衣行动,直到事情过去后才披上一件外套。

    张举人在门槛前站定,看着眼前院子里站着的新军官兵,非但没有像之前护院枪手那样宽心,反而是满脸悲愤,近乎咬牙切齿似的冲着陈文年等人说道:“贼人都逃走了,你们才姗姗赶来,要你们现在赶来有何用!”

    昨晚发生的事情近乎是骇人听闻的惨案,张举人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遇到这样的事故,更何况自己还是直隶总督的弟弟,却在直隶省的地头上惨遭祸事,心头自然憋屈着一股怒火无处发泄,现在看到官兵时隔这如此之久才赶到,情绪波动之下怎能不迁怒?

    陈文年知道张举人的身份,于是不好争执什么,只是说道:“这也怨不得我们,我们标部是今rì早晨才接到消息,已经是最快速度驰援赶来。”

    张举人懊恼不减,甩着袖子说道:“朝廷养你这些官军就是为了保境安民,看看这直隶近畿之地却变成什么样子了?夜盗入室,抢X劫杀人,还有王法吗?这还能让人安心吗?”

    虽然陈文年可以理解张举人现在的心情,可对方一味的闹情绪,他这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一时竟沉闷的默然不语。

    站在稍后位置的袁肃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第一次与张举人见面时,对方是一副随和的xìng子,即便是官军上门来“勒索”都没显得生气,反而还是十分配合。可见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极大的超过了张举人的底线,对其造成了难以抹去的创伤,因此才会如此一反常态。

    想到这里,他迈步上前,语气尽量缓和的说道:“张大人,此次之事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我等也不希望在辖区内会出现这种恶劣事件。虽然贼人已经逃走,但我们可以向张大人您保证,一定竭尽全力侦查此事,尽快将这伙大胆狂徒缉拿归案,还滦州一个太平,也还张大人一个说法。”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569/ 第一时间欣赏武夫当国最新章节! 作者:闽南愚客所写的《武夫当国》为转载作品,武夫当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武夫当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武夫当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武夫当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武夫当国介绍:
乱世是属于武夫的舞台.
强烈推荐以下巨作:窃明
残唐再起
大汉帝国风云录
在黑暗的河流上
宦海沉浮

武夫当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夫当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夫当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