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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闽南愚客     武夫当国txt下载     武夫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章,安山善后

    张举人看了一眼袁肃,好一会儿过后才认出了这名军官,当即心头又涌上一股怒火,忿然的斥道:“老夫认识你,你前不久还到我府上索要保境资费。哼,真是可笑,尔等拿了保境资费,到头来何曾见过尔等保过境、安过民?”

    袁肃脸sè渐渐严肃起来,不过语气依然不疾不徐的说道:“张大人,事已至此,你只顾着埋怨我们难道就能抓住那些盗贼吗?我们军人确有保境安民之职责,但我们并没有神通,既不能未卜先知,又不能飞天遁地。为今之计,还请张大人尽可能配合,这样我们才能在最短时间将这帮恶徒绳之于法。”

    张举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心中的怒火依然无法平止,但袁肃的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自己再纠结于情绪也是无济于事。他紧接着叹了一口气,转身迈步走回中堂大厅,同时留下一句话:“进来再说。”

    陈文年让士兵们留在小院子里,他与袁肃以及另外两名军官跟着张举人走进大厅。

    此时大厅里面聚集着不少人,大部分应该是张家的亲属,还有一些女眷和孩童。在大厅旁侧专门收拾了一片空地,地上简单铺有席子或布单,安置了七、八名受伤的人。女人在低声啜泣,孩童们则躲在妇人的怀抱里或睡或闹,那些伤员有的毫无动静,有的则哀号不止。大厅后门和侧门都有手持不同武器的青壮把守,这间厅堂俨然就像是一处临时避难所一样。

    厅堂上的人看见官军走进来,原本绷紧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不管这些官军是不是来迟,最起码现在能给人几分安全感。

    张举人在主座上坐了下来,神情一下子变得疲倦而彷徨,之前激动的态度一扫全无。

    陈文年侧过身子对袁肃说道:“梓镜,你既与张举人认识,还是由你去问话。我先去询问其他人,稍后我们再合对合对。”

    袁肃点了点头,随后走到张举人面前,既然陈文年会去询问其他人,那早晚会了解清楚昨晚发生劫案的细节经过,自己没必要再向张举人问这方面的问题。略作一番思索,他平静的开口问道:“张大人,府上眼下伤亡如何,需不需要我们从城内调派医务到此?”

    张举人彷佛情闻言触动,眼圈忽的一红,浑身上下渐渐颤抖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撑住自己的额头,似乎担心情绪失控之下会摔倒下去。起伏的喘了几口气之后,他沉声说道:“这些挨千刀的恶贼,抢X劫身外之物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害人xìng命,老夫的内人和次子在昨晚的事故中双双遇害,连同还有十多位家丁仆从……”说到这里,喉头被一腔伤悲哽咽住,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听到这里,不禁袁肃吃惊不小,不远处的陈文年同样露出沉重的脸sè。

    袁肃万万没想到这些贼人竟如此凶狠,常言道“做贼心虚”,但是发生在张府的入室抢X劫行为非但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反而显得十分猖獗狂妄。他凝重的吐出一口气,神情肃然的说道:“张大人,对于您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还请节哀。下官现在不能做出太多的保证,但是我承诺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些凶手缉拿归案,也必然会给予这些凶手最严厉的惩罚。”

    他说出这番话时一副正义凛然的气势,语气更是铿锵有力,虽然终归是一句没有太多实用的空话,但仍然能给人带来了一种安慰。

    张举人苦闷的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之后,他又说道:“那些恶徒还掳走了府上的女眷,当真是禽兽不如。”

    袁肃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线索,之前他曾听外面的护院枪手提到过,昨晚那些歹徒劫走了几百石的粮草,如果再加上掳走人质的话,那这伙歹徒逃跑的速度不可能太快,也不可能藏匿的周全,倒是能够方便官军追查下去。

    一念及此,他赶紧追问道:“府上有多少女眷遭到劫持?”

    张举人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尚未可知,不过,老夫的侄女现在下落不明,有人说她从偏门逃出去,也有人说好像被那些恶贼劫走,唉,唉!”

    袁肃脸sè微有变化,再次问道:“是张涵玲,张小姐吗?”

    张举人苦恼的说道:“正是……”

    袁肃一时哭笑不得,他劝慰的说道:“张大人大可宽心,张小姐目前正在我们七十九标标部,今rì早上若不是张小姐前来通报,我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知道安山镇发生事故。”

    张举人立刻抬起头来,脸上伤感的神sè消弱了一些,他迫切的问道:“你说什么?张涵玲在滦州城?是她赶去通知你们的?”

    袁肃点了点头,确认的说道:“正是如此,张大人不必担心,张小姐和她的一名丫鬟现在很安全。那么,除了张小姐之外,府上到底有没有人遭到劫持?”

    张举人所有心思都放在张涵玲身上,只要张涵玲没有出意外,其他人是否被劫持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他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快速的说道:“张涵玲没事总算是一个好消息,府上缺了多少人老夫也不清楚,眼下整个宅院一片乱糟糟,谁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袁肃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看情形得由自己这边调查之后才能知道真实情况。

    就在这时,门外的小院子传来一阵动静,很快赵山河倒提着一柄步枪走进了大厅。

    陈文年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赵山河脸sè有几分沉重,简略的说道:“我们把宅子逛了一遍,失火的地方是后院粮仓,我已经留了几个人帮忙灭火了。在后院那边遇到一些府上的人,我向他们问过话,他们说昨晚在反抗的时候打死了一个贼人,还带我们去见了贼人的尸体。”

    陈文年切声说道:“那尸体是什么人,你和你的手下有没有认得的?”

    无奈的摇了摇头后,赵山河不动声sè的说道:“我们都认过,不过那尸体一半都被烧焦了,认不出是谁。而且尸体的衣服也是寻常打扮,无论是鞋子还是内衣都看不出是逃兵。”

    陈文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过不等他再次开口,赵山河将手中提着的步枪递了过去,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又说道:“陈大人,这是被击毙贼人使用的步枪。”

    从赵山河手里接过步枪,陈文年一眼就认出这支枪的制式,他又将枪杆子朝下,仔细检查了一下枪栓上的厂记,只见枪栓正zhōng yāng有着斑驳模糊的“北洋”二字,“北洋”二字下面还有“二三六”三个数字。“北洋”代表的是北洋机械局,“二三六”则是代表光绪二十三年六月,虽然七十九标目前的枪支不算完全统一,但大部分枪支都是这个型号,也是这个产期。

    陈文年缓缓的点了点头,表情很快严肃起来,他看了赵山河一眼,说道:“十之仈jiǔ不会有错了。才短短四天的时间,这些人居然连衣裳都换了,可见他们很有可能就藏身在滦州附近的村镇上。”

    赵山河接着说道:“除此之外,那些家丁还告诉我,这些贼子似乎很熟悉府院的路径,闯入大院后直接先去了帐房,然后又去后院的粮仓,并且行动十分利索,有人掩护、有人搬东西,还有人套马车、牛车。不过因为东西很多,前后确实花了一段时间来拖拉,至于双方交战有没有一个钟头还不好说,当时情况很紧张,大家也没顾上那么多。”

    陈文年沉思了片刻,喃喃自语似的说道:“看来,还有得追!”

    这时,袁肃走了过来,问道:“陈大人,赵大人,可有线索?”

    陈文年把手里的步枪递到袁肃手里,又简单说了一下线索,最后果断的说道:“这样吧,梓镜你先留在这里主持善后,我和老赵带人出去分头追踪,料定这些贼人带了一堆东西走不了多远。就算追不到,最起码也能找到一些追查下去的新线索。”

    袁肃没有异议,他之前就想过派人尝试着去追踪贼人撤退的方向,至于让谁去追那是次要。他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张举人,张举人身负丧妻丧子之痛,早就对那些恶徒恨入骨髓,自然全力支持官军立刻采取行动。不仅如此,张举人还吩咐管家将府上剩余的几匹座马牵了出来,任凭官军使用。

    陈文年、赵山河各带了十五名士兵,每人配上一匹马,先在镇子上打听了一阵,看看有没有镇民注意到那伙贼人向哪个方向逃跑。在得到一些不太确定的线索之后,二人立刻朝着大概方向追了出去。

    在接下来的几个钟点里,袁肃组织留在张府的士兵和张府家丁进行一番善后处理,先是将伤员和死者分别集中起来;之后又找来几个识字的人,分别给几位头脑还很清楚的人做了一份笔录,虽然军营没有这样的规矩,但袁肃相信这些笔录今后必然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期间,他也派人去了一趟镇外,把那些还不敢返回的镇民们都召集回来,又组织这些镇民当中的青壮和有医疗经验的人来张府帮忙。

第32章,另有想法

    一直忙到正午,不仅袁肃感到有些饥饿,许多张府的家人经过一夜折腾,都显出一副又饿又乏的样子,还有那些来帮忙的镇民也一个个打不起jīng神来。袁肃本打算请示张举人,希望张府的厨子能准备一些热食,但是看到张举人独自呆坐中堂大厅内,沉浸在妻子亡故的哀痛之中,他一时没好意思去打搅。

    最终,袁肃找到黄管家,让其去吩咐下人赶紧生火造饭,就算经过再大的劫难,人总是要吃一口饭才是。

    好在黄管家通情达理,立刻答应下来,然后小跑着去厨房安排午饭。

    午饭简单的用过,大家都恢复了一些体力。下午继续忙到快三点钟的光景,滦州城派了一名骑兵来到张府,一番通报之后,袁肃在前厅见到这名骑兵。

    骑兵不是新军打扮,而是穿着一身深紫sè马褂,带着笠式圆顶帽。询问之后才知道,对方是滦州知州衙门派来的听差。

    “我家大人听闻安山镇发生事故,特派小人前来慰问,若有需要府衙出力的地方,大人只管吩咐一声。”听差毕恭毕敬的说道。

    袁肃不难猜到,像张举人这样身份背景特殊的人物,地方州府的官员当然不敢轻视,一旦张举人家中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要在第一时间上门来探望一番。他把目前的情况简单告诉了对方,也下意识提到了张举人妻子命丧此次事故。

    “若你们大人真要帮忙,那就立刻拟出一檄告示,通知周边城镇加强防盗,另外召集地方大户,动员商团、民团做好联防预案。”袁肃最后说道。

    他刚把这话说完,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正好与“商团”、“民团”有关,或许可借这几rì发生的事件好好利用一番。

    “竟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那些贼人当真是太狠毒了。”听差一脸震惊的说道。

    “近rì滦州祸事连连,这天下已然不太平了。我们七十九标孤掌难鸣,这几rì总是顾此失彼,要想保境安民必然要大家齐心协力才是。”袁肃知道之前刚发生石门镇事件,为了给七十九标挣几分面子,他故意说出了这番话。

    “袁大人说的是,请袁大人放心,刚才的话小的已经都记得了,等回城里之后一定如实汇禀我家大人。”听差郑重其事的说道。

    “如此就好。另外,你可以顺便再替我带一句话给王大人,就说等我返回滦州城后,会尽快去拜会王大人,仔细商榷关于滦州治安的相关事宜。”袁肃补充的说道。

    听差虽然感到有些疑惑,但是这种事自然不是他这个下人敢多嘴的,于是只是应诺了一番。随后他又用“请示”的语气询问袁肃,是否可以当面向张举人代传知州大人的慰问。

    袁肃毕竟是外人,这种交际的事情不方便多嘴,于是他将听差带到府内引见给黄管家,由黄管家来决定现在是否方便安排见面。

    黄管家知道张举人平rì与知州王磷同交情不浅,此时王磷同好心派人来慰问,也不好意思把人家拒在门外,因此还是引到中堂与张举人见了面。

    张举人见到这名听差之后,只是在恍恍惚惚的jīng神状况下,敷衍的应答了几声。他现在没有心思见客,就算是一番好意的慰问也是挑在这个时间。

    不过就在听差准备告辞返回滦州时,张举人忽然想到自己的侄女张涵玲还在城内。尽管这个时候待在城内要更安全一些,但考虑到一个女孩子留在军营当中到底是有诸多不便。于是他立刻找来黄管家,让黄管家亲自带人驾着马车去城将张涵玲接回来。

    不仅如此,张举人还特意找到袁肃,希望袁肃能派一些士兵沿途护送马车。

    袁肃没有推辞,马上吩咐尚且留在府邸的孙连仲,带上五名士兵陪同马车一起进城,回到标部后顺便把这里的情况向张建功汇报一番。

    在黄管家准备马车时,袁肃还过去叮嘱了一些话,他告诉黄管家张小姐今早到滦州时并没有多穿衣服,也没有穿鞋子,让黄管家随便捎带一些衣服鞋子过去,省得让张小姐和那小丫鬟受冻。黄管家连忙感激了一番,然后派仆人去收拾了一些张小姐衣物。

    陈文年、赵山河等人返回安山镇时,已经是过了下午四点钟。

    袁肃来到大门口迎接他们,只见包括陈文年和赵山河在内,众人一个个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无论是军中的战马还是张举人府上借的马,全部累得连打响鼻的声音都软弱无力,其中好几匹马明显掉了一圈膘。

    好在众人费尽力气并不是一无所获,队伍还带回来一架牛车,车上倒是还有几袋没来得及搬走的粮食。

    不等袁肃上前来询问,陈文年在跳下马背后立刻说了一下情况,他与赵山河从镇子西南边追出去,一直追到靖安镇的地头然后兵分两路分头继续追。他一路往南,赵山河则带队继续往西,后来在靖安镇南边的一片林子里找到这辆牛车,而且还发现了车辙脚印的痕迹。

    沿着这些痕迹追踪了一阵,痕迹一直持续滦河岸边,只可惜过了滦河之后竟然没了踪迹。

    至此陈文年已经追了二、三十里的路途,又是跋山又是涉水,早已是人困马乏,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打马返回。行到安山镇外时,陈文年又与赵山河不期相遇,赵山河向西追踪自然是无功而返。

    袁肃将他留在张府的善后工作做了简单汇报,还将准备好的笔录交到陈文年手里。

    陈文年看着厚厚一叠抄录的口供,倒是有些莫名其妙,他们军队又不是县衙、州衙,何必需要这些累赘之物?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随便看了几眼后就交还给袁肃。

    之后,众人来到中堂大厅,把事情向张举人做了交代。

    不过为了让张举人安心一些,陈文年故意说已经追查到线索,只是今rì天sè太晚,而且涉及的地方又有越界跨界的问题,因此只好先返回来准备好一些手续以及补充一些物资,等明rì一早再继续追查下去。

    张举人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官军能立刻抓住那些歹徒,但是看到这些人辛苦了一整天,心中多多少少有几分慰籍。他对陈文年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吩咐厨立刻准备酒食慰劳一番。

    陈文年、赵山河这些人一整天颗粒未进,所有人早就饿得不行,酒食端上来之后,众人什么都顾不上,一阵狼吞虎咽将晚饭席卷而过。

    天sè渐渐向晚,袁肃等人不方便再安山镇留宿,但是考虑到张家刚刚遭遇事故,因此还是商议留一支队伍在张府驻下来。袁肃找到张举人说了一下他们的安排,张举人自然巴不得有官军留下来,好歹是一个照应,当即便吩咐下人去把收拾几间客房让官军住宿。

    陈文年、袁肃先后与留驻张府的士兵叮嘱了一些话,随后又向张举人告辞,便集合了队伍返回滦州城。一路上陈文年、赵山河与袁肃三人详细讨论了一下这次张府遭劫之事,既然之前有家丁说这些贼人闯入府内后,不仅熟悉路径,而且还分工明确,可见是经过了周密的事先谋划,甚至有可能与张家内部的人有勾结。

    不过袁肃再经过一阵深思之后却说道:“未必是张家有内鬼,若这次抢X劫张家的人真是咱们七十九标的逃兵,我倒是知道咱们七十九标当中有一些人曾经去过张家,而且这些人一定记得张家院子的情况。”

    陈文年和赵山河齐齐的看向袁肃,二人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但是没过多久陈文年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立刻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上次岳大人派你去安山镇征收保境军资时,跟着你的那些人?”

    当初征收保境军资的事情,陈文年身为标部参谋官自然是知道的,经严肃这么一提他立刻联想到了这件事。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记得当时岳大人安排的是第三营的人,第三营虽然没有参加起义,但是去参加了镇压起义,队伍从古冶县辗转了一大圈,不敢保证没有人掉队或者趁机当逃兵。”

    陈文年脸sè认真的说道:“七十九标缺员的文件我是看过的,我记得的很清楚,下面三个营都有逃兵的记录。”

    赵山河深以为然的说道:“看来,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彻查一番,把第三营缺员的名单找出来,让袁大人看看上面是否有熟悉的名字。如果缺额名单上有之前跟袁大人来过安山镇的,我相信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陈文年郑重的说道:“不管是不是巧合,也不管可不可靠,这都是一个线索。”

第33章,不容忽视

    之前袁肃只不过是随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事实上他现在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追捕那些盗贼身上。别说在这个缺乏先进侦缉技术的时代逮捕盗贼十分困难,就算放在二十一世纪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他看来,眼下关键的不是追捕贼人,而是如何做好周全的预防措施,毕竟前有石门镇事件,今又有安山镇事件,可见滦州境内安全隐患已经愈发严重。

    不仅如此,正值全国上下经历一场五千年未有的大革命浪cháo,用不了多久清王朝就会垮台,一个混乱的时代即将拉开帷幕,到时候还会有多少人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杀人越货的“小事”上面?可以说,若不是这次是直隶总督张镇芳胞弟家里出事,七十九标根本不会多加理会,最起码也不会如此劳师动众。

    对于袁肃来说,他已经从这次安山镇之行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契机,而这个契机将会让自己在即将来临的乱世中窃取一笔安身立命的资本。

    至于追查这次劫案的事情,他倒是不希望太快结束,正所谓有“危险”才有“机会”,一旦这次事件过早的结束,反而会让自己错失眼前的机会。

    在返回滦州的途中,袁肃、陈文年等人遇到了一辆从城内往安山镇去的马车,正是下午张举人派去城中接张涵玲回去的马车,随行的还有孙连仲和另外五名护卫的士兵。

    双方碰面之后短暂停留了片刻,陈文年索xìng让孙连仲等人在护送马车回到张府后,也留在张府过夜。毕竟眼下天sè已暗,再要返回小坎村或者滦州城内确实不太方便。

    孙连仲也给陈文年带来了张建功的“训话”,都是一些在张府黄管家面前虚张声势的废话,三两句话就交代清楚。陈文年根本没听进心里去,只是yīn阳怪气的笑了一阵,然后就让孙连仲带马车赶紧返回安山镇去。

    就在两路人要各自离去之际,忽然马车的小木窗打开一条缝,一个熟悉的声音向外面唤道:“袁大人在吗?”

    袁肃原本已经打马在前面先走,后面的士兵传话到队伍前面,他这才又调转马头返身回来。来到马车木窗跟前,他向车内问了道:“可有什么事?”

    车内答话的是那个小丫鬟小月的声音:“袁大人,小姐让奴婢谢谢您一声。”

    袁肃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并没有做什么,没有什么值得好谢的。”

    小月又说道:“若不是有袁大人相助,小姐和奴婢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之,还是要谢谢袁大人才是。”

    袁肃自然知道对方是在说凌晨时标部大院门口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这并不光彩,自己身为七十九标军官却没能治理好军中风气,严格的说这是失职才是。

    正因如此,他没有打算继续多谈下去,只是不轻不重的笑着应了一阵,又客套的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后就先一步告辞离去了。

    在袁肃的马蹄声渐渐远处后,马车内裹着一件毛绒披肩的张涵玲不禁掀开后窗帘的一道缝,偷偷的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袁肃背影,她心中一下子涌上一股复杂的情愫:这人……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队伍返回滦州城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赵山河没有进城,在途径小坎村时他便带着jǐng卫队的士兵回第一营营区。来到标部大院,袁肃和陈文年刚刚翻身下马,立刻有一名士兵急急忙忙跑来通报,说是张建功正在jǐng卫队营房等他们过去。

    袁肃、陈文年正好也要去找张建功合计今rì的情况,于是把战马交给后勤处的士兵后,迈步向jǐng卫队营房走去。张建功仍然在之前的茶水室等候二人到来,双方见了面之后,大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直接就切入正题交代了一下安山镇的情况。

    “张举人的内人和次子双双遇难,如此恶劣的事件,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将那些歹徒抓捕归案。”张建功听完陈文年的话之后,挥着拳头说道。

    “目前线索显示这些贼人隐藏在滦河以西,那边地界错综复杂,有永安府直辖的地盘,也有唐山的管区,而且又多是丛林地形,搜捕起来十分麻烦。依我看,有必要将这件事上报到总镇,一方面让总镇派兵协助,另外一方面也需要得到永安府越界行动的文书。”陈文年没有理会张建功的惺惺作态,而是就事论事的说道。

    张建功一听要上报到总镇,脸sè立刻yīn沉了下来,岂不说这件事如此恶劣,若是让上面知道了肯定会雷霆大怒,自己刚上任代理标统还没几天军务上就留下污点,rì后还怎么扶正升迁?再者,他一直将这件事当作是一次表现的机会,要是上面派人协助此事,到时候论功行赏可不是自己预想中的那样了。

    “向上面汇报的事情我会负责,至于越界搜捕的手续,现在哪里还有人理会这么多,就算报到永平府,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帮助,反而还会打草惊蛇。总之,你们尽管放手去搜捕,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就是。”张建功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说道。

    陈文年同样懒得向永平府索要文书,现如今地方军权rì益大过地方政权,许多条纹规矩都形同虚设,甚至连走走形式的地步都成了累赘。于是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接着又谈了谈明rì一早的行动计划,三言两句就结束了这次会谈。

    从jǐng卫队营房出来,陈文年对袁肃说道:“今rì已晚,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把统计的缺员名单拿给你看看。”

    今rì早上起的太早,此时袁肃确实已经有些困乏了,反正这件事也不急在今晚,于是点头应了一句,随后径直返回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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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另有目的

    这一夜袁肃睡的并不好,肩膀上的旧伤隐隐作痛,脑袋也有些发沉。勉强熬到早晨,他从床上爬起来时忽然感到四肢又酸又胀,jīng神状态也不是很好。他推测可能是昨天早晨把棉大衣给张涵玲和小丫鬟披着,自己就穿着一件单薄的军装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因此感染上了风寒。尽管jīng神和身体上都有些不适,但好歹身为军人,这点状况还是能撑住的。

    在军官食堂吃过早饭,袁肃去jǐng卫队营房找到陈文年。按照昨天说过的计划,陈文年打算今天一早再带队去南边搜索一番,不过经过昨晚临睡前的思索,袁肃却有另外的主意。

    见面之后,陈文年倒是一眼看出袁肃的脸sè不对劲,先一步问道:“梓镜,你这是怎么了?脸sè这么难看,莫不是生病了?”

    袁肃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无碍,可能是昨rì受了一些凉,算不上什么大事。”

    陈文年这时想起昨天袁肃没有穿棉衣,当即说道:“伤寒可大可小,你原本就有枪伤在身,索xìng今rì你就留在宿舍里面好好休养一番,反正昨rì是我带队搜索,已经轻车熟路,也不缺你一个人跟随。”

    袁肃面露感激之sè,不过嘴巴上依然坚持的说道:“陈大人太小瞧我了。不过在出发之前,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想与陈大人仔细商议一下。”

    陈文年饶有兴致的问道:“哦,是什么事?”

    袁肃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认为眼下除了追捕那些贼人之外,还应该着手加强治安预防。毕竟前不久我们七十九标刚刚经历一场动乱,不仅缺乏人力,而且内务也乱成一团尚待整理,很难把各方面都照顾齐全。万一在我们集中所有jīng力追捕这一路贼人之际,又有另外的宵小之徒趁虚而入,到时候顾此失彼,反而越来越乱。”

    陈文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从袁肃的话里听出了两层意思,其一是七十九标还有很多善后工作没处理完毕,其二是以七十九标目前的状况很难顾及滦州全境。想必在石门镇和安山镇犯案的那些逃兵,也正是看准了滦州驻军一片混乱的机会才敢如此张狂的下手。

    沉吟了一阵,他看着袁肃正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既然你也说现在我们没办法照顾齐全,那我们又哪里有多余的jīng力去组织治安预防工作?”

    袁肃面sè镇定,不疾不徐的说道:“我所说的治安预防自然不是全依赖我们七十九标,而是尽可能发动民间的力量,召集滦州城大姓大户,动员他们组成联防之势,军民协作,共同防范贼人的sāo扰。”

    不得不说,陈文年对“军民协作”、“共同联防”还是感到眼前一亮,只是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未必简单。他冗沉的点了点头之后,不动声sè的说道:“梓镜,我承认你的想法很好,可这其中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比如大姓大户都是各扫门前雪,又比如这些大姓并不在同一处,没办法做到联防。”

    袁肃好整以暇的说道:“陈大人,这些方面其实不足为虑,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如今先有石门镇遭难、后有安山镇遇害,我相信只要仔细说明其中的利害,这些大户人家必然会放下各自成见。再者,此次联防目的就是为了能起到预防作用,因此重在营造声势,我们要做的是让滦州全境都知道,从官军到地方豪绅已经紧密联合起来,一方有难多方支持,而且一旦发现贼寇,格杀勿论,直至让贼寇闻风丧胆。”

    陈文年觉得袁肃的话很有道理,确实,既然是预防,那自然重在声势来恫吓怀有歹心的恶徒,总得来说这个提议还是利大于弊。他颔首的说道:“没想到你考虑的还挺周全,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已经有计划了?”

    袁肃笑着说道:“计划谈不上,只是昨天下午王知州派人去过安山镇,我告诉这人等回滦州后会尽快约见王知州,希望能让王知州来牵线搭桥,把滦州大户大姓都约出来谈一谈。毕竟我们七十九标是外来人,对本地的人情世故并不熟悉,总得一步一步来才是。”

    陈文年深以为然的说道:“你说的不错,大家见面之后先谈一谈,若真能动员他们组成联防声势,就目前而言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袁肃又说道:“其实如果这件事能办好,到时候就算我们抓不到在石门镇和安山镇犯案的贼人,最起码手里也有东西向上面交代。”

    陈文年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没办法向上面交差,虽说自己手里尚且有一些线索,但单凭这些线索根本没有多大的把握将那些贼人追捕归案。如今七十九标面临的问题不仅仅是滦州治安,包括上次起义过后的善后整顿以及标部重组等等一系列事情,都还是悬而未落的问题。

    若这些事情处理不好,到头来既没能抓到贼人,又弄得自身军务一团糟,那可真是要命结局。到时候七十九标非但会失去民心,更是会招来上面的雷霆大怒。

    他很欣赏袁肃做两手准备的安排,“动员地方豪绅联防”好歹也算是一番业绩,而且又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成本,确实是值得一试的。

    “既如此,赶rì不如撞rì,这件事越快落实越好,索xìng你今rì就州府衙门一趟,先跟王大人那边磋商妥当。”想到这里,他立刻对袁肃说道。

    “如此也好,毕竟现在就怕事情闹大,以至于人心惶惶、不得安宁。那今rì搜捕行动,还得有劳陈大人受累了。”袁肃很客气的说道。

    “之前我已经都说过了,昨rì追了一天,对我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哦,对了,这是第三营缺员名单,你先看一下。”陈文年一边说着,一边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袁肃接过这份文件,打开来仔细过目了一遍,事实上他对第三营的士兵了解并不深,大部分士兵的名字都很陌生。不过上次前往安山镇征收保境军资的时候,他还是记得几个比较典型的人物,比如偷东西的王队正,以及跟着王队正一起的那几个士兵。

    第三营缺员人数并不多,一眼扫去就全部看完了。

    袁肃倒是几分失望,居然那个王队正并没在其中,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个王队正rì后还能拿来大做一番文章。并且他也不是一无所获,很快就指着文件上的一个名字对陈文年说道:“我记得上次去征收保境军资时有这个人,李三水,我还记得当时他跟着王队正一起去过张家后院粮仓搬粮食。”

    陈文年问道:“就只有李三水一个人吗?”

    袁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说来惭愧,在下其实并不认得许多第三营的士兵,就算这些失踪的人当中还有上次参与征收保境军资的人,可单从名字我也无法辨认。”

    陈文年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他很理解这一点,别说袁肃只是刚来三个月的见习军官,连自己这个在二十镇待了许多年的老军官,也不可能把七十九标上下所有士兵的名字都记清楚。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袁肃的肩膀,说道:“罢了,反正认出了李三水这个人,已经可以证明昨天晚上你的推测了。我会挑几个认识李三水的士兵一起出发,看看能不能在村镇上碰到这小子。”

    袁肃陪着笑道:“但愿如此,只要能抓到一个,那就是重大的突破。”

    陈文年说道:“追捕的事是不能放松的,只有严打加上严防,才能这些宵小之徒闻风丧胆。行了,不多说其他闲话,我这就带队出发了,你也去安排拜见王知州的事情吧。”

    二人一起从jǐng卫队营房出来,标部大院zhōng yāng早已经列队集合了三十名士兵,正是昨天跟着陈文年和袁肃一起去安山镇的第三营一排人。对于这件事张建功不敢怠慢,自然只能任由陈文年调用第三营的兵力。

    袁肃一直将陈文年等人送到大院门口,然后才返回了一趟宿舍。

    尽管他的jīng神状况不是很好,可在与陈文年谈完之后,自己的内心深处却有一种蠢蠢yù动的亢奋。事实上,之前他对陈文年撒了一个谎,自己并非没有想到周全的计划,而是这个计划暂时不方便透露给其他人。既然陈文年赞成他做两手准备的想法,那接下来就能放手去布置自己的计划。

    此时时间尚早,州府衙门这会儿未必开门。袁肃回到宿舍之后,将昨天在张府抄录的案件笔录找了出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这份东西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直到过了晌午光景,袁肃去了一趟军医处看望了一下林伯深,原本打算昨天帮林伯深移送到宿舍休养,只可惜昨天在安山镇忙了一整天,回来时也没能顾上这件事。

第35章,群策群力

    林伯深休息了两rì,脸sè总算有了几分气血之sè,只是整个人jīng神状况仍然不好,显然还在为上次起义的事情心中纠结难平。

    袁肃对林伯深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又把昨天发生的事情简述了一遍,还说眼下七十九标急缺人手,希望对方能够快点康复,也好协助处理一些军务。

    听完袁肃的话之后,林伯深忽然叹了一口气,用一种颓然不振的语气说道:“梓镜,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或许等我伤势好转一些后,我应该离开这里。”

    袁肃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离开这里?你打算去哪里?”

    林伯深惘然的说道:“回上海。”

    袁肃原本还想追问“为什么”,可显然这个问题是多此一举。他知道林伯深心中的yīn影不仅无法消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凝重。一番思索之后,这次轮到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我很想说‘逃避不是办法’,可又觉得你的选择未必是一种逃避。这次的事情对你的影响实在太深,你若打算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我能理解。不过你我好歹相识一场,只怕这一别rì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

    林伯深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他深沉的说道:“梓镜,其实我一直都认为你一个高瞻远瞩的人,如果之前我能把你的话听进去,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是我的朋友,不管rì后还能不能相见,我是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袁肃笑着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劝,你什么时候决定下来,我帮你安排火车票。”

    林伯深感慨万千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随后,袁肃与老军医一起,帮林伯深从医疗帐篷搬出来,送到一间闲置的军官宿舍里安顿下来。他帮忙收拾了一下宿舍,又陪林伯深说了一会儿话,看到天sè差不多快到正午时,这才告辞离去。

    他去了一趟北边营区,打算与张建功见一面,谈一谈关于约见知州王磷同的事情,哪里知道张建功直到现在还没有睡醒。无奈之下,他只好找到一名第三营的传令兵,吩咐其立刻去一趟州府衙门,提前通报一声自己下午会去拜访知州大人。

    传令兵只当是与追捕盗贼的事情有关,于是不敢不从,即便标部大院里已经没有战马,他也即刻跑步前往州府衙门。

    吃过午饭,稍事休息,袁肃随即带着早上刚刚整理过的笔录文件,动身前往州府衙门。

    出了标部大院,来到滦州火车站出站口小广场,尽管前不久滦州刚刚经历一场动乱,最近几rì也是动荡不安,可为了生计城内的老百姓们依然要尽快恢复作业。小广场上来来往往有不少人,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计。袁肃在路边叫了一辆黄包车,说了州府衙门的地址,就这样晃晃荡荡的向北而去。

    到了州府衙门,袁肃没有让黄包车停在正门,而是绕到后面的居院大门。

    付了车资,他踩着台阶来到大门前,朱红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尽管从外面看上去门檐高大宽阔,但总感觉仍然比不上安山镇张举人府邸气派阔绰。

    大门口有几个门房正聚在一起闲聊,看到穿着一身新军军官服装的袁肃走来,连忙一个个收拾脸sè,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正经态度。其中一名衣着光鲜的门房迎上前来,客客气气的问道:“敢问阁下是袁参谋大人?”

    袁肃微微颔首,平静的答道:“正是袁某,早上已经与你家王大人约过,王大人现在可有闲暇功夫一晤?”

    那门房连忙说道:“大人说笑了,午时我家老爷已经特意吩咐过,若袁大人您到了,就直接请大人进府相见。请袁大人随小的先到厅上稍坐。”

    袁肃不再多说什么,示意对方在前面带头。

    过了大门的门廊,很快便来到前厅。那门房请袁肃随意落座,又吩咐仆从备茶,然后自己先行去向王磷同通报去了。

    茶水刚刚端上来,袁肃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见大厅偏门处传来脚步声,随后一位身穿锦缎夹袄的中年人步态沉稳的走了进来。他在看到坐在厅堂上的袁肃后,立刻先声问好道:“让袁大人久等了,初次见面,老夫王磷同有礼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拱手行了一礼。

    袁肃将刚拿在手里的茶杯又放了下去,随即起身还礼道:“王大人有礼,冒昧造访,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王磷同呵呵笑了一阵,又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招呼的说道:“袁大人见外了,来来来,快请坐。”

    双方分宾主落座下来,王磷同又吩咐仆从端上一些点心配茶。

    袁肃抬手推辞的说道:“王大人无须客气,袁某今rì前来是为军中公务,鉴于滦州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故,袁某也不得不开门见山有事说事了。”

    王磷同是光绪二十一年进士,前后在官场跌打滚爬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升到知州这个位置,因此在任上做事分外小心。这段时间滦州经历了一连串的波折,他心中早已是惶惶不可终rì,再没有谁能比自己更前往快些处理目前困扰的难题,这也为什么在听说袁肃要来拜访后,自己会如此重视的原因。

    昨天他派往安山镇慰问张举人的听差,回来时将袁肃的话原原本本做了转告。前不久他从盘踞在城内的巡防营官兵口中听说过关于袁肃的身份背景,因此对于这位“小袁大人”格外重视,在听完听差带回来的话之后,同样也感觉到这位“小袁大人”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当即,他忙不迭的说道:“袁大人大公无私,老夫万分佩服。那么,袁大人今rì大驾光临,理应是为了今rì发生在滦州进内的盗劫案吧?”

    袁肃点了点头,随后换上一副凝重的语气说道:“正是为了这件事。如今我们七十九标虽然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但就目前而言,我们怀疑流窜在滦州进内的贼寇不止一支,而且都装备有军用武器,只怕一时间难以尽数剿灭。”

    王磷同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问道:“袁大人,老夫听说这些在境内犯案的贼子,都是贵部七十九标的逃兵,不知可有此时?”

    袁肃嘴角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他不慌不忙的说道:“王大人,之前石门镇遭劫的大户上您这里来报案时,不是已经都说过了,他们看到贼子身穿的正是新军军服。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王磷同怔了怔,他之所以明知故问,无非是要给袁肃和七十九标留一些情面,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领情。不过他也不好发火,不置可否的笑了一阵,说道:“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毕竟只是听报案的苦主口说,老夫也不敢确定是否有此事。”

    袁肃不动声sè的说道:“袁某也不妨对王大人直说,就目前我们搜集到的证据显示,石门镇和安山镇犯案的贼人十之仈jiǔ是我们七十九标的逃兵。前几天滦州发生的动乱王大人是知道的,就是在这场动乱期间有不少士兵潜逃。尽管这段时间我们标部连发通告,希望能召回这些逃兵,不过成效不大。”

    王磷同凝重的说道:“如此说来,这还真是一个难题啊。”

    袁肃轻描淡写的笑了笑,说道:“今rì袁某来此,自然不是要把难题推给王大人。毕竟是我们七十九标的事,我们自然要做一个交代。但是诚实的说,我们七十九标刚刚经历一番大变动,眼下军中尚待重整,因此在维护滦州治安问题方面,还需要群策群力。”

    王磷同不禁有些不痛快,心中暗忖:连你们新军都办不妥,我滦州州府这边无兵无将,难不成要将那些衙役征用去?他面露难sè,说道:“依袁大人的意思,我等该如何群策群力?”

第36章,趁势而为

    袁肃毫不犹豫的说道:“今rì早上我们七十九标刚刚开会研究过,如今大户人家多多少少都有护院、帮工之类的青壮,若是能动员滦州各地的大姓大户组成统一的民防力量,与我们官军配合协作,共同联防,相信单单声势就能让贼子闻风丧胆。”

    王磷同拧着眉头沉思了好一阵,缓缓的开口说道:“共同联防?这似乎……并非老夫不赞同,就说安山镇的张举人,府内上上下下百余号人、十几枝枪,到头来还是难以击退贼人。所谓大姓大户的护院、保镖,多数只是平rì充充门面的而已。”

    袁肃说道:“王大人,此事是我们七十九标郑重考虑后决定的方案,事实上不管这些大户人家的护院、保镖实力如何,只要我们军民合作的旗号打出去了,那就足以震慑所有贼寇。若不然,仅仅依靠我们七十九标独力应付,不仅无法在短期内取得成效,而且终归只能治标不治本。要想长治久安,势必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是。”

    “长治久安”这个词立刻引起了王磷同的兴趣,若真能达成这样的效果,对滦州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对自己来说同样是一份不可多得政绩。再者,他仔细思索了一下,反正这件事又不动用州府的人力物力,对自己并无任何不利之处,何乐而不为?

    于是,他彷佛突然开窍似的连连点了点头,感慨万千的说道:“听袁大人这么一说,老夫心中就畅然多了,此事利国利民,当真是值得一试。只不过……”说到最后一句,他脸sè立刻又转变成为难。

    袁肃正sè的问道:“王大人还有什么疑虑?”

    王磷同苦闷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袁大人愿意开诚布公的说话,老夫也无意拐弯抹角。滦州虽然不是什么大地方,但这里毕竟是直隶近畿,那些大户大姓多多少少是有一些背景的。袁大人应该知道,有些人家飞扬跋扈惯了,彼此之间又或有隔阂,到时候未必会给咱们面子,就只怕招呼起来不容易呀。”

    袁肃明白王磷同的意思,地方大姓大户要么朝中有人、要么家大业大有恃无恐,总有一些人家平rì里横行乡野,又有一些人家彼此之间存有世仇,真要把这些良莠不齐的人团结起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既然能提出这个计划,自然胸有成竹,他淡然的笑了笑,坦然自然的说道:“此事王大人大不可不必担心。我这里有一份文件,希望王大人能派人誊抄几份传给滦州各地有些家业的大户过目。”他说着,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份笔录文件拿了出来,递到王磷同手里。

    王磷同接过文件随意翻看了几眼,随即脸sè微微发生变化,他抬眼看向袁肃,说道:“袁大人,这是昨天张举人家里的案情供述?”

    袁肃说道:“没错。我并非是要拿这些文牍之物去危言耸听,只是希望滦州各地的大户人家对目前滦州面临的危机先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当然,关于说服这些大户人家参与我们军民X联防计划的事情,我会亲自去一一登门拜访,到时候还有劳王大人引见一番。”

    王磷同觉得袁肃这样安排合情合理,张举人好歹是滦州一大豪绅,又是直隶总督的胞弟,连张举人的府邸都难保安全,可见事态恶劣到什么程度。只要先让各地大户大姓清楚目前的处境,随后再由“袁宫保的侄子”一一游说,这件事肯定很快会取得成效。

    “袁大人吩咐,老夫一定照办,关于袁大人一一登门拜访的事情,老夫也竭尽所能安排周全。”他稍微挺直身躯,说话时表现出一副义不容辞的姿态。

    随后,袁肃又与王磷同谈了谈滦州各地豪绅的具体情况,包括这些门户的话事人身份,家里主要经营是何产业,以及他们势力范围、政治背景乃至一些个人佚事。

    经过王磷同一番热忱的介绍,袁肃总算对滦州本地的情况有了进一步了解。

    说到滦州大户人家,首屈一指的正是安山镇张举人,但张举人仅仅是有足够的政治背景,本家除了在安山镇的些许地产之外,并无经营任何生意。因此,要说到滦州最有钱的大户人家,张举人仅仅只能排在中间,比起城中大姓王氏家族以及滦南县的李家,后两者不仅坐拥大片良田,更兼有众多生意,当之无愧的大地主、大财主。

    袁肃把这些内容都暗暗记在心里,对于他来说,这些大户人家将会是自己未来十分重要的棋子,能否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安身立命,就全看自己如何利用这些棋子了。

    在州府一直待到下午三点钟,袁肃这才起身告辞,王磷同很是客气的将袁肃送到大门口。

    陈文年直到天黑之后才风尘仆仆的返回标部大院,整整一天在村镇和荒野外搜寻,总算是抓回来了几名逃兵。至于这些逃兵有没有参与石门镇或者安山镇的作案,暂时还不得而知,需要经过进一步审问才能确定。

    陈文年没有顾得上休息,下马之后,直接吩咐士兵把抓回来的逃兵带到jǐng卫队营房,准备立刻展开审讯工作。

    没过多久,袁肃也闻讯赶到,他建议陈文年将这些抓回来的逃兵分开隔离审问。

    陈文年接受了这个建议,很快安排好了几间空置的房间,把这些逃兵单独拘禁起来。

    jǐng卫队营房的走廊上,陈文年端着茶缸猛劲把水一饮而尽,随后喘着粗气说道:“这四个逃兵之前一直躲在深山里面,今天去镇子上寻吃的时候被我撞见了。回来之前我简单审问一下,他们都是一营的人,其中有一个我还认识。”

    袁肃说道:“我记得第一营有几名参加起义的队官、排长还被拘在标部,陈大人可以找他们来核认一下。”

    陈文年把茶缸搁在一旁的窗台上,抹了一下嘴巴说道:“早已经派人去了,一会儿带过来。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在石门镇或者安山镇犯案的士兵,我检查过他们的枪支,其中三支枪里面还有子弹,若真是参加过抢X劫,他们的子弹应该打光了才是。”

    袁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就此发表意意见。

    陈文年又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罢了。我看那几个士兵胆子都很小,而且也确实饿的不成样子,他们要是参加过抢X劫也犯不着再冒险去镇子上找吃的。”

    袁肃是赞同这一点的,不过他下意识的郑重说道:“陈大人所言极是。可话又说回来,就算这四名逃兵没有参与过抢X劫杀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捕,就怕张大人那边怕麻烦,索xìng让这几个逃兵背了黑锅。”

    陈文年瞥了袁肃一眼,随即陷入一阵沉思。之前二十镇在关外时,关外的匪患要比这里严重的多,不过那时候官军大多与当地匪首有所来往,一旦发生匪案要么是不了了之,要么是随便找几个人顶罪,这几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似的招数。

    尽管他本人在原则上不认同这种做法,可事实上大部分时候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如今若张建功把这四个逃兵推出来顶罪,不仅可以为七十九标解决一个大麻烦,标部这边也能回过神来处理之前积累下来的善后整顿问题。

    他同样相信之前在石门镇和安山镇犯案的贼人,因为弹药缺乏的问题相当一段时间内绝不敢再次作案,如此看来这倒真是一个周全的办法。

    不过,若他真的坐视张建功这么做,自己岂不是与张建功这种卑鄙小人如出一辙了吗?

    之前在关外那是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如今七十九标就只有为数不多的军官当权,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岂能与那些不务实、只投机的小人同流合污?

    思索到这里,他缓缓的开口说道:“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件事我必然会秉公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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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收买人心

    袁肃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最不希望见到的事情莫过于滦州匪患消弱,若没有匪患,自己还如何去动员那些大户人家呢?他欣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虽能图一时之快,但毕竟不是长治久安的办法。再者一旦声张出去,还会对那些仍然在外流窜的逃兵造成影响。相反,若能公正对待此事,则可以以此为标榜,招揽其他逃兵尽早返回部队。”

    陈文年同意的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若张建功那厮敢乱来,我必然力争到底。”

    袁肃没有再继续谈这个问题,之后他把今rì与滦州知州王磷同见面的事情随意交代了几句,由于早晨的伤风发展到现在已经有几分严重的趋势,因此没有参加审讯工作,就这样先行告辞离去了。

    就在袁肃走后没多久,张建功闻讯赶到jǐng卫队营房,与之前袁肃担心的情况完全一样,对方立刻拐弯抹角的认定这四名逃兵肯定与两起劫案有关。不过陈文年对这些拐弯抹角的话充耳不闻,依旧按照自己的一套方法来审讯。

    到后来,张建功没了耐xìng,索xìng找到陈文年摊牌来说。他要求陈文年尽快结案,把这四名逃兵当作劫案主谋交上去,省的滦州和七十九标都不得安宁。

    但是不管张建功怎么磨嘴皮子,陈文年一概反对,甚至还反过来把张建功教训了一顿。他同样摊牌的告诉张建功,就算张建功前行把这四个逃兵交上去,到时候自己也会把事实情况上报,倒要看看上面信不信这个结果。

    张建功除了咬牙切齿实在无计可施,他知道只要陈文年坚持对着干,自己还真不能就这么把人交上去。最终,他悻悻的一甩袖子,留下一句话:“那你就慢慢追查,等上面催下来时你自己负责罢。”之后便气呼呼的离开了营房。

    这个消息是袁肃在第二天早上去军官食堂吃饭时听说的,不得不说,他对陈文年不畏强权坚持公义的做法很是佩服。常言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陈文年明知道张建功是一个小人,可依然敢于针锋相对,这当真是一份难能可贵的气节。

    他暗暗的叹道:看来,选择陈文年当盟友果然是明智的选择!

    吃过早饭,有了气力,再加上昨晚捂着被子和棉衣焖了一晚,袁肃的jīng神状态总算恢复了过来。他去了一趟jǐng卫队营房,打算了解一下昨晚审讯的结果。

    陈文年昨晚审讯到凌晨才回宿舍休息,也就睡了三、四个钟头的光景立刻又起来继续办公。如今七十九标堆积了许多公务,身为代理标统的张建功本来识字不多,整rì又极为懒惰,因此这些公务只能落在陈文年和袁肃的肩上。但袁肃严格的说也是一名伤员,而且缺乏经验,到头来就只有陈文年一个人来负责了。

    袁肃来到押房门口时,看见陈文年正在与四名尚在监禁时期的军官谈话,这些军官都是之前第一营、第二营参加起义的队官、排长。他敲了敲敞开着的办公室门,陈文年看了一眼,招手示意其进来。

    “陈大人,没打扰你们吧。”走进押房后,袁肃问道。

    “哦,无妨,我正打算晚些时候让梓镜你过来一趟,既然你现在到了索xìng就先支会你一声。这几位你应该都见过,因为目前咱们标部急缺人手,所以我打算先将他们调到标部任职。”陈文年并没有任何隐瞒,直接了当的说道。

    “此事陈大人酌情而定,我并无任何异议。”袁肃不动声sè的说道。

    这些被拘禁停职的下级军官,虽然上面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处罚他们,但才仅仅过了几天的时间,陈文年就重新启用他这些人,只怕确实有些不妥。不过话又说回来,眼下七十九标标部实在忙得不可开交,只怕陈文年也是无可奈何才做出如此决定。

    反正对于袁肃来说这件事并无伤大雅,他也能趁机多拉拢一些人站在自己这边。

    “梓镜你似乎还不熟悉这几位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前第一营营务处通讯官何其巩,字克之。”陈文年由左向右开始介绍。

    站在最左边的这位青年军官个子不高,留着文质彬彬的小胡子,风纪扣扣的端端正正,站姿也十分笔直,只看一眼就能辨认出一股浓厚的书生气。

    袁肃心头喃喃的叨念了一阵:何其巩,何克之,这名字好生熟悉,该不会是未来西北军十大文官之一的那位何其巩吧?他一时不能肯定,不过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纠结。

    “这位是前第一营第三队代理队正孙静,字佑邰。这一位是前第二营第第二队三排排长郭文远,字伯济。最后一位是前第二营第三队第一排排长葛金章,字仲文。”陈文年又将剩下三人一一做了介绍。

    除了之前那位何其巩之外,袁肃还认识郭文远,因为林伯深就在第二营担任见习军需官,彼此之间倒是有打过交道,故而记得对方的名字。除此之外,他还对最后那位葛金章感到有几分熟悉,只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向这四名军官颔首示意了一下。然而四人的态度却各有不同,何其巩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葛金章也是似是而非的态度,因为站的太远并没有看清楚。只有郭文远和孙静二人点头会意。

    他不禁在心里猜测,这些军官之前都是积极参加起义行动的人,既然白雅雨、孙谏生认为自己与袁世凯有亲属关系,是革命的死敌、民族的叛徒,那何其巩等人显然多多少少有先入为主的反面印象。

    想到这里,他暗暗有些郁闷,自己可真是被革命党人冤枉的不浅,看来只能rì后慢慢的修缮自己在军中的形象才是。

    “无论如何,大家有幸同袍为伍,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当作过眼云烟,希望今后诸位能够各显神通,为七十九标尽心尽力。”袁肃没有去理会这些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他展露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不疾不徐的说出了这番话。

    “对了,梓镜,你可找我有事?”陈文年问道。

    “我只是来询问一下陈大人关于昨晚审讯的结果,若那几个逃兵与之前的劫案无关,索xìng就先把人放出来,或者直接安排在标部当值,咱们也好多一些人手可用。”袁肃说道,他本来是想询问一下结果,不过有鉴于在场还有其他人,因此他故意又多说了后面一段话,以展示自己秉公执法的一面。

    “昨晚隔开审了两个钟头,我还故意讹诈了一番,看样子他们真的只是逃兵,并没有参与之前的劫案。现在还关在走廊尽头的小黑屋里,梓镜身为你再看一看,若你也觉得无异,那就直接放了吧,该如何编制他们就由你负责好了。”陈文年手头上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只好把这件事全部推给袁肃来处理。

    “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去。”袁肃欣然答应下来,他还巴不得如此。

    说完这番话,他直接转身退出了押房,沿着走廊来到尽头处的一间小屋。

    小屋只是从外面上了一个门闩,可能是因为昨晚陈文年已经审出了结果,所以并没有安排士兵在门外看守。

    袁肃将门闩拿了起来,然后直接推门而入,这间屋子算不上是小黑屋,唯一一扇窗户仅仅用几根木条在外面封上,但是阳光仍然能从木条缝隙透shè进来。那四名逃兵因为寒冷的原因,此刻都聚集在阳光照shè的地方,一个个都是jīng神不振、垂头丧气之态。

    袁肃走进房间后,四名逃兵连忙挣扎的站起身来,畏畏缩缩的看着眼前这位长官。

    袁肃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又循例把事情问了一遍,吩咐四名士兵一个一个的回答,这四名士兵都回答的很清楚,看样子确实不像是有所隐瞒。于是,他把上面对他们处置的决定说了一下,让这些人好好珍惜改过自新的机会。

    四名士兵连忙激动的说了一堆感激之言,他们都是二十镇的老兵,早前在关外时非常清楚军营中为了交差,找替死鬼冒名顶着的习惯。这几天他们也听说了石门镇和安山镇的劫案,原以为这次肯定会背黑锅,没想到竟然遇到正直的军官,捡回了一条命。

    袁肃没有将这些士兵的感激据为己有,把昨晚陈文年为此与张建功据理力争的事说了出来,并叮嘱道:“总之,你们要好自为之。堂堂七尺男儿光荣从军,干的是保家卫国的大事业,切不可再做出一些违背军人身份的勾当,明白吗?”

    四人连忙应诺,其中还有人感激的满是涕泪。

    最后袁肃询问了一下四人的名字,这四人分别名叫王二虎、王栋、杜预和陈三立。

    “你们四人当中可有识字的?”

    “小人幼时上过两年族塾,读过《千字文》、《三字经》和《百家姓》,后来家道中落便没有继续读下去,如今还能写得几个字。”名叫杜预的士兵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是吗?如此甚好,今后你就跟着我担任副手,其他人稍后去陈大人那里报道,暂时在标部担任听差。这是给你们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好好干,必然不会亏待你们。”袁肃干净利落吩咐道。

    四人纷纷点头哈腰的许下一番承诺,在他们看来能保住一条小命已经是万幸,现在还能直接到标部当值,纵然是芝麻绿豆似的小人物,可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可是连做梦都没想到的结果。

    此刻,他们不仅为自己能保住小命感到高兴,更是真心实意的愿意改过自新,下定决心今后要认认真真且忠心耿耿的为陈大人和袁大人办事。

    随后,袁肃引着四名士兵离开了小黑屋,先去了一趟军官食堂吩咐伙夫热了一些食物给这些士兵垫垫肚子。吃完热食,众人总算恢复了一些jīng神,于是纷纷主动请示袁肃安排一些任务让他们去做,也好尽快表示自己的赤诚之心。

    袁肃在心里笑了笑:这些士兵还真是容易收买。他说道:“除了杜预之外,你们三人稍后直接去找陈大人,看陈大人如何安排你们。”

    王二虎三人点头应了一声,随后立刻起身出了食堂返回jǐng卫队营房去了。

    这时,杜预忍不住问道:“袁大人,您有什么事要吩咐小人去办吗?”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帮你安排一间宿舍,今后你做为我的副手,虽然没有军衔,但也可以视为幕僚身份,所以不必再跟其他士兵挤营房。等安排好宿舍,你马上去一趟州府衙门通知王知州,就说我下午会过去,让王知州安排好引见的事情。”

    杜预一听自己居然还能住进单间宿舍,一时激动的不知所以。他当然知道这是袁大人在提拔自己,rì后自己一定要尽心尽力做事,绝对不能辜负袁大人对自己的期望。

    “是,是,小人明白,小人一定把袁大人的话一字不漏的带到。”

第39章,结交豪绅

    从这天下午开始,袁肃便在王磷同的介绍下陆续去拜访滦州本地的大户人家。

    王磷同对这件事自然愿意尽心尽力,因此在为袁肃引见时,他竭尽所能的为袁肃抬高身份,又是旁敲侧击又是着重强调“袁肃是袁宫保的侄子”。

    好歹王磷同是一州父母官,就算平rì没什么建树,但也是官场上的人物,他这般下功夫的隆重介绍袁肃,那些大户人家哪里敢不相信?

    正是在这样的抬举之下,滦州豪绅对待袁肃的态度极为殷勤,进门之后立刻好茶好水的招呼起来,甚至还东拉西扯的攀关系,就只差烧黄纸、斩鸡头结拜异姓兄弟了。

    就这样连续走访了两天时间,袁肃总算先将城中的大户人家登了一遍门。

    只是这些豪绅富户对他客气是客气,可一旦谈到正事时总有一些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的感觉。他原先以为仅仅只是个别几户人家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打算先观望一下其他人家的态度然后再做决定,可这两天过去了,哪里知道城中的这些豪绅富户彷佛串通好了似的,所有人的口风不尽相同,不是敷衍就是搪塞。

    袁肃还算沉得住气,只是总觉得如果不能找到问题所在,只怕在继续拜访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打算找陈文年商议一下这件事情,毕竟陈文年是七十九标的元老,无论是阅历还是人情世故上肯定要比自己有经验,说不定对方还能提出一些类似“潜规则”的办法,来威逼利诱这些大户人家参与军民X联防的计划。

    只可惜,陈文年这几天已经忙的近乎焦头烂额,就算之前已经临时安排了几名停职的军官协助,可标部积累下来的公务就好像是无底洞,永远都处理不完,并且永远都是那么繁多。

    不仅陈文年无暇分身,就连何其巩、郭文远、孙静、葛金章四人也都是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何其巩,原本只是被委任为标部代理通讯官,但因为他以前是教书先生,不仅文化底子厚,而且以博闻广记,渐渐从代理通讯官的任上兼职了参谋处文案,每天不仅要看着通讯处,更是要不停的撰写、誊写文件。

    除了要处理公务之外,陈文年时不时还要跟张建功发生口角争执。

    张建功一头心思都钻在逮捕安山镇犯案的贼人身上,甚至可以不在乎之前发生在石门镇的抢X劫,毕竟前者不仅受害人是张举人,而且还是闹出数条人命的大案子,至于后者无非是丢了一些粮食细软而已。

    因此,他几乎一有闲功夫就跑去找陈文年,催促陈文年赶紧带队去搜捕贼人。

    关于劫案的事情,陈文年并没有忘记,只是一方面没有线索,另外一方面也没有多余的人手。他这几天只是委派赵山河加强对滦州南部村镇的巡逻工作,重点是在抓捕仍然流窜在外的逃兵。

    在陈文年看来,张建功整rì无所事事,只会胡乱指手画脚,甚至对方这几rì唯一做的一件实事竟然就是敦促修缮标部营楼,当真是迂腐到了极点。每当张建功来找他催促侦破安山镇劫案时,他都毫不犹豫的训斥张建功,言语激动时还会破口大骂。

    才短短几天的功夫,陈文年和张建功的不和就传遍了整个七十九标,甚至连驻扎在城北八十标第一营都传的沸沸扬扬。

    有鉴于此,袁肃最终没办法去找陈文年商谈军民X联防的事情。

    如今七十九标内部还是一团乱糟,张建功不务正业,陈文年忙得毫无头绪,而袁肃自己一时也陷入了瓶颈。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天时间,袁肃没有再继续去拜访滦州的豪绅富户,转而是到jǐng卫队营房去协助陈文年料理营中军务。

    他倒不是希望能尽快处理完毕七十九标积累下来的军务,好让陈文年能抽空来,仅仅是因为前段时间自己一直在外奔走,倒头来也没能谈出什么结果,总不能就这样一事无成,弄不好连陈文年都要怪自己不务正业。

    他花了一些功夫,协助陈文年和郭文远编排完毕第二营的人员配置名单。由于第二营之前被抽调了一部分士兵填补第一营的缺额,如今只剩下一百三十余名士兵。但就算士兵人数不多,全营编制仍然要重新进行一番整顿,这可不是一件小工程。

    之前陈文年和郭文远磋商了两天才拟下草案,袁肃则负责把现有士兵重新合理的编制到下属的三个队里面。

    然而就算第二营重新完成了整编,可营务处依然空无一人,下面三个队也急缺军官管理。

    陈文年打算由参谋处直辖第二营,但袁肃却认为如此太明显的举动,只怕会引起张建功的猜忌和防范,到时候反而会弄得很麻烦,倒不如安排一名无关紧要的军官代理第二营管带。

    陈文年见袁肃早有盘算,直接追问应该安排什么人。

    袁肃当即便推荐何其巩调任第二营担任代理管带,其一是因为何其巩两边都不沾,其二是因为何其巩是一个书生,也好让张建功那边省一些猜忌。

    对于这个人事推荐陈文年觉得很有道理,尽管他知道这几rì何其巩帮了参谋处不上忙,但自己也能分清楚轻重,再者只要第二营有了营管带,rì后参谋处也不必再费神去打理第二营的军务了。

    当即,陈文年便如此决定下来,随后马上开始着手命令文书和通知。

    这天下午,袁肃去向张建功递交了第二营的人事调动名单,尽管期间费了一些口舌,但最终还是说服了张建功同意这项人事调动。他刚从北区营房出来,忽然看见一名士兵正迎着自己小跑而来,定睛细看原来是自己的副员杜预。

    这几rì里,杜预每天都是一副干劲十足的jīng神面貌,鞍前马后跟在袁肃身边,不仅帮助袁肃处理军务,甚至连端茶倒水、跑腿打杂的活儿也都抢着干,俨然已经成了袁肃的勤务员。

    袁肃确实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能干事的人,但绝不是单纯的勤务员,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培养几个能成心腹亲信的能干人。前几rì他还带着杜预一起去登门拜访滦州城内的豪绅富户,不过杜预似乎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总是表现的很灵活。若不是看在对方手脚十分勤快,而且还能识得几个字,自己真心有些看不起对方了。

    “袁大人,袁大人,可找到你了。”杜预来到袁肃面前,喘着粗气说道。

    “什么事?”袁肃疑惑的问道。

    “知州王大人刚才来找袁大人,现在正在西营区等候。”杜预回答道。

    “王大人?他说找我有什么事吗?”袁肃更加疑惑的又问道。

    “好像是关于袁大人组织军民X联防的事情。”杜预不太确定的说道,刚才与王磷同见面时显得有些仓促,对方说的话也没记得太清楚。

    袁肃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已经有两天没去州府衙门,王磷同反而为这件事cāo心起来,这还真是一桩耐人寻味的事情。

    “我知道了,现在就过去。”他点了点头说道。不管王磷同是什么用心,见了面之后自然就能弄清楚了。

    说完话,他立刻迈步向西边前去,杜预则紧紧的跟在后面。

    所谓西营房就是jǐng卫队营房,自从赵山河调到城外第一营之后,这里几间营房重新收拾了一下,彻底变成军务办公的地方。然而值得一提的是,除了jǐng卫队营房这里之外,张建功也在北营区的第三营营务处设下代理标统押房,这个押房本来就是张建功之前担任营管带时的私人办公室,只可惜标部营楼正在重修,张建功只好先“委屈”一下自己。

    不过七十九标大部分的军务基本上全部都会送到jǐng卫队营房,就算一些文件是先送到北营区那边,但大字不识几个的张建功也会很快转交过来。因此,jǐng卫队营房已经名副其实的成为了七十九标标部办公地,而这同样显示出标统与参谋处各自为政的一面。

    来到jǐng卫队营房大门口,这里站着两名穿着马褂的州衙听差,见到袁肃时二人都点头哈腰的问好了一番。袁肃微微颔首应了一声,然后迈步走进大门,径直来到茶水室。

    王磷同正端坐在茶水室的木椅上,虽然面前的茶几上有一杯茶,不过他却一口未动,好歹是地方父母官,平rì喝惯了好茶,军营中的粗茶自然难以下口。他在看到袁肃出现在门口时,连忙起身行了一个拱手礼。

    袁肃还礼笑问道:“王大人今rì怎会有空到营中来?”

第40章,问题所在

    王磷同呵呵的笑道:“两rì不曾见面,老夫特地前来看望一番袁大人,顺便请教袁大人打算何时再去拜会乡镇上的士绅三老。”

    袁肃当然知道对方前半句话是废话,他不慌不忙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在对面落座下来,说道:“哦,真是有劳王大人还在惦记这件事。相信前几rì王大人也是亲眼所见的,之前袁某拜访过的城中士绅,虽然殷勤和善,但一旦说到正题时却一个个都推三阻四,实在让袁某心寒如斯。所以这两天袁某一直在思考,城中三老究竟为何不热衷此事。”

    王磷同缓缓的点了点头,煞有其事的说道:“其实老夫也猜到袁大人是因为此事而感到困扰,不过话又说回来,军民X联防无论如何都是保境安民的一件大利事,若就这样无功而返岂不是太可惜了。不仅如此,老夫今晨刚刚听说,安山镇的张举人已经打算在这几rì为亡妻亡子发丧,就只怕保定张总督前来吊丧之时,很多事情无法有一个交代呐!”

    袁肃下意识的看了王磷同一眼,暗暗忖道:原来是担心张镇芳来滦州时兴师问罪啊!说来也是,张镇芳若真来了,到时候可不仅仅是王磷同一个人担当不起了。

    他很明白对方肯定不是来说这些废话的,于是故作苦笑的说道:“王大人所言极是,可是就算我等有这份诚心为滦州安防筹划一番,然而士绅三老却不支持,终归还是办不成事。说来也奇怪,石门镇、安山镇接连发生劫案,尤其是安山镇还是如此xìng质恶劣,这些大户人家居然没有一人为此事发愁?”

    王磷同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袁大人你还太年轻,或许对人情世故尚欠了解。这军民X联防对这些大户人家确实有一定帮助,但在他们看来,自己并不是受益最大的人。”

    袁肃默然思索了一阵,继而请教道:“王大人,此话怎讲?”

    王磷同换上一副持老的样子,好整以暇的说道:“袁大人试想,尽管现在还不清楚军民X联防究竟会如何执行,但以这些大户人家以前对咱们官家的认识,必然会以为咱们官家要借此名义向他们征收钱粮。常言道‘越是有钱人越是小心眼’,若换做是其他地方的富户倒无妨,可眼下滦州这些豪绅大多自恃有背景,谁都不愿意出这份冤枉钱。”

    听完这番话,袁肃脸sè微微有变,他之前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万万没料到这么多富户居然没有一个人舍得出点钱粮。更何况,他在制订这次军民X联防计划时,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冲着这些大户人家的钱粮而来,如今上面对七十九标施行严管,子弹、军饷都扣得死死的,没有钱没有军火还怎么在乱世中立足?

    沉吟了许久,他十分深沉的说道:“此事执行期间必然会有所开销,若这些豪绅大户不肯分担经费,难不成还要由州府和我们军队来负担吗?虽说州府和军队保境安民是职责之内,可若我们真有这等能力,也犯不着组织军民X联防了。”

    王磷同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语气凝重的说道:“袁大人说的在情在理,只可惜那些士绅三老未必能理解。除了怕捐钱捐粮之外,那些士绅三老还忌讳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担心咱们官家会厚此薄彼,毕竟人之交情有薄有厚,万一打着军民X联防的旗号却只重点照顾个别人家,那还不如不参加这样的联防,自己守着自家的产业怎么的也能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袁肃暗道:王磷同果然还是有些门道,毕竟在滦州任上待了这么久,对境内的各种事多多少少能把住脉象的。他长叹了一口气,深以为然的说道:“听王大人一席话,袁某茅塞顿开。只是如此说来,这件事当真不容易办了?”

    王磷同立刻说道:“虽然办起来不太容易,但未尝没有办法,只要袁大人愿意一试,相信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无论如何,此事毕竟是一件功业利事,老夫真心希望能有始有终。”

    袁肃心中冷笑:只怕你也想从中谋几分利益吧。不过不管如何,他现在总算与王磷同立场一致,而且听对方这么说,显然对方是有主意的,于是换上一副请教的姿态,问道:“王大人当真有办法?”

    王磷同不动声sè的点了点头,说道:“眼下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士绅三老对袁大人的军民X联防之事太过陌生,若袁大人能将周全并且周到的全盘计划介绍出来,相信多多少少还是能有说服力的,最起码也能让士绅三老们心中有一个底。”

    他在说到“周到”两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同时颇有深意的盯着袁肃看了一眼。

    袁肃当然明白王磷同的意思,所谓“周到”就是要让所有参加联防的大户人家看到公平以及更有利的一面,这件事听上去很容易,但确实要花费一番功夫jīng琢细磨。他颔首答应道:“王大人果然一语中的,在下顿时释然。”

    王磷同见袁肃将自称由“袁某”改为“在下”,心中顿时有几分得意,看来这位小袁公子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一些。他带着几分微笑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若袁大人能说服其中一位豪绅出面带头,此事便有足七成把握。”

    袁肃听到这里,心中已经知道该去说服哪一位豪绅出面带头了,他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欣然的感叹道:“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王大人的话真真正正是点醒了在下。”

    王磷同哈哈的笑了一阵,倚老卖老的说道:“哪里哪里,老夫也只是为了滦州黎明百姓能过得安稳一些,眼看年关将至,老夫身为滦州父母官,可不希望治内不能过一个安安稳稳的新chūn佳节呢?”

    袁肃从王磷同的话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可见王磷同同样想要在军民X联防这件事上瓜分一些功绩。不过这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自己既然承蒙王磷同的指点,理所当然还是要有所表示,于是立刻装作一副会意的样子,说道:“王大人重视民生、关心下情,这等赤诚之心让在下佩服之极,等事成之后在下一定将王大人的这番言行如实上报。”

    王磷同心中暗喜,嘴巴上却故作推辞的说道:“军民X联防原本是由袁大人牵头,老夫可不敢贪功,总之一切听凭袁大人做主就是。”

    袁肃笑着又推说了几句,接着二人简单商谈了一下“军民X联防”具体实施方案,不过袁肃并没有透露的太多,只是说了一些不算重要的基本安排。

    王磷同也隐隐约约察觉到袁肃有所隐瞒,然而这最终是袁肃的事情,他并不方便多过问,于是聊了没多久便起身告辞离去了。

    当晚,袁肃回到宿舍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速度,然后用笔纸专门将这次计划撰写出来。

    按照他这几天不断完善的思路,这次“军民X联防”除了为自己屯下一笔物资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在滦州建立一套初具规模的民兵系统。

    他现在仅仅只是七十九标的参谋官,之前七十九标刚刚闹过一场起义,不仅自己没有权力扩充兵力,短时间之内总镇上面也不会为七十九标填补新兵。在不久之后就是军阀混战的时代,没有足够的兵力就没有足够的权力,没有足够的权力在乱世中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建立民兵系统,正是他用一种隐晦的方式来为自己留下一支预备役。

    袁肃计划以军民X联防为名义,再以各豪绅家中护院人数不足为理由,在滦州城开设一处训练营,将各豪绅家中帮工、佃户以及滦州各地的青壮召集起来。如今恰好是冬季,正是农休之时,只要许下一些蝇头小利,肯定能招来许多闲暇无事的青壮。

    关于民兵训练营的运作方式,他打算直接挂靠在州府衙门之下,相信王磷同也绝对不会不赞同这一点。如此一来,不仅可以为七十九标避掉许多嫌疑,而且还能赋予民兵训练营一定的官方xìng质,使得招募和培训更加方便。

    用以维持民兵训练营的经费开销事宜,自然而然要由滦州地方豪绅来共同分担,至于要说服滦州地方豪绅支持这个项目,无非是从危机和利益两个方面出发。

    “危机”这一点自是不必多说,就是最近发生在滦州境内的两起恶xìng劫案,除此之外为了能够营造更进一步的隐患气氛,甚至还可以尝试着散播一些谣言。在这方面袁肃绝不会有任何负罪感,只要能够促成目的达成,自己会不惜一切手段。

    “利益”方面虽然有几分棘手,毕竟下午时王磷同已经一言点破,这次军民X联防最大的受益人根本不是这些地方豪绅,恰恰是发起这次行动官家。不过袁肃在心中依然已经想到一个大概的解决办法,这些大户人家既然家大业大不愁钱,那多多少少会对名望感兴趣,就算那些家中长辈无所谓,可下面的纨绔子弟们却不见得没有沽名钓誉的心态。

    富家子弟之间少不了有攀比的心理,平rì无非是比家产、比家世,如今成立的民兵训练营虽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机构,也谋不到什么正儿八经的官职,但毕竟是滦州地方xìng质的准军事机构。只要能在这里谋一个职位,好歹也是真真正正的“地方一霸”,哪怕其他方面比不过别人,但只要手里握着滦州大部分青壮的“指挥权”,说出去都要显得风光的多。

    袁肃计划在民兵训练营里安排几个空头衔,名气可以设计的好听一些,但都是没有实际权力的职位。当然,为了让这几个空头衔显得更有价值,他不会安排的太多,也不会安排的上下有序,只会尽可能设计的恰到好处。

    当然,这个办法具体是否有效还不好说,因此袁肃当务之急最主要的侧重点还是放在寻找一个有号召力的带头人。事实上他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只是心中却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说服这个人。

第41章,再访张府

    第二天是十二月二十九rì,距离一九一二年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三天时间。

    一场天气骤变忽然席卷了北方诸省,从凌晨开始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坠落下来,短短两个钟点的时间,白茫茫的颜sè就好像要淹没整个地面似的。

    滦州地面的已经有了一层积雪,酷寒的温度将大街小巷的人们纷纷驱赶回家。

    袁肃本以为这场大雪不会下很久,可是一直等到晌午的时候雪势依然不减。他索xìng没有再继续等下去,找到杜预让其去后勤处牵一匹战马过来,自己决定立刻动身前往一趟安山镇。

    杜预冒着大雪从后勤处回来的时候,却牵来了两匹战马。

    袁肃走上前去问道:“我不是说只要一匹马吗?”

    杜预连忙说道:“袁大人要去安山镇,下这么大的雪一个人上路多有不方便,小人陪袁大人一起去。”

    袁肃微露诧异之sè,随即笑道:“你会骑马?”

    杜预摇着头说道:“不会,不过小人幼时经常骑牛车,以前还骑过骡子,应该没问题。”

    见到杜预有这份忠心,袁肃心里很高兴,于是他点头说道:“那好,你就随我一起去。”

    二人上了马,出了标部大院踩着积雪出城而去。

    这一路上道路并不容易走,尤其是杜预没有骑马经验,好几次在下坡的时候都险些从马背上摔倒下去。因此袁肃赶到安山镇时都已经过了正午,不过好在这个时候雪势总算衰弱了几分,看来回去的时候要容易一些。

    虽然前不久才刚刚经历一场重大事故,但现在看来似乎安山镇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家家户户都在热忱的准备年货。镇子上的人气显然要比滦州城内更热闹几分,时不时就能看到一些老百姓在街道巷路上来往,大部分是串门交换一些彼此互缺的年货,困苦的人家只能靠这种方式来尽量渡过一个完整的新年。

    来到张举人府邸时,只见府院正大门的灯笼已经全部换成白sè,朱红大门的门环上也系着白sè的巾带,正如昨天王磷同所说的那样,看来张举人确实打算近期发丧了。袁肃翻身落马,让杜预上前去敲打偏门。

    没过一会儿偏门拉开一条缝,站在门内的是一名身穿新军军服的士兵。

    那士兵看了一眼杜预,又看到不远处的袁肃,连忙打开了大门,迎出来问好道:“原来是袁大人,下这么大的雪您怎么会来镇子上?”

    袁肃认出对方是赵山河的手下,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还留在张府?”

    那士兵呵呵笑着解释道:“上次之后,赵大人与张举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在安山镇分派一个队固定驻扎下来,这几rì赵大人那边正在安排这件事。虽然具体的编排还没确定,但张举人还是让我们二排一棚的士兵先留下来。”

    类似这种重新分配防区的事情赵山河应该第一时间向标部做出汇报,否则标部连手下的部队究竟在哪里都不清楚,虽然袁肃并没有收到消息,但有可能是陈文年忘记这件事了。不过这件事并无不妥,安山镇发生了如此恶劣的劫案,受害人又是张镇芳的胞弟,七十九标额外重视也是在情在理,甚至还能给上面一个交代。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牵着马走上前,说道:“原来如此。我今rì特地要拜访张举人,张举人现在可有空闲?”

    那士兵忙上前从袁肃手里接过缰绳,引着袁肃二人先从偏门进到府院内,随后说道:“袁大人先到屋子里稍等一下,小人这就去寻张府的人通报一声。”

    进到院内,士兵先带着袁肃来到不远处的门房宿舍,又去把战马停放妥当,然后才匆匆的跑去前院通报。门房宿舍里面还有两名士兵,见到袁肃后都忙不迭的行礼问好,如今袁肃是袁世凯侄子的事情已经传开,不管军官们信不信,但基层士兵们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者这些士兵又都是之前jǐng卫队的士兵,整个七十九标当中,袁肃恰恰在这些士兵当中是最有影响力的。

    在等候通报的这段时间里,袁肃与这两名士兵闲聊了一阵,得知现在留驻在张府内的这一棚士兵目前都分别安排住在正门和后门的门房宿舍里,虽然看上去像是变成了张府的看门人,不过府上每天都好吃好喝的招待着,rì子过的还挺滋润。

    两名士兵还告诉袁肃,张举人已经决定将安山镇西边的一座小农庄拨给七十九标,当作rì后常驻安山镇士兵的营房,不过因为这段时间天气太冷,所以暂时没有派人去收拾,说是等开chūn之后再去整理一下。

    谈话没多久,先前那名去通报的士兵又快步返了回来,跟着其一起来的还有之前见过的张府黄大管家。黄管家与袁肃问礼之后,告知老爷正在后花园处理已经过世夫人的遗物,并且请袁肃到后花园去相见。

    袁肃自然无异议,让杜预留在门房宿舍这里,自己便跟着黄管家来到后花园。

    此时后花园一片银装素裹,正是隆冬季节,花草枯萎,只有几株常青树在被覆盖的白雪下面露出些许绿sè,整个场景甚是萧杀。袁肃甚至觉得以张举人现在的状况,会不会愈发感到触景伤情呢?

    在后花园中部的一处小榭外面,张举人与几个仆从正在从水榭的屋子里将一些衣物、饰品清理出来,水榭门口早已停放了好几口大箱子。

    张举人看到袁肃走来后,收拾了一下情绪,缓步上前迎了几步。

    袁肃先行行了一礼说道:“见过张大人。”

    张举人眉宇之间仍旧笼罩着浓厚的愁云,整个人也显得憔悴了许多,他语气疲倦的说道:“恰才漫天大雪,袁大人冒雪前来必然是有重要之事吧,莫不是官军已经抓到了凶手?”

    袁肃有些尴尬,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的说道:“还请张大人见谅,这几rì我们七十九标已经竭尽全力四下侦查,只可惜暂时还没有取得进展。”

    张举人脸sè一下子yīn沉下来,不仅满是失望,更有几分懊恼。但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头的愤恨情绪,深沉的说道:“若你们确实尽力了,老夫也无话可说,只是妻子之仇换作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忘记,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一定要将这些贼子找出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说到“代价”两字时,他近乎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见张举人对这件事如此记恨,袁肃心中反而感到高兴,如此一来自己今rì来见张举人的目的就更容易达成了。他顺着张举人的情绪坚定的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请张大人,贼人一rì不归案,我等一rì不放松,势必一定要为张举人讨回一个公道。”

    这番话多多少少起到了一些安慰作用,张举人再次叹了一口气,随即恢复平静的说道:“先不说这件事了,既然袁大人不是来告知案情进展,那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呢?”

    袁肃调整了一下姿态,正经八百的说道:“在下今rì前来所谓之事,与之前发生劫案有一定关联,正是为了巩固滦州治安、加强匪患治理。正所谓捕盗不如防盗,攻守兼备才能做到万事俱到。”

    张举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治安防范之事原本就是你们军队和官衙的职责,这等事情袁大人何必找老夫来商议?”他虽然不能确定袁肃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习以为常的认为军方又想找借口征收经费物资了,因此心中禁不住有几分不快。

    袁肃已经察觉到张举人脸sè变化,他立刻诚恳的说道:“在下也不必向张大人隐瞒,由于之前我们七十九标发生兵变,不仅有出现许多逃兵,如今内部更是一片混乱。相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滦州治安出现漏洞。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之前两起劫案十之仈jiǔ正是七十九标逃兵所为,换言之,这些贼人要比寻常土匪更具危险。”

    后面的一段话是袁肃故意危言耸听,毕竟那些逃兵虽然是行伍出身,但一方面不一定比土匪厉害,另外一方面现在肯定已经没有足够的弹药。

    张举人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的质问道:“听你如此说来,你们七十九标竟连些许逃兵都应付不来了吗?”

    袁肃沉着声音说道:“张大人,之前七十九标发生的兵变您或许不清楚情况恶劣到什么程度,如今我们七十九标上下一盘散沙,整个标部仅仅只剩下七个军官,其中四名军官还是待罪之身。再加上这次兵变之后上峰对我们严加监管,物资短缺、军械不济,甚至连一人一发子弹都匀不下来。”

    张举人深吸了一口气,依旧冷冰冰的口吻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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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府院巧遇

    袁肃就知道张举人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这一点从初次见面时就能看出来。当即他直接了当的说道:“在下此次前来,正是希望能请动张大人出面主持滦州军民X联防事业。如今滦州不仅仅面临严重的匪患,放眼国内局势愈发动荡不安,各地早已是一片乱世之景,就只怕到时候滦州会招来更严重的祸事。为了能够保证滦州长治久安,同时也能增加额外的治安资源,便于加大力度追捕在逃贼人,尽快为张大人讨回公道,只有军民协作、共同联防才是保境安民最佳之法。”

    张举人看了袁肃一眼,疑惑的说道:“军民X联防?你打算如何行事?”

    袁肃简单的向张举人介绍了大概内容,张举人听完之后确实感觉到这个计划与以往大有不同。既然是培训滦州本地青壮参与保卫家园,那比起单纯的给官军出钱捐物要可靠的多,毕竟官军大部分时候拿了钱物不办实事,但经过训练的本地青壮终归是会为自己家园尽心尽力。而且这个计划一旦成功执行,当真可以为滦州扎下牢实的联防根基,从而实现长治久安。

    他刚刚经历一场残酷的抢X劫事故,妻儿命丧歹徒之手痛苦萦绕在心头不能忘却,自己身为安山镇乡绅,自然是有理由也有责任为境内治安进献一份力。一念及此,他没有再站在后花园跟袁肃谈这件事,而是请袁肃到自己的书房,两人坐下来仔细商谈细节。

    来到张举人书房后,袁肃先将之前自己拜访城中大户人家的情况说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明确的说明城中大户人家不配合,仅仅是将这些人的话复述了一遍。本来城中的大户人家大部分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因此这些话表面上听来也没有直接的意思。

    之后,他又取出了自己昨天晚上连夜准备的“军民X联防计划书”,交到张举人手中过目,并且还在一旁进行一些添油加醋的解说。

    张举人花了一段时间看完了袁肃的计划书,对整个计划有了十分深刻的认识,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带着几分赞许说道:“袁大人果然是切实为滦州治安维稳费尽苦心,正如袁大人在计划中所提到的那样,此事并非一时心血来cháo,相反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已经很少有官员愿意将自己的分内事经营成如此利国利民的事业了,不得不说,袁大人确实气魄非凡。”

    袁肃谦逊的笑了笑,推说道:“张大人谬赞了,其实在下之前只是军校派驻二十镇的见习官,正是由于七十九标发生动乱,标部急缺人手,所以才被临时提拔为参谋官。在下新官上任又年轻气盛,因此一直渴望能够尽快做出一番成绩。”

    张举人恍然问道:“原来袁大人之前一直是见习官?”

    袁肃点头应道:“正是。”

    听到这里,张举人心中对袁肃的态度立刻有了几分改观,既然对方之前是见习官,那么上次来自己府上征收“保境军资”显然只是听命行事。换言之,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故也不能把责任全部推到袁肃头上。再者对方年轻气盛想着尽快干一番成绩,也算是有积极向上之心,这可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欣然的叹道:“袁大人有这等务实的心思,老夫甚为欣赏。此次军民X联防的事情老夫义不容辞,一定全力支持。”

    袁肃心中安稳了许多,他立刻谢道:“有张大人出面号召,军民X联防之事必能告成,滦州未来也必能高枕无忧。”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张举人脸sè再次暗淡下来,眼神中流露出悲伤之情,他说道:“只是这段时间老夫要为妻儿发丧,军民X联防的事情恐怕要等到丧礼结束之后方才可行。”

    袁肃心头顿时有几分落空,他今rì冒着如此磅礴的大雪赶到安山镇,目的就是希望能尽快把军民X联防的事情处理好。他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办丧礼前前后后肯定会花费不少时间,少则半月一月,多则数月不止,自己怎么可能等上这么久?

    然而张举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一时间也没办法继续劝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点头的说道:“此乃人之常情,在下能够理解,张大人确实不必急于一时。”

    张举人从袁肃的神态上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内情,他问道:“莫不是袁大人希望老夫立刻能够参与此次军民X联防的计划之中?”

    袁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若从在下的立场上来看,自然是希望能尽快落实。不过并非是在下xìng急,一方面是因为整个计划从筹备到执行本来就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另外一方面现在正值冬季,很快年关将至,在下早在关外时就听一些老兵说过要严防冬寇,如今国内动乱不止,就怕今年的年关不容易熬过。”

    张举人毕竟是上年纪的人,南北见闻都有所听说。所谓“严防冬寇”,正是指冬天粮食短缺,很多穷人、流民为了填饱肚子都会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再加上冬天天冷的缘故,各地安防不自觉的会松懈,因此不仅让穷人、流民能够趁虚而入,甚至还会引起贼寇频繁作案。但凡到了冬天,就是乱民贼寇活跃的时候,长此以往民间便渐渐形成了“严防冬寇”一说。

    听完袁肃的话,张举人渐渐意识到这件事确实刻不容缓,沉思片刻之后,他再次问道:“说到让老夫支持军民X联防之事,袁大人究竟需老夫做些什么?若是出钱出物这等小事,老夫今rì便能做主。”

    袁肃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张大人误会了,在下在计划书里已经阐述的十分明确,这次并非单纯是为了征收军费。说到在下请张大人支持的地方,就是希望能由张大人出面,召集滦州各地的士绅三老,动员他们一起参与此次计划。相信只要这些大户人家都能参与进来,不仅计划实施起来会更容易的多,并且也能使此次联防更加壮大。”

    张举人恍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这事也不难办,只是眼下老夫仍然无法确定空闲的时间,不过老夫答应你,一定尽快。”

    得到张举人这样的承诺,袁肃自然不敢再有计较,他由衷的说道:“有张大人这番话在下就放心了。如此,在下已无其他事,便不继续叨扰张大人了,就此告辞。”

    张举人看了看书房的窗外,随后说道:“这大雪的天气,时候也偏晚,就怕袁大人路上诸多不方便,索xìng今晚暂宿府上,明rì再回城不迟。”

    袁肃推谢道:“张大人好意在下感激不尽,不过军中公务繁忙,离不开人手,故而即便此刻大雪封山在下也一定要尽快赶回去。”

    张举人缓缓的点了点头,叹道:“袁大人尽忠职守,老夫也不好多挽留了。”

    随后,张举人将袁肃送到后院门廊上,袁肃深知张举人还在料理妻儿后事,因此执意让张举人留步,自己独自离去即可。张举人客套的应了两句,只道袁肃并不是第一次来府上,由其自行出入反而更显得像自己人似的,于是就没有再继续送别。

    袁肃沿着后院的走廊向前院走去,他对张府的路径还是很熟悉,为了走捷径因此并没有走来时的路,而是选择直接穿过一个侧院过中厅到前院。

    然而刚刚经过侧院月门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院内传来一阵微弱但是清悦的机械乐声,不由自主的驻足下来,在这个年代可没有那么发达的机械技术,这机械音乐声立刻引起了自己的好奇心。他向月门里面张望了一下,透过一片假山林石,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半倚半坐在假山后面一座石亭的边缘,手里正捧着一个jīng巧的小盒子,那机械音乐声正是从这个小盒子里面发出来的。

    那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张举人的侄女张涵玲。

    袁肃与张涵玲初次见面时就觉得这个女孩是一个美人胚子,不仅个子修长、身材匀称,更有一种东方古典美人的气质,当真是古今双重审美标准结合之下的美女。

    他想到这间侧院很有可能是张府女眷的居所,自己身为异xìng外人不便久留,于是正打算快步离开。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张涵玲似乎察觉到门外有人,下意识的向门外看了一眼,正好与拔腿要走的袁肃撞上了目光。

    袁肃有些无奈,既然对反看到了自己,不打一声招呼有失礼数,只好又站住脚步带着微笑向门内说道:“打搅张小姐,我正打算离开的。”

    张涵玲白洁的脸蛋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很快转为失望,她站起身来,走到石亭的台阶前面停住,用冷冰冰的语气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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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交心之谈

    袁肃不禁哭笑不得,对方该不会以为自己刚才在偷窥吧?他故作平静的说道:“恰才路过,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好奇就向院子里看去一眼,请张小姐不要误会,我并无冒犯之意。”

    张涵玲有一些生气,微微嘟着小嘴,揶揄的说道:“你既然来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莫不是涵玲有什么地方不待见吗?”

    这下反而轮到袁肃一脸疑惑,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碰巧路过,正要去前院取马赶在天黑前回城,因而未曾顾及礼数,还请张小姐原谅。”

    张涵玲表情渐渐有所舒展,轻轻的点了点头之后,语气文静的问道:“袁大人是来见我伯父的吗?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袁肃见这位大小姐似乎没有生气了,于是坦然的说道:“是的,来与张大人关于加强滦州治安的事宜。之前发生的事情,是我等失职,只是目前我们军中十分混乱,因此需要军民协作共同保卫滦州。哦,说到这里,张小姐的伤势可好些了吗?”

    他目光落在张涵玲的脚上,不过很快又意识到这样不礼貌,随即赶紧抬起眼睛。

    张涵玲幽怨的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很快拧起一股伤心,她低沉的说道:“我的脚无碍,对亏家父没有为我裹小脚,要不然就不好说了。不过,我伯父可就不好了……”说到这里,她再次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把话说完。

    袁肃颇受感染,同样伤感的说道:“请张小姐放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将贼人逮捕归案。”

    张涵玲缓缓的摇了摇头,并无信心的说道:“希望如此吧。”她说完这句话,一时间彷佛陷入情绪的怅然之中,只是痴痴的低头看着手中的那个小盒子,没有再继续说话。

    袁肃不禁尴尬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张涵玲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再找话题,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真的有些赶时间回城去。趁着这阵沉默之际,他不经意的又把目光投向了张涵玲的脚上,只见那jīng巧毛绒小靴子不算太大,真的很难想到像对方这样封建世家出身的女孩儿会没有裹脚。

    张涵玲回过神来,看到袁肃竟然盯着自己的脚,俏脸变的又羞又怒,嗔道:“你作甚要盯着我的脚,难道你也像那些老头子、老婆子那样愚昧迂腐,认为大脚的女孩不好看是吗?”

    袁肃没有料到张涵玲情绪变化的会这么快,看来自己确实踩过界了,他连忙说道:“张小姐误会了,在下并没有这么认为。在下只是觉得若不裹脚,以张小姐的身高反而显得更加匀称……”

    不等袁肃把话说完,张涵玲愈发生气起来,甚至恼怒的跺了跺小脚,小胸脯因为情绪的波动起伏不定,情急之下甚至连眼圈都有几分红润起来。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就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叱道:“你,连你也嫌我长像竹竿一样高,你,你太可恶了!”

    袁肃楞了一下,仔细将张涵玲的话重新整理了一下,隐隐约约察觉到问题所在。他对历史风土人情并不是很了解,也不清楚清朝末年的审美观念会对女孩子身高有反向要求,不过或许是这个年代的男人更喜欢小家碧玉,因此不太喜欢高个子的女孩子。

    只是他并没有认为张涵玲不裹脚以及个子高是坏事,岂不说自己身高好歹是一米八出头,对方最多也就是一米七多一点点,在自己面前还矮一个头,再者以现代人的审美观念,都喜欢身材修长的美女。

    理清楚头绪之后,他苦笑了一阵,语气由衷的说道:“张小姐,你真的误会了,第一我同样是反对给女子进行裹脚,这不仅是毫无道理并且愚蠢的恶xìng传统,更是对女子身体严重的摧残;其二张小姐身材挺拔修长,非但不是难看,相反更显得亭亭玉立、秀丽可人。若说个子高不讨人喜欢的话,那我岂不是注定处处碰壁了吗?”

    听完袁肃这番认真的言语,张涵玲微微怔了怔,随即俏脸上浮起一片红晕,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异xìng如此直接的赞美,再加上之前的误会,一时间又是害羞又是歉意。发呆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开口复问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袁肃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说道:“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张涵玲很快露出了一个快乐的笑容,随即又恢复到平静的表情,似有而无的说道:“若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想,那就好了。”

    袁肃暗暗忖道:这句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莫不是这位小美女已经有心向人了?

    他觉得谈话再次陷入了一个困境,不管张涵玲先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种私人问题自己可没有办法多追问。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果断的说道:“时候不早了,这雪也好像下得小了一些,就不多叨扰张小姐,我先告辞了。”他说完,正要转身离开。

    张涵玲忽然开口叫住:“你不是对刚才的音乐声很好奇吗?”

    袁肃回过头来,看到张涵玲已经离开石亭,正向踩着雪向这边走来。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实在搭配的太协调,张涵玲一身白衣映着雪景,就像是一位偏偏仙女似的。

    不一会儿,张涵玲站在了袁肃面前,她探出自己的手,将那个小盒子递上前去。

    袁肃还认得这个小盒子,正是他初次到张府时那个王队正意图窃走的音乐盒,自己早该想到那机械音乐声就是音乐盒的。他没有去接音乐盒,只是呵呵的笑了起来:“原来是西洋人的发条玩意儿,我还记得初到贵府时,正是因为这个音乐盒引得张小姐生气了。回想起来,我真是要再次向张小姐赔个不是。”

    张涵玲抿着小嘴笑了笑,随后说道:“那是,这个音乐盒对我很重要的。不过你这个人也挺有见识的,居然认识这个东西!”

    袁肃好奇的问道:“请恕我冒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音乐盒应该是一个对张小姐很重要的人送给张小姐你的吧?”

    张涵玲诧异的看了袁肃一眼,不过却没有追问袁肃是怎么知道的,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又是幽怨又是甜蜜。她显出几分痴情的样子,低低的说道:“你猜的没错,这个音乐盒是我表哥送给我的,你和他同姓呢。”

    袁肃不禁再次猜测起来,既然张涵玲是张镇芳的女儿,他依稀记得张镇芳是袁世凯的表弟,难不成张涵玲说的这位表哥是袁世凯的某个儿子?

    等了一会儿,张涵玲见袁肃不说话,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了?”

    袁肃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随即问道:“张小姐,你说的这位表哥可是袁宫保的公子?”

    张涵玲脸上立刻露出惊奇的表情,疑惑不解的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莫不是认识袁四公子吗?”

    袁肃失笑了一阵,没想到真让自己猜对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张涵玲的问题,而是说道:“其实袁肃是我的学名,我本名袁克礼。”

    张涵玲起初依然不解,不过再她将“袁克礼”繁复叨念了两遍之后,顿时恍然的说道:“你认识袁宫保?”

    袁肃不带情绪的说道:“袁宫保是族中叔父。”

    张涵玲颇有兴致的追问道:“这么说,你真的认识袁四公子?”

    袁肃不打算欺骗张涵玲,他摇了摇头说道:“虽然袁宫保是我族中叔父,但族中子弟众多,叔父未必所有人都认识。我幼年家道中落,自然也没有机会与叔父家中来往,因此并不认识叔父家中的公子。”

    张涵玲慢慢的点了点头,不过脸上仍然露出真挚的笑容,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不管如何,既然你与袁宫保是亲戚,那你与我也应是亲戚了。”

    袁肃心中有几分感动,常言道“树倒猢狲散”,但凡家道中落者亲朋巴不得断绝关系,没想到张涵玲居然还很乐意跟自己攀亲戚。他不置可否的说道:“张小姐居然看得起我这个穷当兵的,倒是让我无地自容啊。”

    张涵玲正sè的说道:“你既愿意驳斥裹脚之说,为我们女子说公道话,我又怎么会看不起你呢?再说,上次要不是遇见你,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袁肃微微叹了一口气,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身为军官未能治理好手下这是失职。不过还请张小姐能宽容一些时rì,我保证一定整顿军纪,绝不会再纵容士兵做出任何伤风败俗、仗势欺人的事情。”

    张涵玲看这袁肃十分郑重的面孔,带着微笑点了点头,说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跟你谈话之后,我发现你好像不是很坏的样子。”

    袁肃哭笑不得,反问道:“是吗?这么说,张小姐以前认为我很坏了?”

    张涵玲并不遮掩,直接说道:“第一次见面时,我确实认为你是坏人,不仅仗着手里有枪勒索大户人家,还包庇手下偷东西。不过,现在看来你改善了很多哦。”

    袁肃没有辩驳什么,只是开玩笑似的说道:“那就借张小姐吉言,我尽量不做坏人好了。”

    张涵玲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看着袁肃眼神也变的欢乐起来。

第44章,事在北京

    十二月的京城天气酷寒难耐,整个城际都已经被笼罩冰雕玉琢之中,不仅如此,大街小巷更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忧愁,蒙古人、满人以及那些“心怀忠义”的遗老们,无一不对眼下国内的局势忧心忡忡。倒是还有些朝中的少壮贵胄们整rì不停的叫嚣着,可终归也没有人见他们做过些什么实事。

    不管是rì本人的报纸、英国人报纸还是中国人自己的报纸,铺天盖地的头版头条上都是起义、革命、dú lì之类的字眼。纵然报纸上的文章没有明着写出清廷的危机,可就连不识字的妇孺们都能猜到,这大清的天下已经岌岌可危了。

    正是在这样一片萧杀的气氛之下,位于东直门内的铁狮子胡同却依然呈现出一副热闹的景象,每天都有不下百余人从这里进进出出,专门为铁狮子胡同架设的数条电报线、电话线几乎无时无刻不是在传递着信息。甚至在百忙之中还有仆从模样人拧着红灯笼、红巾子在大门口张罗布置,为即将到来的新chūn佳节装点一番。

    自从袁世凯接任内阁总理的位子之后,便将署衙选在铁狮子胡同的外务部衙门,没过多久连外务部衙门的门匾都改换成“内阁总理衙门”的字样。事实上从那天开始,清廷的政治核心就已经从紫禁城渐渐迁移到了这里。

    之前,朝中的大臣们还会象征似的去紫禁城内走走过场,可到现在不管是不是朝政时间,但凡没有皇上的宣召,根本不会再有人进宫去,就连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壮贵胄也都无可奈何。所有需要决策的国家大事,大臣们都只会到内阁总理衙门来会商,正因为如此,才使得这个死胡同显得愈发热闹十足。

    在很多人看来,如今清廷山河rì落,就数袁世凯最是chūn风得意。可是并没有知道,就是这位风头正盛的大人物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一件事踌躇难决,一边是对清室的念旧,一边又担心清室会对自己卸磨杀驴,就像四年前那样。

    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楚的答案,老佛爷已经不在,今天的清王朝再也不是之前的清王朝,若自己连命都没了,还怎么去谈忠君报国?只不过,心中有答案是一回事,可一旦要做出决定时却又举步维艰。

    在处理军政大事时,他很少会有像这样的优柔寡断,只是这个问题对自己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个结,袁氏三代效忠于清廷,自己迈出这一步之后将会肩负多重的心理负担,只怕外人根本不会理解其中的苦衷。

    即便禁卫军已经被调往山西镇压革命,即便满朝文武都倚重自己,即便各国洋人也都口口声声支持,可袁世凯仍然时常怀有一种杯弓蛇影似的危机感。对于很多人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杯弓蛇影,而恰恰不是杯弓蛇影。

    他不想步李中堂的后尘,一旦自己踩塌了眼前的这一步,那必然会跟李中堂一样万劫不复,甚至还会背上洗涮不尽的黑锅。因此他在从安阳启程北上前,已经秘密托人在伦敦置办了一座庄园,又在法兰西银行存了两百万法郎的款子,就怕事有不对之时,自己多多少少还能有一个退路。

    这天一早,袁世凯一如既往起来的很早,他要处理的不仅仅是南北矛盾的国家大事,还要为紫禁城的那些显贵们收拾烂摊子,说一句不怕托大的话,若不是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这běi jīng城早已是到了一片混沌不堪的地步。

    迈着有几分蹒跚的步伐走进官署南院的大书房,袁世凯不动声sè的回过头来,对跟在身后的几员幕僚问道:“今天是什么rì子了?”

    手里抱着一堆文件的张一鏖先一步回答道:“已经是冬月十二了,也是西历的三十一rì。”

    袁世凯缓缓的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不过又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话,索xìngyù言又止。他回过身继续走进书房,在靠近落地窗的红木书桌后坐了下来。

    站在张一鏖身后的杨度和赵秉钧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杨度迈步走上前,不动声sè的说道:“大人,南京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南方十七省代表前天刚刚结束国会大选,确定由孙文出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袁世凯似是而非的笑了笑,揶揄的说道:“孙文还真是有胆子坐这个位置。”

    杨度见袁世凯彷佛对这件事一点都不紧张,心中不禁忧虑起来,他急忙又补充的说道:“在下这几rì一直在与南京方面电联,张四先生、汤老爷子以及十一省议员代表长都已经表明了态度,只要能先确定武汉停战,凡事都可以再议。”

    袁世凯脸sè渐渐yīn郁一下,冷冷的说道:“都可以再议?国体的事情也可以再议吗?”

    杨度一时语塞,顿时低沉的叹了一口气,往后退回了身子,他很清楚宫保大人心里还是有太多东西拿放不下。

    赵秉钧接着走上前,语重心长的说道:“宫保大人,就算咱们对南京那边的情况坐视不理,可这件事终归不能拖得太久。华甫那边还在等着大人的消息,洋人也一个个催促的紧,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乱子的。”

    袁世凯不慌不忙的说道:“不管是南边还是洋人,现在他们着急正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还嫌他们急的不够,你们却先着急了起来。智庵、皙子,你们心里的盘算我都明白,可你们也应该明白,政治和外交就像是做买卖一样,你把商品屯的越紧,市面上的价格就越高,咱们一定要等得起才是。”

    赵秉钧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声说道:“就怕夜长梦多啊。”

    袁世凯盯着赵秉钧看了一眼,慢慢的说道:“这些事我自有分寸,等下午我跟朗斋、燕孙见完面之后再谈这些事。”

    赵秉钧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不过好在袁宫保总算是有动作,这一点倒是能让自己稍微松了一口气。

    袁世凯又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赵秉钧,看了看对方手中厚厚一叠文件,暗暗叹了一口气后问道:“公绂,今rì要处理的都是些什么文件?”

    虽然rì复一rì都要与一大堆文件打交道,换做任何人都会厌烦的不行,不过他很了解张一鏖的办事能力,对方跟随自己这么多年,轻重缓急处理的十分恰当,但凡要拿给自己亲自审阅的文案,那必然都是很重要的文件。因此,就算厌烦的不行,他也要悉心处理。

    张一鏖有条不紊的说道:“一部分是昨rì刚发到的地方军务,山西、热河以及蒙古方面的情况,另外一部分是前些rì积累下来的旧电文,料想宫保大人还是应该做一下回复才是。”

    袁世凯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对赵秉钧和杨度说道:“你们现在趁着早时去一趟庆亲王府,把前天我交代的事情给办好了,你们两个都去,说话客气一些,别弄得我恩将仇报似的。”

    杨度和赵秉钧齐齐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了大书房。

    这时,张一鏖才将文件按照已经排好的秩序放在袁世凯面前的书案上,不过却又额外的拿起原本压在最下面的一份文件,递到袁世凯面前。

第45章,北京复电

    袁世凯微微有些疑惑,他从没见过张一鏖有这样的习惯,于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文件封套,却是电文专用的牛皮纸封套,随即问道:“这是哪里送来的电文?”

    张一鏖回答道:“冬月二rì直隶滦州发生起义事件,驻唐山二十镇总镇随事件汇报一同发来的另一份电文,当时在下没有立刻呈递上来,是因为这份电文是私人信件,因此没有混在公文中一同送来。”

    袁世凯更加疑惑了起来,一边打开封套一边喃喃自语似的说道:“私人信件?滦州那边还会有谁发来私人信件?”

    当他看到电文首行称谓时,不禁连眉头都皱聚在一起。只见电文首行称谓使用的是信函格式,写着“叔父大人膝下敬禀者”,“叔父”自然是对他的称呼,“膝下”则是代意晚辈向长辈行跪拜礼的意思。只是他怎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有一个在滦州的晚辈亲戚!

    他没有去看电文的内容,而是抬眼盯着张一鏖,按理说张一鏖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幕僚,对于那些莫名其妙之人发来电文妄图攀附权贵,对方应该是能一眼看破的才是。

    “公绂,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请挪目往下看,落款处自有分晓。”张一鏖不慌不忙的说道。

    袁世凯随即跳过电文正文,仔细看了一眼落款的地方,若不是看的仔细,还真把这落款当作是正文的一部分了,哪里会有人发电报时用这么复杂的落款?他耐着xìng子一字一字的看完落款,“高祖袁讳耀东之玄孙曾祖袁讳重三之曾孙父祖袁讳保恪之孙父袁讳世勋之子袁克礼季名肃谨禀”,这简直就是一个家系传承的名谱!

    不过,从高祖到曾祖再到祖父这三代人,名字都是有据可依的,直至于父亲袁世勋时才觉得很是眼生,更别提什么袁克礼又名袁肃,根本是闻所未闻。唯一觉得可信之处,那就是每代人的字牌丝毫无差。

    “你既能给我过目,必然是有其中道理。我袁氏一族人丁旺盛,同族同宗之人不在少数,但观此子之出生,理应不是偏远的亲戚,可我一点也没有印象。像这种电文何必还要拿给我来过目,由你代去一封回执打发了就算了。”袁世凯沉声说道,随即就将电文丢在桌案一旁。

    “大人,一开始在下也认为这封电文只是宵小之徒的装蒜,不过在下仔细思索了一阵,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应当小心一些处理才是。电文是随二十镇总镇的汇报文件一同发来,据二十镇潘统制的介绍,这位袁克礼是陆军预备大学堂派驻二十镇的见习军官,滦州起义之前其还曾遭到革命党的暗杀,不仅如此,就连通永镇总兵王怀庆还特意提及他在乱兵之中救下宫保大人的侄子。”张一鏖加重语气说道。

    “竟有此事?”袁世凯不是愚蠢之人,他当然立刻听明白张一鏖所说的蹊跷之处。

    “大人试想,若仅仅只是一个街头行骗的宵小,岂能使得革命党劳师动众要去刺杀?又岂能让潘统制、王总兵如此将这件事记挂在心上?当然,假若这袁克礼当真只是jiān佞欺诈之徒,那这件事的影响也会十分严重,不仅有辱宫保大人的尊誉,也使得潘统制、王总兵以及滦州大小官员蒙羞。”张一鏖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可有调查过此人背景?确切是何出身?”袁世凯如今正处在风头浪尖之上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有人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候做出不恰当的事情来,听完张一鏖的话之后,他的脸sè瞬间严厉起来。

    尽管看上去只是区区一件小事,但他能够熬到今时今rì,全靠的是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深知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

    “正是,在下昨天特意去了一封电报到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让学堂那边把袁克礼的学籍档案调出来彻查了一番,还找到与其熟络的同窗、教员询问。此人祖籍河南淮阳,父亲确实名叫袁世勋,原本家上还有几分田产,不过八年前袁世勋因病逝世,家道由此中落,没过几个月,其母也因积劳成疾而撒手人寰。”张一鏖立刻说道。

    “淮阳?与项城并不远,我少年时还曾多次去过那里。”袁世凯若有所思的说道。

    “确实相隔不远,项城袁氏几代兴旺,有旁支迁徙他处并不足奇。”张一鏖说道。

    “可还有其他的查证?”袁世凯又问道。

    “据说,父母双亡之后,袁克礼为躲避积债,变卖所剩无几的家产外出游学,先后在勤成学堂和莲池书院入学,生活基本上靠同窗和教员资助,他的学名袁肃正是莲池书院顾正明顾文鹭先生亲赐。再后来他因为生活实在难以为继,只能从书院辍学,进了陆军第一中学堂,后成绩优异而升入陆军军官学堂。”张一鏖补充的说道。

    陆军军官学堂正是现在的陆军预备大学堂,因为之前几经更换直辖的部门,有时是练兵处,有时又是陆军部,所以学堂名称也跟着频繁变动。不过如今只要提到陆军军官学堂,不是指保定陆军军官学堂,就是指陆军预备大学堂。

    听完张一鏖的介绍,袁世凯反而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侄子”有几分好感。且先不管其品xìng如何,只说在家道中落之后的八年时间里,一个少年没有向本族亲戚寻求帮助,独自一人外出闯荡,并且还不是毫无志气的浪迹江湖,而是选择读书求学。即便到最后实在无以维持生计,最终也是进入军事学堂。如今还能凭借一己之力升任军官,当真是难能可贵。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对比起自己膝下的十数儿女,若自己这个时候突然失势了,这些儿女当中能有多少人可以像袁克礼那样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呢?

    张一鏖等了一会儿,见袁世凯一脸沉思,他只好又接着说道:“在下昨rì收到保定复电之后,还特意去翻查了一下宫保大人的族谱。据族谱记载,宫保大人的族从祖父敬有公直至晚年都未曾迁出故里,另外族谱上还记录敬有公有嫡子三人、庶子二人,不过不知什么原因,族谱上只留有嫡长子和嫡次子的名字,嫡幼子和庶子的名字却没有。”

    袁世凯沉吟了一声,缓缓的说道:“我项城袁氏族谱只有嗣父在时稍微修编过一次,毕竟隔了两代人,多多少少会有考证不及的地方。”

    张一鏖缓缓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在下正是因为顾虑到这一点,无论以对方在滦州的影响,又或者是他自身的家世背景,这位袁克礼多多少少与宫保大人是有关联的,因此才需要慎重处理。”

    袁世凯同样点了点头,不过之前凝重的脸sè渐渐释然开来,他很清楚张一鏖既然能把事情调查的这么清楚,又特意选在今天告诉自己,显然对方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随即,他不动声sè的问道:“既有此事,公绂认为当如何处置?”

    张一鏖平静的回答道:“依在下愚见,此事宜化小不宜闹大。既然滦州那边已经有人相信袁克礼是宫保大人的侄子,尽管尚且无从定论,但多少是有据可依,索xìng宫保大人就认了这个族从之侄,省的让滦州那边的人下不了台。”

    袁世凯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张一鏖换了换气,继而又往下说道:“当然,袁克礼以区区下级军官的身份引得滦州一带又是风又是雨,哪怕现在并没有惹出什么大麻烦,可就怕宫保大人认了叔侄关系之后,难保这年轻人不会得意忘形。为保后顾无忧,宫保大人大可再令陆军预备大学堂那边去一封电报,将袁克礼召回保定继续完成学业。到时候无论此子是何德行,宫保大人都能进退有度。”

    袁世凯脸上渐渐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此法甚妙,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好了。”

    张一鏖不慌不忙的又从桌案上的文件堆里取出另外一份牛皮纸封套文件,好整以暇的说道:“回大人,在下昨rì晚上已经拟好了两份电文,一份是宫保大人答复袁克礼的私函,另外一份是带陆军预备大学堂所拟的公函。请大人先过目。”

    袁世凯没有去接文件,脸上的笑容更加高兴起来,他赞叹的说道:“公绂啊公绂,若没有你帮我料理这些文案,老头子我该怎么办呐。行了,你直接发出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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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支持,我一定会重振心态,把话面写好!】

第46章,滦州谘议

    转眼间西历已经到了一九一二年一月,大清国的天下终于还是快走到头了。

    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职临时大总统,五千年来中国第一个mín zhǔ政权就这样揭开面纱,欣欣向荣的登上了历史舞台。

    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洋人,无论是汉人还是满人,大家的目光随着孙中山的誓词而从武汉转向了南京。武汉还是老样子,做为武昌起义最后一战“阳夏保卫战”失利之后,革命军已经再没有反击的势头,而占据武昌和汉阳的北洋军一个个彷佛都短暂失忆了,忘记了自己原本使命似的,仅仅隔着长江与革命党对峙,偶尔炮兵还会零星的向汉口轰炸一番。

    青年学生们依然热衷于革命,巴不得革命烈火能一举烧到běi jīng,将迂腐的满清王朝烧成灰烬;而老百姓们整rì只能战战兢兢,在心里叨念着这动乱的时局快点过去。

    那些已经宣布dú lì的各省,隐隐约约之间已经展开内部的明争暗斗,立宪派、革命党、旧官僚阶级等等,各个势力互相攻讦,为了政治权力而分毫不让的争执。这些人就在翘首以盼,等着大厦倾覆之后的中国格局重新洗牌。

    对于袁肃而言,他并不是不关心国内大局势的变化,只是自己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就像是历史浩瀚汪洋之中的一粒啥子,以眼下的情况根本没有能力去干涉洪流的前进,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先好好的活下去。

    滦州在这段时间里总算有了一些变化,七十九标三个营的编制总算确定下来,之前起义动乱的yīn影也从城中渐渐消散,城内城外的老百姓们正在努力恢复正常生活。

    自从前天袁肃拜访过张举人之后,他已经意识到军民X联防计划可以开始着手实施了。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他曾多次去州府衙门与王磷同商议此事,王磷同在得知张举人会支持这个计划之后,顿时感到信心十足,愈发卖力的为这个计划出谋划策。

    只是袁肃现在需要的不是王磷同的谋策,而是希望王磷同能提供一些更实质的帮助,比如为民兵训练营提供场所,再比如提前到各村镇做思想动员工作,同时也要快些为军民X联防冠上官方化的头衔等等。

    在王磷同而言,只要不是让自己掏钱那事情就容易办得多。短短两天之间,他利用自己一州首长的权力,很快将南郊古城区划出了一片土地交给袁肃来开办训练营,同时还征调城内的青壮组成民工队,任凭袁肃调去修筑营盘。

    袁肃去实地考察过王磷同划出来的这片土地,居然正是起义发生那天,他率领jǐng卫队设伏阻击起义军的地方。不过想来也是,南城郊这边是冗旧多年的古城区,从古城墙向北是一大片已经废弃的居民区,这里房屋跟城墙一样残破不堪,基本上没有人会在意这片区域。

    因此,像王磷同这样胆小怕事的官僚不必费多少心思就能拿下这片土地。

    不过袁肃还是挺满意的,虽然这里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子,可好在地方大,而且交通方便又接近城区,只要稍微整顿一下就能开辟出一座稍具规模的军营。

    袁肃暂时没有去调动那支民工队,毕竟现在还没能拉拢那些大户人家,纵然有王磷同出面不必支付工钱,但伙食、住宿等基本条件总是要承担下来的,如今zhèng fǔ的威信大不如前,徭役之类的情况已经由不得官服来做主了。除非他拿着枪杆子去威逼恐吓,可这样一来自己在滦州的人心必然大打折扣,与自己的初衷完全相悖。

    反正这件事并不急一时,只要等到张举人出面发起号召,到时候修建一座军营只不过是顺手带过的小事情而已。

    王磷同解决了场地问题之后,又花了一些功夫制造一系列官办手续,将民兵训练营归纳为滦州官办团练,甚至还颇有心思的将团练主事人填写为自己的名字。他自然不在乎袁肃为什么热衷于兴办民防,或许是因为安山镇劫案的压力,又或许是真心想做一番实事,但对于自己而言纯粹是为了个人利益。

    既然二十镇是关外的部队,迟早有一天是要调回关外的,等二十镇离去之后,滦州留下来的这支民防队伍自然而然就彻底归自己所有。在这个时代只有手里有兵,自然就会有权,他可不想做一辈子只会看别人脸sè小官僚。

    到了一月二rì这一天,袁肃再次来到州府衙门与王磷同见面,他向王磷同提出一个新的建议。清zhèng fǔ在一九零八年时迫于国内与国际的压力,而颁布了“预备九年立宪”的谕旨,次年又下令各省自发成立谘议局。

    直隶省内几个较大的州府早已相继完成本地谘议局的组建,只不过之前因为滦州地方太小,因而这件事一直拖延至今都还未落成。索xìng趁着这次推行军民X联防政策之际,把滦州谘议局也办起来。

    王磷同毕竟是有点门道的人,他立刻听明白了袁肃的意思,假借这次筹建谘议局的事情,利用谘议局议员的位置来引诱地方乡绅赞成军民X联防的计划。这一点确实很有说服力,他也十分相信只要这么办,滦州各地的豪绅肯定会纷纷响应,到时候再加上张举人的号召,赞成军民X联防计划的人肯定会挤破门楣。

    只是对于袁肃一个外省人突然来跟自己谈筹建滦州谘议局的事宜,他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所芥蒂。这三年来滦州谘议局之所以迟迟悬而未决,地方政治等级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他根本不希望搞什么“立宪政治”、“mín zhǔ政治”。

    并不是因为他骨子里迂腐愚忠,而是自己才爬上滦州知州的位置没几年,屁股还没坐热就要把权力分出去,实在不是滋味。曾经知府和省府不止一次提及滦州成立谘议局的事情,他都找了许多既冠冕堂皇又不得罪人的理由谢绝了。

    现在为了军民X联防而专门筹建谘议局,显然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因此在听完袁肃的建议之后,王磷同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推说成立谘议局之事十分繁复。先要一层一层往上报,随后还要一层一层往下批,没有数月时间是很难办成的,再者滦州只是一个小地方,弄不好报上去很有可能批不下来,倒头来凭白无故的浪费时间。

    袁肃原本对这种政治上的事情并不太懂,虽然他以为谘议局做为民意单位根本用不上层层审批那么麻烦,但是毕竟是预备立宪时期,清王朝官僚体系究竟是什么样子,自己可是说不清楚的。不过就在他听到王磷同称滦州是一个小地方,上面不会批准在这里设置谘议局时,心头立刻起了一阵疑虑。

    若是几年前滦州还没有火车站的时候,那自然是不被放在眼里的小地方,可现如今滦州有驻军又有火车站,有银行也有贸易公司,甚至在城外还有一片纺织业和农产品加工业的工厂。像这样五脏六腑俱全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小地方?

    袁肃与王磷同的交往并不久,自己对其的了解也不是很深。他不知道王磷同反对筹建谘议局的目的是什么,但只要是有利于军民X联防计划执行的事情,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去促成。

    于是他坚持的劝说王磷同,以目前中国局势的发展,不管革命成功与否,也不管清王朝是否能挺过去,谘议局迟早是要在全国范围普及下来的。如今谘议局并没有太多的权力,相反提早筹备起来,还能趁机培养站在自己立场上的议员,否则一旦谘议系统成熟之后,再想利用谘议局站稳政治脚跟,那就太迟了一些。

    不得不说,袁肃这番歪打正着的话一下子说到了王磷同的心坎上。

    谘议局早已经在全国遍地开花,就算滦州还能再拖延一些时rì,但到底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谘议局本来就是本地豪绅参政的捷径,他如果一意孤行反而还会得罪更多的权贵,到那个时候别说不能保证自己的权力地位,只怕这一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一番犹豫之后,王磷同只好答应了这件事,表示自己会尽快着手安排筹备工作。

    袁肃得到王磷同的同意之后,对自己的计划越来越有信心。他很清楚只要筹备谘议局的风声放出去,再适当的跟军民X联防计划扯上关系,军民X联防计划的影响力必然会水涨船高。

    本以为张举人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能稳定情绪,然后再抽空来城内支持袁肃号召滦州豪绅参加军民X联防计划,没想到就在一月三rì这天晌午,张举人便乘坐马车再几名留驻张府的新军士兵护送下,来到七十九标标部大院。

    不过张举人并没有进入标部大院,仅仅是派了人去找袁肃出来。

    袁肃接到通知之后,立刻放下手头上的工作,神sè匆匆的出了标部大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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