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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全文阅读

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畜生道云中兽

    燕离今天穿了一件很随意的牙白色的斜纹对襟,内里是牙白色的绸衫,下摆如流苏般长长地垂到接近膝盖的部位。他的脚下是离歌的一部分,留影球传回休达城的影像,只能看到一个发光物承载着他,实际这发光物就是一滴水滴。

    离崖与碎玉流歌的融合,使得新的剑器彻底脱离了剑的形态,亦与燕离大宗师境界有关,整个阎浮世界,此剑除他之外,有能力御使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数不清的水滴分布在燕离的左右四方,下方三丈就是如同金色麦浪般的金乌真焰,水滴们组成的无形的力场,阻隔着不灭之火的若有似无的试探。法器的特有的光亮在他身上构出一幅光轮,在金乌真焰的渲染下,威严如同神祇下界。

    就在距燕离二十丈外的龙,却是完全相反:他穿着一身玄色绣金线的深衣,从衣物的裁剪用料做工,到衣带的绑法,都是那么的一丝不苟,就好像他脸上的线条分明的面具,充满了极致的意味。承载他的是一丛黑色的珊瑚,看起来是仿佛只有黑暗世界才能培育出来的植物,周围缭绕着丝丝的黑暗力场,让他看起来如同黑暗世界的君王。

    二人一白一黑,仿佛光明与黑暗的正面对决,使得巨幕下的观众们更加热血沸腾起来。他们相信,这必将是足以载入修行界史册的一战,作为这一战的见证者,他们感到无比的骄傲。

    “你把江暮生藏在哪里?”留影球距离太远,无法将声音一同传达,从巨幕看是无声的,只看到燕离的嘴唇在动。

    “龙神戒呢?”龙的声音比地底的万载玄冰还要寒冷,这是一个雄性对另一个雄性表达敌意的最直接的表现。

    燕离拍了拍胸口。

    “你若能击败我而不死,我的手下会把人交给你!”龙的眼神里迸射出惊人的战意,如金乌真焰一般烈烈昂扬。

    “离歌,请赐教。”燕离“握住”一滴水滴,那水滴神奇地拉长延伸,变成了一柄长剑的模样,只不过剑身是透明的,看不太真切,也不知锋不锋利。

    龙想了想,也从珊瑚上折下一截来,幻化为一柄漆黑的剑,只说了两个字“天都”,便化为一道黑色流光,如同从黑珊瑚上乍然生出的尖刀,向燕离直刺过去。大道殊途同归,他的这一剑正是基本剑技中的“刺”。到了他这个境界,举手投足都有沛然巨威,简单的一式剑技,亦超然于神通之上。

    燕离只微微地偏了下头,天都剑便从他的耳朵边上划过去,剑锋卷起了无数的细小的锋利漩涡,在耳畔发生一连串的爆炸,但是都被无形的力场拦截下来,只有一点点嘈杂越过重重障碍进入到耳膜。来而不往非礼也,他避过这一剑,手腕也动起来,透明的水滴剑猛地向上一撩。此剑不知锋利如何,但是其上附着的太白剑气,却拥有着毁天灭地之能。

    龙的

    身形在半空以不可能的姿态生生扭转,水滴剑从他体表险险划过,在身子还在半空盘旋的时候,天都剑再次变化,以奇绝的角度斩向燕离的后颈。数不清的水滴自发地凝聚起来,将天都剑拦截下来,燕离趁隙将水滴剑上抛,剑飞上高空又化为水滴,在剑魂的御使下,以比飞上天更快数十倍的速度向下落来,目标是龙的背心……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交手了数十回合,巨幕下的观众都看呆了,绝大多部分都无法看清楚二人的动作,只看到金乌真焰映照出来一黑一透明两个光团不住地交碰又分开,空气不住地被往外推涌。只有极少数的人,能看清楚二人之间那生死一隙间的紧迫。

    倘若剑道大宗师也有上下之分,显然用神通生生提上来的龙,要比自然领悟突破的燕离逊色些许。在二人近身以剑搏斗的第三十二招,龙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只是作为不死不灭的奉天教一员,对普通人致命的伤害,对他只是挠痒痒。

    伴随着血花的绽开与伤口的迅速愈合,持剑二人分开进入对峙,因为试探结束了,接下来任何招式都可能分生死,这一次对峙很久。

    “你进入天之原的目的何在?”

    “你们为何执着于龙神戒?”

    明知双方都不可能作答,问题还是问出了口,因为在对峙的过程中,他们都试图用言语来了解对方,只是到这一刻,他们才突然惊醒,他们对对方的事居然都只是道听途说。有一句话说“你的对手会比你的朋友更了解你”,显然这个说法与此二人不符。

    龙在确信无法用言语来取得进一步的胜算时,直截了当地选择了放弃。从他的瞳孔深处透出暗绿色的光芒,隐约闪烁出一个微型的圆环阵状图形,像是某种特殊的法阵。与此同时,他的脚下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法阵,放大之后看,更显出它的玄奥纷繁。

    燕离心中一凛,从这些迹象可以判断,对方动用了“六道轮回”,按照雪天崖教给他的最简单的颜色区分法,只有畜生道才会是暗绿色。畜生道可以召唤远古荒兽,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就在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从他的头顶与脚底下倏地出现暗绿色法阵,从中闪电般探出巨大的毛绒兽掌,如同两座山峰重重地相合。

    轰!

    兽掌相合爆发出刺耳的气爆音,留影球传送了一部分,巨幕下的观众便不自主地捂住耳朵,现场出现了一阵阵骚乱,好些个离得太近的凡人,被震得吐血,如不是城卫迅速抬去抢救,就把命送在这里了。

    现场的骚乱很快停止,变得鸦雀无声,这场万众瞩目的决斗,难道就落下帷幕了?那不知名的兽掌,就这样一拍,把一个超级天才剑客给拍成了肉酱?

    “他在那!”突然有人叫起来,全部的视线立刻转移,就见燕十方完好无损地在兽掌的另一面,现场顿时又

    欢呼起来。相比起恶迹罄竹难书的奉天教首领,人们更希望燕离取胜,因为后者才刚完成三个月内收回蚩尤全域的壮举,连仙界天策楼都不得不收回前言,重新为其排布榜单。人界更是出了一整期天机簿记录其功过。原本只有人界的一部分年青人崇拜燕离,现在就连阿修罗界都有他的狂热信徒。

    燕离在那一瞬间,原本可以用零界来轻松应付,但是他认出了毛绒兽掌的来历,果断使出拔剑挪移之术,避开了这致命一击。这毛绒兽掌的本体唤作“云中兽”,此兽有千手千足,栖息于云海之中,故谓云中兽。然而云中兽最可怕的却是穿梭空间,它对空间非常的敏感,燕离不想赌云中兽是否能洞穿“零界”歪曲的空间节点,倘若暴露,不啻于把头伸过去给它砍。

    说时迟那时快,云中兽一击不中,立刻又来,燕离只能不断使用拔剑挪移之术躲避,连绵不绝的音爆从各处响起,就在一次挪移之后,燕离忽觉侧面有恶风袭来,不知是云中兽掌握了挪移的规律还是怎么,居然有一只巨掌埋伏着,于是根本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就被拍飞出去,剧痛瞬间占领了燕离的脑海,身体像散了架似的不听使唤,就在快要摔入熔火湖时,被一股柔软的力量所包裹。

    离歌的水滴形态扁平化,如同一片一片的莲蓬,托住了燕离的身体,使他仿佛置身于柔软的海绵之中,这让剧痛稍微的减轻了些。

    接下来云中兽的攻击愈加的变化多端,燕离一面更加小心的应对,一面放出水滴寻找云中兽的本体所在,忽然在某一刻觉醒自己愚蠢,何须找到本体?只要用“罗睺”封堵云中兽的经脉,就会让它自己杀死自己。虽然他不知道云中兽到底有没有经脉,但是其体内必然有着能量的存在,否则绝无法驱动如此庞大的身躯。于是接下来他在每一只对他发起进攻的兽掌都打入一记“罗睺”。

    “罗睺剑哭”的作用超乎燕离的想象,就在不久之后,天地间猛然发出一声哀鸣,如同穿过了无形之壁,云中兽那形似鲸鱼般的身形显现出来,只是受到的严重创伤一目了然,在巨幕下观众们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很快就跌落下去,被熔火湖上的金乌真焰给烧成了灰烬。

    天地陡然恢复安静。

    龙沉默地注视着,仿佛在默哀,仿佛在为老朋友送行。然后从他身边闪现出愈来愈多的暗绿色法阵,各种形态不一但都十分恐怖的远古荒兽一一出现,对着燕离发起了狂风暴雨的攻击。

    只是这些荒兽都没有云中兽的神通,燕离只需用上零界,就可以轻松将它们消灭。荒兽的尸体如雨点般落到熔火湖,被迅速地烧成灰烬,片刻后连灰烬也完全消失。

    就在燕离努力砍杀荒兽的时候,龙的瞳孔颜色变成了暗灰色,无尽的枯寂死灭之气透露出来,掠夺了大部分的空间。

    ps:从早到晚,就只有这一章了。

10、云中兽军团

    龙的瞳孔颜色发生变化,燕离几乎立刻察觉,从颜色上可以判断是饿鬼道,饿鬼道可以给目标附加印记,使其实力大幅度上升,龙的目标是?

    他自己!

    龙给自己的身上附加了一个暗灰色的印记,看不真切,但是有法阵从那印记扩散出来,如畜生道一样,最终在他脚下放大,铺成一个平台。这还只是开始,从他的瞳孔里不断射出印记,叠加到了他自己身上,于是那平台般的法阵一层一层往下叠,直冲破了金乌真焰,深入到熔火湖底下的万载玄冰去。

    这是决斗开始以来,双方第一次触入金乌真焰的领域,但由于法阵有形无影,金乌真焰并没有发生什么别的动静。

    金乌真焰静如处子,燕离却是汗毛直竖,按照龙叠加的印记数目,接下来一击必然是要决生死的。可哪怕跳过地狱道与阿修罗道,后面还有天神道与人间道,现在出尽全力等于自寻死路。更麻烦的是对方拥有不死之身,即便拼着重伤强行杀掉,也无济于事。

    就在某一刻,龙抬起天都剑,庞大的气机如铁索般将空气绞起来,看起来如同虚空在扭曲,熔火湖外围靠得较近的留影球纷纷爆碎。休达城中巨幕的画面时隐时现,引发了许多骚动,人们纷纷叫嚣着向城卫投石子果核香蕉皮,以此表达心中的不满,尤其是从人、仙两界来的,要不就是显贵,要不就是一方有名的霸主。休达城方面不得不派人冒着巨大危险去填补留影球的缺失,谁让顾客比天神还要尊贵呢?

    在燕离眼中,天都剑挥舞起来,犹如层峦叠嶂的群山,磅礴几有千丈的剑势,漫漫地迸发惊澜,其壮阔声潮,仿佛海啸从天际彼端浩浩荡荡地铺盖下来。他感觉到天地间再无一丝余隙,简直怀疑“零界”还有施展的空间?

    龙当然要逼着燕离不能施展“零界”,否则与立于不败之地的对手决斗,还能有什么胜算?

    燕离还

    是用了“零界”,使空间歪曲,剑势初触,他觉不出,但是感觉压力愈来愈大,便立刻知道“零界”歪曲的空间仍在现世,亦处于对方剑势的笼罩范围之内。他想了想,一面维持住“零界”,一面凝聚离歌,使其归鞘横在胸前。

    “零界”与“藏剑诀”是可以一同施展的,就好像有两面盾牌,龙必须完全突破才能真正伤到燕离。

    在时隐时现的巨幕里,人们只看到燕离被肉眼可见的庞大剑势吞没,就在为之揪心的时候,突见海啸之中出现了一个海眼,规模越来越庞大,到最后人们看到海眼是在距离燕离数十丈开外的一处虚空发生的,鲸吞一样把剑势大潮吸入其中。

    燕离神奇地发现,由于虚空歪曲,他虽在“施展”藏剑诀,却又不像,因为那些被吸取的外力,并没有留在离歌或他体内,而是被转移到了另一处空间。好处是他不用担心离歌与自己的承受极限,坏处是得不到外力来打击对手,利弊参半。但是总体而言,掌握了主动权,有得选择,利就大于弊了。

    比如可以这样:眼看着剑势被吸走了大部分,他解除“零界”,使空间复位,继续施展“藏剑诀”,于是剩余的部分就顺利转化成了外力储存起来。

    燕离低估了离歌,这一部分外力他预估着是连体内剑池也能填满的,但是从离歌的重量上去感觉,恐怕剑的内部空间还有着大量空余。

    龙非常果决,一招不行就再换,瞳孔颜色继续变化,先后在暗蓝与暗红闪过,前者便是“剑道通神”本身,后者是“七星连珠”。前者他一直维持着效果,后者他并没有施展的意愿。

    燕离不知为何,隐约能猜到龙不愿施展七星连珠的理由。七星连珠一旦施展,战况就会完全失控,强大的毁灭力量会波及到熔火湖,若是将底下的万载玄冰破坏掉,熔火湖的冰火之力就会失去平衡,休达城说不定会遭到灭顶之灾。

    那么错开这两个,接下来自然就是天神道了。暗金色的光,突然间统治此方界域,连金乌真焰的金辉都被比下去。这光是从龙的瞳孔里散发出来的,然后它们慢慢收缩,最终化为一件金光闪闪的轻薄的羽衣,披在了龙的身上。然后他只是轻轻地朝燕离弹了弹指头,一粒暗金色的波光就迅速向燕离激射过去。

    燕离心脏猛被箍住,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所有的外力倾泻而出,深黑色的剑光与暗金色的波光在半空中碰撞,那暗金色的波光稳稳占据上风,休达城内的巨幕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如同突然出现的一颗小太阳。

    “一旦进入天神道,他就会化作真正的天神,举手投足都是神通,你要切记不可与他正面碰撞,尽量拖延时间,这个状态不能持久……”

    雪天崖的话语回荡在耳边,现在燕离明白“举手投足都是神通”这句话的分量了。只一个弹指就把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外力给消耗掉,细想想,凭借进阶后的离歌,这一剑已经可以轻松斩杀神圣领域了。而这仅仅只是示威,当云中兽那特有的巨掌再次出现时,燕离的噩梦又开始了。

    如果只是一只,那么燕离可以凭借“罗睺剑哭”轻松应对,但是当云中兽军团出现的时候,巨幕前的观众纷纷发出一声叹息,因为他们已经从高手们的分析得知,云中兽似乎隐隐克制着“零界”,这样庞大的数目,甚至连休达城上空都被占满,燕离如何在这等攻势下屹立不败?

    如果只是云中兽军团,他们还会盼望奇迹的发生;可当龙的身周又浮现出那些暗灰色的法阵时,连一直在特等席上关注着的雪天崖也发出了叹息,觉得燕离败亡成了注定的事。

    如观众们所料,云中兽的军团彻底封住了燕离的“零界”,而龙的致命一击已经酝酿完成。

    ps:今天更惨,从早到晚就两千字,而且我没去打游戏。没办法了,明天再努力吧。

11、彼岸灯台,诀此黑暗界(上)

    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正是决生死的时刻。

    巨大兽掌从燕离头顶拍下来,“呼啸”的风声仿佛掀开了杀戮的号角,同一时间,数不清的兽掌封堵住了燕离的躲闪空间,无论他往哪里躲,都会受到致命的伤害。他退无可退,在龙新凝聚的剑势大潮下,他果断往头顶上空冲锋。离歌势如破竹地碎裂了兽掌,毁灭直至其本体,哀鸣声中,云中兽化为漫天的碎肉落下去。沐浴兽血的燕离宛然化作了一个杀神,扑入云中兽军团,左冲右突,剑光每闪烁,必有云中兽化作碎肉落下去,又被金乌真焰焚烧成灰烬。

    云中兽单个的时候,可以借虚空隐藏,可是数目庞大起来,虚空就不足以容纳,只能显在现世,离歌与太白剑气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它们斩杀。不过,数目庞大也有数目庞大的好处,燕离在此过程中,亦数度被逼入死境,最危险的一次,是他不得不动用“零界”,歪曲的空间果然很快被云中兽找到,他受到了重击,只因为歪曲空间传回来的力量有所减弱,才没有将他当场打死。

    龙怎么会让燕离肆意妄为,他紧随燕离之后冲入兽群,毫不顾忌云中兽被他的剑势余波摧灭,将燕离往熔火湖下逼去。只要把燕离逼入熔火湖,就算接下来不用任何神通,金乌真焰也会代替他完成斩杀。既决生死,就要不择手段,这是他的信仰。

    燕离无法在众多云中兽与龙联手的逼迫下再进行肆意杀戮,躲避龙已费尽全力,于是胸口再次遭到重击,意识一昏,整个人直挺挺摔落,轰然砸到了熔火湖的万载玄冰之上。

    金乌真焰专对现世显威,有**掉下来,那当然是不客气。依它们的恐怖温度,半个呼吸就可以将这**烤焦,又半个呼吸就能将其焚成灰烬,前后只要一个呼吸而已。就是在这一个呼吸的功夫,燕离强行咬破舌头,强迫自己的意识清醒,然后迅速将离崖插在玄冰上,无形气浪将金乌真焰推涌开去。

    “你十方无敌,我只需一念镇压!”此刻龙的背后,那黑灰色的法阵叠加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休达城的观众不用通过巨幕都能看到,只是穷尽目力,也看不到那法阵的尽头。

    “你且来试试!”镌刻在燕离骨子里的昂扬绝顶的战意从瞳孔里喷薄而出,像燃烧的明焰,离歌悄然一截出鞘。

    “一念通天,渡厄魔晦!”

    巨幕前的人都忘记了呼吸,相隔十多里,他们都能从巨幕里感受到天穹塌下来般的恐怖,直面这天灾的燕离,又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在燕离的感受中,天穹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灰色的法阵所延伸出来的剑势,无论是肉眼还是神识,所能感受到的,都是天空的顶壁在往下塌陷。云中兽军团则依照龙的意志封堵了所有的去路。遭受到挑衅的金乌真焰,亦大规模集聚,向燕离展露出锋利的獠牙。

    “十方无敌!”

    熔火湖这个位置,恰好就是一个基点,一个施展最强式的轴,能够辐射到所有范围。

    呛啷!

    无式越过止戈,离歌悍然出鞘,天地骤然间失色,全为一片白光笼罩。熔火湖周围的留影球瞬间在磅礴的气机下蒸发,休达城的巨幕彻底黑下来,全城骚动,这一回他们没有功夫向城守扔东西了,而是纷纷向城门口涌去。等人群爬上就近的一座山时,只看到一幅空荡荡的情景,天空碧蓝如洗,熔火湖上持续了数千年的喧嚣消失了,金乌真焰不知所踪,惟剩燕离站在熔火湖的中央,白衣飘然若遗尘独立,笔挺的身形,像冰天雪地里唯一一株覆满积雪的白松。

    “燕十方胜了!”

    “简直就是个奇迹!”

    “我压的是他,这回发大财了!”

    “龙呢?”

    欢呼声里夹杂着一个疑问,人们不禁运足目力去寻找,可是熔火湖周围空荡荡的,不见那一身玄衣,于是他们都放下了心。

    燕离默默地从龙神戒里吸取真气,离歌分解开去,以他为轴心,向四面八方扩散,逐寸地搜查着。他那刀悬在脖子上的紧迫感没有出错,一处虚空突然出现一个黑点,并迅速膨胀,形成了龙的模样。

    在“十方无敌”下,龙经历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毁灭,可是“十方无敌”仍无法毁灭他的核心,所以他没有真的死去,对于奉天教的成员而言,只要核心还在,就不算是真的死去。龙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对眼前这个对手最大的尊重,就是用尽全力。这个想法他没有说出口,而是直接付诸了行动。

    “倘若他用了‘人间道’,你就逃吧,越远越好。”

    雪天崖的最后的话语回荡在燕离的耳边,他看到龙的瞳孔中闪烁出纯黑色的光,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悸就充斥心头。

    逃吗?

    不逃!

    从黑色的光发出,到它大规模扩散,令得白昼转换成了黑夜,这个过程只用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熔火湖的观众吓得赶忙逃回城中避难。

    熔火湖突然就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燕离感觉到一种束缚感如潮水般涌来,脚下突兀踩空,他往下陷落,“噗通”一声栽入一处海面。这不是幻觉,但也不是真实,燕离没有察觉到水气息,所以他在海水中游起来。可是游了许久也不见可供上岸的地方,他浮出水面,运足目力也无法看到尽头,这片海无有穷尽。通身的修为在这里成了摆设,他甚至无法感应到离歌的位置。他感觉过去了很久,人间应该沧海桑田变幻,早已物是人非,可是这片海仍是这片海,没有风暴波涛雨水,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燕离开始觉出一种窒息感,这无穷尽的海,仿佛就是对他内心那无穷尽孤独的映射。

    “在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都是有罪的……”龙的声音突兀响起来,“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罪业!但是寻常的生灵只是一片水洼,而你所看到的这片海,正是你的罪恶的具象。你已罪无可恕,但是不用担心,我的道可以救赎你,

    抛弃你的罪业吧,我来替你背负!”

    燕离听到人的声音,居然有些触动,以为苦难终于结束。听到对方要背负自己的罪业,被这片海磨掉所有警惕的他,欣然地选择了接受。海水迅速退去,他发现海底下是嶙峋的怪石,身体突然无法动弹,他看到龙从天而降,面具已经剥落,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的神情充满神圣与庄严,用着肃穆的语调发出“审判”二字。

    燕离忽然听清楚了从刚才开始就在持续的怪响,那是一个个亡魂的悲哭、惨叫与哀嚎,眼前飘过一张张凄惨的脸孔,他们无一例外都恶毒地盯住他,有一小部分他是认识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死在他手中的。

    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出来,燕离感觉到很舒服,但是又很怪异,他无法形容这怪异究竟哪里不好,就本能地觉得不好。

    “桀桀桀……我在黑暗中沉睡了数千年……如今还有谁,来为我加冕?”

    当一团模糊的黑影被剥走时,燕离的蒙昧的心陡然打了个激灵。他忽然明白了,这些被夺走的全是能证明他存在的印记。倘若所有的生灵都是有罪的,那么“有罪”便是活在这个世界的印记,罪业被夺走,岂非就被剥夺了生的可能?这还是神通吗?根本已经超过了斗法的范畴。

    “给我回来!”

    燕离从来不会坐以待毙,他从头脑里疯狂地发出指令,眼角余光瞥见龙,或者说韩天子的神情有些怜悯,他已觉出不对,但是他无法接受自己生的印记被剥夺,于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巨量的黑暗气息冲入了他的体内,疯狂地冲击着源海,就好像死亡的咆哮。风暴迅速突破了障碍,闯入到源海里,搅得昏天黑地。

    燕离无法干预这一切,源海很快就七零八落,大部分都被黑暗占据,他的脑海里开始不断回响那些亡者的诅咒,恶毒的咒骂不间歇地发出,他只觉头昏脑涨,意识几度要被掐灭。他死死地咬住舌根,保持一点清明,因为他知道若是在此昏迷,简直必死无疑。

    随着源海的陷落,灵魂深处也受到了冒犯,他无法抗拒黑暗气息,因为这些都是他曾经制造的罪业,做错了就要受到惩罚,这是阎浮世界的规则。

    叮咚!

    如同液体滴在湖泊中,发出轻微的响。燕离发现是血,他自己的血,一点一点地滴下去,他在半空,腹部被利器刺穿了,时空仿佛停止,让他始终没有掉下去。忽有所感,回头看时,就看到姬纸鸢站在背后静静地看着他。

    “纸鸢!”这是他最小心翼翼要保存的印记。

    姬纸鸢慢慢地笑起来,轻幽的嗓音如九天之外落下来,“我梦见你要杀我。”然后她的笑变得很冷很冷,像冰砂一样一点一点地流进燕离的心里。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ps:今天还是一章,以后这样,有多更我会说,没多更就不说了。

12、彼岸灯台,诀此黑暗界(下)

    比黑暗还要黑暗的是什么?

    是虚无,是一切都不存在,连过往的云烟都了无痕迹。燕离的意识就徜徉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他仿佛回到了未出生的状态,但是这个虚无的世界,更像一个牢笼,一个对他以往的罪恶做出审判的牢笼,期限是永无止境。

    如果没有别的意外,他将永恒漂流在这个虚无的世界,远远抛开现世的所有一切烦恼,同时所有一切的荣誉,所有一切的情感,所有一切他拼了命去努力得到的东西,和失去。

    “燕大侠,希望您能在决斗中取得胜利,没有胜利也不要紧,希望您平安无事。”

    “燕大侠,您救了我和我爹,我很感激您,希望您平安无事。啊对了,顺便保佑我考中稷下学宫,我要像您一样当个横扫天下的剑客!”

    “燕大侠,虎子哥说要当个剑客,可是我想嫁给他,我希望他不要离开,您能帮我劝劝他么?”

    “燕大侠,我可是把全部身家都压您胜了,您要是打输了,小人就要上街讨饭去了!”

    “燕大侠别来无恙,未知您近况如何,在下兆安府李安,若您的神灵能够感应,希望您路过兆安府时可以盘桓下来,让在下与百姓们有机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从那以后,兆安府恢复了往日的安详平和,重建工作也很顺利,这是都您的功劳,在下代表全城百姓向您表示感谢。希望您平安无事。”

    “燕大侠还有我,我是婉儿,婉儿一直很听话,不会让爹爹生气了,希望燕大侠来看看婉儿,婉儿好想念您。”

    “……”

    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声音很飘渺,像从另一个时空发生的一样,但是数目庞大以后,就变作了类似于万化洪流般的冲击。这是直达神灵的祈祷之音,只需一面长生牌位即可,祈祷越是虔诚,传达度就越完整清晰。

    燕离本来是听不到这些声音的,因为他还达不到神灵化境的地步,要到“显圣”之境,元神充沛饱满,才有能力接收。但是他的灵魂处在一个极度静谧的状态,他的意识被剥夺,只剩本能的感应,这些声音于是就格外清晰起来。这些声音组成的万化洪流,就好像在黑暗中冉冉升起的孔明灯,成为了燕离迷失在彼岸的灯塔。他这一生都没做过什么善事,可是因为沈流云的影响,他鬼使神差般救下了兆安府数万条人命。现在,这数万人用他们的淳朴的善良,来向燕离做出报答,值此要命之际,无异于雪中送炭。

    轰!

    燕离的源海里,太白剑气与外部入侵的黑暗之力发生了剧烈冲突,这是第二个契机。源海被冲击的不适,在他的体内表现出来,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如同溺水者突然得到了新鲜空气,他猛抽一口空气醒来,迅速环顾一眼四周,仍是熔火湖,天地仍然一片黑暗,在现世层面,其实前后只过了一个呼吸而已。

    “我还是小看你了。”韩天子的双睛爆发出夺目的异彩。

    燕离虽然五脏俱焚,但仍不缺一战之力。源海里,霸道无匹的太白剑气席卷而过,巨量的黑暗之力被

    同化,化为原始的纯净力量滴落源海,源海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因为这个契机,原本只能容纳一滴剑元的源海,被生生拓宽了数十倍。

    “是时候结束了。”燕离轻轻地说。

    韩天子正要说话,注意力突然分散,因为周围的黑暗被不知什么吞噬了一部分,他再细看时,只看到刺目金辉,于是才想起来,他跟燕离已经闯入了金乌真焰的领域。

    被燕离短暂吹灭的金乌真焰,就好像一只打盹了数千年的荒古凶兽,迷迷糊糊被蝼蚁拌了个跟头,醒过来的刹那立即暴怒,直接掀起了百丈火墙,向二人包围过去。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爆发出连绵的巨响,在剧烈的震荡中,休达城毫无预兆地往下陷落。

    轰!

    巨城下落三百尺,不知多少生命直接被震死,而恐怖的冲击则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将万载玄冰劈裂开来。

    直到此刻,燕、韩二人的注意力都还放在对方身上,脚下冷不丁倾斜下去,在金乌真焰的追逼之下,不得不顺势滑入地层,与休达城的人相互照了面。

    万载玄冰发生了无法迅速修复的破损,金乌真焰又恰好处于狂暴状态,于是从裂隙追入,悍然向休达城扑过去。这个时候它们才不管谁是惹怒它们的罪魁祸首,毁灭是它们诞生的唯一使命。

    “金,金乌真焰!”城头上一个修行者慢慢从震荡中恢复过来,但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惊恐万状,转头就往城内逃去。

    “江暮生在城里!”韩天子突然道。

    燕离道:“你想要我救他们?”

    韩天子深深地看了燕离一眼,突然转头向金乌真焰冲了过去。可以想见的,金乌真焰一旦冲入城中,将是一场深重的灾难。他的瞳孔从纯黑色转化为了暗金色,是天神道,仅一抬手,地底空间就出现了数不清的众妙之门,把烈焰狂潮挡在了休达城外。

    “你是要认输?”燕离道。

    “我没有!”韩天子道,“江暮生可以给你,但我没有输!”

    “你为什么要救?这跟奉天教的行为冲突,你们还有做慈善的副业?”燕离道。

    韩天子道:“我不需要谁的理解,你若不肯帮,就速速离开!”

    金乌真焰只用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冲破了众妙之门的阻隔,如山洪爆发般滚滚而来。

    燕离深吸一口气,正要出剑的时候,身后乍然出现一道剑光。那剑光不很亮,也不粗壮,也不让人感觉锋利,也不予人害怕,它只是冷,冷冷的像一块冰。这块冰投入金乌真焰中,立刻就将它们熄灭,从此再也没有恢复。

    至此人们才知道,这世上有一把剑能灭金乌真焰,那就是白虹剑。白虹剑的剑光冲出地底世界,从里头传出一个疾呼,“燕离,姐姐我又救了你一回,也不要你以身相许,用钱偿还就行,对了我住在昆仑……”

    于是人们知道,苏北客到过休达城,带着一个女人。

    决斗的双方默默无言地站立许久,彼此都已失去了再决胜负的心情,因为他们领悟到了,最强神剑仙还没有到换届的时候。

    “江暮生……”

    “江暮生给你。”

    “可是我还没出手。”

    “你的心里已经出手了。”

    “胜负怎样?”

    “有朝一日,我必杀你!”

    看着韩天子愈去愈远的背影,燕离怔怔站了许久。这场决斗究竟因为什么而起,因为什么而终,他倒有些搞不明白了。

    韩天子是从万载玄冰的裂隙出去的,但是一到外面就被拦住了,拦住他的人是北斗第二宫的首座以及雪天崖。

    “我们掌握了切实的证据,证明你就是韩天子。大师兄,把面具摘下来吧,没有必要隐藏了。”雪天崖脸上堆着笑,手中抓着一个留影球。“我没想到,燕十方没能逼出‘众妙之门’,反倒是金乌真焰帮了我一把。”

    韩天子缓缓摘下面具,冷沉道:“你计划多久了?”

    雪天崖走过去在韩天子耳边低声道:“从我上昆仑闭关那年就开始了。大师兄,我劝你不要反抗,为了奉天教其余的成员着想,只要你敢逃走,道庭会为了声誉,不留余力地追杀你们,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吧?”

    韩天子脸色铁青,死死地盯住雪天崖,良久之后闭上眼睛,伸出手任由雪天崖把他捆缚。

    燕离是在一间民房的地下室见到江暮生的,他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躺在石床上俨然出气多进气少了。无论怎样,这个人都是顾采薇的生父,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不禁愤怒地看向带路的唐天风。

    唐天风根本不想搭理燕离,直接说了一句:“我们找到他时就这样。”然后步履匆匆地走了。

    “你就是燕离吧。”出乎意料的,江暮生尽管看起来一副随时要死去的模样,说话却很流利。

    燕离迟疑了一下,道:“伯父,我就是燕离。”

    “来,孩子,你坐下来让我看看你。”江暮生的眼睛里露出温柔的光,像一个和善的长辈。待燕离依言坐下,他笑着对燕离说,“你长得真好看,像我年轻的时候……咳咳……我年轻的时候,跟采薇她娘……两情相悦……她是那么善良,我恨不得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找来送给她……”

    “那……”燕离想问那你为什么要为了偷盗《广微经》而抛妻弃子。

    江暮生似乎知道燕离想问什么,笑着接下去说道:“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咳咳……”那闷闷的咳嗽声,不断掠夺老人残余的生机,“我不会抛弃她的……我没有抛弃任何人……是姬御宇!他盗走了《广微经》,还嫁祸给我……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逃走……孩子……这些话不要告诉采薇,好好待她……”

    ps:本卷到此结束。黑暗之子的章节另外再出。下一卷,咱们的女帝就回来了。

1、人界惊变

    无间地狱的总坛建在地层深处,这间广阔大殿将无间教众掘洞的本领展现得淋漓尽致。螺旋向下的梯田式站台,从外向里渐渐深入,每一层高五尺,宽四尺,三十丈内每七层放一个燃烧着幽蓝焰火的青铜鼎,到最底下的中央祭坛,距离穹顶约莫有数百丈。

    大部分的站台都满了,但是在压抑的气氛下显得很安静。无间教众们汇聚到总坛来,是因为要审判一个叛徒。

    叛徒是马关山,他们曾经的统领大人。

    马关山被锁在中央祭坛的一根铁柱子上,他将要被执行的是无间地狱著名的烙刑。

    烙刑很简单也很残酷。首先把人绑在中空的铁柱子上,这铁柱子的空心与火炉相通,然后持续往火炉投入烧红的炭,铁柱子的温度就会慢慢上升,被绑在上面的人会慢慢受到灼烧的痛苦,这个过程将会很漫长,无论对观刑者还是受刑者。观刑者要看着受刑者经过数个时辰的灼烧后,在即将被烤熟的前一刻死去;受刑者因为痛苦的难熬,会将这个时间比例拉长数十上百倍。

    马关山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他能感受到铁柱的温度正在逐步上升,他闻到了炭火的味道,但是闻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树。他将思维发散,尽量不去想当下的处境,于是他想到了古时候的一个典故,讲的是一个卖炭翁,因为担心炭卖的不好,就从心里祈愿天气更寒冷一些,使炭的需求增加,从而提高它的价值。卖炭翁当然不知道如果天气更冷,很多比他更穷苦的人会冻死,但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他只是一个烧炭卖炭的老翁,众生还轮不到他来普渡。

    马关山之所以会想到这个典故,是因为他跟那个老翁有点像,区别在于他得到了使天气变化的机会——他选择了使天气变暖,好让比他更穷苦的人不至于冻死。他的本意是让思维发散,结果不尽人意,这更让他回想起自己的愚蠢行为。

    “你以为撕掉了引雷符,就能阻止休达城下陷吗?”

    无常公子坐在祭坛前方,

    一面捧着血色晶石在吃,一面肆意地发出嘲笑。

    马关山忽然感觉无常公子有一种刻意,仿佛“陨星计划”就是为了使他中计。他感觉自己的感觉很荒谬,而且十分自恋。“你仿佛早就有所预料。”

    “无论结果怎样,”无常公子笑道,“对我对无间地狱都是好的,这才是‘陨星’的核心意义。你只是一枚棋子,我赌的是陆云音的良知。”

    马关山终于大悟,颇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他回顾潦草半生,唯一称得上有意义的,就是跟随姬纸鸢征战荒族了,那个时候他真切感受到自己活着的事实。但是这一次,跟正义或者别的什么无关,只是死期到了而已。

    随着铁柱的升温,他在意识中想象着姬纸鸢忍受丧魂钉的感觉,跟丧魂钉带来的痛苦比起来,灼烧感是小巫见大巫了。他没有忍受太久,就被从铁柱上救了下来,来的人是陆云音。

    “老师?”

    陆云音把马关山放下来,用眼神问他是否能站稳,后者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然后他转向无常公子冷冷道:“何必牵连无辜?”

    “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出现。”无常公子发出鬼魅般的笑声来,“你知道这颗棋子的性命无关紧要,我既然能杀他,自然也能饶他,只看你的选择了,我的副教主大人。”

    “放过他,我随你处置。”陆云音漠然道。

    “老师!”马关山心中一震,大声道,“学生的性命无关紧要,而且学生心无大义,难当大任啊!”

    “跟你是否能当大任无关,是我让你去的,我要负责。”陆云音还是漠然道。

    “哈哈哈,好,够痛快,不枉我对你的肉身朝思暮想了几百年。”无常公子的瞳孔里泛出绿光,伴随着震天动地的笑声,整个地下宫殿都长出了人头来。马关山还没来得及恐惧,那些人头就怪笑着飞过来,咬向陆云音。

    陆云音被人头的海洋包

    裹住,身上的肉一点一点被人头咬下,然后咀嚼入肚。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从眼神传递出厚重的讯息,重重地撼动着马关山的灵魂。可是,他却不知道,马关山的灵魂与肉身是分开的。

    “老师,您真的错了……”

    眼泪无声地流下,马关山跪下去嗑着头,“学生是吃过人肉的,人心早就没有了……”

    ……

    燕离遵照江暮生的遗言,没有把他的尸骨带去给顾采薇,而是带回了剑州,在白水城外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葬,将后者一生的功过都掩在了土里。

    一个幽灵般的影子忽然出现在燕离身后,单膝点地抱拳道:“启禀公子,人界传来急报。”

    “讲。”燕离头也不回地道。

    影子道:“五月十日,龙皇大军突袭风洞府,连海山庄派护庄军十万下山,但只坚持二日便兵败,统帅连海听雨战死,副帅连海长今失踪。如今龙庆护军围住了青风山,连海山庄仍在顽强抵抗,誓死不降。”

    燕离脸色一沉:“连海山庄已加入魏起联盟,怎么联盟没有出兵?”

    影子道:“因为各方都自顾不暇。白虎境派兵进攻龙令城,魏王境更是遭到了龙皇倾力打压,如果不是巨鹿境派兵增援,此刻龙庆护军怕是已打到洛京去了。另外南凰境……”

    “南凰境怎样?”燕离回头追问。

    影子艰难地道:“五月十二日,凤凰殿发生了一场叛乱,殿主顾月凰中毒而死,核心力量战死三成以上,少殿主顾清幽下落不明……南凰境如今已落到龙皇手里了。”

    没想到转眼之间,人界的局势竟糜烂至此。

    燕离将乱成一团麻的思绪一一规整,然后道:“传我命令,让燕十一立刻去一趟凤凰殿,再派人手去调查顾清幽的下落,我去一趟东天境!”说毕化光冲天而去。

2、他曾少年学慕艾

    “李苦,你想出人头地的话,我可以给你写一封大禹学宫的推荐信,但是能不能进去,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老铁头把拐杖放在一边的草垛,解下腰间的旱烟管咬住,塞入烟叶,拿出火折子点起来。火光映出他充满胡渣子的脸庞,一条从颧骨到下颔的刀疤,像蜈蚣一样狰狞醒目,据他所说,这是他当年斩杀一个阿修罗族将领留下来的,是他一生最为自傲的功勋。但是李苦却听另一个在伙房帮闲的老头说,其实那个阿修罗族将领临死前给他留下的是一条瘸腿,而脸上的刀疤是他自己练刀的时候不小心砍伤的。长州边陲特产的烟叶**浓烈,呛得一旁的马儿打了个响鼻。这个瘸了一条腿,已在马厩养了十年战马的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丝毫不担心飞散的火星把草垛点燃,马儿们看到火光,不安地躁动起来。

    “你就一破养马的,还想给我推荐,不自量力。”坐在棚顶上的李苦用脚勾住房梁,上半身像柳枝一样软软地垂下来,黑衣黑裤的他,在黑夜中像一只倒挂的蜘蛛,但是他的两只眼睛贼亮贼亮,烟叶燃烧的微弱火光,在他的稚嫩的朝气面前,羞惭得抬不起头来。他是长州边境一个小山村的山民,十年前村子遭遇了兵祸,年仅八岁的他逃出来,被老铁头捡到收养。

    “破养马?老子当年在龙庆护军供职,官拜军都御使,那可正五品的大官!”老铁头怒目圆睁地瞪着李苦,“你不就以为你在黑铁营,只要再服役几年,就有资格加入龙庆护军,老子告诉你,不是大禹学宫出身的,去了也只是最下层的杂役!”

    “是,我知道,然后你就犯了错误被赶出来了嘛。但是学宫有什么好?温室的花朵,能打仗?”李苦不屑地说。

    老铁头吸了一口旱烟,慢慢地眯起眼睛,“我怎么收养了你这个愚蠢又短视的家伙。真正厉害的人物,不需要上战场,就能将士兵们当成棋子纵横四方。当今朝廷,位高权重的那几个,哪个不是大禹学宫出身的?我告诉你,要在龙皇的朝廷里当大官,你就要有龙皇的印记,这个印记就是大禹学宫。”

    李苦想了许久,静静地说:“如果我不想当棋子呢?”

    老铁头的神色一怔,仿佛第一次认识李苦一样,惊讶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缓缓道:“那你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修行者,厉害到谁都杀不了你。”

    李苦又翻身坐了上去,仰望头顶上的万亿星河,“老头,这信你还是给我写了吧。”

    “你不是不想去?”

    “听说学宫会提供法门,我要当一个修行者,主宰我自己的命运!”

    ……

    雨很大,破庙很挤,李苦赶到的时候,几乎能落脚的地方都被占了,他的到来引起了许多好奇的目光,这些目光在李苦感觉,就好像绵羊一样软弱无力,哪有异族侵略者的那种夺命逼人,他不屑地向一个看起来块头最大,目光最凌厉的青年走过去。这个青年比李苦要高一个头,生得十分壮硕,看装扮应该也是去赶大禹学宫入学考的。他一个人霸道地独占整张神案。

    “你下来到外面

    去。”李苦拍着身上的雨水,看都不看壮硕年轻人。

    “凭什么?”壮硕青年冷冷道。

    “就凭我可以要你的命。”李苦道。

    “我先送你上路!”壮硕青年虎目一瞪,一个擒拿手就抓向李苦的手臂,他决定要将李苦的手臂关节一节一节捏碎,以惩罚他对自己的不敬。

    李苦不知怎么的就让过了这一抓,并且反过来抓住壮硕青年的手腕一拉,后者立刻失去了重心,不由自主地栽到地上,他欲运劲震动地面,将自己的身子弹起来,手腕却被李苦拗断,剧烈痛楚使他失去大部分反抗的力量,李苦又加上一个膝顶,就牢牢地将他控制在地上。

    “就你这花拳绣腿,也敢在我面前丢丑!”李苦厉笑一声,右手抬起,也呈擒拿状,如毒龙钻般抓住壮硕青年后背的一块肌肉。这个部位牵动了整个后背的肌肉群,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啊——”凄厉的惨叫从壮硕青年的口中发出来,他的背诡异地隆起一个大包,其余部位可见青森森的骨头。李苦抬起左手,狞笑着正要一根一根拗断那些骨头,忽听梁上传下来一个悦耳的嗓音:

    “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又没有得罪你,何必下这样重手呢?”

    “小娘们,我早知你躲在上面,看戏就看戏,不要多管闲事!”

    李苦仍要继续,却发现自己的身子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了开去,心中暗惊:这就是修行者的力量?

    壮硕青年脱了困,没命地冲入雨中,再也不敢回头。

    破庙里陆续有几个逃走,他们没有胆气跟李苦在一个屋檐下同处。

    李苦没有发作,不动声色地抬头望了一眼,他口中的小娘们躺在梁上没有动,他忌惮修行者的力量,也没有追逼,就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径自躺到神案上睡了。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亮,雨也停了,雨后初晴的半边天空,挂着半轮艳丽的彩虹。破庙里人都走光了,唯独那个小娘们站在门口,似乎在观赏这难得的景致。

    龙皇的气候要比长州好得多,在李苦看来,龙皇就是一个巨大的温室,养出来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花朵,被长州的寒风一吹就会折断。

    鉴于缺乏对修行者的认知,李苦不打算招惹小娘们,收拾了自己的行头就要离开,不料那小娘们却在门口将他拦住,他心中发狠,在对方开口之前,暗暗抽出短剑,就要给对方来一下狠的,但是又被类似于昨晚的那种神奇力量给推到了后面去。

    “你干什么?”他把短剑藏在袖子里,像一匹独狼般盯住女子。

    “我看你的手段,应该是长州军伍出身,在战场上无可厚非,但是怎么能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普通人?你太残暴了,很多人会因为你而受到伤害,我又不想杀你,所以……”女子的说话条理分明,逻辑清晰,但是结论却有些迟疑。

    李苦跨前几步,猛地抽出短剑,正逢女子半身转过来,初晨的阳光洒在那白皙如雪般的娇靥上,渲染出两

    朵微醺的小花,美艳不可方物。女子的鼻子挺翘,面庞的轮廓线条分明,似乎是混血种。他从未见过皮肤那么白,长得那么好看的小娘们,一下子惊呆了。他呆看了许久,才看明白,小娘们脸上的两朵小花,分明是娇羞的红晕。

    “所以?”他呆呆地问。

    女子说:“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跟着你,管住你,不让你伤害别人。对了……”她嫣然地一笑,“我叫白星,你叫什么名字?”

    “白星?”李苦道。

    “对,我喜欢白天的星星,所以叫白星。”白星指了指天上说。

    “白天有星星?”

    “有的,只是它们被太阳的光掩盖了。”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许多年以后,白星躺在李苦的臂弯里问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为什么要逃跑,李苦温柔地对她说:“我看着你的眼睛的时候,从我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是星辰和大海。”

    “你不要跟着我,不然我杀了你!”李苦匆忙翻窗逃走了,他的心跳得很快,他以为自己病得不轻,怕是快要死了,他不想在白星面前死。但是他太小看修行者的力量了,他的肉身之力,怎能敌修行者的轻功身法。

    在第二十七回打猎被阻止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在树林里对白星破口骂道:“臭娘们,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连肉也不让我吃,你以为你是谁啊!”

    白星静静地说道:“刚刚那只小鹿才出生没多久,你就要吃它的肉,太残忍了,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说着就地取来材火,煮了一锅小米粥,然后盛了一碗给李苦。

    李苦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叫,无奈接来。粥里面也不纯是米,还有腊肉果蔬,但是连续吃了二十多天,早就腻歪了。他看到白星小口地咬着一块腊肉,不屑地说道:“你跟我这里装什么善良,明明自己也吃肉。”

    白星认真地道:“不吃肉肚子容易饿。”

    李苦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打猎,那鹿肉可香了,你就不想吃?”

    白星道:“我明白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道理,但是上苍有好生之德,打猎如果不是因为果腹,那就是滥杀无辜。我既带着肉,你又何必去伤害它们?”

    李苦暗恨道:“那你带了多少肉?”

    白星道:“不多了,只够我们吃两天。”

    李苦眼睛一亮,正要接口,白星忽然认真严肃地补了一句,“所以我们要在两天之内赶到天上京,不然就要挨饿了。”

    “凭什么我要跟你一起挨饿?”李苦悲愤欲绝。

    白星嫣然一笑:“就凭你打不过我啊。”

    ps:他曾少年学慕艾,誓此沧海,磐石不能移~~~李苦的篇章终于到了。当然,本卷作为第四部收尾卷,核心主题还是“龙神图”,李苦的故事,我会尽量简洁地刻画完整。

3、他曾少年学慕艾(下)

    两个边境来的土包子,跟每个土包子一样,不免被天上京的繁华给晃晕脑袋,待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周围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栉比鳞次的高楼,五光十色的幌子,二人就仿佛落入海洋的砂砾,完全失去了方向。

    李苦拿了地图愁眉苦脸地对比了大半天,最终不得不气馁放弃。忽见白星仍怡然自得地往前走,他眼珠子一转,悄悄地往旁边巷子逃去,但才逃进去没两步就惊怖发现,白星又出现在了他的前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这样,我看到一个老奶奶好像摔倒了,所以我进来看看。”他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其实只要你不再伤害别人,我就不会干涉你的自由。”白星说道。

    “真的?”李苦道。

    白星正要点螓,巷子对面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个大肚子妇人,走不两步就摔在地上扶着肚子叫唤。她连忙跑上去扶住妇人,“夫人可是肚子疼?”

    妇人脸色苍白道:“疼得厉害,一阵一阵……”

    “怕是要生了。”白星立刻对李苦喊道,“快去找一辆平板车来,我们要把她送到医馆去!”

    李苦先是皱眉,然后玩味道:“她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我伤害别人你要管,现在我还要帮你做善事?你已说了不干涉我自由,我现在要走了,你要是分心来拦我,这个女人必然生生疼死在这里,我倒要瞧瞧你怎么选择。”

    “这是来自朋友的请求。”

    白星的话让李苦已迈开的脚步停下来,他回过头看到那张小脸上满是哀求之色,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非要管别人的死活?”

    白星道:“如果人人都对苦难袖手旁观,这个世界就会失去希望。”

    李苦想了想,走到街上去拦下一个货郎,用他身上全部的钱买下了货郎的独轮板车,然后推进了巷子。“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认同你,我只是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你这种人存在,至少不会那么污浊不堪。把她放上来吧,我已问到了医馆的位置,但你确定不用先找

    个稳婆?”

    “谢谢。”白星感激地道谢,然后将妇人抱上了板车,“来不及找稳婆了,必须马上准备接生。”

    “反正人死了可别怨我头上。”李苦耸耸肩,推着妇人到了就近的医馆, 但是里头只有一个药童,听说是要接生,就算是坐堂的大夫在也不敢轻易答应,何况大夫不在?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把人往外赶。

    “我们没有地方可去了,还请行个方便,借个床位一用。”白星说着抱起妇人就往里头闯,药童大惊失色要上来拦,被李苦凶相毕露地吓退。

    白星很意外地在这个年纪掌握了接生之术,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李苦。李苦军伍出身,粗手笨脚,把医馆折腾得一团糟,药童心中愤懑,只觉来了两个强盗,这样下去师傅回来了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于是偷偷溜出去准备告官,正巧遇到一列全副武装的银甲卫士,他认不出是宫内禁卫,如有天大冤屈般跑上去一顿哭诉。巧的是,这列卫士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日后将洛京据为己有的霸王姬破虏。

    姬破虏听说有两个强盗,不由分说带人冲入医馆,正闻见一声“哇”的婴儿啼哭,那是生命降生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声强而有力的宣告,充满了荡人心魄的力量感。经过了解,得知药童竟然胡乱攀诬,当下大怒,抓来狠扇了几个耳光。

    “接着。”白星熟稔地剪断脐带,将婴儿递给李苦。李苦手忙脚乱地接住,看到这么一个小小的生命,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生怕太用力弄疼了她。

    是个女孩儿。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打哪来的,干得真不错!”姬破虏凑上来,对二人竖大拇指。

    李苦冷然道:“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自报家门?”

    “大胆!”卫士脸色一变,就要抽刀给李苦来个下马威,被姬破虏阻止,他上下打量李苦几眼,然后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叫姬破虏,是个不成器的家伙,家门不提也罢。为公平起见,只请教二位名字,总无妨了吧?”

    “李苦。”

    “白星。”

    这就是三人结识的过程,并不跌宕起伏,也不惊心动魄。

    李苦回忆到这里停住,因为有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确切地说,是虚空波动的声音,他跟小道童都看过去,只见张逸枫凌空踏虚而来,远远就向二人笑着拱手。

    “离恨天损失这样大,你还有心情笑。”李苦微嘲地道。

    他们的位置是一个陵园,陵园的主墓上书写着“霸王姬破虏”的字样。

    张逸枫轻轻落下来,向着墓碑拜了拜。李苦又忍不住嘲讽道:“你这个一千多年前的亡魂,居然向一个晚辈行礼,真不知你是谦逊还是高傲。”

    “死者为大。”张逸枫认真道。

    “若不是离恨天,你早就回归了星海。”李苦道。

    “你都说了‘若不是’。”张逸枫微笑说。

    李苦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皱眉道:“你们这段时间该有收获了吧?龙皇朝廷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控制那些高手的?”

    “是缚神圈。”张逸枫道。

    “缚神圈?”李苦眉头皱得更深,“对神圣领域有用?”

    “他们把宝具进阶了。”张逸枫叹道。

    “解决缚神圈,王、唐二家势必倾力反攻龙皇。”李苦道。

    “这个世上只有两个人能解决。”张逸枫道。

    “哪两个?”李苦道。

    “古海源与柳星峰。”张逸枫道。

    “古海源死了,柳星峰在魔界,都请不到。”李苦道。

    “所以王、唐二家争取不到了,只能一并毁灭。”张逸枫微笑着说出可怕的话语。

    李苦道:“燕离那个小子已经下界,你要想办法让他兑现诺言,是你说燕子坞是毁灭龙皇不可或缺的力量,我最迟再等你七天。”

    “足够了。”

    ps:抱歉断更,状态不太好。

4、痴于武者,迷于杀戮

    东天境,青风山。

    连海山庄遭遇了建庄以来最大的危机,龙皇一方发下的最后通牒已经到了时限,龙庆护军对山庄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主导作战的是柳王姬长丰,他并非龙庆护军的人,属于临时挂帅。姬长丰的封地就在东天境。他是整个姬氏皇朝里唯一一个武痴,酷爱比武,自己上场亦可,看别人打亦可,每日里除了练武,就是比武。

    在阎浮世界,比武有三条不成文的规则,第一条是不能动用修为;第二条是不能动用真名;第三条是不能使用宝器。姬长丰在这个基础上又订立了一条:凡比武者,必决生死。他至今还活着,可见与他比武的人已全部死于非命,在他眼前发生的比武,也必然只有一个活着下台。

    连海山庄零星的抵抗力量,根本无法与龙庆护军的精锐对抗,很快大军就杀到了雨花峰,连海山庄所有幸存的核心子弟全都聚到了慎墨轩,闻听外头敌军如潮般的脚步声,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到连海青衫的身上。

    连海青衫无疑是山庄最后的主心骨。山庄顽抗到这个地步,龙皇是铁了心要将他们灭绝了,所以不存在投降的路可走。但是最后的一股力量,是将年轻一辈的子弟送出去,保住火种,还是与山庄共存亡?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庄主要尽早决定!”一个族老沉重地说。

    “我明白。”连海青衫点头,作为一个大家长,自己的意志其实并不重要,此刻收集众人的意愿,才能对接下来的局势有所帮助。他环看众人的眼睛,发现哪怕年纪最幼小的,眼睛里都是浓浓的战意,连海山庄的子弟没有贪生怕死之辈,这固然让人欣慰,可作为大家长,保留家族的火种也是势在必得的事,于是反而更难抉择。

    “连海青衫,你还记得本王吗,那年你路过本王的领地,强制干预本王比武,天下都称你为孤胆游侠!当年本王的忍气吞声,换来了今日的扬眉吐气,你这个孤胆游侠还有什么话说?”

    振聋发聩的大嗓门从慎墨轩外响起,密密匝匝的士兵拥挤着推开一道人墙,一个着甲胄的中年男子不可一世地走出来,他生了一双虎目,满面虬髯,孔武有力的手掌上满是老茧,看起来一拳仿佛能打死一头熊。在他的身后左右站着两个老叟,一个穿着黄袍,一个穿着绿袍,身上都有着若有似无的元神气息,正是负责牵制连海青衫的两个神圣领域高手。

    连海青衫带人走出来,冷漠说道:“那人已投降认输,你还非要打死他,我不可能坐视不理。你若觉得屈辱,自来讨教便是。”

    “哈哈哈,本王正有此意。”姬长丰伸手向两边推了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就是要人往旁边退,他要进行比武了。士兵们依令退出到二十丈外站定。

    “连海青衫,我那皇兄说了,念在连海山庄这么多年替朝廷守卫着东天境的份上,无论如何要给你们一条生路。现在你下场来跟我打,打赢了,本王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过,你应该知道本王比武的规则吧?”姬长丰语至末尾,满

    面都是恶毒的笑容。

    山庄一个族老愤然道:“这不公平,人界谁不知道你姬长丰是个武痴?”

    “不公平?”姬长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族老,“你是脑壳坏掉了还是你天生就这样愚蠢?本王帐下三十万大军,你跟本王谈公平?不然这武也不比了,尔等统统纳命来!”

    “慢着!”连海青衫连忙叫出声来。

    族老急着传音道:“庄主,他摆明了要借比武之便将你生生打死,还不如将最后的力量拧成一股绳,跟他们决最后的生死!”

    “长今已去搬救兵,是父亲当年散布在东天境各地的精锐力量,我会尽量拖延时间,等长今一到,就是我们反攻的时刻。”

    连海青衫说着不顾众人劝阻,只取了一柄普通的折扇,便向姬长丰走去。

    姬长丰冷笑着道:“连海青衫,你给本王记住了,要是比武的过程中你触犯了规则,本王会立刻终止比武,并血洗雨花峰!”

    连海青衫道:“连海山庄的人向来不弄虚作假,答应了的事必然会办到,也希望阁下信守自己的诺言!”

    “请。”姬长丰冷笑着摆出一个大擒拿的架势。所谓的大擒拿,就是使手肘向外拱起,使武者能得到如有熊般的撕裂之力,并扩大擒拿的范围,优点是大开大合所向披靡,缺点是被近身后比较难以防守。姬长丰身上的甲胄,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请。”连海青衫单手握扇,一步一步地向姬长丰走去。神境、神识、元神等等,这些属于修行者的神奇的力量,全都收束起来,基本上就等同于一个瞎子。使用肉眼来判断对方的虚实,这让他非常的不适应。

    事实上根本没有修行者能适应这种状态,所谓的比武,只是从话本里流传出来、只发生在不能修行的武者身上的一种现象。在不动用修为的前提下,双方的肉身强度是一样的,都是武道人仙;但连海青衫从未打熬过自己,姬长丰却把锻体当成家常便饭,后天的努力虽然不足以突破界限,却让他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更敏捷的速度,更灵活的技巧。

    姬长丰先发制人,只迈了两个阔步,就跨越了数丈的距离,左手呈爪状抓向连海青衫的折扇。他这一抓看似平平无奇,却将擒拿手拿捏得恰到好处,无论对方做出什么反应,他都有后招应对,可见他浸淫武道数十年并非无用功。

    其实武道与斗法皆属于争斗,只要是争斗,就离不开心理博弈,心理博弈又是兵法的基础,故兵书才是天下胜负之本。

    连海青衫作为目前天辰榜上少数几个神圣领域之一,当然能看出姬长丰这一手的厉害,他的脑海在瞬间就想到了应对的后招,以及后招之后的后招,他看到自己无论怎样应对,都会被姬长丰逼近身来,普通折扇加上武道人仙的身体,无法对对方身上的甲胄造成伤害,不出五招,他的双手就会被对方废掉。

    这一瞬间,连海青衫立刻将所有的后手摒弃,

    直接用了一招“孔雀开屏”。这一招是将折扇突然展开,辅以真气真元时,会有如同孔雀尾羽般的彩光显现,边缘异常的锋利,折扇瞬间会变成环刃。虽不能动用修为,失去了环刃的效果,但扇子的边缘在他手中,也变得锋利如刀,并反过来往姬长丰的手腕切割过去。

    姬长丰“哈”的一声笑,有些意外连海青衫明明不是武者却有着武者的敏锐。他不退反进,任由折扇划过他的手腕,只听“铿铿”的金石交击声,原来他的臂甲里还藏着护臂,根本不惧连海青衫的反击。

    只听“嘭嘭”两声,连海青衫的胸口被击中,闷哼着退回去,当场呕出一口血来。没有元神护体,武道人仙之体在强大的武者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脆弱。

    “哈哈哈,连海青衫,看样子下一招我就能要了你的命。”姬长丰并没有急着出招,而是大笑着欣赏对方的狼狈。他之所以痴迷武道,是因为有个“修行末日说”,有人猜测星海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总有一天会被修行者掠夺一空,届时武者将崛起,统治阎浮世界。

    “庄主!”山庄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能上去替代。

    连海青衫朝他们摆了摆手,“无妨。”他深吸一口气,心里知道拖延时间是不可能了,下一招如果不能取胜,他很可能真的会被对方打死。此刻是最好的机会,趁着对方得意时,直取他的唯一要害。

    姬长丰身上唯一一处没有甲胄覆盖的,自然就是他的眼睛了。他的眼前忽然一花,就失去了连海青衫的影子,他心中一惊,以为对方狗急跳墙,要用修为强杀他,忽然发现对方用的是武者当中较为罕见的武技,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对方的目的,诡异一笑,不闪不避地站在那里,并表现出少许的惊慌。对方果然用折扇直取他的眼睛,他头顶的胄忽然一个闪光,面部倏地出现一块挡板,竟将对方这一击给完美遮挡,然后趁着对方惊愕的瞬间,拿住对方的手腕。

    喀嚓!

    手骨断裂的脆响,伴随着连海青衫的闷哼一起迸发。跟着又是接连的“喀嚓”声,连海青衫的手臂骨头就全碎了,并且仍不绝。

    交手仅两招,连海青衫就被姬长丰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全身的骨头先被他卸去,跟着又用擒拿手一节一节捏碎。

    “宝具!你违反规则!”山庄众人纷纷想要冲上去。

    “别过来!”连海青衫痛极却强忍着,“他这宝具有内载的晶槽,不算违反规则……”

    “哈哈哈,算你识相,如果你让他们冲过来,才是真的违反规则,本王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杀光。”姬长丰厉笑着,“现在,比武继续,按照本王的规则,喊认输不算,只有一方死亡才罢休!”

    两个神圣领域高手冷笑着抚须,看着平日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受苦,能使他们的内心得到平衡。但是突然,二人猛地向远处看去,只见渺渺天际的一端出现了一道剑光,在青天白日下仍无比醒目煊赫。

5、兵发龙皇境

    那剑光倏忽间已到近前,两个神圣领域刚要发出警示,姬长丰便已察觉出危险,本能使他迅速松开连海青衫,并如蚱蜢般往后蹦去。

    剑光正落在连海青衫的面前,众人定睛看时,先见一柄如石中玉般的剑笔直地矗立,剑的主人虚立在剑柄上方,周围是飞舞缭绕的水滴状小剑,然后他们才看清来人的模样。无论谁看到来人,首先定然要被他那顶级匠师雕刻出来般的五官所吸引,鬓角的两缕白发,破坏了他身上的少年感,然而那双又深又黑又亮的眼睛,却给他增添了无穷的魅力。

    “燕十方!”

    在场谁没听过燕十方的名字,谁没在天机簿上看过画像?燕离的脸又尤其充满辨识度,是以一现身就立刻被认出来。

    “嘶——”想到此人前段时间完成的壮举,龙庆护军的精锐们纷纷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姬长丰左右看了看,面目阴鸷,含怒未发。

    连海青衫看到燕离的出现,立即松了一口气,知道山庄的危机算是度过去了。他很快又被自己的这种感觉给吓到,想当年对方拜入稷下学宫,还是他举荐的。对方一步一步,从稷下学宫入学试到腾龙榜大考,最后参加剑庭的入门四境,期间不知遭遇了多少曲折磨难,到了如今,俨然已是家喻户晓的绝世高手,影响力直逼道统掌教。

    “庄主可无恙?”

    燕离的声音把连海青衫的神思拖回到现世,他心里一动,元神之力游荡周身,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便已恢复如初,站起来向燕离笑着拱手,“燕兄弟生分了,以我跟冰见的交情,你直唤我名字即可。”

    燕离笑着点头:“青衫兄且去护着族人,这里交给我。”

    “感激不尽。”连海青衫依言退回去。

    “燕十方,你要出这个头?”姬长丰的幻想被打破了,见果然是来者不善,便勃然大怒起来。

    “怎么?”燕离道。

    “殿下……”

    姬长丰厉笑着抬手打断了两个神圣领域的话头,向燕离走了几步道:“哈,好哇,那比武的对象换成你便

    是了,正好借你的名头,来扬一扬本王的威风!记得遵守规则,否则本王就血洗雨花峰!”话音方落,他一个大踏步腾空,一记直拳虎虎生风地朝燕离砸过去。

    燕离动也未动,任由对方这一拳直捣到他门面之前,拳风将他的头发吹得猎猎作响,但是突然间就完全静止,细一看,是水滴小剑构筑出来的力场,将这一拳完全挡住。

    “哈哈哈,果然就算是你燕十方,也不敢跟本王比武!”姬长丰猖狂大笑,“很遗憾,你用了宝器,违反了规则,比武结束了!”

    “那又怎样?”燕离道。

    “还怎样?”姬长丰似乎很吃惊的模样,“你难道不知道,输了比武,就要接受惩罚,我身后有三十万大军!”

    “那又怎样?”燕离道。

    “你怎么这样愚蠢?”姬长丰恼火起来,“本王一早就订立了规则,比武胜出的一方才能活下来!”

    “那又怎样?”燕离道。

    “那……”姬长丰突然像似醒悟到什么,但是已经晚了,一滴水滴小剑破开虚空,穿过了他的脑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脑门,没摸到血,嘴角刚露出笑容,身体突然四分五裂,原来是被突入他体内的太白剑气给碎成了肉块。

    “各为其主,燕公子得罪了!”两个神圣领域对视一眼,无奈放出神境。反正他们看姬长丰也不顺眼,死在燕十方手里,倒不算保护不力。而且他们刚刚是想要提醒姬长丰的,只是他不肯听而已。

    黄袍的也用剑,元神之力一卷,已有剑光风暴发生,神境接天连地,难以窥见本相。在漫天剑光之中,只有一道为真,乃是千种虚幻中的真实之境,由千种虚幻堆叠的真实一剑,直接撕裂了虚空。

    高手的对决往往就是在一个瞬间分出胜负。

    燕离伸手虚握时,就有一滴水滴小剑落入他手,并幻化为石中玉般的剑器,散发出冰冷的锋芒,与真剑毫无区别。无需作势,只在剑中注入一滴真元,然后掷出去。他的一滴真元相当于数不清的太白剑气,由于源海被黑暗之力意外拓宽,不用像以前那样节省,所以才会这样的奢侈。

    那剑飞

    出去,与撕裂虚空的真实一剑碰撞,立刻洞穿过去,势如破竹地穿过神境,没入黄袍人的脑袋里。被飞剑穿入脑袋还能活?神圣领域也只有死路一条。

    黄袍人以骇人听闻的速度倒地而亡,另一个才刚放出神境,还没来得及出招,看到此情此景呆了一呆,跟着怪叫一声,化光冲天而去。

    燕离亦化光追上去,所有人都一怔,目光跟着追过去,就看到两个光团在半空中碰撞两下,然后其中一个光团就熄灭了,另一个徐徐地回到雨花峰,显出燕离的身影。他随手将黑袍人的脑袋丢在地上,然后转身面向已被吓呆了的龙庆护军淡淡道:“三个时辰之内退出东天境,否则杀无赦。”

    众士兵面面相觑,不知谁突然高喊一声:“逃啊!”人群“哗”一下,如被火烧的蚁群般轰然散开,争先恐后地往山下狂奔。其实谁都知道,三个时辰连御剑都不可能飞出东天境,何况是靠双腿来跑?但是能晚死一刻,谁又不乐意呢?

    连海青衫迎向燕离,感激地拱手道:“燕兄弟,连海山庄将永远记住你的恩情。快,快里面请。”

    燕离道:“青衫兄,非常时刻就不必招待了,想必贵庄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是来探听长今下落的,听说他失踪了?”

    连海青衫道:“长今无恙,他是受了我的密令,去各地调兵遣将了。”

    “如此甚好。”燕离点了点头,转而道,“贵庄接下来有何打算?”

    连海青衫左右望了望族人们充满仇恨与愤怒的眼睛,他咬牙道:“事到如今,连海山庄再也无法隐忍,必须要给死去的族人一个交代。我打算等长今回来,就去截杀那三十万龙庆军!”

    燕离走过去,凑到连海青衫的耳畔低声道:“青衫兄,若你想为族人复仇,这三十万龙庆军可以收为己用,就以他们作为前锋,兵发龙皇境!”

    “兵发龙皇境?”连海青衫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想到了所能想到的报复的极限,没想到燕离给了他一个更夸张的提议。

    燕离笑了笑,拍了拍连海青衫的肩膀,“相信我,不出七日,离恨天就会站出来,号召我们对抗龙皇的暴|政。”

6、修行者不器

    李苦进京那一年,被测验出五等小天众,虽然在学子当中已算得上出类拔萃,但与之相比,姬破虏与白星的三等真名,姬御宇的二等真名,都远远超出他一大截。其中作为东宫之主的姬御宇,其耀眼的光芒,直逼当时各大道统的天才新星。倘若其时有天辰榜,姬御宇的名字必然高挂前十之列,而李苦,不过是低到尘埃里的一个兵蛮子,至少在当时的姬御宇眼中是如此;可是没想到,仅仅才一年,李苦就把学宫里的大部分天之骄子给揍了,包括他姬御宇。李苦因此被破格调到仅仅只有十个人的天字班里。

    “正所谓形而上者为道,形而下者为器。这句话放到修行里面,意思就是说,能够领悟捕捉到法门根本的,就能见微知著,参透大道;不能领悟捕捉到法门根本的,哪怕修成了,也只不过是徒有其形,就好像没有灵魂的工具。假如将其继续延伸……”

    班昭那个时候还没有入朝为官,是学宫出了名的老学究。作为天才云集的天字班里的教谕之一,他时常能讲出发人深省的经义,所以学生们都十分喜欢听他讲话,唯独李苦,不是睡觉就是调皮捣蛋。这不今日又在课上睡着了,呼噜声打得震天响,打断了班昭的讲课。

    坐在李苦旁边的白星有些难为情,连忙扯着李苦的衣服,试图将他唤醒。

    “不用叫醒他了。”班昭微笑着阻止,“这小子昨夜跑去我那里偷酒,喝到天光将明,今日不缺勤,能来上堂已不易,就让他睡吧。”

    酒就这么好喝吗?白星奇怪地想着。

    其余的人,包括姬破虏在内,都不免有些嫉妒李苦的待遇,这可是昭夫子的课,整个学宫七万多名学子能求得昭夫子上一堂课,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哪怕是他们天字班,每三日也才得一堂课,多了还没有。而这样的昭夫子,居然如此偏袒一个学生,叫他们怎能不有别的想法。

    姬御宇比李苦还小两岁,其时还是锐意无限的风华少年,当即不服地叫起来:“昭夫子偏心,我前次因伤缺席,您可是派了助学来把我好一通教训!李苦这小子当堂睡觉,藐视师长威严,简直视‘尊亲法纪’如无物,这样的学生如不好好教训,夫子的威严何在,学宫的颜面何在!”

    班昭笑道:“殿下言重了,老夫是派助学去送笔记,哪有任何关于教训的只言片语。至于李苦,诸君若能像他一样准确完成老夫的课题,便是全年缺勤,又有什么妨害呢?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我们接着方才继续讲,哦对了,老夫讲到哪里了?”

    “形而上者为道,形而下者为器。”白星小声地提醒。

    “对,这句话的意思已经解释过了,那么假如将其继续延伸,这句话还有劝告的含义。劝告什么呢?夫立于天地者,上而等形不器,就是劝告诸君不可满足于一技之长,应通晓古今,博采众长,那样无论到了哪个位置都能胜任,修行者尤其如此,望诸君时刻记得,修行者不器……”

    两个时辰的课时逐渐溜走,班昭讲了两个时辰,

    李苦就睡了两个时辰,到了下学还不醒。

    昭夫子已离去,班内众学子也一一起身准备告别,姬御宇来到白星的课桌旁,彬彬有礼地道:“今晚宫中有从东海运来的鳕鱼,错过今日就吃不到了,在下想请白星姑娘赏个脸,进宫吃个便饭如何?”

    “我倒是不曾听说有鳕鱼运来,太子好口福啊。”姬破虏也走过来,向白星笑着说,“不过白星姑娘,宫中宫禁森严,一不小心就会行差踏错,你这样随性洒脱的姑娘,还是跟我回穆王府喝个粗茶吧。”他因三等真名得了封王,但是赐下的王府却很粗陋,被嘲笑是破落王。

    其余学子半数是权贵出身,他们也都被白星深深吸引,毕竟学宫里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人美心善天赋才情又都极高的姑娘了。只是他们又哪敢跟这二位争,只能一旁看戏。

    白星有些苦恼,她来人界的目的,是为了找寻两界和平共处的方法,为此她需要深入学习了解人族的生活习俗与习性,可以想见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需要待在人界,所以两边她都不愿得罪。

    “太子殿下,穆王殿下,感谢二位的好意,我还是喜欢跟大家一起在饭堂用饭。”白星最终选择了忠于自己的内心。

    姬御宇把冷冰冰的眼神从姬破虏的身上收回来,不甘心地继续邀请道:“白星姑娘,你上次不是说想去城北的庄园参观么?正巧那里有好几个庄园都在我名下,你若是肯赏脸陪我吃一顿饭,参观庄园的事包在我身上。”

    姬破虏不甘示弱,立刻接上去道:“城北的庄园种的无非就是葡萄杨梅一类的果子,白星姑娘,我在城南有一处庄子,里面栽满了奇花异卉,保证你大开眼界。”

    “穆王是非要跟我过不去了?”姬御宇冷冷道。

    “太子说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家公平竞争而已。”姬破虏笑道。

    眼看二人针锋相对,火药味渐浓,白星苦恼不已,突觉小手被捉住,拖着就往外走。心中先是一凛,对方这一手擒拿当真是又快又准,她竟没能反应;跟着又一羞,原来是李苦醒了,听到二人争吵,二话不说牵了她就走。

    争吵二人眼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气得追上去拦住,姬御宇看到李苦堂而皇之地牵住白星的手,后者虽然一脸娇羞却没有反抗,当下是旧恨添新仇,怒叫道:“李苦,你,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快给我放开她!”

    李苦嘴角微露嘲讽,“怎么,前天挨的揍不够,还想再来一顿?”

    姬御宇下意识地捂了捂右边眼窝,虽然已经很浅,但上面还是有着淡淡的淤青。“你,你敢对我不敬?”

    李苦道:“学宫里面人人平等,这可是皇帝陛下亲口说的。我告诉你们,不想挨揍就滚远点,以后少给我招惹她,她是老子罩的女人!”说毕牵了白星径自离去。

    姬破虏暗暗冷笑,追上去喊道:“二位可是去饭堂,正巧我肚子也饿了,一道吃个便

    饭吧。”

    “滚!”李苦头也不回地道。

    “好,那本王就不打扰二位花前月下了。”姬破虏耸耸肩,转了个方向回王府去了。

    李苦牵着白星到了无人处,就松开了她,也没说话,闷着头继续往前走。白星的脸上还有些烧,二人认识已有一年,还是第一次发生肌肤之亲,她的心脏如小鹿乱撞那样不肯安定下来,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许久,李苦忽然埋怨道:“你不爱跟他们玩,直接走人便是了,害这两个白痴在我旁边吵个没完没了!”

    原来是因为吵。

    白星的心情一黯,“那我以后直接走,不再吵你睡觉了。”

    李苦道:“以后不用了。”

    白星道:“啊?”

    李苦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白星,没好气地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都放话要罩着你了,那两个要是还骚扰你,我能不出头?”

    白星的心情一下子又明媚起来,“那,那就拜托你了。对了,你昨晚真的跑去偷昭夫子的酒了?”

    “是啊,不过被他抓到了。”李苦道。

    白星好奇道:“酒真的那么好喝吗?”

    李苦匝了匝嘴:“好喝个屁!那个养我的老头最近迷上了赌博,我已经三个月没收到钱了,我去偷老昭……咳咳,先生的酒,然后拿去卖点钱吃饭。我告诉你,这老头是个闷骚,我每次被他抓到,就被逼着陪他喝酒,他一喝起来就像变了个人,什么话都说,比如他说他当了一辈子的童男,特别后悔,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特别想去天上人间叫个姑娘来陪……”他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白星,只见小姑娘的脸已是一片通红,顿时讪讪一笑,“对了,他告诉我这些话不能说给别人听,否则会损害他伟岸光明的形象。呸,他有什么形象,就是一个好色的臭老头!”

    白星脸红道:“我借,借给你钱吧,你别去偷了。”

    “笑话,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花女人的钱!”李苦扭头就走,不两步又停住,回过头去,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着白星,“算不算利子?”

    白星哭笑不得道:“不会跟你算的,等你以后能挣钱了再还给我。”

    此后三年,李苦基本吃白星的,喝白星的,人称大禹学宫第一小白脸。不过在这三年间,不但学宫,整个天上京都被李苦折腾得鸡飞狗跳,史称最黑暗的李苦年。

    李苦回忆着当年的点点滴滴,苦涩的酒仿佛也变得香甜起来。他朦朦胧胧地趴下去,隐约听到酒馆的伙计大声说着什么:

    “快看天机簿,当年跟龙皇争天下的离恨天重新出世了,还颁发了一条讨伐书,痛诉今上种种罪行,号召天下诸侯兵发龙皇境……”

    “终于开始了。”李苦睡过去前想着。

7、月下审判

    燕十一没有急着去凤凰殿,而是第一时间来到了南田庄,并在庄里果然找到了顾清幽。她看起来只是清瘦了些,其余的表现都很冷静,对燕十一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

    “你来干什么?”

    带路的嬷嬷识趣地退了下去,茶园里只剩下二人。

    “真是不美。我还需要特别交代我的来意?用你那不聪明的脑袋认真想一想,就能得到答案。”燕十一不悦地说道。

    顾清幽冷冷道:“凤凰殿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燕十一道:“真是不幸。我决定管的事情,这个天下没人能拦。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知道殿主的死因,以她神圣领域第二境的修为,谁能用药毒死她?”

    “顾廷坤,顾廷钰,顾廷伟,顾云裳,顾云裁……”顾清幽报出了一串的名字。

    妖异的轻笑声漫漫地回荡在茶园里。

    顾清幽紧紧地咬住牙齿,“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他们对殿主当年的处置怀恨在心,暗中与龙皇勾结!殿主念在都是嫡系血脉的份上,先将顾廷坤从凡真殿调出,做了一个巡察使。六年来他处心积虑谋划,一步一步升迁,又把这些人重新聚起来,前段时间殿主心情甚好,就摆了家宴,顾云裁顾云裳二人的夫家也都被请来,毒药是顾云裁下的,殿主平常吃东西都很谨慎的,那天一高兴……提供毒药的是顾廷坤,他们残忍地看着殿主喝下毒药,然后在痛苦中死去……”讲述着历历在目的惨剧,不啻于重新经历一遍那种痛苦。她像是被黑暗冰冷绝望包围,痛苦地蹲了下去。

    “你想要他们得到什么下场?”燕十一把外衣褪下来,披到了顾清幽的身上。

    顾清幽颤抖了片刻,忽然抬头,绝美的脸庞上爬满了恶毒,“我要以其人之道还制其身!”

    “大姑娘,毒药找来了!”洛霜荷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向燕十一行了个礼,然后把一个乾坤袋递给顾清幽。“奴婢调查过了,是黄泉蝎的毒,而且是特制的无色无味

    。”她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从九幽里冒上来的寒气,“我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一坛,每坛共七两,连带头七烧的纸都准备好了。”

    “你两个负责绑,我更擅长杀人。”燕十一说。

    月圆之夜,尽管杀人辜负了这份美好的意境,但对燕十一来说,血花绽开的那一刻,也如夕阳一样美得让人沉醉。在这一夜,他记不得杀了多少人,有龙皇朝廷派来支援的,也有凤凰殿的反叛弟子,他也记不住他们每个人的模样,但每道血花却如同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

    顾廷坤等直系血脉,所有参与谋害顾月凰的人,都被愤怒的顾清幽绑起来。地点就在顾月凰大寿那天宴客的凤凰台上,他们每人一根树干,树干被削成了方形平放在地面,就像装殓他们尸体的棺材,负责绑人的是洛霜荷。

    “霜荷,我平常从未亏待过你,你放了我吧,我给你钱,好多好多钱,我还可以给你男人,好多好多男人……”负责下毒的顾云裁简直吓得魂飞魄散,她知道自己多半逃不过一死了,但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哀求着。

    “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不要求她!”顾廷伟疯魔似的喊叫着,只是无论他怎样用力,也挣不开身上的绳索。他在顾月凰的心中恶感最强,所以无论顾廷坤怎样努力,他还是在矿上做了五年的苦力。五年间,他从高高在上的凤凰殿少爷,变成了一个人人都可以欺侮的下等杂役,巨大的转变使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处于疯癫之中。

    “清幽,我是你舅父,就算你不看在我们的血缘关系上,难道不能想想死去的二妹?你的娘亲会希望咱们手足相残吗?”顾廷坤还很冷静,从他发现自己几个兄弟联起手来,都斗不过顾清幽的时候,他就知道必须用一点别的手段了,否则今日必死无疑。先前顾清幽被龙皇派来的高手击退,他还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真正与之相斗才发现,他的这个甥女竟已有如此实力。

    有弟子搬来椅子,让顾清幽坐着,她看起来不激动,也不疯狂,只是任眼前的人如何求情,她都不动容,这样的平静,才更叫人不寒

    而栗。

    洛霜荷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拿眼睛看着顾清幽,待后者说了声“开始吧”,她当即用眼神示意两名凤凰殿弟子,口中说着话:“顾云裁,你毒害殿主,罪无可恕,赐七两黄泉,送你上路。”

    “不!”顾云裁一声惊叫。她的丈夫与孩子也叫起来,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的嘴被漏斗强行撑开,然后取出一坛早就准备好的黄泉蝎的毒,强行给她灌了下去。

    毒汁一滴就能要人命,七两入肚,不用几个呼吸,顾云裁的整个肚子就被毒汁腐蚀掉,烂肉还“哧哧”的发着响,死相无比的凄惨。

    “顾清幽,你太恶毒!”顾廷钰终于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他以为顾清幽再怎么样过分,也不至于要他们的性命。这时候细密的冷汗就遍布了他白净的脸庞。

    “我恶毒?能比得过你们?”顾清幽厉声叫道,“继续用刑,没我的命令不准停!”

    洛霜荷当即高声喊道:“顾廷坤,我们已掌握你从毒王手里买药的证据,黄泉蝎的毒想要无色无味,须经水、火、风三炼,历时九百多日才能成。毒王已经交代,毒药是你四年前向他预订的!你罪无可恕,”

    “等一下,我有话说!”顾廷坤慌忙叫起来,但是没有人听他说了,因为顾清幽没有喊停。他也被灌下七两毒药,穿肠破肚而死。

    “顾廷钰,你牵线搭桥,勾结龙皇朝廷,里应外合,背叛凤凰殿,罪无可恕,赐七两黄泉,送你上路!”

    “顾廷伟……”

    “顾云裳……”

    “顾晓晴……”

    所有参与者,全都“罪无可恕”,无一例外被灌下七两毒汁。

    顾清幽看着数十具的破烂不堪的尸体,终于痛哭出声。

    “出兵吧。”燕十一忽然道。顾清幽看向他,他淡淡道,“离恨天发下讨伐书,广邀各路诸侯出兵讨伐龙皇,这是个报仇的大好时机。”

8、先攻不落城

    天上京。

    大朝议的都是常事,龙皇朝廷真正掌管的只有龙皇境,是以可议的不多,半个时辰就无话可说,群臣徐徐散去,几个大臣跟着姬御宇转到御书房,小朝商议的就是国之大事了。

    “看看这写的,奉天命讨伐,呵呵呵,”姬御宇敲打着最新一册天机簿,然后用力摔在地上,“还说朕荒淫无道,简直荒谬!”

    六御司首站在左边,太子姬无虞站在右边,龙皇以左为尊,这个左是以姬御宇的角度来定的,太子是天子的左膀。

    姬无虞道:“父皇何必跟那群孤魂野鬼计较,离恨天一千多年前被太祖所灭,如今能成什么气候。咱们能灭他们一次,就能灭他们两次。”

    姬御宇在金龙椅上坐下时,已看不出喜怒,目光里满是帝皇特有的疏离淡漠,哪怕对象是他亲自选的储君。“太子,近日你总领战事,朕听说有许多不利,你一一说来听。”

    姬无虞道:“燕十方去了连海山庄,长丰王叔战死,两个神圣领域也遭到了毒手,龙庆护军群龙无首,被迫退离。凤凰殿才刚大胜,顾清幽就带着燕十一杀了回去,现如今投靠我们的顾家人已全死了。王、唐二族联军正与龙令城对峙,目前还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冲突。”

    “哼,又是这两兄弟!”姬御宇一拍御案,“这朝中上下,就没有人能治治他们?”

    姬无虞道:“父皇息怒,两个跳梁小丑罢了。孩儿已火速派了新的统帅去东天境,连海山庄哪怕集齐旧部,也不会超过十万,就凭这点兵力,还撼动不了龙庆护军。那燕十方不可能一直在东天境。凤凰殿亦是如此,她们的主要高手都已被我们杀掉,惟剩顾清幽一个独挑大梁,她拿什么跟我们斗呢。魏起联盟如今是分崩离析的状态,已不足虑。不过,目前倒是有两件事较为棘手。”

    “讲。”姬御宇道。

    姬无虞道:“其一是不落城。前日劝降的使者被杀了,可见金乌女王心中对圣朝毫无敬畏,须给她一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圣朝已今非昔比

    !孩儿认为,现下正是进攻不落城的最好时机,可以让伏龙教行动了。”

    姬御宇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六御众大臣,“诸卿怎么看?”

    六御之首张靖甫缓缓站出来,“臣附议。”

    “张卿真的这样想?”姬御宇盯住张靖甫。

    张靖甫淡淡道:“太子殿下锐意无限,若能攻下不落城,圣朝之威便能震动三界,九大道统也会重新定位圣朝,不再像以往那般,将我们当成工具利用。”

    “国师怎么看。”姬御宇换了一个人问。

    班中一个黑瘦的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出来,面向着御案,捏了一片叶子舔了舔,然后贴在脑门上,口中念念有词,跟着他身上就浮现暗黄色的符文。众人都知道这是国师左丞在占卜,使用的是鲜为人知的自然占卜法,占卜结果非常准。过不一刻,众人看到左丞的瞳孔上翻,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因为出现这样仿佛跳大神般的表现,通常结果都不是很好。果然,叶子突然焚烧成灰,左丞睁开眼睛叹了口气,“大凶,不宜出兵。”

    “不可能!”姬无虞几乎立刻叫起来,“伏龙教有**师金身在手,金乌真焰已成了摆设,加上我朝武装齐备的百万大军,还拿不下区区一个不落城?”攻下不落城,他储君的地位便无人能撼动,三界都要认得他这号人物,而不只是龙皇圣朝的太子。所以可以想见,他为进攻不落城费了不知多少心血,这个时候半途而废,那是万万不能的。

    “陛下,臣说两句吧。”圣武院司首阮文图慢慢地站出来,用他那苍老但是浑厚的嗓音说着,待姬御宇点头首肯,便继续发声道,“离恨天潜隐千载,积累了多少力量,如今还是个未知之数。这几年虽然狠狠打击了他们的势力,可谁知道对方是否示敌以弱?他们失败过一次了,如今是为了复仇而来,无论多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是以老臣以为,此‘讨伐书’之分量相当之重,若让各境缓过气来,联合起来进攻龙皇境,后果不堪设想!”

    “阮大将军怕是不知本太

    子对魏王境的谋略,才发出此言。”姬无虞笑着说。

    “愿闻其详。”阮文图道。

    姬无虞向姬御宇拜了拜:“这正是儿臣想要说的第二件事。很少人知道,那继承了霸王之名的姬玄云是个女儿身,儿臣斗胆请父皇赐婚,将端阳许配给姬玄云,让无忆去拆穿她的真面目,好使魏王境的人知道,他们的领主是一个女人,我相信在内忧外患的压迫下,离恨宫很快就会分崩离析。魏起联盟的核心就是离恨宫,离恨宫的人心一散,这个联盟还成什么气候?与此同时,儿臣亲率大军与伏龙教的人马汇合,进攻不落城!”

    明光阁司首庄阔亭始终没有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听到这些话时,眼睛里顿时有了聚焦,直接开口道:“端阳公主不是已经许了么?下月就完婚,派她去合适?”他是殿内唯一不须向姬御宇通报就敢开口说话的人。

    姬御宇锐利的目光直射姬无虞,似乎也很看不懂这个儿子,并且想起宝贝女儿近段时间反常的表现,还说什么姬无虞为了占有她不择手段,他听了只是笑,只当是兄妹之间的打闹。“朕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当年她为了救燕十方,向朕许诺日后会无条件帮朕做一件事。你这个谋略与朕不谋而合,但是朕也想知道,为什么是九儿?”

    姬无虞镇定自若道:“无忆修为高强,而且机智聪慧,进了离恨宫至少不会被控制起来,天上京有哪个未出阁的能比得上她?完婚之事,待她完成使命,我们就派人接她回来,到时候再好好操办便是。父皇,儿臣以为,为了皇朝的千秋霸业,牺牲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幸福,是一件在所不惜的事。我相信无忆也是这样想的。”

    “众卿还有话说么?”姬御宇环视殿内众人。没有人再发言,毕竟攻下不落城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姬御宇见无人反对,便点了点头:“朕准了,太子去办吧。那百万军,正是为了对付不落城培养起来的,是时候让他们动动筋骨了。此次功在千秋,六御尽力配合太子,务必将不落城纳入龙皇的版图!”

    “遵旨!”

9、将来的事,只能将来再说。

    善尘快速地穿过街巷,这城里的路他实在已太熟悉了,但从没有哪一次,走得这样的急切,这样的忧惧,这样的烦躁,这样的欢喜,这样的无奈。空门弟子,本不该有这样多的杂念,可是他忍不住。他径自闯入贫民窟一个破棚屋里,对着正在照顾一个老人的般若浮屠的背影说道:“伏龙教行动了!”

    般若浮屠的身子一僵,然后快速地拧干面巾,挂在一旁的架子上,起身走出了棚屋。善尘跟着走出去,激动地说道:“六年了,他们把金身藏在哪里,我们始终查不出来,但是他们要对付不落城,就势必要取出金身,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无论成败,我们都要离开这里了。”

    “是啊,要离开这里了。”般若浮屠留恋般地环顾周围一眼。许多棚屋里都走出来人,有老有少,他们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默默地围过来,目光里透着依依不舍。般若浮屠忽觉手被人握住,她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启“心眼”,看到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她怜爱地反握住对方,“妙妙回来了。”

    “嗯,浮屠姐姐,今儿不景气,只赚了四个铜板。”小姑娘妙妙说。

    般若浮屠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替小姑娘擦拭鬓角的汗珠,“我教给你的调息法门,要督促弟弟妹妹认真练,将来能不能改变命运,就靠你们自己了。”

    每当此时,善尘总能感觉到般若浮屠的身上涌现出难以言喻的光芒,她从来不以普度众生为己任,戒己修身,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无涯的慈悲。

    妙妙急道:“姐姐要走了吗?”

    般若浮屠点了点螓,向着周围的人摆了摆手,然后跟善尘慢慢走出巷子。妙妙心智早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所以没有挽留。她朝着般若浮屠的背影跪下去,“浮屠姐姐,将来妙妙出人头地了,一定会找到您,报答您的恩情!”

    将来的事太久远,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将来的事,只能将来再说。

    天已昏黄,到了街道上,果然感受到不同的气氛,行人很稀少,全是伏龙教的人马。

    四日之后,二人来到不落城下的烈日平原的官道旁的小村落,随便选一个屋顶的高度,就能看到伏龙教与龙皇朝廷的军队,浩浩荡荡占了大半个平原。整个村子的人都已提前去避难,所以村中静悄悄的听不到人畜之声。

    海天境全境都是崇山峻岭,是很难出现平原的地域。传说本来确实是没有的,伏龙教的一次进攻失败后,气急败坏地宣称不落城只会依靠天险,于是不落城那一任的王即刻下令铲平大门前的十万大山,以此证明天险可有可无,狠狠打了伏龙教的脸,烈日平原由此而来。

    “善尘师兄知道烈日平原的由来么?”在晚风轻送的静谧之中,般若浮屠忽然开口。

    静谧只在一个范围,平原上的嘈杂如春雷一样绵延不绝。但是善尘已全听不见,他的目光所及,只剩下般若浮屠的被夕阳映照得红彤彤的脸庞。他觉得这一幕美极了,要深深地

    刻印在心底。“我听过传说的。”

    般若浮屠不用“心眼”,也能敏锐地察觉到善尘的视线。这几日尤其的炙热,她对此感到十分为难,“不落城真是一个传奇,你说它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善尘心不在焉道:“每个地方都有它独特的价值吧,浮屠这样问我,我也无法给出更好的见解。”

    般若浮屠道:“那么菩殊寺与空门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善尘浑身一震,脸色倏地变煞白,艰难地转移了视线,苦笑道:“秉承**师的理念,以守护苍生为己任,必要时刻,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般若浮屠道:“空门以什么来守护苍生呢,不觉得有些傲慢吗?”

    善尘的心被这尖锐的话语刺得就像薄暮里被烈焰穿透的云层,看似得到填充,焕发出了无限彩光,实则是支离破碎的回光返照。他眺望远方,“以坚定不移的意志镇压欲念,使自我淡薄,在关键时刻就不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你知道的,我会回应你的期望。”

    “善尘师兄,你应该留着有用之身,去做更多的有用之事。”般若浮屠道。

    “夺回金身,是我必尽的责任。”善尘摇头道。

    “死了可就无法完成宏愿了。”般若浮屠道。

    善尘还是摇头,在心里回荡着另一个声音:我的宏愿就是守护你。可是我再也不会让你知道。

    不远处的营帐里,也在发生争执。

    风亦扬绝想不到,他隐忍六载,给伏龙教的这帮蠢货出谋献策,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二位大师,强攻不落城,必然遭到可怕反噬,为什么二位就是不肯听在下的劝告?”他忍怒对密、藏二宗的宗主说道。

    在得知风亦扬永远失去了作为男人的能力后,玄神宗太上长老立刻以他盗取《风皇真经》为由,毫不留情地将他定为叛徒。他这些年就好像过街老鼠一样苟活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向唐不落以及玄神宗复仇。

    “依你的渗透之策,我们还要等十年以上,难道要我们在人族的土地上继续苟且下去?”密宗宗主刑月冷冰冰地说。“当初就不该听你跟姬无虞的话,你知不知道伏龙教现在已是阿修罗界的笑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风亦扬沉声说道,“世人只看结果,不会管这个过程里伏龙教给谁磕了头,给谁钻了裆!恕在下直言,现下强攻不落城,绝不会得到好结果,二位的鲁莽,对伏龙教绝无半点好处,成全的只是姬无虞个人的野心!”

    藏宗宗主绝流有着一副狡诈的面相。他本来也不很相信姬无虞,闻听此言,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不落城里到底有什么让你如此戒惧?若你还是隐瞒不说,让我们如何相信你?”

    风亦扬道:“这是一种感觉,二位没有进去过,所以感受不到!我进去过,并且受到了残酷的打击,我矢志要唐不落付出代价,可是我不能忽视我的

    感受:当我走入不落城的时候,我感觉像踏入了一个和平的国度,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没有伤害,他们平静而且从容,对待陌生人既热情又疏远,既接纳又抗拒……”

    “停停停,你这样描述,岂非自相矛盾?”绝流不满地打断了风亦扬,“你们人族惯爱卖弄文字,让我们难以理解,我觉得这是一个阴谋!你只需要简单地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戒惧?”

    “强大!”风亦扬沉沉地说,“因为强大而带来的自信,倘若二位能在开战前潜入其中走走看看,便能理解我说的话了。”

    “风亦扬,你这个玄神宗的叛徒,原来竟潜伏在我龙皇圣朝的国教里。”

    帐篷外响起姬无虞的声音,话音未落,他已掀帘进来,目光冷冰冰地盯住风亦扬,“二位大师这样好吗,朝廷不曾亏待过伏龙教,当初还是朝廷拦住你们攻不落城,给出了足够的诚意,让二位按捺一段时日,否则你们早已兵败回阿修罗界了。现下听一个外人说几句风凉话,就打算弃龙皇于不顾?”

    刑月连忙笑道:“哪里的话,进攻计划准时进行,一个九大道统的叛徒,怎能为伏龙教做决策。”相比起一个九大道统的叛徒,得罪龙皇的后果更严重。其实到此时刻,形势已由不得伏龙教说“不”,否则龙皇第一个开刀的,必然是伏龙教。

    绝流也认清了这一点,叹了口气道:“风老弟,感谢你为伏龙教做的贡献,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请你离开吧。”

    风亦扬心如死灰,默默地走了出去。

    姬无虞身后一个手下低声问:“殿下,要不要杀了他?”

    姬无虞不屑一笑:“一条被唐不落吓破了胆的丧家之犬,有什么好杀的。倒是唐不落,这个臭女人太目中无人了,刚刚派去劝降的特使又被她杀掉了,你们准备一下,入夜就进攻。”他说着向二位宗主拱了拱手,“镇压金乌真焰,就全靠二位大师了。”

    “这是自然。”

    两方势力,没有阵前叫战,因为不落城又杀特使,绝了所有退路,只有生死才见真章。大军朝向不落城进发,浩荡如搬迁的蚁群,黑压压的又如同降到低谷的乌云群,其间酝酿着恐怖的风暴。但是天空依然静谧,不落城的灯火渐渐亮起来,没有守军出城来的迹象。这让进攻一方的人们不由得猜测,难道对方已经放弃抵抗了?

    姬无虞端坐在阵中一辆战车上,面前摆着酒水瓜果,试图营造出游刃有余的大将风采。可惜不落城方始终没有派人出来,里头似乎完全不知大军压境,不久还能听到歌舞管乐之声,没人来欣赏,如同抛了媚眼给瞎子看。

    “来人,叫阵!”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但才发出命令,不落城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ps:这一卷线实在太多,太繁杂,我会尽可能地精简,让诸位看的不那么累。另外,纸鸢也不能凭空出现,所以难免还有她的回忆。

10、愁思暗暗生,谁曾月下煮酒

    其实大军距离不落城正大门隔着很远的山道,没有人能看清楚那个走出来的人生的什么模样。

    伏龙教二位宗主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他们先是解开了身上厚厚的暗红长袍,然后又解开外衣,露出与自己的身体紧密捆绑的金身,二人各执半身,取出来就自然而然合为一体,由二位宗主共同执取。难怪般若浮屠与善尘潜隐六载,都没能找出金身的下落。

    金身双手合十,空洞洞的眼眶当中,蕴含着难以用言语注解的慈悲,金黄色的大圣之光普照方圆数百里之地,连姬无虞被此光笼罩,都鬼使神差般反思自己的行为,心底的魑魅魍魉几乎无法掩藏,只可惜他心性还算坚忍,没有真的被此光净化。如此至圣至洁之力,能克制金乌真焰也不足为怪了。

    伏龙教的人看到金身现世,口中念念有词,并五体投地地趴伏下去,献上了最虔诚的礼节。

    “一群愚昧的东西。”姬无虞不屑地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不落城大门前的山巅,瞳孔几乎本能地一缩,“可是昆吾先生?”

    原来金身的光芒也照出了那人的模样。那人穿着一身复古的衣裳,打扮像个士绅,看得出已很苍老的脸庞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让人觉得热情,亦不让人觉得冷漠。“失礼,正是在下。龙皇的太子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就您一个?”姬无虞的目光不住地去探视昆吾身后的大门,那大门敞开后就没闭上,但意想中的不落城的军队并没有出现。他做过无数的设想,这是他唯一没有想到过的情景。

    “就在下一个。”昆吾微笑说。

    姬无虞的脑子飞速地转起来,昆吾的单独出现,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他隐约抓到些什么,但是不太敢肯定。“不落城连斩我朝两个使者,似乎对我朝所期望的‘和平’不太认同。”

    昆吾道:“陛下说了,不落城超然于世,不受世俗的朝廷制约,是历来已久的。龙皇朝廷想要不落城俯首称臣,不是不可以,只要诸位之中有人能踏入不落城半步,不落城立即投降。”他又露出微笑,“陛下还说,快到她安寝的时辰了,希望尽快结束这个闹剧。”

    姬无虞一下子气得脸色都青了。想他堂堂龙皇太子,亲率大军来攻,对方不说御驾亲征,至少也要摆出相应的阵仗来,然而在对方心中,他甚至还没有准时安寝来的重要。“就凭昆吾先生一个?”

    “就凭在下一个。”昆吾微笑着说。

    姬无虞脸色铁青道:“既如此,昆吾先生何不动手?”

    “陛下说了,打架要占着理,先出手就不占理了。”昆吾微笑着说。

    打架?

    姬无虞怒极反笑:“好个唐不落!好个不落城!目中无人也要有个限度!”说着正要下令全军出击,前方突然发生异变。

    伏龙教二位宗主正在高度凝神的时刻,手中金身突然脱手而去,这在他们想来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状况。二人

    的反应极快,金身脱手的刹那,就要去重新捕捉,然而金身一晃,已飞去到天边。

    “菩殊寺的小贼!”刑月发出一声刺耳的厉叫。他已知晓了金身为何会脱手,因为与金身功法同源的人就在附近,金身会本能受到对方的吸引。

    “谁才是贼,请刑月宗主好好想想清楚!**师的金身我收回了,菩殊寺不会跟伏龙教计较,但以后请远离圣地,因为你们的作为是在玷污**师!”善尘接住金身,义正言辞地发出说话。

    “这处静域就是你的宏愿?”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他的心一紧,即取出一串珠子念出经文。偷袭善尘的绝流突觉一股强大的斥力将他逼出静域,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细心观察着静域。

    珠子是“无念珠”,空门“宏愿”相当于神境,善尘的“宏愿”便是无念之域,旨在消去自身的存在,完成“宏愿”的那一刻,能与天地融为一体,行使天道之法则。可惜他对般若浮屠动了凡心,这“宏愿”到死也无法完成。

    伏龙教的法门虽另辟蹊径自成一体,可毕竟脱胎于《大梵心经》,绝流又是个细心的人,很快觑出善尘的破绽,冷笑说道:“你这无念静域原来早已千疮百孔,是因为那个姑娘吧。”

    善尘正将金身交给般若浮屠,他决意挡住二位宗主,给般若浮屠逃走的机会。但是不管他如何焦急,般若浮屠取过金身后并没有离去。

    “哈哈哈,看来菩殊寺已经堕落了。”

    “你胡说!”

    绝流本就是为了刺激善尘,这一瞬间他觑到空当,一个闪身冲入静域,手刀已化作修罗之刃,无声却狠毒地穿入善尘的肚腹。

    善尘撑开无念珠扣住修罗之刃,一面试图使心境平复,用静域将绝流推出去。

    另一边,刑月看到金身落入般若浮屠手中,拳头一握,上面便布满大梵神力,轰然朝着般若浮屠的脑袋砸过去。这个粗鲁的老男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一心只想夺回**师金身。

    轰!

    拳头砸在一个透明的气域上。般若浮屠的身上浮现出崇山峻岭与惊涛拍岸。这正是她的宏愿:山与海。以同等的胸怀接纳这世间的善恶。

    “浮屠!”善尘一惊,手中无念珠用力一绞,试图逼退绝流。但是绝流身上燃烧起来,那火焰是杀戮的颜色,粘稠到几乎液化,不知要杀多少生命,才能浓郁到这个程度,看得善尘一阵一阵心悸。浓烈的腥臭,几乎要将他熏晕过去。

    “你这个恶魔!”他忍不住发出咒骂。

    “这点程度就受不了了?”绝流阴笑起来,“我可还留了三分力,是你太弱了啊。”

    不但善尘太弱,般若浮屠对上刑月,也根本不是对手。菩殊寺的法门就是如此,“宏愿”达成之前,不但修为,连肉身也比修行者孱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斗法中稍微磕碰一下,就会粉身碎骨。

    般若浮屠未成的宏愿,

    终究是挡不住刑月的强攻,她奋力撑开刑月的一击,冲到善尘的静域里,一掌逼退绝流,并将金身交给善尘,“善尘师兄快走!”

    “不!”善尘没有接。

    般若浮屠严厉地道:“想想你身上的责任!我可挡他们片刻,你趁此机会快点逃走,我目不能视,这是最好的选择!”

    “我没想过能活着回去。浮屠,对师尊说,我已将我驱逐……”善尘将般若浮屠连同金身推向远方,目露柔光,远远地看着般若浮屠,他此刻再不是六年前那个腼腆少年郎,他变得成熟了,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双手用力一撑,无念珠碎了开来,迎风涨大,彼此各有去处,同时有无形的线牵连,构筑出一个星芒阵。

    伏龙教二位宗主才要重新冲上去,就被这星芒阵困住。

    般若浮屠满面悲伤,这个结果她早有所预见,只是无法改变。护送金身回去,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除此以外都可以牺牲。她选择接受这个更为艰难但幸福的命运,幸福不是因为能活下来或者得到莫大荣誉,而是有人为她的前路披荆斩棘,倘若不感到幸福,又怎么对得起别人的付出?

    “休想逃!”刑月目露凶光,身上红芒大盛,血杀之气毫无顾忌地释放出来,一下子挣破了星芒阵,双拳各自打出去,“轰轰”两声,善尘的躯体就出现了两个血洞,哼也未哼地栽了下去。

    “你们两个废物,快点把金身给我追回来!”姬无虞愤怒地破口大骂,没有金身,他们拿什么来抵挡金乌真焰,可以直接退兵了。气势汹汹地来攻人家,灰溜溜地败退回去,第二天天机簿上的内容,一定会让他成为三界的笑柄,这让他如何能够忍受?

    “到此为止了。”山巅上昆吾忽然说话,同时上半身弯下去,如野兽般四肢着地,他的身体同时发生了巨大变化。

    待姬无虞看过去时,只看到一只巨大的满身银色毛发的狼站在山巅之上,慑人的眼睛再没有一丝温和,直如看着一群死物。

    “昆吾先生,您不是说不会先动手?”

    “现在情况变了。”

    “哪里变了?”

    “小菩殊是陛下的朋友,在下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姬无虞还要说些什么,突然被人扛起来向远空飞速逃去。他惊疑不定道:“你们干什么?”他然后就看到远处的山巅之上,已只剩蝼蚁大小的小黑点,突然变为一个银色光点,那光点继而成为了光环,那光环不大不小,正好将底下的军队囊括,然后向前推进。

    如同突然出现的一轮清辉,轻轻地推过烈日平原,所有活物便人间蒸发。

    姬无虞从此再也不敢直视银色。

    翌日,最新一册天机簿上写道:龙皇百万军覆没于烈日平原,伏龙教全军覆没,在浪漫银辉的映照下,化作了历史的尘埃。

    从此人们知道,找谁都不能找昆吾打架。

11、第二期星辰之光(伪)

    夜里,编纂了一整日新版天机簿的欧阳卜躺下来,连续数日的高强度工作,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本来应该直接进入睡眠,可是突然出现的抵在他脖子上的冰冷锋芒,将睡意完全驱赶。他强忍着眼睛的酸涩,慌乱地在黑暗中辨别,很轻易就看到床边的一个黑衣男子。

    “你是谁?”欧阳卜上下打量着黑衣男子,此人约莫三十多岁,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他的脸青中带一点黑,黑中带一点白,加上满身的泥垢,像刚从坟里掘出来的尸体。

    “我叫风亦扬。”黑衣男子沙哑地说。

    “风亦扬?”欧阳卜先是感到困惑,跟着眼睛一亮,“你是玄神宗那个叛出师门的首席?”然后又是困惑,“可是你这样的人,找我是为了做什么呢?想必不是来杀我的,否则你也不用跟我废话。”

    “你很聪明,像你这种人不能修行,也是修行界的一种损失。”风亦扬收回了翎刃,随手地丢在桌子上,顺手拿了把椅子坐下来,然后就是很长久的沉默。

    欧阳卜站起来走过去,先把灯给点上,然后给风亦扬倒了一杯水,推过去时,他特意地看了一眼翎刃,上面散发着宝光,一看就知道是宝器,而不是普通的凡兵。翎刃是玄神宗的独门宝器,玄神宗作为九大道统之一,使翎刃也跟着水涨船高,受到许多散人的追捧。

    “没有修行者会如此轻慢生死相随的本命宝器,你看起来很不好。”欧阳卜佯作关切地说。

    “我就快要死了。”风亦扬没有喝欧阳卜给他倒的水,死气沉沉地回答着。

    “你中了毒。”欧阳卜道。

    “我自己下的。”风亦扬道。

    “为什么?”欧阳卜道。

    “我所有活着的希望都没了,就不想再去忍受阴元杂质的反噬。”

    欧阳卜不是修行者,所以他根本听不懂,只得含糊道:“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风亦扬突然目光灼灼地盯住欧阳卜,“星辰之光!”他突然亮起来的眼睛,像是濒死野兽的反击,射出相当炽烈的视线。

    “星辰之光怎么了?”欧阳卜吓了一跳。

    “为什么没有第二期?”风亦扬道。

    “啊,那个,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欧阳卜迟疑了一下,坦诚道,“或者说,很难找到与第一期相匹配的人物,燕十方的成就越来越高了。‘星辰之光’是我的心血,我不想草率。”

    风亦扬突然拿起翎刃对住欧阳卜,“我要当第二期的人选!”

    欧阳卜额上冒出冷汗,但还是很坚持地说:“不行,你哪怕杀了我,也不能与燕十方比肩。若是选择你,‘星辰之光’这个版面将完全失去公信力!”

    “你不怕死?”风亦扬道

    “我当然怕,但我不能放弃坚持,这是我仅有的东西了。”欧阳卜冷静地说,“不过,我大概知道你的目的,所以我可以给你开一期单独的访问,就在这里,现在就可以开始。你想对世人说的话,我会一一忠实地记录下来,明日太阳升起来时,它将传遍三界!”为了表示诚意,他立刻取出了笔墨,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风亦扬颓然地放下翎刃,很惨地一笑,“我这一辈子都被拿捏着,临近死期,还要被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拿捏……”

    欧阳卜很平静地说:“如果我说,我将留名青史,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哈哈哈……”风亦扬捂着额头笑起来,“如果早点认识你,我们说不定会成为朋友。”

    “我很荣幸。”欧阳卜道。

    风亦扬道:“欧阳,你会留名青史的,因为我接下来将要对你说的话,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没有之一!我来告诉你,玄神宗已经背叛了九大道统,甚至背叛了人族!”

    “背叛九大道统可以理解,背叛人族是什么意思?”

    “流风圣你知道吗?”

    “玄神宗的开派祖师?”

    “对,就是他,他没有死,还在暗中操控着玄神宗,他从无间地狱获得了一道法门,经由炉鼎夺取女子的处子元阴,可以提炼出增寿的秘药。这些年我到处骗取处子元阴帮他增寿,可他是怎么对我的?在我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他立刻翻脸不认人……”

    “等等等等,流风圣当年以镇压兽潮出名,人称风皇,是个人人敬仰的圣者,他不但没有死,还指使你做出此等邪

    恶勾当?这真是颠覆人的想象力,可是,这跟背叛人族有什么关系?”

    “我体内的毒药天亮就会发作,你想知道真相就不要打断我!”

    “抱歉,我太激动了,请继续说。”

    “我这些年一直孤独忍受阴元反噬的痛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向他复仇!可是姬无虞剥夺了我全部的希望,他这个白痴以为不落城会被他家养的几条狗咬下来……好吧,我时间不多,这些就不说了,说流风圣那个老东西,他利用完了我,就把我踢开,但是他绝想不到,我为了脱离他的控制,暗中调查,得到了许多隐秘,譬如说无间老魔,他是星灵一族暗阎部落的首领!”

    “星灵一族?”欧阳卜心中一震,“那个远古的种族真的存在?”

    风亦扬冷笑道:“他们一直存在,或许你身边就有。”

    欧阳卜只觉通体发寒:“你是说,星灵一族就潜伏在人族的身边?”

    “浩劫将至,谁也不能置身事外!”风亦扬吃吃地笑着。

    欧阳卜脸色煞白道:“流风圣从无间老魔手里得了法门,就是说,他早已投靠了星灵一族?”

    风亦扬道:“不错,这些年流风圣帮无间老魔做的事数不胜数,就像一条狗那样,只要能活下来,他根本不在乎人族的存亡。仙界持续了十数年的人口失踪案,就是玄神宗在暗中帮忙!”

    “还有呢?”欧阳卜急着追问。

    “还有……”风亦扬正要说话,突然吐出一大口毒血来,然后天旋地转地往地上倒。

    “怎么才开始你就……”欧阳卜惊呆了,现在离天亮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他顾不上许多,赶忙将风亦扬扶住,风亦扬断续道,“我低估了……这毒药的威力……阴元反噬到极限了……我镇压不住,你听我说……你要将我的话……传遍三界……告诉他们,不要再……内斗了……人族魔族……鬼族阿修罗罗刹……都要团结起来……浩劫将至……浩劫将至……”余音戛然而止。

    欧阳卜抱着尸体沉默。

    一生都在作恶的人,临到死了,却向这个世界释放了善意,说明他一开始也许并不坏,只能说造化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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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