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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全文阅读

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剑倾国全文阅读

1、明月当空照

    临安郡是个很敏感的地方,因为地处并州战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临安郡又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因为郡内有个叫青雅集的县城,城内有一家翠烟楼,号称娇丽三千,乃是整个并州当之无愧的头号勾栏。当然,娇丽三千那是夸大了,三百却还是有的。

    但哪怕只有三百娇丽,却也足以让它成为仅次于京都永陵第一销金窟——彩云坊的流金淌银的肉店。

    而在三百娇丽当中评选出来的花魁,虽算不上天下第一美人,在西北冀、并、岭三州却也是当之无愧最娇艳的一朵花。不知有多少嫖客砸锅卖铁,却连她的面都见不着;不知多少权贵争锋相对,为了这朵花的归属闹得不可开交。

    她的名字叫李香君,这是一个,仅凭名字就足以让人想入非非的女子。

    李香君的香闺,作为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幽阁,自有一番别样的意蕴。

    只见外间书画古玩陈设有致,琴瑟琵琶俱全,玉案四台,双柱各挂笛箫;

    西面有垂帘,帘后有几个书架,坐北处置一台书案,列有笔墨纸砚。右面墙上挂着一幅晦涩不明的字画,画的是如蝗灾般灰蒙蒙的雾里头,隐隐有个孤单无助的纤弱背影,几句简词,题词的正是一百多年前有“书圣”美誉的灵帝;卧榻在东,掩映在薄幕后,卧榻旁是梳妆台。

    李香君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

    十八岁的李香君,比三年前被评为花魁时增添了不少风韵,柳眉又细又长,丹凤眸内似蕴有烟雨之渺然、寒潭之清冽、诗词之雅致,一如她丽若朝霞的脸容,一颦一笑间便有万种风情。

    勾栏规矩,未“梳拢”的姑娘不能梳髻,一头水亮顺滑的青丝披在翠绿水罗烟上,内里是袒臂月白长裙,褶皱上绣着青竹,看着十分清吟。

    对这一切,翠烟楼的老鸨感到十分欣慰。

    可是此刻,她却是满脸的愁苦之色:“我的好香君,你倒是应个话呀。”

    李香君檀口微启,道:“妈妈,我告诉过你很多次,我不想见他。”

    她的声音字字珠圆玉润、浑圆饱满,听在耳内,分外享受。

    老鸨通常有很多手段对付不听话的雏儿,可李香君跟一般雏儿不同,身娇肉贵,断一根发丝都能让她心痛半天。

    “那柴大公子有什么不好?”老鸨拔尖声音,“柴家是青雅集首富,而且柴大老爷是京兆尹的妹夫,柴二公子更是被宫家老爷收为弟子,你难道不知道,那宫老爷可是整个临安郡最强的修行者,连那些横行霸道的强徒悍匪都不敢招惹,恶了柴家,翠烟楼也保不住你!”

    修行者追寻超脱和长生,代表着力量与毁灭。

    自“真名觉醒”为始,先有后天武道,共分九品。下三品武人,力可搏牛;中三品武者,已领略天地元气的妙用;上三品武夫,无一不是以一敌千的强者。

    宫家老爷便是一品武夫,位于武道巅峰,纵是放眼整个神州大地,也是为数不多的佼佼者。

    李香君放下画笔,看了一眼老鸨,道:“妈妈,开门迎客,原是香君本分,无论来的是贩夫走卒还是天潢贵胄,只要妈妈过眼,香君无不奉为上宾。我不见柴大公子的缘故,难道妈妈还不清楚?”

    老鸨皱眉道:“如玉的死,你还是放不下?”

    李香君默然。

    老鸨叹了口气,道:“也罢,今日我便以你身子不适为由推拒了,下回可不能再这么由着性子了。”

    她往外走了两步,顿了顿,道:“鹿苑缺个乐师,找了几个在挑,我怕那些人挑不到好的,你去一趟吧。”

    鹿苑是整个翠烟楼的核心,有专门的宴场,有很多贵人就在这里宴客,助兴时不免要有歌舞,来这里都是有身份品位的,一般乐师当然不行,所以挑选乐师就尤为重要。

    李香君到时,龟公已得到消息,连忙媚笑着迎上去:“劳李大家掌眼了。”

    李香君微微点螓,道:“都在这里了吗?”

    “都在了,给您介绍介绍?”龟公道。

    “不急。”

    这是其中一个宴场,数个年纪不一的男子站在台上,一字排开。

    他们看到李香君,一个个眼睛发直,悄悄地咽着口水。虽然早就听过花魁的大名,可是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的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对于各色目光,李香君早已习以为常,淡淡环视一眼,她挑人先从衣着开始,衣着洁净整齐者有四个,余下的就被她否决了。

    然后才打量那四人的形容,眉头却是微微一蹙,这四个人里面有三个人的眼神她非常熟悉,满满的贪婪和**。

    唯独一个少年不同,便仔细打量了一眼,但见此人约莫十八上下,穿着件朴素的灰直裾,身材瘦而欣长,脸色有些苍白,他的手看起来像常年干重活一样布满老茧。

    虽然看着稍微顺眼,可年纪那么小,又出身寒门,哪有什么琴技可言?

    “就只有这几个吗?”

    龟公赔笑道:“都是经过较量的,单论琴技,以他们为最。”

    李香君正失望,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婢女,惶急道:“小姐,不好了,柴大公子过来了。”

    李香君眉头微蹙,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威胁妈妈,说要放火烧了翠烟楼。”婢女小脸发白。

    李香君在心里幽幽一叹,她这个花魁看似风光无限,可谁知道背后的辛酸和苦楚?在这个修行者横行的世界里,她也不过是个跟恒河沙数一样渺然的普通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朝着那少年问。

    少年微微一笑,道:“我叫燕离。”

    李香君有些意外,因为少年吐字清晰,字正腔圆,声音清朗,极富磁性,若不看人,恐怕会以为是谁家的贵公子。

    龟公会意,便使眼色,待其余琴师被护院催赶一空,才道:“大家,如何?”

    “算了,就他吧。”李香君急着离开,没功夫挑三拣四。

    “我的香君美人,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四个人,打头一个锦衣青年,身材矮胖,粉面油头,发声的便是他了。

    他身后有个三十来岁的清高男子,神态隐隐有些倨傲。

    再之后是两个壮汉,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钢筋铁骨一样的手臂,让人有种即使他们能生撕虎豹也不足为奇的感觉。事实上也是,二人都是七品武人,力能搏牛。

    李香君按住脚步,不动声色地行礼道:“柴大公子安好。”

    矮胖青年嘿嘿一笑,道:“我听说美人儿来这里选琴师,不知道挑得怎样了?”

    龟公殷勤讨好:“柴公子,大家已经定了,那台上站着的便是。”

    矮胖青年微微眯眼,看了一眼自称燕离的少年,只见他虽瘦了些,但身材修长挺拔,更有一张顶级匠师雕琢般的脸,单论外形,甩了他十万八千里,又想到是李香君亲自挑选的,说不定看上了他,心里不由腾腾地升起了嫉恨。

    眼珠子一转,笑道:“我相信美人儿的眼光一定不差,巧的很,这次我也带了一位琴师,香君美人,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李香君微微蹙眉。

    “让你选的琴师跟我带来的琴师各自即兴弹奏一曲,供美人儿品评,如果他技高一筹,我立刻带人离开;反过来的话……”

    矮胖青年笑眯眯地说:“就说明这小子还不行,请美人儿重新选过如何?”

    燕离神情不变。

    李香君心里微动,这个主意不错,只要燕离确有真实才学,自己就算偏倚他,也不怕对方反悔;若燕离是个花架子,重选便重选,也不可惜。

    她淡淡点螓,道:“可以。”

    矮胖青年转向龟公:“还不快去搬一张琴来!”

    “得嘞!”龟公立刻去了。

    不多时琴已就位,李香君本想让燕离先奏。

    谁知矮胖青年身后的清高男子突然上了台,径自坐在了琴台前,他的眼底深处有着不着痕迹的爱慕,凝望着李香君,道:“涂山县鲁崔彻,请香君姑娘指点。”

    李香君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沉,因为她知道,燕离输定了!

    鲁崔彻是邻县琴道大家,五年前,他在瞭望峰上奏了一曲《将军令》,使武神军士气沸腾,竟反守为攻,最后更是反败为胜,名头比她还要响亮,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京都权贵的宴饮名单上,他可是常客。

    果然,鲁崔彻一曲《凤求凰》,将本人的理想、对知音的渴求、旨趣的高尚等韵律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香君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楼里最好的琴师,也不可能达到他的境界。

    她认为燕离已经输定了,所以打算替他说两句好话,毕竟只是青楼乐师的程度,怎么可能跟鲁大家比较?输赢更是无从说起。

    “先生果是……”她忽然顿住话头,有些惊讶。

    因为燕离不知何时站在琴台边上,十分认真地看着鲁崔彻:“轮到我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龟公满脸的不可思议,仿佛看白痴一样,道:“你还要弹?他可是鲁大家啊!”

    燕离挑眉,道:“胜负未分,为何不弹?”

    如有无形锋芒,刺得龟公呼吸一滞。

    矮胖青年冷笑一声,道:“任谁在香君美人面前,都想表现一番,让他弹好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李香君蹙了蹙眉,她十分不喜欢燕离抢出风头的行为,在她看来,燕离就如矮胖青年所说,想在自己面前表现,终究是个不成熟的少年。

    铮!

    在众人或嘲讽或不屑的目光下,燕离弹响了第一个音。

    只第一个音,李香君的神色就是一动。

    本来眼中只有李香君的鲁崔彻也停下了脚步,他霍然回身,死死盯着燕离的手。

    铮铮!

    颤若龙吟、清如溅玉的琴声悠然响起,赫然也是《凤求凰》。

    前半段与鲁崔彻弹的不差毫厘,让人听得如痴如醉,便是不通音律的,心绪也随之高低起伏,缠绵悱恻。

    后半段曲调不变,可本该热烈奔放而又诚挚缠绵的琴声突然变得哀婉凄凉、悲痛难当,让人不由潸然泪下。

    待众人心有戚戚时,瑶琴悠音不止,并发“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两音忽高忽低,蓦地琴韵突变,似有三四具瑶琴同时奏响,悠扬的愈发悠扬,哀婉的愈发哀婉,铿锵的愈发铿锵。

    琴声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只听得众人心潮澎湃、血脉偾张。

    又听了一会,如同一具一具琴音收尾,哀伤的悠扬的铿锵的,逐步落入低谷。

    李香君心里忍不住的怅然若失,忽有所感,侧头看婢女,只见她的泪水正涔涔而下。

    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

    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惟见窗外明月当空,清辉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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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抹深蓝

    “真,真好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婢女喃喃说道。

    龟公也是呆滞无言。

    鲁崔彻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这自然是无话可说,自承不如了。

    只看众人的表现,高下立判,根本不需要李香君来评定。

    李香君眼波流转,自己却是误会燕离了,没到他的琴技造诣如此了得。她缓缓平复心境,转向矮胖青年,道:“胜负已分,还望柴大公子遵守诺言才是。”

    矮胖青年神色变幻难定,他今日来翠烟楼,原打算即便霸王硬上弓,也要拿下李香君,可是此刻,却好像失去了逗留的借口。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燕离,心里把鲁崔彻骂了个狗血淋头。

    突然眼珠子又是一转,道:“美人别急,忘了告诉你,我来这里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李香君颦眉,直觉告诉她,此人怕又有什么诡计。

    矮胖青年的面目突然沉下来,道:“我家逃了个奴才,没想到跑到翠烟楼来应征乐师,你说我应不应该抓回去好好教训一下?”

    说完不等李香君回应,厉声叫道:“把这个狗奴才给我带回去,胆敢反抗,当场打死!”

    两个七品武人暴吼一声,自李香君的两侧,一左一右,如同虎豹一样猛扑过去,眨眼窜到了台上,各自击出一拳。

    这一拳,他们自信连牛都可以打死,何况是人?看起来根本就是不反抗也要当场打死的架势。

    “住手!”李香君吓得花容失色。

    眼看燕离就要脑袋开花,突听“嘭嘭”两道闷响,两个壮汉以比冲势还快的速度倒飞回去,砸坏了一大片桌椅,然后不动了。

    矮胖青年呆了呆,脸色惨白,但总算反应不慢,连爬带滚地逃走了。

    李香君下意识回身一看,只见燕离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子,二十五六上下,体态甚是魁梧,方脸大耳,下巴有一撮短须,穿着件单薄的灰色短打。

    她满脸惊讶,这人是谁?难道是燕离的护卫?

    那男子正要追上去,燕离却站起来按住他,道:“让他走吧,我还有用。”

    男子依言点了点头。

    李香君朝龟公道:“去把这里的事告诉妈妈,照实说,知道吗?”

    龟公忙不迭地去了。

    李香君这才转向燕离,盈盈一礼,微启唇齿:“燕先生真是深藏不露。”

    燕离笑道:“我跟你一样大,你这样叫我,显得我比你老似的,而且太生分了,我不是很喜欢。”

    李香君抿嘴一笑,眼眉弯弯,道:“公子如此大才,为何要来翠烟楼应征乐师?”

    燕离道:“我是来找你的。”

    李香君怔了怔,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子移步青藤院。”

    来到青藤院,踏入男人梦寐以求的幽阁,坐在李香君亲设的玉案前,燕离却没有半点局促不安,这让李香君愈发看不透他。

    那魁梧男子没跟进来,主动守在门口。

    上茶之后,燕离喝了一口,然后道:“我来找你,是有一个机缘要送给你。”

    “机缘?”

    燕离道:“你有个情同手足的姐妹,名叫如玉,半年前悬梁自尽,对外宣称遇人不淑,其实是柴大公子在酒中下药,趁机奸污她,她不堪受辱才走上不归路。”

    李香君心弦一颤,目光闪烁,道:“这件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公子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燕离的眼睛笑着眯起,道:“我帮你对付柴家,你给我想要的东西,怎么样?”

    “你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李香君贝齿微咬。任何女人,尤其是姿容绝世的女人,在这个时候都不免会多想一层。

    燕离不以为意,道:“我要书院的举荐名额。”

    书院是武帝在两百多年前创立,就在京都永陵,目前神州大地唯一对外开放的修行圣地,但每个州县名额有限,每回书院招生,青雅集只有一个举荐名额,攥在本县县令手里。

    李香君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但“举荐名额”也是很敏感的东西,便冷淡道:“这个不归我管,你找错人了。”

    燕离道:“是不归你管,但你手中有方县令的把柄。”

    李香君的脸色终于变了,道:“你把我调查得那么清楚,就应该知道,凭那点把柄不可能换到名额。”

    燕离道:“却可以换到入场资格。”

    李香君心潮翻涌,但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螓:“这个忙香君帮不了,公子还是另寻高明。”

    燕离很干脆,直接起身,道:“很快你就会改变主意。”

    他带着护卫径自离开翠烟楼,来到步行街外的一处巷道里头。

    “对她,残忍。”魁梧男子开口了,声音嘶哑,如老旧风箱发出来的嘈杂,又如生锈的铁器摩擦时的糙音,落在耳内十分难受。

    燕离斜睨他一眼,嗤笑道:“你的木头脑袋总算开窍啦,难道是看上她了?”

    “没有。”魁梧男子平静回应。

    燕离停住了笑,因为魁梧男子从不撒谎,他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

    二人不再说话。

    可没过一会儿,巷道里又嘈杂起来,只见另一端出现了七八个脚步匆匆虎背熊腰的汉子,为首的正是从翠烟楼逃走的矮胖青年。

    他远远看到二人,不由狂笑道:“你这狗奴才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找你,莫不是专门在这里等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柴绍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给我弄死他们!”

    七八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听到命令顿时一拥而上。

    燕离却像没看到一样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道:“记得留一个报信。”

    魁梧男子不动如山,待对方冲到两步外时才挥舞拳头,几乎每次出击,都有一个汉子死于非命,一拳一个,绝不拖泥带水。

    七八个武人,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最后剩下一个,他依照燕离的命令,收了大半力道,只是将其打晕。

    “废物,全是废物!”矮胖青年脸色苍白,但这次他没有逃,反而阴冷笑道,“阿康,养你那么久,该你出手了!”

    空气里泛起阵阵波纹,一个黑衣人诡异地出现在青年身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我这便取他们首级为大公子泄愤。”

    他的双脚倏地踢踏地面,身形在夜色中幻化成影,急速地冲向了魁梧男子。然后,他的体表处渗出一粒一粒极具质感的白色光点。这正是六品以上武者最显著的标志——元气。

    七品和六品是一个分水岭,差距最大的就是元气,拥有元气的武者,可以轻松杀死十个顶级武人。

    “受死!”黑衣人低喝一声,便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短朴刀,带着淡淡的白光,砍向魁梧男子。

    魁梧男子面无表情,他的身上也出现了一粒一粒极有质感的白色光点,在黑衣人惊悸的目光中,他的手往虚空一握,便即出现一抹深蓝。

    再细看时,却是一柄长枪,枪身是罕见的深蓝色,枪头流转着火红荧光。

    宛如蛟龙出海,长枪快如闪电般地划出一道赤色匹练,“嗤”的闷响,黑衣人的心脏便被洞穿。

    矮胖青年吓得亡魂直冒,调头就逃。他埋头没命地逃,突然一抬头,瞧见了燕离,脸都吓绿了,就好像见了鬼似的。

    “误会,误……”

    燕离笑了笑,突然探出手去,袖子口处寒芒一闪,矮胖青年的咽喉就多了一道血线,这三个字就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

    柴府大厅。

    柴家大老爷柴刚看着五十左右的年纪,他有一双极为慑人的虎目,络腮胡,身着紫金袍,像丛林里悠闲捕食的兽王。

    事实上,四品武者,在青雅集确实可以横着走了。

    他放下手里的信,冷笑道:“永陵来信说,西凉议和的特使已入宫面圣,没想到,秦缺月真的退兵了。”

    身旁站着个瘦弱的老管家,道:“西凉挑起内战至今已有十一年,退兵确实出人意料,据说是王霸设计杀死了西凉名将鲁启忠?”

    “武神王霸虽然厉害,高居修罗榜第七,但凶手可不是他。”柴刚把信递给老管家。

    老管家看了一遍,橘子皮一样的老脸微微一变:“燕龙屠?”

    燕龙屠乃是燕山盗龙首,整个神州大地惟一敢跟朝廷和西凉对着干的大盗。有无数人做梦都想喝他血、剥他皮、抽他筋,但却连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修为怎样都不知道。

    柴刚微嘲道:“谁能想到,朝廷和武神奋战十一年都没能办到的事,却被一个强盗头子给摆平了。对了,你早年也干过剪径的行当,对燕山盗了解多少?”

    老管家摇头道:“天下就没人见过燕龙屠。不过,他麾下三个大统领,我曾经倒是有幸目睹黑骑营大统领——龙魂枪燕朝阳,当时离得太远,只看到他的宝器龙魂枪,至今都让我难以忘怀。”

    老管家虽看着弱不禁风,实力却不弱于柴刚。

    柴刚还待开口,门庭外的照壁匆匆转出来一人,小跑着来到厅堂内,气喘吁吁地说:“老爷,不,不好了……”

    柴刚悠然地啜了口茶,道:“慢慢说。”

    “大公子被杀了……”

    茶具轰然爆碎,柴刚脸色铁青。

    当他来到翠烟楼附近的巷道里时,只见自己的大儿子倒在一滩血泊里,业已气绝身亡多时了。

    “谁干的!”柴刚嘶哑着嗓子怒吼道。

    报信的连忙将过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大公子死前曾去过翠烟楼,或许问一下那里的人,可以查到端倪。”

    接下来,矮胖青年接触过的所有人自然都难逃盘问,鹿苑的龟公便是一个。

    龟公将矮胖青年与燕离的冲突说了一遍,末了低声道:“那人被李大家请去青藤院了。”

    柴刚带人直奔青藤院,搜不到人,直接就将李香君给绑了回去。

    李香君被绑在柴府大厅的柱子上,虽然内心凄苦无助,脸上却冰冷毫无温度。

    柴刚道:“你应该认识我,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绑你。”

    李香君淡淡道:“难道这就是柴大老爷的待客之道吗?”

    柴刚本是一介武夫,又死了儿子,哪有怜香惜玉之心,森寒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待客之道,我只知道怎么对待婊子!”

    他突然走了两步,伸出手去一扯,“哧啦”一声,那翠绿水罗烟便成了漫天碎布,露出内里的袒臂月白长裙以及嫩得快要滴出水来的雪肤。

    大厅内顿时响起粗重的喘息声。

    柴刚虽说才死了儿子,但他也是个男人,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李香君远比他玩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诱人,那完美无瑕的容颜,紧致光滑的肌肤,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的玲珑身段以及小巧的三寸金莲,足以让任何一个正人君子化为野兽。

    小腹的火热突然褪去大半,他抬起头,迎上了李香君冰冷而且仇恨的目光,那里面有一团火正在疯狂燃烧,它明明白白告诉柴刚,若是不小心碰触了它,就有可能毁灭一切。

    莫名的愤怒,驱使柴刚重重地挥手。

    啪!

    李香君的小脸上顿时出现一个大掌印,火辣辣的疼。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眼眶里的眼泪落下来,美眸里的怨愤终于不再掩藏。

    半年前,从柴绍害死从小照顾她、疼爱她的如玉姐姐开始,她对柴家的怨恨就一点一点积累,直到今日终于爆发:“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定要你柴家鸡犬不留!”

    啪!

    柴刚再次挥手,这下更是加重了一点力道,李香君被打得意识浑浊。

    “我先从你身上讨点利息,再看看你要怎么让我家鸡犬不留。”

    柴刚狞笑一声,就要撕碎她余下的所有衣物,竟是要在众人面前当场凌辱她的架势。

    “当好人不容易,当坏人也不简单,中庸持平者,多半又难以出头。”

    就在这时,大厅外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灰直裾的少年叹着说:“你们说,这是个什么世道?居然要强盗来除暴安良,简直丧心病狂。”

    “老,老爷,就是他们!”报信的立刻认出,来人正是燕离二人。

    柴刚的动作停了下来,回转身来,好整以暇地负手,道:“我真没想到,你们居然敢找上门来,看来你们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

    燕离笑道:“倒还马马虎虎过得去。”

    “那就试试,你们到底有几斤几两!”柴刚大手一挥。

    “不需要活口。”燕离如是说。

    魁梧男子听闻,海量的白色元气从他身上暴涨开来,伸手虚握,一抹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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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把我的不吉,送给你。

    砰!

    急促的巨响,身下青石板地朝前方呈扇形龟裂开来,龟裂范围内,十来个武人哼也未哼,就被撕裂成两半,鲜血和内脏漫天飞舞,场面十分血腥恐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香君的意识刚好恢复清醒,正见这一幕,又被骤然袭来的血气一冲,竟当场晕了过去,终究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

    而这一击的余势不止,老管家脸色巨变,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撞了上来,倒飞出去,撞在柱子上,狠狠摔下来。

    四品武者修为的老管家当场死亡。临死之前,他终于认了出来,那一抹深蓝。

    而轮到柴刚时,余势摧得他心口窒息,想要惊叫,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柴刚,柴大老爷。”燕离不知何时走向了他,“你的一生中,看过很多人临死前的表情,但你一定没有看过自己的,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倒影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丑陋?”

    柴刚血脉偾张,整张脸都扭曲了,眼睛瞪得浑圆,“死……给我……死……”

    受心绪的影响,体内元气激烈沸腾,终于冲开了束缚。可也因此,体内经脉尽断,四品实力,竟剩不到五品。

    虽然实力十步存一,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虎王即便失去爪牙,依然可以纵啸山林。

    此刻他恨死了燕离,眼中只剩了他,怒吼一声,宛如一阵龙卷风一样冲向燕离。

    滚滚如潮的气息在大厅里肆意咆哮,无数的桌椅被掀飞摔碎,大厅霎时间千疮百孔。

    而这,却仅仅是暴风的边缘。

    燕离伸出左手,拦住了想冲上来的魁梧男子,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抬脚,踏步,挥剑。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但见一道寒芒掠过虚空,撕裂了暴风,大厅刹那间安静下来。

    柴刚的额上出现一道血痕,他声音嘶哑,充满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才六品……”

    然后,他倒了下去。

    每出手,必全力。

    燕离体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元气,他的脸色不知何时满是不自然的苍白,站在血泊的中央,轻声呢喃,“把我的不吉,送给你。”

    ……

    李香君一直在做梦,一会儿是小时候的贫苦岁月,一会儿是翠烟楼的冲天大火,一会儿又出现了狞笑着的柴刚,但很快又被突然出现的燕离给赶跑……最后,剩下一张笑脸,如玉姐姐的花儿一般的笑脸,仿佛在道谢,又仿佛在告别。

    “姐姐……”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那张笑脸,触感温暖,像要融化她的心。

    可是,怎么感觉有些粗糙?

    意识迅速回归,她悠悠地睁开眼睛,视线聚焦,正与一双又深又亮的眼睛对上,俏脸刷一下迅速布满红晕,如晚春的桃花一样迷人。

    眼睛的主人是燕离,而她的手正放在燕离的脸颊上。

    红晕霎时褪去,因为燕离的手,也正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更过分的是,自己才摸他一边,他却把自己整张脸都占据了。

    她触电一样,迅速抽回了手,美眸浮现羞恼,但还未开口,就被燕离给打断了。

    燕离的眼睛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道:“你现在一定以为我在占你便宜。”

    “难道不是?”李香君一想到自己的脸居然被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男子给摸了,她的心就“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要是让妈妈知道,她非得跑进厨房拿菜刀,砍了这双手不可。

    “真是不识好人心啊。”燕离叹了口气,喃喃说道,“你的脸肿得和猪头似的,要不是怕你不敢出去见人,我干嘛要费那么大力气替你化瘀呀。”

    “你才是猪头!”李香君俏脸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柴刚那两巴掌实在不轻,又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脸部果然有丝丝的麻痒,而燕离的手确实有淡淡的白光,不由问:“这是?”

    燕离道:“我从《医问》上琢磨出来的,元气富含生机,只要操控得当,可以化去淤血,疏通经脉。”

    李香君惊讶极了,《医问》是她少数看过的几本医书之一,由传说中的药王张若虚所著,原书名叫《药王真经》,《医问》虽然只有真经的前一百篇,但任何一个人,只要将它融会贯通,必能成为一代圣手。

    燕离笑了起来,道:“你高估我了,我也只是粗略懂得几篇而已。”

    两人都不再开口。

    沉默中,李香君发现了个细节,燕离的手在抖。

    她冰雪聪明,立时知道了缘故。想来他维持这个动作已有很久,手臂早就酸麻不堪了吧?

    进而又发现一个细节,她能感受到,燕离手上粗厚的老茧,时而因为颤抖而不小心碰触自己薄嫩的脸,他总会第一时间维持住既使元气不流失,又摩不到的适当距离,如同捧着十分珍贵易碎的宝物一样。

    这种感觉,像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燕离收回了手,仔细端详着,像在欣赏天造的杰作,道:“好了,比原来更好看了。”

    李香君轻声道:“谢谢你。”

    燕离把手负在背后,半开玩笑道:“用说的,是不是太没诚意了?我可是挽救了你的脸,它肯定要比你的性命更宝贵对不对?要不然你以身相许怎样?”

    李香君神色如常,道:“勾栏在下九流里也算最低一品,娶我,你敢吗?”

    燕离嘴角扬起,道:“有人要白送我一头白白净净的猪,拿到手就能吃的,换成你要不要?反正我是不会拒绝。”

    李香君终是败下阵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待燕离走后,她才掀开被子看了一眼,身上并没有被侵犯的痕迹,虽然不知道晕过去后发生什么事,但总算是没被柴刚得逞。

    坐起来,窗外阳光正浓,已经是第二天了。

    重新换上一身翠兰色的襦裙,出了薄幕,四周不见燕离,再一转眼,只见他站在书房里,正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副画。

    “你该不会连丹青之术也有涉猎吧?”她有些惊讶道。

    “真当我无所不能啊。”燕离摊了摊手。

    李香君走进书房,美眸闪过丝丝异彩,道:“修行,音律,医道,无论哪一门都需要刻苦钻研才能有所成就,寻常人能精通一样,就足以受用终身,而你……”

    燕离笑了笑,道:“当你的价值只剩下‘活着’的时候,你什么都会愿意去做,去尝试。”

    他虽然在笑,可话里语间不经意透出来的沧桑,却让李香君不由自主的心酸:“你到底是什么人?”

    燕离淡淡道:“过路的人。”

    李香君眉头微蹙,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阵此起彼伏、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她俏脸微白,道:“莫不是柴刚又来了?”

    “柴刚昨晚就死了。”燕离看也不看外头,“外面那些人啊,都是听说青藤院被一个恶人霸占,所以想进来救你来着。不过,大部分都是想趁机浑水摸鱼,占你便宜的禽兽,所以我让朝阳守着,敢进来就打断他们的腿。”

    李香君忍俊不禁,道:“你这个恶人可不比那些禽兽好多少。”

    笑脸忽然僵住:“你,你说柴刚死了?”

    燕离东看看西摸摸,一面应道:“死了。”

    李香君神情恍惚,心底蓦地空空的没有着落。

    过了会儿,她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跟你交易么?”

    “为什么?”

    “柴刚还有一个儿子,师从宫延亭,整个临安郡最强的武夫……”李香君脸色苍白,“得罪了宫家,根本逃不出临安郡的……”

    她抿着唇,道:“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你拿了名额,赶快走吧。”

    燕离意味莫名地说:“那你呢?我若是逃了,柴二公子会放过你么?”

    李香君内心惨淡,面上却不显露:“人又不是我杀的,他们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的。”

    她虽是弱女子,却有着很多男人都没有的爽快利落,半个时辰后,便已带着燕离来到了县衙。

    方县令身材发福,笑眯眯的大饼脸,像一尊弥勒佛。

    “没想到李大家亲自登门,本县不胜惶恐啊。”他说完看了看燕离和站在他身后的魁梧男子,道:“这二位是?”

    李香君轻声道:“我表弟燕离和他的朋友。此次登门有件事要麻烦方大人。”

    方县令笑呵呵道:“好说好说,李大家开口,本官当无不应。”

    李香君道:“我表弟想要书院的举荐名额。”

    方县令的笑容一僵,咳了一声,道:“这个,李大家,别的本官可以答应你,举荐名额事关重大,历来需要考核,最优秀的那个人才能拿到名额。恕本官冒昧,燕小兄弟户籍所在何处?若是不在本县,只怕连考核资格……”

    “方大人!”李香君冷淡打断,“若不是情非得已,香君不会上门烦扰,大人若是应下此事,香君绝不再提‘往事’,另外还有重酬!”

    方县令听见“往事”二字,脸色有些难看,思虑良久,他艰难点头:“既然李大家开了口,本官就冒一次险,还望……”

    “且慢!”

    就在这时,从外堂走进来数人,为首是个黑衣黑帽的捕役,像个领路人,脸有为难,朝着方县令频使眼色。

    开口的是走在第二位的华服少年,看着十**岁的年纪,头束玉冠,眉目隐隐透着一股子目空一切的傲慢。

    他走进来便冷冷喝道:“举荐名额何等珍贵,说给人就给人,你这官当得比太守还要大?”

    方县令本来心中恼火,但见捕役的眼色,心知来人惹不起,便赔笑道:“未知这位公子是?”

    “宫家宫彦君。”少年又指着身后的青年,“他是我师兄柴荣,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来意吧?”

    少年说完,眼睛在堂内扫视一眼,然后发现李香君,不由眼睛放光,竟是再也挪不开了。

    “宫,宫家……”方县令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只是他,李香君的小脸也开始变化,她没想到柴二公子那么快就回来了,心里十分惶恐不安。

    少年身后的青年正是柴二公子柴荣,他淡淡开口:“方大人,我柴家命案有头绪了吗?”

    “还,还没……”方县令擦了把汗。

    “没有头绪,”柴荣的眼睛突然射出厉芒,“你不去查案,还在这里招待客人?招待的还是此案的嫌犯,你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这话应该方大人问吧?”

    燕离安坐不动,悠然开口。声音不大,但极富磁性,所以他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就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从容自若地说:“大夏皇朝律令,诬陷上官,重打七十,若是刁民,还要罪加一等,剥除户籍,刺配元州。这位柴二公子当堂诬陷方大人,你们还不把他抓起来?”

    那些捕役捕快被说得一愣一愣,下意识就要上去抓人。

    宫彦君厉声叫道:“我看谁敢?”

    方县令虽惧怕宫家,但受到燕离提醒,想起自己可是朝廷封的官,这时稍微镇定。

    他朝着手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道:“柴二公子,说话要讲证据,本官念你初犯,这次就算了。”

    柴荣神色平淡,道:“大人海量。不过,大人用举荐名额谋取好处的事,恐怕无可抵赖吧?”

    “这……”方县令脸色又是一变。

    “非也非也!”燕离站了起来,“表姐跟大人谈的是转移户籍的事,大人答应,让我成为青雅集的一份子,这样就拥有参与考核的资格了,大人你说是不是?”

    方县令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燕离笑了笑,道:“想来你们还有要事要谈,我跟表姐就先告辞了。”

    方县令松了口气:“二位慢走,记得明日上午辰时考核。”

    李香君不动声色,跟着起身。

    “慢着!”那宫彦君横移几步,拦住了她,嘿嘿冷笑,“我怀疑你的身份,让我看看你的脸是不是刺客易容的。”

    他伸出了手,轻佻地朝李香君嫩脸摸去。

    啪!

    燕离挑了挑眉,干脆利落地拍开宫彦君的手,并且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闪电般踹出一脚。

    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宫彦君突然被往侧面推开,一只干枯的手挡住了燕离这一脚。

    手的主人露出形容来,却是个黑袍老头,眼神阴鸷,声音苍老:“小娃娃,一言不合就动手,倒是很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鬼,鬼,鬼先生……”方县令看到他,脸色变得无比的惨白,哆嗦着唇,“怎么,怎么是您……”

    这老头一身枯瘦,只剩皮包骨,看起来确实像鬼一样。

    鬼先生叫鬼手,临安郡唯一一个二品武夫,据说他最喜欢的就是把人的心脏掏出来,然后在他面前一口一口吃掉。

    他不理会方县令,微微眯眼,阴测测地笑着:“不过,你想不想知道,那些敢用脚踢我的人,他们都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堂内忽然响起一个嘶哑如破风箱的声音,虽然平淡,可听在耳内却非常难受。

    开口的是燕离身后的魁梧男子。

    鬼手阴笑不停,循声看过去,突然脸色巨变,竟是连退数步,如临大敌一样,颤声道:“原,原来是二先生,您什么时候来临安的?”

    ps:前两章不算,照例跟大家唠嗑一下,千万别嫌我啰嗦呀。之所以选在第三章,是不想破坏大家的阅读感,然后这是今天最后一章。

    首先,我依然要感谢责编“听风小楼”,就这前三章,我前前后后写了近二十万的废稿,在她不厌其烦的指点下,设定了十多种开头(有些写出来自己先pass了),才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不敢说这个开局很好,限于笔力,已经是我目前所能呈现给大家,最好的了。《倾国》倾注了我很多心血,也承载了我很大的期望,这个书名,也不是心血来潮,应该把他分割成两个部分,就像封面上面标注的那样“一剑是他,倾国是她”。就像《玄衍》里“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理念一样,我会尽我所能把它完整表达出来,因为它就是我的思想,我的灵魂,同样也是本书的思想和灵魂。

    说到封面,要感谢平面大师小馒头sama,这是大师为本书倾情打造的封面,感谢大师(啪啪啪)。不要想歪,这是鼓掌。

    还要感谢玄衍书友群里,给我提供许多宝贵意见的书友,感谢你们。

    最后,由于我又开始工作了,没办法全职码字,所以暂时只能一天一更,偶尔两更,等我稳定下来后,调整好状态,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那么各位,重新扬帆,跟我一起启程吧。

4、谁说的婊子无情?

    所有人都惊呆了,纷纷在脑海里搜寻“二先生”的记忆,可是记忆当中并没有哪个能让鬼手忌惮的“二先生”,倒是西凉军机院有个“秦二爷”,那可是修罗榜上成名多年的高手,绝不可能那么年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不解间,鬼手又开口了,这次还有些恭敬的意味:“二先生来临安,怎么也不通知一声,在下也好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看着七老八十的鬼手对着一个绝不会超过三十的年轻人用敬语,众人别提有多震惊了。

    李香君更是不可思议地望着燕离,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个年轻人可是对燕离言听计从的。

    鬼手说完又看向燕离,橘子皮一样的老脸勉强牵扯出一个笑容,试探道:“这位小兄弟莫非是那位大人的公子?果然是年少有为啊。”

    魁梧男子正要开口,却被燕离打断:“走吧。”

    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拉着李香君的小手施施然去了。

    魁梧男子一语不发,紧随而去。

    一直到县衙外,李香君才终于放下心来,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燕离牵着,不由又羞又恼道:“你想牵到什么时候?”

    燕离不舍地捏了一把,唉声叹气道:“真想牵到天涯海角,把你藏起来,不然总是能招来苍蝇。”虽然这样说着,还是放开了手。

    李香君俏脸微红,低着头走下台阶,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几步,她突然叫停,掀开窗帘,朝步行的燕离道:“你,你还是上来吧……”

    燕离在车夫惊诧的眼神中上了车,车厢不小,他倒也规矩,坐在李香君的对面,只是看着她笑。

    “刚才,谢谢你。”李香君垂着螓说。

    燕离笑着说:“谢我什么?”

    李香君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大可以不管我。”

    燕离摊了摊手,道:“你不是也邀请我坐你的香车么?香车和美人,可是人生两大目标,你一下子就帮我实现了,算起来,我还要倒欠你呢。”

    李香君忍不住“噗嗤”一笑,美人一笑,横生万千媚态。

    过了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本来是过路的人,现在嘛……”燕离顿了顿,促狭一笑,“当然是坐车的人。”

    李香君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说便罢了,反正我只不过是个青楼女子,不要跟我扯上太大关系比较好。”

    “你没发现么?”燕离道。

    “发现什么?”李香君道。

    燕离用手指指了指她,道:“你,身上有种普通人没有的特质。”

    “特质?”

    “就是真名。”燕离朝天指了指,“依我推测,应该是法相一类,与你品性有关。”

    修行者的真名有三个类别,法相是最为普遍的存在。真名愈是接近于顶级,在修行的过程中,给修行者带来的好处愈是难以想象。

    这在神州大地是常识,《武策》开篇就写得清清楚楚。

    李香君自然读过,她淡淡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燕离笑道:“我的眼睛比较特殊,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李香君别过脸去,她笃定燕离是为了转移话题,敷衍自己,便不想与他说话。

    沉默一直持续到青藤院,好多人看着燕离跟她进了院子,纷纷暗感诧异,因为从没有一个恩客能在青藤院待两天。

    直到进了香阁,李香君才反应过来,但这时燕离已经径自去了书房。

    她跟着进去,道:“你虽是我恩人,可你也不能随便进我房间吧?我会让下面的人准备两间空房,你一直在这里,妈妈会不高兴的。”

    燕离却看着那幅画,低声念道:“但见鬼神蔽日,天无晴光,民心晦暗,故此而乱,遂陷恶魔之瓮,冷落清秋,日复日,半寸春霜,尺许白发……”

    念完之后,微微惊讶道:“这幅《鬼神》是蒲大师的真迹吧?”

    “你竟能看出真假?”李香君倒比他更为惊讶。

    这画名叫《鬼神》,作画的人叫蒲昌,百年前灵帝时期声名卓著的丹青圣手,画上那灰蒙蒙犹如蝗虫般的背景,实际上是人们互相伤害,互相倾轧所诞生出来的“恶魔”,那隐隐纤弱的背影,便是灵帝本人了。

    当灵帝见到画时,竟潸然泪下,立时将蒲大师引为知己,并提了简词在上面。

    燕离道:“蒲大师的作品,看的是意境。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就自然而然想起一句话:‘人啊,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往往都需要数倍于此的伤害别人,心里才能得到平衡。’所以我断定它是真迹。”

    李香君的美眸闪烁着异彩,道:“如果我记得没有错的话,这句话出自灵帝的《女人经》。”

    燕离点了点头,道:“不错,鬼神盛宴时期,灵帝被困在清秋宫,京都永陵的人心日渐腐坏,最后竟当街械斗,残杀,弄刑……灵帝著作《女人经》时有感而发,于是题在了开篇。”

    见李香君盈盈浅笑,他摊了摊手:“你别多想,小时候我娘亲经常在我耳边念叨,所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那你可以介绍我认识一下,或许我们还能交流一二呢。”李香君掩唇而笑。

    燕离怔了怔,然后一笑,转身道:“她早已经不在了。”

    他走到玉案前坐下,倒了一杯水。

    李香君这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看这幅图,忙转移了话题,道:“只有永陵人才会深刻怀念灵帝,你莫非是永陵人?”

    燕离道:“我离开永陵已有十二年。”

    背井离乡,又早早就失去了最爱的人,几乎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

    李香君看燕离的眼神愈发柔和,道:“相信你娘亲此刻一定在天上看着你。”

    燕离没有说话。

    李香君只当他陷入回忆之中,正打算去让人准备两间空房,却见燕离握着茶盏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茶水四溅。

    她还没反应过来,那茶盏已被“砰”的捏碎。

    “你怎么了?”

    她突然有些慌,因为燕离的眼睛突然变得死灰死灰,透出泼天的怨气,似乎还有无数死灵的哀嚎惨叫,所有惨叫汇集起来,似乎化为了“还我命来”这四个字。

    那些哀嚎不仅仅是哀嚎,还有着极其狂暴的威压,李香君被迫连退数步,脸色已是惨白。

    死灰怨气似乎急欲从燕离的眼睛里冲出来,燕离无声仰首,牙根紧咬,怨气冲不出来,便向上移,移到了额,额上就凸起一条条死灰色的纹路,细看约莫有六条,像抬头纹似的咒印,而第七条不甚完整,但也在继续勾勒。

    这时守在门口的魁梧男子大步走进来,二话不说,就将燕离移到了床榻上。

    “热水。”他嘶哑着说。

    李香君已无暇计较,立时去叫下面送来热水。

    魁梧男子解开燕离的上衣,李香君想捂眼已来不及,这才发现看起来偏瘦的燕离,上身实际上非常精壮,每块肌肉都似乎经过了千锤百炼,岩石一样的质感,完美分布。

    可是,让李香君挪不开眼的不是他的肌肉,而是上面纵横交错的大小伤疤,最狰狞的一条,从右肩斜下,直到左腹,单看裂口的程度,若是劈砍之人再加把力,恐怕已将他开膛破肚。

    “你来。”魁梧男子将毛巾递给她。

    她的心神受到剧烈冲击,下意识接过。一时又不懂怎么做,只能怔在原地。

    “擦汗。”魁梧男子说完,便将手虚按在燕离的上身,纯白色的元气从手掌透出,渗入燕离的体内。

    燕离的全身因为某种痛苦而绷得笔直,在魁梧男子的元气注入后,才稍微好一些。

    李香君立时认出来,这不就是燕离替自己治脸的法子么?

    她强忍着羞意,贝齿轻咬,开始替燕离擦汗。

    在这过程中,她从燕离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点点端倪,在死灰色调当中,偶尔会出现锋锐逼人的紫色剑影,每当剑影出现,燕离痛苦就会大大减轻。

    半个时辰后,第七道诡异的咒印完整生就,而剑影也正好全面占领了燕离的眼睛,死灰立时如潮褪去。

    最后剑影一闪无踪,燕离的眼睛也恢复了清明。

    “你好些了吗?”李香君将毛巾放回脸盆,第一回伺候人,把她累得香汗淋漓。

    魁梧男子看着燕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端着脸盆出去了。

    燕离有些虚弱,朝她一笑,道:“没事,老毛病,一般也不会复发,今天心神有些不宁。”

    李香君立时想起来:“那幅画?”

    燕离点了点头。

    李香君拥有女人的敏感和纤细,所以知道燕离为什么心神不宁。但她不是修行者,所以她不知道燕离心神不宁时,为什么会“发病”。

    她问道:“你的眼睛里,是不是藏了怨魂……”

    燕离的嘴角微微扬起:“怕了?”

    李香君坦然道:“是很可怕,如果你不是我的恩人,我早就让护院扔你出去了。”

    “好个恩怨分明的李香君,我就喜欢你的坦白。”

    燕离的眼睛带着笑意,忽然拿起被子深深嗅了一口,陶醉道:“真香,不愧是香君。”

    “你……”李香君蹙了蹙眉,本想赶他下来,可看他那苍白的脸,又有些不忍。

    燕离的眼睛忽然变得又深又亮,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直视如烟道:“我来青雅集,并不全为举荐名额,其实我更想要的是你。”

    咚!

    李香君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你,你在说什么……”

    燕离已穿衣起身,自顾自往外走去,道:“明天拿到名额以后,我们再详谈。”

    李香君神思紊乱,根本没听到这句话。

    她挂牌已有三年,听过的甜言蜜语都能堆成山,早就听出了茧子,却唯独燕离的一句话,搅得她的心潮翻涌不休。脑海中不断闪过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件件一桩桩,依然如此的鲜明,燕离的笑脸,也愈发清晰,像早已刻在心底。

    她的俏脸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升起两朵红云。可等她回过神来时,燕离已经不见踪影。

    谁说的婊子无情?

    ps:今天受邀去朋友家里玩,如果晚上有回来,加更一章。

5、黑暗降临

    夜晚,柴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柴荣的晚饭吃得没滋没味。

    短短几个月不见,父亲和大哥就死于非命,而且到现在都还必须忍着不能发作。

    惟一庆幸的是,母亲回了娘家,逃过一劫。问过府中下人,基本可以肯定,跟李香君勾结的就是那个燕离。

    白天他尝试用了各种方法试探,都没能从鬼手的口中问出那位“二先生”的一点点情报,只被警告了一句,千万别招惹他。

    晚饭后,他瞅准鬼手离开的空当,向宫彦君道:“师弟,我有些话对你说,跟我来。”

    宫彦君便跟过去,来到一个僻静处,只听柴荣道:“你这回来青雅集,除了帮我查凶手,还有一个目的吧?”

    宫彦君道:“还是师兄了解我。”

    柴荣淡淡一笑,道:“李香君。”

    宫彦君嘿嘿笑道:“李香君不愧是并州第一美人,那模样那身段,真不知道压在身下会有多么快活。”

    他咬了咬牙,又道:“可是你也看到了,鬼手不让我招惹那个人,等你明天拿到了名额,我们就得回临安了。他娘的,能看不能吃,难受死老子了。哎,不行,晚上咱们偷偷去一趟翠烟楼吧?”

    柴荣目光闪烁,道:“晚上就别去了,但我有一计,只要你听我的,就可以让你永远拥有她,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

    宫彦君联想到那个场景,小腹火热,心痒难耐,连忙拉着他催问:“快说快说!”

    “附耳过来。”柴荣道。

    宫彦君连忙附耳过去。

    柴荣在他耳边如此如此一番说道。

    宫彦君的眼神先是发亮,然后皱眉道:“可是,鬼手绝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柴荣淡淡道:“明天我考核时,你借口要在城内游玩,把他打发到我身边。”

    “这……”宫彦君还有些犹豫。

    柴荣双目森寒,道:“你要是担心那个燕离找宫家麻烦,大可不必,明天他走不出考场!”

    “你有把握?”宫彦君睁大眼睛。

    柴荣阴冷笑道:“考核第二轮是‘存思观想’,他的修为最高不会超过五品,而我很早以前就买通了那几个实力不差的考生,你说若是我们联手,他的下场会怎样?”

    宫彦君大喜道:“师兄果然算无遗策,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

    第二天,燕离如常早起,洗漱完毕,就有婢女前来,说是青藤院的主人有请。

    燕离慢悠悠地走过去,一面叹道:“你说我们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还有花魁接待,这样算不算神仙过的日子?”

    魁梧男子认真想了想,道:“不算。”

    那婢女偷偷白了二人一眼,心里已把燕离当成个琴技比较好的小白脸,浑然忘了前天晚上听燕离的琴声哭得稀里哗啦。

    燕离斜睨一眼魁梧男子,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开个酒肆,咱们今天拿了名额就出发,到永陵你就去开吧。”

    “真的?”魁梧男子一直没什么变化的脸居然有些激动。

    燕离淡淡道:“你太显眼,我不好办事。不过,你可别指望我出钱,我是一分钱也没有了。”

    婢女听罢,眼神已带了鄙视。

    魁梧男子罕见地露出一丝笑容,道:“我有。”

    来到青藤院,就见到李香君笑语盈盈地迎上来,道:“我给你们准备了早点,吃了再去吧。”

    燕离眼睛一亮,只见她今天穿了件青白相间的褙子,雪白的裙裾刚好曳地,若隐若现的小巧金莲,裹在一双淡紫的圆头绣花鞋上。薄施淡妆,愈发清丽照人,一双眼眉弯弯,像挂着挥之不去的笑意,别了一朵珠花的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倾泄而下,又分出两绺,披于双肩,柔柔地贴在峰峦两侧,更添几分柔情似水。

    “打扮得那么漂亮,莫不是去会情郎?”燕离调笑着坐了下来。

    早点是热腾腾的稀粥配几个精致的小菜,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他也不客气,拿起碗筷就吃了起来。

    李香君招呼魁梧男子坐下,白了他一眼:“堵不住你的嘴。”

    燕离朝她一笑,然后转头看了眼,忽然一怔,书房里,昨儿挂着《鬼神》的地方空空如也,想是被她收起来了。

    是怕自己再发病么?

    仔细看她眼睛,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燕离弯了弯嘴角,道:“好奇怪啊,昨天还在呢,怎么今天就不见了?”

    李香君淡淡道:“如果你说的是那幅画,我送人了。你吃完没有,吃完就赶快去县衙,过了时限,考场不让你进,你可别再来找我。”

    燕离站了起来,道:“你不陪我去么?”

    李香君蹙了蹙眉,道:“妈妈说今天有贵客到访,我不能离开。再者说,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拿不拿得到名额,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要再来找我了。”

    燕离的眼睛带着满满的笑意,道:“那可不行,忘了我昨天说过什么了?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

    “谁要等你!”李香君俏脸微红。

    婢女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来也没看过李香君在谁的面前露出这般小女儿神态,实在美得扣人心弦,连同为女人的她都看得脸红耳赤。

    燕离走出翠烟楼大门时,李香君的专用车夫已经在等候了。

    他倒一点也没有“面首”的自觉,在车夫**裸的鄙视目光下上了车,到县衙时,刚好辰时。

    名额只有一个,竞争的却有三四十个。

    考核最基本的资格就是觉醒真名,一旦过了二十岁还没觉醒真名的话,基本可以判定,资质为下下等,根本不值得花费精力培养。

    考核分为两场,第一场为文试。文试非常简单,就是默写《论策》。

    神州大地有三本脍炙人口的著作,对皇朝乃至周边异族的影响极其深远,《论策》便是其一,乃史上最为睿智博学的灵帝所著,涉猎极广,最为人所称道的是考、官、治、平、谋。

    考便是考试;官便是为官;治便是治理;平便是平衡;谋便是权谋。

    读不懂没关系,只要记住每个字,不要出错就好了。

    燕离虽不算饱学之士,默写还是难不倒他的。

    一个多时辰默写,半个时辰批阅,两个时辰后,第一场便结束了。

    可是能进入下一场的却只有六个人。

    燕离知道,大部分人不是默写不出来,而是写错了字,说明不够专注,这可是修行者的大忌。

    午膳在县衙简单用了,约莫午时,方县令终于现身,对着被淘汰的考生说了一番勉励的话语,便带着燕离等过关的考生来到校场。

    燕离发现其余五人都在若有似无地打量自己,其中一个正是柴二公子,可是他们都很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眼神。

    鬼手也进了校场,他也在观察燕离。

    方县令登上轩辕台,大饼脸上难得多了几分肃穆,“众所周知,距今二百多年前,皇朝面临异族之祸,岌岌可危,陈平三年,武帝大刀阔斧废除两教与科考,创立书院,修行者重新出现在神州大地。这是一个机缘,属于你们的机缘,作为大夏皇朝的子民,不论最终优胜者是谁,本官都希望你们记住武帝的精神。闲话休提,考核第二场,开始准备!”

    六人鱼贯上台,已有六个蒲团摆放,恰好形成一个圆,各自围坐。

    坐在蒲团上,燕离发现五个人的眼神不再躲躲藏藏,都是满满的恶意,起先还道竞争难免如此,原来早有预谋。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冷然的弧度。

    第二场验证的是考生“存思观想”的能力。存思是修行者最基本的能力,真名觉醒以后,就会自然而然沉入这个状态,并设法攫取天地元气,或是锻炼体魄,或是存蓄在体内,以便对敌所用。

    不过,若是两个存思中的修行者离得太近,小范围内的天地元气数量有限,就会导致双方的真名显露于现世,当场进行较量,失败的一方,轻则真名破碎,重则命丧黄泉。

    所以这场考验非常凶险,考生事前也都签下了生死状,表明生死自愿。

    柴荣坐在燕离对面,淡淡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修为最多不会超过五品,你杀了我父亲和大哥,让你多活了一天,也算是仁慈。”

    燕离挑眉,倒是被对方说对了,他的修为是武者六品,比柴荣还低一品。

    “你的仁慈真让我感动,”他懒洋洋道,“为了答谢你,我就免费送你去见他们吧。”

    柴荣脸上闪过一丝青气,然后阴冷笑道:“忘了告诉你,李香君被赎身了,现在恐怕已经到临安了。”

    燕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方县令见考生都准备妥当,当即道:“我宣布,观想开始!”

    话音方落,那柴荣身上便腾起一道火鸦的虚影。

    当然,只是幻象而已,饶是如此,方县令等官兵还是瞪大了眼睛。

    “气机交织,真名初显,原来是五等小天众,”鬼手目光闪烁,“难怪会被主人收做弟子。”

    真名愈是顶级,所能达到的高度就愈是难以想象。在真名的三大类当中,法相是最为普遍的一种,分为七个品级,别小看五等小天众,一万个修行者里面才会出一个,青雅集能出一个五等,已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所以众人全都看呆了,方县令更是大喜过望,本县出一个五等真名,可说在考绩上重重添了一笔,到时只要书院验证属实,自己升迁有望啊!

    这时其余几人也都放出了真名,都是法相类,但连微薄气机都没有,甚至排不上第七等或人,只是最为常见的星象。

    除柴荣外,这些人已经是青雅集最为优秀的修行者了,却连一个七等真名都没有,五等的稀有,就此可见一斑。

    像是串通好一样,他们不约而同地攫取燕离周边的元气,这是要让他连真名都无法显现的架势。

    众人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在燕离身上。可他依然闭目不动,好似正在努力观想。

    “虽说是那位大人的公子,可这资质真是不行。”

    鬼手眼中闪过浓浓的不屑,真名虽是虚幻的,可它本身极为骄傲,愈是顶级的真名,愈是受不得挑衅,如果燕离身上有顶级真名,早就自己跳出来了。

    方县令遗憾地摇了摇头,显然也认为燕离输定了。

    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变得敬畏,柴荣这两天的郁气一扫而空。他冷笑着观察依然在努力观想的燕离,油然生出一种洞悉全局,尽在掌握的快感。

    就在这时,燕离突然睁开眼睛,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极为浓烈的死灰。

    然后,黑暗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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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姐从良了

    晴天白日突然一片漆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突。

    火鸦发出一声极尖锐的惨叫。

    所有真名异象瞬间灰飞烟灭。

    几乎又是瞬间,黑暗就消退得干干净净,晴阳再次照在脸上,让人恍然如梦。

    过程实在太快了,根本没人看清楚那黑暗的实体,但毫无疑问的是,与燕离有关。

    因为此刻,除了燕离还安坐不动以外,其余考生包括柴荣在内,都倒在地上翻白眼、抽搐、口吐白沫。

    柴荣颤巍巍着手,朝着鬼手发出无声的求救。

    鬼手却还没从震惊中回神。他根本就没看清楚燕离的真名是什么,只是他身为二品武夫,能感受到常人感受不到的东西,在那个瞬间,他的心里竟然升起了无尽的恐惧。

    他的神色变幻难定,想了想,径自走了。

    而没多久,柴荣身体剧烈颤动一下,就再也不动了。

    几个捕快上去确认,其中一个脸色苍白,道:“大人,全死了。”

    方县令下意识道:“胜者,燕离……”

    燕离站起身来,朝走过来的魁梧男子低声道:“把鬼手抓回来。”

    魁梧男子立刻追了出去。

    燕离随同方县令去县衙,注明了户籍明细,由方县令亲手书写举荐信,加盖官印,跟户籍证明一起,合成一份官方文书。

    方县令犹豫再三,文书上真名一项,填了个未知,因为他根本也不懂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考核才一盏茶的功夫,这一番杂七杂八的忙活,却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燕离带着文书离开县衙,径自回到翠烟楼,可刚到门口,就被龟公拦下,“是燕公子回来了,看起来是凯旋而归啊,给您安排几个姑娘放松放松?”

    “让开。”燕离神情还算平静。

    “燕公子,您这是要找哪个院子的姑娘,小人先帮您看看她起了没啊。”龟公苦着脸,却还是拦着燕离。

    燕离抬手,“啪”的一声响,龟公就被抽飞出去。

    这一掌不算很重,龟公痛叫着,却又爬回来抱着燕离的腿,“我的燕公子啊,我知道你要去找李大家,可她今天不在啊,她出门去了,您改天再来行吗?”

    燕离面无表情,一截剑刃从袖子里滑了出来,寒光一闪,就见一柄长剑被他握住,架在龟公的脖子上,“我这人说话,不喜欢说第二遍。”

    “明白!”龟公立即松手,媚笑着目送燕离,然后苦着脸,赶忙去找老鸨。

    燕离大步走向青藤院,却见满院子忙碌的身影,都在搬东西。

    皱了皱眉,直接进入香阁,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早上出门时,一切都还好好的,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已经人去楼空,这简直就像一场梦。

    这时一个婢女端着盆水进来,她看见燕离,下意识就想逃,可她的腿却没燕离的剑快,脖子上架着一把剑,杀人的剑,她腿都软了,还能怎么逃。

    “别,别杀我……”

    燕离道:“我不杀你,你老实告诉我,你家小姐去哪里了?”

    婢女道:“小姐从良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有个很有钱的公子,替小姐赎身了,那人长得也好看,小姐有这么好的归宿,你也应该替她高兴才对。”

    “你确实应该替她高兴。”就在这时,门外传进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就见翠烟楼的老鸨领着几个护院进来,她忽然停住脚步,挥了挥手,让那些护院退了出去,然后才继续走进来,道:“这里没你事了,出去吧。”

    婢女如蒙大赦,慌忙跑出去。

    老鸨便是翠烟楼的老板娘,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体态丰腴,美艳动人。不过,能经营那么大的青楼,单是长得好看,那是万万不够的。

    “做我们这行的,肯定都希望找个好归宿。”老鸨淡淡笑着道,“香君是我一手带大的,说是我的亲女儿也不为过,我是为她好的,这你应该明白,就算她真的跟了你,你能给她幸福么?”

    燕离笑道:“正主出现,那就好办了,我这人听不来九假一真,九真一假之类的话,你最好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否则……”

    “否则怎样?”老鸨冷笑,“你还敢杀我不成?”

    燕离朝她一笑,猛地探出手去,捏住她细嫩的颈脖,重重地按在柱子上。

    五指缓慢收紧,老鸨眼白上翻,双腿悬空,拼了命地蹬着,双手不停地抠|挖着,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就算再美艳的女人,在这个时候都不免变得丑陋。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老鸨恐怕会被自己吓晕过去。

    燕离放松了一些力道,道:“你现在还觉得我不敢杀你?”

    “放,放开我……我说,我都说……”老鸨勉强开口。

    燕离放开了她,也不怕她逃。

    老鸨喘了几口大气,然后下意识朝门口看去,自己被人掐住脖子,那些护院居然没有一个进来,她暗暗发誓要把他们全部解雇。

    她恨恨地瞪着燕离:“你这天杀的……便是告诉你真相又怎样?你以为凭你那点修为能抢回香君?”

    燕离拉了一把椅子,大咧咧地坐下,道:“再有一句废话,我马上送你回归星海。”

    老鸨被逼无奈,只好道:“昨天晚上,临安宫家那边来递帖,说有贵人要来见香君。今早你去考核没多久,宫家的少主就来了,出天价要为香君赎身。”

    “你就答应了?”燕离的双目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老鸨实在也怕了他,忙道:“怎么可能!我说了,香君是我女儿,我怎么会随随便便把她交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是她还年轻,能再替你赚几年的钱吧!”燕离冷笑。

    老鸨假装听不见,道:“我拒绝了,于是他提出要见香君,见面之后,他当着我的面威胁香君,如果她不跟他走,就把我和楼里那些姑娘全部杀掉。香君是那么的善良,她怎么会忍心看着我们惨死。她能怎么办?为了我们,她只好答应了,可怜的香君……”

    她抹了几把泪,见燕离无动于衷,又恨恨道:“知道香君的去处,你也该死心了!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宫家少主可不是一个人来的,随行的有宫家的客卿鬼手,全临安唯一一个二品武夫,两根手指就能轻松捏死你。”

    就在这时,魁梧男子拎着个人走了进来,他在老鸨诧异的目光中,将那人扔在燕离面前。

    老鸨定睛一看,差点连魂儿都丢掉,“鬼,鬼手大人!”

    鬼手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咬着牙道:“燕公子,这件事我绝不知情,是柴荣那个小畜生背着我谋划的,请饶我一条性命。”

    老鸨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以为已经很厉害的鬼手,此刻却趴在地上向燕离求饶,

    她简直怀疑自己疯了。

    燕离站了起来,道:“去临安。”

    魁梧男子二话不说,又拎起鬼手,紧跟着燕离。

    “等,等等……”老鸨突然叫住燕离,犹豫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他,“我刚才说的全是真的,一开始不想让你知道,是怕你不自量力去救她,反而连累了她。这封信,是她托我交给你的……”

    燕离接了过来,摊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燕离,他说你走不出校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对你一无所知,但是,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请你一定要来救我,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你没来,我就当你死了,然后替你报仇,就像你为我做过的那样。

    信的内容非常短,可是李香君的无助、惶恐与决心却已跃然纸上。

    ……

    却说宫彦君抱得美人归,火急火燎地带着李香君回了临安城。

    但马车终究慢一些,入城已是酉时。眼看城门封闭,宫彦君这才放下心来,慢悠悠回府。

    宫府的规模绝不下于翠烟楼,他带着李香君从后门进入自己的宅院,急不可耐地将李香君押入房中,喘着粗气道:“香君美人,我实在忍不了了……”

    他将李香君推倒在榻上,兴奋地脱去身上的衣服。

    一路上都浑浑噩噩的李香君终于清醒过来,她咬着牙道:“等等!”

    “怎么?到了我的地盘,你还想反抗?”宫彦君冷笑一声,“我告诉你,在我这里,没人救得了你,你乖乖从了我便罢,要是不听话,有你苦头吃!”

    李香君忽然露出一个稍显妩媚的笑容,眼波流转,道:“公子,人家一路奔波,不知吃了多少尘土,难道想先洗个澡也不成么?”

    “成,怎么不成。”

    李香君微喜,道:“那你先出去嘛,我洗好了你再进来。”

    她的每个表情,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莫大的诱惑。

    宫彦君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哪还愿再等,他嘿嘿淫笑:“办完了事,咱们一起洗,不是更美妙么?”

    说完便是一个虎扑。

    李香君花容失色,朝旁一滚,使宫彦君扑了个空。

    宫彦君大感恼怒:“臭婊子,你信不信我马上派人血洗翠烟楼?”

    李香君娇躯一颤,怔怔无言,最终无力地躺倒下来。

    “这才乖!”

    宫彦君大喜,爬了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让人血脉偾张的玲珑玉体,他的手虚抚,沿着恰到好处的曲线一路往上,然后握住了褙子的胸带,呼吸愈发粗重:“真是上天的杰作!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你。”

    胸带一寸一寸被拉开,愈是这个时候,宫彦君的动作反而愈发慢了,就像打开一个藏宝箱,心情十分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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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参见龙首

    李香君的内心凄苦无助,两行清泪从脸上滑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她闭上眼睛,只觉万念俱灰,若是失了清白,纵是最终被燕离所救,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不如死了算了!

    就在这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闪出一道灵光,她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试图抓住那道灵光。

    可是突然,门被急促地敲响。

    “谁!”宫彦君瞪着通红的眼睛。

    “少爷,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古板的声音。

    “胡管家?”宫彦君缓缓吐了口气,不甘地看了一眼李香君,无奈起身去开门,不耐烦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胡管家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着装一丝不苟。整个宫府的人都知道,胡管家早年跟家主出生入死,被宫老爷当成兄弟看待,所以宫彦君也不敢随意轻慢此人。

    “老爷听说您回府,想见您。”胡管家看也不看床榻上的李香君,淡淡传了话,调头就走。

    宫彦君无奈,只好重新穿上衣服,本打算叫人来看着李香君,但怕下人忍不住诱惑,对她动手动脚,便去找了根绳子,绑住李香君的双手,牵着往宫府大厅去。

    宫老爷也在五十上下,作为临安郡独一无二的一品武夫,他有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微微斑白的两鬓,坐姿笔直,看起来整个人都稳如磐石。

    看到宫彦君牵了个女子过来,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道:“女色是修行大忌,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

    宫彦君一听,心道果然如此,定是有人看到自己带着女人回府,偷偷传报了。他恨得牙痒痒,暗暗决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父亲,孩儿就这个嗜好了。”他面上带着微笑说。他聪明的地方在于,不会在宫老爷面前遮遮掩掩,要知道宫老爷最讨厌的就是敢做不敢当。

    宫老爷素来知他品性,只是皱了皱眉,便放过了,道:“你师兄考核怎样?”

    宫彦君讪笑道:“孩儿不知,但师兄可是五等真名,青雅集哪有人是他对手,您就放心好了。”

    宫老爷的脸一板:“就知道寻欢作乐,刀法可曾练了?”

    “从不敢一刻懈怠。”宫彦君立刻说。

    宫老爷脸色稍缓,点头道:“你是我孩子,终将继承我的一切,但你要是不能突破一品,我也不能放心交给你。所以书院要去,我再帮你找一个刀道大师做师傅。”

    “大师?”宫彦君心里一动。

    “燕十一。”宫老爷淡淡道。

    宫彦君惊呼道:“紫发黑刀燕十一?燕山盗野狐营大统领?可是他神出鬼没,父亲要怎么找他?”

    宫老爷道:“已有一些线索传回来,为父正在准备拜师的礼单,你也要给我争气一点,要是人家答应,你就给我好好修行,别给我丢脸。”

    “孩儿遵命!”宫彦君大喜道。

    紫发黑刀燕十一,燕山盗大统领之一,传闻他杀人从不超过十一招,刀法更是已经晋入化境,修罗榜排名十一位,虽是最末一位,但修罗榜原本可只有十个位置。

    “好了,回去吧。”宫老爷说着起身,正要回房,谁知宫府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燕山盗办事,闲杂人统统滚开!”

    ……

    阿正当城守已有两个月,一开始他还兴奋地以为会有强盗来犯,可是两个月过去了,每当入夜,大门一闭,别说强盗,赶路的人也不敢前来自讨没趣,这让阿正想威风一把的热情逐渐减退。

    约莫一更天(晚十九点至二十一点),阿正靠在城楼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正想睡一觉,突听远处有“轰轰”的铁蹄声传来,他心里打了个激灵,一蹦老高。

    急不可耐地往远处眺望,在稀薄的月光下,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数百骑,他正寻思会不会是紧急战事呢,那数百骑已到近前,为首一个异常强壮魁梧的巨汉暴喝一声:“开门!”

    “来者何人!”阿正扫了一眼,发现这些人的脸上都戴着白色狐面,看不清真容。

    “你不会想知道的。”

    这时候,群中响起了一道轻笑声,数百骑分开两列,从中便打马走出来一骑,此人却没戴面具,借着月光,阿正看清了那人的样子,心脏不争气地一跳,因为他实在太美了。

    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头发,甚至他手中的黑刀,无一不在散发着极致的美,那是张扬到狂妄的完美无瑕,那是夺人心魄的瑰丽景致,像肆意绽放、永不消逝的烟火。

    可他是一个男的。

    “我叫燕十一。”他说。

    “不开门,便屠城。”他轻笑着拨了一下紫发,月光下,紫发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像有无数晶亮的紫色粉末纷纷扬扬。

    “屠,屠城?”阿正睁大眼睛,“这里可是临安城,你……”

    他话未说完,就有个将官冲上来一脚踹飞了他,并满脸赔笑:“原,原来是野狐营大统领。还不快快开门!”

    阿正惊呆了,不解道:“大人,为什么要开门,这违反了规定!”

    “你傻啊,他们是强盗!”将官一面赔笑,一面低声骂道。

    阿正更无法理解了,道:“那不是更不应该开门吗?”

    将官气得半死,低声道:“他们是燕山盗,燕山盗知道吗?”

    阿正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对方说的屠城,不是开玩笑的。

    门开了。

    紫发男子又是一声轻笑:“记住,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是是是……”将官忙不迭地点头。

    数百骑轰然入城,无人敢阻。

    宫府附近有个夜市,见有数百骑直奔宫府,纷纷跑去围观。

    那巨汉从马上跃落,狞笑一声,喝道:“燕山盗办事,闲杂人统统滚开!”

    他的身高有九尺,背后扛着根比他人还要粗壮的棍子,看起来像某种大型猛兽的骨头,**着上身,光着一双特大号脚丫子,宛如虎王巡山一样。

    棍子不知何时被他握住,猛地一砸,宫府大门就轰然破碎。

    他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白衣书生,长得十分阴柔,瘦脸尖下巴,眼睛眯着,像一条蛇。

    两人打头,宫府内冲出来的护院无一幸免。另数百戴着狐面的骑士也纷纷下马,如潮水一样涌了进去,宫府眨眼便血流成河。

    在惨叫、呼喝、惊怒声中,紫发男子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

    “住手!”宫家老爷赶了出来,高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

    “明知故问,真是不美。”

    狐面人迅速分成两列,形成一个甬道,紫发男子沿着甬道踱步,轻笑声漫涌开来,在宫府上空汇聚又散开,顿时好像四面八方都有笑声一样,分外的诡异。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身上,因为他实在太美了。

    宫家老爷瞳孔骤然收缩:“紫发黑刀,你是燕十一!”

    燕十一?

    宫彦君一听那个就是自己要拜的师傅,连忙拽着李香君跑了出来。

    紫发男子轻声一笑,道:“我已然闻到,不幸的味道。既然你认出我了,还不把那个女人给我?”

    他看也没看李香君,可众人却都知道,他说的是李香君。

    宫老爷目光冷厉,瞪了一眼宫彦君,道:“孽畜,你在青雅集到底干了什么?”

    宫彦君再蠢,也知道事情不妙了,他的优点就是有错认错,连忙道:“她是青雅集的花魁,是在县衙遇到的……当时,鬼手好像认出了一个叫‘二先生’的人,那人身边有个少年,好像跟她不清不楚……那少年就是杀死柴绍和柴刚的凶手,所以师兄为了在考场上乱他心神,让我替花魁赎身,事情就是这样了……”

    宫老爷只觉胸膛快要炸开,他是在江湖厮混过的,“二先生”是圈内人的叫法,指的是燕山盗黑骑营大统领燕朝阳,因为三个大统领中他排行第二,所以那些强盗都尊称他为二先生。

    他猛地扇了他一巴掌,骂道:“孽畜,天下有谁敢叫二先生……”

    话未说完,就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

    “天下有谁敢叫二先生,朝阳你听听,他们把你捧得那么高,我都找不到你的下巴了。”

    人墙形成的甬道尽头突然又出现了两个人。

    李香君听到了声音,进而看到人,眼泪霎时决堤。

    那两人,落后一个身位的长得十分魁梧,下颔蓄着一撮短须,穿了件短打,拎了个骷髅似的老头,却是只剩出气没进气了。

    打前一个,约莫十八岁年纪,穿着件灰色直裾,有一张顶级匠师雕琢般的脸,嘴角习惯性微微扬起。

    他的眼睛又黑又深又亮,世上绝找不出第二双这样的眼睛。

    此刻,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李香君。

    宫彦君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他突然想起鬼手说的“那位大人的公子”,不由脱口而出道:“你是燕龙屠的儿子?”

    燕龙屠?

    李香君心神巨震,他原来是强盗的儿子,难怪一直不肯说出来历。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所有的燕山盗包括燕十一在内都对着少年单膝点地,并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如同迎接他们的君王。

    “参见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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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天涯海角,伴君幽独

    不是少主,也不是公子,而是龙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龙屠?

    众人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这个名字的由来。

    三年前,燕山盗龙首下令火烧冀州连云山脉,江北三十七路盗匪联盟所有匪徒及其家属,统共十五万八千多条人命被活活烧死,哀嚎如雷,宛如鬼蜮。

    此事震惊天下。

    事发当晚,有人远远看见连云山脉燃起的大火,像一条巨大的火龙盘踞;漆黑的夜,燃烧的火,泾渭分明,则又如对弈时的术语“屠龙”。

    由于不是真的屠龙,于是就有好事者把二字倒了过来,燕龙屠由此诞生。

    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八岁的少年,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屠夫?

    是的,从没有人看过他的真容,鬼手第一面着眼,就猜测燕离是不是燕龙屠的儿子,第二面就已然笃定,像他这样的老江湖尚且如此,遑论其他人呢?

    一时间,众人心神震动,以至于久久无声。

    燕离径自走到了李香君的面前,动作轻柔地替她解开绳子,弯了弯嘴角,“不告诉你,是怕你无法接受,或者认为我是个骗子。”

    此刻他是那么的温柔,一言一字一句,都像暖流一样注入李香君的心怀,凄苦荡然无存,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眶滑落。

    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眼睛,在心湖清晰呈现。

    李香君忽然抓住了那道灵光,那是一句话,《女人经》里面的一句话,她不由轻声念道:“一旦相信了爱情,哪怕最后真的无路可退,也绝不会有一丝的后悔;那独自承担的伤痛,那无法传递的哀思,都只会让爱更加的弥漫,纯粹的东西就是如此美好,任谁也无法拒绝。”

    几乎话音方落,就有一道清光从天而降,没入她天灵之中。

    她的脑海似一下子涌出无数信息,然后,无形的气机自四面八方涌来,搅动气流,形成一缕缕青色的丝线,并在她的上空凝聚,勾画成一只通体青色的巨鸟。

    顺滑丝羽,栩栩如生,四条尾翎怕有六丈来长,双翅张开也有四丈,喙尖而长,凤目黄瞳,通体燃烧着青色焰火。

    然后,一声嘹亮的凤鸣冲天而起。

    “青鸾?”燕离有些惊讶。

    宫老爷更是目瞪口呆:“形神具足,三等大天众?”

    李香君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觉脑袋胀得非常厉害,最终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燕离抱住了她,然后抬手:“一个不留。”

    宫老爷瞳孔骤然收缩,他突然明白燕龙屠掩藏身份的方法了,只要杀死看过他的所有人。而现在又多了一个非杀不可的理由,三等真名,那是所有势力都不会放过的天才,只要放出消息,将会有无数人来争夺李香君。

    由于此刻他距离燕离只有数步之遥,他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几乎在燕离的声音刚落之时,他已猛扑过去,他相信只要抓住燕离,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然而却有一把刀比他更快。

    早在燕离开口之前,这把刀已出鞘,在宫老爷动之前,这把刀的主人就已经动了。

    但见紫色匹练瞬间划过虚空,如梦似幻,瑰丽中暗藏致命杀机。

    宫老爷猛地转头,但觉脖子一凉,头颅便已冲天而起,意识模糊前,只见燕十一不知何时背对着他,正轻笑着归刀入鞘。

    最后一个念头却是:这就是,修真境的强者?

    “父亲!”宫彦君悲呼一声。

    下一刻,一抹深蓝便洞穿了他的脑袋,白的红的一股脑炸出来。

    杀戮,开始了。

    ……

    三等真名,不论放在哪里,都是各大势力争相抢夺的存在。五等真名已极为少见,青雅集百年才出一个,何况三等?那可是百万个修行者里面都不一定能诞生一个的极品。

    真名共分为三个类别,七个品级。

    这七个品级从高到低分别是星主、首相、大天众、四方圣、小天众、地魁、或人。

    最后还有一种连微薄气机都没有,排不上品级的星象,大部分修行者,就都在此列。

    李香君的真名形神具足,宛如实物,排在第三等,也就是大天众。

    相传人出生时,如有星辰附体,便能觉醒各种各样的真名,这是先天因素。

    先天因素决定了真名的种类,又有后天因素,则影响真名的品级。

    真名觉醒需要一个契机,也就是后天因素。后天因素有好多种,读书明理,钻研技巧,甚至出恭、杀人、鱼水之欢等等,全都有可能诞生某种契机。魁梧男子,也就是燕朝阳,他就是在杀人之后觉醒的真名。

    而这些契机,就决定了真名的品级。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系统归纳后天因素,存在太多的不确定和巧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契机最终决定品级,而“觉悟”则影响契机。就像李香君抓住并领悟了突然闪现的灵光,于是不但完成了真名觉醒的过程,还使青鸾形神丰足,达到了第三等的高度。

    如果此事传扬出去,无疑会让人疯狂。

    因为愈是优秀的修行者结合,诞生的后代愈是有很大的几率获得顶级真名。女修行者不是没有,但三等真名实在太稀有了。

    毫无疑问,李香君正是遇到了燕离,才诞生的这个契机。要是换个人,觉醒不难,但要达到第三等的高度,就实在太难太难了。

    要知道,真名一旦觉醒,便会相伴终身,无法改变的。

    李香君悠悠转醒,只觉躺在一张大床上,不是宫彦君的床,也不是青藤院的床,感觉很陌生,但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像是燕离身上的味道。

    她睁开眼睛,就见到了一双又深又亮的眼睛,果然是他,这里是他的住处吗?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自己现在算是,他的人了吗?

    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燕离忽然问。

    李香君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光大亮,自己又晕了一夜,道:“我在想,自从碰到你以后,就没有过好事。”

    顿了顿,又道:“这是哪里?你把我带到这里,要做什么?”

    心还在“砰砰”跳着。

    燕离笑着说:“还记得我那天说过的话么?这里叫孤月楼,是你以后的家。”

    俏脸微红,她正打算说“我可没答应嫁给你”,但还没说出口,突然怔住。

    因为燕离接着又道:“我现在以燕山盗龙首的身份正式邀请你加入燕山盗。”

    神情有些恍惚,燕离那天郑重其事地说着那样的话,原来是要自己加入燕山盗,而不是……

    她的脸霎时变成一个红苹果,她转过头去,轻咬贝齿,“我才不要当强盗。”

    燕离笑了笑,道:“你可是我从宫家抢出来的,属于战利品,没有拒绝的权利。”

    李香君心里是愿意的,她很想靠近燕离,想知道他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转头环视一眼,这是一个不大的阁楼,包括身下的床,摆设不超过五指之数,非常简洁。

    临窗处有个书案,上面倒是有些书籍,依稀能看到《论策》等字样。

    “以后,你就是野狐营的大统领,燕十一会指点你修行。”燕离说。

    李香君一怔,她依稀记得燕十一便是野狐营的大统领,不由道:“我若是成了野狐营大统领,那他呢?”

    燕离嘴角一扬,道:“他要退出燕山盗。”

    “这,这是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李香君从床上下来,轻轻瞪了燕离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图谋我的?”

    燕离笑眯眯道:“三年前。”

    说着,轻佻地勾起她精致的下巴,“跟着我当强盗,怕不怕?”

    李香君突然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泪眼朦胧地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燕离什么也没说,只是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种滋味如何美妙。

    李香君只觉头晕耳鸣,唇间的触感像有电流一样,一**传遍全身,又在某个点汇聚,直击心湖。她本能想推开燕离,可对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抱住了自己,无论怎样用力都挣不开。

    她犹自不肯松开玉门关,紧紧咬牙,不让他得逞。

    然而不知哪儿被燕离碰了一下,她整个人突然瘫软下来,玉门关大开,琼浆玉液被大肆掠夺。

    李香君逐渐抛弃了矜持,陷入了意乱情迷,她开始回应,但还是很羞涩。

    不知过了多久,唇分,燕离眼神充满了野性的征服**,道:“现在什么感觉?”

    “你混蛋……”李香君失去了全部力气,整个人都挂在燕离身上,骂人的话也是有气无力,反倒横生几分娇媚。

    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她用力推开燕离,道:“你是不是对每个女孩子都这样?”

    “当然不,”燕离习惯性地弯了弯嘴角,“我只对美人这样。”

    李香君终非一般女子,缓缓平复了心境,道:“你到底看上我什么?我能帮你做什么?”

    燕离道:“我之前说过,你身上有某种特质,真名是一个,但最重要的是,你懂得判断形势,分析利害,并作出最恰当的选择,野狐营是燕山盗的头脑,需要一个你这样的大统领,尤其是我不在的时候。”

    李香君迟疑道:“你觉得我真的能胜任吗?”

    燕离笑了笑,道:“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拉起李香君的小手就往外走。

    李香君轻声埋怨道:“你怎么总是那么霸道,都不问我愿不愿意……”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顺从地跟在后面。

    燕离理所当然道:“这世上大多数人都缺少自主能力,我习惯了帮别人做主,你也要习惯被我做主。”

    “你真是个混蛋……”李香君感觉自己应该十分气恼,可心底深处却隐隐有着难以言述的欢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燕离这样说,她反而有了主心骨和依靠,让她感到很安心。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自己现在已经算是他的人了。

    她悄悄打量燕离的侧脸,想到刚才那个吻,心又开始跳了起来,突然好想就这样被他牵着一直往前走,永远不要停下才好。

    天涯海角,伴君幽独。

    她如是想。

9、喜欢咬人的妖精

    从顶楼阁间沿着螺旋扶梯下来,也是个阁间,装饰得十分雅致,那个紫发男子,也就是燕十一站在窗边,淡看白云苍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个魁梧男子,也就是燕朝阳抱着膀子靠在柱子上,背后背着个包裹,似乎准备远行。

    李香君连忙挣开燕离的手,朝二人行礼道:“多谢二位壮士搭救。”

    燕朝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不用。”

    “燕十一,他叫你壮士。”燕离突然大笑。

    紫发男子,也就是燕十一转过头瞥了一眼二人,轻笑道:“小离离,你的意思是我很弱?”

    “不,我的意思是你很瘦。”燕离说罢,脸又一黑,“还有我说过几次,不要叫我小离离。”

    “小离离,你不坦诚的样子,实在不美。”燕十一只要笑起来,好像哪个角落都会有他的笑声,很是诡异。

    燕离黑着脸,道:“为什么我表达真实意愿的时候,你总是要曲解我的内心?”

    燕十一轻笑道:“美的极致,就是力量,这个道理你明明懂,怎么就是不承认?这世上再没有谁更比我懂得你的内心了。”

    李香君神奇地发现,燕离竟也有窘迫的一面,还以为他从来没有失态的时候呢。

    燕离走过来,指了指燕十一道:“这个长得好像变态一样的人妖,就是修罗榜第十一的那个燕十一,已是超越武道桎梏的真人,以后他将常驻孤月楼,指点你修行,野狐营的具体事项,也由他交接给你。”

    这世上大概只有他敢骂燕十一变态人妖。

    “燕,燕……”李香君一时不懂怎么称呼他,忽然灵机一动,唤了声,“大先生。”

    燕十一笑着说:“好有礼貌的孩子,真讨人喜欢。”

    李香君羞涩一笑。

    燕离又指着燕朝阳道:“他你已经认识了,叫燕朝阳,一品武夫,黑骑营大统领。燕山盗有三个营,每营千数,有四个小统领,昨晚你见过的那个大高个和蛇男,就是其中的两个。

    李香君盈盈行礼:“二先生。”

    “好。”燕朝阳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还有一个在执行秘密任务,你以后会知道。”

    燕离继续道:“我们的位置在娄月县,这里是我们其中一个据点。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要留在这里学习。”

    李香君深吸了口气,道:“你什么时候出发去永陵?”

    燕离微微一笑:“舍不得我了?”

    李香君看到燕朝阳背着包裹,就已经知道燕离要走了,有道是最恨离别,她的心里特别难受,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燕十一莫名一笑,朝燕朝阳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往下走去。

    李香君轻咬贝齿,道:“你要走就快点走吧!”

    燕离忽然伸手一拉,便将她拥入怀中,道:“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香君听了反而愈发难过。

    可她的表情忽然一变,像触电一样惊呼一声。

    然后满脸通红,气恼地说:“你说这话的时候能别摸人家……那里么……啊……不要摸……你这个大混蛋大色狼……”

    话到后边,已带了些哭腔:“原来你就是个大色狼,我中了你的圈套。”

    “这世上哪有男人不好色?即便有,看到你也会忍不住化身色狼的。如果后悔,我送你回翠烟楼怎样?”燕离的手不停,在她耳边吹气。

    李香君气坏了,忽然一口咬在燕离的肩上。

    燕离吃痛叫了一声,推开了她,恶狠狠道:“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咬向了李香君的唇,一面向更幽秘的禁地探去。

    双唇相接的瞬间,李香君全身就都失去了力气,很快缴械投降,只能任他施为。

    一番十分荒唐的胡天黑地之后,李香君脸红红地整理衣着。

    燕离不知何时,又变得十分温柔,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泪痕,道:“傻瓜,你知道了我那么多秘密,我怎么可能送你回去。记住,以后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不但要霸占你的身体,还有你的灵魂,没有我的允许,就算是一根头发也不能掉……”

    李香君的心又开始跳了起来,心里有无限的欣喜。她脸红的时候,清纯中透着丝丝妩媚,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对男人有多么大的诱惑。

    燕离实在也忍得好辛苦。

    李香君挂牌三年,依然保存着小女孩天生的那种天真和纯净,对男人来说,这就是世上最无法抗拒的诱惑。

    李香君这回主动把头埋入燕离的怀中,轻声地说:“我们才认识不到三天,你为什么那么信任我,如果我出卖你的话怎么办?”

    燕离道:“我观察你已有三年,我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了解你。”

    “所以你就吃定了我……”李香君轻咬着他。

    燕离笑道:“你还真是喜欢咬人。”

    他定了定神,推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告诉过你,我是永陵人,其实我不止是永陵人,我还是将门子弟,我父亲曾是骠骑将军,十二年前被抄家问斩……我这次回去,目的是复仇,复仇的对象是整个大夏皇朝,你怕不怕?”

    李香君十分动容,道:“我当然怕,但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就算怕也要继续走下去。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有个人在等你,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随你去便是……”

    燕离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抿着嘴,脸似乎也涨红了,最后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你听不出来我在跟你开玩笑吗,居然那么认真地回答我……”

    李香君怔了怔,然后又羞又恼,抓起他的手,重重地狠狠地咬了下去。

    据说燕离走后的几天,楼里都还回荡着他惨叫的余音。

    ……

    数日后,燕山盗夜闯临安,屠灭百年郡望的消息不胫而走,然而紧跟着一个重磅消息,更是把人砸得头晕目眩——燕十一宣布退出燕山盗,并在娄月县开了个孤月楼。

    据说在孤月楼能买到你想知道的所有情报。而想要从孤月楼买到情报,就必须拿等价的情报交换。孤月楼不收真金白银和珍宝,只要情报。

    短短十天,孤月楼就被人踩破了门槛,但大部分人的来意都是挑战燕十一,以期一战成名。在死了数十人之后,挑战大潮才逐渐缓止,然而孤月楼的客人却不减反增,因为孤月楼不止燕十一,还有一个倾城倾国的香夫人。

    而燕离在马车上颠簸了十几天后,终于抵达了此行目的地——京都永陵。

    帝启十一年,九月十五。

    这一天的黄昏,燕朝阳驾着马车越过了一道陡坡,前方视线豁然开朗,一马平川。

    只见眼前是一条平坦而宽阔的通天大道,尽头处先见一条金灿灿的宽阔护城河,约有四十步,后方墙体高达十丈以上,远望如同一尾巨龙盘踞绵延,描绘出了一座宏伟巨城的轮廓。

    站在这个位置,还可以隐约看到一片金碧辉煌,那儿便是大夏皇朝的权利核心机构,举世闻名的“圣世宫”,也就是当今圣上的行宫。

    燕离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道:“不愧是历经了三朝的永陵城,不论雄奇,单是那股子灵气就非同寻常,不是别的地方可以比较的。”

    燕朝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过了一会儿,他却开口了,“酒肆。”

    燕离笑骂一声:“你就这点出息。”

    燕朝阳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一下,然后他把车赶到官道边上,突然身子一晃,无声无息地窜入林子里。

    燕离迅速从车内出来,接过了车驾,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都没注意到这个异变。

    护城河前,上面架着一座大型石桥,约有十二丈左右宽,但在中段处却设了一个牌楼。

    牌楼就像一个小型的城楼,中间铁画银钩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夏”字。在永陵定都的历朝历代,都会在这牌楼刻上自己的国号。

    在城门口拿出举荐文书,城卫军看他的眼神立刻变得不同,恭恭敬敬地让开了路。

    穿过城楼与城楼间的瓮城,眼前突然平铺出一条宽达百步的笔直长街。

    行人密布,摩肩擦踵,人声鼎沸,车马如龙;新旧酒楼茶馆、各色招牌幌子下是高高低低的屋檐交叠在一起;一间间店肆铺面敞开窗门;密密麻麻的小摊卖着各色杂货、鲜果、菜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汇集成洪流,冲击着燕离的耳膜。

    燕离喃喃道:“京都繁华,名不虚传。”

    “让开让开,快让开……”

    就在这时,突听前方传来一声方寸大乱的喊叫,前方人群一阵骚乱,惊慌失措地往两边拥挤,就见一辆马车朝着燕离狂奔过来。

    那拉车的马似乎失控,车夫攥着缰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都涨红了,马车反而愈来愈快。

    最终与燕离的马车“嘭”的撞在一起,由于速度而带起的巨大惯性,车厢以及车夫猛地向前倒翻,车夫吓得脸都绿了,突然看见了燕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伸出双手,希望燕离能拉自己一把。

    燕离嘴角微扬,探出马鞭一卷,那人就被从空中卷下来,摔在马背上弹了几下,滚到了车辕,又顺势滚到燕离脚下。

    他“哎唷”叫了几声疼,然后感激道:“兄台,真是多谢你援手了,要不然我指定得摔成瓣……”

    他扶着燕离的膝盖想要起身,低垂的头也跟着抬起,可是突然,皱成一团的脸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双目爆出惊人杀机。

    扶着燕离膝盖的手突然呈掌刀状,闪烁着幽蓝光泽,猛地刺向燕离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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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菩殊般若浮图

    无数次的生死厮杀,让燕离的身体反应快过了意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的身子突然朝后平躺,躲开车夫的掌刀,同时双手向下拍击,双脚宛如弓弦一样猛地向上弹起,“嘭”的一声响,正中车夫的下巴。

    车夫吃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

    燕离顺势一个后空翻,落到了车厢顶上,微微矮身,右手往左边做了个拔剑的动作,腰间无剑,剑却从袖子里滑落。

    心念一动,存储在胸口中丹田的稀薄元气顿时往右臂涌去,右臂如添了千钧力,并有元气注入长剑,剑身发出淡薄的白光。

    元气可以自由操控,只要遍布身体某处的经脉节点,那个位置就会得到大幅度强化,长剑也是同理。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燕离嘴角轻扬,“铮”的一身轻鸣,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虚空划出一道半圆弧的寒光。

    嗤!

    车夫的头颅便冲天而起,鲜血从断口处如涌泉般喷洒,并摔落在地。

    街道霎时尖叫连连,如炸了的蚂蚁窝。

    这时,那倒翻而起的车厢“砰”的四分五裂,从里面激射出数个黑衣人,手持不同兵器,恶狠狠地扑杀过来。

    修行者若是不激发元气,是很难辨别出身份的。

    这些人身上虽无元气波动,但并不一定是普通人。

    就拿燕离来说,他是六品武者,初步开辟中丹田,可以储存少量元气,但只要不激发,看起来就和普通人一样。

    不过,他的眼睛天生与众不同,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扫了一眼,迅速判断出六个刺客的强弱。打头五个只有一个七品武人,其余都是连真名都没有觉醒的普通人,招式也十分的粗糙,但是足够凶悍,像是亡命之徒;最后一个,却是六品武者,似乎正悄悄调动元气,等着燕离露出破绽。

    念如电转,这时第一个人手中的朴刀已砍下来。

    燕离也不知怎么移步转身,使朴刀砍到了个空,同时控制元气往右肩汇聚,向后一撞。

    那人“哇”的一声,没吐出东西,胸口愈发沉闷,一时昏昏沉沉。

    燕离冷笑一声,左手往后一探,便攥住他的胸襟,如提着木偶一样甩了个圈,“嘭嘭”数声,借着他的脚,接连踹飞三人。

    那七品武人用的也是刀,不过却是又细又长的苗|刀。

    就在那三人纷飞惨叫落地时,他已双手持刀,趁隙突入,直刺燕离心脏。

    燕离想也未想,将手中木偶当成盾牌挡了过去。

    那七品武人眼神透出狠辣,对同伙也毫不留情,直接洞穿了他的身体,其势不减,目标依然是燕离的心脏。

    然而他却大大低估了燕离,早在他的刀洞穿同伙的身体时,燕离的剑已借着盾牌的掩护,自盾牌的腋下穿了过去。

    那七品武人的眼睛突被寒光一刺,还没反应过来,就先一步被刺破了心脏。

    至此,七个刺客死了三个,摔晕三个,只剩最后一个六品武者。

    那六品像个猎人一样,一直在等待燕离露出破绽,所以在燕离出剑时,他也动了。

    他用的是剑,不普通,削铁如泥。元气氤氲间,宛如一道白色雷霆,直刺燕离的脑袋。

    他以为他抓住了一击必杀的机会,却不知道,猎人和猎物之间,往往瞬息反转。

    说时迟那时快,在盾牌即将下落时,燕离的左手食中二指突然骈起,夹住了已透体而过的苗|刀的一截刀刃,“乒”的一声脆响,刀刃应声而断,并如暗器般,化为一道寒芒激射出去。

    一声惨叫,那六品的右肩顿时血流如注,长剑脱手而出。

    他翻倒在地上,恨恨地剜了眼燕离,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他很是无法理解,同为武者六品,实力差距怎会那么大?

    事实上,燕离除了厮杀经验丰富以外,还有洞察先机的本事。

    知己知彼,才能洞彻局势。燕离第一眼先判定敌人强弱,然后制定对策,一步一步将对方请入瓮中。

    燕离留着他的命,自然是想看看到底是谁用这种方法来迎接自己。

    抽回长剑,甩去血迹,又如灵蛇般隐入袖子里。他身子倒下,双足倒挂,探手入车厢,取了包裹,便追了上去。

    燕离追上去后不久,停在他后面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两个女子,尾随着他,也追了过去。

    那六品踉跄着奔入一条窄巷,尽头处有个四十出头的美妇已等候多时,见到他来,脸色微喜,忙迎了两步道:“他死了?”

    六品到了美妇身前跪倒,脱下脸巾,惭愧道:“夫人,属下没用……”

    美妇满面怨毒,也不顾他右肩血流如注,扇了他一巴掌:“废物!连个小畜生也杀不了,要你何用?”

    说完又满脸悲戚,“天杀的小畜生,害死我的绍儿荣儿,连老爷也惨遭他的毒手,若不能为他们报仇,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原来是柴夫人。”

    六品下意识抬头,却已经来不及,只觉脖颈一痛,意识便沉入黑暗之中。

    “你……你是谁……”那美妇眼见一个人从天而降,自家护卫的脖子被扭了半圈,不由大惊失色,连连退步。

    来人当然是燕离,他一脸玩味的笑容,“你派人来杀我,却不知道我是谁,岂不好笑?”

    美妇的脸色顿时惨白,不由自主地尖声叫道:“我哥哥是京兆尹,你若杀我,他定不放过你!”

    燕离一步一步靠近她,一面叹了口气,道:“你贵为京兆尹之妹,跟你家护卫的会面地点却选在这里,说明你买凶杀我的事,那位大人根本不知情,他又怎么知道你是死在我手中的?”

    美妇顿时满脸绝望。

    “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在这时,美妇身后的拐角处忽然转出来两个女子。

    走在前面的约莫十六七岁,梳了两条冲天辫,皓齿明眸,小脸圆溜溜红扑扑,嘻嘻笑道:“这可是我家小姐说的哦。”

    她口中的小姐,应当就是她身后的女子了。

    此女约莫二十上下,步履从容有致,落地几乎无声,身着没有任何修饰的白袍,腰间别了支雪白玉箫,乌发随意地束在脑后,白皙的脸庞没有任何粉饰,朴素之中透着一股大家气韵。

    她的容貌略逊于李香君,但她身上带着一种淡泊宁静的气质,彷如超然物外的得道高人,只要看着她,浮躁的心就会平静下来。

    尤其吸引人的是她那双眼睛,一尘不染,如同纯粹无暇的琉璃琥珀,让人不由在心里惊叹,世间最纯净之地,莫过于此。

    但,这双几近于完美的眼睛,却缺少常人所应有的灵动,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视线根本没有聚焦。

    换句话说,她是一个瞎子。

    燕离只打量了一眼就知道,她不但是个瞎子,还是跟燕朝阳同等修为的一品武夫。不知道为什么,一品武夫身上的气息,总是无法瞒过他。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修为,就算再愚蠢,也该知道她的来历绝不寻常。

    那女子手持涅槃,檀口轻启,道:“柳林禅院弟子般若浮图,见过二位施主,红尘已多烦恼,何必冤冤相报,请看在浮图的薄面上,就此罢手如何?”

    声音初闻时只觉飘渺如雾,像从九天之上飘荡而来,让人心底无从着落。可要是细细品味,心湖则如有清风徐徐,又仿似空谷幽兰,一遍遍的回响,只觉愈来愈悦耳,愈来愈动听。

    柳林禅院位于西北幽州,世代都与皇族亲近,虽非国教,但在皇朝内拥有极其崇高的地位。

    美妇脸色一喜,忙不迭地冲过去,道:“原,原来是小菩殊,请救我一命,我哥哥是京兆尹,事后定有重酬!”

    般若浮图,这个名字简直称得上如雷贯耳。

    此女生而失明,看不见天底下的污秽,反倒成就了一颗琉璃心。她五岁觉醒真名,十三岁便勘破大梵三境,柳林禅院有史以来天资最高的弟子,也是百年来唯一能修炼《大梵心经》的居士。帝启九年开始一人一箫行走天下,所到处,以慈悲掌法,亲自调解的纠纷多达一百多起,甚至还劝散了十七股穷凶极恶的盗匪,但这些都还不是最惊人的。

    真正让她名扬天下的,却是在元州的一个小村庄。当时那村子正面临被荒人屠戮的危险境地,附近守军兵力单薄,还在等待援军,眼看村子危在旦夕,般若浮图独自进村,半个时辰以后,素来以残暴嗜血著称的荒人,竟退得干干净净。

    等援军冲进去时,只看见毫发无损的般若浮图,以及敬拜天神一般的村民。

    这种几近神化的事迹,彻底成就了般若浮图,自那以后,便有“小菩殊”的雅号,又称菩殊居士。

    “谁稀罕你的酬谢哩?”小脸圆圆的姑娘拦下了美妇,瞪了她一眼,“莫拿俗物污了我家小姐。”

    “是是……”

    “小春,不得无礼。”般若浮图轻声道。

    “小姐,这女人一身俗气,我才不让她靠近您呢!”小姑娘凶悍得像一头护犊子的母老虎,双手叉腰,对着试图躲到般若浮图身后的美妇瞪眼。

    燕离在距离美妇的九尺左右停下脚步,悠然说道:“菩殊居士这个时候来永陵,难道是为了书院内院考核?”

    小姑娘闻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屑中透着一股子骄傲,道:“我家小姐怎会参加那种俗气的考核,当今圣上亲笔手书,请我家小姐出任内院教习。”

    美妇一听,美眸闪光,她转过身来,有恃无恐地叫道:“小畜生,你还敢当着教习的面杀人不成?”

    燕离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一品武夫外加教习的身份,大概没有人觉得他还敢动手,就连般若浮图自己,也不如此认为。

    可是突然,燕离动了。

    就在美妇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体内的元气不动,全凭**力量,突地探出手去,袖中剑几乎同时滑出。

    嗤!

    一声凄厉的惨叫,美妇后背炸出一大蓬鲜血,喷得小姑娘满头满脸。

11、不加牛肉的牛肉面

    寂静,寂静,寂静……

    小姑娘颤抖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然后“啊——”的发出一声几乎要刺破云霄的尖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看着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声音居然有如此的穿透力,震得燕离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燕离缓缓地抽回长剑。

    美妇倒了下去,但她还没死,她的身体还在抽搐,血汩汩地淌出来,很快就流了满地。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可是喉咙里却一点声音也透不出来。

    她无法传达出自己的痛苦,般若浮图又怎知道她还没死?

    她就那样挣扎着,恐惧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燕离像观赏一件艺术品,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才看向般若浮图,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人生本来痛苦,我送她回归星海,也是一种功德,居士以为然否?”

    “有情众生皆有自主权利。”般若浮图伸手抵在小姑娘的后背,只见白光闪烁一下,小姑娘才从惊悸中回过神,然后连连退到墙根,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燕离了。

    就算是般若浮图,也实在想不到燕离敢动手,而且故意不动元气,埋藏杀机,连她也来不及救人。加上小姑娘穿透力惊人的尖叫,她也没发现美妇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死去,谁让她看不见呢?

    也许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她依然显得很平静,道:“杀戮是罪,公子戾气深重,应当及时化解,否则一脚踏入苦海,就再也没了回头路,若是公子不嫌,浮图愿倾力一试。”

    这也是小菩殊与众不同的地方,她认为人生已是彼岸,有许多值得探索的快乐,如果一味强求执念,就如同踏入苦海。

    燕离大笑一声,道:“我在你眼前杀人,你还要渡化我?”

    般若浮图道:“杀人的人,也还是人,然而上天虽有好生之德,法理却未必,事后还请公子去京兆府投案自首。”

    燕离又笑了一声,道:“我既不想被你渡化,也不想投案。”

    “那说不得,浮图就要得罪了。”

    燕离微微眯眼,道:“不,你不会动我,而且还会主动帮我保守秘密。”

    般若浮图蹙了蹙眉,忽然幽幽一叹,“公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也只能对付一下居士了。”燕离大笑转身离去。

    然而走到半途,他突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道:“居士见谅,我向来不信口头上的保证,不如把你腰间那玉箫交给我,以免你出尔反尔。”

    小姑娘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气愤道:“雪箫是小姐最珍贵的宝物,怎么可能交给你!”

    般若浮图这回却是连考虑也没有,直接就将雪白玉箫解下,轻轻掷了过去,道:“雪箫虽不入流,但跟随我已有多年,还请公子善待它。”

    燕离接过来,随意地插在腰间,眨了眨眼,“放心,我会像待娇妻美妾一样待它。”

    等他走远,小姑娘气得直跺脚,道:“小姐,以你的实力,轻轻松松就能收拾他,为什么不但放过他,还要把你最珍贵的雪箫交给他?”

    般若浮图拿出一条手帕,轻柔地替她擦拭,道:“我不答应,你就会死。”

    小姑娘下意识道:“可是,以您的实力,完全可以在他杀我之前轻松杀了他……”

    话才说完,她就怔住,然后恍然大悟,心里顿时感动万分。

    般若浮图,从不杀生。

    “凶手在那里,快……”

    这时,捕快终于到了。

    ……

    永陵的繁华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已经入夜,永陵大道的人潮依然熙攘不休。

    当然,也就只有主街才会如此,像东西两市,位在住宅区,就有严格的宵禁限制,入夜就要收摊了。

    燕离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这时也逛够了,肚子有些饿,便解开包裹看了看,发现只有零散的几个铜板。

    作为燕山盗的龙首,他却很穷,不是一般的穷,这一路上要不是燕朝阳接济,恐怕早就饿死了。

    他叹了口气,“唉,干这行的穷成我这样,也算是新鲜了,勉强能吃口面,对付对付吧。”

    目光扫了两眼,最终定格在一个面馆,他走过去坐下,喊道:“老板,一碗牛肉面多少钱?”

    “五个铜板。”

    燕离一数,居然还少一个,道:“四个行不行?”

    “不行,不吃滚蛋!”

    燕离怒了,无视周遭食客鄙视的目光,道:“来碗不加牛肉的牛肉面。”

    老板呆了呆,最终还是骂咧咧地下了一碗,果然不加牛肉,“砰”的放在燕离面前,骂道:“穷鬼吃什么面,两个铜板。”

    燕离数了,用三根手指拈着,放到了老板的手掌心里。

    这时候,老板像似不耐烦一样用力翻腕抓过来,却没人发现,有一张卷成细棍的纸条从他的袖子里滑出来,恰好顺着燕离的手掌滑入他的衣袖里面。

    整个过程几乎在瞬间完成。

    “赶紧吃完滚蛋。”老板收了钱,骂咧咧地走了。

    燕离对待食物的态度近乎虔诚,细细嚼碎每根面条,像吃着世间最极致的美味。最后,热乎乎的面汤也都被他喝光,确认碗中再无余物,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走出面馆。

    出面馆后,他不再耽搁,沿着笔直大道径自向前,过了一座桥后,就见桥后边出现了一家富丽堂皇的酒楼。

    酒楼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做“怨鸢楼”。

    燕离看着这个名字怔怔出神,他记得十二年前并不叫这个名字。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人的声音在响,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但没有进酒楼,而是沿着酒楼边上的河岸往下。

    突然,汩汩的水声像炸雷一样响在燕离耳畔,他猛然惊醒,发现距离河水只有半步之遥,脸上的血色立时被抽干,像见了鬼似的连退数步。

    用了老半晌功夫,才平复了呼吸,轻吐一口气,远远看着河水,依然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大概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恶名满天下的燕龙屠,对稍微深一点的河溪都有着极为强烈的恐惧。

    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已一片寂寥。

    突见不远处有个桃林,他立刻想起来,这是他小时候经常来的那片桃林,如果记忆没错的话,再过去还有一个湖泊,叫情人湖。

    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人影,便进了桃林。他却没看到,桃林入口竖着个牌子,上面贴着一张皇榜。

    走不多远,忽然一怔,透过掩映的树枝,依稀可以看见灯火通明的“怨鸢楼”,桃林就好像它的后花园一样。

    借着零星的灯火,他从袖子里拿出那张纸条,摊开来一看,上面写了一个地址,记下之后便将纸条搓成碎粉,然后打开包裹,里面除了两套日常的换洗衣物,居然还有一套夜行衣。

    他换好衣服,收拾好包裹,目光在桃林内搜寻,突见靠近情人湖的位置有一棵比众不同的桃树,他走过去,将包裹挂在高枝上。

    出了桃林,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潜行。

    永陵以苑来划分区域,共有九个大苑。每个大苑都有十个到二十个不等的坊。坊也分大小,小的能住百户,大的能住数百户。

    怨鸢楼位于长兴苑永乐坊,不远处就是京兆府,位处永陵中央。

    燕离的目的地则是西南方位的永安苑归义坊,多是大户高宅。

    在归义坊边缘位置有一幢中等偏上的宅子,左邻右舍只知道宅子的主人叫赵成,有一个习惯是每到天黑都要喝酒,至于他是哪里来的、干什么营生的则通通不知道。

    他们自然不知道,赵成曾经官至尚书令,正三品,出门可以乘骑马车,放眼整个大夏皇朝,正三品的实权官员可没有几个。

    可惜,他现在只是一个酒鬼。

    酒鬼赵成,约莫四五十岁,身材矮胖,宽宽的额头下是一双醉眼惺忪的眯眯眼,酒糟鼻子,脖子以下全是肉。

    他在这个时候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喝酒,没什么比醉生梦死更能醉生梦死。

    酒,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也曾是个修行者,所以当脖子上架着一柄剑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他的酒醒了,但显得很平静,淡淡说了句,“终于来了。”

    燕离挑眉,“你知道我会来?”

    赵成平淡道:“不管你的来意是什么,要杀便杀。”

    燕离问:“十二年前,白府灭门案,是你经手的对吗?”

    赵成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道:“你不是他们派来灭口的?”

    然后迅速恢复平淡,道:“往事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燕离道:“蛮族有一种虫子叫‘千丝’,一旦种入人体,就会在里面织网繁殖,他们繁殖的速度很快,只要半柱香就能把人体织成一个巢穴。”

    赵成胖脸抽搐两下,道:“你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废人身上?何不给我一个痛快?”

    燕离笑道:“因为我不喜欢看人死得太快,看着人慢慢死去,不但有趣,还是一门大大的学问。”

    赵成道:“我听你声音,年纪应该不大,怎么就有那么狠的心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生出来的。”

    燕离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生出来的,但我却知道你要怎么样死。”

    赵成叹了口气,道:“那滋味一定不好受,我虽然胖了点,但也不想当虫子的巢穴。”

    燕离道:“那么我问你答,这个协议怎样?”

    赵成又叹了口气,道:“我想起来一些事了,你可以试着问问。”

    燕离道:“我要知道白府灭门的来龙去脉。”

    赵成再叹了口气,道:“你要让我转个身,我这样坐着不舒服,难免会有疏漏。”

    “你转吧。”燕离说。

    赵成挪动肥胖的身躯,挪着挪着,剑就越来越远了,酒壶突然爆碎开来,他的手呈虎爪状,猛地探向燕离的咽喉。

    如此肥胖的身躯,动作却快如闪电。

    ps:刚到家。。。

12、十里桃花

    赵成荒废修行已有十二年,他原是三品武夫,元气虽然还在,但出手速度、反应、力道等等综合起来,还达不到六品的水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燕山盗对外界而言,就是个凶悍的盗匪组织,却没人知道,燕离两年前就开始着手野狐营的改制,对外依然是以征伐厮杀为主,实际上暗中开始收集各界情报。

    方才面馆老板,便是野狐营的下线之一,对话就是暗号。

    赵成的个人情报,早就被打探得清清楚楚,否则燕朝阳不在身边,燕离怎会贸然上门?

    加上他能够洞察先机,所以在赵成动时,长剑已先一步动了。

    寒光一闪,赵成的“虎爪”就齐根而断。

    “敢叫出声,另一只手可也就不保了。”燕离悠然说道。

    赵成没有叫,似已麻木,连感觉也失去了。

    血汩汩地流,他却笑了,“你的剑真是快,我反抗不了,这样的话,我只好遵照协议了……”

    他陷入追忆之中,喃喃开口,“十二年前,也就是太康十七年,大概也是这个时节,我突然得到一个密令,内容是秘密|处决帝国骠骑将军白崇喜……密令突然出现在我房里,上面盖着先帝印章,我不敢怠慢,于是带人包围白府,一起行动的还有几个神秘人……”

    “当时白崇喜得到消息先我一步带着妻儿逃走,没想到又被他们抓了回来……”

    “他们是什么人?”燕离问。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身上带着金牌……”

    “继续说!”

    赵成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后来,抓他们回来的人把白崇喜绑在柱子上,用铁链穿了他的琵琶骨吊起来。然后,他们从白崇喜身上割了几块肉,架起油锅,放入其中烹煮……”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燕离的眼睛变得冰冷死灰,在他的盯视下,全身都冻僵了似的,动也动不了。

    但没有多久,冰冷死灰又散去,燕离轻声道:“继续说。”

    赵成深深地看了一眼燕离,深吸了口气,“又抓来白府的仆从,要求他们吃下白崇喜的肉,就能免除一死……他们宁死不吃……接下来,男的就被执行宫刑,连不足满月的婴孩也不例外,然后吊在油锅上,使他们丑态毕露;女的先奸|淫后割乳,最后一个个放入油锅,取肉给他们的丈夫孩子吃,小孩不懂,吃得满嘴流油……”

    想到那个人间炼狱的景象,赵成胃里蠕动翻涌,这十二年来,不知多少次从睡梦中惊醒,甚至看到肉都会引发恐惧。

    “白崇喜后来怎样?”燕离喘了一口粗气。

    “白崇喜被割肉后,被绑在烧红的铜锅上生烤,待半熟时,将死未死,便凿开脑颅,浇下滚油……”

    赵成的话语,**裸地揭开了这座千年古都掩藏着的令人发指的丑恶,对人性的摧残,实在也已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燕离紧攥的拳头已失去血色,面罩下的脸,更是青得可怕,“夫人呢?”

    赵成道:“被他们抓走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

    顿了顿,又道:“第二天上朝,我才知道宫中出了贼,有人盗走了先帝印章和金牌,那一伙人在那天之后就销声匿迹,先帝下令大力搜查,他们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找不出半点线索。我因此事受到牵连,被罢黜官职,贬为庶人……”

    赵成痛苦地皱着脸,“这十二年来,我每天晚上都要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不然到了这个时候,我就好像看到白府老少回来向我索命……我不怕死,但我怕我死了,这件事就会化为历史的尘埃……现在你知道了,我也可以去死了……”

    “但在死前……”他定定看着燕离,“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他怕燕离拒绝,立刻就问:“那天白崇喜带着妻儿逃走,被抓回来的只有他跟他夫人,难道你就是那个逃走的少将军?”

    燕离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好好……”赵成忽然哭成了个泪人,“我就知道,报应总会来的,你要让他们不得好死,要他们不得好死……”

    燕离一语不发,冷漠抬剑,给了他一个痛快。

    顺原路返回桃林,换下了可疑的夜行衣后,就再也坚持不住,无力地靠坐在树干上。

    他把头深深埋入双膝,记忆的浪花翻涌着,恍惚中回到那个雨夜,永陵城门口。

    “老爷快带梵儿走……”母亲奋力挡下黑衣杀手。

    护城河边。

    “白崇喜,那个人想要你的命,逃到天涯海角,一样是个死字,不如乖乖束手就戮,给你个痛快,要不然的话……”

    “梵儿,就看你命数了……”锐器从父亲温暖的胸口透出来,寒光四射,并炸出一大蓬血花,浇得他满头满脸,热烫如他的泪,随后便是冰冷的护城河水……

    波涛怒涌,思绪仿佛跟随着湍急的河流上下起伏,身体开始颤抖,黑暗、冰冷、恐惧……口鼻眼睛全是水,呼吸不由自主地停住……

    难受!痛苦!

    啊!

    他突然全身颤抖,在地上打滚,眼睛再次填满死怨之力,额上那诡异的咒印再次浮现,现在已经有七道,并开始衍生第八道。

    一旦八道咒印衍生完全,他的意识就会被完全吞噬。

    这是诅咒,从他出生开始,只要他的心神不宁,立刻就会从体内深处涌出来无休止的死怨之力。这死怨之力似乎与他的灵魂相互缠绕,一旦爆发,痛苦由内而外,身体看似没什么损伤,却会产生非人痛苦。

    这些年,一次更比一次严重了。

    通常每发两次病,就必然会诞生一道咒印。

    可是这一次,燕离受到的冲击实在太过剧烈,死怨之力来势凶猛,竟有一次性生成第八道咒印的势头。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可是,有时候情感并不为理智所左右,此次掀起的情绪大潮如同没有止歇,身体内的死怨之力也几乎无穷无尽。

    第八道咒印即将完全诞生。

    燕离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他突然站了起来,虽然痛苦如潮,颤抖不止,但他还是凭借绝强的毅力站了起来。

    紧靠着树干,长剑从袖子里滑了出来,颤巍巍地握住。

    铮!

    剑鸣清吟。

    只要握住剑柄,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便油然而生,驱散了几分狂躁,终于恢复了些许冷静。

    心里冷静,他的眼睛里,那死怨之力的背后立时出现了一道剑影。

    紫色剑影。

    如风卷残云,剑影所过之处,死怨之力纷纷消散无踪。

    燕离绝不容许自己在大仇未报之前倒下,此刻他的意志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使得剑影以一种绝强的姿态扫清了所有死怨之力。

    霎时间心如止水。接近于八道的咒印不甘地退去,这一次,它们还是失败了。

    燕离此刻,已是全身冷汗。

    无尽的疲惫感包围了他,他倒了下来。

    这一天,实在太累了。

    ……

    燕离是被一个声音唤醒的。

    声音来自于他的脑海,轻轻的,仿佛害怕吵醒他。

    “你相信那个传说吗?十里桃花……”

    是谁的声音?

    还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是谁?

    燕离忍不住睁开眼睛,有些刺目,又闭了闭,原来天光已然大亮。

    晨光透过桃林,掩映些许斑驳。和风轻送,桃香味扑鼻,燕离的五脏庙立刻唱起了反调。

    他站起来随手摘了个桃子,擦了擦,咬了一口,鲜嫩的汁水使他精神一震。

    三五口一个桃子,接连三个下肚,已经半饱。

    他没有逗留,背起包裹便离开桃林。

    他走后不久,桃林的另外一个入口走进来两个人,一个男子,一个女子。

    女子身着素白织锦长裙,走在前面,却显得理所当然。

    男子落后两步,虽然有些恭敬意味,但不掩他风流潇洒的气度。

    忽然,男子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女子手捧一束白花,走到燕离睡过一晚的桃树下。

    整个桃林里,这棵桃树最大,特别容易辨认。

    女子将花放在桃树下,然后默然相对,久久无言。

    那男子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痴痴地看着她。

    女子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但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只要穿在她的身上,都会变得分外出色。

    她并没有戴任何首饰,脸上更没有脂粉的痕迹,因为对她来说,珠宝和脂粉都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都不能分去她本身的光彩,无论多高贵的脂粉也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丽。

    她的美是任何人也无法形容的,甚至无法想象。

    这世上绝无画笔能描出她的风韵,正如这世上绝没有第二双燕离那样的眼睛。

    相信无论任何人,只要瞧她一眼,就永远也无法忘记。

    她便是圣帝,大夏皇朝最高统治者——姬纸鸢。一个名字取得轻飘飘软乎乎,却能在乱世当中被百姓竖起大拇指称赞,被对手钦佩,让各大势力心甘情愿俯首称臣,让王公大臣敬畏服从的大夏皇朝的第三位女皇。

    西凉刺史秦缺月在三年前当众宣布,纵然攻下永陵,他也会留着大夏的皇族命脉,并让姬纸鸢做他的儿媳妇。

    每年这个时候,姬纸鸢无论再忙,都会抽出时间来这里,递上一束花,独自沉默哀伤。

    男子只知她有个故人死在这里,那个故人是谁,为什么会死,就都不知道了。

    他忽然轻声开口:“陛下,该回去了,今日廷议,若是晚了,那些大臣只怕又要大做文章。”

    姬纸鸢纹丝未动,檀口轻启,如有天籁发出,“李舍人,你说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还是那些大臣的天下?”

    “当然是陛下的。”男子应道。

    姬纸鸢淡淡道:“那朕想什么时候廷议就什么时候廷议。”

    男子苦笑一声,正要开口,远处突有个青袍宦官小跑着过来,急声唤道:“陛下,不好了,菩殊居士被抓起来了,现在正押在京兆府。”

    “怎么回事?”姬纸鸢终于转过头来。

    宦官道:“据说和一件杀人案有关。”

    “荒唐。”姬纸鸢正要离开,但才走一步,忽又停住。

    挪开一看,原来是燕离吃剩的果核。

    她眼睛中已有了愤怒之意,但却显然在尽量控制着自己。她这一生所受的教导,几乎都是在教她控制自己,因为要做一个真正的皇者,就要将愤怒、悲哀、欢喜……所有激动的情绪全都隐藏在心里。

    可是这件事,实在不可原谅,以至于怒不可遏,“朕不是已经下旨,任何人不得踏入这里一步?”

    宦官也看到了果核,心神一颤,忙跪倒在地,“近日各县举子陆续来到永陵,总有些不长眼的,奴婢马上去查,找出那个贱民,将他千刀万剐……”

    姬纸鸢摆手,“罢了,李舍人!”

    “臣在!”男子连忙跪倒。

    “着人在林外筑篱,派兵驻守,再有擅入者,杀无赦!”

    ps:今天的先传了。

13、十五年,剑心小成。

    燕离看了看天色,才刚卯时,文书上写着今天未时到书院报道,也就是还有三、四个时辰的余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既然时间还早,他径自来到怨鸢楼,这酒楼名字虽然怪了点,但食客着实不少。

    此刻大堂内就有十来个锦衣公子,似乎都是各地拿了举荐名额的修行者,他们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形容凌乱、活似乞丐的燕离。

    燕离旁若无人般走到柜台前,道:“掌柜的,有没有独院?”

    掌柜的正在拨弄算盘,一听来了主顾,连忙堆起笑脸,但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的脸就立刻拉了下来,道:“独院当然有,但房资一天就要三两银子,你有钱吗?”

    燕离身上只剩两个铜板,当然是,“没钱。”

    掌柜把眼睛一瞪,唾沫横飞地大声叫,“没钱还敢来我们这里住店?没钱你就应该到永和坊去,跟那些穷鬼一起挤在臭水沟里,运气好,说不定能捡到一只死耗子,但你可得小心提防那些乞丐,因为他们会跟你一样饥饿!”

    “我有这个。”燕离不紧不慢地取出了雪箫,放在柜台上。关键时刻,“娇妻美妾”就派上用场了。

    掌控还想再骂,可是定睛一看,不由双目放光,但又立刻敛去,慢吞吞地说:“你什么意思啊?这里可不是当铺。”

    “那我去当铺。”燕离冷笑一声,拿起雪箫就走。

    “哎,别别别……”掌柜连忙拉住他,“不过你这东西我不好定价,你想要多少?”

    燕离伸出一只手。

    “五百?”

    燕离点头:“不二价。”

    掌柜目光闪烁,道:“好,五百就五百。”

    事实上,五百两还不够雪箫箫穗上的一根毛。

    燕离收了四百两,押了一百两做房资,又豪爽道:“顺便去给我买两套衣服来,要贵的,越贵越好。”

    跟着小二来到一幢小院,进门就见宽敞庭院的左边有一棵桃树,右边也有一颗桃树。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院卧房、伙房、书房尽有,品字排列、碧瓦覆顶、飞檐拱角、雕花门户……看着就非常舒适。

    “客官,您看满意吗?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再挑过。”小二哥热情洋溢地说。

    燕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就这里吧,你再帮我打一桶水上来,要热的,越热越好……”

    “得嘞!”小二哥立刻去了。

    没多久,热水就送来了,还有燕离交代的两套衣服,士人清流惯常的装束。

    付了钱,燕离走进卧房。

    环视一眼,不由微微一怔。这卧房的布局,端的是匠心独具。

    单从布置上看,给人一种精致到奢华的感觉。不是利用奢华物件摆出来的,而是每个摆设都恰到好处地衬托整个环境,每个角落都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门窗是由珍贵的上等楠木所制,天花板由松木搭出了典雅美观的屋梁,在四个角垂下来四盏宫灯形制的花灯,共有六个角,由上等的丝质布帛包裹而成,每面都画着山水树木、花鸟鱼虫,非常的精美。

    西面墙上挂着一幅《踏雪寻梅》,其下摆着个等人高的听风瓶,插着几株栩栩如生的火珊瑚,使得整个卧房的布景顿时明媚许多。

    墙边上便是内室以及绣着美人图的屏风。

    凉风从窗外徐徐而来,黄橙橙的阳光透过树梢,洒落在竹制的席居上,渲出了点点金黄色的斑驳。

    这等层次的布局,必然出自大师之手,难怪房价如此高昂。

    燕离虽过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但该享受时,他绝不会抗拒。所以,他对这里很满意。

    闭了卧房的门,来到屏风后,脱去旧衣,泡入热水中,顿时疲惫尽去,昨夜“发病”的后遗症,也一起消散无踪。

    若是按赵成所说,娘亲或许还没死。

    闭上眼睛,娘亲的音容笑貌,好像浮现在眼前。

    “梵儿不哭,娘在呢,只要梵儿不哭,娘就给你唱个曲儿……”

    “梵儿,你看那天边的晚霞是不是很美?晚霞虽美,却近黄昏,再晚,回去的路就看不到了。你要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无路可走。”

    “梵儿,娘知道你讨厌练剑,但是啊,把喜欢的事情做出彩,那是理所当然的;把不喜欢的事情做出彩,那才难能可贵。”

    “梵儿,你要切记,在这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声声句句,刻骨铭心。因为破壳而出的喜悦,心底的温热,甚于热汤。

    片刻后,强行按压心绪,逐渐恢复古井无波。

    他的头脑清醒过来,思考着下一步的事情。

    书院报道以后,在永陵才算有个立足的身份,这是第一步。

    但迫在眉睫的却是诅咒。

    他之所以知道八道灰纹是极限,是因为他能从死怨之力里面感受到八道意志,每次感受,他都有一种感觉,它们之中任何一个,只要伸出小指头就能把自己碾成碎肉,兴许还不用小指。

    不需要猜测,仅凭感觉他就能够知道,一旦被八道意志侵蚀,必将堕入无边地狱。

    下次发病,必死无疑,这就是结论。

    不过,诅咒虽无法根除,却能缓止,只要破境即可。譬如从六品晋入五品,立刻就能减去一道诅咒,这是已经得到测验结果的方法。

    说千道万,最终还是脱离不了本身的实力。

    说起来,燕山盗里边没有一个弱者,就算是十二个小统领里面,也有好几个已经突破三品武夫,独独燕离这个龙首,却还被困在武者六品,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在于他修炼的法门,他出生时就刻印在他脑海里的《太白剑经》,传说是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创立的法门。

    可惜,只有第一篇。

    第一篇的第一个内容,就是“领悟剑心”。如果没有剑心,则无法进一步修行。

    为了“领悟剑心”,他三岁开始练习拔剑,吃饭睡觉出恭,从没离开过剑,可是十五年过去了,剑心是个什么狗屁,还是一窍不通。

    剑心不成,修为永远都无法进境,这是比死怨之力更大的诅咒。

    如果没有实力,即便有燕山盗做后盾,在永陵也将寸步难行,何况诅咒就像悬在头顶上的利刃,随时都会砍下来。

    燕离不是没想过换过一道法门,可他骨子里就有种不畏艰难的韧性。他这种人要么不做,要么一定要做到最好。

    更何况,换修法门,就等于抛弃过去的十五年。

    连过往都可以抛弃的人,还能记得住仇恨吗?

    当然,也可以先修习别的法门,一面继续领悟剑心。但对燕离而言,不纯粹的东西,永远达不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起身穿衣,来到院子里,他有些好奇,为什么这院子里栽的是桃树,而不是别的树。

    但也仅仅是一个念头,很快沉静下来,长剑落于手腕,轻轻转动,舞了一套基本剑术。

    站在桃树下,清风徐徐拂面,右手握剑,左手骈指,在剑锋上轻轻滑过,触感如同深夜的河水,但他却不感到一丝恐惧,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安。

    似乎只要有剑在手,眼前的一切碍难都成了纸糊的。

    这十多年来他四处奔波,从未有一刻静下心来感受,去体悟。

    此刻突然有一种莫名的信念迸发,手中的剑也像似感应到了,发出轻微的颤鸣来回应。

    剑鸣久久不散,在他耳畔。

    燕离忽然一怔,脑海深处,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柄小锤子,“砰”的一声响,像打破了一层鸡蛋壳,随后,像决了堤的洪水,有许多东西涌了出来,满满当当,撑得他脑袋发胀。

    不适感渐渐退去,世界仿佛突然间变了,耳畔有喧闹声,仿佛树叶树枝树干甚至围墙泥土以及**的枯叶……突然学会了说话,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燕离猛地打了个激灵,一个极不真切的念头斜刺里撞出来,像是海面突起暴风,使心湖突然间澎湃起来,如怒潮翻涌,在胸怀激荡着……

    他的理智几乎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浪潮淹没,心湖底下有一个声音咆哮着:

    是你吗?

    这时恰有一阵风掠过,树枝轻微摇晃,便有落叶轻缓飘落。

    燕离甚至不敢呼吸,他怕一点点的杂音都会驱散此刻的感觉。

    他似乎听见了手中长剑发出来的细微声响,不由闭上眼睛,黑暗中出现了无数线条,交织成复杂的脉络,然而枯叶飘落的轨迹却仿佛印在了心底。

    寒芒乍起!

    落叶无声无息地裂成两半。

    他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落叶,在他的心底,却掀起了比刚才更加汹涌的情绪狂潮,他要竭尽全力才能保住最后一点理智,在脑海里搜索着。

    他记得《太白剑经》第一篇里面记载:万物本无声,因心而活,是为剑心。

    是的,只有诞生“剑心”,才能体悟万物有声的境界。

    那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停滞多年的修为,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不知是喜还是悲,他的脸上出现了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突然笑了,声音嘶哑,渐渐变成大笑,最后甚至是歇斯底里的狂笑。

    笑声里,却满是凄清孤绝。

    这一天,他等了十五年。

14、修行应自省

    京兆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京兆尹余行之看起来约莫四十五六,略显清瘦,官服为绯色。大夏官阶九品,通过官服就能看出来,一品至三品为黑色;四品至六品为绯色;七品至九品为青色。

    京兆尹署理京畿,为正四品,所以官服是绯色。

    余行之此刻的内心,大概也如他的官服一样,正在熊熊燃烧。

    天牢一个角落,余行之站在一间牢房外,铁青着脸,咬牙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凶手,我最后再问一遍,杀死巧巧的凶手到底是谁!”

    牢房里,般若浮图如老僧入定一样盘坐在石床上,轻声开口:“我答应过要帮他保守秘密,不论大人问多少遍,也是说不得的。”

    “你这狗官好大的胆子,”小姑娘小春声色俱厉,“我家小姐乃是今上钦点的内院教习,你敢将我们关在这里,就不怕陛下治你的罪?”

    话音方落,外头便传来一个尖嗓子:“皇上驾到!”

    小春顿时满脸喜色,朝外面看去,果见一行人走过来,为首的赫然便是姬纸鸢。

    余行之脸色一变,连忙跪倒在地,“微臣京兆尹余行之,参见陛下,愿陛下圣寿无疆!”

    “起来回话。”姬纸鸢扫了一眼牢房,只见两个姑娘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倒没怪罪他。

    般若浮图从石床下来,朝着姬纸鸢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姬纸鸢朝她微微点螓,然后道:“来的路上,朕已听说了来龙去脉,受害者是你胞妹?”

    余行之起身,眼眶一红,老泪纵横道:“回禀陛下,正是!家父去世前,叮嘱我要好好保护她,可没想到,她竟会被杀死在天子脚下……这倒也罢了,微臣既任京兆尹,就要对永陵百姓的安全负责,凶手罔顾王法,在居士面前也敢悍然行凶,此等凶徒,实在罪无可恕,若不及早捉拿归案,恐怕还会有无辜之人遭到毒手……”

    姬纸鸢便转向般若浮图,正待开口,不料那小春却指着余行之开口了。

    “你别说得那么好听,刚才还威胁我们来着,明明就是想报仇……还有啊,明明是你妹妹买|凶|杀人在先,那些被他买通的人,也都是通缉犯,刚才审问我都听到了呢……”

    余行之的脸立刻变得惨白,气急败坏道:“你,你别胡说……”

    姬纸鸢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道:“余行之,你该知道,朕最痛恨的便是与黑道勾结,念在令妹已死,此事到此为止,听明白了吗?”

    “遵,遵旨……”余行之纵是再不情愿,也不敢忤逆。

    姬纸鸢带人走后,又有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走进来,远远就喊道:“爹,查到那辆马车的来历了,是从并州过来的,叫燕离,原本还有一个人,入城之前就失踪了。”

    “那个燕离,现在在哪里?”余行之阴沉着脸。

    “就快查到了。”

    少年说完顿了顿,冷冷道:“爹,等查到了,让孩儿带人去把他抓回来吧!”

    余行之点了点头,又道:“但圣上已经知道你姑姑买凶的事了,你知道,只要是与黑道沾边的事,都会触到圣上的忌讳,所以你记住别说你姑姑的事,就说他犯了案,要他配合调查,如果反抗,就杀了吧。”

    ……

    燕离很快平复了心情,短短十八年的人生几度大起大落,加上随时面临诅咒的威胁,早就让他学会了控制情绪。

    卧房内,他盘膝在榻上,开始做“存思”的准备。

    修行者从觉醒真名开始,便可在存思观想中照见天地元气的所在,这个时候就需要相应的法门来攫取这些元气,前三品武人,就都是在锤锻体魄。

    九品入门,强身健体;八品时体魄已非常健壮,外形可能不会显露,但却可以和耕牛角力;七品力道已达到一个巅峰,手腕粗的树都能硬生生拔起。

    别看武人多为护院一流,跟普通人比较,他们已经是绝顶高手,十个普通人也未必打得过一个武人。

    到了燕离此时的六品,已开发出中丹田,用来储存元气。中丹田就如蓄水池一样,元气则如水,蓄水池愈是大,所能储存的元气就愈多。

    元气的用途极大,最为普遍的就是提高身体机能,出手的速度和力量,是实力最直观的体现,所以十个七品武人都未必打得过一个六品武者。

    而武者五品,中丹田扩容至极限,元气的量得到了极大提升。也是从此境开始,修行者才算真正的登堂入室。

    这时候就凸显出真名的第一个用途。真名愈是顶级,所能引进来的元气就愈多,修行速度就愈快。

    身心放松,思绪发散,逐渐归于虚无,燕离沉入似睡非睡的状态。

    神念却来到了一个混沌世界,云海茫茫,如同天地未开状态,但在顶上却有个门窗,有白色光亮从外面照进来,那便是人体第一个秘境——天门。

    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就是修行最重要的“存思观想”。

    那些白色光亮,便是天地元气。

    奇妙的是,从外面照进来的白光到了里面,就变成了各种颜色的小星星。各色星星汇聚成了青、黄、赤、黑、白五种颜色的河流,就驱散了此间云雾。

    如同点亮了五盏不同颜色的灯,就见天地分列青、黄、赤、黑、白五种颜色的漩涡,河流汇入其中,如同在天地间搭起了五座虹桥。

    在过往的观想中,燕离只能勉强收集一点点这些漩涡散逸出来的“碎屑”,可怜他收集了十几年,才堪堪武者六品。

    这时他心念一动,血肉之中居然发出轻微的剑鸣,就见虚无里突然凭空出现无数的剑影,冲入五色漩涡里。漩涡骤然加速,剑影沿着虹桥流动,在这过程里,剑影如同吸收了元气一样充沛起来,变成如有实体的小剑,无数的小剑往天门汇聚,形成一柄透明大剑。

    大剑也在缓缓的旋转,每转一圈,都有无形的力量涌向天门。天门受力,便慢慢地撑了开来。

    天门不断地被撑开,涌进来的天地元气便愈来愈多,使虹桥制造出更多的小剑,融入大剑之中,大剑愈发壮大,自然就散发出更强的力量,将天门不断地撑开。

    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循环。

    天门作为人体与天地沟通的渠道,愈是到后面,作用就愈是明显,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这道法门的珍贵,已经不能用价值来衡量。

    除此以外,在小剑冲击的过程里,五道河流又会散发一些余力出来,沿着冥冥之中的脉络,汇于一处洼地似的小水坑,这便是中丹田了。

    虽然只是一些余力,可就这一下子,就比燕离以往收集的半年加起来的“碎屑”还要多。

    元气不断地汇集过来,不断地挖掘着小水坑,使之变成了大水坑,这一过程对燕离来说,实在太美妙了。

    一个时辰后,燕离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只觉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微运元气,胸腔似有汩汩的水声涌动,对他来说,无异于仙音妙乐。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修行也不宜操之过急,每天一个时辰练气,已经是极限,再练下去,就会开始损耗精神,百害而无一利。

    感受着胸口处澎湃,他估算最多不超过十天,元气的量就能达到五品的标准,只要这几天紧守心神,加强对元气的控制力,就能暂时摆脱诅咒的阴影。

    平复心境,开始打坐。

    修行是完善自我的过程,所以修行不单单是锻体练气,还要修心。

    圣人一日三省吾身,别人怎样燕离不知道,他自己每天最少入定一次。

    半个时辰后,他取了举荐文书,来到酒楼大堂,叫了几个饭菜。

    此刻大堂内坐满了人,都是各州县拿了举荐名额的修行者,他们三五成群,高谈阔论,讲些各地风俗人情,但更多的还是在讨论书院和时局,譬如书院某个女教习长得如同天仙下凡,又譬如燕龙屠杀死鲁启忠后,引发的一系列事件。

    其中最吸引人的还是西凉军机院挑战书院的消息。

    燕离对这个倒是挺有兴趣,但这些学生都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他也只是听了个轮廓。

    “这位兄台,在下连海长今。”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件竹绿袒胸直领,气度洒脱不羁,拿着把折扇的男子走到了燕离桌前,笑容可掬,半拱手道:“你看大堂都坐满了,能不能让在下借个位置?”

    修为挣脱了桎梏,效果立马体现。

    燕离扫了一眼那男子手中的那把折扇,犹如金玉打制,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宝器,只有三品武夫以上才能拥有的神兵。

    他卖给掌柜的雪箫,就是一件宝器。

    “这里又不是我家,你爱坐便坐,有什么好问。”

    自称连海长今的男子当即坐下,像个自来熟一样笑着说:“兄台一看便知是拿了名额的举子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下盘桓永陵已久,待交付文书以后,不如让在下领兄台到处走走?”

    燕离懒得搭理,自顾自埋头扒饭。

    连海长今也不在意,又笑着说:“听说了吗,今天早上有个傻瓜,将价值数万两的宝器贱价五百两卖给了这里的掌柜,叫什么来着……哎呀,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燕离道:“燕离。”

    “啊对!燕离,兄台怎么知道的?”

    燕离有些搞不清楚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他耸了耸肩,道:“因为我就是那个傻瓜。”

    连海长今一怔,正要开口,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暴喝。

    “京兆府抓捕凶犯,通通给本公子滚开!”

15、调戏贵人

    “京兆府抓捕凶犯,通通给本公子滚开!”

    喝声方落,就见十来个黑衣捕快跟着个身穿团花圆领袍,头戴包巾的青年公子大步进来,周遭食客一听京兆府,识得厉害,纷纷往旁躲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青年公子径自带人走到燕离面前,指着他叫道:“就是他,给我抓起来!”

    “等等,”连海长今“啪”的合起折扇,笑着问,“不知这位燕兄弟犯了什么罪?”

    “杀人!”青年公子扫了一眼连海长今,目光在扇子上定格,脸色微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是我们京兆府的事。”

    燕离不慌不忙,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口中咀嚼,道:“杀人?杀的什么人?什么时候杀的?证据是什么?”

    青年公子冷冷道:“你跟我回去调查,自然就知道了。”

    “你说我杀人,”燕离悠悠地打了碗汤,“那么受害者姓甚名谁,这你总该知道的,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来抓人?”

    “谁说我不知道!”青年公子眼珠子一转,冷笑道,“并州临安郡青雅集,柴氏一家老小全都是你杀的!”

    燕离慢慢地喝了口汤,才道:“我虽从青雅集而来,却不认识什么柴氏,如果我杀了人,县令怎会给我文书?再者说,青雅集属于地方,京兆府署理京畿,管那么长远,你当朝廷投放的县令是摆设么?要不然你也代中书省处理国事好了;再再者,我现在倒怀疑你的身份……”

    说到这里,他突然脸一沉,喝道:“说,谁派你来诬陷我的!”

    喝声如雷,震得整个酒楼“嗡嗡”作响。

    如此气势,直将青年公子给震在当场,他下意识开口:“我叫余牧人,京兆尹是我爹!”

    遂觉失态,顿时勃然大怒,“我劝你快快束手就擒,再敢二话,定要你好看!”

    “哦——”燕离嘴角轻扬,“京兆尹是你爹啊,看你那么大威风,我还以为来的至少是个京兆少尹呢,原来连九品的捕役都不是。”

    众食客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闭嘴,谁敢笑?”

    燕离又道:“你连捕役都不是,是谁给你的权利抓人?圣上置三司,各司其职,才有永陵如今的安平,要是今天京兆尹的儿子可以越权抓人,明天不就可以跟你老爹一起上朝啦?那可要先上奏圣帝扩建圣清殿才行。”

    此言一出,众皆大笑。

    连海长今忍不住笑道:“燕兄果然有趣得很。”

    余牧人气得脸色铁一般青,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你的修为是不是跟你的嘴一样伶俐!”

    有莫名气机生发,他的身周气流涌动,使他身上衣物猎猎作响。他抬起手掌,气机乍然狂放,如有狂风侵袭,在众人睁不开眼时,他已一掌拍向了燕离。

    掌势!

    燕离立刻判断出余牧人的修为也在六品左右,虽然人蠢了些,但看这掌势,掌上功夫着实已不弱了。

    修行者不论用什么手段对敌,最终都会诞生一种势,那是精气神的凝聚,普通修行者一生都达不到那样的高度,说明余牧人的修行资质还是不错的。

    这一掌很重,而且掌势密布,想要破招很难,但不是没法破。

    燕离习惯洞察先机,此刻被抢了先手,依然不慌不忙,身子宛如大鸟般倒纵七八尺,袖中剑正滑出,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个冷淡而又刺耳的声音突然间响了起来。

    “在我的酒楼闹事,谁给你们的胆子?”

    燕离不动声色地顿住动作。

    听到这个声音,原本跋扈不可一世的余牧人立刻变了脸色,连忙收掌而立,正见二楼下来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

    “展爷,小子奉家父之命追捕凶犯,还请展爷行个方便。”

    燕离循声一看,可不就是昨天那个掌柜么,今儿冷淡着一张马脸,市侩完全不见了,颇有些高人风范。他心中有些惊讶,昨天竟是看走眼了。

    展爷名叫展沐,他虽然只是一个酒楼掌柜,但京都的上层权贵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京兆府还惹不起他。

    展沐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我窝藏凶犯?”

    余牧人道:“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酒楼绝无凶犯,”展沐冷着脸,“念在没有打坏东西的份上,马上给我滚出去。”

    余牧人狠狠瞪着燕离,“今天算你走运。”

    燕离叹了口气,喃喃说道:“我今天总算明白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了,所以我常常告诉自己,做人行事一定要低调,不然踢到铁板尴尬事小,脚趾头也是肉做的啊。”

    哄堂大笑。

    余牧人咬牙喝道:“我们走!”

    燕离坐回去继续吃他的美味。

    “别吃了跟我走,有贵人要见你。”展沐依然冷着脸。

    燕离挑眉,道:“什么贵人也不能打搅我用膳,我可是花了钱的。”

    “免了你这单,快跟老子走!”展沐没好气地说。

    燕离这才满意一笑,站了起来。

    展沐却没有马上走,而是朝着连海长今微微施礼,道:“连海公子,失陪了。”

    连海长今微微一笑,道:“请。”

    燕离跟着展沐上了三楼雅间,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开了,开门的却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小脸圆溜溜红扑扑,正是小春。

    她看到燕离,虽然眼睛里还带着些害怕,却还是朝他皱了皱鼻子,“哼,走到哪里都有苍蝇,真是烦人!”

    说完,让开了路。

    不痛不痒的讽刺,燕离连搭理的心思都没有,他走了进去,先闻到一股清淡香甜的桃花味,然后就看到了般若浮图,坐在靠近屏风的位置。

    而燕离一进来,众人的眼睛也都是一亮。

    他的脸如同出自于顶级工匠雕刻而成,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味;身着牙白色的宽袖对领深衣,袖口绣了几株绿竹,外披一件灰白相间、绣着银丝、锦缎裁剪的对领半臂,锦带束腰,衬出虽然清瘦,但紧致匀称的身形。

    很少有男子束腰好看的,燕离却是个例外。

    尤其吸引人的还是他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仿佛总是带着意味莫名的笑意,让人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似乎感应到燕离的气息,般若浮图扬了扬手中的雪箫,轻声道:“燕公子归还雪箫的方式虽然特别,浮图还是要承情的,那五百两就当是酬谢。”

    燕离笑了笑,道:“居士是个明白人,我也就不再多费口舌了。”

    雅间坐着的人只有两个,般若浮图不在首位。

    燕离移目,然后,他的心狠狠地抽疼一下,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坐在首位的也是个女子,她身穿素白织锦长裙,单只是坐在那里,就有着无法言喻的仪态。她的全身上下,竟没有一处不美,极致到几近奢华,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更由衷感谢它,因为纵然只是她身上的一根头发,一缕幽香,都足以荡人心魄。

    她的眼神时而温和宁静,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亲切;时而悠远冷漠,让人自然而然地生出敬畏;时而又淡泊出尘,让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念。

    任何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再也难以挪开。清淡香甜的桃花香味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燕离虽也震撼她的美貌,可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心底深处,某根弦正不住地颤动,乐声透着喜悦,还有一股莫名的哀伤。

    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他一直看她,她也一直看他。

    “大胆!”突然一声冷喝打断了他们的对视。

    却是侍立在女子身后的一个青袍人。此人面白无须,声音尖锐,冷道,“还不跪下……”

    女子摆手打断了他,檀口轻启,如有天籁,“请坐。”

    燕离收束心神,他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位的身份,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才能让般若浮图敬陪末座,

    既然对方不点破,他也乐得装傻,坐下来道:“贵人找我何事?”

    女子道:“听说你是从青雅集来的,我早听过青雅集让很多人都难以忘怀,却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试探?

    燕离道:“贵人想知道?”

    “让你说你就说!”青袍人不悦呵斥。

    燕离心里冷笑,道:“确实有两个东西让人夙夜幽思,魂牵梦萦。”

    “是什么?”

    燕离道:“第一个是酒,青雅集的竹叶青,被称为江湖的酒,因为它的味道清冽醉人,像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绝不遮遮掩掩,江湖豪客最喜欢的,岂非就是爽快?”

    “粗俗!”青袍人跺了跺脚,“住口别说了,污了贵人视听!”

    “无妨。”女子淡淡摆手。

    燕离接着道:“第二个当然是女人,青雅集的翠烟楼虽然跟京都的彩云坊没法比,但单是叫得上名号的姑娘就有六十多个,常常让人流连忘返——啊对了,还有个花魁李香君,离开青雅集时,我很是难过,如果不是花魁清吟,看不上我,我定为她留在青雅集。”

    “那个李香君有多美呢?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女子问。

    燕离那一双又深又亮的眼睛似乎笑了起来,嘴角飞扬,“就像贵人一样美。”

    此言一出,众皆变色,那不是把女子比作妓|女了么?此人不要命了?

    展沐眼中闪过一抹狠辣,身上气机流转,只等女子一句话,便要将燕离当场击杀。

    燕离似乎感觉不到氛围的变化一样,凝视着女子,轻笑道:“现在想想,我真庆幸来到了永陵,居然能看到跟花魁一样美的美人,不知美人可否告知芳名?”

    此言一出,全场失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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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