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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档案1全文阅读

作者:刚雪印     犯罪心理档案1txt下载     犯罪心理档案1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动机毁灭

    数起作案中,凶手针对目标采取尾随、正面拦截以及错身回刺的方式,杀人工具锋利异常,杀人方式简单高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一方面体现出凶手可能从事过简单的机械类工作或者重体力工作;另外也可以看出凶手选择目标比较随机,只要是在深夜单独出行的女性,年轻漂亮或者身着艳丽的服饰,在合适的时机,就有可能成为凶手侵害的对象。

    但是有一起案子例外,那就是凶手时隔五年再次行凶的第6起案子。在这起案子中,凶手完全颠覆了先前的作案方式,若不是凭借着刀伤创口的比对,很难将案子与前几起案子联系起来。凶手在作案中,不仅与被害人有过接触,而且还把其骗至或者劫持到废旧锅炉房内(死者不会一个人在深夜去那儿,周围没有拖拽的痕迹),并在杀死后做出进一步虐尸的举动。如果说凶手沉淀了五年的时间,他的思维更加成熟,**更加强烈了,这些疯狂的举动是可以解释的,但其随后的作案又恢复到最初的简单高效,就凸显出第6起案子的反常。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凶手为什么要毁她的容?为什么要羞辱她的性器官?为什么要剥夺她体现女性特征的*?一定是源于被害人的身份或者经历。显然凶手对她是有所了解的,那么他们之间很可能是相识的关系。

    这起案子的被害人叫刘欣,遇害时年仅31岁,已婚,丈夫叫付小宁,案发时有非常确凿的不在场证据。夫妻俩居住在吴家坡中段,刘欣死前在煤矿厂工作。案件卷宗中,对她没有更详尽的记载,韩印只好亲自到煤矿厂进行深入了解。

    煤矿厂的一些工友对刘欣的评价是这样的:漂亮,妖艳,很风骚,很放荡,作风不检点,与厂里某些领导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扯不清楚的关系。但问起具体人选,他们又都说不上来,建议韩印找刘欣最好的朋友张楠问问。

    韩印随后找到张楠。

    张楠,30岁左右的样子,相貌普通,在厂里仪器室负责观测仪表工作。她告诉韩印:“刘欣没有厂里人传的那么不堪,她就是性格活泼,爱打扮,喜欢交朋友,喜欢唱歌跳舞什么的。”

    “她没有情人吗?”韩印问。

    “到底有没有我也不太清楚。”张楠摇摇头说,“我跟她出去玩过几回,大家在一起只是喝喝酒、唱唱歌、跳跳舞,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举动。”

    “她丈夫付小宁对她这样没意见吗?”韩印问。

    “当然有。”张楠斩钉截铁地说,“不过刘欣也不在乎,他们两口子关系一直不好,她嫌付小宁窝囊、没钱,付小宁嫌她不顾家整天出去疯。而且刘欣曾经跟我说过,准备和付小宁离婚,出事时,他们俩已经分居好长时间了。”

    韩印接着问:“付小宁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在家开了家小卖店。”张楠说。

    辞别张楠,韩印来到吴家坡居民区,经过打听,很顺利地就找到付小宁开的小卖店。小卖店距离几个案发现场都挺近,这让韩印觉得更加有必要和他谈谈了。

    如果单从动机上看,付小宁是具有杀人嫌疑的,不过专案组早年已经专门调查过他,并排除了他作案的嫌疑。韩印当然相信专案组的判断,他只是想从付小宁口中打探一下,刘欣是否真的有情人?尤其是与她居住地附近的男人,有没有牵扯不清的关系?

    韩印的问题对一个丈夫来说,当然是一种难堪。果然,付小宁像是受到了某种侮辱似的,情绪激动地表示:虽然他和刘欣的婚姻有很多问题,但刘欣在外面绝对没有情人。

    从付小宁的情绪上看,他没有说谎。也许刘欣真的没有情人,也许付小宁一直被蒙在鼓里,总之这个男人提供不出有价值的线索,韩印只好告辞。

    走到小卖店门口,韩印看见门边杵着一个半人高的小玻璃货柜,里面摆着一些“性用品”,便扭头随口问了一句:“你还卖这些东西,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小本生意。”付小宁情绪缓和了些,“架不住老丢东西。”

    “怎么不报警?”韩印问。

    “东西不贵,不值得你们跑一趟。再说就算报警了,派出所也懒得搭理。”付小宁说。

    韩印抬手拉开门走出去,又随口一问:“都丢什么了?”

    “嘿,就是些延时、延缓早泄的东西,每次丢的也不多。”付小宁跟在身后满不在乎地说,“就几块钱的事,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没钱还老惦记着那种事。”

    也许……他不是没钱,他是不想让自己心底里的**被别人窥探到,或者他担心别人认为他**方面能力不足,遭到耻笑……这种着力隐藏以及高度自尊的行为特征,是不是与凶手的心态很接近呢?不知为什么,韩印心里突然隐隐有种感觉,觉得性用品的丢失,也许和太平镇一直隐藏着的杀手有关。

    他止住脚步,转身回到小卖店内,说:“今儿这事我还真就管了。”说着话,他掏出手机挂到专案组,让专案组派一个技术人员过来提取一下指纹。

    很快,技术人员赶来,在小货柜的玻璃上提取到十多个指纹。回到驻地,经过比对,剔除属于付小宁的,便只剩下四个未知嫌疑人的指纹。与先前专案组调查过并留下指纹档案的嫌疑人比对,没有发现匹配的。韩印让技术人员暂时将指纹存档,以待日后查用。

    经过半个下午的调查,刘欣的情感状况还是很模糊,但可以明确的是,她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韩印考虑凶手进一步虐尸的行为,应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两人在生活中确实存在某种交集,虐尸是出于一种怨恨;再一个,也许在凶手眼里,漂亮风流的刘欣既让他蔑视,又对他造成一种吸引,而他很清楚自己无法得到这个女人,所以就要羞辱她、毁掉她。

    也许,凶手所做的一切,都在于“毁灭”!

第十六章 微笑杀手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新的一天来临,专案组警员再次深入到吴家坡地区,继续排查任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的吴家坡,身着警装的身影频繁出现,一些平时有小偷小摸举动的、有无赖行为的,甚至连卖盗版光盘的,都自动从街道上消失了。他们规规矩矩地窝在家里,不敢出门乱溜达,生怕警方抓不到真正的凶手,把邪火撒到他们身上。可就是这样空前紧张的气氛,仍然无法震慑到胆大妄为的凶手。

    警方排查的区域内,有一个小菜市场,通常是早晨5点开市,上午9点收市,当地人称之为早市。一个经营蔬菜的小贩,在收市之后欲将卖剩下的蔬菜装回小型农用车的尾厢中。当他掀起尾厢中的苫布时,发现下面有些白白的东西,他一下子没看明白那是什么,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菜市场里便炸开了锅。

    在附近排查的韩印和专案组其他警员,于几分钟后赶到现场。

    他们看到一双人腿从膝盖部位被切割开来,与一双惨白的手臂并排整齐地摆放在农用车的尾厢中。不用问,这必属于被害人米蓝。

    在等待法医到达现场的空隙,韩印悄悄把注意力转移到围观的人群身上。人群中有些是菜市场中经营蔬菜水果的小贩,而大多数是拎着菜篮到市场买菜的当地居民。他们彼此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真是太惨了……”“这凶手够狠的……”“警察也太不中用了,查了好几年也没有个结果……”“你小声点儿,别让他们听见,回头再把你抓进去吃几天窝头……”

    在这些群众的议论声中,韩印与专案组警员已经不动声色地用手机从各个角度拍下他们的照片。这是韩印先前特别叮嘱过的,他知道凶手现在一定特别愿意参与到警方的调查中来,眼前这些围观的群众,很可能有一个就是凶手。

    随后法医和技术人员赶到,开始勘查现场。

    半个多小时后勘查结束,人群开始散去,韩印和专案组警员也随着人流欲返回各自的岗位继续排查。可是刚走出不远,只听到大街上有人狂呼:“快看哪,前面出现一张人的脸皮!”

    刚刚才平静些的人群,又开始追随着喊叫声而去,韩印和重案组警员也夹杂在其中。跑出100多米远,他们看到一棵大杨树的树枝上,果然挂着一张人的“脸皮”。脸皮上还能看出人脸的轮廓,只是眼部和嘴部都是空的,微风吹来,脸皮随着树枝轻轻晃动,令人毛骨悚然。

    韩印示意身旁的警员,让他用手机拍下围观的人群……

    凶手现在一定很满足,他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成功把警方置于难堪境地。可是他不知道,他行动得越多,对韩印这种人来说越容易将他找出来。他自作聪明戏耍警方的行为,让排查的范围得以缩小。韩印判断,凶手就住在抛弃残肢和脸皮这两点一线的范围内。100多米,只有20多户人家,排查因此变得简单了。

    实际走访,排除掉男主人有正常工作中午从不回家的,那么就只剩下九户人家。专案组一方面正面询问这九家住户的男主人,一方面组织警力对他们的社会关系和人生经历进行深入了解。

    与此同时,韩印将在抛弃残肢与抛弃脸皮现场拍下的围观群众照片,从手机上复制到电脑中。仔细观察照片,一个手提菜篮的男子引起了韩印的注意。他在两个抛弃尸体残骸的现场都出现了,而且通过技术放大照片发现,在菜市场时,这个男人手里拎着的菜篮里是装着东西的,但在抛弃脸皮的现场,他手上的篮子是空的。韩印脑海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男人就是太平镇系列杀人案的凶手,而他就是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将尸体残骸抛掉的。韩印将这一信息汇报给专案组,随后专案组发现韩印锁定的嫌疑人恰好就在专案组重点排查的九户人家的范围内,于是转而集中警力对该男子进行全面调查。

    次日,汇总信息,凶手终于浮出水面。

    其实这个人由于住处与几个案发现场距离很近,专案组早几年曾对其进行过走访,但他未露出任何破绽,而且周围的邻居对他的评价甚高。说他为人平和,与邻居相处和睦,从不招惹是非,是个顾家、爱老婆、爱女儿的好男人。正是这些表象,让专案组放弃了对他的深入挖掘,岂知正如韩印分析的那样,他是一个典型的“双面人”。

    他叫赵超明,吴家坡本地人,住所距离所有案发现场不足0.8公里,且与最后一个被害人米蓝的住所只有200米左右的距离。他今年35岁,早年是煤矿工人,换了数个岗位均表现不良,于2002年下岗。此后一直无固定职业,每天待在家里,除了喝酒就是看影碟。近年来,他在自家院中搭建了一个简易房,承揽简单的生意,但由于多次出现错焊,致使客户流失严重,于2011年年底结束生意。

    他父母也都是煤矿工人,家庭条件一般,居住条件很差。2004年准备结婚时,因为房子问题差点儿与女方家长翻脸,最后由于他父母的让步,搬到别处为他腾出房子。他和妻子遂在2005年成婚,次年年初女儿出生。

    赵超明的爱人叫张楠,正是韩印曾经接触过的第6起案件被害人刘欣的好朋友。张楠的工作是两班倒,四天一个循环,正好符合凶手第9、第10、第11起案件的作案周期,也就是说,作案时间都是张楠上夜班的时间。专案组询问过张楠,她表示赵超明一直很反对她与刘欣走得过近,担心她被带坏,并且因为她经常跟刘欣出去交际,赵超明一度与她闹得很僵。另外,在专案组耐心地做工作后,张楠承认年初她与本厂一个刚分来的大学生有过一段私情,并被丈夫发现了。

    可以说,目前掌握的信息与韩印的侧写报告基本吻合。凶手初次作案是因为作结婚准备时面临诸多困难,让他产生了焦虑,于是开始密集作案;而随着女儿的出生,幼小的生命感化了凶手,让他暂时放下屠刀;时隔五年再次作案,是因为妻子与刘欣走得过近,并经常一同出去交际,他担心放荡的刘欣带坏妻子,所以带着满腔的怨恨杀死了她;本年度再次密集作案,是受到事业与家庭全部崩塌的刺激。

    专案组与顾问组已基本认定:赵超明即历经9年,制造了12起案件,杀死9人、重伤3人的凶手。经过讨论,专案组决定以协助调查的名义将赵超明带到派出所讯问,同时积极做通张楠的工作,征得她的同意,对其住所进行彻底的搜查。

    大概一小时之后,负责搜查的警员方面传回消息:在赵超明住处果然搜索到大量淫秽杂志和黄色暴力影碟,以及一些延时性用品和*时用的润滑液,同时搜索到数把刀具。遗憾的是,未发现其作案时使用的凶器,以及有关被害人的证据。

    这意味着警方目前掌握的只是旁证,缺乏直接定罪的依据,而赵超明显然对警方早有防备,及时将凶器隐藏起来。此种情形下,专案组意识到恐怕很难让赵超明主动认罪,于是紧急与顾问组和韩印商讨对策,最终在韩印的建议下,决定采取一种前摄策略。

    审讯室中,坐在对面的赵超明给韩印最直接的印象就是“笑”。他面容干净,长相端正,眉毛、眼睛、嘴唇都是一副弯弯的月牙模样,开口说话时笑容就更深了。

    一上来,韩印以征求的口气询问是否可以得到他的指纹以及dna样本,也许是对自己行凶时未留下任何证据的自信,赵超明未加考虑便欣然应允了。

    随后,很快,一份报告送到韩印手上。他看了眼报告,表情严肃地对赵超明说:“下面,我们来谈谈关于你的指纹和dna的比对情况。”

    “有什么可比对的,我没干过任何违法的事情,你们与什么样本比对呢?”赵超明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你好像很懂我们办案的套路。”韩印点点头,做出敬佩的表情。

    “哦,我喜欢看法制频道的节目。”赵超明笑得更得意了。

    韩印也笑了笑,将报告推到赵超明眼前:“这份指纹对比报告显示,你与盗窃付小宁小商店中的性用品有关,你能解释一下吗?”

    赵超明的笑容猛然僵住了,飞快地转了转眼球,把报告推回到韩印面前,诚恳地说:“这确实是我的不是,大概就几十块钱的事,我回去就还给小宁。其实我主要是怕别人笑话,所以才‘拿了’,不是因为在乎钱。您看,这个事我和小宁私下解决行吗?”

    “行吧,看你态度这么诚恳,我们就不追究了。”韩印装模作样地说,“怎么,你那方面不行?”

    “不不不,我只是想让自己更强大而已。”赵超明连忙摆手,紧着解释。

    “那这个咱就不提了,来说说dna吧。”韩印很确信他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那张卫生纸上的*,一定会与赵超明的样本吻合,他故意把出结果的时间提早了许多说,“再过几小时,dna的比对结果也会出来,如果结果吻合的话,可能会对你不利。”

    “吻合?和谁吻合?”赵超明诧异地问。

    “想必吴家坡地区频发的杀人案你一定听说过。”韩印耐心地解释说,“我们曾在其中一起杀人案现场,发现了一团带有*的卫生纸,现在正抓紧时间检验。如果与你的样本吻合,我们就有理由怀疑你去过案发现场,你可能就具有杀人的嫌疑。”

    赵超明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睛,一副诡计被拆穿的样子,咬了咬嘴唇,争辩道:“也许那张纸是有人在我家垃圾堆里偷的,然后扔到现场想嫁祸给我啊。”顿了顿,他露出一丝狡黠的浅笑,“就算我去现场*过,你们也不能因此说我杀了人,对吧?”

    “嗯,说得对,看来法制节目你没白看,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韩印点点头,随即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那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赵超明显然未料到警方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所以一时间有些未反应过来。正在他愣神之际,韩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噢,对了,有个事忘了跟你说。我们接到上面指令,将会把案件调查的所有细节在明天上午向新闻界通报。这样一来,你偷窃性用品以及在案发现场*的行为,就会出现在各个媒体的报道上,所以也许近段时间你会遭到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你最好心里有个准备。不过这也没什么,每个人都有缺点,时间长了,大家就会淡忘的。好了,你回去吧!”

    韩印突然结束谈话,不给赵超明任何说话的机会,夹着报告头也不回地走出审讯室。

    他太了解赵超明这种人了,他不在乎别人说他残忍,因为残忍会给人带来恐惧和威慑,他认为那是彰显他能力和力量的一面,他会被别人唾弃,但没人敢轻视他。而如果他心底里那些肮脏、龌龊、变态的*望被别人洞悉,他丑陋恶心的一面被*裸地展现在世人面前,他将会遭到所有人的蔑视和耻笑,这样的结局对人生中本来就一无是处的赵超明来说,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所以可以想象得到,赵超明听到韩印刚刚的那番话之后,他的心情会多么焦虑。接下来的这个夜晚,也许是他人生中最为煎熬、最为焦灼的时刻。

    这就是韩印和专案组的策略,就是要刺激他,就是要让他产生前所未有的焦虑,就是要逼迫他寻求释放,从而在他行凶时将其现场抓获。

    自赵超明离开派出所,专案组便派出一组人手对他进行监视,同时让他爱人张楠以加班为由留在单位。到了傍晚,大批警员陆续进入吴家坡地区,埋伏到赵超明住处四周。

    赵超明住的平房坐北朝南,紧邻住宅区内一条主道,道路南边是一条干涸的沟渠,再往南便又是一排居民房。由于缺乏一定的规划,这条路的西向路段相对开阔,而往东则越走越窄,且交错的胡同较多。结合这一道路特点,再总结赵超明作过的12起案子,其中有9起都发生在他住处以东方向,包括东北方向和东南方向,专案组最终决定,将诱捕区域设置在赵超明住处以东0.5公里处。担任引诱任务的女警是专案组紧急由市特警队调派过来的,她是全省公安系统大比武擒拿格斗比赛的亚军,身手很是了得。为以防万一,韩印特别叮嘱专案组为她准备了一件避弹衣。

    为了让这次诱捕行动做到万无一失,专案组制定了两套策略。如果赵超明从家里出来,行走的方向是朝向诱捕区域的,那么专案组就会采取守株待兔的策略;如果赵超明朝西向行走,或者拐进胡同,专案组就会选择主动出击,要么让女特警故意弄出声响吸引赵超明的注意,要么让她主动走进赵超明的活动范围。

    当然,这次诱捕行动的成败,首先要建立在赵超明在韩印的刺激下,选择再次作案的基础上。如果赵超明识破韩印的计划,并未有所行动,那么接下来他就会更加警觉,并很有可能暂时罢手或者永远收手,而警方在缺少直接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被动地、无限期地与其耗下去,甚至眼睁睁地看着杀人恶魔最终逍遥法外。所以这个夜晚,对韩印和专案组来说同样是难熬的。

    吴家坡的夜晚,格外静谧。

    时至今日,该地区居民已很少有人敢在天黑之后踏出家门半步,这倒让警方少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干扰。当然出于谨慎考虑,警方在外围安排了数名警员,对有可能进入诱捕区域的当地居民进行拦截,目前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一个赵超明。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赵超明始终毫无动静,韩印和专案组方面十分着急。一直埋伏到午夜,专案组已经有人开始泄气了,这时赵超明终于出门了。

    据附近监视点汇报,他走路有些摇晃,可能喝了不少酒,幸运的是,他行走的方向正是朝向诱捕区域的。

    各监视点不断汇报着赵超明的动向,他始终沿着马路向东走,并没有拐进胡同。渐渐地,他距离抓捕区域越来越近了……300米……200米……100米……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指挥小组的视线中。

    按照事先计划,女特警一边打电话,一边朝赵超明方向慢慢走动。看着女特警与赵超明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韩印紧张得一颗心悬到了半空,他有些担心女特警应付不了“实战经验”丰富的赵超明,好在有避弹衣可以挡住刀锋。可是当一阵微风吹动女特警的外套时,他发现女特警里面根本没有穿避弹衣。一瞬间韩印的眼眶湿了,他知道那是女特警怕赵超明察觉到异样,发现她的身份,导致行动失败,才不惜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20米……10米……5米……1米……错身……没有人完全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赵超明的身子突然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摔在地上,紧接着是一阵嘶吼。等警员们从埋伏点冲出来的时候,女特警已经将赵超明死死压在身下,一把刀身长约二十厘米的单刃刀,在漆黑的夜晚中寒光凛凛地躺在地上。

    众警员将赵超明铐住拖拽起来,女特警也被搀扶起来,此时大家才发现,她外套的下摆已经被划破,腹部清晰可见一道划痕,所幸刀口不深……

    诱捕行动成功结束,专案组趁热打铁,连夜对赵超明进行审讯。

    行凶当场被擒获,数起作案中使用的凶器被缴获,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面前,在审讯人员强大的攻势下,赵超明对自己的多起杀人罪行供认不讳。但令在场警员愤怒的是,在交代作案细节时,赵超明脸上始终含着微笑,尤其当他描述自己是如何伤害被害人时,笑容更加灿烂了,甚至得意得手舞足蹈……

    至此,太平镇系列杀人案的侦破部分基本结束,就结果来说是完满的,但回顾整个办案过程,极为艰辛。该案曾历经四任公安局长,专案组建立长达九年之久,先后有300多名警员参与侦破,全镇摸排近万人,重点嫌疑人调查超过千人,相关案件卷宗长达七万多页。在这样一组数据的背景下,此刻当案件告破之时,专案组所有警员相拥在一起放声落泪的场景,韩印便能够理解了。他也深深受到了鼓舞,具有这种坚持不懈的办案精神,没有案件是侦破不了的。

    次日一早,由于心系“1??4”碎尸案,韩印便急着踏上了归程,t市方面特意派专车送他返回j市。一路上,他一直用手机上网,了解媒体对案件的报道。媒体果然无所不能,有些媒体竟然不知从什么渠道打探到赵超明昨夜接受审问的情形。对于他在审问中一直保持笑容,丝毫未表现出悔意,媒体纷纷予以谴责。用词无非是“冷酷残忍、嗜血无情、人格扭曲”等,有的媒体因此给了他一个“微笑杀手”的封号。

    其实韩印心里最清楚:赵超明和所有连环杀手一样,微笑是因为他们自卑!

第十七章 嫌疑作家

    傍晚,韩印风尘仆仆地回到j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给叶曦打电话,报了平安。叶曦表示目前案件还没有什么进展,让他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碰面再详细交流。

    虽说在太平镇耽搁了几日非韩印本意,但他也觉得十分抱歉,所以顾不得舟车劳顿的疲乏,又到积案组抱回一些卷宗,带到招待所研究。

    尹爱君入读古都大学仅三月余便遇害,班级同学和老师对她的印象是安静、内向、少言寡语。平日她只是来往于校区和宿舍之间,唯一的外界活动便是逛书店。据她同学说,在书店曾多次看到一个男人和尹爱君搭讪。而她的舍友也提供消息,尹爱君曾说过她在书店认识了一个作家,还送她一本诗集。但在她遇害之后,警方并未在宿舍里发现那本诗集。通过几个同学的描述,警方作了素描画像,很快找到了那个所谓的“作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来自古都大学校内。

    古都大学自20世纪80年代初开办了一个作家班,至今断断续续已经办过十几届。这个作家班属于成人办学,班上的学生主要是一些文学爱好者,也有一些小有成就的作家想要混个本科文凭的。他们大多来自本地以及周边地区,年龄偏大,有一定经济基础,而且为了保持清静的创作环境,他们大都选择在学校周围单独租房居住。

    当时学校里只有一个“94届作家班”,班上一个名叫许三皮的学生,便是在书店与尹爱君有过接触的那个男人。

    许三皮,本地人,当年30岁,曾在一些报纸和杂志上发表过诗歌和文章,他在青鸟路附近租住了一间有院落的平房。

    警方很快控制了他,在进行审问的同时,对他的住处进行了细致搜查。

    许三皮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杀人,也矢口否认送过尹爱君诗集,但警方偏偏在他家中搜到一本。经尹爱君舍友辨认,与其曾带回宿舍的诗集封面相同。面对证据,许三皮仍然百般狡辩,说诗集不是他买的,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他家中。警方又让他解释,为何在他家里未发现任何刀具。许三皮说他平日在学校食堂吃饭,家里不开火,所以未买过刀具。讯问房主,房子前后已经租出去好几拨了,他也想不起来有没有刀具在家。

    除此之外,警方在房子和院落里未发现作案痕迹和死者血迹。但许三皮供词前后矛盾,有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租住地点与尹爱君最后出现地点吻合,且缺乏不在场的人证,可谓嫌疑重大。让专案组未想到的是,正当他们准备对许三皮加大力度审讯的时候,却接到市局放人的命令。

    此后,专案组只能在暗中监控许三皮的行踪,但未发现可疑之处。直到几个月后,许三皮远走美国。

    案件卷宗中,关于许三皮的调查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放下手中的卷宗,韩印皱紧眉峰,眼神放空地呆坐了半天。为什么许三皮会突然被释放?是不是受到了某种阻力?他又为什么着急忙慌地跑到国外?这个许三皮现在在哪儿?会不会又出现在本市?会不会是“1??18”碎尸案的真凶?与“1??4”碎尸案有没有关系?

    这是个值得追查的目标!

    韩印收回视线,重落在卷宗上。该份卷宗明显比先前看的要陈旧不少,且皱褶明显,想必对“1??18”碎尸案一直无法割舍的付长林,一定多次翻阅过这份卷宗。

    “对,明日一早找付长林详细了解一下这个许三皮,也许卷宗上没有记载的一些东西,都尽在他的掌握中。”

    韩印睡前,做了这个决定。

    早晨,在招待所大堂,韩印碰见蹲坑监视冯文浩一夜的康小北。两人一起到餐厅吃早餐,康小北顺便向他汇报了这几天对各嫌疑人的调查情况。

    每个人都有秘密!正如韩印先前说过的这句话,在对几组嫌疑人进行跟踪调查后,果然发现了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

    黄传军离婚后,前妻改嫁。2011年,在机缘巧合下,两人竟又旧情复燃。据他前妻说,两人经常会趁其现任丈夫出差之际偷偷幽会,为避免被周围邻居撞见说闲话,一般都选择在酒店开房。元旦前夜到次日上午,她和黄传军一直待在一起。随后查阅酒店监控,证实了她所说的的确是事实。

    与黄传军夫妻俩纠缠不清的糊涂关系相比,刘湘明的问题更令人瞠目结舌。

    刘湘明闪婚又闪离以及他一直未找女朋友,原因是他是一个同性恋。他几乎每天下班之后,都会与一些“圈内人”在酒吧等娱乐场所厮混。一位帅哥大方地承认,元旦假期期间,他与刘湘明一直腻歪在家里。

    而王伟、薛敏夫妇二人的生活则比较正常。单位同事以及周围邻居对他们的关系,总体评价还是不错的。只是由于薛敏出身高干家庭,从小娇生惯养,身上难免有一些任性骄横的毛病。偶尔会不分场合,发点儿大小姐脾气让王伟难堪。好在王伟性格好,又能够包容她,两人家庭倒也相安无事。他们有一个8岁的儿子,因为读书的原因长年生活在爷爷奶奶家。元旦假期中,邻居未曾留意到两人的具体动向。但有邻居说,元旦假期后第一个工作日,也就是1月4日早晨,见到王伟驾车载薛敏上班,彼此还亲切地打过招呼,没发现有何异样。

    就以上调查结果来看,这三组嫌疑人基本可以从案子中排除,目前嫌疑最大的当属冯文浩。

    从冯文浩的活动情况分析,他可能确在酒吧后巷出租屋聚集的地方有个“窝”,这就意味着,他有独立的空间囚禁被害人以及分尸。他失踪的几小时里,可能是到出租屋中重温快感。但有一点令韩印很困惑,如果他觉察到警方的跟踪,为何还要执意前往呢?他究竟意欲何为?

    韩印叮嘱康小北盯紧这个冯文浩,吩咐他派几个人手带上冯文浩的照片,到出租屋周围让居民辨认一下,看能不能摸到他的窝。

    吃过早餐,二人分头行事。按照昨夜计划,韩印要找付长林了解许三皮的情况。没想到刚走到古楼分局门口,便恰巧碰见从楼内大步流星走出来的付长林。

    付长林麻利地打开车门,正要坐进去,韩印快步上前叫住他:“付队,等一下,有个情况想向您请教一下。”

    付长林停住身子,扶着车门,不耐烦地说:“什么情况?”

    “是关于许三皮的。”韩印说。

    付长林怔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韩印一眼,冷冷地说:“他的情况,卷宗上写得很清楚,你自己看吧。”

    “我觉得不是那么清楚吧,我想了解卷宗以外的真实情况。”韩印微笑一下说。

    “卷宗以外?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付长林哼了哼鼻子,说完身子便钻进车里。

    韩印晓得付长林对自己印象并不好,而许三皮事件若真的牵扯黑幕,他也不会轻易向他这个外人透露。当然,他也很清楚付长林最在意什么,如果想让他痛快地合作,怕是只能把话题往“1??18”碎尸案上引了。

    想罢,韩印忙伸手扶住车门,急促地说:“付队,我知道您对许三皮在‘1??18’碎尸案中逃脱追查一直无法释怀。和您一样,我也认为他在‘1??18’碎尸案中有重大嫌疑,并且他当年与尹爱君有过近距离接触,即使他不是‘1??18’碎尸案的凶手,也很可能与‘1??4’碎尸案有关联。我们完全可以借着眼下的案子,再对他进行一番周密调查,从而揪住他的狐狸尾巴。前提是,您必须告诉我关于他更多的事实。”

    付长林盯着韩印犹疑一阵,转头冲副驾驶座位努努嘴示意韩印上车。韩印忙不迭地绕过车头,坐进车里。

    付长林点上一根烟,猛抽几口,侧着脸盯着韩印思索一会儿,开口说道:“你是想问,当年我们为什么会突然停止对许三皮的调查,对吗?”

    “对。”韩印点头,“既然他嫌疑重大,为什么会轻易放过他?”

    付长林剧烈地咳嗽一阵,脸上神情复杂,似乎有些酸楚,又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事情真相我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当年专案组组长被领导叫去开了个会,回来便以证据不足为由宣布放人。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通过暗中调查,发现许三皮竟有很深的背景。他有一个叔叔,当时是本市一家大型民营企业的负责人,与市里领导过往甚密,有不错的交情。他叔叔膝下无子女,对家族单传的许三皮很宠爱,我们暗地里分析,可能是他通过市里的某位领导向局里施压,逼迫放人。”

    “这不是违纪的行为吗?局里也太没有原则了吧?”韩印问。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不过可以肯定,局里受到了某权力层的压力。”付长林咬咬嘴唇又说,“不过客观些说,专案组当时也的确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许三皮是凶手。屋里屋外都没有血迹,没发现作案工具,在他住处找到的那本诗集上竟也未发现任何指纹,估计是被人仔细地擦拭过。”

    “由此看来放人虽略显仓促,但也有足够理由。”韩印说。

    “可以这样说。”付长林淡淡地说。

    “那您为何至今还耿耿于怀呢?”韩印见付长林面露诧异,笑笑说,“我见那份卷宗已经被翻烂了,想必您一定时常取出翻阅。”

    付长林也难得笑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对韩印展露笑容,笑容中带着丝赏识,带着肯定的语气说:“你很敏锐,分析得很对,这么多年我心里确实从未放弃对许三皮的怀疑。如果他心怀坦荡,用得着通过关系脱身吗?更为可疑的是,几个月后文凭到手,许三皮便在叔叔的关照下火急火燎地出国了,实在有避风头之嫌。”付长林叹息一声接着说,“只可惜当年咱们的法证检验技术还很落后,若是放到现在,一定会在那间小院里发现血迹的。”

    “那间小院还在吗?”韩印问。

    “早拆了,盖成宾馆了。”付长林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你猜怎么着?宾馆的投资人就是许三皮的叔叔。”

    “这还真有些问题。”韩印点点头,顿了顿,问道,“许三皮出国之后的情况怎么样?我想,您一定不会不知道吧?”

    付长林再次笑了笑,说:“看来我真的有些低估你了,你很懂得循循善诱,是个做预审的好材料。”

    韩印附和地笑笑说:“我可没有审问您的意思啊!”

    付长林摆摆手,表示不介意,随即正色道:“我通过一些调查得知,许三皮在国外那几年过得并不怎么如意。没继续上学,也不工作,整日游手好闲,经济来源主要靠叔叔汇款,结了一次婚,不长时间便离了,后来终于熬不住,于2007年黯然回到本市。”

    “这么说,他现在在本市?”韩印插话问。

    “对。”付长林说,“从他回来,我一直注意搜集他的动向。这小子倒也老实,可能是经过国外生活的历练,人变得踏实了些,潜心写了几本小说,还混进了市作协。不过,那几本书没给他带来什么名气,倒是靠着叔叔的财力和面子一直出没于所谓的上流社会。你等一下……”付长林说着话,突然打开车门下车,在后备厢里捣鼓一阵,手里拿着一本书又坐回车里。他将书递给韩印说,“这是他回来之后出版的第一本书,不知道出于什么意图,内容中有很多影射尹爱君碎尸案的情节。我反复看过多遍,没发现什么破绽。你是专家,带回去研究研究吧!”

    韩印接过书,薄薄的一本,封面很简单,灰暗的色调,没有图片,只有书名和作者署名,书名为《礼物》。

    正打量着书,听见付长林轻咳一声,韩印抬起头,付长林便一副恳切的表情,说:“我明白,你和小叶主旨是要解决‘1??4’碎尸案,但如果你真的发现了‘1??18’碎尸案的突破口,能否通知我一下?”

    韩印迎着付长林热切的目光,点点头说:“您放心,我知道那案子在您心中的分量,有消息我愿意和您分享。”

    韩印斟酌了一下,便把余美芬的情况以及自己对她的分析详细说了一遍。付长林十分振奋,摆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末了沉静下来,又对韩印说:“对了,我得到消息,许三皮最近又出了一本书,今天下午两点会在新华书店大堂搞一个小型新闻发布会。本来我想去摸摸底,现在看来,这个任务你去正合适,你的观察一定比我更敏锐……”话说到最后,付长林的言语中已尽显对韩印的信任。

    也许是被付长林的诚意感动,临别前,韩印又帮他解除了埋在心中十几年的一个疑问——尹爱君究竟是何时遇害的?韩印也是受虐童案的启发,王莉和王虹失踪后都有被捆绑的经历,她们一个活过了24小时,一个迎来了解救的机会,而尹爱君的手腕以及脚腕并未发现捆绑痕迹,意味着她遭到强奸后即被杀死。

    与付长林分手后,韩印盯着手中的书,心里盘算着距离下午两点还有四五个小时,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读读这本《礼物》,准备充分了,再与许三皮过招儿会更稳妥。

    回到招待所,潜心研读,略过中饭,一直到叶曦打来电话,韩印才从书中的情景中缓过神来。

    不大一会儿,叶曦来到招待所,韩印将自己早上和付长林碰面的情形说给她听。叶曦拿起书打量一会儿,问:“这书分析得怎么样,有发现吗?”

    “文笔不错,文风貌似某红极一时的作家,内容上没什么特别,影射尹爱君的描写与她本人的真实情况风马牛不相及。作者对人物的设定符合他自身的交际圈,相比较初入高校的外地学生要成熟很多。关键是书中未有‘隐形证据’出现,作者所涉及的案情与公众知道的一样,而且有的地方因此还显示出一些牵强……”

    韩印还未说完,叶曦俏皮地抢着说:“但是,一定还有‘但是’对吗?”

    韩印“呵呵”笑了两声,从叶曦手中拿过书,翻到封面勒口,指着作者简介说:“但是这里有些问题。许三皮是古都大学作家班94届本科毕业生,按道理,这份作者简介中应该提到这一经历,而实际上被忽略掉了。我不知道这是编辑犯的错误,还是许三皮有意识要隐去的,从而撇清和尹爱君碎尸案的关系。”

    “我现在真的糊涂了,依你的分析,此人若是在‘1??18’碎尸案中有作案嫌疑,那么他就不会是‘1??4’碎尸案的凶手。可是我们又不能轻易下这样的结论,也不能随便排除他在‘1??4’碎尸案中的嫌疑,总之都得查。”叶曦叹了口气,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看来两起案子必定要混淆在一起查了,真不知道这样是有利,还是在浪费时间。”

    韩印笑着说道:“你这是对我有些不信任喽?”

    “不。”叶曦也笑着解释,“不单单是你,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楚,咱们到底是在查哪件案子。”

    “那就索性一起办了,若是都查出真相,那可是奇功一件啊!”韩印继续玩笑。

    “我还真不敢想会有那么一天,我现在就是盼着赶紧把‘1??4’碎尸案凶手抓到,千万别再出现被害人了。”叶曦一副怅然的表情说。

    “是啊!”韩印表情严肃起来,“凶手继续作案是早晚的事,我们一定要争取在他再次作案之前抓住他。”

    “嗯,有你协助,我有这个信心。”叶曦目光坚定地望向韩印,随后抬腕看看时间说,“现在快两点了,我陪你去会会这个许三皮吧。”

    新华书店。

    韩印和叶曦赶到时,发布会已经开始。场面还算隆重,j市的各大媒体都有记者出席。不过,这恐怕和许三皮本人的号召力无关,大多数媒体是冲着他广告大客户的叔叔的面子而来的。

    发布会现场,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站着一个剃着锃光瓦亮的光头、身材高大、脸盘超大、戴着一副黑色大框眼镜的男人。他手持麦克风正像煞有介事地介绍着新书的创作历程,想必这个人就是许三皮了。

    韩印和叶曦在四周随意转了转,等待发布会结束。

    为了配合宣传,书店将许三皮的新书以及先前出版过的几本小说,统一摆放在售书区显眼位置上。韩印逐本翻看一番,发现所有的作者简历中都未提到他就读古都大学的经历,也许是古都大学那一段的生活,给许三皮留下的印象并不美好,所以他并不愿意提及。

    好容易挨到新闻发布会结束,叶曦和韩印第一时间在后台堵住正欲离开的许三皮。叶曦亮出警官证,许三皮挂着一脸轻佻的笑容,从上到下打量着她,油腔滑调地说:“美女警官你找错人了吧?本人可是一等一的良民,整天奋笔疾书,为祖国精神文明建设添砖加瓦,可没时间犯错误啊!”

    “辛苦了,我代表祖国人民感谢你。”叶曦冷笑一声,顺着许三皮的口气说,“能否告知祖国人民,元旦假期那几天,你都是在哪儿添砖加瓦的?”

    “为什么问这个?”许三皮看似很诧异。

    “年初发生的碎尸案听说了吗?”韩印盯着许三皮问。

    “听说了啊!”许三皮仍是一脸茫然,“那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也没说和你有关系,我们只是例行调查而已。”叶曦答道。

    “我还是不太明白,例行调查也不该扯上我吧?”许三皮面露不快,不依不饶地说。

    “我们办案是有纪律的,案件细节实在不方便透露,所以麻烦你还是配合我们一下。”场面有些僵,叶曦娇媚地笑了笑,缓和语气说道。

    叶曦的笑容足以融化积雪,连韩印这种心性淡漠之人都禁不住怦然心动,何况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许三皮。叶曦突然转变了态度,让他很是受用,面色即刻明媚起来,略微回忆了一下说:“元旦前夜那晚,我和几个朋友在饭店喝酒,一气儿闹腾到下半夜,后来我喝多了,还是朋友送我回的家。第二天中午起来,浑身不舒服,头疼得厉害,还一个劲儿地吐,上医院一查,说是酒精中毒,住了一星期医院。”

    “医院是我家附近的医大附属二院,当晚喝酒的朋友都有……”未等叶曦再发问,许三皮讨好似的主动提及了医院的名字,以及当晚和他在一起喝酒的朋友。

    叶曦掏出记录本记下许三皮朋友的信息,冲他笑笑以示谢意。许三皮有点儿蹬鼻子上脸,带着一副亲昵的口气,调侃道:“不带这样的啊,总不能咱这城市出碎尸案都和我有关系吧?不过,若是因此能多见几次您这样漂亮的警花,我倒是十分乐意。”

    “既然你主动提及碎尸案,那咱们就聊聊尹爱君吧。”韩印适时接下话来。

    许三皮撇撇嘴,貌似对自己的失言颇感懊悔,局促地移动了下脚步,支吾着说:“那案子有啥可说的?该说的当年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真的和我没关系。”

    “既然你是清白的,不妨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可以吗?”韩印说。

    “好吧,你问吧。”许三皮不情愿地点点头。

    “你和尹爱君是怎么认识的?”韩印问。

    “其实我和她也没有多熟,只是在书店见过几回,都是古都大学的学生,遇到了就随便聊几句。”

    “那本诗集既然不是你送的,怎么会出现在你家里?”

    “这个我说不清楚。”许三皮一脸无辜状,但眼睛里隐约闪出一丝狡黠的光芒,顿了顿,接着又说,“我这人好交朋友,当年整天都有一大帮子人在我那儿聚会,进进出出的,没准儿是谁落在我那儿的。”

    韩印点点头,陷入短暂的沉默——许三皮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诗集的出现”是有人对他栽赃陷害,可他并不直言。这种突然而来的谨慎,意味着他确实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想必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某个人选。好吧,倒要看看他会交出一个什么样的人选,韩印干脆点破他的意图,问:“你觉得是谁想陷害你?”

    “这个,这个,不大好说,我也是瞎琢磨,说得不一定对。”许三皮装模作样推辞两句,紧接着又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觉得可能会是‘马文涛’。他当年在青鸟路附近开了一家书店,业余时间也会搞些文学创作。我俩当时处得不错,经常在一起交流,彼此也时常串门,我在他的书店里碰见过尹爱君很多次。”

    “这么说,他和尹爱君也很熟?”韩印问。

    “对,尹爱君每次去,马文涛都特别殷勤,准是想打人家女孩的主意。”许三皮咬着牙恨恨地说,“我估摸着就是这小子送了尹爱君一本诗集,把人家祸害了,又跑到人家宿舍把诗集偷出来,扔到我那儿想嫁祸给我。”

    “这些话,当年你为何未对专案组说过?”韩印问。

    许三皮挠挠头,一副委屈的样子:“当年你们警察认准了人是我杀的,昼夜对我审讯,我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什么都忘了。再说,那时候我也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也就是这几年没事的时候,偶尔想到当年的案子,自己分析,有可能是被那小子陷害了。”

    “你和马文涛现在还有联系吗?”

    “早没了,出国之后就没再见过面。”

    “除他之外,当年在你周围,还有谁你觉得有可疑之处?”

    “这我就不能乱说了。”许三皮摊摊手,转向叶曦,殷勤地说,“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在东豪大酒店,我叔叔帮我搞了个新书庆祝酒会,一些当年在古都大学周边结交的好朋友也会出席。您二位若是愿意赏光,可以自己试探一下他们,省得你们东奔西走了。怎么样,能赏光吗?”

    许三皮说出这番话,韩印差点儿笑出声,心想这孙子泡妞还真有一套,想讨好叶曦,这种理由也能想得出来。

    叶曦见韩印用揶揄的眼神瞅着她,便也有心逗逗许三皮,妩媚笑着,娇声道:“你不怕我们搅了你的酒会?”

    “不怕,不怕。”见叶曦冲自己撒娇,许三皮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应道,“只要能见到你,比什么都重要啊!”

    “你动机不纯呢,我得好好想想。”叶曦眨着眼睛说。

    “放心,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你们。”许三皮急赤白脸地辩解。

    “嘻嘻,那帮我们又是为了什么?”

    许三皮被叶曦一通挑逗,有点儿找不到北了,言语更加轻佻起来:“好吧,我承认,你很漂亮,我想泡你。”

    叶曦冷笑一声,冲韩印使个眼色。两人即刻转身,未有任何交代,扔下花痴一般的许三皮,悠然离去。

    许三皮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傻呵呵地冲两人背影喊了一嗓子:“东豪大酒店,二楼宴会厅,7点开席,最好穿正式一些啊……”

    韩印和叶曦并不回应,忍着笑一直走出书店。

    坐进车里。

    韩印调侃叶曦道:“怎么样,人家这可是*裸地要追你啊!”

    “得了吧!这种以无耻作率真的浮夸子弟我才不稀罕!还作家呢,我看就一臭流氓,见到个女人就跟花痴似的。”叶曦一脸的不屑,“不说这个了,你觉得许三皮有疑点吗?”

    韩印正色道:“他既然敢说元旦假期住在医院,又说出几个能为他证明的朋友,估计应该和‘1??4’碎尸案没牵连,当然还需去医院核实一下。不过,当我提到尹爱君时,许三皮明显紧张了,虽然身子还是正对着咱们,但‘右脚不经意地转向外侧’,这是一个下意识对话题回避、想要逃离的表现。”

    “这么说,他确实与尹爱君碎尸案有关?”

    “还不好说,不过这小子的确有些古怪,时隔这么多年突然抛出一个嫌疑人来,不知是什么用意?”

    “也许他被你问急了,随便说出一个人选,或者心虚,想借此分散咱们对他的注意力,又或者那个马文涛确有可疑。”叶曦随口说出几种可能性,顿了一下,兴奋地说,“如果他所言属实,那马文涛就有可能是‘1??18’碎尸案的凶手,是不是?”

    韩印不置可否,也未如叶曦一般兴奋。这许三皮都四十五六岁的人了,说话还是一副嬉皮笑脸不靠谱的模样。他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不得不令人存疑。还有,为什么当年在将陷牢狱之灾时,他没有向专案组交代马文涛的嫌疑,而自己与叶曦短短的几句问话,就让他说出了那个名字?韩印才不会相信他的那番托词,“挠头”的举动明显是在说谎。

    韩印沉吟一阵,说:“马文涛经营的书店在青鸟路附近,想必当年一定接受过警方的排查,估计卷宗里会有他的记录,待会儿你送我到积案组,我找下卷宗研究研究。另外,你找人调查一下马文涛现在的信息。”

    “行。马文涛的事,我亲自去办,若是能先解决了‘1??18’碎尸案,那也算有个交代。”叶曦说。

    回到分局,韩印下车之前,叶曦突然想起许三皮的邀请,询问韩印去是不去。

    “酒会那种场合乱哄哄的怎么查案?”韩印知道许三皮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是为找个亲近叶曦的机会,随口编了个理由,便笑说,“人家的邀请可是冲着你的,我去不去可有可无。”

    叶曦使劲吸了吸鼻子,笑说:“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有人吃醋了吗?”

    叶曦如此说,韩印反倒不好意思了,过了一会儿说:“那就去吧,也许人家是诚心要帮咱们一把,如若不然,也可以借机深入了解一下他。”

    决定好要赴宴,叶曦和韩印约定了晚上碰面的时间,便各自忙去。

    韩印来到积案组,果然找到了马文涛的调查记录。

    马文涛,当年28岁,本省z市人,案发时于古楼区青鸟路144号经营“文涛书屋”。由于其书店与尹爱君最后出现地点相近,故被专案组详细调查。马文涛承认尹爱君曾去过书店租书,但否认她失踪当日光顾过。“文涛书屋”是一栋街边门头房,共有两层,一层用于经营,二层为居住区域,是马文涛在两年前租下的。警方随后对整个书店进行了仔细勘查,未发现命案痕迹,遂排除马文涛的嫌疑。

    虽然韩印未正式提过“1??18碎尸案凶手的画像报告”,但其实在他心里早已生成一份。手上的这份卷宗中对马文涛的记录非常简短,可已有多处符合他心中的那份报告。其一,年龄符合;其二,籍贯位于古江以北城市;其三,是与尹爱君相识之人;其四,有独立的空间;其五,初始接触地即凶手的工作地点;其六,上班时间可自由掌控……

    信息交叉对比,马文涛确有嫌疑,且嫌疑重大,韩印不禁开始认可许三皮证词的真实性,心下也大为振奋——好吧,开足马力,在攻克“1??18”碎尸案的同时,不放松对“1??4”碎尸案的调查,争取一并解决掉!

第十八章 宿舍血字

    傍晚6点半,按照和叶曦约定的时间,韩印准时候在招待所门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从作家名气上说,许三皮恐怕只能用默默无闻来形容了。当然,一个作家的号召力,一本书的畅销与否,并不完全取决于写作能力,你开个新闻发布会,高调炒作一把,无可厚非。可书还没怎么卖,就像煞有介事地搞什么庆功宴,多半属于虚荣心作祟。还要求西装礼服出席,暴发户习性尽显,很是让韩印反感。话虽如此,还是不能失了礼数,韩印从行李中取出西装,让招待所服务员帮着熨烫平整。此时,他一身深色修身西装,内衬浅色蓝格衬衫,斯文儒雅的气质中便又多了份清爽帅气。

    等了大概两分钟,叶曦的车子停到韩印身前。

    坐进车里,韩印只觉眼前光彩照人。叶曦妆容比平日稍艳,一身银色触膝小礼服,*若隐若现,肉色丝袜搭配与礼服同色系高跟鞋。雍容俏丽,完美好身材一览无余。

    韩印不觉有些痴了。

    叶曦伸手在韩印眼前晃晃,妩媚含羞,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韩印这才觉察自己失态,窘迫地收回在叶曦身上的视线,脸上一阵温热。他试着想来点儿幽默掩饰窘境,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尴尬地傻笑两声。笑罢,心里一阵懊悔,生怕自己花痴的表现,让叶曦误会他也是一个俗气猥琐的男人。

    见自己的一句问话,让韩印如此尴尬,叶曦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说:“马文涛的卷宗研究得怎么样?”

    “的确有些嫌疑,值得深入调查一下……你那边情况怎样?”提到案子,韩印显得自然多了,将卷宗中马文涛的记录以及自己的分析对叶曦交代了一遍,之后又问起叶曦那边的进展。

    “没什么收获,他当年开书店的位置是找到了,但那片区域早已拆迁盖起了新楼,原来在那块儿做书店生意的也都转向别处,马文涛的去向就更不得而知。我派了几个人,让他们争取找到一些老业者,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消息。”

    “嗯,实在找不到,便只能到他老家走一趟了。”韩印说。

    交流过马文涛的信息,时间也差不多了,叶曦发动车子,驶向东豪大酒店。

    东豪大酒店是j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装修大气,富丽堂皇。韩印和叶曦穿过宽大气派的大堂,乘上电梯来到二楼宴会厅。

    电梯门打开,许三皮正于宴会厅门口迎客,眼见叶曦款款出现,两眼放光,圆圆的大脸盘即刻笑开了花,像个大包子蒸开了褶儿。他快步迎向叶曦,死死握住叶曦的纤手来回揉搓着,带有邪气的双眼,贪婪地将叶曦由上到下欣赏个够。待发觉叶曦身后的韩印,脸上现出一丝妒意——不管是仪容还是装束,韩印和叶曦看上去简直是天生一对。

    在许三皮殷勤的引领下,韩印和叶曦走进宴会厅。

    酒会是自助形式,此时已是宾朋满座。叶曦稍微打量一下,多为本市富绅名流和一些出名的浮夸子弟,如此多人前来恭贺许三皮这个三流作家,看来他是深得叔叔宠幸。

    许三皮作为宴会主人,自然要照顾全场,把叶曦和韩印引到餐台边便暂别忙去。

    叶曦的关注率自不必形容,时不时地,总会有男人炽热的目光侵袭过来,搞得身旁的韩印浑身不自在。叶曦倒是一直保持着居宠不惊、落落大方的模样。

    许三皮满场飞奔,春风得意,神采飞扬,先前的承诺看来早已抛诸脑后。韩印和叶曦本就厌弃此种场合,待了一段时间便觉索然无味,想要暗自离场。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喊着叶曦的名字。

    叶曦转过身,见一身着艳色礼服、浑身珠光宝气的女人正在喊她。相互照面,那女人哇地大叫一声,惊喜道:“你是叶曦吧?老同学,好多年没见了。”

    叶曦走近,也认出老同学,欣喜地说道:“是姗姗吧,这么巧在这里碰见你,你还是那么漂亮啊!”

    “哪儿有你漂亮?当年你可是出了名的校花!”女人带着一丝羡慕赞叹一句,又试探着问,“怎么样,老公在何处高就啊?”

    “我还没结婚呢!”

    “还是你想得开,不像我,早早地嫁人生孩子,现在就是黄脸婆一个,好在还算嫁了个好老公……”女人说出老公的名字,有意无意挥挥手,无名指上一颗巨大的钻戒,闪闪发光。

    “你好厉害,嫁了这么个钻石王老五……”

    “我是没办法,姿色不足,不趁着年轻早点儿找个好人家嫁了,怕是嫁不出去啊!你不一样,你多漂亮啊,越成熟越有女人味,再多等几年,追求者也少不了!”

    老同学的老公在当地算是有些名气,叶曦随口夸奖两句,她便越发地得意,言语中虽是夸奖叶曦,实则揶揄气味更甚,想必读书时一定时常嫉妒叶曦的美貌,此刻总算扬眉吐气了。

    叶曦不与她计较,仍是一副笑模样,可老同学好像还没揶揄够,故作自怜的,啧啧两声说:“唉,我记得你还比我大一岁,今年应该34岁了吧?看着可比我年轻多了,还是不嫁人好啊!”

    叶曦脸色微变,笑容有些勉强。韩印实在看不下去,适时走过来,挽住叶曦,望着叶曦的眼睛,亲昵地说:“亲爱的,见到老同学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叶曦抿嘴笑笑,回望韩印,露出甜蜜神情:“这是我高中同学李姗姗,这是我男朋友韩印。”

    “你男朋友好年轻,好帅啊,你们是姐弟恋吧。叶曦你可真行,真能赶潮流。”老同学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不少。

    叶曦笑笑,继续深情凝望着韩印,一副爱意浓浓的样子。老同学眼见自己变成了电灯泡,顿觉无趣,撇撇嘴,随便找了个理由怏怏地走开了。

    韩印赶忙放开叶曦,不想叶曦反倒揽住他胳膊不放:“嘻嘻,想反悔啊?”韩印还未反应过来,叶曦又主动抽出手臂,恶作剧般笑道,“哟,小男生,脸红了,呵呵!”

    韩印也是30岁的人了,怎么就成了叶曦眼中的小男生?他不服气,正要辩解两句,许三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

    “来的人太多,我都得照应两句,怠慢了叶警官,实在抱歉啊!怎么样,酒会还不错吧?”许三皮一身酒气,说话时直勾勾地盯着叶曦,好像韩印不存在。

    “酒会好不好和我没关系,我是冲着‘人’来的。”叶曦抿嘴,笑容有些暧昧。

    许三皮以为叶曦口中那个“人”是他,抑制不住一脸的兴奋,说:“冲叶警官这句话,其他人就无所谓了,由此刻开始,在我眼里,这宴会厅就只有您一位来宾。”

    叶曦翘翘嘴角,讥笑道:“您太抬爱了,不过您好像有点儿误会,我说的人是先前您承诺过要引见的人。”

    叶曦这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到许三皮头上,激动的神情瞬间凝滞了,勉强地说:“噢,这,这,我没忘,是来了两位,走,我帮您介绍一下吧。”说罢眼珠一转,狡黠笑道,“不过,介绍之后,您可要陪我跳支舞。”

    “见到人再说。”

    叶曦不置可否,许三皮便识趣地前头引路,二人紧随其后。

    由宴会厅东侧走到西侧,眼见两男两女举着酒杯聚在一起亲切交谈,许三皮带着二人过去,为彼此介绍。

    这是两对夫妇。其中个子不高,稍微有些秃顶、下巴留有一撮儿山羊胡子的男人叫孙剑,是一家图书出版公司的总裁,身边是他爱人,在税务部门工作;另一个男人叫牟凡,是知名作家,身边的爱人曾是非常出名的图书策划人,目前处于半隐退状态,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新加坡,照顾在那儿读书的女儿,这次是专程赶回,祝贺许三皮新书上市。

    孙剑和牟凡都是许三皮在古都大学求学时认识的,二人当时也租住在青鸟路的平房区,靠在街头摆书摊谋生,二人也都是文学爱好者……

    牟凡这个名字,韩印早有耳闻,近两年他创作的一系列丛书卖得很火,算得上是一名畅销书作家。没料到今天竟见到真人,韩印不禁仔细打量。

    牟凡身高超过一米八〇,身材瘦削但很结实,面庞清癯,棱角分明,一头长发,后及肩部,前及眉梢,配合下巴的胡楂儿,粗犷中带着优雅,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成熟男人气息。

    此种场合和氛围实在不便打扰人家,韩印和叶曦与几个人打过招呼认识了一下,又简单聊了几句,然后记下孙剑和牟凡的电话以及居住地址,便礼貌地走开了。

    与孙剑和牟凡会面之后没过多久,宴会厅灯光暗淡下来,浪漫优雅的华尔兹音乐随之响起。许三皮正想邀请叶曦,却发现叶曦和韩印已经在舞池中翩翩起舞,而且二人表情甚是亲昵,气得他直跺脚。

    一曲终了,韩印和叶曦松开彼此,突然感觉到手机的振动。他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又传出那个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

    “帮我!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要我怎么帮你?你到底是谁?不知道你是谁,我怎么帮你?”

    “我是谁?我是谁?我也想知道我是谁。”

    “那好吧,既然这样,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在哪儿?我好像在宿舍的床上……”

    见韩印怔怔地擎着电话,叶曦觉察到了异样,紧张地问:“又是那个骚扰电话?”

    韩印点头,皱着双眉:“她说她在宿舍的床上。”

    “宿舍的床上?”叶曦想了想,心思一动,“她口中的宿舍会不会是尹爱君的宿舍?”

    “古都大学,四号宿舍楼,304房间。”韩印一个激灵,“走,去看看便知!”

    叶曦和韩印迅速离开酒店,发动车子,一阵疾驶。

    半个多小时之后,两人赶到古都大学宿舍区,与值班保卫简单交涉几句,在两位保安引领下,来到四号宿舍楼前。

    大楼漆黑一片,毫无声响,透着慑人的阴森。

    韩印伸手握住宿舍大门把手欲要拉开,两个保安顿生一脸恐惧,怯生生强调,大概十分钟之前,他们在宿舍楼附近巡视过,没发现任何异样。韩印明白保安是不想进楼,便借了二人的手电,将他们打发掉。

    进楼之前,韩印体贴地脱下西装外套罩在叶曦身上,叶曦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背,眼神很温暖。

    打开门,踏上楼梯,二人来到304室的门口。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

    用手电在室内搜寻一番,看不出异样。二人分析,许是几分钟前保安的巡视,惊着了“目标人物”,“目标人物”躲藏起来了,于是二人便又在整个楼内仔细搜寻。

    搜寻同样是无果,二人返回304室。

    叶曦不经意将手电照向窗户,随之发出一声惊叹:“韩老师,你看,这窗户上是什么?”

    顺着叶曦手中手电的光束,韩印看见玻璃窗上印着三个鲜红鲜红的大字——“尹爱君”!

    韩印倒吸了一口凉气,走到窗前,凑近红字。字迹还未干涸,应是新鲜落下,闻了闻,腥腥的,好像是血。

    “好像是血!”韩印冲身旁的叶曦说。

    叶曦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说:“让法医过来取证化验一下就清楚了。”

    20分钟后,出现在宿舍门口的是特邀法医顾菲菲。

    叶曦有些意外,说:“你怎么亲自来了?大半夜的,让值班法医来一趟就行啊!”

    “我跟他们交代过,凡是有关‘1??4’碎尸案的法医证据,都要我亲自经手。”顾菲菲并不领情,冷着脸走进室内,冲韩印和叶曦身上打量几眼,翘翘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但还是被叶曦察觉到了,看了看她和韩印彼此的装束,不禁万分尴尬,张张嘴,想要解释,可顾菲菲好像并不感兴趣,径直走向窗边。

    顾菲菲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根棉签,在红字上蘸了蘸,随后又从工具箱中取出一只标着“酚酞试剂”字样的塑料瓶,拧开盖子往棉签上滴了一滴,白色棉签瞬间变成粉红色。

    “是血。”顾菲菲肯定了韩印先前的猜测。

    “是人的吗?”叶曦追问。

    顾菲菲没理会叶曦,兀自继续手中的动作。她重新取出一根棉签,又在红字上蘸了蘸,从工具箱中拿出一瓶血清试剂,打开盖子,将蘸着血迹的棉签伸进瓶中搅了搅,关上盖子,使劲摇晃几下。顾菲菲在工具箱中翻找一番,手中又出现一个外观类似验孕棒的测试工具。她将溶入血迹样本的试剂,滴入测试工具头部的一个小孔中,中间的试纸上便显出两道红色横线。

    “血清检验呈阳性,是人血。”

    顾菲菲说着话,再次提取一份血迹样本,装进专用存放管中,以备dna检测使用。

    是人的血?应该是给韩印打电话的那个女孩的,可那个女孩究竟是谁呢?难道真会是……韩印与叶曦无声对视,双眉皱得紧紧的,神色中都有几分犹疑不定,似乎他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了什么。

    “这血会不会是尹爱君的?难道当年遇害的另有其人?”叶曦忍不住脱口说出。

    “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我始终不理解,为何当年不对尹爱君的父亲取样?就算没有条件进行dna检测,起码要配一下血型啊!”接下话的是顾菲菲。

    叶曦望着韩印,想让他拿个主意。

    韩印思索一阵子,谨慎地说:“看来终究还是要去一趟尹爱君老家,取她父母的dna样本证实一下。”

    “我现在立即回法医室吩咐下去,让他们处理一下手中的这份样本,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一趟尹爱君老家。”顾菲菲主动要求同韩印前往。

    顾菲菲既然主动要求,叶曦便道:“那好,正好我这边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忙,你们俩去应该是万无一失。”

    “余美芬和马文涛都要抓紧查,有线索第一时间通知我。”韩印叮嘱叶曦。

    叶曦点点头说:“知道了,你放心吧。”

第十九章 无头女尸

    这是唯一让她们属于我的办法,她们躯壳已死,但精神已长留我身!

    ——艾德蒙??其普

    工作了一整夜,顾菲菲未见倦容,与韩印在分局停车场会合时,穿了条米色休闲裤,搭配蓝色牛仔衬衫,外罩白色小风衣,一身休闲打扮,反倒比平时显得阳光许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上车之后,韩印本想就她这身小清新装束开两句玩笑,但转念一想,还是别自找麻烦了。顾菲菲一贯喜怒无常,说不定哪句话惹毛了她,再弄得自己难堪。不想,车子开出去不久,顾菲菲竟先开起他的玩笑。

    “韩老师,你和叶队昨夜那身打扮,是要准备私奔吗?”

    “呵呵,私奔?我倒是想啊!可惜是为了办案……”韩印哈哈两声,将昨夜调查许三皮之事大致介绍了一番。

    “就没发生点儿别的?”顾菲菲粉唇微张,露出雪白的牙齿。

    顾菲菲一向以冷感示人,冷不丁这么一笑,虽有些讥诮的味道,但足以让韩印有阳光灿烂之感。

    “没发生什么啊!你觉得还会发生什么别的?”韩印一脸坏笑,故意要逗一逗顾菲菲。

    顾菲菲斜了韩印一眼,又板起面孔,但语气还是玩笑的语气,嗔怪道:“不说拉倒。”

    “真没有什么了。”韩印解释了一句,担心她还不依不饶,赶紧将话题转到案子上,“取完dna样本,最快要多长时间才能看到结果?”

    “以目前的设备,至少要两天。”顾菲菲顺势问,“你觉得,当年被害的真会另有其人吗?”

    “这个不太好说。”韩印面露无奈地说,“关于我的直觉,骚扰电话,还有那宿舍留下的血字,真的让我很难理顺。如果证明当年被害的确是尹爱君,那眼前是谁在装神弄鬼?会是余美芬吗?如果不是她,还会有谁呢?”

    顾菲菲迟疑了一下,说,“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

    “什么?说来听听。”韩印转过头注视着顾菲菲。

    “也许是因为……”顾菲菲顿了一下,抬手理了理发梢儿,避开韩印的目光,把脸转向窗外,“算了,等我考虑清楚再和你说吧。”

    顾菲菲话说到一半又缩回去,让韩印很是纳闷,不过既然她现在不想说,他也不好勉强。

    q市,位于s省中部,距离j市三个多小时车程。进入市境还要再开四十多分钟的车,才能抵达位于城市北郊的尹爱君家所在的前盐镇高沈村。

    一路上还算顺利,韩印将车开进村子的时候,刚到中午。

    村子不大,很宁静,许是午饭时间,路面上行人零星。村中间是一条河,河水泛绿,有鹅鸭在悠闲游嬉。村民的房舍大都建在河岸两边,青瓦灰砖,分布密集凌乱。

    连接小河两岸的是一座木桥,只容得下一辆车通过。过桥不远,遇一村民,经他指点,很快便找到尹爱君的家。

    尹爱君家距河岸不远,院门是敞开的,院里很干净,收拾得井井有条,中间有一棵粗大的枣树,枝繁叶茂,生长得颇有些年头。

    见有人在院外张望,一年老者由房内出来。

    老人个子不高,满头白发,眼神温和,看起来便是一个慈祥的老人。韩印猜想,这应该是尹爱君的父亲——尹德兴。

    果然就是尹德兴。彼此介绍身份,客套几句,老人将韩印和顾菲菲领进屋内。

    房子是挑担房,中间一间是厨房加饭厅,挑着东西两个厢房。看起来人家刚吃过饭,一个老大娘和一个30多岁的女人正在收拾餐桌碗筷。

    大爷说,上年纪的是他的老伴,年轻的那个是他的二女儿,比尹爱君小一岁,已经嫁到市里去了,今天没事回来探望探望老人。

    坐下之后,说了几句闲话,韩印含糊地提出要提取二老的dna样本,但未说出明确缘由。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老人家解释。十几年过去了,失去女儿的伤痛虽不可能完全愈合,想必也在一点一点地淡化。韩印不想因为此行给这个家庭带来任何无端的希望,生怕搅乱老人家本已平静些的生活。好在老人家也没多问,配合地完成样本采集。接着,大娘去烧水沏茶,大爷和小女儿便陪着韩印和顾菲菲说话。

    话题自然还是围绕尹爱君。

    大爷话很少,基本上是问一句说一句,目光盯着桌角,脸上总是含着温和的笑容。身旁的小女儿说起姐姐,眼泪便止不住吧嗒吧嗒掉下来。她恳请韩印和顾菲菲一定要还姐姐清白,这么多年,一些媒体和网络传言,把姐姐形容成一个喜欢摇滚、同时结交很多男友的放*孩,这让做妹妹的很是愤怒。姐姐其实是个特别文静、特别善良、特别懂事的女孩,妹妹说她死也不会相信,姐姐会和地痞流氓混在一起。上学时,她比姐姐低一年级,姐妹俩总是一起上下学,姐姐从来不和陌生人搭讪,而且还时常叮嘱她要注意安全……

    韩印比较关心的是,自尹爱君遇害之后,围绕这个家庭有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事,尤其是最近。

    大爷想了想,说:“最近倒是没有,三四年前曾经有个自称是记者的男人来过家里。带了好多礼物,都挺贵的,还要留下一些钱,我没收。他也没问什么,就是随便聊聊,在屋子各处看看,要了爱君的几张照片便走了。”

    “他大概长得什么样子?”韩印希望大爷能描述一下那个所谓的记者的模样。

    大爷摇摇头:“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有四十多岁的样子。”

    “还有别的吗?”韩印问。

    大爷踌躇一会儿,显得有些犹豫,恰逢大娘沏好茶端上来。老两口对视一眼,大娘暗自点了点头,大爷又犹豫了一阵子,才叹息一声道:“还有一件事,挺玄乎的,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当年你们警察留下一些样本便把爱君火化了,我带回骨灰盒,在后山坟场那儿给孩子立了个墓。有一天傍晚吃过晚饭,我和老伴没事,便溜达到墓地想去和孩子说说话。当时天刚擦黑,还有些光亮,隔着很远我俩就看见孩子墓前好像站着一个人。她背对着我俩,身材啊、个头啊、发型啊、穿着啊,都特别像爱君。我当时边跑边叫爱君的名字,老伴在身后不小心脚底打滑跌了一跤,我回身扶她,再转头人便没了。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可老伴说她也看得很真实。我俩回来一宿没睡着觉,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韩印问。

    大爷说:“我记得很清楚,前年8月。”

    “那以后呢?”韩印又问。

    “没了,就看到过那一次。”大爷回答。

    “二位警官,你们说,姐姐有没有可能还活着呢?”妹妹插话进来说。

    韩印哪能告诉她这就是他们此行要证明的,便支吾着说:“这种事情不能胡乱猜测,你们要相信我们警方,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这话说完,韩印和顾菲菲便起身告辞。

    想着两位警官千里迢迢为了自家孩子的事,连杯水都没喝完就走,尹家人觉得过意不去,便极力挽留二人吃过晚饭再走。韩印和顾菲菲一边感谢人家的好意,一边执意推辞,彼此正客套着,村子里突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紧接着尹家院前跑过一队警察。尹德兴面色一紧,冲着老伴说:“不会是赵老师家的孩子‘也’出事了吧?”

    “说不好,看这阵势估计在附近发现那孩子了。”尹爱君母亲一脸惊恐地说道,说完可能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忙掩饰着转头冲二女儿说,“老二啊,没事你收拾收拾回市里吧,最近也别总回来了,我和你爸挺好的,不用你挂记。”

    “嗯,知道了。”尹爱君的妹妹一脸惊恐地说。

    见一家人紧张的模样,说话又隐晦地遮遮掩掩,韩印和顾菲菲不免好奇起来,韩印问:“大爷怎么了?你们这村子出什么事了吗?”

    “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尹德兴使劲点了点头说。

    尹德兴话音未落,身边的老伴抬手捅了他一下,嗔怪地说:“别乱说话。”

    “我怎么乱说话了,人家也都是警察,说说怕什么?”尹德兴瞪了老伴一眼,没好气地说,然后缓和口气冲韩印和顾菲菲解释,“你们别怪老婆子,是镇里和村里不让往外传的。”

    听尹德兴的口气,韩印意识到这村子准是出了大乱子,不由自主地又坐回到椅子上,身边的顾菲菲也跟着坐下。

    尹德兴接着说:“从上个月开始,先是老李家的二姑娘从镇上下班后不知怎么就失踪了,隔天早晨有人在咱这木桥边发现一个麻袋,打开一看是一具无头的尸体。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听说尸体被切得乱七八糟的,后来通过衣服辨认,正是老李家二姑娘的。这事过了一个星期,老张家大姑娘又不见了,也是从镇上下班后失踪的。隔天中午也是装在一个大麻袋里,被扔在了村委会门口。据说同样被切成好多块,头也不见了。还有昨天,村里小学赵老师的姑娘下班之后就不见人影了,估计这会儿尸体刚刚被找到。”

    “这事闹得特别大,市里都来人了,村里特别嘱咐村民不让出去乱传,说镇里下的命令,怕影响咱这镇子的形象。”尹德兴老伴忍不住插话说。

    “这帮当官的,就怕出事情影响他们的乌纱帽。”尹德兴愤愤地说,“越是捂着,这村子里传瞎话的越多。我跟你们说,现在传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这俩姑娘作风不好,给领导当小蜜,领导把她们玩够了就找人灭口;还有的说这两人都在镇上工作,有点儿小权,准是经济方面不干净,估计被人报复了;更过分的是,传言竟然都扯到俺家爱君身上。那两个姑娘和爱君是同一年生的,生她们那年村子里发了一场大水,岸边的龙王庙被冲垮了,于是现在便有人借题发挥,说那年年份不好,先是爱君被杀,现在又是这俩女孩,说不定那年生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不是胡扯吗?”顾菲菲忍不住插话说。

    “是啊,谁说不是哪,真是太过分了!”尹德兴附和着说。

    看来尹德兴了解的情况还是很有限,具体情况也未必就与尹爱君没关系。同年生的三个女孩相继被碎尸,虽然时间跨度很长,但说不定还真的存在某种关联。韩印觉得有必要与当地警方碰碰头,详细了解一下案情,看看能否找到突破口。

第二十章 云谲波诡

    出了尹家小院,不远处河岸边已经拉起警戒线,两名穿着水衣的警员正将一个大麻袋从河中间往岸上拖。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岸边一众警员立即迎上去接过麻袋放到地上,一个中年模样的警察,看警衔估摸着应该是当地派出所所长,他将系在袋口的绳索打开,扒开一条缝。两个领导模样的人上前瞅了瞅,相互点点头,冲所长示意将麻袋口重新系好,搬到警车上去。

    一部分警员留下保护现场等待技术勘查,其余警员搬着麻袋撤离,围观的群众指指点点一阵嘈杂。突然,人群中一看似已近花甲之年的老大娘,发出“嗷”的一声惨叫,昏倒在地。身边体格粗壮的年轻人,赶紧低下身子将老大娘搀起,他嘴里哽咽地喊着妈妈,眼睛彷徨地盯着警员手中的麻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派出所所长于心不忍,冲娘俩儿走过去,劝慰道:“小亮,先把你妈带回家,还不一定是你姐姐,有消息了我通知你们。”

    “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啊!”大娘缓过气,抽泣着说。

    派出所所长一脸心疼地拍拍大娘手臂:“放心吧赵老师,我心里有数。”

    派出所所长将赵老师娘俩儿劝走,转身的时候被韩印和顾菲菲截住。听闻二人是来自j市市公安局的,所长特别高兴,说正好他们这边想派人去j市交流案子呢!

    所长自我介绍姓吴,又拉着韩印和顾菲菲赶上前面的人,将他们介绍给刚刚那两位领导模样的人。他们一个是q市公安局副局长于波,一个是市刑警队队长房大伟,是本次“高沈村系列杀人案专案组”的正副组长。

    第一起案子的被害人叫李岚,在镇政府林业局工作,第二个被害人叫张丹,在镇电管所工作,二人都与本村青年结婚,与公婆同住。另外,失踪的赵老师的女儿,在镇幼儿园当园长,与丈夫居住在镇中心。三人工作表现良好,未有不正常的男女关系,近期也未与他人结过怨。了解了这三个人的情况,专案组发现她们与尹爱君是同年生的人,而且是小学的同班同学,彼此关系也特别好,联想到尹爱君多年前也是惨遭碎尸,并且本年年初j市方面疑似杀害尹爱君的凶手又再度作案,所以这边专案组就考虑,彼此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这也正是韩印此刻想搞清楚的。他立即将情况反馈到叶曦那儿,叶曦请示了局里领导,表示同意韩印暂时留在高沈村,如果确定两案有关联,j市方面会立即增派人手与q市方面联合办案。叶曦还说让韩印放心,j市这边会按照先前的部署进行排查,有消息了会第一时间和他交流。这样,韩印便留在了高沈村,而顾菲菲则独自驾车返回,抓紧时间做dna检测。

    到了傍晚,验尸结果揭晓。除dna证据尚需时间外,其余证据都表明,从河中捞出的麻袋中的女尸,就是赵老师的女儿刘小娥。从尸体脖颈扼痕与内脏损伤情况看,与前两起案件相同,她也是被扼死的。三名被害人的头颅都是由喉头上部被切掉,身子*着拦腰分割成两半,有遭到过猛烈性侵犯迹象。综合*撕裂、出血情况,以及身体其余部位损伤情况判断,为死后奸尸。刘小娥大腿部位皮肉有缺失,三人随身财物未被动过,头颅至今未找到。由于凶手做了相应的保护措施,除了能确定分尸工具为一把大砍刀外,在死者身上未发现任何可以联系到凶手的证据。值得注意的是,凶手在三个死者胸部分别刻下了一个符号,符号很简单:李岚胸部刻的是一个横杠“—”,张丹刻的是一个竖杠“

    ”,刘小娥刻的也是个横杠“-”,但较之李岚的要短,大概有一半的长度。

    资料显示,高沈村距镇中心大概有两公里,死者李岚和张丹平日都骑着电动车上下班,失踪当日,她们的车子不知何故都停放在单位停车场,而刘小娥家住在镇上,步行五六分钟便可以到单位。三人于工作日下班之后分别失踪,那时大街上正是人流和车流密集之时,没有人目击到强迫掳人事件,三人身上没有绳索捆绑迹象,也没有来自激烈反抗的划痕。综合这几个特征,韩印判断是熟人作案。

    凶手在镇上诱拐被害人,却于村内抛弃无头尸体,抛尸行为隐含着极强的泄愤情绪,尤其在第二个抛尸地点的选择上,这种情绪则更为明显。“村委会”是村子的权力象征,凶手把死者张丹的尸体抛到村委会门口,显然表达的是对整个村子的强烈不满。由此韩印推断,凶手来自高沈村或者曾经在该村居住过,他因为个人境况不佳,以至于迁怒死者甚至整个村子。在他的世界里,认为自己的坎坷遭遇是因为受到死者或者村子的不公对待,当然这也许并不是事实,只是他自认为的而已。

    另外,奸尸行为很明显体现的是一种强烈的“占有”**,而切下头颅是一种斩首动作,有审判的意味。结合奸尸行为与死者信息来看,审判并非针对死者道德上的缺憾,更多的是针对她们对待凶手的行为。同样,搜集头颅,也可能是一种占有的行为。这些都表明,凶手与死者在生活中肯定存在着某种交集。

    凶手留在死者胸部的符号,可能是在传递某种信息,也许是他诉说的方式,体现了一种仪式化的标记行为,意味着凶手一定会继续作案。至于“1??18”碎尸案或者“1??4”碎尸案与这一系列乡村杀人案有无关联,根据眼下掌握的信息还无法判断。接下来要做的,是深入挖掘三个被害人与尹爱君她们在生活中更多的交集之处,韩印相信必有一种交集会指引到凶手那里。

    当晚,韩印留宿在前盐镇派出所警员宿舍中。次日早晨,与专案组开了个碰头会,散会后,他和吴所长便准备进村走访。但中间出了个小插曲,耽误了他们一些时间。

    吴所长的车从派出所开出去不远,兜里的手机便响了。接完电话,他着急忙慌地掉转车头,一阵疾驶,来到镇中心的一条商业街上。

    在这条商业街的中段有一家婚纱影楼,与周围的店铺相比,属于规模比较大的。影楼临街的大落地玻璃窗中本来杵着两个塑胶模特儿,身上分别展示着新娘婚纱和新郎礼服。现在玻璃被砸碎了,只剩下“新郎”,而“新娘”的婚纱被剥落在地上,塑胶模特儿却被偷走了。

    吴所长之所以亲自赶来处理这芝麻大点儿的案子,是因为影楼老板是上头某个领导的小姨子。痞话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话虽糙,但对姐夫和小姨子的亲近关系形容得极为贴切,吴所长可不敢怠慢。他装模作样地亲自做笔录,勘查现场,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会抓紧时间破案。在他看来,这个案件可能就是哪个小痞子闲得无聊,搞搞恶作剧而已,等抽空找几个“所里的熟客”敲打敲打,差不多就能破案。

    进村时已经快到中午了,二人直奔赵老师家。

    赵老师家和尹爱君家的格局一样,中间是厨房和饭厅,挑着东西两个厢房。此时赵老师红肿着眼睛,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东厢房的一张大床上。她眼球一动不动,呆呆地望向天棚,吴所长和韩印进屋,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儿子刘亮在床旁的一张小桌上包着饺子,他一脸歉意地请二人落座,小声说:“从我姐失踪到现在,我妈水米未进,昨晚听到消息更是哭了一夜,我寻思包点儿她最爱吃的饺子,让她多少吃点儿,要不然我怕她身体扛不住。”

    “对,对,对。”所长连连点头,对赵老师劝慰道,“赵老师,你可千万别这样,该吃饭还是得吃饭,别弄坏了身子。”

    听见所长的话,赵老师才有些反应,微微点点头,随即又开始掉眼泪呜咽起来。见此情景,韩印和所长只能陪着,等她情绪慢慢平复。

    好一阵子赵老师才停止啜泣,韩印便轻声说道:“这个时候来打搅您实在有些抱歉,我们希望能尽快抓到残害您女儿的凶手,所以想让您配合我们回答一些问题,可以吗?”

    “嗯。”赵老师在所长的搀扶下,勉强支撑起身子倚在床头,哑着嗓子说,“你问吧。”

    “您女儿在村里与人结过怨吗?”韩印问。

    “没有,从来没有。”赵老师未加思索,摇头说道,“小娥这孩子在村里人缘特别好,打小她学习就好,还很懂事,村里的人都喜欢她。后来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也甘愿回到咱这小镇上工作。镇里器重她,让她做幼儿园园长,村里的孩子都把她当作榜样。”

    “她和您女婿的夫妻感情如何?”韩印问。

    “挺好的啊,两人从来不吵架,夫妻相处得也特别融洽。”赵老师说。

    “那个刘小娥失踪当日,我们已经排查过她丈夫,他没有作案时间。”吴所长在中间插了一句。

    韩印冲吴所长点点头,继续问赵老师:“您女儿和李岚以及张丹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很好,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小学又都在我教的班上,那时候她们几乎天天在我这儿玩。还有爱君,这个孩子是我最喜欢的,老实稳重还上进。唉,可惜,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三个被害人以及尹爱君,年龄相同,小学是同一个班级,彼此是要好的朋友,现在又多了一个交集,她们在小学时期共同的班主任是赵老师。这些是凶手选中她们的原因吗?

    韩印沉思了一下,问赵老师:“在您的印象里,这几个人有没有对什么人做过出格的事?”

    “怎么会呢?孩子们都特别乖,我家小娥更是从来不会伤害别人的!”提起女儿,赵老师又是一阵落泪。

    见赵老师止不住地抽泣,韩印无心再问下去,不过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便和吴所长起身道别。

    从赵老师家出来,已经到了饭点儿,下午还要在村里继续走访,两人便在村里找个小饭馆随便吃点儿东西。结果菜刚端来,还未吃上几口,吴所长兜里的手机又响了。接了电话,他大惊失色,掏出一百块钱扔在桌上,拉着韩印出了饭馆,边开车门边嚷道:“赵老师家又出事了!”

    二人急急忙忙赶到赵老师家,闯进屋子,只见赵老师嘴角残留着唾液,人已经昏厥过去,而刘亮则满脸泪水,蹲在地上不住地呕吐。

    所长使劲拉起刘亮,着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刘亮身子软软的,瘫在所长手臂上,颤抖着指向桌上盘子里的饺子,结结巴巴地说:“饺子……饺子里吃到……吃到人的指甲……我妈觉得那是我姐姐的指甲……饺子里的肉会不会是我姐姐的?”

第二十一章 人肉饺子

    刚刚韩印和吴所长走了之后,刘亮张罗着下饺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饺子下好端上来,赵老师本来不想吃,但见儿子一片孝心,不忍拒绝,便决定吃几个。结果才吃了两个,竟吃出一个指甲来,母性的本能直觉那是自己女儿的指甲,万分惊恐之下晕了过去,刘亮赶紧给吴所长打了电话。

    大概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吴所长让韩印留下来安慰被惊吓得不轻的刘亮,自己开车把赵老师送到村里卫生院诊治一下。

    所长走后,韩印眯着眼睛注视着坐在床边惊魂未定的刘亮,少顷,问道:“包饺子的肉哪儿来的?”

    “上午我出去买菜,发现院门上挂着一方便袋肉,我以为是村里哪个好心人送的,就把肉拎回来切了点儿包饺子。”刘亮哭丧着脸说道。

    “其余的部分呢?”韩印问。

    刘亮冲外间指了指:“放到冰箱里了。”

    韩印注视着刘亮想了一下,又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自己有辆货车,做点儿小买卖。”刘亮说。

    “做什么买卖?”韩印追问。

    “在市里批发市场批发一些小食品什么的,卖给各村的小卖店。”刘亮接着又补充,“夏天也做些雪糕、饮料批发生意。”

    “生意怎么样?”韩印声音和蔼了些。

    “还不错。”刘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你今年多大,有女朋友吗?”韩印问。

    “我比我姐小两岁,今年33岁,还没有女朋友。”未等韩印继续问,刘亮主动解释说,“我想先立业后成家,等生意做大了再考虑女朋友方面的事。”

    韩印抿嘴点了点头,吴所长这时走进屋来,刘亮便急切地问:“我妈情况怎么样?”

    “放心吧,没事,就是受了惊吓,打个点滴就好了。”所长安慰刘亮一句,接着说,“对了,包饺子的肉哪儿来的?”

    所长也提起肉的问题,韩印替刘亮解释了一下。所长让刘亮把剩余的肉从冰箱里取出来,连同方便袋一起带走,之后与韩印赶到市局法医科对肉进行检验。

    法医用放大镜观察了一会儿表示:从肉的纤维和肌肉组织来看,初步可以断定是人肉,符合第三个被害人大腿部位皮肉的缺失,进一步确认还需dna检测。

    法医的判断,基本证实了包饺子的肉来自赵老师的女儿刘小娥。韩印和吴所长忍不住感叹:凶手真是残忍至极!到底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让他如此丧尽天良,如此残酷地对待一位母亲呢?不过由此可以看出,凶手针对的目标不仅仅是三个被害的女孩,可能还有赵老师,那他会不会是三个死者的同班同学,亦即赵老师教过的学生呢?韩印建议所长:一方面派些人手注意对赵老师的保护,另一方面核查当年与三个女孩同班、目前还生活在高沈村的男同学。另外对赵老师的儿子刘亮,韩印也有些存疑,总觉他对“肉”的解释过于牵强。

    韩印将这个疑问说给吴所长听,不想吴所长连连摆手,表示凶手绝不可能是刘亮。他解释说:“高沈村的情况,我比较了解,刚到所里的时候,那里是我的管片,差不多管了五年的时间。赵老师是高沈村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毕业之后放弃在大城市当老师的机会,毅然回到了家乡教书。那时高沈村特别穷,村里小学也非常简陋,除了赵老师一个正式教师之外,只有几个本身文化素质不高的民办教师,整个学校的教学任务其实都落在她一人肩上。后来她与一个民办教师结了婚,生下刘小娥和刘亮。大概在80年代中期,因感情不和,两人办理了离婚手续。此后,赵老师一个人抚养一双儿女,一直在高沈村小学教书,直到退休。”吴所长顿了顿,说,“农村人朴实,懂得感恩,村里上上下下、男女老少,对赵老师都十分尊敬。平日里,谁家地里种个新鲜蔬菜或者新鲜水果什么的,还有杀个猪宰个牛羊,都会想着给赵老师送点儿。有些人也不进门,把东西在门口一放就悄悄走了。所以,小亮对于肉的解释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信度没问题。”

    “看来刘小娥走了和她母亲同样的路,这一家人值得尊重。”韩印感叹。

    所长的话打消了韩印对刘亮的怀疑,那么接下来便要重点排查,当年赵老师教过的、与被害人同班、目前还留在本村的男学生。

    据高沈村小学花名册记载,当年那个班级共有30个学生,女生14人、男生16人。专案组查到,目前还住在本村的男生有11人。专案组方面将这11个人同时召集到镇派出所,逐一讯问三个案发时间他们的具体行踪。讯问持续了一整夜,当最后一个笔录整理完毕后,已经快到早晨6点了。但是他们还不能休息,等一会儿,他们又要进村去落实11个嫌疑人的口供。

    在派出所里闷了一整夜,韩印和吴所长出来透透气,才发现整个街道水汽重重,地势矮的地方都蓄着一汪水,看来昨夜下过一场不小的雨。

    出来伸伸腰,活动活动筋骨,呼吸一下新鲜口气,韩印和吴所长都觉得非常舒服,肚子也开始打起鼓来。吴所长提议去吃碗鲜肉馄饨,韩印还未及应声,吴所长兜里的手机又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又是刘亮打来的,吴所长心里涌出一股不祥的感觉。

    果然,电话接通,里面传出刘亮歇斯底里的喊叫:“吴所长,你快点儿来一趟吧,我家院子里有一颗人头!”

第二十二章 头颅仰视

    雨后的乡村早晨,空气格外清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赵老师推开居室的两扇窗户,对着自家小院怔怔出神。几日来沉浸在女儿遇害的噩耗中,让她显得憔悴不堪,本来就瘦弱的身形也愈加单薄。

    一场大雨把小院洗刷得干干净净,清新的空气融合泥土的芬芳在四周弥散着,赵老师昏沉沉的脑袋不觉也清亮了许多。

    院子里偏房的瓦檐上还在滴着水珠,花草树木也都是湿漉漉的,窗下不远处几株还未开花的牡丹花,不堪风雨的肆虐,倒在地上,花骨朵儿泡在浅浅的水洼中。这是赵老师最喜欢的花。她忍不住从屋内出来,怜惜地把花枝扶起,随之她看到有什么东西凸出了地面,上面沾满了泥水。她轻轻地将泥水抹掉,紧接着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惨叫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东西两院的邻居闻声,担心赵老师家出事,一个撞破院门,一个直接翻墙而入,住在西厢房的赵老师的儿子刘亮也从床上弹起。他们共同目睹了这样一幕——赵老师倒在地上,身旁有一颗披散着黑发、怒睁着双目的女人头颅,半陷在泥土中!

    警笛声再度响彻这个仿佛被恶魔诅咒了的村庄。

    韩印和吴所长赶到,小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村民,他们一个个眼含惊恐,但又忍不住好奇地冲院内张望。

    拨开人群,走进院中。刘亮和赵老师已经不在了,留下守候现场的两个邻居说赵老师被吓得不省人事,刘亮送她去村里卫生院了。法医和技术科警员随后赶到,开始清理现场,可这一清理不要紧,竟然在牡丹花下又发现了多颗头颅。

    总共有四颗来自女性的头颅,其中三颗分别属于李岚和张丹以及刘小娥,另外一颗是“塑胶”的。它们呈半仰的姿态并排掩埋在土中,头颅上的双眼被牙签撑开,怒目圆睁地冲向东厢房,也就是赵老师的居室。

    不出意外的话,塑胶头颅应该属于影楼丢失的“新娘”,凶手用它来充数,许是真人头颅他永远也得不到。韩印分析,这颗塑胶头颅可能代表尹爱君。如此看来,乡村系列杀人案还真跟尹爱君有关系。而凶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赵老师身上作文章,甚至把头颅摆出仰视的姿态埋在她居室的窗下,想必在赵老师和几个被害人身上一定有事情发生。不知是赵老师一时没想起来,还是她故意要隐瞒?韩印觉得真的有必要与赵老师深入地谈一次话,虽然她目前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佳,但为了她自己以及潜在的受害者,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现场勘查中间,刘亮开着厢货车回来了。吴所长问他赵老师的身体状况,他说人已经苏醒过来,正在卫生院打点滴。韩印又问他,近两个晚上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半夜里听没听到异常的响动?刘亮略微想了一下,表示没什么异常。

    现场勘查接近收尾之时,小院门口突然起了一阵骚乱,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人,一边与警戒线外的民警撕扯着,一边跳着脚高声喊着:“小亮,小亮,你妈出事了,她在卫生院被人杀了!”

    村卫生院是由一排刷着白色墙漆的平房组成的,设置非常简单,也不够正规。晚间只有一名医生值班,既负责问诊,又负责处置打针和输液。不过倒也不算太辛苦,大多时候晚间没什么病患,偶尔有需要输液的,医生也是挂上点滴后,该干吗继续干吗。

    一大早天刚亮,刘亮把母亲送到卫生院。输上液的赵老师很快苏醒过来,刘亮松了口气,拜托睡眼惺忪的医生帮着照应一下,说他回趟家看看情况很快就回来。医生爽快地应承着,但刘亮前脚刚走,他接着又回值班室睡觉去了。等他觉得赵老师差不多快输完液,该拔针头了,那时输液室已是一片血光之色。

    韩印、吴所长、刘亮以及一众警员以最快速度转移到村卫生院。

    输液室中,衣物散落一地,赵老师*着身子躺在病床上,脑袋由喉头部位被砍掉,胸前刻有一道深深的竖杠“

    ”,长度要比张丹胸部所刻的长出一倍,身体以及病床四周都布满了血渍。

    法医进一步检查尸体,赵老师是被砍刀砍断颈动脉失血过多而死,死亡时间在距现在半小时至一小时之间。其*部位被丝线缝合住,线头还挂着弯针,显然线和针都来自卫生院,有点儿突发灵感就地取材的味道,头颅照样被凶手带离现场……

    赵老师的遇害,可以说既在韩印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昨天,他已经预感到赵老师很有可能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并叮嘱吴所长派些人手注意保护,只是派出所还未来得及做出动作,凶手就已经下手了!而前三起案子间隔时间基本在一个星期左右,如今赵老师遇害距离第三起案子仅仅间隔两天,凶手作案如此之快,确实有些出乎韩印的意料。他认为,凶手很享受对赵老师心理的折磨和摧残,应该不会急于让他的猎物过早解脱,除非他已经达到先期设想的效果,或者闻到了某种危险的味道。

    目前为止,凶手已经在四个死者身上留下一条长横杠、一条短竖杠、一条短横杠、一条长竖杠。韩印分析,凶手留下的几个符号应该可以组成某个文字或者某种图形。长竖杠和长横杠能组成一个“十”字,如果在上面加一个短横杠是“干”字,短横杠加在下面便是一个“士”字,可再加上个短竖杠,无论加到哪儿都很难成字。如果变换个角度,长横杠和长竖杠和短横杠可以组成一个“上”字,再加一条短竖杠很像是一个“止”字,如果尹爱君代表一条“长横杠”,那就很可能形成一个“正”字,若是正字能代表什么呢?还有一个问题,凶手的笔画传递完整了吗?总之,到底能组成什么样的字和图形,真的是让专案组一头雾水。看来想找到案子的突破口,还得在被害人身上下功夫。

    眼下,韩印已经确信,赵老师和几个女孩一定牵扯到某个事件当中,这个事件不会是正面的,否则怎么会遭到凶手如此疯狂的报复?但是深入走访被害人家属以及一些村民,没有任何信息能支持韩印的判断。另外,昨夜讯问的11个嫌疑人,全部都有充足的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据。这样,案子便走进了死胡同,怎么办?如果在已知的被害人身上得不到有效信息,那么能不能试着从潜在受害者身上去寻找突破口?但前提必须先找出她,一定要在凶手再次作案之前找到她。

    潜在的被害人应该具备以下几个条件,或者是几个条件之一:与前三个被害人同龄,小学同班,彼此关系亲密,与赵老师关系亲密,经常出入赵老师家中。韩印希望,作为赵老师的儿子、刘小娥的弟弟刘亮,能想起这样一个名字来。

第二十三章 神灵诅咒

    次日,赵老师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短短几天,姐姐和母亲先后惨遭杀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何况谁也无法预估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刘亮。一夜的工夫,刘亮好像老了许多,脸色蜡黄、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地蜷缩在母亲床上。眼角边隐约还能看见干涸的泪痕,说话时身子会微微晃,不知是陷入悲伤太深,还是惊魂不定。

    同样与刘亮处境相同、感同身受的,还有他的姐夫贺军,他也是一脸的疲倦与悲伤,但比刘亮要显得平静一些。他坐在床边,不时安慰刘亮几句,但从两人的身体语言上看,韩印觉得这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密。

    对于韩印所谓的潜在被害人的问题,刘亮表示:时间过去太久了,他记不清了。在他的印象里,赵老师教过的很多学生都经常到家里来玩,没太注意到有谁和姐姐以及李岚、张丹她们经常玩在一起,而且那几个女孩也并不总是一起来。

    韩印只好另辟蹊径,问赵老师平日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他想也许从日记中可以窥探到赵老师不为人知的经历,但是刘亮再次摇头表示没有,韩印便接着又问:“你们家有相册吗?”

    “有。”替刘亮回答的是他的姐夫贺军,说完他主动从床边写字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几本相册交到韩印和吴所长手上。然后又指着床头上方的墙上挂着的两个大相框说:“那里也有不少学生和岳母的照片。”

    “对,这里也有一些,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刘亮动了动身子,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相框,转回头附和着说。

    突然,刘亮猛地又回头,瞪着眼睛使劲盯着其中一个大相框,指着里面一张相片“哎”了一声说:“吴所长,这张照片里有我姐姐还有李岚和张丹,对,还有尹爱君……”

    “什么?”韩印和吴所长赶紧放下手中的相册,从椅子上弹起走到床边,凑近相框。

    赵老师床头上方挂着的相框,如今在城市中已很难见到,是那种老式的大相框,里面可以同时摆好多张照片。两个大相框中,几乎都是赵老师与学生的合影,看来赵老师一生中最大的财富就是她的这些学生。

    刘亮说的那张照片是五个女生的合影,里面包含着案子中的三个被害人以及尹爱君。看模样那时她们只有十多岁而已,五个孩子站在一棵大树前面摆着可爱的姿势。

    “这照片和咱的案子会有关系吗?这里面也没有赵老师啊?”吴所长见韩印盯着照片不说话,忍不住试探着问。

    “噢,这说不定是岳母照的。”贺军接下吴所长的话说,“岳母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摄影。”

    “对,我妈年轻时特别喜欢摄影,经常带着她的那些学生出去踏青,给他们照相。”刘亮对姐夫的猜测表示同意。

    “相片是赵老师照的,五个孩子中有四个已经遇害,这绝不是巧合。”韩印沉声说道,顿了顿,他指着相片中的一个女孩问刘亮,“现在只有她还活着,她叫什么?”

    刘亮用力想了想,皱着眉头说:“好像叫黄,黄玲,对,是叫黄玲,她家住在尹爱君家隔壁。”

    “你能看出来相片是在哪儿照的吗?”韩印又问。

    “这个我知道。”吴所长抢着说,“照片应该是在北山永湘寺院里,那棵千年桧柏树下照的吧?”

    “对。”刘亮点头说。

    “相片我们能借用一下吗?”韩印问。

    “当然可以。”刘亮点点头,冲姐夫示意一下。贺军便抬手摘下相框,打开后面的封堵,将相片取出交给韩印。

    韩印接过照片,又仔细看了几眼,然后扬扬手表示感谢,便与吴所长告辞。

    出了赵老师家的小院,吴所长迫不及待地问:“凶手为什么要杀照片中的五个女孩?她们与他会有什么过节儿呢?”

    “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先不管他,目前要紧的是要将黄玲立刻保护起来,她应该就是凶手的下一个目标!”韩印说。

    “那赶紧走吧,去她家看看。”吴所长说。

    高沈村本身就不大,村民居住得又比较集中,韩印和吴所长从赵老师家来到黄玲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黄玲的父母都在家,他们承认黄玲是他们家的大女儿,但是对于她的近况和联系方式,一概表示不清楚,只说她离家出外打工了,已经好多年没和家里联系,说罢便做出送客的姿态。

    很明显,黄玲的父母并不愿意多提这个女儿,也不欢迎韩印和吴所长的到来,看来父母和女儿之间有很深的矛盾,但现在顾不上去猜测他们之间产生矛盾的原因,重要的是要立刻找到黄玲。

    吴所长耐着性子将利害关系讲给老两口听,没想到他们竟齐声表示:“死了最好!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哪儿有父母这样咒自己女儿的?父母和子女能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以至于连女儿的性命都不顾!无论韩印和吴所长怎样做工作,老两口都坚持表示不清楚女儿的行踪。无奈,韩印和吴所长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从黄玲家出来,两人直接转到隔壁的尹爱君家。主要是想让尹德兴看看五个女孩的合照,也许看到照片他能想起一些事情,顺便也打听一下黄玲的情况。

    尹德兴热情地招呼二人落座,为他们沏上两杯热茶。他接过韩印递上来的照片看了一眼,表示照片他家里也有一张,问韩印给他看照片是什么意思。韩印便指出照片中包括他女儿,已经有四个人遇害了。韩印这么一提醒,尹德兴突然怔住了。

    “怎么了?您想起什么了吗?”见尹德兴一副震惊的模样,韩印急忙问道。

    尹德兴没理会韩印的问话,对着照片,深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难道,难道诅咒真的灵验了吗?”

    “什么诅咒?”吴所长催促说,“到底是什么诅咒,你快说啊!”

    “她们惊扰了‘树神’,遭到了树神的惩罚!”尹德兴指着照片上几个孩子身后的大树,叹息一声说。

    “你是说,这几个孩子因为当年对这棵千年桧柏树不敬,所以被杀了?”吴所长瞪大着眼睛问。

    尹德兴点点头:“都是报应啊!”

    “大叔,你好好跟我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印也有些着急,他预感到案子将迎来重大突破。

    “这事说起来,可就长了。”尹德兴端起茶杯喝口水,定定神说,“吴所长应该知道,在咱这北山上有一座永湘寺。老一辈说,那是北宋初期建的,桧柏树就是那时候栽的,距今也有上千年的历史。据说这棵千年桧柏颇有灵性,村里世代人都尊它为树神,逢年过节都会去烧烧香,拜一拜,祈求好运。”

    “这个我做管片民警时,也听村里人说起过。”所长接下话说,“相传抗战时期,一队日本鬼子抓了村里的妇女,在那棵树下强奸了她们,结果第二天那队鬼子全部暴毙,奇怪的是,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还听说在‘*’时,一些造反派所谓破除四旧、破除封建迷信,硬要把那棵树锯倒,可刚锯了不大一会儿,那树竟然流出犹如鲜血一样的红色树液,造反派们便不敢再锯了,而带头锯树的几个人,不久之后都得了一场怪病死了……”

    老实说,韩印对这种“古树传说”并不感冒,好像很多地方传言或者小说里都会有类似的恐怖说法,于是他打断吴所长的话,催促尹德兴说:“大叔,还是说说照片上孩子的事吧。”

    尹德兴好像也有些意犹未尽,他接着吴所长的话头继续说:“造反派们倒是没敢再继续锯树,但把永湘寺给砸了。他们把里面的和尚都赶跑了,把供奉的神像也全都推倒砸烂,寺院的几间房子也拆得破败不堪。后来80年代初,不知从哪儿跑来的一个疯和尚,把那里当成自己的栖身之所。他整日疯疯癫癫的,但是把永湘寺修缮得有了些模样。他自称是树神的守护者,对一些经常爬到树上掏鸟蛋的孩子大打出手,但对上香拜树的村民态度极好,逐渐的,村里的人便稀里糊涂把他当成了永湘寺的住持。”见韩印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尹德兴赶紧言归正传,“好,好,说孩子们的事。几个孩子年龄都一般大,照相那年她们都12岁。那天赵老师带她们到山上踏青,顺道进永湘寺中玩耍。几个孩子小不懂事,一时兴起,就用尖石头和随身揣着的削铅笔的小刀,在千年桧柏树上刻字留念,还让赵老师给她们照相。赵老师是有文化的人,在大城市待过,不相信封建迷信之类的事,她也没多想,只是嘱咐孩子们以后不要乱伤害植物,便给她们照了相。结果被疯和尚看到了,他追着孩子们辱骂暴打,赵老师上去理论,便与他撕扯起来。后来爱君回来后,说那疯和尚打不过赵老师,诅咒她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说她们伤害了树神,破坏了佛门圣地的安宁,以后都会不得好死!也怪,不知道是因为受了惊吓,还是树神真的有灵性,几个孩子当天晚上都肚子疼、发高烧。经村里老一辈人的指点,我和那几个孩子的父母去寺里给树神上了香,烧了些纸钱,孩子们还真就没事了。我以为那一劫就算躲过去了,谁知道现在还是遭到了报应。早知这样,当初真应该做场法事,替孩子们求得树神的原谅,也许我家爱君和那几个孩子就不会惨遭大难了。”

    见尹德兴不住地自责,韩印劝慰道:“您别难过了,也许只是巧合罢了,那几个女孩遇害未必就与疯和尚的诅咒有关。再说,从目前的情况看,即使有关,您女儿尹爱君也只是被牵扯进来凑数的,她的案子应该和村里的案子无关。”

    “不,不是巧合。”尹德兴连连摇头,“一个月前,那疯和尚在村里出现过,也许他突然回来就是为了报复村里和那几个孩子以及赵老师的。”

    “‘突然回来’,怎么讲?”韩印不解地问。

    “是这样的,”吴所长替尹德兴解释,“大概在1999年年底,那棵千年桧柏树被国家文物保护组织列为省级文物重点保护对象,村里就此又将永湘寺修建起来,请来一些和尚充门面,将那里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无名无分的疯和尚自然就会被赶走。”

    “对,吴所长说得对,疯和尚确实在那时被村里赶走了。”尹德兴点头说。

    “如果是这样,疯和尚的确有报复的动机,也符合自己先前对凶手所做的侧写,出现的时间点也很吻合,那下一个恐怕就要轮到黄玲了。”韩印在心里暗自思考着,突然想到黄玲,他赶紧问尹德兴:“大叔,黄玲这个女孩怎么了?她家人好像并不在乎她的死活。”

    一提起黄玲,尹德兴看似也有回避之意,韩印赶紧将其与案子的利害关系解释清楚,尹德兴才为难地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黄玲这孩子简直是老黄家的败类,要不是跟你们的案子有关,我是不会在背后嚼人家舌根的。这黄玲从小就喜欢跟村里一些地痞无赖混在一起,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妖精似的,不好好谈个对象,整天勾三搭四,偷人家汉子,做尽伤风败俗的事,生生把她妈气死了。现在这个妈是她爸后来又续的弦。”尹德兴跟着解释了一句,继续说,“她爸给她娶了个后妈,这孩子就更加放肆了,整天跟她后妈吵闹,后来干脆跑城里鬼混去了,好多年也没个音信。据村里好些人说,这孩子在咱这城里当歌厅小姐,陪人唱歌、陪人睡觉,算是把老黄家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老黄家自当没这个孩子,特别忌讳别人在他们面前提她。”

    听了尹德兴的话,韩印和吴所长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黄玲父母会是那种态度。但不管黄玲是什么样的人,警方都有责任保护她,现在关键是怎么在市区内找到她。如果警方找不到她,那凶手能找到吗?

    韩印和吴所长商量了一下:吴所长立即赶回镇上,将情况汇报给专案组,向各分局派出所下发协查通报,搜索嫌疑人疯和尚,并在娱乐场所找寻黄玲的踪影。而韩印去一趟北山永湘寺,打探一下疯和尚是否在那儿出现过。

    分工完毕,吴所长迅速驾车离去,尹德兴骑着自家的摩托车,把韩印载到永湘寺。

    永湘寺类似一座四合小院,由一个门房、一间正殿和两间偏殿组成,整个寺院占地面积不大,但院中间那棵桧柏树异常雄伟。大概有十层楼那么高,要五六个成年人才能把它围住,周围栏杆上系着无数条用来祈福的红布条。小院里香火缭绕,围墙上画着佛教标志图案,寺院氛围甚浓。

    寺里的和尚表示:一个月前确实有个和尚造访过寺院,但只逗留两日便不见踪影,其余情况不太清楚。

    随后,尹德兴又骑着摩托车,把韩印送回镇上派出所。

    吴所长随专案组去执行搜索任务,不在所里,韩印给他打电话,说了永湘寺这边的情况,所长也表示目前对嫌疑人以及黄玲的搜索还未有任何线索。韩印又表示,现在基本已经可以判断,j市方面的案子与村里的杀人案没有关联,尹爱君之所以被牵扯进来,是因为疯和尚要完整诠释他的诅咒。既然这样,韩印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他准备收拾一下,即刻就返回j市。吴所长不同意,拜托韩印再多留一个晚上,帮他们将案子从头理一遍,而且还有被害人身上刻的划痕没有破译出来,他也拜托韩印帮着想想。吴所长再三挽留,韩印盛情难却,只好答应。

    韩印坐在吴所长的办公室,对着五个孩子的合影出神。他在脑海里拼凑三个孩子以及赵老师身上的划痕。如果是一个“正”字,会不会意味着“正大光明”?但现在是五个孩子加一个赵老师,明显多了一个笔画,看来这种解释说不通。

    韩印把视线落在照片中一个孩子的手上,那孩子手指向桧柏树沾沾自喜。韩印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到桧柏树上好像有一幅图案,可能是那孩子刻下的。图案由肉眼在照片上很难看清楚,韩印让所里内勤拿来扫描仪将照片扫到电脑中,通过软件技术放大。他看到孩子刻在树上的与他在寺院围墙上看的佛教标志图案一样,许是当时寺院围墙上就画着那个标志,孩子一时兴起照着刻到树上。

    突然,韩印脑子里灵光一闪:如果尹爱君是第一个笔画,黄玲是最后一个笔画,如果尹爱君代表的是一个短的竖杠(-),黄玲代表的是个短的横杠(-),那么和李岚的长横杠(—),张丹的短竖杠(-),刘小娥的短横杠(-),还有赵老师的长竖杠(

    ),不就正好组成了佛教的吉祥标志了吗?原来凶手是想组成一个“卐(万)”字!

    果然,赵老师以及三个女孩的死确与照片、树神、宗教、诅咒有关,从这个方向上看,疯和尚很可能是凶手,但这其中也存在矛盾之处:

    疯和尚杀死三个女孩和赵老师,是源于她们伤害了树神,破坏了寺院的安宁,所以他要惩罚她们。但是他为何要奸尸呢?作为对佛有偏执笃信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邪淫之事?佛教中触犯邪淫之罪,可是要下地狱的。如果疯和尚杀人是因为赋予自己神圣的使命,而奸尸、割人家女儿的肉送给母亲、把头颅搜集起来埋在人家窗下,则属于邪恶的行径,这二者是相违背的。也就是说,疯和尚的行为表现,与杀人动机存在一定矛盾。当然也许他就是个疯子,做事本就没什么逻辑可循。

    当证据渐渐都指向了疯和尚时,韩印却突然踌躇起来……

第二十四章 以爱之名

    韩印在等待吴所长回来的空隙,给叶曦打了个电话,说明了这边的情况,表示不管这边案子结果如何,他都会在明天一早起程返回j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正好叶曦也要找他说说dna检测结果,以及马文涛的信息。

    经dna检测结果比对,“1??18”碎尸案被害人与尹德兴确认为父女关系,也就是说,被害人确系尹爱君。而通过对古都大学宿舍玻璃上血字的dna检测,可以排除是尹爱君所留,但其与叶曦在华北路肯德基拾到的矿泉水瓶上遗留的唾液检测结果相同,来自同一女性。

    另外,据一位当年与马文涛同在一条街开书店的店主说:文涛书屋被拆迁后,马文涛将积存的书便宜处理掉,说是要回老家安心写作,此后便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马文涛这条线,韩印还是很重视的。从他的一些背景资料加上许三皮提供的线索上看,这个人非常有可能是“1??18”碎尸案的凶手。所以,韩印决定临时改变计划,他告诉叶曦明天先不回j市了,由这边直接去马文涛老家调查一下再说,让叶曦把先前卷宗上记录的马文涛老家的地址发到他的手机上。

    傍晚,黄玲的尸体出现在木桥边。

    她倚坐在桥头木墩前,双眼凝滞目视远方,脖颈处喉头周围有一道横行的虎口扼痕,上身衣物被剥去,露出丰满的胸部,*之间刻有一道划痕,正是韩印所预料到的——是一条短的横杠。除此之外,凶手对黄玲尸体并未做进一步虐待。她的脑袋未被割下,臀部上的短裙还在。法医现场初检,也未发现奸尸迹象。黄玲是一头长发,有几撮儿头发上面粘着黏黏的东西,好像是一种糖浆,经法医仔细甄别,发现是可乐。

    “唉!咱们出动这么多人手也没能赶到凶手前头,真他妈憋气。”明知道凶手下一个侵害对象是谁,但仍无法保护受害者,对任何警察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挫败。吴所长一脸沮丧,叹息一声,忍不住爆出粗口:“市区和镇上有这么多警察,局势如此紧张,凶手仍然顶风作案,也太他妈嚣张了!看来他的杀人**已经无法抑制了。”

    “不!”韩印注视着黄玲,轻轻摇头说,“恰恰相反,凶手是在退化,不论是他的**,还是杀人的手法都在退化。就目前掌握的证据看,黄玲是凶手整个杀人计划中的最后一个目标,也就是说,这是他的收尾之作。凶手前几起作案都非常成功,他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正逐渐上升,同时他杀人的**也会愈加强烈,所以当面对收尾之作时,他一定很希望将它呈现得更加完美,他在黄玲身上的所作所为只会更多,而不是像现在只是杀死她,在她胸部留下一个‘笔画’而已。这让我感觉,凶手对杀人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好像杀死黄玲只是为了凑齐‘照片’上的人数,为了将‘卐’字组合完整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吴所长忍不住打断韩印。

    韩印没有接着说下去,若有所思地盯着黄玲的尸体片刻,转头对吴所长轻声说:“回所里再说吧。”说罢便撇下众人,先行离去。

    目前的表面证据基本都指向疯和尚,专案组因此向各单位下发了通缉令。而韩印选择暂时回避,他需要找一个安静之所,将案子从头到尾捋一遍。

    此时,韩印一个人待在警员宿舍中,脑海里如过电影般闪出案子细节。

    疯和尚大概一个月之前出现在高沈村,不久之后凶案开始发生,相互间隔一个星期,李岚、张丹、刘小娥先后遇害,并被砍头以及奸尸。刘小娥尸体出现当晚或者次日,她大腿上的皮肉被送回她的家中,她和另外两名被害人的头颅以及代表尹爱君的塑胶头颅,也应该是在那时被悄悄埋在赵老师窗下。接着头颅被大雨从土里冲刷出来,赵老师受到惊吓被送到卫生院,然后惨遭不幸。再接着照片出现,韩印和吴所长发现了有可能是导致死者被杀的交集之处,顺着这个交集,牵出了永湘寺中那棵桧柏树神以及疯和尚的诅咒,实地走访以及放大照片又破解了凶手留下的划痕,然后推测出凶手最后的目标黄玲,但很快黄玲就被敷衍了事般杀死,随意地抛在桥头。

    将案件的整个过程细想一遍,韩印发现凶手其实在赵老师身上下功夫最多。不仅用女儿的肉来折磨本已悲恸欲绝的她,而且将她最喜欢的几个学生的头颅摆出仰视的姿势埋在她的窗下,这里面有些戏谑的成分,凶手好像要表达的是:你不是喜欢她们围着你转吗?那就让她们一辈子都守着你吧!还有,赵老师是被活活砍死的,这比凶手杀死其他几个人要残忍得多,而且对待赵老师的私处,凶手的手段也更加令人瞠目,把*缝合死,也许意味着更强烈的占有**!

    难道凶手杀人的真正根源是赵老师?所谓的诅咒杀人不过是个幌子?

    韩印从刘小娥尸体出现开始介入案子,距今不过三四天而已,几日来他和吴所长一直追赶着凶手的脚步,疲于奔命,很少有喘息的机会沉下心来,仔细审视凶手的行为证据。此时,他豁然发现,他们好像已经被凶手牵着鼻子,正一步步踏进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

    这一瞬间,韩印脑海里突然想到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

    假设有甲和乙这么两个人,如果甲一再地捉弄乙,那么只有亲眼看到乙被捉弄后的狼狈模样,甲才能最大限度感受到掌控局势的刺激感和成就感。

    凶手把刘小娥腿部皮肉送回给赵老师,把她学生的头颅埋在她的窗下,当赵老师在不经意间吃掉女儿身上的肉,当她为那些遇害的女孩悲怜伤心之时,岂不知她们一直就在她的窗下仰望着她。这种暗地里的掌控捉弄,一定让凶手感觉非常刺激,那么,谁会有这种亲身感受的机会呢?

    疯和尚显然没有这样接触赵老师的机会,他也没有能力毫无痕迹地骗走四个女孩,他也没有抛尸工具。能够与赵老师有直接接触的,与四个女孩有紧密交集的,有能力让她们放下戒备的,拥有一辆掩人耳目的抛尸工具的人,只有刘小娥的亲弟弟、赵老师的亲儿子——刘亮!

    当韩印将视线聚焦到刘亮身上,豁然发现其实在最后一起案子当中,他已经留下了破绽。刘亮说过,他平时也兼做饮料生意,那么死者黄玲头发上的可乐,会不会就是从他的厢货车上沾上的呢?韩印觉得不能再耽搁了,事不宜迟,他立刻打电话给吴所长,让他与专案组联系,即刻抽出一组人手赶往刘亮家,将他的厢货车封存进行勘查,赶得及的话,也许能够找到直接与死者黄玲建立联系的证据。

    晚上9点,韩印和吴所长带着一组人手悄悄来到刘亮家。刘亮可能已经睡了,院内黑黑的。厢货车就停在院门口,货厢的门没有上锁,韩印示意技术人员上去勘查。

    不久之后,技术人员从车上下来,表示发现了几根毛发,从长度上判断应该属于女性。这样看来,韩印的分析思路是对的,刘亮很可能就是一系列杀人案的凶手。

    吴所长吩咐技术人员赶紧回去将毛发与黄玲的头发做dna比对,他和韩印则决定进屋试探刘亮一番。

    院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走到正房前,吴所长本想敲门,但手一碰到门边,门便开了,好像刘亮故意给他们留着门似的。

    走进屋,刘亮的呼噜声从东厢房传出,二人便提着手电进了东厢房。

    “起来,刘亮,我们有事要问你。”

    吴所长拿着手电朝床的方向照着喊了一句,但猛然间他身子一颤,哆嗦了一下,手电差点儿掉到地上。而他身边的韩印也本能地缩了一下身子,退后几步……

    在走进这间屋子之前,韩印和吴所长已基本认定刘亮就是凶手,但是对于眼前的场景,他们还是缺乏一定的心理准备——刘亮躺在母亲的床上酣睡着,怀里搂着的正是母亲的头颅。

    “起来!起来!你他妈给我起来!你还是人吗?你这个畜生!”吴所长缓过神来,激动地怒吼着,声音已经变了调。

    见刘亮无动于衷,还酣睡着,所长冲到床边一把薅住刘亮的头发,硬生生把他从床上拽到地上。韩印上去,就势把他的双臂扭到背后铐上手铐。

    刘亮此时才慢慢睁开眼睛,好像早有所料似的,瞅见韩印和吴所长并不慌张,而是打了个哈欠,喃喃地嘟囔一句:“你们来了!”然后冲着滚落在地上的母亲的头颅,露出诡异的笑容……

    刘亮被直接带到q市公安局刑警队。

    由于已经证实高沈村系列杀人案与j市发生的案件无关,韩印自然被排除在审讯之外。对刘亮的审问,由专案组正副组长于波和房大伟来负责,韩印和吴所长等人只能坐在隔壁观察室,隔着单向透明玻璃关注审讯。

    应该说审讯非常顺利,刘亮相当坦诚地将自己的作案细节一一交代清楚,但当继续询问他作案动机之时,他却突然沉默不语了。负责审讯的于波和房大伟大为不解,既然他对自己的作案行为供认不讳,却为何不肯交代他的作案动机呢?如果凶手的作案动机没搞清楚,那对整个案件来说是个不小的遗憾。

    随后两人拿出他们一贯的审讯策略,时而耐心开导,时而厉声呵斥:“这么多无辜的女孩被你杀害了,你总要给人家父母一个交代吧?”……“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仇恨,要让你对姐姐和母亲下如此狠手?”……“枪毙你是肯定的,要是你还有一点儿人性,就让你母亲和那些女孩死得明白点儿!”……“你不要以为你不交代,我们就不知道。像你这种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人,脑袋里能有什么?除了仇恨还是仇恨,不是吗……”

    两位领导可以说使出浑身解数,苦口婆心、机关算尽,但刘亮始终不为所动,只是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一声不吭。无奈之下,二人只好把刘亮先晾到一边,出来审讯室商量对策。

    “我来试试可以吗?”韩印凑到二人身边,主动请缨。

    应该说,案子能够顺利告破,韩印功不可没,这点专案组两位领导心里有数。对于韩印的能力无须讨论,他们心里是非常认可。目前的情形下,让韩印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两位领导对视一眼,于波冲房大伟微微点头示意一下,房大伟便带着韩印进到审讯室。

    坐定之后,韩印先冲刘亮点点头打个招呼,刘亮竟也点了两下头回应。

    韩印盯着刘亮的眼睛,刘亮也不回避,选择与他对视。片刻之后,韩印笑了笑,淡淡地说:“是因为爱,对吗?”

    刘亮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抿嘴笑了一下,说:“是你抓到我的?”

    “嗯。”韩印点点头,继续说,“我知道其实你并不恨她们,你只是想拥有她们,如果你不说出来,所有人都会误解你,你愿意和我分享吗?”

    刘亮默默地看着韩印,好一会儿,他眨眨眼睛,轻轻点头说:“你想让我从哪儿说起?”

    “从头说起。”韩印紧跟着说。

    “那好吧。”刘亮深舒一口气,垂下眼帘盯着桌角,娓娓说道,“其实你们看到的我的母亲,并不是她的全部。也许面对那些学生,她用尽了和蔼与耐心,可是回到家中,她就像一只愤怒的老虎。当然,姐姐是个例外,她出色的学习成绩,与我这个劣等生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当母亲心情不好时,只会把愤怒和怨气撒到我和父亲身上。终于有一天,父亲受不了母亲的强势,选择与她离婚,去了外地!可我还小,我还得留在那个家里。但我没料到,因为我继承了父亲的相貌,竟招来母亲更深的仇视与怨恨。她甚至不愿意看到我的出现,把当时只有九岁的我赶到奶奶家去住。我觉得自己好像被遗弃了,感到非常孤独。没过多久,奶奶病逝,我又回到自己的家中。但母亲并不愿意我住在正房,说家里只有两间居室,她和姐姐一人一间,而且姐姐也长大了,和我住在一起不方便,所以让我住在院子里的偏房中。那里本来是放杂物的,紧邻厕所,非常潮湿,只有一扇小窗户,没有电灯,晚上只能点蜡烛。于是,在‘黑暗中’,我被遗弃和孤独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同时产生了深深的自卑,我变得不会与人交流,尤其是女孩子。每天出没在家里的母亲的学生很多,可能是母亲对我的态度影响了她们,她们没人愿意搭理我,从不和我说话,更谈不上一起玩。我在那个家中就是一团空气,没人注意我,也没人在乎我。其实,她们不知道我多想和她们交流,多想得到她们的关注,多想能得到母亲对她们一样的关爱!但我得到的只是母亲无尽的咆哮、愤怒的恶吼……”

    刘亮用力吸了几下鼻子,眼角似乎有些湿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幻想杀死母亲。我一次又一次在晚上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幻想用锤子砸死她,用砍刀把她的喉咙切碎,让她没法再冲我喊叫。我幻想着把她的下体封住,既然她如此不待见我,那为何要生我出来?但幻想终归只是幻想,我没有勇气去将它变成现实,于是我把愤怒发泄到家里养的狗和邻居养的猫身上。我把它们*了,我突然感觉到自己并不是一无所有了,至少那些猫和狗将永远不会再抛弃我。于是我开始期待拥有得更多,我希望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非常巧合,一个多月前,疯和尚搭我的车回城,他问我是谁家的孩子,当我报出母亲的名字和身份时,他便回忆起当年诅咒母亲和孩子的事情。他当作笑话把事情的经过讲给我听,我突然间有了灵感,想到用疯和尚作为我的替罪羊。于是我杀死了他,进而开始策划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而当我真的杀死了母亲的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人生完美了,我甚至懒得再去杀黄玲,但是又忍不住要把计划完整地实施,所以杀她的时候感觉并不好。其实她头上的可乐是我故意粘上的,我说不清为什么要那样做,也许我这一生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至于以后是在村子里,还是在监狱里,甚至地狱里,我都无所谓了……”

    如果此时,坐在刘亮对面的审讯人员是其他人,他也许会说出大家在影视剧中经常听到的那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问题是,这恰恰是变态杀手最不在乎的。几乎所有的变态杀手在伏法后,根本就没考虑过“悔过”这个词,所有的供认过程只不过是他们又一次的表演,因为一旦他们走上杀戮这条路,就永远不会回头,直到灭亡。

    也许,刘亮是个例外,他声情并茂的叙述,既令人同情又令人觉得难过,其实坐在他对面的韩印早就把他看透了——他从来没为他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过!

第二十五章 书稿之谜

    马文涛籍贯为s省北部城市z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带着连夜审讯刘亮的疲惫,韩印一大早坐上q市方面为他准备的专车赶到z市,按照当年卷宗上记录的地址找到了马文涛家。

    敲开门,在确认开门的老大娘是马文涛的母亲之后,韩印亮明身份,表示想找马文涛谈谈,了解一些事情。

    大娘一脸的诧异,默默打量韩印一阵,将韩印让进屋里,引着他来到南面一间房间。她冲着房间右侧墙壁扬扬头示意了一下,韩印看到,墙壁正中挂着一幅黑白照片,相框上罩着黑色挽联。

    这回轮到韩印惊讶了:“这是您儿子的房间?马文涛……他去世了?”

    老大娘捂着嘴,点点头,眼泪随即落下。

    “对不起大娘,我这一来惹您伤心了,还请您节哀顺变。”韩印安慰大娘几句后问道,“您儿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去世了?”

    “跳楼自杀!”大娘艰难地吐出四个字,也许是好长时间没人陪大娘说说话了,没等韩印细问,她声音哽咽地缓缓道出具体情形,“2003年小涛被迫结束书店生意的时候,正赶上他爸患了中风,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便放弃另寻地点开店的打算,回来帮我照顾他爸。2007年9月,他爸去世了,对他的打击很大。那段时间,他情绪一直十分低落,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以为他是伤心过度,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好起来,没承想转过年,又出了一档子事,把孩子又伤了一把……”

    “出了什么事?”韩印忍不住插话问。

    大娘长叹一声,说:“他照顾他爸那几年写了一本书,给他一个做图书出版的朋友看过之后,那朋友说写得非常好,还说一定要帮他将小说出版了。他那朋友也是你们j市的,和小涛关系特别好,老伴生病的时候,他还常来探望。小涛对他十分信任,再加上他信誓旦旦地打包票,小涛便一直满怀希望等着他那边的消息,甚至为此还放弃了一家出版社的邀稿。但最终,那个朋友还是辜负了小涛,推说没有申请到书号,便将出版计划搁置了。小涛为此特别生气,断然与他绝交了。此后他更加萎靡不振,整夜整夜失眠,白天又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不爱吃饭,不爱说话,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出事那天早晨,毫无征兆,没留下任何遗言,他就从楼上跳了下去……”

    大娘又是一阵呜咽,韩印陷入短暂的沉思。

    从症状上看,马文涛自杀,应是患上重度抑郁症所致,没有太多蹊跷,但是形成原因未必像大娘说的那样简单,也许还有更深层次的起因。比如,多年前奸杀尹爱君遗留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心虚、内疚……

    “大娘,不知道您能不能想起1996年的事情,那一年春节前后,您儿子有没有什么异常?”韩印问。

    “1996年?为什么问那年的事情?你找小涛到底想了解什么?”大娘止住抽泣,满面狐疑地问。

    “呃,有一件小案子可能牵涉您儿子,所以我想做些调查。”韩印含糊地遮掩过去。

    大娘点点头,仔细回忆了一阵,说:“那年春节小涛还真有点儿奇怪,我印象特别深刻。他比往年春节回来得要早些,刚回来的时候状态特别差,好像受到什么惊吓,总爱一个人发愣,几乎天天做噩梦,人也神神道道的,直到过了年之后才慢慢恢复正常。”

    大娘的回忆,证明了在“1??18”碎尸案案发后,马文涛的确有反常行为出现,这样看来,许三皮提供的线索有一定可信度,问题是他抛出这条线索的时机令人存疑。他到底知不知道马文涛已经去世了?如果知道之后才把线索提供给警方,那他的动机就值得研究了。

    “大娘,您儿子出事后,他先前的朋友有谁来过?”韩印思索片刻问道。

    大娘抹着眼睛,说:“就那个搞出版的来过,他还算有良心……”

    “他的情况您了解吗?”

    “我只知道他叫孙剑。”

    “孙剑?”韩印皱了皱眉,紧跟着问,“是不是个子不高,有些秃顶,还留着小胡子的男人?”

    “对。”大娘肯定地说。

    孙剑和许三皮是朋友,当年与马文涛都互有走动,他不可能不告诉许三皮马文涛去世的消息,也就是说,许三皮是在明知马文涛去世的情形下给出线索的。案件卷宗显示,尹爱君曾经光顾过马文涛的书屋,但两人之间所谓的交往,是许三皮的一面之词,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许三皮编造的,因为不管他说什么,都是死无对证。看来,调查最终还是要回到许三皮那儿。

    末了,他征得大娘同意,翻看了马文涛的一些遗物,未发现可疑之处,便索要了一张马文涛照片,与大娘道别。

    走到门口,韩印突然想到关于马文涛书稿的事。如果马文涛是残害尹爱君的凶手,或者作为当年被动卷入案件调查的当事人,他会不会将碎尸案的某些细节,在不经意间融入自己的小说创作中呢?即便他不是凶手,那么他会不会是一个晓知内情的人?

    想到此,韩印停住步子,转身问大娘:“您儿子的小说是什么题材的?”

    “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大娘说着话,转身回屋,一会儿出来,手上拿着几页纸交给韩印,“小涛去世后,我一直没找到他的书稿,只在收拾遗物时找到这几页纸,上面好像有些小说内容。”

    韩印接过几页纸,粗略看了几眼,应是小说的写作大纲。可是小说的手稿怎么会不见了呢?“大娘,您儿子的电脑中有没有他文稿的电子版?”

    “小涛从来不用电脑,家里也没有电脑,他一直坚持手写小说。”

    再次与大娘道别,紧着返程。中途,韩印又去了趟尹爱君家。

    韩印索要马文涛照片,目的是想让尹爱君父亲尹德兴辨认一下,他是不是曾到访过的那个所谓的记者。

    从时间上说,“记者”上门时间与马文涛抑郁症爆发时间正好吻合,如果马文涛是杀害尹爱君的凶手,那么也许是因为他经不住愧疚心理的折磨,企图通过贵重礼品和金钱作为补偿,以求得解脱心理桎梏。可惜,经尹德兴辨认,马文涛并不是那个记者。随后,韩印又让叶曦把许三皮的照片发到他手机上,让尹德兴辨认,结果仍然不是。

    回到j市,韩印直奔专案组。

    下班时间已过,办公室只剩叶曦还在伏案研究案情。见到韩印,她很是惊喜,给了他一个拥抱,弄得韩印满面通红。

    松开韩印,叶曦给他接了杯水,韩印也正好借喝水把自己的尴尬掩饰过去,然后汇报了z市之行的具体详情。

    从专案组出来,韩印转头又奔积案组。

    果然,付长林也仍在加班。寒暄几句,韩印将近段时间围绕尹爱君的调查进展跟他说了一遍,这是他先前承诺过的。

    付长林对韩印的守信很是感激,客套地说了几句感谢之类的话,又针对韩印提供的信息,给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两人交流片刻,韩印言归正传说出了来意:他想在“1??18”碎尸案卷宗中,试着找一下有无对孙剑和牟凡的调查记录。

    时至今日,对“1??18”碎尸案的信息,恐怕没有谁能比付长林再熟悉了。几乎所有的卷宗记录,他都早已烂熟于胸,有他帮助查找,韩印必定会省去许多气力和时间。不过在他记忆里,好像对牟凡这个人有印象,但未有孙剑的。结果也确实只找到调查牟凡的卷宗。

    卷宗中对牟凡的记录很简单:他不是本市人,当年租住在青鸟路附近,以经营书摊为生,业余时间从事小说创作。在警方的例行调查中,他表示不认识尹爱君,也记不清她是否光顾过他的书摊。尹爱君失踪当日,他如往常一样,收摊之后回租住屋写作。检查其住处,未发现异样,最终排除其嫌疑。

    “按理说,当年孙剑与牟凡的境况大致相同,但为何没有接受过排查呢?”看过牟凡的记录,韩印向付长林提出疑问。

    付长林笑笑未语,沉吟一会儿,拿起办公桌上的香烟,兀自点上,抽上几口才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当你看过‘1??18’碎尸案的案情记录后,以你的专业眼光,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付长林又补充一句,“不用顾及我的颜面,尽管说出你当时的感受。”

    这番问话,开始韩印还有些不解,但付长林随后的补充,他便明白这话的用意了。而既有如此补充,想来他也知道自己的答案。韩印扬了扬嘴角,送出一抹饶有意味的浅笑,代替他的回答。

    付长林是明白人,随即点头说:“你觉得很容易破案对不对?虽然凶手作案手段残忍隐蔽,但若是方向正确,仔细周密排查,找出凶手应该不难,是不是?”

    说这话时,付长林已是有些愤愤不平,当然他不是冲着韩印,想必是多年来一些媒体和市民对警方办案能力的妄加指责,已经让他的忍耐达到了极限,而借着韩印刚刚的疑问,想要把这口怨气发泄出来。

    “当年,尹爱君失踪九天后尸体才被发现,凶手有充足的时间处理作案现场,且当年的技术手段还不够先进,若是凶手谨慎,处理得当,怕是过后勘查现场很难发现蛛丝马迹。另一方面,尸体出现四天后才被确认为古都大学学生,而那一周恰逢古都大学期末考试,紧接着考试过后便是寒假。古都大学学生和教师来自全国各地,以至于大范围的校内排查,已是寒假结束之后的事情了。这中间间断的时间,对心理素质很好的凶手来说,已足够平复心绪和演练说辞了。”

    “校内排查是如此,校外的排查便更为棘手。你知道,我们j市是省会城市,而当年一直延续至今,古都大学周围都是本市乃至整个s省文化产业和文化氛围最为繁荣浓郁的区域。包括报社、文化公司、出版社、新华书店、私人书店、书摊儿,各种做图书生意和从事相关行业的人群都聚集在此。这是个非常庞大的群体,而还有比这个群体更为庞大的人群,那就是从事写作、热爱写作、梦想出版图书、成为作家的这么一部分人。他们租住在古都大学方圆几公里处,以便交流学习以及寻找出版作品的机会。他们来自本省的四面八方,大都不是本市人,流动性极大,由于需要清静的创作空间,又大都单独租住,且租住条例当时还不够完善,无须登记任何信息,有钱即可租住。最为麻烦的是,当时已近年关,几乎所有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再回来也已是半月甚至一个月以后了。而其中有一大部分人,要么坚持不下去放弃理想,留在老家另谋生路;要么离开本市去首都寻找更为广阔的机会;还有的因为付不起这里的房租,搬到偏远的地段。很多时候,我们面对的只是一间空屋或者是新的租房人,而原来住过的人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果然,面对韩印,付长林按捺不住,一吐淤积在心中多年的不快。

    付长林话说得实在,句句透着无奈,韩印真切感受到当年办案的艰辛。天时、地利、运气好像都不在警方这边,诸如孙剑这种符合嫌疑人标准又未被排查到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凶手因此逃脱追捕,可能性很大。

    韩印表示对当年办案的理解,安慰付长林几句,见天色已晚,便先行告辞。走出门口,回眸间,只见被一层淡蓝色烟雾包围的付长林,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孔上布满感伤,仿佛还停留在往事的纠结中无法释怀,韩印心中不禁一阵酸酸的。

    夜深人不静,躺在床上,韩印辗转反侧。

    连日奔波,身子已是异常乏累,但努力再三,还是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便有一张张面孔如过电影般在韩印脑海里闪过:冯文浩、余美芬、许三皮、孙剑、牟凡……他们是凶手吗?谁杀了王莉?谁又害了尹爱君?还有那双痴怨的眼睛和仿佛来自地狱的电话,属于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吗?出现在尹爱君坟头的女人又是谁?假装记者探访尹家的又是谁?

    无数个问号,胶着在大脑中,神经无法抑制地亢奋。如同连环杀手一样,躯体总是战胜不了精神的控制——睡不着,那就不睡吧,索性再看会儿案子资料。

    韩印撑起身子,倚在床头,伸手从放在床头桌上的背包里取出几页纸,那是临别前马文涛母亲送给他的。

    共有五页纸,字迹潦草,语句断断续续缺乏连贯,有几处韩印只能看出个大概意思。用心看过一遍,发现这其实并不是所谓的小说大纲,应是马文涛的灵感笔记。韩印听说过一些作家的写作习惯,有的作家喜欢将自己脑海中突然闪现的火花说出来,用小录音机记录下来;有的则喜欢将灵感随手记在某张纸上,看来马文涛属于后者。

    韩印逐字逐句反复看过那几页纸,猛然间觉得某些句段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看过。

    “在哪里看过呢?在何处看过呢?”韩印心中默念,眼神下意识在房间里游弋。当视线不经意间落在身旁床头桌上的一本书上时,他恍然大悟。

    ——对了,那些句段在《礼物》这本书里出现过!

    韩印急忙拿起书,仔细翻看,与几页纸对照,果然有些句段一模一样。莫非《礼物》并非出自许三皮之手,而是马文涛所写?

    可是书稿怎么会落到许三皮手上?马文涛、孙剑、许三皮三人之间,在这本书上究竟有何关联?韩印带着满腹疑问,在书前书后寻找线索,终于在小说封底处发现一段文字:“本书策划——孙剑图书工作室”。

    这段文字,足以让韩印暂时理顺一些疑问。事情的脉络应该是这样的:先是孙剑答应帮马文涛出版小说,但由于各种原因没有成功,而他也未归还马文涛书稿。后来马文涛跳楼自杀,孙剑将书稿送给许三皮,并署上他的名出版了。事情就这么简单,可是另一个疑问又来了:孙剑为何不署上自己的大名出版?为何要送这个人情给许三皮呢?

    次日。

    在韩印的“侧写”中,“1??4”碎尸案的凶手,是一个缺乏创造力,在事业上平平淡淡的人,那么对于目前事业如日中天的畅销书作家牟凡来说,自然不在这个范围之内,而图书出版事业做得红红火火的孙剑,同样也不符合罪犯侧写。重点需要深入着手调查的是许三皮,不过在与他摊牌之前,韩印决定还是先和孙剑过过招儿。这个人在“1??18”碎尸案案发后,有可能突然离开原租住地,行为甚为可疑,且其与许三皮交往密切,有利益往来,韩印想试着从他口中挖出更多关于许三皮的内幕。

    孙剑图书工作室,现更名为孙剑文化出版公司,公司做得很大,在时代大厦租了整整一层楼。

    韩印在前台小姐的指引下,找到总裁办公室。通过秘书禀报,在外间稍待了一会儿,才见到孙剑。

    办公室宽敞气派,装修极尽豪华,让人很难与快被巨大办公桌和老板椅淹没的个子不高、气质平平的孙剑联系上。不过所谓人不可貌相,在当下出版业低迷之时,此人还能将公司做到如此规模,必定有其过人之处。这是个难缠的角色,韩印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万分谨慎对待。

    落座之后,韩印对办公室的装潢客套赞赏几句,顺势又对孙剑运作公司的能力大加褒扬一番。夸得孙剑一脸褶笑,但言语中还算谦虚,连称自己只是运气好罢了。

    闲话几句,话题慢慢过渡到案子,韩印首先由“1??18”碎尸案切入。

    “孙先生,您听说过古都大学碎尸案吗?”韩印问。

    “当然听过。”孙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干脆地说,“那案子发生的时候,我就在隔着古都大学两条街的街面上练摊儿,经常会有古都大学的学生光顾,说不定被害的小姑娘还到我那儿买过书呢!”

    孙剑主动提及尹爱君可能光顾他的书摊儿,其实意在挑明他与尹爱君并不相识,潜台词是对警方将其与碎尸案联系在一起表示不满。韩印怎么会听不出话中别有味道,心想这家伙果然城府极深,想说还不明说,不过是要彰显他有多么问心无愧。韩印有心敲打敲打他,适当给他一点儿压力,倒要看看他是真的清白,还是故作样子。

    韩印笑笑,一脸诚恳表情,解释说:“孙先生,是这样的,从我们警察办案的思路来说,当年在古都大学附近单身居住的男子都需要进行讯问排查,包括您和许三皮,还有牟凡等人,都在我们的排查范围内。但奇怪的是,我们的案件卷宗中对他俩的讯问记录都有,唯独没有您的。我们分析,您应该是在案子发生后离开原租住地了,这就显得您的行为有些反常,必然会加大对您的怀疑,所以我这次来是想您能解释清楚,免得日后经常来打扰。”

    一番话软中带硬,孙剑必得盘算清楚,最好还是原原本本把事情说清楚,否则被带去警局讯问或者警察三天两头到公司来搅和,肯定会给公司经营带来负面影响。

    权衡了利弊,孙剑收敛了不快,急切地说:“这个,这个我可以解释的。我确实在案发后离开了,但并不是因为那件案子,是有很多客观原因的。当年我们在街边练摊儿,说白了卖的都是些二手书和盗版书,主顾也多是古都大学以及古都大学周围几所大学的学生。学生一放寒假,生意必然要冷清许多,再加上距离春节的日子不远了,所以我也干脆收摊回老家安心过年。至于年后我未回来,其实是早前就计划好的。我从1992年开始在古都大学周围混,差不多四年了,一直未得到很好的发表作品的机会,所以1995年底我决定过年后去北京闯闯。北京是首都,全国的文化交流中心,我想那里应该机会更多。”孙剑说到这里,无奈地笑笑,“可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机会多,寻求实现梦想的人更多,最终我还是未得到出版机会,倒是阴差阳错地赚到了一些钱。之后又在机缘巧合下回到这里,做起出版生意。”

    “哦,是这样啊!”韩印点头,陷入短暂的思索。

    孙剑的理由可以说入情入理,没有任何破绽,也未有演练过的迹象,应该是真心话。既是如此,那么关于古都大学碎尸案的情况,可以暂时先放下,接下来就要把问题专注到许三皮身上。当然,许三皮的问题是绕不过马文涛那本书的。

    “您和马文涛是很好的朋友吧?”韩印问。

    “我们关系是不错,怎么了?”韩印突然提到马文涛,孙剑先是一愣,脸上随即闪过一丝怯疑,支吾地点点头说。

    “我听他母亲说,您一度答应帮他出版小说,可最后因为书号的问题,没有成功,是这样的吧?”

    “对,确实有这么个事。”孙剑踌躇一下道,“算了,我和您说实话吧。其实书号问题只是我的托词,真实原因是小说题材不够主流,而且当时我公司在资金方面出了点儿问题,因为拖的时间太长了,又和文涛打过包票,所以没法告诉他实话。”

    “那本小说的内容您还记得吗?”

    “早就忘了,当年我也只是粗略地看了看,只记得文笔很出色。”

    “忘了?那我提醒提醒你。”韩印哼了下鼻子,从包里取出一本书,扔到孙剑办公桌上,“这本《礼物》您是不是很眼熟?它就是当年马文涛写的那本书吧?”

    “这个……这个……”孙剑吞吞吐吐,额头上瞬间渗出一排细密的汗珠,一脸的慌乱。

    韩印讥笑一声接着说:“您不用说了,您的表现已经回答我了。可是我不明白,这本书为何最终会署上许三皮的大名得以出版?”

    “这个……这个……”孙剑垂下头,又是一阵子手足无措,再抬头,发现韩印正死死地盯着他,便避开目光,犹豫再三,终于蔫头耷脑地说,“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说说吧。其实我真没有要黑文涛这本书的意思,当年我还没来得及归还书稿,他就自杀了,书稿便一直放在我这儿。有一次许三皮没事到我这儿闲聊,发现了书稿,随手看了几页,说写得不错,我便说了文涛的事。他听了说要把书稿带回去看看,过了好长一阵子,他还给我一个电子版本,说他把小说改写了,暗示署上他的名字,问能不能出版。这是个互惠互利的事,我当然不会拒绝。”孙剑顿了顿,接着解释,“其实说白了,我和三皮也就是在互相利用而已。他在国外那几年根本没动过笔,回来之后写作这方面基本是废了,只是偶尔在报纸上发些豆腐块儿文章,长篇他根本驾驭不了。可他又急需作家的光环,以便到他叔那儿争宠,以图在叔叔退休之后掌管他的企业。而我当时由于公司的扩张,急需大笔资金,我知道他叔旗下有一家风投公司,提出让他帮我引荐。后来,那家公司看了我的计划书同意注资,而三皮通过对马文涛那本书的改写,也慢慢找到了感觉,日后也有了自己的长篇作品。”

    “关于许三皮与古都大学被害女生的关系,你了解多少?”韩印问。

    “不清楚,其实当年我和三皮的关系一般,倒是文涛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那马文涛和那个女孩的关系呢?”

    “这个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没听文涛说起过。”迟疑了一下,孙剑言辞恳切地试探着说,“我知道这件事特别对不起文涛,可我确实没办法,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是真不会与三皮有那番私下交易的。所以这件事还希望您能保密,若是捅出去,三皮的名声完了,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叔那家风投公司,至今还有我这公司的股份。”

    “我觉得这番话,你应该和马文涛母亲说。”韩印哼了一声说。话毕,起身离座,做出告辞的姿态。

    孙剑立刻从大班椅上弹起,绕过桌子,抢到韩印身前,压低声音急促地说:“他母亲那里,其实我已经私下做过补偿。有一年我借给文涛祭坟的机会,给过她两万块钱,其实足够文涛那本书的稿费了。”

    一本书,非畅销书,两万块钱稿酬也不少了,孙剑这人算是仁义。韩印本就无心在其中起什么波澜,只是觉得这事对马文涛以及读者甚是不公平,既然现在结局还不坏,那也没有必要再较真儿下去,便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实话实说,此番与孙剑谈话,虽中间他会有些犹豫,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坦诚的,可信度应该没问题。由此再次证明:许三皮确是在知晓马文涛去世的前提下,才抛给警方这条线的,目的便是要警察死无对证。这样,一来可以转移警方视线,二来运气好的话,警方可能就此认定马文涛的嫌疑,从而永远排除他的嫌疑。看来许三皮的浮夸只是流于表面,骨子里也是城府极深。

    韩印打电话将情况向叶曦做了汇报,提出要与许三皮当面对质。叶曦考虑一下,提议干脆把他铐到局里,不给他点儿压力,怕是很难从他嘴里听到实话。

    古楼分局,审讯室。

    许三皮扬起被铐住的双手晃了晃,嬉皮笑脸地冲坐在对面的叶曦说:“美女,这是干啥啊?不让泡咱就不泡呗,还弄得这么吓人作甚?你这样做我太伤心了,看来有必要让我的律师到场了。”

    叶曦咧咧嘴讥笑一声:“行啊,我们会给你充分行使法律保护的权利,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和我们聊聊再说。”

    “聊什么?”

    “聊你这个大作家、大情圣呗!”叶曦揶揄地笑笑道,“想不想听听我对你的印象?”未等许三皮表示,叶曦接着说,“其实呢,你相貌寒碜点儿,我倒也不在乎,关键是你编故事的能力太强了,这会让我没有安全感的。”

    “编故事?美女,你可冤枉死我了。”许三皮一脸无辜状,嘴上仍是油嘴滑舌的腔调,“我对您是‘一片真心在玉壶’啊,句句话可都是掏心窝子的!”

    这回轮到韩印笑着说:“我也觉得叶队对您的评价不够客观,我觉得您不但编故事的能力强,而且还极具表演才能。”

    “行了,别再表演了!”叶曦严肃起来说,“咱聊聊马文涛吧。”

    “马文涛的事该说的我可都说了,我也好多年没和他联系过,确实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许三皮脸上显示出莫大的委屈,“再说,我告诉你们他的事,是想帮你们警察一把,怎么还落得我一身不是了?”

    “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韩印盯着许三皮无赖的嘴脸,一字一顿道,“你就不怕他从地下冒出来找你算账?”

    说着话,韩印从包里拿出《礼物》那本书,“啪”的一声拍到桌上。

    许三皮从桌上捧起书,双手微微颤抖一下,但随即便稳住神,莫明其妙地说:“这是我的书,怎么了?”

    “不!这不是你的书,这是马文涛的书!”叶曦冷着脸说道。

    被叶曦直中要害,许三皮有些慌神儿,手上一滑,书掉到地上。他俯身去捡,耽搁好一会儿才坐直身子,许是利用短暂的空隙在寻找对策,怕是没想到啥好法子,便胡搅蛮缠起来:“诬蔑,纯粹的诬蔑!你们凭什么把我铐起来,我要告你们非法拘役,我要求见律师!”

    见许三皮跳着蛮横指责,叶曦也一拍桌子,激动地回应:“凭什么!我告诉你凭什么!就凭你故意浪费警力、妨碍公务这条,就可以拘捕你!”

    “我们有确凿证据证明,你早已知道马文涛不在人世的消息,而且你的这本书是在他的书稿基础上改写的。”韩印接下叶曦的话。

    许三皮猛地怔住了,呆立一会儿,瘫软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张张嘴,恶狠狠地说:“孙剑,我和你没完!”

    “你应该感谢孙剑帮你积德了,若不是他私下对马文涛母亲做过补偿,又求我不要把你剽窃的事情捅出去,你觉得我们会给机会让你坐在这里表演吗?”韩印严厉地说道,“动机?我们想知道你抛出马文涛的动机!我劝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如若不然,怕是我没法再遵守对孙剑的承诺。”

    “你最好能说出一个让我们信服的理由,否则你就是杀害尹爱君最大的嫌疑人,我们会24小时地盯着你。我想,你叔叔不会让一个杀人嫌疑人做他的继承人吧?”叶曦接着韩印的话说道。

    韩印和叶曦死死盯着许三皮,许三皮梗着脖子,眼球快速乱转,大脑中想必正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好吧!算你们狠!”僵持一阵子,许三皮好像想明白了,貌似不甘地说,“我叔叔马上要退休了,眼下这段时间对我来说非常关键,我不想与你们警方纠缠不清,以免破坏我在他那儿的形象,于是便把马文涛抛给你们,想借此转移走你们的注意力。其实,先前我是极力避免自己和马文涛有任何牵扯的,所以在我出版过书籍的简历中,刻意隐去了在古都大学那一个时期的经历,是你们把我逼急了,我才把他推出来,不过我确实怀疑过他和尹爱君被杀有关系。”许三皮拿起桌上的书,扬了扬,“这本书确实是我改写的,我之所以要改写,是担心原稿中有些情节会让我惹上麻烦。原稿中女主人公叫尹爱郡,你们不要以为这只是利用谐音取巧,事实上熟悉那女孩的人都知道,她平时爱对别人说她叫尹爱郡而不是尹爱君,她觉得君太平凡了,有些俗气。另外,原稿中对女主人公的刻画与尹爱君的外貌性格非常接近,尤其书中有大量男主人公觊觎女主人公美貌的心理描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定是作者曾经对某个女人非常痴迷,才能在文学创作中有如此表述。由此我开始觉得马文涛的可疑,便仔细回忆了当年的一些细节。我真的曾经见过一次尹爱君去他书店买书。而且那件案子出了不久,有一天我自行车坏了,想借他的用用,结果他说他的也坏了,问题是我前几天还看他骑过。当时觉得可能是他小心眼儿不愿意借。现在想想,会不会他就是用自行车把那女孩尸体扔掉的,怕我骑车看出蹊跷呢?”

    许三皮顿了顿,换上一副无比诚恳的口气说:“说实话,我真心希望你们能顺着马文涛这条线将案子查清楚,那样你们永远不会再来烦我了。”

    “书的原稿呢?”韩印问,“据孙剑说,你之后归还他的只是一个电子版本。”

    “被我烧了!”许三皮说,“留下原稿我始终觉得是一个祸害,担心将来会成为剽窃的证据,所以在电脑上改写之后便烧毁了。”

    烧了!许三皮先前的解释还算合理,也能解释得通他为何在简历中隐去古都大学的经历,以及当年为何没有向专案组交代马文涛的嫌疑。但他怀疑马文涛的基础是那本书稿,现在又说原稿烧毁了,岂不又是一个死无对证?

    韩印和叶曦对视一阵,叶曦转过头瞪了许三皮一会儿,招手让警卫把他带出去办理释放手续。

    叶曦这样做实属无奈,毕竟已经证实了许三皮与“1??4”碎尸案无关,而以目前“1??18”碎尸案的证据,顶多能关许三皮24小时而已,对破案来说于事无补。

    韩印和叶曦都很清楚,目前头疼的是:许三皮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若是真话,那马文涛嫌疑真的很大;若是假的,那凶手必属许三皮。还有一个问题是韩印一直在考虑的,就算锁定凶手,时隔16年应如何取证?单靠面对面交锋肯定是不行的,一定要找到有力度的证据或者证人——看来只能把希望放到余美芬身上。

    据叶曦说,她已经安排人手在各个招待所和宾馆之间寻找余美芬的踪影,目前还未有消息。韩印提议,鉴于余美芬的经济条件,把巡查重点放到一些出租床铺的客舍上面去。叶曦表示同意,并即刻安排下去。

第二十六章 嫌疑闺密

    午夜时分,韩印还是毫无睡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韩印可以确认余美芬在“1??18”碎尸案中的关键作用,她肯定知道尹爱君失踪前最后接触过的男人是谁。但她是否与眼下的“1??4”碎尸案有关系这一点,韩印心里还很模糊。

    装神弄鬼的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何要徘徊在碎尸残骸第一发现地华北路?为何会时常出现在尹爱君的宿舍?又为什么要给自己打求助电话?她真的是余美芬吗?不对,韩印蓦然发觉,自己先前的思路太过狭窄。除去凶手故弄玄虚,除去余美芬,难道没有第三个人选了吗?

    当然会有!那么动机呢?是想通过这种装神弄鬼的不理智的手段,让警方重新关注“1??18”碎尸案?还是说她因为对“1??18”碎尸案有深度痴迷,导致患上某种精神疾病呢?最关键的是,她是不是一个知情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女子如此费尽心思,想来必定与“1??18”碎尸案有某种瓜葛。

    次日一早,韩印急着到专案组找付长林。原因很简单,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1??18”碎尸案,韩印希望他能给出一些当年在案件调查中表现反常的女性名单。

    付长林现在是专案组、积案组两头跑,可谓异常辛苦,但丝毫没有改变他早到的习惯。平日里,他总是第一个到专案组报到的那个人,但今天有些例外,当他走进办公室时,韩印在里面已等候多时。

    “今天怎么这么早?有新线索?”做刑警的大抵都会有些直觉,而且很准,付长林先是感到意外,随即笑笑说。

    “是,是有个事要向您请教……”韩印把自己的来意向付长林道出,强调此条线对破案有多少帮助还不好说。

    付长林如今对韩印已是十分信任,所以对韩印的请求也未有他想。他放下包坐到椅子上,仔细回忆了好一阵子,说道:“说起举动怪异的女人,倒还真有一个。其实我给你的那本许三皮写的书并不是我买的,是有人快递到积案组的。我当时觉得邮寄人的举动有些蹊跷,怀疑这个人可能知道内情,便顺着快递上写的邮寄人信息查找一番。结果发现信息是假的,后来通过邮政大厅监控录像,终于发现邮寄人的身影,之后又费了些周折才找到她。她叫苏瑾,是尹爱君的高中同学,两人在高中时关系特别好,毕业后尹爱君考到古都大学,她也考到本市师范学院。她说,她一直关注尹爱君的案子,偶然买到《礼物》那本书,发现其中有影射案子的情节,便给警局寄来一本,希望能对破案有些帮助。随后我们对她进行了调查,未发现可疑之处。但事情到这儿还没算完。2008年底,本地一个网络论坛上出现了一篇全面分析‘1??18’碎尸案的文章,文章虽只是个人臆想,与案子风马牛不相及,但在当时还是造成不小的影响。我们通过ip地址找到发帖的人,竟又是那个苏瑾。讯问动机,她说希望引起大家关注,从而让案子能得到重新调查的机会。”

    付长林果然是“活字典”,给出的人选正是韩印要找的嫌疑人类型,他急切地问道:“苏瑾在本市吗?”

    “在。她大学毕业不久就嫁人了,丈夫是她的同班同学,本地人,家境非常优越,支持她开了一家美容院。”付长林从包里拿出一本外皮有些破旧的笔记本,打开来,翻找了一会儿,须臾,他把笔记本冲向韩印,指着其中一页道,“喏,这就是她美容院的地址,还有她的联系电话。”

    韩印随手从身边办公桌上找到一张白纸和笔,瞅着付长林的笔记本记下苏瑾的信息,完事扬了扬手中纸片:“谢了付队,待会儿我去会会这个苏瑾。”

    付长林客套地说:“要不等早会结束,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您那边也是一大摊子事,我自己打车去就行。”韩印说。

    苏瑾开办的美容院,名号便是以她名字命名的,叫“苏瑾美容院”。位于j市繁华区域,紧邻一条城市主干道,共有三层楼,规模不小。

    韩印推开美容院大玻璃门,即刻有一位身着粉色制服的女接待笑吟吟迎上前来,“先生您好,您是来做美容的吗?”见韩印笑笑摇头,接待员又机灵地问,“那您是来接女朋友的吧?您说一下她的名字,我帮您找一下。”

    “也不是。”韩印笑着解释,从裤兜里掏出警官证递给女接待,“我是市刑警队的,想找你们老板了解点儿事情。”

    女接待双手接过警官证,仔细看了一眼,奉还给韩印,指着玻璃门边的沙发,得体地说:“韩警官,您先坐着稍等一下,我去看看老板在不在。”

    “好的,麻烦你了。”韩印点头笑道,目送女接待由白色木质盘旋楼梯上到二楼。

    屁股刚沾到沙发上,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四周,韩印便听到二楼楼梯口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响。先露出身子的是女接待,紧随其后是一位身着白衬衫、灰色休闲裤,时尚白领打扮的女子。她身材纤瘦,容貌姣好,但眉宇间似隐隐带些疲惫。

    “这就是韩警官,这是我们老板。”从楼梯上下来,女接待引着老板来到从沙发上站起的韩印身前,为彼此介绍之后,女接待礼貌地退到一边。

    “您好,我是苏瑾,请问您找我是……”苏瑾礼貌地冲韩印伸出手,一脸职业的微笑。

    韩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手很软。“想和你谈谈尹爱君。”

    “太好了。”苏瑾的笑容变得真诚许多,“是不是你们又开始调查她的案子了?”见韩印笑笑,不置可否,苏瑾忙指着楼梯说,“走,到我办公室谈去。”说完转头冲候在身后的女接待轻声交代,“沏两杯茶来。”

    紧随苏瑾踏着楼梯而上,韩印来到一间洁白带着清香的房间。坐下不久,茶水便端了上来,苏瑾热情催促韩印先喝上几口茶润润喉,再说正题。

    苏瑾如此盛情,韩印倒不好一上来就提有关她嫌疑之题,只能先拿尹爱君铺垫。他端起茶杯,浅抿两口,想了想说:“您和尹爱君是好朋友吧?”

    “对,我们在高中时期关系最好。”苏瑾垂下眼帘,把玩着茶杯把手,稍显低沉地说,“爱君出事之后,我难受了好久,简直没法相信,几天前我们还睡在一张床铺上,转眼她人就没了,而且是永远的分别。”

    “她失踪前,你见过她?”韩印问。

    “是啊!”苏瑾不无感伤地说,“1月7日是我的生日,当天正好赶上周日,我邀请她和几个朋友一块儿出去聚了聚,晚上她留宿在我那儿,我们聊了一整宿,说了好多高中时候的事……”

    “你们有没有提到过有关男女朋友方面的话题?”韩印又问。

    “我问过她,她说刚到学校没多久哪儿来的男朋友,”苏瑾顿了一下说,“不过她说认识了一个男作家,但也只是认识,连朋友都算不上。”

    “所以当你看到《礼物》那本书中有影射当年碎尸案的情节,就把它寄到了警局,希望我们警方能查下那个作者,是吗?”韩印接下她的话问道。

    “对。可是你们警察好像也没对那个作者有什么动作,倒是查了我一通。”苏瑾语气微带着些不忿,“所以我又在网络上发表了一篇分析案子的帖子,我知道我的观点很幼稚,不过我的目的是希望大家都来关注爱君的案子,从而促成你们重新调查。”

    “不,你误会我们了,其实那本书的作者我们一直在调查,只是没查到什么证据而已。”韩印这算是替付长林解释,接着又问,“你确定尹爱君和你提的那个作家,就是《礼物》一书的作者吗?”

    “不,不!”苏瑾连连摇头解释,“那本书只是我偶然买的,爱君没提过她认识的那个作家的名字。”

    “噢,是这样……”韩印沉吟一阵,开始引入正题。他拿出手机,查了查来电记录,说出两个日期,问苏瑾能不能记得自己当时在哪儿,在做什么。

    “这两天怎么了?不是要谈爱君的案子吗?怎么问起我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苏瑾十分诧异,一脸莫明其妙地拋出一连串问号。

    韩印不可能透露有关案子的情况,只好歉意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案子详情我没法和您说。我知道冷不丁问您这样的问题有些唐突,还请您不要介意,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当然介意,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苏瑾脸色暗淡下来,不快地解释,“你说的这两天,我想我都应该在婆婆家。上个月,我婆婆被查出胃癌,我和老公便搬到婆婆家住,以方便照应老人。从那时起,我的行动只有三点:单位—婆婆家—医院,而且晚上从不出门,更不会那么晚出门。我爱人和公公还有小保姆都可以证明我的话。”

    苏瑾如此说,想必人证方面不会有问题,而且苏瑾眉宇间疲惫的神情,也许正是被婆婆患病所累,那这个话题暂且不说了。韩印再次表现出极大的歉意,但仍旧不放过追问她在元旦前夜以及元旦假期之间的活动。

    这回由于过了几个月的时间,苏瑾需要稍微回忆一下,好在元旦期间的活动让她记忆深刻,所以也没用多久便给出答案。“元旦前夜那晚,我和老公还有公司的员工先是在新界口美食城聚餐,饭后到‘曼哈顿酒吧’一起迎接倒数,再后来又换了一家叫作‘夜色’的酒吧续摊。其余三天,1日放假,2日、3日我们正常上班。”

    苏瑾说完这番话,仰着头盯着韩印,眼神中带丝敌意:“我就不明白了,我怎么就会牵涉到你们要查的案子里去呢?你们警察办案总要证据吧?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无缘无故怎么找上我的?”

    “这个……”面对苏瑾一连串逼问,韩印忍不住,只好有所保留地说,“元旦期间本市发生了一起碎尸案,案情与当年尹爱君的案子有些类似。怎么,你没听说过这个案子吗?”

    “没啊。”苏瑾一脸茫然,“真没听过,也可能这段时间我的心思都放在婆婆身上,与外界接触得比较少吧。”苏瑾态度有所缓和,“是当年的凶手又出来作案了吗?”

    “这个不能和您透露,怎么说呢……”韩印停下话,斟酌一下说,“我没法向您透露我们是如何界定嫌疑人的,但是我可以跟您说一点,基本上当年与尹爱君有过接触的人,都在我们的调查范围内,所以还请您千万不要介意我的唐突。”

    “这我能理解。”苏瑾此时已对韩印少了很多戒意,脸上多了丝笑容,甚至带些娇态问,“我解释了元旦前夜的行踪,那是不是就可以排除我的嫌疑了?”

    “当然,不过还要讯问您的员工为您证明。”韩印笑着说。

    “这没问题,你可以随便问,他们那天晚上在曼哈顿酒吧玩得可疯了。”苏瑾显得急切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要不要我现在叫来几个你问问?”

    “不用,不,等等,你刚才说的是‘曼哈顿酒吧’?”见苏瑾使劲点头确认,韩印拽了拽头发,心里暗骂自己,差点漏过了重要线索——“曼哈顿酒吧”,不正是“1??4”碎尸案被害人王莉最后出现的地方吗!

    王莉与苏瑾当晚在一家酒吧,怎么会这么巧?韩印满脸狐疑,道:“你们是大概几点离开‘曼哈顿酒吧’转到另一家的?”

    “新年倒数之后不长时间,老公说那里还不够high,所以要换一家酒吧……”苏瑾皱着眉头短暂回忆了一下,“应该在凌晨1点左右吧。”

    “凌晨1点!”时间正好也是王莉离开酒吧的时间,韩印忍不住提高声音追问,“你确定是1点左右吗?”

    “怎么了?这时间点很重要吗?”被韩印这么一咋呼,苏瑾有些拿不准,又费力回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说,“应该是那个时间,我记得我好像看了一下表,要不我问一下公司员工或者我老公吧?”苏瑾拿出手机,欲拨号,随即又停住了,叹口气说,“唉,没用,他们当时都喝高了,估计更拿不准了。哎……”苏瑾眼睛一亮,“对了,我记得我们离开‘曼哈顿’时,在门口碰见一个美容院会员,既然你这么重视时间点的问题,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

    苏瑾说着话,手里摆弄手机翻看通讯记录,找了一会儿,可能是没找到,嘴里嘟念了一句:“我好像没有她的电话号码。”念罢,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了一个简单的号码,冲话筒里吩咐,“营销部,我是苏瑾,帮我查一个会员的电话号码,她叫王……对,叫王莉……”

    什么?王莉!真的会如此巧合?“曼哈顿酒吧”“凌晨1点”,莫非苏瑾口中的王莉就是“1??4”碎尸案的被害人王莉?韩印赶紧掏出手机,调出储存在手机里的王莉照片,举到苏瑾眼前,“你说的王莉,是不是她?”

    苏瑾盯着手机看了一眼,疑惑地说:“就是她,怎么了?”

    得到苏瑾的确认,韩印指着苏瑾手中的话筒,沉沉地说:“那你把电话放下吧,王莉就是我们案子的被害人。”

    “啊!”苏瑾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除了凶手,你很可能是最后见到王莉的人。”韩印说,“请将当晚你们碰面的情形详详细细地说一遍,尽量不要有遗漏。”

    苏瑾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里仍举着座机话筒,样子呆呆的。韩印无奈,只好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把她拉回到谈话。

    苏瑾扣下电话,羞怯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不过还真没想到,竟然这座城市有两起碎尸案都能和我扯上关系。噢,当晚的情形是这样的……”苏瑾轻咳两声,稳了稳神说,“我们一干人从‘曼哈顿’出来的时候,看见王莉站在街边打车,我便过去打声招呼,问她怎么走得那么早。她说身子不舒服,要回家休息,可是一直没打到车。我说可惜我们还要继续玩,不然可以送送她。她笑笑,说了几句谢谢。之后我们就分手了。就这么简单。”

    “还有呢,你再好好想想,你们分别之后,她还在酒吧门口吗?”韩印追问道。

    苏瑾想了一下说:“呃,对,那晚我们一干人除了我不会喝酒比较清醒外,其余的人都喝高了,我老公更是醉得厉害,在进‘夜色’之前,他蹲在街边吐了好一阵子。我在旁边照顾他,帮他拍背,在我用纸巾帮他擦嘴时,不经意冲远处望了一眼。那时王莉已经差不多走到街头了,我看到她身边停了一辆车,她好像冲车里望了一眼,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之后我就扶老公进了酒吧。”

    “那车是什么牌子?什么颜色?车牌号多少?”韩印急促地问。

    苏瑾眯着眼睛,考虑片刻,说:“没看清,距离太远了,光线也不好,只模糊地看着好像是一辆轿车。”

    乍听苏瑾目击到王莉失踪当晚上了一辆车子,韩印别提有多激动了,可惜随后苏瑾无法提供有关车子更详尽的信息,他心里又是一阵失落。不过就此次走访结果来说,应该还算不错,本来是奔着苏瑾的嫌疑来的,没承想有意外收获——能够确认王莉最后失踪的地点和方式。如果苏瑾的话是真实的,那么王莉当时是自己主动坐上车的,意味着她与凶手很可能相识甚至是熟人,同时也意味着韩印的侧写报告中,对凶手与被害人之间关系的描述是错误的。在他的判断中,虽然凶手所要报复或者惩罚的对象具有固定形象,但从凶手掳获王莉的地点和时机来看,显然是缺乏预谋的,显示出一定的随机性和运气,也就是说,两人并不相识。

    此时韩印内心无比矛盾,亦喜亦悲。悲的是:事实竟然与他的侧写报告有如此大的出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专案组的同事,更无法面对叶曦;喜的是:如果凶手与王莉在生活中存在交集,那么嫌疑人的范围要比现在缩小很多,最终成功抓捕凶手的希望就要大得多。

    当然,苏瑾的话只是她的一面之词,还需要证明。离开美容院后,韩印找到她老公,又登门拜访她的公公以及小保姆,最终排除了她的所有嫌疑。

    从苏瑾婆婆居住的小区出来,韩印顺着马路漫无目标地乱逛了一阵——心乱如麻。虽说犯罪侧写作为一门学科而不是科学,是无法做到严丝合缝的,不可能不出现任何差错,但这种方向性的错误是致命的。他无法原谅自己在报告中犯下如此大错,更羞于面对叶曦。除去对她的好感不说,就是那份无比坚定的信任,已足以让他难以承受。

    怎么面对?怎么解释?怎么弥补……

    纠结。只能是纠结而已。结果是注定的。无论作为一名公安院校的讲师,还是作为一名专业学者,还是作为一名警察,都必须谨遵“客观事实”,这是社会责任,也是起码的职业道德。纠结不过是一种自我心理辅导,骂自己两句,可怜可怜自己,让自己心里稍微好过点儿罢了,最终还是要守住底线,不能用错误去弥补错误。

    好了,还是回到案子上吧!如果凶手与被害人存在交集,那么就要重新审视王莉的社会关系。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全面审阅“1??4”碎尸案的调查卷宗,同时把突然出现的新线索如实向叶曦汇报。

    韩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面色异常悲壮地拨下叶曦的号码……

    晚上8点,新界口广场,酒吧一条街,“夜色”酒吧门前。

    接到韩印的电话,叶曦比想象中要镇静,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让韩印先回专案组再说。

    碰面之后,韩印的尴尬自不必说,惹得叶曦一通安慰。不过叶曦的话并非只是为了让韩印心里好过一些,而是确实有一定道理。

    叶曦提出一个观点:有没有可能凶手既与王莉相识,同时又与尹爱君有联系呢?

    对啊!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如若这样,虽然先前的调查方向有些偏颇,可并不影响结果!叶曦一句话,犹如一针强心剂,立刻让韩印眼前一亮,精神随之振奋起来。

    随即,两人调出“1??4”碎尸案调查记录,由王莉的社会关系入手,首先筛选可能与王莉和“1??18”碎尸案共同存在交集的人,结果令人失望。接着,两人全面研读每一个接受过调查的嫌疑人记录,从中也未发现有可疑之处。卷宗显示:每一个嫌疑人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都很充分。不过这不意味着他们中间没有凶手,也许有些人先前给出的信息和证据是假的。于是,韩印和叶曦根据年龄、私家车等信息,划定了几个人选,由于天色已晚,只能留待明天再详细追查。

    收拾好卷宗,看看表已将近8点,韩印提议去夜色酒吧附近做一次模拟。他想确认:夜间光线下,从酒吧门前是否真的无法辨清街道尽头静止轿车的颜色和车标。不过,这并非对苏瑾的不信任,韩印考虑到当晚苏瑾很可能心思都放在照顾醉酒的老公身上,从而忽略了轿车的颜色或者标志,也就是说,可能颜色和汽车品牌标志都在她视线之内,但被大脑认知所忽略了。如果现场模拟结果如此的话,那么韩印就可以再次运用“认知谈话”,来挖掘出那部分记忆。

    此时,韩印与叶曦站在夜色酒吧大门正对的街边,冲北望去……

    酒吧一条街,位于新界口广场正南方,整条街长四五百米,夜色酒吧的位置大概在这条路的中段,距离街头有两百米左右的样子。这个距离如果是白天,视线所及应该还算清晰,不过晚上光线昏暗,必会打些折扣,再加上虽然有路灯照亮,但街边绿化种植的梧桐树,枝叶过于繁茂,以至于街道两侧显得阴影重重。

    于“夜色”门前,驻足远眺。如果是亮色系,类如黄色,或者王莉身穿羊绒大衣的颜色——红色,比较能看得清楚之外,稍微暗点儿的颜色就很难分辨清楚,就更别提轿车的标志了。由此看来,苏瑾所言非虚。

    韩印和叶曦沿着街边一路溜达到街头广场转盘附近。很遗憾,“交通监控”设置在上一个路口。如果凶手是从上一个横道右转,便会逃过监控摄像。而下一个交通监控,与酒吧一条街中间还隔着一条侧街,如果凶手转入这条街,再由其中的巷道穿出,则很有可能逃避所有摄像监控。

    两个人站在街头讨论交通摄像问题,突然一辆轿车滑至两人身边停下,右边车窗随即打开。司机尽力将身子探向右边车窗,冲两人喊了一嗓子,“去哪儿?”

    韩印和叶曦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司机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上来吧,我做生意公道,保证不宰你们!”

    这下两人明白了——敢情这是一“黑出租”啊!叶曦刚想挥手把司机打发走,韩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压抑着兴奋的语调,在叶曦耳边低声说:“我明白了,我的报告根本没问题,专案组先前对王莉的社会关系调查也没问题,王莉当晚上的应该是一辆黑出租车。”

    “或者是凶手假借黑出租的名义,诱骗王莉上车!”叶曦一点即通,接下韩印的话。

    两人对视点点头,又互使了个眼神,然后双双拉开车门,叶曦坐到副驾驶,韩印坐到后面座位上。司机以为拉到生意了,边挂挡边问两人去向。叶曦板着脸指向街边,让司机先把车停过去。

    叶曦一脸严肃,口气不容置疑,司机好像觉察到什么,把车停到街边后,哭丧着脸说:“二位不会是‘钓鱼’的吧?求你们放过我吧,一家老小都靠我开黑车养活,真的罚不起啊!”

    见司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叶曦也不愿再吓唬他,掏出警官证表明身份。司机立刻长出一口气,提着的心轻松下来,嘴里油腔滑调地嘟念着:“我就说嘛,官老爷们晚上活动那么丰富,怎么会屈驾出来‘钓鱼’呢?”

    “你什么意思?人家交通稽查有你想的那么花吗?”叶曦笑着说,“好了别废话了,问你点儿事。”

    “您说,您尽管说,我知道的一定如实交代。”司机一副急着讨好的模样。

    “开几年黑车了?”叶曦问,“生意怎么样?”

    “两年了。”司机老实地答,“生意还不错,您也知道这条街是咱们这儿夜生活最繁华的地段,打车的人特别多,出租车根本不够用。而且在周围上夜班的人,还有小姐什么的,比较喜欢打我们这种黑车,几个人拼一个车,每人几块钱而已,若是出租车,那就得各付各的。”

    “这条街大概有多少黑出租?”

    “那可没准儿,咱这黑车没有统一管理,都是各干各的,真说不上来。”

    “通常都在哪儿等客?”

    “上半夜基本上就是街边或者岔道口什么的,不太敢到酒吧、ktv门前等客,怕人家出租车司机举报。下半夜主要在一些酒店员工下班通道附近,有很多夜班服务员拼车回家。”

    “元旦前夜,你在这附近吗?”

    “在。可是基本没停过,那天晚上生意特别火爆,越晚越打不到车,基本前面的客人刚下车,后面的便接上了,要多少钱都走。就这样,还落下好几拨儿客人呢。”

    “那晚有没有比较脸生的司机在这附近等客?”

    “没太在意,光顾着拉活了。”

    叶曦想了想,应该没什么可问的了,便转头望向坐在后座一直默不出声的韩印。韩印轻轻摇了下头,示意自己也没什么问题。叶曦转回头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司机,说:“如果哪天见到陌生面孔的司机在这条街等客,麻烦你给警局挂个电话。”

    “一定,一定。”

    司机接过名片,一脸谄笑,目送二人下车后,生怕再出啥意外,赶紧打火、挂挡,麻溜地将车开走了。

    叶曦望了眼汽车驶出的方向,扭头对韩印笑笑说:“你觉得凶手应该不是黑车司机,而是假借司机的身份让王莉放松警惕对不对?”

    “对。”韩印点头道,“正如我先前报告中描述的那样,凶手有正常的工作,作息时间固定,而且他初次作案便能如此成熟完美,表明他应该具有相当高的文化程度,从事某类专业技术性职业,但未必与使用刀具类工种有关。他在单位表现默默无闻,职位不高,但不意味他所从事的工作层次不高。”韩印的自信又回来了,滔滔不绝地说,“凶手当晚是因为遭受到某种重大打击之后进而寻求宣泄的,而他选择在当时城市中最繁华的区域、最热闹的时段、人流最为密集的路段,也是最容易暴露的区域,来寻找加害对象,显然缺乏细致的预谋。但是他运气非常好,偏偏就碰上与他初始刺激源外形极为相像,身穿红色羊绒大衣,一头长鬈发的王莉,并成功实施了作案。可以说凶手这次杀人,与许多连环杀手初次作案一样,带有一定的冲动性和偶然性。如果他继续作案,不,他一定会继续作案,便会把这种偶然性变成惯性。也就是说,第二次作案他依然会在这个区域,而且依然会扮作黑车司机。因为这条街在夜晚甚至凌晨以后,仍然会有非常多的女性出现,他相信一定会有他中意的类型。”

    “如果凶手扮作黑车司机,那意味着他的车也不会非常高级,对不对?”叶曦问。

    “对,高档车扮作黑车会让人起疑的,我个人认为应该是偏国产车或者经济型的日系、韩系车类。”韩印顿了顿说,“也许凶手没有咱想象得那么严谨。明天跟交警方面联系一下,调取当晚广场周围所有的监控录像,比对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可疑车辆。”

    看到韩印又能自信满满地侃侃而谈,叶曦一脸欣慰,重重地捶了下韩印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二十七章 解离人格

    午夜,骚扰电话又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呼哧……呼哧……”话筒中传来一阵冗长的呼吸。

    “帮我,帮帮我……”女孩的声音冷漠而阴森。

    “好,可以,让我帮你什么?”韩印用力平稳着心神,最大限度让自己的语气没有任何敌意。

    “我……”

    电话那端,女孩在犹疑着。韩印屏住呼吸,生怕女孩感受到压力再次挂掉电话逃走,“请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帮你。”

    “有人要杀我!”女孩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谁要杀你?为什么要杀你?”韩印的心口猛地一阵狂跳。

    “因为我知道她的秘密,我看见她杀了人,她想灭口……啊……”随着女孩的一声尖叫,好像被什么人打搅,通话突然中断,话筒中传出一阵“嘟嘟”的忙音。

    韩印无奈放下手机,心里很是遗憾,就差那么一点点,女孩就会给出一个名字,也许那个名字对解读这个不时在午夜打来的骚扰电话有很关键的作用。不过从刚刚与女孩的通话中,起码可以掌握两条信息:一、女孩目睹了一起凶杀案;二、有人欲杀女孩灭口。那么,打电话寻求帮助的女孩到底是谁?欲杀她灭口的人是谁?欲杀她灭口的人又杀了谁?这三者是什么关系呢?

    从目前获取的信息来看,打电话的女孩曾出现在尹爱君生前住过的宿舍,以及华北路抛尸现场附近。而在先前她与韩印的一次通话中,面对韩印对她的身份以及当时所在地点的提问时,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意识模糊。另外,如果她目睹了一起凶杀案,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向警局报案,而是故弄玄虚,在午夜向韩印求助?还有,如果有人欲杀她灭口,为何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仍未动手呢?

    这一连串的疑问,从常理上显然无法解释得通,那么也许有一种可能性,可以将这些疑问相对理清楚。

    ——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双“隐藏在某个角落注视韩印的眼睛”“午夜骚扰电话”“宿舍中的冤魂”“玻璃窗上的血字”,甚至还包括“1??4”碎尸案,也许都出自一人之手,原因是她罹患了“解离性人格”。

    解离性人格,也就是所谓的多重人格,是一种由心理因素引起的人格障碍,多因情感创伤引发,尤其是童年时期的精神创伤。简单点儿解释,即说由于“本格”(未发生分裂人格之前的人格)无法承受某种心灵创伤,从而分裂出一个或者多个人格来替本格分担,它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疏导。分裂出的人格与本格彼此之间是独立的、自主的,并作为一个完整的自我而存在。本格也许知道有其他人格存在,但当其他人格主宰身体也就是成为“主体人格”时,他的所作所为本格通常并不知晓,从而会形成一段时间的记忆断层。

    这一调查方向,并不是韩印想到的,而是来自于顾菲菲的建议。

    顾菲菲是法医学和心理学双博士,在国外深造时曾接触过此种案例。“宿舍血字”出现当晚,她找到叶曦详细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鉴于某些行为特征从正常的角度以及犯罪的角度都很难解释,所以她开始朝这一方向考虑,遂建议韩印尝试着找出具有这种特质的嫌疑人。

    本案中,余美芬和沈秀兰都具备这样的潜质,但因牵涉案件中遭到精神创伤时,余美芬已经35岁,相较于那时只有20岁的余美芬,心智要成熟完整许多,所以重点还是要放到余美芬身上。

    早间例会。

    照例汇报各组排查进展,结果都不甚理想。

    散会后,叶曦留下各组骨干,讨论下一步的重点工作。但未说上几句话,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示意大家先暂时休息一下,拿着电话走出会议室。

    不多时,韩印放在兜里的电话也振动起来,是条短信。他看过之后,借口去趟洗手间,也出了会议室。在会议室不远的一个楼梯口,叶曦正等着他。

    见叶曦如此谨慎行事,韩印也警惕起来,走到楼梯口,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曦冲走廊两边望望,压低声音说:“‘警车’的追查有消息了。据我派出去的人说,他们在郊区一家小修配厂发现了线索。那里的修车师傅说,前阵子有一辆警车去换过轮胎,而且点名要旧的轮胎,不过他没在意司机的模样,只隐约记得车牌最后的两个数字是‘46’。”

    “警车车牌,46,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韩印摸着脑门嘀咕着。

    叶曦显然已经知道答案,小声提醒了一句:“积案组!”

    “对啊!”韩印一脸惊诧,发现自己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忙放低声音说,“对,是积案组的车。是付长林?还是他们三个一起?他们去做什么呢?难道是他们三个作的案?”

    叶曦忧郁地摇摇头:“谁知道呢?反正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也不会偷偷地换掉轮胎。”

    “对。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韩印问。

    叶曦踌躇了一会儿说:“我刚刚在楼梯口考虑了一下,准备和他们直接摊牌,你看怎么样?”

    “行,我看可以。”韩印重重点头,“是到让他们亮出底牌的时候了。”

    二人返回会议室,紧挨着坐下。

    叶曦板着面孔宣布,除付长林、杜军、*以外,其余的人可以散会了,然后指着自己对面,让三人坐过来。

    叶曦在文件夹中翻了一下,找出一张照片放到刚刚坐定的三人面前,说:“这是韩印老师初到咱们这儿的那天晚上,和小北勘查虎王山抛尸现场时,发现的一组汽车轮胎印迹。”

    付长林看了一眼照片,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啊,怎么了?”

    叶曦盯着他的眼睛道:“据可靠消息,轮胎所属的汽车来自你们积案组。”

    “什么?”付长林一脸惊讶,“怎么会是我们组的车?去那儿做什么?”

    “这要问您了。”叶曦冷冷地说道。

    “我……”付长林耐着性子说,“小叶,你的消息可靠吗?会不会弄错了,我真没去过虎王山。”

    “不,不是付队。当晚是你开车去的,对吗?”韩印突然指着坐在付长林左手边的杜军说道。

    杜军的局促不安非常明显,在叶曦拿出照片推到三人面前的那一瞬间,付长林和*都表现出相当程度的诧异,而杜军则是一脸的恐惧。

    “什么?是你?你开组里的车去那儿做什么?”付长林顿时火冒三丈,起身冲着杜军后脑勺,上去就是一巴掌。

    “我……”杜军垂下头,说不下去了。

    “到底去那儿干什么了?”叶曦厉声喝问道。

    “我去……我没事,去观察观察现场。”杜军还心存侥幸。

    “观察现场你有什么可心虚的,为什么要偷换轮胎?而且有证据显示,你不是一个人去,至少还有四个人和你一起,那几个人是谁?”叶曦顿了顿,“你们去重温作案快感,是吗?”

    “不,杀人和我们没关系,我就是带了几个外地的网友去参观。”杜军脱口而出。

    “你糊弄谁呢?你会为了几个网友,不惜丢掉工作?”付长林上去又是一脚。

    自己组里出了这种事,付长林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在局里干了一辈子,算得上是人人尊重,临了马上要退休了,竟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尤其是当着叶曦的面,他的面子就更挂不住了,所以情绪不免有些失控,要不是身边的*一直拽着他,估计这会儿杜军早就躺下了。

    “我,我收了他们几千块钱……”杜军惶恐地偷瞟了付长林一眼,“他们说坐警车去更刺激,我就偷偷开了组里的车。”

    杜军的回答让在场的几个人极为震惊!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竟然做出这样严重违背职业道德的行为,实在是令人不齿。这不仅严重破坏了人民警察的形象,同时也是对被害人的严重亵渎。不过震惊之余,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他是怎么想到这样的买卖的?

    “你还敢胡说,你给我老实交代!”付长林显然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指着杜军大声地呵斥。

    “真的,真的!”杜军站起身急着辩解道,“不信,你们可以查看我的聊天记录。”

    “老实坐下。”叶曦指着对面的椅子,没好气地说,“具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杜军坐回椅子上,低头整理一下思绪,哭丧着脸说:“一直以来,尹爱君的案子在一些网络论坛上,都是广受关注的话题。有许多网友在论坛上发帖子,发表自己对案子的分析判断。一开始我也只是随便看看,后来觉得网友的观点特别幼稚,就忍不住表明身份参与进去,得到了很多网友的追捧。”

    “再后来我干脆以群主的身份,建立了一个专门讨论尹爱军碎尸案的qq群,吸引了众多迷恋刑侦和推理的狂热网友。他们经常在群里追着我,让我给他们看看现场照片,或者多透露一些案子细节,或者让我描述案发现场的状况……”

    “其实我建立这个群的初衷很简单,就是喜欢那种被大家推崇和尊重的虚荣感,后来我做股票赔了好多钱,想找点儿路子弄点儿钱,便开始打碎尸案资源和那些网友的主意。当然,我能够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一本英国小说带给我的启发。那本小说里讲,英国人把‘开膛手杰克’的杀人路线开发成旅游观光景点,而且生意非常好,游客络绎不绝。于是我就想,是不是我也可以带一些侦探迷去参观碎尸案现场,从而收取一些费用呢?我试探着在群里提了几次,结果那些人非常踊跃参加……”

    “你一共干过几次?”付长林忍不住插话问。

    “两三次吧。”

    “到底几次?”

    “三次,每次四个人。”

    “你了解那些人吗?”韩印也插话问。

    杜军点点头:“我也怕出事,所以只选择外省人,而且利用警察身份的优势对他们做了一些调查,还装模作样地跟他们签了份保密协议。”

    “你还真是浑蛋到了极点,作为警察与你在一起共事,简直是一种耻辱。”付长林稍微有些冷静下来,摇摇头痛心疾首地说。

    杜军“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拽着付长林的衣襟,带着哭腔说:“老组长,我求你了,你们怎么惩罚我都行,别让我离开警察队伍好吗?我喜欢当警察!”

    坐在对面一直未吭声的叶曦猛地拍了下桌子,冷哼一声道:“你配吗?你配做一个警察吗?你顶得起帽檐儿上这颗警徽吗?等着吧,脱掉你这身警服,把你清除出警察队伍,那只是最基本的处罚!”

    杜军总共接待了三拨“观光者”,意味着又多了12个嫌疑人,又都是外省的,这可愁煞叶曦了。不过韩印让叶曦不用担心,凶手抛尸如此顺利且不留痕迹,必定非常熟悉这座城市的街道,显然他要么就是本地人,要么就是在本地生活了好多年的。

    至于杜军所建的qq群,还是有必要仔细调查一番的。在韩印的建议下,专案组封存了杜军在单位和家里使用的电脑,安排技术人员立即提取群员资料以及所有聊天记录,从中找出ip地址隶属于本市的,也许凶手就隐藏在其中。

    几小时后,经过技术人员的努力,结果出来了。在杜军所建立的将近100个群友的qq群中,ip地址隶属于本市的只有15个,而与尹爱君碎尸案有交集的只有一个。用这个ip地址登记的用户,正是16年间先后两次目睹碎尸残骸的环卫工人——沈秀兰。

    韩印和叶曦大为振奋,一干人等火速杀到沈秀兰住处。他们在那里的确找到了“某些答案”,但真相令人唏嘘。

    还记得早前韩印登门拜访沈秀兰家的情形吗?当时丁大民是这样描述妻子受到惊吓后的表现的:“她成宿成宿睡不好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会被噩梦惊醒,经常心事重重、慌里慌张的,胆子变得特别小,吃饭也吃得很少,而且脾气大了许多,有时发起脾气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是典型的因突发性恐怖事件,导致“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症状,但那并不是来自沈秀兰,丁大民当时描述的症状,其实是发生在——2008年考入古都大学、目前就读于中文系四年级、他和沈秀兰唯一的女儿丁昕身上的。

    事实上直到这一刻,警方才发现,其实第一个目击尸体残骸,意识到那是来自人体的,是当时年仅8岁的小女孩丁昕。可以想象,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一般多么恐怖的人生经历,也直接导致她患上了“ptsd”。而儿童ptsd的症状,一开始并没有成人那样明显,往往容易被家长忽略。由于缺乏及时有效的心理疏导,当这种症状持续到成年之后,便会导致焦虑症、边缘性人格障碍、解离性人格等精神顽疾。

    如顾菲菲推测的那样,丁昕正是患有解离性人格——多重人格。在顾菲菲对丁昕进行催眠后发现,她人格中除了本格之外,还有三种人格:分别是“尹爱君”“杀人者”“告密者”。丁昕的本格是知道她们的存在的,但对她们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太了解。

    1996年1月18日,当母亲沈秀兰提着一只深色旅行袋回家时,8岁的女儿丁昕正在客厅里陪心爱的小黄狗玩耍。母亲告诉她,包里有肉片,是给小黄吃的。丁昕等不及,自己拉开了旅行包拉链,看到了一包血色模糊的碎肉,伸手进去摸了一把,结果摸出一根人的手指。

    此后,旅行袋中的碎肉和那根手指,便每天出现在丁昕的梦中,渐渐成为她的梦魇,而她也开始沉溺于打探碎尸案的所有细节,由此知道了旅行袋中的碎肉叫尹爱君。于是,当她无法承受碎肉和手指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出现时,她需要一个“活着的尹爱君”,来将她发现碎肉和手指的事实变成一种假象。这次分裂大概在她17岁时,每当“丁昕”转换成“尹爱君”,她便会模仿外界传说中尹爱君的穿着和打扮,出现在尹爱君生前曾经出现的地方。而随着2008年她也考入古都大学中文系后,所谓的冤魂便自然会出现在尹爱君的宿舍之中。另外,据她父母回忆,在2010年8月左右,丁昕曾失踪两天,回来后他们在她口袋里发现一张由q市返回j市的长途汽车票,但丁昕对自己去过哪儿,做过什么,一概不知。

    大概五年前,丁昕最亲密的伙伴、陪伴她多年的小黄狗,被邻居不小心骑摩托车撞死了。当时,她亲眼目睹了惨剧,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怨恨,让她产生杀死邻居的**。由于先前已经有过分裂经历,所以这一次她的人格中相对容易地就又分裂出一个“杀人犯”,来处理她的犯罪冲动。在“杀人犯”的人格中,就认为邻居已经被她杀死了,而杀人的整个过程,是从“本格”中唯一对杀人案的记忆复制过来的——她杀死邻居,把他*了,把尸体碎块装到一个深色的旅行袋中,扔到了华北路“大垃圾箱”前面。于是,当“丁昕”转换成“杀人犯”时,她就会出现在华北路抛尸现场。

    随着韩印和康小北两名刑警的登门拜访,并留下了一张名片,让“杀人犯”的人格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她觉得她已经被警方盯上了,很快会因为杀死邻居受到法律的制裁。她想要到警局投案自首,但又缺乏勇气,杀人的恐慌与内心的挣扎让“杀人犯”痛苦万分,于是人格中再次分裂出一个“告密者”来减缓焦虑。而这个告密者和杀人犯是互相知道的,告密者时刻要警惕被杀人犯灭口,所以寻求帮助的午夜来电,便从韩印拜访完沈秀兰家开始。

    目前在丁昕身上,总共体现了四种人格,当外界的某种刺激让她感到焦虑时,她就会随着心理需要在四种人格中转换。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人生经历,是需要丁昕本人极大的勇气和家人的支持和关爱去治愈的精神顽疾,可以想象,未来的路对这个家庭是多么艰难。

    此时,韩印既悲痛又愤恨,他会把这笔账在凶手身上清算的!

第二十八章 犯罪升级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顾城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画下想象中

    我的爱人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

    画下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

    画下许许多多快乐的小河

    画下丘陵——

    长满淡淡的茸毛

    我让它们挨得很近

    让它们相爱

    让每一个默许

    每一阵静静的春天悸动

    都成为一朵小花的生日

    我还想画下未来

    我没见过她,也不可能

    但知道她很美

    我画下她秋天的风衣

    画下那些燃烧的烛火和枫叶

    画下许多因为爱她

    而熄灭的心

    画下婚礼

    画下一个个早早醒来的节日——

    上面贴着玻璃糖纸

    和北方童话的插图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我想画下风

    画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岭

    画下东方民族的渴望

    画下大海——

    无边无际愉快的声音

    最后,在纸角上

    我还想画下自己

    画下一只树熊

    他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

    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

    发愣

    他没有家

    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

    他只有,许许多多

    浆果一样的梦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我在希望

    在想

    但不知为什么

    我没有领到蜡笔

    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创痛

    只有撕碎那一张张

    心爱的白纸

    让它们去寻找蝴蝶

    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

    暮色垂来,黑暗弥漫大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某住宅小区,一住户房中,灯火通明。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此时,房子里只有一个男人,却点亮了所有房间甚至一厨两卫中的顶灯,仿佛冀望这微不足道的光亮能吞噬掉整个夜的黑。

    男人坐在貌似书房的房间,身前的书桌上摊着一本书。他怔怔地眺望着窗外夜色,口中低声吟咏着顾城的经典诗句。这个状态自从女人出门之后,他便一直保持着,已经有七八个小时了。他好像在等待某一时刻的来临——也许他惧怕黑夜(黑暗),但在等待更深的夜。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男人的声音愈加低沉,直至肩膀索索抖动。他拉开书桌抽屉,由深处摸出一只长条黑色锦盒,打开盒盖取出一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手中,房间里随即响起一阵充满屈辱的啜泣声。

    不知过去多久,墙上的钟摆敲响了十下,男人猛然由椅子上弹起——暴跳如雷。他几乎用尽全力在房间里哽咽嘶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你们知道我有多努力、多努力吗?你们知道我有多么想成为一个好男人、一个好丈夫……”男人抬手指向天空,接着又指向挂在墙上的相框,眼神由愤怒委屈归于冷峻深邃,语气随之低沉起来,“是你,你,你们毁掉了我的梦,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我爱你们,所以要惩罚你们!”

    ……男人换上一身黑衣黑裤,罩上黑色兜帽,闪身出门。感应灯忽明忽暗,伴随着决绝的脚步声,楼道里回旋着男人阴森的吟诵:我在希望/在想/但不知为什么/我没有领到蜡笔/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我只有我/我的手指和创痛/只有撕碎那一张张/心爱的白纸/让它们去寻找蝴蝶/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韩印已经在j市待了将近两个月。

    专案组各条线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排查,遗憾的是至今仍未获得有价值的线索。目前的排查中,从当年经历过“1??18”碎尸案的人群中,未发现对“1??4”碎尸案有重大作案嫌疑之人;具有多重人格的丁昕,虽然曾经对韩印造成一些困扰,但她有充分的证人证明案发时不在现场;在交警监控中心的协助下,专案组调阅了王莉失踪当晚,酒吧一条街附近的监控录像,未发现可疑车辆;关于马文涛和许三皮是否为“1??18”碎尸案凶手的问题,由于缺乏证据,暂时被搁置调查;余美芬的踪迹倒是有了点儿线索,在一家出租床铺的客舍中,查到她曾入住过的记录,但早在2月初她就搬走了,目前去向不明;冯文浩的监视任务一直由康小北负责,这段时间他基本是医院与住处两点活动,下班之后甚少外出,偶尔有一两次应酬也未发现异常;算是好消息的,只有康小北和夏晶晶这一对。不知道康小北是如何做到在百忙之中,让他和女孩之间的恋情迅速升温的,总之两人已互相见过家长,而且双方家长对两人都甚是欢喜,大有让两人闪婚的意思。

    当然,眼下最大的好消息莫过于还未出现第二个被害人。这对整个社会和广大市民来说是好的方面,但从警方角度来说,是案件侦破的瓶颈。

    变态杀人的特殊性在于动机不明,也可以称为无动机杀人。凶手往往和被害人在现实中不存在任何交集,这意味着嫌疑人的范围可以是无限大的。虽然有犯罪心理学家的“犯罪侧写报告”来帮助缩小范围,但比起普通凶案的排查还是要超出许多。不过从性质上说,这种案件对警方来说也有有利的一面。凶手一旦开始作案,便很难抑制自己继续杀人的**。他逃脱第一次杀人,一定会卷土重来,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会给警方很多次抓捕的机会。很多时候,警方对于这种案件往往也只能在凶手一次又一次的作案中去寻找破绽,最终锁定凶手。对于所有警察来说,这个过程是充满无奈、矛盾和悲哀的,因为最终的成功,往往要经历一个、两个甚至更多无辜的牺牲者。这就是现实,没有人愿意看到,很残酷,但无法终结。

    韩印心里很清楚,凶手一定会继续作案,下一个被害人何时出现,恐怕要取决于凶手“冷却期”的长度,取决于他是否再经受挫折……

    2012年,5月1日,小长假最后一个休息日,早晨6点左右。新界口广场,警笛声此起彼伏,数辆警车蜂拥而至。

    新界口广场总面积约2万平方米,直径约160米,绿化面积占去大半。绿色草坪、红色花蕊,还有十几棵参天松柏和银杏树,将广场装点得清新雅致。广场四周装有高级音响,每天定时播放世界名曲,设有供市民和游客休闲小憩的木制长椅。天气晴朗时还有成群的白鸽放飞,市民和游客可以近距离观赏和喂食白鸽。总之,平日里它是一个休闲、健身、游玩的好去处。但在这个闷热略带湿气的清晨,广场上空弥散的是浓浓的血腥。

    此时,围绕广场整整拉了一圈的蓝白警戒线,线外有数名警员把守,皆肃穆而立,严阵以待。线内,法医和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都在紧张地忙碌。

    如韩印所料,凶手又继续作案了!

    报案人是几个一早结伴到广场中跳健身舞的阿婆。当时她们欲从南边入口进入广场,发现一个大黑色垃圾袋横在入口处中间的位置。阿婆们感到好奇,一边七嘴八舌,一边随手打开袋子。袋口系得很松,阿婆们没费什么劲儿便将袋子打开,结果看到了一颗人头……接到报案,市局几乎倾巢出动,有关领导也在获知信息后悉数到场。

    广场中央,j市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武成强正对着身边几位副局长说着什么。武成强不时挥挥手,一脸恼怒,几位副局个个脸色铁青,主管刑侦的胡智国头垂得很低。尽管如今已很少有领导会提“限期破案”这种意识形态上的口号,但市里领导的忍耐、局里领导的忍耐、媒体和广大市民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胡智国很清楚当被害人再度出现,他要面对什么。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广场南端,神情很是矛盾,期待和犹疑并存。

    广场南端入口处,叶曦和韩印神色焦急地等待着法医顾菲菲现场初检结果。

    黑色袋中只装着死者的一颗头颅,来自女性,年龄在25岁到30岁之间。死者头颅由喉头上部被整齐切下,双目下垂,双唇微张,眉毛和嘴唇有被化妆品浓抹的迹象。头颅在垃圾袋中的摆放呈“竖直立起”状,一头长鬈发整齐地披散在两侧,面孔朝向位于广场正南方的酒吧一条街。

    “眼球微突,面部和眼结膜有点状出血,其余症状不明显,需要结合内脏器官症状才能完全确认死亡原因,不过初步判断,应该与上一个被害人一样是被闷死的。”顾菲菲双膝跪在地上,双臂撑着身子,几乎趴在地上,冲着死者的头部观察良久,说道。说话间,她伸出手摸摸死者的下颌,又用一根手指按了按头颅脸部,“下颌处僵硬,面部肌肉很紧,尸僵未有任何缓解的迹象,估计死亡不超过24小时。但……”顾菲菲起身拍拍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话锋一转,“但面部温度较低,也许尸体被低温存放过,我需要综合尸体器官的温度才能给出相对准确的死亡时间。”

    顾菲菲抬头望向远处,助手们正在忙着测量和记录死者内脏器官和尸体碎块的温度。

    “嗯,那就抓紧吧,争取快点儿出来结果。”叶曦咬着嘴唇,神情焦躁地说。转过头,正见姗姗来迟的康小北,她立马瞪起眼睛,怒气冲冲道:“你怎么才来,干吗去了?”

    “我,我,我在盯着冯文浩啊!”康小北怔了怔,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昨晚在哪儿?”叶曦声音仍然很高。

    “他,他……”不知是被叶曦少见的恼怒震慑到,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康小北支吾了一阵子,才声音低低地说,“他,他,在家,哪,哪儿也没去。”

    叶曦没好气地瞪了康小北一眼,自顾自朝广场东边出口走去。

    叶曦训斥下属的场面,韩印是第一次看到,而康小北吞吞吐吐的样子也很反常。叶曦的失态,许是因为又出现死者让她压力倍增,这点韩印能够理解,可为什么康小北要“说谎”呢?韩印皱起双眉,盯着康小北的眼睛,康小北明显有个回避的动作,但韩印并未点破。

    新界口广场呈圆形辐射状,共交汇八条马路,其中在东西南北四条主干道方向,设有四个出入口。凶手抛尸应在下半夜或者接近早晨,且五一小长假还未结束,故此间行人不多,抛尸现场得以完好保存。凶手将装着死者头颅的黑色袋子扔到南边出入口;装着尸块的袋子扔在西边出入口;装着骨头碎块的袋子扔在北边出入口;而扔在东边出入口的袋子中装的则是死者的衣物和内脏。内脏规整在一只小黑色垃圾袋中,放在大袋子底部,上面整齐地摞着死者的衣物。

    韩印和叶曦等人眼看着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将一件件衣物装到证物袋中。

    最上面是一件纱质略有些透明的红色短裙,接着是胸罩、内裤、一双黑色丝袜。末了,袋子中还有一双粉红色后跟超高的高跟鞋。

    “看这身性感打扮,死者失踪当晚应该光顾过夜店。”韩印说。

    “对。”叶曦点头表示认同,蹲下身子冲装着衣物和高跟鞋的证物袋分别打量了一阵说,“裙子质地、做工一般,高跟鞋是廉价货,打扮这么惹眼,估计要么是附近夜总会的小姐,要么就是流连在各个酒吧寻找嫖客的暗娼。”

    “难道凶手把死者的头冲向酒吧一条街,是想告诉我们,他就是在这条街掳走死者的吗?”康小北皱着眉头,“在这儿掳走死者,又在这儿抛尸,他想干什么?是想嘲笑咱们警察?”

    韩印凝神望向广场南边大街,一边思索着,一边点头说:“有这种可能。”

    “包呢?她的包哪儿去了?”叶曦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穿得这么暴露,必然要有只包装手机、钱夹什么的,是被凶手带走了吗?这跟他在上一起案子中的表现可是大相径庭啊!”

    “也许……”韩印抿了下嘴唇,面色骤然严峻起来,迟疑地说,“也许,这一次,他想让我们费点儿力气去确认死者身份吧!”说完这句话,他张了张嘴,看似还有话要说,但不知为何又生生咽了回去。

    叶曦没太注意韩印的欲言又止,随即开始分派任务,眼下两大任务:一是要确认死者身份,二是要确认死者失踪时间。

    既然冯文浩昨夜没有异常举动,那么暂时先撤销对他的监视。叶曦命令康小北用手机拍下死者头部,然后带着照片沿酒吧一条街逐店走访,看能否有人认出死者;同时吩咐*将酒吧一条街以及广场附近所有能搜集到的民用监控摄像,全部调到队里,时间跨度限制在一周之内即可;指派专案组另一位警员赶赴交警指挥中心,调阅近几日广场附近的交通摄像记录,从中寻找死者以及可疑身影;另外又吩咐一名警员立即与各分局、派出所取得联系,查阅失踪案件记录,寻找与死者性别、年龄、外貌相符的案例……

    任务分派到最后,韩印主动要求协助康小北走访。叶曦愣了一下神,不明白他为何有此意,但也只是一闪念,她现在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便挥挥手示意韩印自己看着办吧。

    此时在酒吧一条街走访,时间点不太合适。在这条街上开的店,包括酒吧、ktv、夜总会、舞厅等,基本都是晚间才开始营业,最早的也是午后才开张,何况现在还不到早晨6点,实在有些难为康小北了。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干坐着等到晚上才来查吧?眼下康小北也只能敲开一家是一家,尽可能争取早些确认死者身份。

    康小北依次走了十几家店,有的店门紧闭,有的有服务员或者老板应声,但要么表示不认识死者,要么说没什么印象。对此种局面,康小北有一定思想准备,也不气馁,继续耐着性子挨家店敲门。

    这一路韩印都是默默地跟在康小北身后,板着脸始终一言不发,偶尔康小北冲他开两句玩笑,想活跃活跃气氛,他也总是面无表情。康小北不是傻子,感觉得到韩印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多少也能猜到些缘由——他很清楚,有些事情是瞒不过韩印那双犹如x光的眼睛的。

    嗫嚅了一阵子,趁着敲下一家店的空隙,康小北终于绷不住,试探着说:“咋了,印哥,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韩印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我在等你说。”

    “等我说?”康小北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不一直都在说吗?”

    韩印注视着康小北的眼睛,长长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小北,我刚刚在叶队面前没有点破你,是想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但难免不会有疏漏,我不希望你用谎言去掩饰你的过错,尤其是与案子有关的方面。”

    韩印说完这番话,继续紧盯着康小北。康小北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表情极为不自然。末了,他尴尬地轻咳两声,道:“印哥,我错了,我不该擅自脱离监视现场。我……”康小北鼓着勇气抬起头,咬了咬嘴唇,满面愧色地说,“昨晚,晶晶是10点的班,我寻思接她下班把她送回家,再回冯文浩那儿,耽搁不了什么事情。可,可到她家,她说爸妈去外地旅游了,让我上去坐坐,我就……”

    “你在她那儿待到早晨?”韩印问。

    康小北“嗯”了一声,低下头。

    “这么说,冯文浩昨夜的活动情况你并不清楚?”韩印提高声音问。

    康小北点了两下头,头垂得更低了。

    “这种情况你先前有过吗?”

    “断断续续地有过几次,这阵子比较频繁点儿。”

    “你……你糊涂啊……这么重要的案子,你怎么能溜号?你……”韩印手指着康小北,使劲白了他几眼,真想狠狠大骂他几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毕竟小北还很年轻,身处在热恋中有些忘乎所以,再加上盯了一个多月,目标没什么动静,他心存些侥幸还算可以理解。

    站在康小北的角度想了想,韩印的气没那么大了,忍了忍,语气缓和些说:“好了,事情已然这样就别自责了,先把眼下的事情干利索了,回头再想想怎么补救。对了,上次我让你派人到酒吧后面的出租房打探冯文浩的消息,你做了吗?”

    “打探了,不过没人见到冯文浩在那儿出没过。”

    “这就怪了。”韩印边琢磨边小声嘀咕着,“他那天晚上,明知道有警察在跟踪他,还偏要去酒吧,接着又从酒吧后门消失,他究竟要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戏弄警察?”

    “说不定他就是这个目的。”康小北附和着说。

    “你还有脸说,第一天监视就惊动了目标,那么接下去的监视还有什么意义?”韩印没好气地说。

    “后面我很小心的,经常换不同的车子蹲坑,他应该不知道我们一直都在监视他……”康小北替自己辩解着,然后怯生生地说,“印哥,我脱岗的事,能不能别告诉叶队,我怕她知道了,把我踢出案子。”

    韩印白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你最好求神仙保佑冯文浩和案子没牵连,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韩印说这话,就是不想让康小北心里太好过,就是要让他把心悬着,目的当然是要他长点儿记性,记住教训。

    午后,死者身份终于有线索了。

    死者确是一家夜总会的坐台小姐。据一位与她来往密切的“姐妹”说:死者在4月28日晚11点多离开夜总会,当时她接了一个“出台”的活儿,客人是一个熟客。不过没过多长时间,死者给姐妹打来电话,说客人临时有事,把她一个人搁路边了,还说她就不回夜总会了,直接打车回家睡觉,之后便再未出现过。

    由于带死者出台的客人是夜总会熟客,所以康小北和韩印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他。“客人”是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他承认当晚曾带死者出台,不过临时接到客户电话有要事商谈,便让死者在新界口广场转盘附近下了车。

    “熟客”与“姐妹”的话可以证实:死者失踪的时间应该在4月28日晚11点左右;失踪地点与王莉相似,都在新界口广场转盘附近。

    由此也证实了韩印先前的分析:凶手第二次作案,果然遵循了第一次作案的方式,通过在广场监控摄像盲点区域,冒充黑出租车,诱使死者主动上车,从而将死者掳走。这就是行为证据分析中通常所说的犯罪惯技。有此一点,也可以作为并案的一个考量。

    韩印和康小北赶到死者租住的出租屋,找到房东打开门。在里面搜索一阵子,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只找到死者的身份证。死者叫田梅,29岁,外省人。通过手机号码查阅电话记录,死者失踪当晚最后一个电话,即与夜总会姐妹的通话,手机目前处于关机状态。

    接着,是监控录像的消息。

    在交警指挥中心的监控录像中,未发现可疑车辆和凶犯踪影;围绕广场以及南街附近的民用、商用监控录像资料正在仔细审阅中,目前还未发现可疑之处。而调阅监控的重点,当然是广场中的监控设备,从中也确有发现。但这个发现并未让凶手现形,只是基本确认了抛尸时间。广场**有两处监控设备,分别在凌晨3点05分以及3点07分,摄像头突然被泼满黑色油漆,显然是凶手所为,这意味着凶手是在凌晨3点左右进行抛尸的。

    接近下班时间,法医顾菲菲又发来短信,告知尸检有结果了。韩印急忙赶到市局法医科,径直来到解剖室。顾菲菲和她的助手们正围在尸检台边忙碌着,尸检台上,一个用若干骨骼和**碎片拼凑的人形已初见模样。

    顾菲菲瞅见韩印,吩咐助手继续,自己脱掉乳胶手套,挥挥手招呼韩印到她的办公室。

    “知道你着急,所以叫你过来,先把一些重点检测结果告诉你。”顾菲菲从桌上拿起一份报告交到韩印手上。

    韩印接过报告翻看,顾菲菲也未闲着,进一步解释说:“死者面部皮肤、眼部结膜,有点状出血,内脏器官瓣膜有瘀血,外出血呈暗红色,无早期凝固迹象,装裹头颅的垃圾袋中提取到鼻液和痰液。可以确认:死者与上一起案子被害人王莉一样,都是被黑色垃圾袋闷死的。”

    “死亡时间,由于分尸原因造成很多指标被破坏,所以比较难以判断。从下颌部和面部肌肉的僵硬度来看,应该正处于尸僵值顶峰状态,所以死者死亡绝对不超过24小时。而尸体包括内脏和肉片在广场中测量的温度只有12c左右,这就出现矛盾了。生活机体在体温调节中枢控制下,热量产生和发散保持平衡,机体的体温能恒定保持在37c左右。人死后,新陈代谢停止,不再产生热量,而热量的发散继续进行,尸体温度便会逐渐下降。我查了下昨天的气温情况,白天最高气温是28c,夜间最低气温为17c,室内温度在15c到20c之间。通常在这个环境温度中,死者死后最初的10小时内,平均每小时体温下降1c,而10小时后平均每小时下降0.4c~0.5c。凶手如果是在死者死后不久,于室内分尸的话,那么从温度推算,死者至少已经死亡40小时以上。两个矛盾的推测值显示的是,死者尸僵缓解相对较慢,尸冷下降过快,唯一的解释就是尸体被低温存放过。不过尸体残骸上未发现冰冻过的迹象,可以排除冰柜或者冰箱,所以我认为,凶手一定有一个藏匿被害人的‘地窖’。”

    “至于相对精确的死亡时间,只能暂且从尸僵和尸斑角度判断。从死者臀部碎片组织看,颜色呈淡紫色,显示尸斑已经到了浸润期,再综合尸僵值,以及窒息死亡与低温环境下尸僵发生时间相对缓慢等因素,死亡时间应该在碎尸被发现的24到30小时之前。”

    “死者的尸斑主要显现在臀部以及四肢后部碎片中,但背部碎片中未见有。这说明,死者被分尸时仰面朝上,但接触表面并不平整。”

    “目前大致看,尸体碎片近千块,手指甲和脚指甲被染过指甲油,手腕处和脚腕处有绳索绑过迹象,切口与上一起案子相符,来自相同的专业工具,手法也同样专业。内脏器官等完整,无缺失……”

    顾菲菲一口气将尸检报告以及相关推测做了详细说明,不知是因语速过快,还是最近太过劳累身体有恙,说到最后竟一阵猛烈的咳嗽,韩印赶紧拿起放在桌上的保温杯递过去。

    “怎么,身体不舒服?”韩印看着顾菲菲将保温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问道。

    顾菲菲放下杯子“嗯嗯”两声,清清嗓子说:“这两天有点儿感冒。”

    “注意休息,多喝点儿水。”韩印关切地说。

    顾菲菲勉强露出一丝浅笑:“我知道,谢谢。”

    “是不是没找到与凶手有关的证据?”韩印将话题转到案子。

    “目前还未发现。”顾菲菲用力忍着嗓子里的干痒,微微颔首,接着止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见顾菲菲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韩印不想再打扰她,丢下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客套话,便离开法医中心。

    夜已深,灯火依旧,专案组。

    随着凶手继续作案,来自各方的关注和压力猛然增大,它们自上而下层层传递,最终都落到专案组组长叶曦身上。上面领导自然不会管你案子有多难办、凶手有多狡猾,人家要的是一个结果——案子你办不了,那就换一个人来办。好在叶曦在市局属于功勋卓著,口碑一直不错,领导一时难以轻易将她换掉,但话里话外已经透出些意思:若是被害人持续出现,叶曦恐怕就要交出“帅印”了。

    此时,叶曦坐在电脑前,反复观看新界口广场以及南边大街周围的监控录像,她就不相信凶手真的会如有神助,逃脱所有监控摄像的镜头。偶尔,她也会停下来,歇歇眼睛,扭头注意一下,呆立在身后的韩印……

    叶曦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白板,上面由磁铁粘贴着两张来自抛尸现场头颅的照片,分别属于“1??4”碎尸案两个被害人王莉和田梅。韩印盯着这块白板,已经默默思索了几小时。

    被害人田梅的出现,确认了韩印先前对“被害人的研究”——凶手侵害对象是具有固定形象的。把田梅和王莉的照片放在一起比对,可以发现两人脸形非常像,都是瓜子脸,面部颧骨都稍微凸出些,也都留着一头长长的如瀑布般的鬈发,当然,还有她们失踪时都身穿惹眼的红色衣服。

    年龄在30岁左右,相貌相对成熟,复古80年代烫发,妆容精致,衣着鲜艳。这样一种形象,促使身处极度愤怒中的凶手产生深层次的应激反应,最终实施了连续变态的暴力行为,显然惩罚对象在凶手心中已潜藏数年。目前已经可以认定,凶手初始的刺激源就来自他的母亲。

    另外,已经有充分证据显示:凶手是用黑色垃圾袋套在王莉和田梅头上,最终闷死两人的。闷死的原理,简单点儿说就是阻碍被害人呼吸,使得被害人体内急剧缺氧,二氧化碳蓄积太多引发器官坏死,最终导致死亡。这一手法相较于其他杀人方式,死亡过程相对较长,心理恐惧体验最为惊悚,再加之黑色垃圾袋让死者失去了空间感和方向感,死者死亡瞬间所承受的恐惧实在令常人难以想象。凶手在两次作案中,都使用如此残忍和如此烦琐的杀人方式,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惯技问题,而是一种标记行为,一定带有某种寓意。

    关于时间点的问题:凶手再次作案仍然选择公众假期,意味着他确实有一份正常职业。另外,田梅失踪于4月28日晚11点左右,碎尸出现在广场是5月1日凌晨3点左右,而法医报告显示死亡时间为碎尸被发现前的30小时左右,表明凶手掳走田梅并未立刻杀死她,而是让她存活了24小时左右,同样第一起案件的被害人王莉,也是在被掳走的24小时之后才被杀的。凶手为什么要让她们多活一天呢?在这一天当中,他又做了什么?也许他想充分享受支配、主宰、控制命运的快感,也许他想尽可能长时间的虐待、*死者……总之,这是一种固定模式,意味着死者在失踪最初的24小时内有被解救的希望。因此韩印考虑应该通知全市各分局、派出所,在接到失踪报案后要第一时间上报至专案组,从而争取解救失踪者的时间。

    关于凶手职业的问题:凶手在30小时内干净利落地完成一系列杀人碎尸动作,时间如此短暂,手法又相当专业,让韩印不得不重新审视凶手的职业。凶手应该与“1??18”碎尸案有交集,同时又从事或者曾经从事过相关使用刀具的职业,或者家庭背景中有这样的职业经历。当然,目前有这样一个嫌疑人——冯文浩。不过这对先前的侧写报告只是一个小的补充,很多案例表明,连环杀手在此方面都有相当强的天赋。

    关于凶手选择抛尸地点的问题:如果说凶手可能因为担心原抛尸地被警方监控,所以在第二起作案中把尸体抛到别处是可以理解的,那么选择抛尸在市区内最繁华地段,甚至就是他掳走死者的区域,则显得过于激进和冒险。这分明是一种刻意的展示,表明凶手犯罪有快速升级的迹象。对于连环杀手来说,随着连续不断的作案,他们的**也会随之升级,从起初以伤害他人来获取满足感,逐渐地会转而追求更深层次的刺激——比如公众和媒体的关注度,带给他们的虚荣感;比如警方对他们的关注,带给他们的成就感。但在以往的案例中,很少有如本案——犯罪人在第二次作案中,即表露出犯罪升级的特征。这说明本案凶手确实有很成熟的思维以及超于常人的智力,同时也表露出他已经开始享受被警方关注的满足感,而这种满足感如此之强烈,则进一步表明他已经和警方有过近距离的接触了,也就是说,凶手就存在于专案组先前访问过的嫌疑人当中。这样看来,一直在案件中反复被提到的余美芬,应该可以正式排除嫌疑了,但还是要尽力找到她,希望她能为“1??18”碎尸案带来关键性的突破。眼下,韩印认为不需要再继续大范围的排查了,紧要的是将各个组排查过的嫌疑人合并起来,从这些已接触到的嫌疑人当中找寻凶手的踪影。

    还有一点可能对解读凶手背景有很重要的作用:凶手为什么要把死者的头颅冲向正南方?本来韩印也认同康小北的说法,认为凶手是在告诉警方,他是从什么区域掳走被害人的。可是当他再翻阅先前的现场照片和卷宗时发现,王莉头颅被发现时也是冲着正南方,而“1??18”碎尸案则不然,尹爱君的头颅是仰天冲上的,看来从一开始凶手就并不缺乏原创。可是,这种标记行为有什么寓意呢?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还是凶手的一种诉说?在这个问题上,韩印纠结了好长时间仍不得其解,但他相信,这绝对是一个具有指引性的行为……时间已经来到下半夜,当韩印仍然沉浸在案件的思绪当中时,突然听到叶曦用兴奋的语调嚷着:“找到了,终于找到了,竟然真是这个家伙……”

    韩印转过身疾步走到叶曦电脑桌前,只见显示器屏幕定格的画面上,显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日期是5月1日凌晨1点,新界口广场附近一家银行的atm机前,监控录像记录下冯文浩取钱的身影。

    早晨。

    当冯文浩和母亲走出居住的单元楼大门时,发现已有一队警察守在门口。随即有警员上来冲他亮出警官证以及拘传证,掏出手铐将他双手铐住。冯文浩未做任何挣扎,相当配合地坐上了警车。

    审讯室里,手铐已经打开。冯文浩仍保持着平和的态度,一脸无辜地微笑地瞅着桌子对面的韩印和叶曦。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以及衬衫上的汗湿,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情绪,显出他不过是在强作镇定而已。

    同时韩印注意到冯文浩的着装问题——j市的气候特点是春秋短冬夏长,几乎感觉不到春天的存在,便一下子跨度到盛夏,时值5月初,气温已接近30c。这样酷热的天气,冯文浩却穿着长袖衬衫,且袖口系得紧紧的。更让韩印起疑的是,冯文浩从进审讯室开始,右手就一直在摩挲衬衫左边袖口的扣子,这个动作在上一次的谈话中韩印已经注意到,不知道这是他一贯释放压力的习惯动作?还是那袖口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韩印翘着嘴角讥诮地打量着浑身冷汗的冯文浩,片刻之后,他哼了下鼻子道:“气温这么高,您还穿长袖衬衫,袖口还系得紧紧的,捂得这么严实,不热吗?”

    “还好,职业习惯,做医生的总想尽可能远离细菌。”冯文浩说着话,右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表情很是尴尬。

    韩印只当没看见,继续说:“把你从4月28日晚至昨日凌晨3点的行踪,具体说一下。”

    冯文浩笑了笑说:“没什么可说的,很简单,这几个晚上,我应该和往常作息一样,吃饭、上网、看书、睡觉。”

    “‘应该’!通常在确认某件事时,运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词语,从我的专业上讲你是在说谎,我说得对吗?”韩印抓住冯文浩语句中的漏洞,逼问道。

    “哦,我只是顺口说的,确实有些用词不当,但我说的是事实。”冯文浩不动声色狡辩道。

    机会已经给过了,可冯文浩并不领情。韩印不愿再多废话,他把放在身前的一张照片,掉转方向推到冯文浩面前:“这个是你吧?”

    “这个……这个……”冯文浩手拿着照片,颤巍巍地支吾着。

    “看看上面的日期。”韩印声色变得严肃起来,“解释一下吧!”

    “我,我确实去取了点儿钱,也只是取了点儿钱,别的什么也没干。”冯文浩明知警方没有进一步的证据,便只承认监控录像截图照片上记录的事情。

    “什么也没干?你在等她……还有她吧?”一直在旁边冷着脸的叶曦突然爆发,从文件夹中取出两张照片,依次猛地拍到冯文浩面前。

    冯文浩瞥了一眼王莉和田梅头颅的照片,随即将照片推到一边,面露惊恐,急切地解释:“我不认识她们,也没见过她们。”

    冯文浩面对照片一瞬间的动作,应该说符合第一次见到血腥被害人的反应,这么说,王莉和田梅的案子和他无关吗?

    韩印正凝神思索着,叶曦已然按捺不住,霍地起身走到冯文浩身旁,用力拽脱了他左边衬衫袖子上的扣子,将袖子撸到上臂。在韩印刚刚的提醒下,她也觉得那袖口里可能隐藏着什么,说不定会是作案时留下的伤痕,但是她看见的是一条布满无数针眼的手臂……

    眼前的场景出乎意料,叶曦惊声大叫道:“你,你吸毒?”

    “你是医生,怎么能吸毒呢?你就不怕在手术台上犯毒瘾吗?你不为病人考虑,也应该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啊!”韩印也一阵惊诧道。

    真相被揭开了,这一瞬间冯文浩好像卸掉一个沉重的包袱,没有慌乱,反而整个人都释然了。他默默地点头承认,甚至脸上还强撑着微笑,但随即泪水夺眶而出。

    “前程?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前程!”冯文浩哽咽着喃喃地说,“美芬说过,孩子打掉之时,我们之间便没有任何关系了。可她知道我的感受吗?我看到孩子了,七个月,已经成形了,是个女孩,眼睛特别像我。那一刻,我的灵魂和我的孩子一起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是一张皮囊。杜冷丁、大麻、冰毒、白粉,这就是我在国外的生活。有它们的存在,才能感觉到我还活着,真实的世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色彩。”

    “你是医生,你应该最清楚,那些东西给你的只是虚幻,剥夺的却是你的一切!”韩印痛心地说。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冯文浩呆呆自语,泪水糊面。

    几乎每一个“瘾君子”背后的故事都很凄惨,这样的事情叶曦见多了,所以未如韩印般动情,冷着声音说:“这么说,昨天凌晨你取完钱,又去买毒品了?”

    “嗯,对。我毒瘾上来,实在熬不住,碰巧你们监视的人也不在,我就去酒吧买了几包粉。”冯文浩使劲抽泣着鼻子说,“先前那晚也是,我实在憋不住,明知你们在楼下监视,还是铤而走险,去酒吧买了次粉。”

    听着冯文浩的话,叶曦转过头冲着单面玻璃狠狠瞪了一眼。当然,这一眼是冲着身在单面玻璃背后观看审讯的康小北的。转回头,她继续问:“早前那次,你从酒吧消失了一段时间,干吗去了?”

    “我知道你们肯定要盯我一段时间,那一次便想多拿些货,但卖家当时没有那么多,便带着我去出租屋取货。”冯文浩解释着。

    “你去存货的地方了?”叶曦追问道。

    “去了,可是他们很谨慎,蒙着我的眼睛,不过我想就在酒吧附近。”

    “卖你货的是谁?长什么样子?”

    “我只知道他叫小黑,长得……”

    叶曦连续追问冯文浩买毒品的细节,看来此时她心里正盘算着要端掉那个毒窝!

第二十九章 看见头颅

    在冯文浩的协助下,卖给他毒品的马仔小黑被秘密逮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由此一个在夜间穿梭于酒吧贩卖各种迷幻剂和毒品的团伙,被市局缉毒组暗暗锁定,待时机合适时便会全面收网。小黑证实了冯文浩买毒品的时间,这样他的嫌疑最终得以解除,但他需接受为期半年的强制戒毒。

    在韩印的提议下,专案组现在已经停止继续全面排查的动作,转而集中复查已经接触过的嫌疑人,尤其对一些未有确凿不在案发现场证据的要进行重点调查。

    由于在监视冯文浩的任务中出现重大失职,叶曦决定将康小北调离专案组。叶曦现在的脾气是越来越硬,铁腕的一面逐渐显露,任凭康小北哭天抹泪百般央求也不为所动,仍然维持原先的决定。无奈,康小北只得觍着脸去央求韩印,希望韩印能帮他求求情,好让他继续留在组里。韩印对小伙子的印象不错,而且两人配合非常顺畅,所以他第一时间找到叶曦,让她再给康小北一次机会,并保证会亲自看着他。韩印的面子叶曦当然是要给的,所以最终康小北有惊无险地留在了组里。

    入夜,窗外细雨绵绵,房内,灯光泛黄。

    床上、地上、桌上,摆满来自碎尸现场的照片,各种角度,各种残肢,血腥异常。如果有谁冷不丁走进房间,一定会认为这里住着一个变态杀手,但这是韩印住的招待所的房间。此时,他坐在床头,时而注视着某张照片思索良久,时而拾起放在脚边的案件卷宗一遍遍地翻看,他在寻找“头颅竖立冲向南方”的答案。

    这是凶手在第一起碎尸案中唯一的原创行为,并且延续到第二次作案中,想必这种方式对凶手来说意义非凡,如果能够有效解读,对“1??4”碎尸案来说一定会有一个飞跃性的突破。可是几小时过去了,韩印脑袋里没有丝毫的火花碰撞,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他望了眼墙上的挂表,随手抓起放在桌上的房卡离开了房间。

    他想用实物做一次模拟,也许会得到些灵感。

    晚上10点半左右,韩印来到市局法医室,正好顾菲菲值班,他不用多费口舌解释。

    “这么晚了还乱跑什么?外面下雨也不知道打把伞。”顾菲菲见韩印浑身湿漉漉的,一半埋怨,一半关心地说。

    韩印抿嘴笑笑,说:“知道你值班,特意来慰问一下。”

    “得了吧,我才不信呢。”顾菲菲撇撇嘴,“说吧,要干吗?”

    “我想看看王莉和田梅的头颅。”韩印说到正题,表情归于严肃。

    “大晚上来就为了看这个,要不要一会儿我给你打个包带回去啊?”顾菲菲带着玩笑的口气嗔怪道。

    “不用,不用,是这样的……”韩印连忙笑着摆手,大致解释了一下。

    “哦。”顾菲菲起身冲韩印勾勾手,“那来吧,在解剖室里。”

    韩印随顾菲菲走进解剖室,帮着她把两个头颅从冷柜中搬出来,面冲南面方向,竖立并排摆在尸解床上。两个头颅上都挂着一层白霜,散发着凉凉的雾气。韩印和顾菲菲站在对面直直地注视着,谁也不吭声。

    过了好一阵子,韩印摇了两下头,脸上挂着一丝沮丧的神情,他在头颅面前来回踱起步子,嘴里忍不住念叨着:“这是‘你’的一种习惯吗?还是与‘你’初始的刺激源有关?‘你’想让她们看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住在这座城市的南面……”

    见韩印一副仍百思不得其解的焦急模样,顾菲菲也跟着着急,她把脸凑近两颗头颅打量一阵,然后又绕到头颅后面,与它们的视线处在同一方向。

    她顺着头颅视线望去,叹息一声,说:“嘿,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呢?”突然,她愣了一下,好像看到什么似的,急促地说,“等等,我看到了!”

    韩印赶忙定住脚步,转身冲向顾菲菲,“看到了什么?”

    “你!”顾菲菲拖长了音,低沉地说。

    “我?”韩印怔了怔,随即低头眨了两下眼睛,猛地一拍双手,兴奋地嚷道,“这就是凶手第一次看到尹爱君头颅的情形,他一定就在当年认尸的那些古都大学师生当中!”

    突然的顿悟,让韩印情绪少有的激动,他绕到顾菲菲一边,情不自禁拥住她以示庆祝。顾菲菲很是意外,僵着身子,冷冷地说:“这算什么?”

    “什么,什么?这算是祝贺咱俩默契合作啊!要不然,你觉得呢?”

    “要是有别的意思,我就把你这双手扭断。”顾菲菲声音仍然冷冷的,但脸上的神情与韩印一样兴奋,她轻轻拍着韩印的后背,祝贺他终于进一步锁定嫌疑人了。

    兴奋劲儿过了,二人赶紧回到法医办公室,找出当年认尸的记录。发现签字确认碎尸身份的竟然是余美芬,这有些不合常理,按理说应该由带队老师来签这个字。韩印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但顾不了那么多,他掏出手机把电话挂到付长林那儿,他估摸着付长林应该很了解当年认尸的情况。

    电话里,付长林的声音一开始有些含糊,显然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可当他听到韩印说起刚刚的发现时,声音立马洪亮起来。

    付长林在电话中介绍:当年正好是他负责接待认尸的古都大学学生和老师,原本在接待室师生们看过被害人的一些衣物,就基本确认了碎尸身份,但当中一个女学生强烈要求亲眼看一下尸体,于是付长林就把她带到解剖室。可能是想让她看得清楚些,法医就把头颅摆到一个小台子上,付长林特别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当时尹爱君的头确实是竖着摆放的,而且面朝的正是南面。

    挂掉电话,韩印对顾菲菲复述了付长林的介绍。顾菲菲想了一下,迟疑地说:“当年负责尸检的法医情况,我曾经询问过,他已经因病去世了,那看过头颅摆放方式的就只剩下付长林和余美芬了……”

    “不会是付长林!”韩印脱口打断顾菲菲的话,“如果是他作案,他的动机只能是希望通过模仿作案来引起警方的注意,从而重新对‘1??18’碎尸案进行调查,那么他只需要作一次案子就足够了,而且他的年龄也不相符。”

    “那就是余美芬了。”顾菲菲顿了一下说,“可我听叶队说,你已经将她排出案子了啊!”

    “要是余美芬的话,那我针对凶手的所有侧写几乎全部被推翻,但这种概率很小,案子特征非常明显,凶手的行为不是隐蔽在深山多年的余美芬能做到的。当然理论上不能绝对排除她是凶手的可能,但我更倾向于凶手是她身边的人!”韩印语气坚定地说。

    “你的意思说,余美芬曾把自己看到头颅的情形,详细描述给身边的某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凶手?”顾菲菲深深叹息一声,继续说,“真没想到,余美芬会成为两起碎尸案中最关键的人物,看来眼下最最重要的是尽全力找到她!”

    韩印点点头,按下手机拨号键,这次是打给叶曦的……

    窗外的细雨不知何时已悄悄停下,夜色中阴云正逐渐散去,看来明天将会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但愿“1??4”碎尸案同样也会迎来曙光!

    次日,专案组例会。

    会议刚开始,武局长突然出现在会议室,他脸色凝重,在叶曦耳边轻语几句,便接下会议的主持权,大家都能感觉到会有某项重大的决定要宣布。韩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担心局长顶不住来自上方的压力,需要找出一个“替死鬼”来对目前办案不利的局面负责,这个替死鬼必然是叶曦无疑,而她也很可能连带着被踢出案子。

    局长用严厉的眼神环顾会场一周,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经局党委讨论通过、经市委同意,决定将本次连环杀人案详情向社会通报。”局长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知道这将会为专案组的侦破工作带来很大困难,来自社会各界的种种干扰和压力可能由此加剧,但我们不能让群众再次受到伤害。我们有责任提醒广大市民,尤其是晚间下班的女同志,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注意着装,注意结伴而行……”

    原来是自己多虑了,局长的一番慷慨陈词,让韩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心情依然非常复杂。情感上,j市政府以及警方勇于承担压力,对市民人身安全负责任的态度,令他由衷钦佩;但理智上,正如武局长所说,会对案件的侦破工作带来一定的困难。凶手在第二起作案中已经表露出犯罪快速升级的迹象,如此一来只怕凶手的犯罪**会更加高涨,“表现”**也会空前的强烈。那么此后的作案中,女人容貌、红色衣物、长鬈发,对他来说很可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掌控局面、如何主宰摆布警方办案。当然,他的犯罪标记行为不会发生改变,因为那是他的签名,他需要万众关注,他需要告诉世人,那是他的杰作。

    武局长宣布完决定后退席。叶曦接着主持会议,她宣布:“各组立即停下手中的各项任务,集中警力寻找余美芬的踪影。联合各分局、各派出所警力,在全市出租屋密集区域内采取地毯式排查,对所有地产中介进行走访,深入社区,深入住户,细致询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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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档案1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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