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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档案1全文阅读

作者:刚雪印     犯罪心理档案1txt下载     犯罪心理档案1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犯罪心理档案1全文阅读

人物介绍

    韩印

    性别:男

    年龄:30岁

    职业:应用犯罪心理学讲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外貌性格:斯文俊朗,亲和沉稳,惯常一抹浅笑挂于嘴角。

    擅长:犯罪侧写。

    经历:曾在地方警队挂职一年,目前任教于某警官学院。他通过对微表情的解读,识破嫌疑人谎言;通过对行为证据的分析,准确预判案件性质;通过对罪犯的侧写,将犯罪嫌疑人缩小在极小的范围内。他充分运用所研究专业,在挂职期间协助警方破获多起重大案件,在警界渐有知名度,并成为任教学院中的明星讲师。

    叶曦

    性别:女

    年龄:34岁

    职业:刑警队长。

    外貌性格:漂亮妩媚,成熟大气,女人韵味浓烈,平日总是一身职业套装。

    擅长:刑事侦破,警队管理。

    经历:s省警官学院毕业后,即进入j市公安局刑警队,由于性别以及惹眼的外表,怀疑甚至鄙夷的目光以及风言风语始终围绕着她,但一路由小警员晋升至刑警队长,被列为s省公安厅重点培养对象,完全是凭借自身的天赋和努力。她几乎将整个生命都奉献给了刑警队,至今仍孑然一身。

    顾菲菲

    性别:女

    年龄:32岁

    职业:法医。

    外貌性格:知性冷艳,生性淡泊,言语直白,有冰美人之称。

    擅长:法医鉴证,物证鉴证。

    经历:有海外留学背景,法医学、心理学双博士,曾在国外知名法医实验室深造多年,归国后担任s省公安厅物证鉴定中心主任级法医。她运用最新的dna检测技术、指纹提取技术、骨骼检测技术、颅骨重合技术等,为数起疑难案件提供了有力证据以及突破口。由于自身条件优越,虽追求者无数,但最终无人能打动她的芳心。

    康小北

    性别:男

    年龄:26岁

    职业:刑警队警员。

    外貌性格:阳光帅气,身材高大,单纯开朗,行事稍显鲁莽浮躁。

    擅长:擒拿格斗,枪法神准。

    经历:s省警官学院毕业,刑警队长叶曦的小师弟,j市公安局刑警队工作资历三年,工作积极向上,勤奋耐劳,已成为叶曦得力助手。感情状况一直空窗,见到美女便怦然心动,但缘分一直未到,内心中极度渴望爱情。

    §§第一卷 碎尸血证

引子

    人们总是合法地让自己陷入困境,这样他们就会合法地被拯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罗伯特??弗罗斯特

    1996年,1月18日,j市,大雪。

    这是j市入冬以来第一场雪,从前一天傍晚到次日凌晨,雪花漫天飞舞,飘散在大街小巷,城市间被皑皑的白雪包裹着,幽静又肃穆。宽阔的马路如一张铺平的白纸,没有丝毫污垢和褶皱,偶尔经过的汽车和行人的印迹,很快被新鲜雪花覆盖,留不下一丝痕迹,真是个“抛尸”的好日子!

    清晨4点左右,雪终于停了,空旷的大街上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环卫清扫工沈秀兰推着四轮保洁小车,走在她负责清扫的路段上。

    沈秀兰在一个巷口的大垃圾箱旁停下。深深吸了口气,雪后清爽的空气,终于将她残留的困意彻底驱散掉,她从保洁车上拿起扫帚,抖了两下,开始清扫马路。

    此时,巷口刮起一阵旋风,扬了她一身的雪,垃圾箱前面原本堆着的雪也被风吹散了,露出一只深色的旅行包,在四周一片雪白之中,深色旅行包显得尤为扎眼。

    “这些人也真是的,多一步都懒得走,非要扔到外面!”

    沈秀兰摇摇头嘟囔一句,随手拎起旅行包,正要往垃圾箱里扔的时候,突然转念,想看看包里装的是什么。她赶紧住手,把包放到地上,拉开拉链朝里面打量。

    天刚蒙蒙亮,光线昏暗。沈秀兰隐约看到包里好像是一些血色模糊、外表裹着细冰碴儿的猪肉。她凑近闻了闻,没什么异味,心想,可能是哪个批发猪肉的早上送货时不小心掉落的,或者是哪个大户人家嫌肉肥不愿意吃便扔了。

    “唉,真是糟蹋东西。也就是现在生活好了,要是再早几年,家家户户做菜用的油,可都是这肥猪肉炼出来的。”

    沈秀兰发了一句感叹,将拉链拉好,重新拎起旅行包,放到保洁车上,她准备将这包肉带回家给“小黄”吃。

    “小黄”是沈秀兰在清扫马路时捡到的一只流浪狗。当时,小狗浑身黑不溜秋,脏兮兮地趴在街边,前面两只小爪子正流着血,看起来像受伤了。小狗哼哼唧唧地,用痛苦无助的眼神盯着沈秀兰,善良的她心便一下子软了。她把它抱回家,和女儿一起给它洗了个澡,包扎好伤口。洗过澡的小狗,现出它本来的毛色——黄色,于是女儿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黄。小黄自此成为家庭中的一员。沈秀兰的女儿特别喜欢它,每天除了睡觉和上学,几乎和小狗形影不离,像照顾弟弟一样照顾这只可爱的小狗。

    一大早刚开工,就捡到一包肉,沈秀兰觉得自己这天的运气真不错,干活的劲头也不免高涨起来,两个多小时便干净利落地完成了路段的除雪工作。她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工具,推着小车往家返。

    沈秀兰住的地方距离她清扫的路段不远,步行一个来回也就半个多小时,所以她经常在早班结束后,偷偷地溜回家去,给丈夫和女儿做一顿热乎乎的早饭。

    沈秀兰的房子是她丈夫单位分的,周围住的也都是丈夫单位的同事,彼此很熟络。她一边喜滋滋地和楼道里来往的邻居打着招呼,一边掏出钥匙打开自家的房门。

    果不其然,女儿起床之后顾不上洗脸,便和小狗在客厅里玩耍起来,丈夫还没起床。

    “小昕,别玩了,赶紧洗脸刷牙!”沈秀兰换上拖鞋,走到厨房门口将旅行包放下,边往洗手间走边催促女儿。

    沈秀兰换下工作服挂在洗手间的墙上,听到女儿在客厅里问:“妈,你拿回来的那个包里装的什么呀?”

    “在路上捡了一包肉,带回来给小黄吃的。”

    “妈,我喂小黄一块好不好?”

    “行啊,你当心点儿,别把睡衣弄脏了。”

    “嗯,知道了。”

    沈秀兰走到洗手盆前,往手上和脸上涂香皂,听到女儿拖鞋嗒嗒的声响到了厨房边,接着是窸窸窣窣拉开拉链的声音,然后静默了一小会儿,估计女儿正在挑选肉片,但是很快,一声凄厉的惊叫传进她的耳朵里……

    沈秀兰从没听过女儿如此惨烈的声音,顾不上多想,香皂还糊在脸上便冲出了洗手间,同时被女儿尖叫声惊醒的丈夫也从卧室里飞奔出来。

    两个大人,此时都惊呆了!女儿瞪着一双眼睛,张着小嘴,呆呆地坐在厨房门口,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了。她伸在半空中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男人惊呼……

    女人惨叫……

    小黄狗“汪汪”地狂吠……

    小女孩一双惊愕的眼睛死死盯在血手指上……

第一章 碎尸再现

    2012年,北方某警官学院,犯罪心理学教研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韩印坐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左手轻托脸颊靠在椅子扶手上,右手在桌上摆弄鼠标,躲在黑色复古镜框后面的那双沉静的眼睛,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他在为下午的一堂大课做着准备。

    从地方警队挂职回到学院已有段时间了,告别一线刑警的紧张和忙碌,生活重新规律起来,韩印不免觉得有些枯燥和平淡,身上也多了不少赘肉。

    为时一年的基层锻炼,韩印收获很大,不但搜集到一些比较典型且具有研究价值的案例,而且还亲身参与了多起重大案件的侦办工作。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成功破获了一起涉及数名被害人的连环杀人案,让他在警界一战成名,以至于在他回学院授课时,课堂上总是挤满各种专业慕名而来的学生。学院当然乐于支持学生的学习**,也乐见具有明星效应的老师出现,便把他的课全部安排到大阶梯教室,所以他的每堂课基本上都是大课。

    与职业上的成就相比,他更希望自己能在专业上有所突破。“应用犯罪心理学”在国内的起步较晚,实践机会匮乏,时至今日仍以借鉴西方理论为主。虽说人类的行为存在很多共性,但人的心理活动不可能一模一样,尤其在不同的社会体系、社会发展阶段,以及社会环境中。所以韩印还是希望能多出去参与实践,只是这种机会并不会经常出现。

    韩印下午的课,要讲行为证据分析中两个基本的知识点——“犯罪惯技”与“犯罪标记”。它们在现实办案中,对串并案件和预判心理畸变犯罪,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同时又极易混淆。所以韩印把它们放到一起来讲,希望通过“实际案例”的对比,让学生有比较直观的认识和清晰的理解。

    这是韩印擅长的。他不喜欢照本宣科,板书也写得极简单,通常只有一个标题而已。他更愿意将知识点融入现实案例中,与学生一起分享和探讨。正如他喜欢的郭德纲的相声,没有任何表演痕迹,看似和观众唠嗑,观众的笑发自内心,而那些刻板传统、与剧本丝毫不差的表演,观众则很难由心底发出笑声。演员在台上卖力忙活了一通,观众却始终体会不到笑点,最后只是被演员满头大汗的敬业精神所感动,才象征性地拍几下手。韩印觉得那是做演员的悲哀,同样作为一名老师,如果只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教条化、程式化地混职称,那也给不了他足够的动力。他有很优越的家庭背景,父亲是一名实业商人,以韩印的条件,他可以有很多选择,之所以选择做一名老师,完全是出于对这门专业的热爱。

    此时,韩印正在他个人的案例素材库中搜寻可引用的案例,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院长的电话,口气很急,让他速到院长办,说有省厅领导点名要见他。韩印不敢怠慢,简单收拾下桌子,便起身前往……

    几小时后,一架满载乘客的“波音737”,平稳降落在江南某座城市的机场跑道上。舱门打开,韩印随着人流缓缓走出。

    这里是s省,j市。正值3月初,天气乍暖还寒,午后和煦的阳光,轻柔地泼洒在韩印身上,暖融融的,非常舒服。

    走出机场安检口,韩印在大厅中驻足张望,很快,他的视线被前方不远处一位漂亮女士所吸引。

    那位女士,看起来与韩印年龄相仿,30岁左右,不过当下女人善于保养,年龄实在不太好猜。她梳着齐耳短发,刘海儿盖过前额到眉间,脸庞纤瘦,眼眸明亮锐利,皮肤白皙透红,妆容淡雅,恰到好处。身着一身灰色小西服套装,脚穿黑色细跟高跟鞋。整个人端庄干练,又透着一股浓浓的女人韵味,貌似某些大公司的高级白领。她双手交叉抱于胸前,身子笔直,双腿叉开幅度很宽,目光凌厉地扫视着每一个从安检口出来的旅客,但视线只在韩印脸上停驻了几秒钟,便挪开了。

    ——这是一个非常强势和下意识维护领地的站姿,几乎就是“警察”特有的姿势。

    韩印抿嘴笑笑,径直走到漂亮女士身前,伸出手礼貌地问道:“您好,您是市公安局的吧?”

    女士愣了一下,抬手接过韩印的手轻轻握了握,迟疑地说:“您,您是韩印老师?”见韩印点头承认,她随即露出一丝盈盈浅笑,落落大方地说,“我叫叶曦,是市刑警队负责人,久仰大名,没想到您会是一位年轻儒雅的帅哥。”

    “哪里,哪里。”韩印谦虚着回赞一句,“我也从未见过像您这么漂亮的女刑警队长。”

    叶曦收回手,扭头冲自己身后望望,转回头一脸疑惑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是警察的?”

    “呵呵,我蒙的。”韩印不想锋芒太露,轻描淡写地敷衍了一句。

    “蒙的?真的假的……”

    叶曦半信半疑,再欲追问,身后传来一阵重重的喘息声。很快,一个身材高大、相貌阳光的小伙子,手里拎着写有韩印名字的接机牌跑到她身旁。小伙子擦着额头上的汗,喘着气说:“叶队,来了吗?”

    “停个车怎么那么久?人家韩老师都自己找上门了。”叶曦白了小伙子一眼嗔怪道,然后换上一副笑脸,缓和了语气为彼此介绍,“这是韩印老师,这是队里的警员康小北。”

    “车位不好找啊!咱人民警察也不能使用特权不是?再说今儿飞机怎么这么准时?”小伙子一脸谄笑,大大咧咧地说。说罢急忙转向韩印,殷勤地“抢下”他手上的旅行手袋:“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一路辛苦,我帮您提行李吧?”

    盛情难却,韩印只好笑笑放手。

    寒暄几句,三人步向大厅外。韩印走在前面,康小北和叶曦在背后小声嘀咕着:

    “叶队,他是怎么找上你的?”

    “说是蒙的。”

    “哦,我看也差不多,准是看您漂亮,上来套磁蒙中的。”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看见漂亮女孩就想调戏,人家是专业的。别那么多废话,老老实实跟人家学两手吧。”

    步出机场大厅,康小北快步跑到一辆挂着警方牌照的灰色轿车旁边,打开车门。韩印和叶曦谦让着先后上了车,随即康小北也上车发动了引擎。

    车子开出后不久,坐在后座的叶曦冲身旁的韩印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韩老师,这次邀请你过来协助我们办案,按理应事先和你沟通一下。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只好求助贵省厅的一个朋友帮忙引见,没想到他直接把你派过来了,你不会觉得我们官僚主义吧?”

    “不会,不会。”韩印连连摇头,语气诚恳地说,“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这种实践机会对我来说非常难得。”

    “好,那咱就不客套了,我先简单说说案子情况!”提到案子,叶曦面色严肃起来,“年初,本市发生了一起杀人碎尸案,诡异的是,该案与早年间一起碎尸悬案非常相似。碎尸程度、抛尸地点,都极为接近,我们初步判断两起案件出自同一凶手。市局为此成立了专案组,之后我们对两名被害人以及她们的社会关系做了广泛调查,但没发现她们之间有任何联系。案子查到现在,可以说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也未找到,对于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和重点,我们也是毫无头绪,所有想请你来帮我们做一份犯罪侧写报告,也希望你能帮我们制定出有效的侦破策略。”

    “没问题,我一定会尽力的。”韩印听着叶曦的介绍,用力点点头说。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在一家叫作香园招待所的门前停下,招待所不远处的一栋矮楼门口,挂着j市公安局古楼分局的牌子。

    怎么会到分局来了?一般这种大案,专案组都设在市局才对啊?

    韩印微微蹙眉正有些纳闷,只听叶曦一边打开车门下车,一边解释道:“两起碎尸案都发生在古楼区,而且早年的案子市局在侦办多年无果后,将案子转回古楼分局积案组,案子资料也全部存放在此。为了方便,也为了尽可能减少外界的干扰,所以市局把专案组设在这里,我们也就就近给你安排了住宿,条件有限,还请你多谅解。”

    “没关系。”韩印应了一声,心下不禁对叶曦的敏锐大为赞赏。他刚刚只是在心里暗自犯嘀咕,表露出来也只是个微小的表情,但仍被细心的叶曦捕捉到了,看来这女子年纪轻轻坐上刑警队一把手的位置,绝对有其过人之处。

    韩印下车,跟着叶曦走进招待所。

    说是招待所,其实条件还不错,差不多有二星级酒店的水平。大厅很宽敞也很整洁,旋转门右侧还有一个小水吧。几个客人正悠闲地坐在落地玻璃窗边喝着茶,看起来很是惬意。

    房间事先都安排好了,所以两人加上提行李的康小北,直接坐上电梯来到为韩印预定的房间“508”室。打开门,房间里竟还坐着两个人,看来已等候多时了。

    “这是专程来协助我们办案的韩印老师,这位是我们市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胡智国,这位是专案组副组长付长林。”叶曦为彼此做了介绍,又指着韩印身边的康小北说,“小北这次是你办案的全程陪同,我们安排他住在你对面。一来,可以保护你的安全;二来,他是本地人,对市区地理人文比较熟悉,你查案和用车也方便些。”

    “谢谢!谢谢!”韩印对叶曦的周到安排连声道谢,但又觉得有些拖累康小北,便客气地说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康警官了?”

    “没事,我正‘单着’呢,下了班回家也是啃老,在这管吃管住的,还可以跟您学两招儿,多好啊!”康小北抢着说道。

    “别管他,他巴不得呢。这招待所不大,但美女还不少,没看他刚刚上来的时候,看人家前台小姑娘眼睛都绿了。”叶曦笑着揶揄康小北。

    “这不对啊叶队,您怎么把我说得跟色狼似的,那可是有为单身男青年的正常反应。”康小北继续贫嘴。

    “哎哎,差不多得了,整天就知道贫。”胡局长实在有些看不过眼,忙叫停两人,不好意思地对韩印说:“你看我手下的这些兵,没大没小的,让你见笑了,都是让我惯的。”

    “对啊,你别见笑,我们这儿从局长开始就很亲民,我们也不敢摆架子,工作氛围特别好。”叶曦适时地补上一句,“对吧,付队?”

    “嗯嗯,是,是。”

    付长林干笑两声附和,显得心不甘情不愿。韩印看在眼里,心里不禁闪过一丝阴霾。

    几个人寒暄客套几句,胡局长提出到饭厅吃个饭,算是为韩印接风。午饭时间已经过了,晚饭还早着,韩印本想推辞,但想着到人家地界了,还是客随主便的好,要不然显得太各色,便点头应允了。

    众人一路谦让着来到餐厅包间。坐定不久,菜陆续端上,美味丰富,色香俱全,很快堆满了旋转餐桌。

    胡局长举起杯子道:“来,以茶代酒,预祝咱们合作成功……”

    吃过饭,与众人道别,韩印回到房间。不大一会儿,叶曦又单独到访,带来案件卷宗交给韩印过目。由于相关案件排查记录实在太多,叶曦不可能一下子都搬来,所以暂时只带来涉及案情描述的部分卷宗,其他的如果韩印有需要,可以随时到专案组和积案组调阅。

    叶曦将卷宗递给韩印,顺便交代第二天的计划安排:“明天早晨我来接你参加组里早间例会,会上会针对法医和物证痕迹检验方面做一个汇总分析,我们一起听听结果,顺便你也和组里其他同事认识一下,然后再带你去几个抛尸地点实地感受感受。你看,这样安排行吗?”

    “不用麻烦你过来一趟,我和小北直接去组里就行。”韩印接过卷宗放到桌上,转头提出疑问,“法证结果怎么才出来?”

    “你也知道碎尸案件的尸检工作向来繁重,而且我们想对早年间那起悬案的标本重新进行检验,困难很大,技术上要求很高。省厅特别派来一位曾经在美国康涅狄格州法医实验室深造过的专家前来主持工作,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叶曦抬腕看看表,起身冲韩印微笑一下,贴心地说,“今天先这样吧,有什么要求你可以随时提,我就不打扰了。你看完卷宗好好睡一觉,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并肩作战,也会麻烦你跟我们辛苦一阵子啦。”

    “你别客气,这是我的荣幸。”韩印送叶曦出门,脸上挂着犹如他品牌般的微笑,一直目送叶曦的身影走进电梯。

    转身回屋,韩印表情有些复杂,他活动活动脸颊,好像在卸掉一张面具。

    许多人都喜欢韩印温文尔雅的浅笑,殊不知那只是他掩饰真实情感的工具罢了。很小的时候,母亲嫌弃父亲事业无成,遂抛弃父子俩远赴国外。从那时起,他便成为同学和周遭邻居孩子嘲笑的对象,幼小懂事的他怕父亲知道伤心,只好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地掉眼泪。终于有一次被父亲发现了,父子俩抱头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之后,父亲特别严肃地对小韩印说:从此以后,咱们谁也不许为不值得的人掉一滴眼泪,没有人会因为你哭得伤心而怜悯你,反而会变本加厉地看轻你。你要笑,受伤得越重越要笑,要笑得他们自觉无趣,要笑到他们自惭形秽。那时,小韩印还无法完全听懂父亲的话,但是在脑袋里牢牢记住了。

    开心时笑,悲伤也笑;得意时笑,失意也笑;讨厌一个人笑,喜欢一个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也笑……

    说实话,对于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年纪轻轻坐上警界高位总会让人有些遐想。也许是社会上靠女色上位的事件层出不穷,所以韩印对叶曦的第一反应不免也落入俗套,他联想到某些潜规则,比如“宫里有人”或者“床上有人”。但当他握住叶曦的手,那掌心中的硬茧让他相信,这是一只经常握枪并勤于磨炼的手。而再接触下来,叶曦表现出作为刑警的敏锐,而且办案经验老到,思路异常清晰。她的几点安排都很对路,从韩印的角度说,初始接触案件,为避免先入为主,他是不希望看到所谓的嫌疑人名单的;实地勘查抛尸地点,更有助于他对凶手意图的解读;而关于串并案件、行为证据分析,必须结合法医意见。当然这其中,他也感受到叶曦在处理上下级关系中的豁达和圆滑,可以说游刃有余。总之,虽然只有短短几小时的接触,叶曦的落落大方、自然坦率,让韩印觉得和她交流起来非常舒服,他心里开始荡漾着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好像有只手在轻推他尘封许久的心门,正唤醒他很多年未在女人身上找到的感觉……

    洗把脸,脱掉外套,躺到床上,韩印打开卷宗。

    早年的案子要追溯到1996年1月18日。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之后,女环卫工人晨扫大街时,在垃圾箱旁捡到一旅行包肉。女环卫工天性善良,本能地认为那是一包猪肉,便带回去给家里的小狗吃,结果在包里发现了人的手指,于是拨打报警电话。

    接到报警电话,警方立即出警,确认了旅行包里的肉片来自于人体,清点包内,有数百片肉片和三根手指。

    随后一直到中午,j市又有多处发现碎尸残骸。经法医对骨骼、毛发特征,以及肌肉组织的鉴证,认为当日所发现的碎尸残骸来自同一女性。遇害时间以及死亡原因,由于尸体毁坏严重,无法得出准确结论。毒理检测显示,无中毒迹象,促性腺检测显示,无怀孕迹象。

    尸体碎块达数百块之多,被弃于本市的四个地点,切割相对整齐。除*生殖器部位,其余内脏无缺失;骨骼四肢部分,缺少骨盆以及一根手指。头颅以及内脏和皮肉均有高温烫过迹象。凶手抛尸时,将死者衣物和内脏叠放整齐……

    所有证物中,除在一只装尸块的旅行包内发现*残留物外,未发现指纹、毛发、血液、*等与凶手有关的信息。

    确认性别后,警方首先在失踪报案中寻找尸源,无果后遂在j市日报上刊登启事。当日下午,一干自称是本市古都大学的师生前来认尸。

    经辨认确认,死者为古都大学中文系一年级学生,名叫尹爱君。

    尹爱君,20岁,本省q市人。1996年1月9日傍晚,因同宿舍学生违规使用电热炉,她身为舍长受到牵连遭到处罚,在铺好床铺负气外出后失踪。尹爱君最后出现地点为古都大学北门所在路段——河口路与青鸟路的交叉路口;失踪当日身穿红色棉外套、蓝色牛仔裤……

    此案被s省公安厅列为一号重案,有关方面要求限期破案,j市警方集精英警员成立名为“1??18”碎尸案的专案组,全市所有警力均参与此案侦办。

    围绕第一抛尸现场,警方先是圈定周围三公里处,后扩大到五公里处,作为碎尸现场的排查范围。持续排查过数百所民居以及几千名嫌疑人,单在古都大学校内的排查就长达三月之久,但种种努力并未为此案带来光明。

    一年之后,专案组宣布解散;三年后,案子转到古楼区分局积案组。至此,围绕该案的调查实质上已经结束,虽说多年来偶有零星线索出现,但多经不起推敲,此案便一直未重新开启过。

    时光荏苒,岁月交替,新人换旧人,当年“1??18”碎尸案的专案组成员,也经历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他们有的退休了,有的不做警察了,有的高升了,有的仍做着默默无闻的小刑警,但他们从未忘记那个雪白血红的清晨,那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女大学生,“1??18”碎尸案已经在他们的人生中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当然,作为从事刑侦工作多年、经验丰富的他们,心里也很清楚,通常的黄金破案时间其实只有短短的72小时。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1??18”碎尸案的真相将永远沉入海底的泥沙之中,凶手也会永远地消失。

    然而,时隔16年,在被玛雅人预言为“世界末年”的2012年,j市又发生了一起碎尸血案。

    诡异的是,该起案件被害人同样被分尸,尸体碎块也达数百块,刀工精细,抛尸地点与“1??18”碎尸案丝毫不差,甚至第一个目击碎尸残骸报案的是同一个环卫工人。

    死者,王莉,女,32岁,本市人,公司会计。于2012年1月1日凌晨1点左右失踪,失踪当日身穿红色羊绒大衣。1月4日早晨5点左右,尸体碎块被环卫清扫工发现。

    此案一出,市局火速成立专案组,命名为“1??4”碎尸案,同时重启“1??18”碎尸案,并案调查,组长为叶曦,由于古楼分局积案组组长付长林强烈要求加入,故任命其为专案组副组长……

    韩印从一堆血淋淋的现场照片中,拣出两张被害人的生前照。

    王莉很漂亮,可以用妩媚动人来形容,标准的瓜子脸,卷曲的长发如瀑布般飘散在肩头,一双媚眼,风情万种。

    而尹爱君则是个梳着短发、模样清秀的女孩,她站在古都大学的牌子下面,冲着镜头腼腆微笑。这可能是她入学第一天的留念照,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但是就在留影的三个多月后,花季少女便化作一缕尘烟,永远离开了这个刚刚开启美好未来的世界,留给世人一个至今也无法解开的悬念。

    “爱君,我能让你瞑目吗?”韩印忍不住一阵难过。

    ……

第二章 抛尸现场

    落日黄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灰色大街,一眼望不到尽头,矗立街边的路牌上写着路的名称“青鸟路”,白底黑字,*肃穆,仿佛指引着地狱的方向。女孩孤独的身影,漫步在静谧街头,痴迷在自己的心事里,夕阳余晖如追光灯般追逐着她的背影,身上的红色外套在金黄色光束的映照下,艳如鲜血。

    也许感受到韩印的关注,她俏皮地站上路基,伸出双臂如行走在平衡木上。她不时回头冲韩印招手,韩印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那会是一张赛过群芳的面容。

    一阵猛风吹过,女孩失去了平衡,身子突然歪向街道内侧,一辆高速疾驶的卡车正好驶来,迎面撞上。女孩的身体瞬间粉碎,在天空中画出了一道道完美的抛物线,七零八落地落到街道上。女孩的头颅最后落下,翻滚着到了韩印的脚边,那头颅赤红赤红地仰面朝上——啊!是叶曦!

    梦!是个梦!还好只是个梦!

    韩印醒过来,心有余悸。从床头桌上摸起眼镜戴上,墙上的钟显示在8点整。窗外已是夜色漫漫,看不见星光,也没有月亮,黑夜如一块幕布挂在韩印窗前。

    陡然又看见身边那一堆血淋淋、触目惊心的照片,一种莫名的压抑堵住韩印的胸口,他想,还是出去透透气吧。

    穿上外套,带上房门,坐着电梯下到大堂。

    大堂里没有客人,康小北和前台两个女接待正在聊天。康小北神采飞扬地比画着,女接待笑得花枝乱颤。

    韩印不想打扰他们,放轻脚步,钻进旋转门走出门外。

    果真是乍暖还寒,忽冷忽热。下午还阳光普照,这会儿便冷风徐徐,地上也湿透了,看来刚刚下过一阵子雨。

    远处又传来断断续续的雷声,不知是雨在渐退,还是要卷土重来。韩印感觉到一丝阴冷,缩了缩脖子,想着是回去加件衣服,还是干脆回去睡觉得了。正犹豫着,康小北追了出来。

    “韩老师您去哪儿?我送您吧?”

    “哪儿也不去,随便转转,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不忙,不忙,我也是没事瞎聊。”

    “那两个女孩挺漂亮。”

    “嘻嘻。”康小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要不我带您欣赏一下我们这儿的夜景吧?”

    韩印想了想:“那好吧。”

    “您等一下,我取车去。”

    未等韩印回话,康小北已经向招待所停车位走去,韩印刚要阻止,想想,又算了。穿得太少,有车能暖和些。

    康小北将车停到韩印身边,韩印坐进车里,突然改了主意。

    “小北,案子的情况你熟悉吗?”

    “熟悉啊,从一开始我就跟随叶队进入了,所有的卷宗我都看过很多遍。怎么了,韩老师?”

    “那你带我到抛尸现场转转吧。”

    “行,韩老师您可真敬业,我得好好跟您学学。”

    “呵呵。哎,对了,以后别跟我这么客气。我比你大,你喊我韩哥或者印哥都行,别韩老师、韩老师的,听着像文艺圈的称呼。”

    “呵呵,那好,我叫你印哥吧。”

    康小北踩下油门,汽车疾驶出去。

    康小北载着韩印拐出招待所向南行驶,不长时间便在一个岔路口右拐。车窗外出现一排爬满藤蔓的围墙,视线稍微往上,借着高射灯的光亮,便能看到一栋塔楼式的古旧建筑。有五六层楼的高度,灰色墙面同样被浓郁的藤蔓包围着,一抹岁月的沧桑和历史的厚重,浑然天成,积淀于此。

    “这就是古都大学了。”康小北指着车窗右手边介绍道,说完又指着左边车窗外几栋棕色瓦顶的小洋楼,“那边是学生宿舍区。”

    “尹爱君当年就住在那儿吗?”韩印问。

    “对,住在四号宿舍楼。”

    应着康小北的回声,车子从古都大学北门门口驶过,很快拐上一条宽阔的直路。

    “这是古都大学学生最后看到尹爱君身影的路段,青鸟路。”

    原来这里就是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路,但并不似梦里般寂寥僻静,当然也不会出现叶曦的头颅。韩印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随即又拧起眉毛。“在那个傍晚,在这条路上,花季少女究竟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呢?”

    汽车在韩印的沉思中,七拐八拐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环卫工人两次发现尸体碎块的地方就在那儿。”康小北下车,指着路边一个灰色箱体、带黑色盖子的垃圾箱说,“最早是那种绿色的铁皮箱,后来换成这种环保的,尸体碎块被抛弃在垃圾箱前面显眼的地方。1996年装裹尸块的是一只灰色旅行包,里面主要是肉片,还有三根手指。年初的案子,凶手抛尸用的都是黑色大垃圾袋,抛在这儿的也是肉片和三根手指。”

    韩印站在车边,冲四周打量。

    案件卷宗显示,这条路叫华北路,属城中闹市。但实地勘查,发现比韩印想象的繁华得多。

    街道两边高楼林立,商铺密集,经营各种特色小吃的商贩几乎将街边空闲的位置占满。差不多晚上9点了,人流和车流仍然很密,头顶上高楼和商铺的霓虹灯,将黑压压的夜空照得宛如白昼。垃圾箱对面是一家肯德基,肯德基左右两边分别是咖啡店和烤肉店;垃圾箱背面紧挨着两家拉面馆,旁边也都是一些小饭店,隔着窗户,看得到小店里宾客满座,生意很不错。

    “从环境上看,此处聚集的多为人气较旺、关门较晚的饭店,甚至肯德基还是24小时营业的,这种地方恐怕整夜都不会间断人流,对抛尸来说实属高风险区域。16年前那个风雪之夜,凶手在此处抛尸尚可理解。那么现在,凶手为什么要冒着如此高的风险将尸块抛掷于此呢?是在纪念自己16年前的完美作案吗?”

    韩印在垃圾箱旁来回踱着步子。突然,他感觉到一种关注,准确点儿说是一种逼视,好像有一双眼睛隐藏在某个地方,正紧紧地盯在他身上,眼神凄怨哀婉,诡谲异常。他下意识地走开一点儿,离开原来站的位置,但那双眼睛的感觉还在。很压抑,汗毛战栗。他转着身子向四周张望,带着一丝慌乱冲到马路中央,急切地向来往人群的脸上搜寻,但人群中并未出现那双眼睛。

    怎么回事?太邪门了!是幻觉吗?还是直觉?那会是谁的眼睛?为什么要盯在我身上?难道……难道,是你吗,尹爱君?

    “怎么?发现什么了?”见韩印红着眼睛在人群中张望,康小北紧张地跑过来。

    韩印看着康小北愣了一会儿,缓过神来,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好掩饰着说:“没什么,好像看到一个熟人,算了,可能是看错了。”

    “那我们到下一个抛尸地点去看看?”康小北试探着问。

    “好。”韩印迟疑着走到车边,拉开车门,眼睛还在不住地冲人群张望。

    车子启动,穿过一个岔道口,向北行驶,垃圾箱被远远甩在身后,渐渐地在韩印不住回望的视线中变得模糊,那双眼睛的感觉好像也随之消失了。它到底存在过吗?韩印也说不清楚。

    第二个抛尸地点在一家大型百货商场的正门口。

    商场对着一条大街,大街比华北路更为宽阔,周围多是商业性质的大厦,车流来往更繁忙,显然这是一条城市主干道。

    案件卷宗显示:1996年这里还是一片建筑工地,凶手将一只蓝色双肩背包抛掷于此,包里装着死者的各种碎骨。而年初的“1??4”碎尸案,凶手抛在这儿的垃圾袋里装的也是死者的骨头。

    “这里距离华北路有多远?”韩印望着来时的方向问。

    康小北指着街道回答:“这条路叫广城路,距华北路应该不到一公里,有七八百米的距离吧。”

    韩印点点头,对着大街凝神片刻,又左右看了看,说:“走吧,去下一个地点。”

    车子再次启动,继续向北,这次用的时间要稍微长一点儿。

    第三个抛尸地,是在一个陈旧的住宅小区旁边,确切地点是小区和马路之间人行道上的一棵大梧桐树下。住宅小区靠近十字路口,街边路牌指示,这里是左水路。从安全角度说,这个地点也不是抛尸的好选择,十字路口,视野开阔,容易被目击,不过,风雪之夜则另当别论。

    “1996年的‘1??18’碎尸案,凶手将死者的一些衣物和大部分内脏抛掷在这儿,衣服叠得很整齐,内脏也规整地放在一只塑料袋中,这些东西都是用死者的红色外套包裹的。而‘1??4’碎尸案中,凶手好像刻意要与自己先前作过的案子保持一致,黑色大垃圾袋里面装的也是死者的衣物和内脏,衣物同样也叠放得很整齐,内脏规整地放在一只小的黑色垃圾袋里。”

    康小北确实对案子非常熟悉,两起案子的细节描述与卷宗丝毫不差,看来小伙子不仅机灵,也很敬业,叶曦安排他协助韩印绝对是煞费苦心。

    他刚刚说,凶手在两次作案中,不仅在抛尸地点而且在内容上也竭力保持一致,这一点韩印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么,将这种刻意所为与高风险抛尸地的选择放在一起来看,整个抛尸的意义绝对不仅仅在于躲避追查,可能更多的是意味着某种快感。

    “这里距前一个地点有多远?”韩印沉默半晌问道。

    “至少有两公里。”康小北答道。

    韩印点点头,冲车子走去。康小北明白这个地点勘查结束,乖巧地跑步上车,发动起车子。

    车子由左水路继续向北,一路开到江边。

    此江为古江,贯穿城市东西,将城市分为南北两大区域。江南为主要城区,相对发达繁荣;江北为乡镇,山峦众多,旅游景区丰富。两起碎尸案的第四个抛尸地,便在位于江北的一个叫作虎王山的风景区内。

    汽车开始沿着江边向东行驶,韩印放下车窗,半转头注视着江面。漆黑的夜,抹黑了江水,江面暗黑一片,只闻得江水滔滔作响。

    一阵冷风拂面,韩印蓦然心思一动:“1??18”碎尸案收集的尸体碎块并不完全,缺少骨盆、生殖器等部位,难道会被扔在这里吗?

    “这里距离左水路有多远?”韩印皱着双眉望向江面问道。

    “三公里左右吧。”

    康小北稍微估算了一下说,他有些搞不懂韩印为何一直要纠缠几个抛尸地之间的距离,不过他也明白,韩印既然问了,那一定有他的想法。

    说话间,江面渐渐有了些亮光。韩印转回头,已经能看见那座闻名已久的古江大桥。大桥横跨天堑之上,蔚为壮观,更有千盏明灯,交相辉映,宛如一轮明月挂于天际。

    汽车拐了个弯,经过桥头武警岗亭,驶上大桥。

    大桥承载着连通城区南北的重任,也是城市标志性风景区之一。此时夜已渐深,行人道上仍不乏游览的人流,各种车流也鱼贯穿梭着。韩印好像对混杂在车流中的公交车特别感兴趣,眼睛随着车来车往,若有所思。康小北本想指引一下桥上的风景,见此也只好作罢。

    下了桥,视觉上顿觉昏暗,江北的规划果然比江南要稍逊一些,连路灯也暗淡不少,倒是透着异常的宁静,以至于困意渐渐向韩印袭来。

    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韩印感觉一阵颠簸之后,车子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就着还未熄灭的车灯,见车头前立着一座灰白色大牌坊,中间正门门楣上,繁体字书写着“虎王山风景区”。

    夜色深沉,山风格外大,除了风吹枯枝的簌簌响声外,周遭一片死寂。康小北手持警用手电在前方引路,韩印随后跟着。

    山间多为羊肠小道,有的铺着青色石砖,有的干脆就是土路,傍晚下过一场大雨,土路有些泥泞。小道两边,树丛繁布,幽黑细密,显得深不可测。偶尔在某个岔路口,能看到些庙宇亭阁,但已是断壁残垣,破烂不堪。

    “这里不是风景区吗?怎么会这副模样?”韩印不解地问。

    “要说这儿也曾有过一段人气鼎盛时期,后来因为与周边的旅游景点相比缺乏特色,游客越来越少,再后来一些吸毒分子常在此聚会,影响不好,本地市民便也鲜有光顾,于是就彻底地败落了。”康小北叹口气接着说,“不过不管是曾经的鼎盛,还是如今的败落,都跟‘1??18’碎尸案扯不上关系,风景区是1997年才开发的,原来这里是一片原始山林。”

    “这么说,1996年这里要比现在更为荒凉了,那死者的头是怎么被发现的?”韩印问。

    “当时山下有所大学,几个学生吃过中饭,结伴来山上欣赏雪景。有个学生偶然在山沟里发现一个布包裹,觉得好奇,就捡上来,打开来看,顿时吓傻了。凶手是用一幅蓝格子印花床单包的头。而年初的‘1??4’碎尸案,是我们根据前三个抛尸地点推测,主动找到这儿的,要不然非再吓傻一个不可。”康小北说着话,手电照向前面一个小土坡,晃了晃说,“喏,就在那儿了。”

    韩印随康小北快步走上土坡,看到所谓的山沟,其实就是土坡和旁边一个地势较高的小山丘形成的一条沟壑,里面枯草丛生,能有半米高。

    “看来那场大雪并不是完全帮着凶手的,否则死者的头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韩印说。

    “凶手就是个变态,他根本不在乎头被发现,如果再往前走些,那里的树林更深更密,要是把头抛在那儿的话,恐怕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人发现。”康小北恨恨地说。

    韩印望了眼远处黑咕隆咚的山林,愣怔了一会儿,没言语。少顷,突然说道:“小北,我怎么听见前面树林里有响动,我们过去看看?”

    康小北下意识摸向别在腰间的枪,脸上多少有些惧色地说:“没,没有吧,我怎么没听见,是不是你听错了?”

    韩印装模作样地竖起耳朵听了听,笑笑说:“嗯,确实没有,应该是我听错了。走,下沟底看看去。”

    “好,哎,等等,等等!”

    韩印刚欲抬脚,却被康小北突然喊住。

    “印哥,你看,这有一长串脚印。”康小北将手电凑近地面,果然有一串脚印,顺着往下照,脚印直到沟底。

    “雨是几点下的?”韩印蹲下身子盯着脚印问。

    “好像下午5点开始的,下了两个多小时。”

    “那这脚印应该是新鲜的,看来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

    “对,肯定是,你看这脚印好像不止一个人!”

    韩印再仔细观察了下,说:“是挺乱的。”

    “会是谁呢?就算当年的案子细节有很多都透露出去了,那也鲜有人能够准确找到这儿的。除非是狂热分子,或是咱们警察,再就是碎尸案的凶手了。难道是凶手故地重游?”康小北猜测道。

    “有这种可能。”韩印肯定了康小北的猜测,“某些变态杀手在‘冷却期’内,确实喜欢回到作案现场重温快感。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凶手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这有些出乎韩印的意料……

第三章 抛尸解析

    从山上下来,韩印提醒康小北用手电在风景区牌坊附近照照,看能不能再找到些痕迹,果然发现一组汽车轮胎印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康小北举着手电打着光,韩印用手机拍下轮胎痕迹,然后抬头看看天,云彩往南走,估计应该不会再下雨了。他嘱咐康小北明天一早通知技术科来铸个模,查查轮胎所属车种。

    回程已是午夜时分,康小北还是神采奕奕,韩印也因为刚刚的发现精神倍增,但他一直望着窗外默不作声。车子驶到古江大桥,康小北终于憋不住了,说:“印哥,这一晚上看完抛尸地点,你有什么见解,和我说说吧?”

    韩印转过头,反问道:“由大桥通往虎王山这条高速公路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你说的是‘宁八高速路’,听老辈说大概是20世纪60年代初建的,一直到90年代末期,古江以北的城市进入本市都要经过这条路。”

    “嗯,这就对了。”韩印若有所思地说道。

    “什么对了?印哥,你倒是说说看法啊?”

    “呵呵……”韩印笑了两声,“要不你先说说?”

    “算了吧,我哪儿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啊!”

    康小北嘴上谦虚,但韩印看得出他还是有些跃跃欲试,便鼓励道:“说说看嘛,咱们一起探讨探讨。”

    “那行,那我就说说。”康小北放慢车速,整理了一下思路,“我觉得‘1??4’碎尸案中,凶手抛尸的交通工具肯定是汽车。当下的城市夜晚十分繁华,而且抛尸当晚天气晴好,凶手除非开私家车,否则一定会在某个地点被目击。”

    韩印点点头,对康小北的分析表示认同,继而问:“专案组对车辆的排查一点儿线索也没发现吗?”

    “几个抛尸地点都没有监控设备,古江大桥倒是有,但那里一个晚上的车流量巨大,逐一排查起来难度很大。而且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由江南到江北已经由原先的一座桥增加到四座,另外还有一条隧道,凶手可选择的过江方式太多了,谁知道他走哪条路啊?所以组里现在只能尽可能排查抛尸当晚有过往返的车辆,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康小北遗憾地说。

    韩印“嗯”了一声,让康小北往下分析,康小北便接着说道:“至于早年间的‘1??18’碎尸案,我真的说不好。当年专案组认为是骑自行车抛尸,我觉得有道理,但又觉得有难度。由第一抛尸地点到古江大桥差不多有6公里,古江大桥长4.5公里,由大桥到虎王山要7公里左右,再加上凶手由杀人现场到第一抛尸地的距离,估计往返一次至少会有40公里以上,而且当晚又下着大雪。就算凶手是一次性抛尸,想要在一个晚上完成,我认为从体力上和时间上都很难做到,要是分多次抛尸,那就更不可能了。而当年摩托车上桥是要通过武警盘查之后才能通行的,我想凶手应该没有那个胆子。再有就是汽车了,可1996年有汽车的人不多,一般有车的要么有权要么有势,一个外地来的刚上学不久的女孩,应该不会有机会认识那样的人。总之,一想起这个,我脑子里就乱,觉得自行车、摩托车、汽车都有可能,又都有漏洞。”

    “除了抛尸用的交通工具,其他的你还有什么想法?”韩印又问。

    “我觉得凶手肯定是个变态。正常人怎么会把人切碎成几百块,就算是为了抛尸方便,也用不着切得那么碎,而且还有胆子把肉和头都给煮了,还把尸体抛在闹市区。更可气的是,竟然两次都抛在同一条路线,分明是向咱们警察挑战嘛!”

    “听你的话,你完全倾向于两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是啊,组里的人都这样认为。”康小北说完,又小声嘟囔一句,“只有叶队持有一定的保留意见。”

    原来专案组意见并未真正统一,这可是办案的大忌。康小北的话让韩印心里犯嘀咕,又想起下午与胡局长和副组长付长林见面时,他们一个装腔作势,一个冷面敷衍,韩印突然有些担心,此番被邀请也许不只协助破案这么简单。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尽量要置身事外,以免卷入与案子无关的权力斗争中去。

    见韩印不知为何突然怔住了,康小北有些着急,干脆把车停到路边,催促道:“印哥,你倒是说说你的分析啊?”

    “哦、哦。”韩印回过神来,思索一下,谨慎地说,“好吧,有很多细节我还要再研究研究,就先简单说两点吧!”

    “从‘犯罪地理画像’的理论上说,靠近高速公路附近的作案,多为外地人所为。我认为这一点同样适用于‘1??18碎尸案’的抛尸心理,也就是说,我倾向于那起案子的凶手是外地人。”

    韩印进一步解释:“虎王山紧邻宁八高速路,而这条路是当年江北进入本市的路径之一。我认为凶手是古江以北某个城市的人,但长年生活在本市,可能是在此地工作或者求学。他逢年过节往返于家乡和本市时,会经常看到坐落在路边的虎王山,所以当他杀人碎尸后,想要掩盖死者头颅时,下意识便想起那座荒山。而如果是本市人,应该对城市比较熟悉,可能在江南就能想到比较适合的地点,没必要冒着风险经过有武警把守的大桥去虎王山。而且当年虎王山还是座荒山,可能本地人也未必熟悉那儿。”

    “对,你说得太对了,我就是风景区建好了之后才知道有那么个地方的。家里人也好像是听说碎尸案后,才知道有那么座山。”康小北插上一句。

    “再有是关于‘1??18’碎尸案抛尸使用的交通工具问题。”韩印接着说,“第一个可以排除汽车。如果凶手有车,就不必分多处抛尸,他可以一次性将尸体残骸全部扔在虎王山,既省事又隐蔽;而摩托车就如你刚刚所说,半夜三更,又是大雪天,凶手提着包骑摩托车上桥,武警即使不去盘查,也会对他印象深刻,所以他肯定不敢冒这个险;再来说自行车,这个你分析得也有道理,安全时间内,凶手很难完成当晚的整个抛尸计划。”

    “啊,都不是,那会是什么?”

    “你忘了,还有公交车。”

    “公交车?怎么可能?”康小北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不,不完全是公交车。”韩印耐心地解释道,“山下既然有学校,那应该就通公交车,即使当年没有直达的,也会在附近有站点,剩下的路凶手可以步行,这样一个来回,我想有三小时就足够了。所以我分析,凶手是在当天傍晚,先乘公交车到虎王山抛掉头颅,返回后,由下半夜伺机抛掉其余部分。”

    “至于下半夜,我认为凶手是骑自行车一次性完成抛尸的,当然他原本可能计划分多次,但那场大雪让他改变了主意。”

    “首先,路程缩短一半,时间上完全行得通;再者,仔细分析几个抛尸地点之间的距离以及抛尸内容,你会发现,凶手是遵循着距离由短到长、内容由重到轻以及由难于携带到易于携带的原则,这也体现了凶手的交通工具比较原始。”

    担心康小北一下子听不明白,韩印又具体解释说:“凶手在第一个抛尸地华北路,抛下的是装着肉片、最重的,也是骑车最不好携带的旅行包。接着,他又在距离华北路只有七八百米远的广城路,着急地卸下第二重、相对目标较大的双肩背包,显然也是意在减轻骑车的负担。那么前后卸下两个包后,骑车便轻松多了,所以凶手一口气骑了两公里多,才在左水路抛掉死者的衣物和内脏……”

    康小北大概听懂了,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路上韩印总在询问距离的问题,但在交通工具上还有个疑问,便打断韩印的话问道:“为什么不是摩托车?”

    “摩托车倒也不能完全否定,但如果是摩托车的话,排查起来相对就容易得多,凶手应该不难找,所以我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自行车。”韩印又继续刚才的话,“还有一点,第二次抛尸的终点并不是左水路,而是江边。我认为凶手将死者的生殖器、骨盆,以及不小心夹杂进去的一根手指,都扔进了江里,这也是我们一直没找到这些残骸的原因。好了,今天就说这些吧……”

    康小北正听得入神,韩印却戛然而止,康小北显然觉得不过瘾,意犹未尽地说:“再说点儿,再说点儿吧,那‘1??4’碎尸案呢?”

    “‘1??4’碎尸案,抛尸用的是汽车这点可以确定。重点应该分析的,是凶手与前案刻意保持一致的抛尸动机,这还需要深入研究才能有结论。”韩印打了个哈欠,长出一口气,“走,回去吧,我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经韩印提醒,康小北看看表,发现的确很晚了,连忙发动车子,向招待所的方向驶去。

第四章 碎尸报告

    勘查完抛尸现场回到招待所已是下半夜,韩印又看了会儿卷宗,觉得睡下没多久,便被手机铃声吵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电话是叶曦打来的,说她知道韩印和康小北昨夜勘查过抛尸现场了,已经让康小北带着技术科的人前往虎王山取证。

    早晨8点,专案组会议室。

    早会照例由叶曦主持,由于有法证方面的讨论以及要正式介绍韩印,副局长胡智国也抽空到会。在介绍完韩印以及听取专案组成员对各项排查进展的汇报后,叶曦把余下时间交给法医顾菲菲。

    顾菲菲同样也是位美女,年龄应该和叶曦差不多,但与叶曦的成熟大气不同,她给人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的感觉。高挑的身材,飒爽的超短发,白皙细致的面孔,还有那冰澈的眼眸中透露的不屑世俗的淡漠,让韩印忍不住想起金庸UU小说的冷感美女——小龙女。

    顾菲菲摆弄几下笔记本电脑,墙上的投影幕布上,显示出“1??4”碎尸案被害人王莉的照片。

    “死者王莉,死亡时间距尸体被发现应该不超过48小时,也就是说,大概在1月2日上午。死者口唇红肿,牙龈部位有损伤,显示其曾被强制封口。面部和眼睛有点状出血,内脏有瘀血,衣物上检测出小便痕迹,死亡原因为窒息。死者脖颈处无扼痕和勒索痕迹,面部也未出现严重肿胀特征,鼻息部位无损伤,手腕、脚腕处有绑痕,而且我们在用于装死者头颅的垃圾袋中,检测出死者鼻液,综合判断,凶手应该是用黑色垃圾袋套在死者头上将其闷死的。”

    “尸体碎块总共为872块,肉片分割大小相对均等,切面呈弧形,显示这是一种专用的切肉刀。四肢骨骼分割处,切口纹路竖直向下,底部不够平整,切口处有细小骨头碎渣儿,显示这是一种劈砍类、刀身较厚的刀具。经过试验对比,发现是一种专业的切骨刀。”

    “我们把所有碎块复原成人形,未发现骨骼、内脏有明显缺失,也未发现可指证凶手的毛发、纤维、唾液、*……”

    顾菲菲的声音和外表一样冰冷,听不出任何感*彩。随着她的声音,投影幕布上相继出现死者的头颅、肉片、内脏、四肢、衣物等照片。韩印注意到,死者面部的妆很浓,手指甲和脚指甲都涂着鲜红鲜红的指甲油……

    随着画面上出现“1??18”碎尸案尹爱君的照片,顾菲菲继续说道:

    “1996年‘1??18’碎尸案,尸体肉片分割大小不等,从切面上看,工具为一般切菜用刀,肉片头颅等经过沸水处理,实为解冻尸体利于分割,并非被煮过;至于骨骼分割面,横纹粗糙,四周见多处凹痕,凹痕笔直且平行。经过试验对比,这是一种手锯切割造成的痕迹。”

    “总体比较,‘1??4’碎尸案,分尸手法以及分尸工具都相当专业。而‘1??18’碎尸案,手法粗糙,工具为家用,很像就地取材。”

    “您的意思是说,两起案件并不是同一个凶手?”见顾菲菲合上笔记本电脑,叶曦忙不迭地追问道。

    “我是法医,只对法证结果负责,至于是否是同一案犯,那是你们的工作。”顾菲菲并没给身边这个同性女刑警队长多少面子,冷着脸继续说道,“好吧,那我就说明白点儿。如果两起案子都放在当下,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不是同一凶手,但现实是两起案子间隔16年之久,凶手会成长,有可能由业余变成专业,这就需要一个综合判断,才能断定是不是同一凶手。”

    每次开会,顾菲菲咄咄逼人的劲头总是把气氛弄得很尴尬,好在大家慢慢习惯了她的个性,知道她只是说话冲,人品还不错,便不和她计较。

    “我说几句吧,我觉得顾法医说得对,各种可能性都还是存在的。”胡局长打着圆场,适时接过话来说,“从目前的案情看,两起案件是同一凶手所为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接下来我们仍旧继续最初并案调查的决定,继续深入挖掘两名被害人之间的关系……”

    胡智国滔滔不绝地做着指示,叶曦皱着眉头呆呆出神,好像并未听进去他的话。

    叶曦的表现没能逃过韩印的眼睛:从开会的情形看,叶曦有自己的保留意见,只是目前没有足够证据支持她去反驳。

    事实也正如韩印所见。

    胡局长和付长林以及组里的部分老警员,都是当年“1??18”碎尸案专案组成员,多年来他们心里从未放弃对该案的惦念,付长林甚至主动要求提前从刑警队长的位置退下来调到分局积案组,就是希望在自己警察生涯结束之前能让案子有个了断。而随着年初“1??4”碎尸案横空出世,他们当然要把握时机,竭力要求重启“1??18”碎尸案,将两起案件并案调查。

    而作为新生代刑警的叶曦则有自己的判断,在她心里其实更倾向于模仿作案。首先,当年“1??18”碎尸案在本地轰动一时,其案件细节也被公众所熟知,如果现在有人想刻意使用相同的碎尸手段,以及采取相同的地点抛尸是完全做得到的。其次,如果是同一凶手两次杀人,他实在没有必要选择在同一地点抛尸。如果非要找出个理由的话,恐怕只能以心理变态来解释。可若是真的心理变态,他能忍到十几年后才第二次作案吗?所以在叶曦看来,当下最应该做的就是集中警力专注在“1??4”碎尸案上。无论从理智的角度,还是从警察的职业道德上讲,都不能拿“1??4”碎尸案被害人做赌注去满足个人的私人情感。

    但是叶曦的理由并没能说服付长林和胡智国,而对凶手行为更深入的解读,还需要专业人士来做,无奈之下,她只好顶着得罪老领导、得罪顶头上司的压力,请示局里“一把手”,把省厅优秀的法医团队和犯罪心理方面的专家韩印请来,就是想得到一个更为客观准确的判断。当然,她至今未对韩印表露实情,因为她不想让韩印牵涉到他们的内部纷争中,也不希望韩印有任何思想包袱。

    叶曦的请求最终得到了高层的批准,这倒不是因为她受宠,而是领导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功利些说,“1??18”碎尸案虽然影响甚大,虽然每每被提起,j市公安系统的人都会觉得脸红气短,但那毕竟是历史,负面影响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而“1??4”碎尸案属于现在时,如果这件案子因为侦破方向选错,再拖个三年五载,那j市的警察还有脸干吗?

    叶曦的想法目前虽然都实现了,但由此也与胡智国和付长林等人产生了深深的隔阂,连带着他们对韩印也是敌意重重,韩印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将会举步维艰……

    散会之后,在韩印的要求下,叶曦驱车载他去了“1??4”碎尸案被害人王莉的工作单位。

    王莉,离婚多年,现单身独居,1月1日凌晨与公司同事泡吧时失踪。王莉在一家小贸易公司做会计,公司加上老板总共八个人。正好大家都在,叶曦把他们召集到一起,由韩印集中问话。

    韩印首先还是询问当晚的情形,可能先前被询问过多遍,几个员工显得很不耐烦,七嘴八舌,牢骚满腹。

    “警察同志让说就说说呗,哪儿来那么多牢骚。”老板显得颇识大体,训斥手下几句,然后说,“还是我来说吧。那天公司做成一笔大生意,我挺高兴的,又赶上元旦前夜,于是晚上请大伙儿聚了聚。公司的人包括王莉全去了,在新界口那儿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吃的火锅。吃过饭,我又请他们去ktv唱了会儿歌,从ktv出来,这帮人起哄非要去泡吧,于是便又去了对面一间酒吧。1点左右,王莉说胃有点儿难受要先回去,本来我想送她,她偏不用,说别扫了大家的兴。后来过了40多分钟,我估摸着她回到家了,就给她打手机,但是手机关机了,打家里座机也没人接。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还没有她的消息,我估计出事了,便报了警。”

    老板说完,韩印盯着众人打量片刻,突然道:“据你们所知,王莉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情人?”

    听到这种八卦提问,几个员工顿时精神起来,但是互相对看之后,又都谨慎起来,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不清楚,只有老板比较实在,说没有。

    韩印意味深长地笑笑,对几个员工表示感谢,让他们先散了,只把老板留下,说还有问题要请教。待众人走远,韩印抿嘴笑道:“你就是王莉的情人吧?”

    老板紧张地冲员工方向望了望,压低声音说:“警察同志,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这可不能乱说啊!”

    韩印哼了一声,说:“王莉确实没有别的男人,这点你很清楚,因为你就是她的情人,所以才肯定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老板还欲反驳,韩印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你放心,我们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想问你几个王莉的私密问题。”

    “那好吧,您说说看?”老板等于默认了和王莉的关系。

    “王莉失踪当日穿的是一件红色羊绒大衣,那件大衣她穿了多久?”韩印问。

    “就是当天才开始穿的,说是到新年了,喜庆喜庆。”老板说。

    “她失踪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有人跟踪她或者骚扰她什么的?”

    “没有,通常没有特殊情况,她上下班我都会接送。”

    “王莉喜欢化浓妆吗?”

    “还好吧,偶尔会化。”

    “她手上和脚上涂指甲油吗?”

    “脚上肯定不涂,手指甲有时涂。”

    “她失踪当日涂的是什么颜色?”

    “粉色,我记得很清楚,前一天傍晚我陪她去美的甲。”

    ……

    对于抛尸案的调查,一般要涉及五个地点:1.被害人最后被目击的地方。2.初始接触地。3.初始攻击地。4.杀人地点。5.尸体发现地。理论上说,获知的地点情况越多越详细,破案的概率越高。“1??4”碎尸案,目前抛尸地是已知的,韩印已经做过实地勘查,那么接下来,要研究另一个已知地点,王莉最后出现的地方,一家叫作曼哈顿的酒吧。

    “你真行,一句话便套出老板和王莉的关系。”一上车,叶曦就忍不住夸赞韩印。

    “小聪明而已。”韩印淡淡地说。

    “对了,我怎么觉得,你来好像专程就是要问王莉化妆的事?”叶曦问。

    “你说得对。这家公司的老板和员工先前你们已经调查过,我也没什么可问的。但早会上我看到头颅和四肢的照片,觉得王莉脸上的浓妆和指甲油有些问题,虽然那些对女人来说很正常,但我就是觉得那种浓妆和红色的指甲油看上去与王莉的气质不太搭,所以想找个与她关系私密的人问问,没想到那老板自己沉不住气冒出来了。”韩印加重了语气,“当然,现在已经可以确认,凶手在碎尸前给死者化过妆。还有那件红色大衣,也许是凶手选中王莉的原因之一,而且她应该是被凶手碰巧选上的。”

    “当年尹爱君遇害的时候也穿红色衣服,你觉得凶手是同一个人,他专挑穿红色衣服的女孩下手?”韩印的答案多少让叶曦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等于绕来绕去,还是付长林他们判断得对。

    “不,不一样。”韩印知道这个问题对叶曦来说很重要,便紧接着说,“尹爱君不是凶手刻意选择的对象,穿红色衣服只是碰巧,而且从他处理的方式来看,他并不珍惜那件衣服,甚至用它来包裹内脏。但‘1??4’碎尸案就不同了,凶手把那件大衣叠得方方正正,摆在所有衣物的最上面,显然代表着某种爱意。”

    叶曦长出一口气,从韩印的只言片语中,听得出他目前的判断还是略倾向于自己的,她稍微感到安心了一些。

    新界口,j市最繁华的区域,是集各种商业功能为一体的顶级商业圈。围绕新界口广场中心圆盘,往东是金融服务区和商业百货街,往西是美食街,往北是文化古玩街,往南便是酒吧、ktv等娱乐场所聚集的街道,曼哈顿酒吧是酒吧街中最大的一间,门脸儿也颇为醒目。

    韩印和叶曦赶到时,酒吧尚未营业,但里面有值班经理。韩印和叶曦说明情况,经理让他们随便看。酒吧没什么特别的,但韩印注意到酒吧门口有衣帽存放处,便问经理来酒吧的客人存衣物的多不多,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韩印让叶曦给王莉老板打电话,问一下王莉当晚是否存过衣服,老板说存过。

    这就说明,如果红色大衣是一个刺激诱因,那么凶手不是在酒吧里选上王莉的。那么是哪儿呢?是火锅店,还是ktv?

    两人随后分别走访了这两家店。但时间太久了,店员都回忆不起来当晚的情形,两人只好又回到酒吧。

    酒吧门口正对大街,正常行为分析:当时已经很晚了,王莉又胃疼,回家肯定是要打车的。那么,王莉与凶手的初次接触会是在出租车上吗?

    王莉在家里被劫持的可能性,专案组通过勘查已经排除了。至于出租车司机,专案组早前也考虑过。据酒吧经理说,通常晚上酒吧门前都有出租车排队等客,那些出租车都是与酒吧签过协议的,除非不够用,非签约出租车不准在此等客。专案组早前对签约出租车逐一排查了多遍,未发现嫌疑人。麻烦的是,当晚是新年夜,出租车生意特别火爆,有很多客人在街上溜达很久也打不到车,这排查范围就大了……

第五章 犯罪侧写

    马不停蹄地回到招待所,韩印便着手将案情分析落实到报告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其实昨夜勘查过抛尸现场,他对两起案件的性质已大概有了判断,上午又对被害人以及凶手选择被害人的模式进行一番研究之后,便更加确定——1996年“1??18”碎尸案与2012年“1??4”碎尸案,非同一凶手作案。

    依据:

    先说“1??18”碎尸案。韩印把凶手在整个案子中的行为分为四个步骤:强奸、杀人、碎尸、抛尸。

    具体分析,为什么*是强奸?这点对于当年专案组来说,只能算是推断,但韩印可以从行为证据分析中给予肯定。那就是凶手为什么要对被害人的整个生殖器甚至骨盆部位进行特别处理。当年专案组分析,该部分残骸可能因为凶手心理变态将其保留作为纪念,而通过昨夜的现场勘查,韩印确信凶手把该部分甚至还有作案工具都扔到了水流汹涌的古江中。这是一个完美洗清罪证的办法,同时也体现了凶手思想成熟、思维缜密、个性过于谨慎的特征。

    杀人肯定意在灭口,这点没什么好说的。而碎尸当然是为了抛尸方便隐秘,但为什么要碎得那么细?为什么要用沸水浸烫?为什么要规整内脏?为什么叠放衣物?这些让常人难以理解的问题,最终被解读为心理变态,实则不然。

    ——碎尸细致实为工具所限。凶手性格过于谨慎,杀人之后,不敢贸然购买专业碎尸工具,只好就地取材,以家用菜刀和手锯为主。但菜刀显然无法直接把尸体切成碎块,尤其是僵硬了以及冰冻的尸体。于是他只好采取先把皮肉片去,之后再以锯条锯骨的笨办法。而肉片冰冻之后,也易于片割,再拘于切菜刀的片割面积有限,便给人以精细繁多之感。

    当然这其中的怨恨心理也起到一定的作用:对于正常人来说,杀人之后肯定会害怕,接着便是懊悔,在此两种情绪的困扰下,出于本能的自我认同,凶手心里便会产生对死者的怨恨,以至于在进行碎尸时会更加果敢和精细,借以宣泄不安。但宣泄之后,又会对死者产生内疚,尤其死者是他先前相识之人,这种情绪便下意识地体现到整齐叠放死者衣物上。而将内脏规整到塑料袋中,实为担心血迹渗漏留下罪证。

    至于用沸水反复浸烫尸体,这牵涉到一个比较简单的生活常识,而且法医顾菲菲已经解读得很清楚。日常生活中,从冰箱里取出一块冻肉,必须要缓一下,等它稍微化冻了才好切。韩印分析,凶手杀人后,一开始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尸体,而是在时隔一天或者两天之后才决定碎尸。当年适逢j市最冷的一年冬天,尸体已经冻实了,凶手又无法等待自然化冻,遂用沸水助力,几番反复,尸体自然会出现犹如被煮过的泛红迹象。

    处理完尸体,最后一步便是抛尸了。至于抛尸的次数,如韩印昨夜的分析,共为两次:凶手先乘公交车于虎王山抛掉头颅,后以自行车一次性抛掉其余部分。先来分析第二次抛尸:起点为作案现场,凶手在越过心理安全距离之后开始抛尸。这个心理安全距离,没有确定值,主要还是要根据环境、交通工具和气力等来决定,理论上当然是越远越好,但也有就近抛尸的。比如2011年某碎尸案,凶手便把被害人的尸体碎块抛在自己居住的小区内。说回本案,抛尸起点为作案现场,终点为古江边,这是凶手明确的,其余地点的选择带有一定的随意性,主要是根据负重和隐蔽性以及行路方便与否来定的,绝对谈不上故意抛尸闹市,企图挑战警方。那么第一次抛尸虎王山的意图,肯定是想掩盖死者身份,或者尽可能拖延警方查明死者身份的时间。至于凶手为什么不把头颅往虎王山密林深处抛,其实答案很简单,那是源于人类对黑暗和未知危险的恐惧。韩印昨夜曾恶作剧似的试探康小北,称他听见远处树林里有响动,当时作为持枪刑警的康小北都面露惧色,何况孤身一人的凶手,他是杀人恶魔,但并不是真的魔鬼。

    还有,“1??18”碎尸案中那些对于凶手了解人体结构、熟知解剖学、可能有过职业经历的分析,在韩印看来太过想当然,长达一个多星期的碎尸行为,怎么看都算不上专业。

    合并四个步骤,“1??18”碎尸案的性质便很清楚了——是一起比较常见的,由暴力强奸导致局面失控,进而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案例。本案中,凶手的所有动作,系随正常心理变化而体现,并未发现犯罪标记行为。

    什么是犯罪标记?是指犯罪人为满足心理上或情感方面的需要,而实施的某种特殊行为,这是一种在犯罪进行中犯罪人不必要实施的行为,具有一定的独立性。而在“1??4”碎尸案中,标记行为几乎充斥了整个案子。

    在“1??4”碎尸案中,刻意模仿抛尸行为本身便是一种标记行为。

    通常模仿作案大概有三种动机:第一种,动机明确。凶手企图转移警方视线,扰乱办案思路,最终达到逃脱法网的目的。对“1??4”碎尸案来说,凶手模仿前案风险值太高,于闹市抛尸风险明显大于利益,所以该案模仿抛尸的动机,应该不属于这第一种类型。

    第二种,属心理性动机。来自于后者对前者的盲目崇拜,期望获得相同的关注度,从而获取成就感。此种模仿犯罪,凶手更注重犯罪手法,对被害人的选择无固定类型。但“1??4”碎尸案,凶手对红色衣物表现出了爱意,而且碎尸前曾为死者王莉化过妆。韩印相信,王莉一定还有别的方面吸引着凶手,比如头发、身材、脸形、五官中某个部位等,总之,凶手选择被害人是有具体形象的。那可能来自某个对凶手价值观带来颠覆的女人,也是他形成畸变心理最初的刺激源。也许是他跟踪王莉多日,也许只是运气好恰巧碰上的,于是王莉便成为他对女性展开报复的第一个猎物。

    排除前两种,韩印认为本案符合第三种动机——凶手在他人的犯罪中体会到了快感。这也是一种心理性动机。在展开论证之前,韩印要先交代一下,这份报告开头的结论是如何做出的。

    正如法医顾菲菲说的那样,两起案件时隔16年之久,凶手完全可能由手法业余变成专业,由强奸杀人犯演变为变态杀手,那么韩印是如何判断两起案件非同一凶手所为的呢?当然这是一个包括尸检证据和物证证据以及行为证据的综合考量,但韩印在本案中做出判断的重要依据,是所谓的隐形证据。

    何为隐形证据?系指只有凶手本人知道以及警方通过分析推测出的证据。那么本案的隐形证据,便是两个凶手在对被害人生殖器处理的不同态度上。

    “1??18”碎尸案,凶手对生殖器采取了特殊的更为隐蔽性的处理方式,这体现了一种谨慎的自我保护,同时也暴露了强奸的事实,换言之,体现了凶手获得快感的方式是有生殖器接触的。而“1??4”碎尸案,凶手将生殖器与内脏规整在一起共同抛弃,未做刻意的保护行为,说明凶手与死者未有生殖器的接触,当然并不代表这不是一起性犯罪,也许凶手获得性快感的方式是碎尸。

    总之,以前面的外部证据加上对凶手获得快感方式的分析,韩印最终做出了明确的结论。

    明确了结论,回头再来说动机。凶手为什么会在“1??18”碎尸案中体会到快感?首先肯定是来自红色衣服的刺激,再一个当然是碎尸。凶手在1996年的时候,应该正处在心理畸变的暴力幻想阶段,在他无数次幻想过要对某一个或者某一类女性进行报复折磨时,“1??18”碎尸案中凶手的碎尸手段为他提供了一种方式,他将这种方式融入自己的幻想当中,结果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对于变态犯罪人,偏执和追求完美是他们的共性,以至于终有一天在他将暴力幻想转化成现实之时,会甘愿冒着巨大风险尽可能去遵循“1??18”碎尸案中凶手的所为,以期获得他最初的甚至超越的那种快感。韩印相信,随着他的成熟,未来的案件可能会显示出独创性的东西。

    自中午回到招待所,韩印便一头扎进报告中,抛却时间和空间概念,将自己置身于脑海里想象的画面中,重现案发情景。画面中,他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时而分裂成两个凶手,时而又变成冷静的旁观者,以参与者的视角去挖掘凶手真实的犯罪心理。

    傍晚。

    叶曦听说韩印为赶报告午饭和晚饭都没出来吃,便到餐厅打包了几个小菜带到房间。闻到饭香,韩印才感到胃里空荡荡的,他让叶曦先自己看会儿报告,待他吃过饭再为她详细解读。结果饭吃完了,叶曦也抱着笔记本电脑靠在床头上睡着了。

    在基层锻炼过的韩印很清楚做刑警的艰辛,作为一名女刑警付出的更多。如果不是心力交瘁,叶曦怎么会在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里睡着?韩印心口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他已经许久未对一个女人如此心疼过了。

    他不忍叫醒叶曦,从她手中轻抽出电脑,叶曦看来也实在支撑不住了,未做挣扎,顺从着他的搀扶和衣躺到床上。韩印帮她脱掉鞋子,拉开被子为她盖上,关掉房灯,只留窗前茶几上一盏夜灯撑着光亮。昏黄的灯光下,女人恬睡着,男人守在床边沉思,冷清的夜便流淌出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画面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叶曦闭着眼睛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放到耳边,随便应了几句把手机扔到一旁。

    “哎呀,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睡过去了。”叶曦揉着眼睛,冲床边的韩印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我睡了多长时间?”

    韩印望了眼墙上的挂表。“大概两小时吧。”

    “你就这么一直守着我,想干吗?”

    韩印知道叶曦是在玩笑,但脸上仍不禁一阵发烫,稳了稳神,也开玩笑地缓缓说道:“我在想,对你,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有什么不同吗?”叶曦笑笑问。

    “你可是刑警队长,这还用问我?”

    叶曦单手揉着前额,喃喃地说:“最近用脑过度,脑子都木了,你就直接公布答案吧。”

    “如果只是个案,那么前者多因局面失控而冲动杀人,后者则属变态杀人,具有未知的延续性。”

    “你是在高度概括两起案子的性质吧?”一说回案子,叶曦立马精神十足,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说说凶手吧。”

    韩印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你睡着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为什么‘1??18’碎尸案对现在的凶手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难道仅仅是因为‘红色衣服’‘碎尸手段’符合他的幻想吗?他是通过何种途径了解到这些的?是报纸、电视新闻,或者别人讲述?那么他也完全可以通过这几种途径,了解到更为残忍的案例,比如开膛手杰克案、黑色大丽花案等,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模仿‘1??18’碎尸案呢?我想,那是因为他自认为可以与‘1??18’碎尸案建立某种关系,也就是说,他一定是亲身经历了那起案子。”

    “绕来绕去,还是没绕过‘1??18’碎尸案。”听了韩印的话,叶曦皱起眉头,惆怅地说,“看来我对案子性质判断是对的,而胡局他们选择的侦破方向也没错。可真如你所说,就算亲身经历的话,当年在第一抛尸现场以及古都大学附近的数百名居民都受到过盘查,还有古都大学以及周边两所大学的师生,甚至还要算上几千名参与办案的警员,这个范围也太过庞大了。”

    “你别急,听我往下说。”韩印见叶曦有些急,忙安慰她说,“我认为主要是两个范围,凶手要么当年曾与尹爱君有过近距离的接触,要么就是曾作为那起案件的重点嫌疑人,被咱们警方反复排查过。那么,当年他的年龄应该与尹爱君相仿,现在至少要在35岁以上。他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男人,工作成就不高,生活很平淡,对女性有相当程度的厌恶,可能无法正常*,作案的根本便是对女性进行惩罚,从而释放压抑的情绪和*。”

    “凶手惩罚女性是有具体形象的,应该来自于他长期以来一直在心底怨恨的某个女人。通过王莉的形象,我认为那个女人可能30多岁,相貌成熟,经常化很土的浓妆,还有烫着像王莉那样有些‘过时’的侧向一边的长鬈发……”

    “才不是过时的呢!那是今年最流行的复古80年代的烫发。”

    叶曦自己虽然留着短发,但并不妨碍她对美发和时尚潮流的敏感,这可是女人的天性。韩印刚刚明显说了一句外行话,叶曦忍不住插嘴提醒他。

    韩印笑笑。“这就更对了,那是一个年代久远成熟女性的形象,而通常暴力幻想多始于一个人的青春期,所以我认为,凶手一直怨恨的女人其实是他的母亲。凶手应该是单亲家庭长大,或者因为父亲工作原因,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他对母亲有相当程度的依赖,母亲在他眼中代表着全体女性。如果成长的过程中,他经历了被母亲虐待、背叛,或者抛下他突然离世,那么女性在他心里的定义便是负面的,以至于成年后他无比厌恶这样一个群体,不善于和她们沟通。即使最终有了婚姻,我相信此刻要么婚姻状况岌岌可危,要么已经以离婚收场。现在他可能与老婆分房睡,或者是单独居住,又或者迫于经济压力搬回家与母亲同住,不过他会拥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由王莉失踪到尸体碎块出现在街头,时间跨度是1月1日凌晨到1月4日凌晨,这恰好是一个公众假期,所以我认为凶手是那种朝九晚五有正常工作的人。他平日的表现,低调、沉稳、与人平和相处、具有强迫症状的疑惧、缺乏自信、缺乏创造力、内心深处潜藏着深深的自卑,自卑到连寻求快感都需要模仿他人……”

    “你能确定凶手一定就是男人吗?”叶曦问。

    “如果碎尸动机不是单纯为了遮人耳目,那就意味着过度杀戮或者施虐倾向,通常动机都是借以宣泄*,所以凶手是男人的可能性非常高。如果是女人的话,那就不仅仅是心理性问题,可能要涉及精神分裂这种病理性问题。”

    “我明白了,我们要有针对性地大范围排查与尹爱君碎尸案有牵扯的男性嫌疑人,同时涉及案件中精神状况有问题的女性,也要做一些相应调查,对吗?”叶曦总结性地问道。

    “可以这样说,但我还是比较偏向前者,如果真是后者的话,那么除了与尹爱君有牵扯这一点有用之外,其余对罪犯所做的侧写都不成立。”韩印强调道。

    “女人作案的可能性确实比较小,能力和气力方面也是个问题。”叶曦突然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你看我这记性,说到女人才想起我是来干吗的,我是要告诉你技术科今天去虎王山勘查的结果。那些脚印至少属于五个人,其中还有一名女性,轮胎印迹还在比对当中。”

    “群体?……女性?……”韩印默念着,陷入沉默。

第六章 连环失踪

    人们总是合法地让自己陷入困境,这样他们就会合法地被拯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罗伯特??弗罗斯特

    次日早会。

    专案组专门讨论韩印的分析报告。由于这相当于对案件性质的最终定性,所以包括局长武成强等市局有关领导都悉数到会。

    不出所料,报告刚读到一半,胡智国和付长林等人已经按捺不住打断韩印,对报告的客观性提出强烈质疑。叶曦忍着气提议让韩印先把报告读完,而韩印也耐着性子对所质疑的问题逐一做出解释。但由于情感上拒绝接受,胡智国等人一时根本无法冷静下来,会场气氛陷入胶着。

    此时,突然一位警员闯进会议室,径直奔向局长,在其耳边低语了一阵子。听着这位警员——局长秘书的汇报,局长逐渐皱紧了眉头,表情也随之越发地严肃起来。末了,他握紧拳头,用力敲了两下桌子,急促地说道:“都静一下,我说个事。今天一大早,住在本市南陵区红旗街道周边的十几位外来务工人员聚集到市政府,投诉咱们公安局歧视外来务工人员,消极办案。具体是因为自去年3月以来,红旗街道陆续出现多起儿童失踪事件,街道派出所以及南陵分局刑警队在接到报案后,并未给予足够重视,导致至今已经出现6起儿童失踪事件。失踪孩子年龄最小的只有9岁,最大的16岁,最早出现失踪案件的是去年3月,最近的一起案件就在昨天下午。市委已经批复,责令市局立即着手对失踪者进行搜救。胡局、小叶,还有韩印老师,你们随我去市局了解案情,其余人员立即赶往南陵分局待命,等待进一步的任务部署!”

    十几个小时之前,也就是昨天傍晚7点左右,在红旗西街菜市场经营水果摊儿的王成、宋娟两口子,拖着疲惫的身子收摊儿回家。想着马上就能在自家那温暖的小屋里吃上热乎乎的晚饭,想着女儿那张可爱的笑脸,王成身上的疲惫褪去了大半。

    可是走到家门口,门是锁着的,屋内漆黑一片。王成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传出一股寒气,没有动过火的迹象,饭锅是凉的,女儿的书包也不在家里。他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赶紧和老婆到周围的邻居家打听,但邻居们都说没看到孩子,建议他们到学校找找。

    王成两口子跑到女儿就读的学校,校内早已是人去楼空。向值班人员打听到女儿班主任的电话,打过去,结果班主任说看到孩子4点多钟放学后一个人走了,还说他家孩子好像不太愿意和同学交流,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孩子刚从农村转来才一个多月,本身性格也属于慢热的,一时与同学缺乏交流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时间长了和同学的关系自然会亲近的。两口子先前还觉得这样也不错,孩子放学后总能直接回家,不会在外面贪玩。可这会儿女儿一个人能到哪儿去呢?

    王成两口子彻底慌了神,沿着红旗街道的主街自西向东一路高喊着女儿的名字,几个好心的邻居也出来一起帮助寻找。可是找了一大圈,也没看到女儿的影子,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到派出所报案寻求警察的帮助。

    接警的民警一听孩子已经16岁了,而且仅仅不见了几个小时而已,便劝二人再到亲戚朋友家和孩子同学那儿仔细找找,也许孩子只是一时贪玩忘了回家。王成百般央求,但民警仍表示拒绝出警,两口子一时着急,竟双双跪到地上给民警磕起头来。

    这一幕被昨夜值班的派出所所长看到了,都是为人父母的,很能体谅父母丢了孩子的焦急心情,于是便派出全部在岗警员,在整个红旗街道范围内搜索孩子的身影。一直找到下半夜,仍未找到孩子。派出所只能表示无奈,劝王成两口子先回家等等看,说不定孩子留宿到同学家了,明天一早便能回来。

    王成两口子怎么可能安心回家干等着,他们早就听说红旗街在不长时间内连续丢了好几个孩子的事,担心女儿会和那些孩子一样,就此莫明其妙地消失了。又担心派出所不会再有进一步的搜寻动作,便在邻居的帮助下,连夜找到其他丟孩子的家长,提议几家联合起来,到市政府投诉公安局。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来到政府办公大楼正门口,嚷着要见市长。守卫人员告诉他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到信访办去反映,但他们不肯,便硬要往里闯,结果与守卫人员起了冲突。正好市长车队经过,市长下车了解了具体情况,当即指示秘书把电话挂到市公安局,责令市公安局方面马上接手案件。孩子的事是大事,市长强调无论手上有什么案子都要先放下,集中警力一定要把孩子找到。

    市里把电话打到市局局长办公室,局长在分局开会,是秘书接的电话,这便有了刚刚秘书冒冒失失闯进会场的那一幕。

    局长一番命令之后,迅速撤离会场,叶曦和韩印以及胡智国紧随其后。只用了几分钟时间,他们便从分局赶到市局,失踪孩子的十几位双亲已经等在市局会议室。

    局长也是老资格刑侦人员出身,他心里很清楚,年龄由9岁跨度到16岁的儿童失踪案件,绝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拐卖儿童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在红旗街道隐藏着一名连环虐杀儿童的杀手。而如今距离首起案件,时间跨度差不多已经有一年,前几个孩子也许已惨遭不幸。目前最紧要的就是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案子破获,赶得及,也许昨天下午失踪的孩子还有活命的机会。

    来到市局会议室,顾不得寒暄,局长便招呼孩子家长赶紧将各自孩子的失踪情况,逐一详细地介绍一遍。

    所有失踪的孩子都是外来务工人员子弟:

    最早失踪的是个女孩,叫刘小花,9岁,就读于本市第三小学二年级,于2011年3月16日15点左右离开学校后失踪。女孩父母在一家家具厂打工,一家三口租住在红旗东街2路汽车终点站以北的棚户区。

    2号失踪孩子,男孩,12岁,就读于本市东街小学,于2011年10月22日中午12点左右离开家后失踪,失踪时脚上穿的是一双拖鞋。孩子父母在木材厂打工,一家三口租住在红旗东街南部的棚户区。

    3号失踪孩子,男孩,10岁,就读于本市第二小学三年级,于2011年12月11日上午9点左右送弟弟去幼儿园后一直未归。他的父母是油漆工,全家也租住在红旗东街南部的棚户区。

    4号失踪孩子,男孩,16岁,就读于东街中学三年级,于2011年12月31日13点左右,在向家人说“我出去玩一会儿”后,就再也没有回家。他随母亲在本地投奔亲戚,居住在红旗东街2路汽车终点站以南一家叫作“朋友”的网吧附近。

    5号失踪孩子,男孩,年龄10岁,就读于本市第二小学三年级,于2012年1月7日早晨7点左右,离开家里去附近网吧玩一直未归。他与父母也租住在红旗东街南部的棚户区。

    最后一位失踪的是个女孩,叫王虹,年龄16岁,就读于西街中学二年级,于昨日下午4点放学后失踪。据女孩父母说,他们夫妻在红旗西街做生意好多年了,租住在西街市场附近的棚户区。他们先前一直把孩子寄养在老家的外婆家,直到年初外婆去世,才把小孩接过来一起生活。孩子原来长年生活在偏僻农村,营养跟不上,所以长得特别瘦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两三岁,而且初到大城市,思想特别单纯,怕她学习跟不上,父母便让她留了一年的级,所以现在还在读初二。

    ……

    家长们还激愤地反映:首起孩子失踪,红旗街道派出所接到报案,经过一系列寻找无果后,案子便一直悬着,没有对家属有任何交代。而2号、3号、4号、5号失踪案件,经过了解,几个失踪的孩子都喜欢上网和打游戏,由此派出所和分局刑警队方面认定,几个男孩可能因沉迷网络自愿离家出走或者是去外地见网友了,故只简单备了个案,便让孩子家长回去等消息。而最后失踪的王虹,由于失踪还未到24小时,故也不予立案。

    这是明显的失职行为,几位家长讲述过后,局长代表市局向各位家长真诚致歉,并表示一定会对相关人员和部门进行严肃处理,承诺立即部署警力对案件展开调查。又经过再三安抚之后,局长安排专车将几位家长送回各自家中等待消息。韩印本想提议将王虹的父母单独留下问话,可又担心其他家长有想法,便暂时作罢。

    与此同时,技术科送来红旗街道区域地图,将与案件有关的各个方位都标记清楚。另外,南陵分局刑警队方面的负责人以及红旗街道派出所所长,已被勒令以最快速度赶到市局。

    孩子家长被送走不久,两位负责人便赶到了。他们俩此时已经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都低着头,喘着粗气,唯唯诺诺地站在会议室门口等着挨批。

    局长暴跳如雷,指着桌上的案情记录,咆哮着说:“原本这些东西应该由你们来告诉我,结果现在是人家失踪者家属亲自找上门来,还闹到了市委。我看,你们身上这身‘皮’是穿够了!”

    “其实该做的我们都做了。”所长忍不住为派出所方面辩解,“每次接到报案,所里都会派出一定的警力协助查找。就拿昨天的案子来说,虽然不够立案条件,所里也出动了值班民警帮着找了大半夜。”

    “是是是,红旗街道的情况我也有些了解。那里聚集的大部分是外来务工人员,流动性很大,各个家庭的情况也非常复杂。孩子离家出走、跑出去玩几天又回来的事真是层出不穷。所以我们一直都没往恶性案件方面去想。”分局刑警队负责人接下所长的话,为自己这方开脱着。

    “你们没往那方面想?结果呢?到底是你们没敢想,还是懒得想?先不跟你们废话了,等案子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局长瞪着眼睛说,“说说吧,你们都掌握什么情况?”

    所长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吐出口气说:“我们了解到,除最早的和刚刚失踪的女孩,其余的孩子都经常出入红旗东街2路汽车终点站附近的两家网吧和游戏厅。我们去那儿调查过,有些人对那几个孩子有点儿印象,说他们基本上都是一个人去玩的,没看见和什么人一起,至于失踪当日,没有人注意他们去没去网吧和游戏厅。”所长顿了顿,接着说,“整个红旗街道区域的树林、湖泊、公园等隐蔽的地方,我们昨夜都找过了,还未发现最近失踪的女孩尸体,今天早上也无此类报案。”

    “您肯定昨晚失踪的女孩从不上网吧和游戏厅玩吗?”韩印突然插话问道。

    所长对韩印不熟悉,他瞟了一眼局长,又使劲瞅了瞅韩印,好像有点儿不太爱搭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这张生面孔。叶曦看在眼里,赶忙介绍韩印的身份,所长这才端正了态度说:“对。他父母说孩子从来不上网,而且昨晚我们也拿着那女孩的照片到东街和西街几个网吧和游戏厅问过了,包括老板和一些常客都表示从来没看到女孩去过。”

    “区域内有过猥亵、偷窥、性骚扰的报案吗?”韩印接着问。

    “有过几起,都是轻微的,嫌疑人拘留几天教育教育就放了,不过针对孩子的从没出现过。”所长回答了韩印的问题,又对着局长补充说,“对了,还有个情况。第二个孩子失踪后的第三天,孩子父母曾经接到过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声称是他绑架了孩子,让他们准备一万块钱,在当天傍晚放到孩子上学的学校门口的垃圾箱里。我们获取了这个信息,在交赎金的地点布置了警力,但并没有人来取钱。至于那个电话,我们查到是从火车站一个公用电话中打出的。”

    听了所长的介绍,韩印低头思索了一阵,对所长说:“能不能麻烦您把区域内性骚扰案件的嫌疑人名单整理一份给我,还有,前科犯名单也麻烦您给我一份?”

    “这个没问题,我现在就安排人整理。”所长跟着又强调一句,“不过前科犯名单可能不会全面,红旗街外来人口流动非常大,外地前科犯的信息很难落实。”

    “那就尽量整理吧!”局长憋着气说。

    在对各方信息有了充分了解之后,局长综合在座几位的建议做出如下部署:1.立即在女孩日常活动区域展开调查,争取能够确定女孩失踪的地点。2.寻找可能存在的目击证人。3.围绕全区进行地毯式排查,重点以出租屋和单独居住的居民为主。4.逐一排查区域内有过性骚扰记录的嫌疑人以及前科人员。

第七章 猥亵少女

    按照局长的指示,各方警力迅速展开行动,叶曦驱车载着韩印先实地考察了案情当中提到的一些方位,接着便赶往最后失踪的小女孩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然这是韩印要求的,他需要更多地了解王虹的情况,因为在他的分析中,更倾向于最后这起失踪案是一起独立案件,与前面五起案件无关。

    叶曦问韩印判断的依据。韩印的解释是:其一,就目前的案情看,第二起至第五起案件中失踪的孩子,很可能都是在红旗东街2路汽车终点站附近的网吧和游戏厅中被诱拐的,表明那个区域是凶手熟悉的,对他来说是比较舒适的作案区域。另外也体现了他诱拐目标的标准,主要集中在沉迷网络和游戏的一部分孩子身上,可能是他和这部分孩子比较易交流,也易于诱惑。而最后是失踪的女孩,她既不上网吧和玩游戏,日常活动的区域也主要是在红旗西街她就读的学校和居住地之间,地图上显示这个区域距离凶手作案舒适区域有一公里左右。凶手在自己熟悉的区域接连作案,屡屡得手却从未被警察逮到,所以他是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区域作案的。

    其二,2号至5号案件中,凶手作案的时间是集中在周六和周日这两天,应该是这个时间段对他来说可选择的空间更大,符合他标准的目标比较容易找到。而昨天是周四,与他习惯的作案时间并不相符。

    其三,被害人性别不符。凶手在2号到5号连续四起作案中选择的被害人都是男孩,这意味着男性孩童才是他想要的。韩印解释到这里的时候,叶曦立即提出质疑,凶手首起作案选择的目标也是女孩,这又怎么解释?其实这并不难解释,在某些连环杀人案中,凶手首起作案的目标大多是“机遇型”的,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本案中,很可能那个时候,凶手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当他对小女孩施以暴力之后,发现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完美,所以他遵从自己内心的感受,把目标转移到男孩身上。事实也表明,他在男孩身上得到了完全的宣泄和释放,所以他是不会再回过头寻找女性目标的。就好像一个吸毒成瘾的人,他先后尝试过摇头丸、大麻、冰毒,直至白粉,尤其当他吸食过纯度精良的白粉之后,先前的那些东西就再也无法满足他的毒瘾了。

    凶手违背上面所提到的某一种习惯是可能的,但是同时违背三种习惯的概率很低,所以韩印认为最后一个女孩失踪案,应该与前五起案件没有关联。这就需要韩印尽可能地深入了解王虹以及她父母的情况,找出她失踪的动机,从而制定出相应的调查策略。

    目前所剩下的时间并不宽裕,依照统计:被诱拐之后遭到谋杀的孩子当中,在1小时内被杀害的占44%,在3小时内被杀害的占74%,在24小时内被杀害的高达91%以上。也就是说,在诱拐发生的24小时之后,几乎所有孩子都被杀害了。现在是上午10点,留给韩印的时间只有六七个小时,形势非常严峻。

    红旗街是j市南郊的一个城乡集合地,聚集居住了大量外来务工人员,街道被一条主干道划分成东西两大区域。主干道中间有一个丁字路口,路口往东称为红旗东街,往西便是红旗西街。围绕这条主干道,周围分布的几乎都是老旧低矮的楼房以及大量的棚户房,是整个城市棚户房分布最为密集的一个区域。

    叶曦驾驶汽车由红旗东街高速经过丁字路口进入西街,五分钟之后在一个岔路口右转,行驶不远再拐进一条小巷。这里是一片平房聚集区,王虹的家便在其中。

    韩印和叶曦走到王虹家门口,正见王虹的母亲宋娟扑向丈夫王成的怀中,泪眼婆娑,惴惴地问:“孩子找到了吗?”

    王成显然刚刚又出去找了一圈女儿,面对妻子祈盼的目光,忍着眼泪,无声地摇头。宋娟即刻瘫倒在地,“哇”的一声哭叫起来。

    两人赶忙过去,帮王成把妻子扶到床边坐下。

    孩子的父母是北方人,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由于相较于其他家长,他们的孩子是最晚失踪的,所以情绪也格外激动。看见妻子不断抽泣着,王成也受到感染,蹲到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韩印俯身把他拉了起来,使劲握住他的手,诚恳地说:“我能理解您二位的心情,但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你们要相信我们警方,一定会帮你们找到孩子。但这需要二位的配合,我希望你们能马上冷静下来,集中精神听我的提问好吗?”

    见孩子的父母瘪着嘴,忍着泪,用力点点头后,韩印抓紧时间问道:“孩子的警惕性怎么样?”

    “应该可以,俺们天天叮嘱她不准跟陌生人搭话,要小心人贩子。”

    “你们最近与人结过怨吗?”

    “俺们都是老实人,又是外地的,从来不敢惹事,在市场里以及和周围邻居相处得都特别好。”

    “你能保证?”

    “俺保证!”

    “在本地,你们有没有亲戚?”

    “没有。”

    “你们家周围的邻居有没有对孩子特别热情的,总喜欢带着孩子玩的?”

    “他们都挺喜欢俺家闺女。俺闺女可懂事了,平常又能收拾家,又会做饭。我和她妈整天做买卖,晚上收摊儿很晚,孩子总是把饭做好了等我们回来吃。昨晚俺们回来,没看到孩子,就觉得要出事,没承想孩子真没了……”

    “周围的邻居有没有单身居住、年龄偏大一点儿的男人?”

    “有一个孤老头子,住在东面把头那间房子里,是在市场卖烤地瓜的。不过,昨天下午俺看见他一直在市场里,还是跟俺们一起收摊儿回来的。”

    “再没了吗?好好想想,单身、年龄稍小的也没有吗?”

    “真没有了。俺们这块儿住的大多是夫妻俩或者兄弟姐妹一起做买卖的,单身的很少。”

    “学校附近呢?孩子有没有说过认识什么人?”

    “孩子才从农村转过来,和那些同学都不熟,也没说过最近认识什么人。”

    ……

    韩印一口气问了多个问题,基本上都是孩子父亲来答,偶尔母亲也补充两句,但并没有带来韩印想要的答案。

    “女孩虽然年满16岁,但长得偏小,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初到大城市。思想单纯、行为幼稚、缺少同龄朋友!”韩印吸了一口凉气,他有些担心这是一起猥亵虐童案。

    从孩子父母那儿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韩印只能靠自己了,他开始里外打量这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房子。

    小平房分里外间,外间是一条过道,很窄,放着简易的炉子和炊具,应该是做饭用的。里间竖排摆着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小床的床头边,杵着一个破旧的小柜子,这也许就是孩子写字和做作业的桌子。上面擦得干干净净,几本漫画书码放整齐地摆在桌边。

    韩印在小床周围转悠着,嘴里神神道道、断断续续地念着:“一定是你认识的人……他关心你……带着你玩……给你好吃的……送你礼物……你叫他叔叔……或者爷爷……他有时会拉拉你的手……拍拍你的肩膀……高兴时还会抱抱你……你觉得很亲切……很温暖……”

    韩印坐到床边,随手翻起孩子的漫画书。书很旧,页面里有的地方有黑乎乎的污垢,有的地方被画笔涂得乱七八糟。能够把书码放如此整齐的孩子,是不会把书里面弄这么脏的。这显然不是孩子的书。

    “这书是哪儿来的?”韩印扬扬手中的一本漫画书问。

    夫妻俩双双摇头:“不知道,可能是跟同学借的吧?孩子拿这些书可金贵了,看了一遍又一遍的。”

    “借的?”韩印放下书,眼睛仍然停留在书上思索着。

    他站起身,觉得脚后跟碰到床下面的什么东西了,发出一阵乒乓乱响。他赶紧俯下身子,撩起挡住床边的床单,看到几只散落在方便袋中的饮料罐。

    “呃,孩子很懂事,在街边捡到饮料罐就会带回来,攒多了就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王成解释道。

    “布满污垢的漫画书”“饮料罐子”“废品收购站”……韩印一个激灵,急切地问:“废品收购点在哪儿?经营人年纪多大?是单独居住吗?”

    见韩印的模样,王成紧张起来,嘴唇哆嗦地说:“距离咱这三条街,是个老头子,就住在收购站院中的平房里,好像就,就他一个人住。我,我刚刚还去他那儿问过,他说没看见孩子。”

    “糟了!但愿他没被惊着!”韩印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嚷道:“快!带路……”

    废品收购站。

    一辆警车疾驰而至,车刚停稳,韩印和叶曦还有孩子父亲便冲下车来,直奔小院中的平房而来。

    应着急促的敲门声,一个60多岁模样的老大爷打开门出现在门口。大爷面相和善,衣着朴素整洁,看上去如邻家爷爷般慈祥。

    眼见众人,他和气地问道:“你们找谁?是有废品要卖吗?”

    这么略一照面,叶曦下意识刹住了身子,神色犹豫起来。与她一样,女孩的父亲也有些不敢相信这样一位长者会是个衣冠禽兽。但反过来想,面对如此气势汹汹的三个人堵在门口,老者却能够表现出气定神闲,这不反常吗?

    韩印未像二人般犹疑,顾不得敬老——这样的老人也不值得尊敬,他一巴掌拨开老人身子,闯进屋内。

    房内的格局和失踪女孩家租住的房子差不多,也分里外间,但较之要大些。外间很简单,有砖砌的炉子、碗柜,还堆放着一些杂物。里间的家当也不多,窗边一张单人床,对面是一张矮桌子,上面摆着一台很小的电视机,正冲门口有一个旧式衣柜,又高又宽,看起来像是一个“老物件”,可能是老人收废品时淘到的。

    里外间基本一目了然,当然除了衣柜,也唯有衣柜可以藏人。孩子会在衣柜里吗?她还活着吗?

    韩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屏住呼吸,盯着衣柜。而屋主老人此刻面色涨红,气息加快,身子不经意地微抖起来。见此光景,韩印几乎可以肯定孩子必然藏在柜中,怕只怕生命已逝,只留下一具尸体。

    “孩子你千万要活着!”韩印在心中默默祈祷,双手颤巍巍地握住柜子把手,猛地拽开。

    ——这一瞬间,永世难忘!若是梦魇该有多好?一个孩子,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正值花季,为何要遭如此之难!人世间还有什么样的恶,能甚过此恶!

    小女孩王虹一丝不挂,赤身**,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蜷缩着仰面躺于柜中。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圆鼓鼓地睁着,脸肿得不成样子,嘴上被塑胶带封着。女孩双手双脚被塑胶带紧紧捆住,下体红红的,有血迹黏在大腿两侧。

    嘴是被封住的,意味着她还……

    韩印身子一震,一瞬间几乎扑到女孩身上,猛地撕开胶带。小女孩眼球转动了一下,微微吐出气息……“活着,还活着,孩子还活着。”韩印惊喜地回头冲叶曦和孩子父亲说道。

    父亲带着一声哀号扑到女儿身旁,这摸摸、那摸摸,好像怕孩子冻着似的,进而用自己整个身子护住女儿,干张着嘴,已发不出声音。

    趁着空隙,叶曦掏出手机,向上级做了汇报。

    突然,孩子父亲回过神来,发疯般扑向呆立在门边的罪魁祸首:“你这个畜生!我掐死你!掐死你!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孩子父亲将老人扑倒,狠狠地扼住脖颈。叶曦赶紧过去,欲将两人拽开。三个人搅在一起,屋内乱作一团。

    韩印则脱掉外套盖到小女孩身上,爱怜地凝视片刻,转身自顾自向室外走去。

    一阵警笛乱作,大批警员赶到,120急救车赶到,小女孩被医护人员抬到急救车上,犯人被押上警车……小院里进进出出,杂乱异常。

    而这一切仿佛跟韩印没有任何关系,周围的一切也好像都不存在。此刻,在韩印的世界里,只有他和柜子中的小女孩。他呆呆地站在小院中央,失神地望向院门口,仿佛看到小女孩手里拎着一袋子易拉罐活蹦乱跳出现的模样。韩印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他最清楚,孩子再也回不到那个天真烂漫的时刻了……

    不知过了多久,韩印觉得外套回到了自己身上。他转头,看到了叶曦。

    叶曦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走吧,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咱们。”

    韩印默然点头,机械地跟随叶曦上了车。

第八章 虐童恶鬼

    一路恍惚,叶曦将车子开到虐童案临时指挥所——南陵区分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车子熄火,叶曦拉开车门,见韩印仍然一动不动呆呆地坐着,知道他的情绪还没有缓和下来,便又关上车门,陪他静静地坐在车里。

    过了一会儿,韩印缓过神来,长舒一口气说道:“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对于我的专业来说这种案例并不少见,但现实中还是第一次碰到,心里有些缓不过劲儿!”

    “是啊!你说这人怎么能狠得下心对孩子做那样的事啊!”叶曦深有感触地点头说道,“别说你,我干了这么长时间的刑警,今天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案子。不过能这么快破案,还真让我长了些见识,说说在这件案子上你的思路吧,也让我学习学习。”

    “你别这样说,其实论实践经验我比你差多了,只是案子恰巧与我的专业有关,所以要显得比你这样的一线刑警多些经验。”韩印知道叶曦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让他快点儿将情绪平复下来,便挤出一丝笑容说,“你要是真想听,那我就说说。”

    “关于青少年、儿童失踪案,不外乎四种动机:拐卖、绑架、报复家长、强奸。在这起案子中,孩子年龄偏大,首先可以剔除拐卖;再一个孩子家庭条件一般,绑架也可以排除;而从女孩父母的人品以及他们与周围人群的相处情况看,报复一说也可以排除;剩下的便是强奸,鉴于小女孩的外在条件,我觉得凶手可能是有恋童癖好的人。”

    “恋童癖者皆为男性,变态癖好主要是由于后天心理发展不正常造成的,侵害对象年龄从三五岁到十六七岁的都有,侵害对象有的只针对男童,有的只针对女童,也有的不分性别。侵害对象为男童的多为同性恋,年龄结构在青壮年左右。他们有的是因为童年时期也曾被男性猥亵或者鸡奸,成年后带着报复和寻求快感的心理,便成为恋童癖者;有的是因为社会压力大,所处环境复杂,对成年人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感到厌倦恐惧,进而想寻求简单安全的交往,便会把兴趣转化到单纯的孩子身上;有的是因为社会地位低下,家庭关系不和睦,反复遭受妻子和其他成年女性的侮辱,这种人要么对成年女性愤恨至极,要么便厌恶无比,从而把兴趣转到男性身上,但由于很难找到合适的男伴,进而对儿童施暴;还有的跟上一点差不多,本身是同性恋,但所处环境无合适的伴侣,便以男童代替……还有很多情形,就不详细说了。”

    “重点要说的是侵犯女童的恋童癖者的侧写。这种案例,受害人要么年龄偏小,要么思想幼稚,易于哄骗和恐吓。而犯罪人多为智能发育迟滞、慢性酒精中毒、残废、年老者等,其中尤以中老年单身男性居多。他们接触正常成年女性的机会较少,或者无法受到青睐,又或者因为性功能障碍无法正常*,故将满足*的对象转向年*童。刚开始出发点可能还在于满足正常性需求,一旦在年*童身上体会到快感,便会形成一种惯性,长此以往,对成年女性也会失去兴趣。他们的猎取目标的范围,多在自己熟悉的区域,如邻居、朋友、亲戚,以及日常能够接触到的女童。”

    “所有恋童癖者的伎俩,无非是初时允诺给孩子某些好处,骗取孩子信任,对孩子性器官进行窥视和抚摸,从而获得心理上的满足。随着接触的次数增多,心理满足便会演变成生理满足,即出现*要求。”

    “那么回到案子:外表稚嫩、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失踪,对应犯罪人很可能是一个中年以上的男子。他单身,有单独住所,与小女孩有交往,是小女孩熟悉的人,会带小女孩玩,送她礼物,经常出没在小女孩日常活动的区域。当然有一点是我尤为担心的,那就是有些恋童癖具有畸变的暴力倾向,我们称之为攻击型的恋童癖者。他们由于各种原因而存在一种攻击心理,想借助于折磨儿童而发泄出来。他们往往会用各种险恶的手段来糟蹋儿童器官,甚至残忍杀害儿童,虐待儿童尸体,等等。我特别担心小女孩会遇到这种人,好在先前她的尸体还未出现,我便怀着一丝希望,希望犯罪人有理智,不要把强奸演变成杀人,或者迟点儿下杀手。因为对更多的恋童癖者来说,他们没有杀人能力,当受害人突然反抗,表示要告诉父母时,他们往往无所适从,只是本能地把孩子绑起来,限制他的自由,然后才会去考虑如何处置。也许最后他们会决定杀死孩子,但这个考虑会有一个时间长短问题,不过一旦感受到压力,便会加速他们行凶。”

    “我明白了,所以当你获悉王虹父亲已经与废品收购站老头有过接触时,罪犯会表现出一副‘打草惊蛇’的模样。”叶曦使劲点点头,接下韩印的话说。

    “对,我当时特别担心由于感受到来自女孩父亲的压力,凶手会下定决心杀人灭口。”

    “幸亏有你,否则女孩不但被糟蹋了,恐怕连命也保不住。”叶曦顿了顿,将问题转到前五起案子上,“那么东街的虐童案,凶手首起选择的目标也是个年*童,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应该是一个中年以上的男子?”

    “不一定,上面所说的只是大概的方向,具体案件要具体对待。”韩印思索了一下说,“东街的案件,犯罪人肯定也具有恋童癖好,他在诱拐了一个女孩之后,又对四个男孩伸出了魔爪,并极有可能残忍杀害了这些孩子,那么他的身份构成以及恋童癖好形成的原因,就相对要复杂了。”

    “当今社会,具有恋童癖好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演化成杀人事件的并不多见,而演化成连环虐杀事件的则更为罕见。就像刚才说过的,恋童癖并不会直接导致杀人,而那些极少数攻击型的恋童癖,他们猥亵、虐待并杀害儿童的动机包含着很多方面的缺憾,这里面肯定有性释放的问题,同时也会有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的问题,还有来自个人成长经历的问题。可以说,儿童之所以能吸引那些人,只是因为他们是弱者,是弱势群体,易于掌控主宰。在以往的案件中,我们发现,虐杀比例男孩和女孩相差不大的案件,往往意味着凶手具有性压抑方面的问题,而虐杀男孩比例占大多数的,则跟凶手所处的环境和成长经历有关。”

    “东街的案子,我更倾向于后者。首起女童被害人,代表着凶手过去的某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可能与情感经历有关。我可以大胆假设一下,女童很有可能在被诱拐之后不久即遭毒手,凶手在其死后进行了奸污,这里面有很重的报复心理。而男童被害人则代表着对其影响至深的挫败,从开始一直延续到当下直至未来。男童被害人其实映射的是凶手本人,或童年时候的他,或软弱无助时的他。这种心理机制,有的心理学家称为‘向强者认同’。”

    “这种心理机制的解释是说:当一个人受到强者的压制,由于自身无法摆脱困境,经过心理过滤反馈,反而将这种强者必然压制弱者的行为合理化,所以当他们心理淤积成疾、行将崩溃之时,就会选择去伤害弱者,而不是反抗强者。东街的案件在我看来,凶手的虐杀,其实是在杀死弱势的自己,从而获得强者心理。”

    韩印的大段分析,让叶曦听得很是入迷。韩印刚停下话,她便忍不住抢着问:“那凶手进一步的背景描述,你现在有想法没?”

    韩印笑笑,显得胸有成竹:“咱们先来说说凶手所处位置的问题。美国fbi(美国联邦调查局)行为分析科,曾根据犯罪现场行为和犯罪人生活方式,将谋杀案以有组织力和无组织力来分类。虽然这个分类方法在后来被定性为太过片面,更多的连环杀手都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但有些分类指标还是具有参考价值的。这个分类方法提到:有组织力的凶手会选择远离自己生活工作的区域作案,当然这不意味着他对作案区域不熟悉;而无组织力的凶手喜欢在自己能够掌控的区域作案,他们通常都居住和生活在犯罪现场附近。直白点儿来说,即智商高的人异域作案,智商低或者具有精神疾病的人选择本区域作案。在这起案子中,凶手接二连三在一个范围非常非常小的区域连续作案,这说明他的智商水平很一般,当然说这些话目的主要是,本案凶手就住在犯罪现场附近。不过,仅仅靠智商高低来判断是不够的,也太过笼统,能不能再精确些呢?我们先来明确几个方位,红旗东街2路汽车站终点站以南有两家网吧,一家叫作朋友网吧,一家叫作天天网吧。两家网吧相距不到二十米,朋友网吧的对面即那些孩子经常光顾的游戏厅。而首起失踪女童刘小花的家,住在2路汽车终点站以北的棚户区,距离两家网吧的距离大概不到0.5公里,总体看来这是个非常小的范围。那么,凶手居住大致方位到底在哪儿?其实2、3、4、5号案件都不具备准确判断的依据,最直接的指标当属刘小花的居住地。上面也说过了,这个女童属于机遇型被害人,凶手侵犯她并没有经过预谋,她在那个时间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遭遇凶手纯属巧合。也许是女童漂亮可人的容貌,或者她天真活泼的姿态,突然间刺激到了凶手,激起他某种愤怒的报复心理,导致他出现了首次杀人。那么这个遭遇地点,应该离凶手居住的地点很近,离女童的家也不远,从以往的统计来看,两者相距不会超过100米。也就是说凶手大体居住的位置,在2路汽车终点站以北的棚户区,距离他诱拐其他孩子的网吧和游戏厅400米到600米之间。”

    “第二点,对凶手判断:他应该具有犯罪前科。虽然在作案中显示出他的智商水平一般,但看得出他有一定的犯罪经验,也许是在坐牢期间学会的。他懂得在孩子聚集最密集的时间段诱拐目标,懂得如何与目标建立关系,他选择的目标都是单独出入网吧和游戏厅的孩子,最重要的依据是他企图通过对家属索要赎金制造绑票的假象,从而干扰警方对案件性质的判断。”

    “第三点,凶手具有恋物倾向。五起失踪案件肯定已经造成五起命案,但至今没有发现尸体,显然凶手并没有做出抛尸的举动,被害人可能被掩埋掉,但一定就在凶手居住地附近,同样,在他的居住地会出现孩子的衣物……”

    又是一大段的分析,韩印正待总结凶手的“侧写”时,叶曦的手机响了起来,接听之后,她一脸焦急地说:“红旗街派出所刚刚又接到一起儿童失踪的报案!”

第九章 人间炼狱

    失踪者是一个8岁的男孩,名叫郭新,就读于本市第三小学二年级,今晨7点左右离开家上学后失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小男孩品学兼优,从不涉足网吧和游戏厅等地,也从未有过因贪玩耽误上学的记录。上午上完第一节课,校方仍未见到孩子身影,故与家长联系,家长才知道孩子不见了,遂在居住地与学校附近寻找,无果后于中午到派出所报案。小男孩随父母由外地来本市打工,一家三口租住在红旗东街2路汽车终点站以北的棚户区,上学路途与第一起失踪的小女孩刘小花一致。

    这一失踪男孩的背景信息,使韩印更加确定他对凶手居住方位的判断,显然凶手受到西街女孩王虹失踪事件的刺激,抑制不住作案的冲动,于是在一大早劫持了郭新。

    又是一个与时间赛跑的解救任务,鉴于韩印在极短时间内成功破获西街女孩失踪案,此时局长干脆把他推到前台,由他来部署具体的搜索方案。

    南陵分局的会议室相对狭小,里面挤满了等待指示的各级警员。韩印站在会议室正前方的一块白板前,指着粘贴在白板上面的一张方位图上一个大大的黑点说:“这里是首起案件失踪者刘小花的家,我需要一组人员围绕这个点在方圆百米之内进行密集搜索,同时还要有一组人员在这个区域……”韩印又在方位图上画了一个圈说,“这个区域里,包括了红旗东街2路汽车终点站以南的两家网吧和一家游戏厅,我需要你们搜寻和打听这样一个人:年龄在25岁至40岁之间;大概在一年半以前开始活动在这个区域;由于从去年10月开始密集作案,焦虑和恐惧会让他的外在形象有所改变,也就是说,从那时起他变得比先前明显瘦弱得多;他外表看上去老实沉稳,少言寡语,很少与成年人交流,但喜欢和儿童、青少年接触;他是一个前科犯,但不会对别人提起,偶尔提到他的过去,他可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有光荣历史但郁郁不得志的人,又或者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命运极其悲惨的人,从而博得别人的同情或降低对他的戒备。另外,为了防止其他意外发生,需要一组人在孩子居住地和学校附近找寻潜在的目击证人,还要一组人去孩子的家中,以防有勒索电话打来。”

    “韩老师的话,大家都听清楚了吧?”韩印的话音落下,局长接着下达命令,“被害者居住地附近的搜索工作由叶曦负责,网吧游戏厅区域的工作由……”

    局长一声令下,全员即刻行动,韩印随叶曦、康小北等人火速赶到搜索地点。

    首起失踪女童刘小花家方圆百米之内,有50多所棚户房和七八处破旧的矮楼,租住的基本上都是外来务工人员,这个时间他们大都出外打工了,家里有人的并不多。搜索小组不能破门而入,只能翻进院墙隔着窗户大概向里面张望,能联系到房东的,立刻让房东拿来钥匙开门,因此搜索进展相当缓慢。

    时间每流逝一点儿,孩子的处境就更加危险。大家的脸上都写满焦急,好在另一组传来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信息:他们将韩印对凶手所做的侧写,描述给网吧老板和一些常客听,他们不约而同说出一个人:老头。“老头”是那个人的绰号,东北口音,真名没人知道,也不知道他具体的住址,只知道他大概住在附近。

    韩印和叶曦等人开始在搜索区域内,打听操着东北口音一个叫“老头”的人,结果出奇地顺利。在女童家南面不远的一个狭窄的胡同口,有几个老大爷正围在一起下棋,听到搜索小组的询问,大爷们都说“老头”经常蹲在胡同口闷着声看他们下棋,其中一个老大爷指着距离胡同口第三家的位置,说那里就是“老头”住的地方。

    这是一栋灰色的非常破旧的两层楼房,底层院子中间砌着一道砖墙把东西两边的屋子分隔开。两边屋子各有各的房门,各有各的院子和院门。此时东侧院门被一把大锁锁着,西侧院门紧闭,推不开,应该是从里面上了锁,一股浓浓的烧酒味道从院子里传出来。

    随着康小北一顿猛烈的敲击,西侧院门敞开一条缝,一个50多岁的胖女人露出半拉脑袋来。

    胖女人先是有些恼怒,但见到自家门前围着的是十几个警察,神色顿时慌张起来,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你,你们找谁啊?”

    “这是你的家?”康小北问。

    “我,我是租住在这里的。”胖女人哆哆嗦嗦地说着话,仍不肯把门全打开。

    “把门打开!你院子里怎么酒味这么浓。”康小北厉声问道。

    胖女人有些不情愿地把门全部打开,低着头,揉搓着衣襟说:“俺和俺男人是做散白酒生意的。”

    叶曦打量几眼西侧小院,院里有一些造酒的设备,很明显这是个没有执照的黑作坊,但眼下没有工夫计较这些。“你们这里都住些什么人?”

    “二楼住的是房东两口子,俺住在西边,东边住着一个30多岁的男人。”胖女人说。

    正问着胖女人,由东侧外墙旁边的灰白楼梯上下来一个50多岁的矮个儿男人。胖女人好像遇到救星似的,指着矮个儿男人说:“他是房东,有啥事你们问他吧。”说罢便赶紧缩回自家小院里。

    “这院里住着什么人?”叶曦指着东侧小院问房东。

    “哦,是个东北人。”房东说。

    “他干什么的?叫什么?”叶曦又问。

    “好像打点儿散工什么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这三家都各走各的门,我把房子租给他了,平常也不怎么接触。”房东说。

    “你有钥匙吗?打开它!”康小北冲着东院院门示意了一下。

    “有。”房东点点头,解下挂在腰带上的一串钥匙,找出一把打开锁。

    众人进到院中,院子方方正正的有五六平方米,再往里走便是正房,房门也是锁着的。房子分里外间,外间是一道走廊加厨房,里间应该就是睡觉的地方,但窗户上挂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状况。叶曦示意房东把房门打开。

    房东把房门打开,屋内传出一股好像是脚臭的味道。房东走在前面,先走到走廊尽头拐到里间,只听他“嗷”的一声惨叫,人便跌坐到地上。身后的韩印和叶曦以及康小北先后冲进里面,当他们看清楚屋内的景象时,三个人都像被钉子牢牢地钉在地上,呆住了。

    这准是在地狱。灰暗的光线,灰色墙体上布着星星点点的污渍和血渍,窗户下面是一张宽大的木床,床罩磨得很亮,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和图案。床上并排摆着四具黑乎乎的尸体,都已经风干了,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四具尸体的内脏全部被掏空,生殖器都被割掉,有的脸部缺少一半,有的被挖出眼睛,有的被割掉鼻子耳朵,有的四肢残缺……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恶魔?看着眼前的景象,便犹如置身地狱一般,而凶手竟然与四具尸体同床共枕数日,他在挑战人性的残忍底线吗?今早失踪的小男孩又在哪儿?他又将会遭受到何种凶残的手段?

    床上的四具尸体应该就是后四个失踪的男童,这样便只差刘小花的尸体没找到。叶曦等人在屋子的角落里发现一只两尺多高的塑料桶,桶口被水泥封死了,估计刘小花的尸体被封在里面。但用工具把水泥敲碎后,发现里面仍是一具男童尸体,已经高度腐烂,看来凶手实际残害的人数要比警方掌握的多。那么,小女孩的尸体在哪儿呢?难道小女孩失踪与随后的案件无关?

    这个疑问很快被否定,搜索小组在屋内搜索到多件儿童衣物以及数双童鞋,这里面便有刘小花失踪时穿的衣裤。另外,在挂在墙上的一件西服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凶手的身份证。

    身份证显示,凶手叫管波,来自东北某市……

    目前掌握的信息已经完全可以确认数起虐杀儿童案的凶手,就是住在此处一个叫管波的东北人。消息立即反馈到指挥所,由于还有一个男孩在凶手手里,而凶手目前不知所踪,局长指示一部分警员在整个红旗东街区域继续搜索,但要注意低调,以防打草惊蛇;叶曦率领的小组则在原地布控,等待凶手自投罗网;同时,市局方面立即联络上凶手原籍地公安局,很快他的资料便传了过来。

    管波,生于1979年,初中文化,未婚,曾在汽车配件厂做过工人。2002年6月,因与未满14周岁女孩同居,被定罪为奸淫*罪判处有期徒刑8年,2010年刑满释放,2010年年底离开原籍,去向不明……

    大概一小时后,一个身材瘦弱、头顶微秃的男人进入警方视线。经房东指认,此人便是管波。叶曦一声令下,康小北与三名警员迅速将其包围住,干净利落地将其制伏,戴上手铐。

    管波做了几下无谓的挣扎,康小北把他拖拽进警车,面对坐在身边的韩印,他咬牙切齿地说:“快点儿把我毙了吧,我早就活够了!”

    “今早被你劫持的小男孩呢?”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的叶曦扭头问道。

    “什么小男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管波微笑了一下,动作非常微小,但没能逃过韩印的眼睛。看来叶曦的问题让他很兴奋,想必追求掌控已经成为管波的一种习惯心理,想让他痛痛快快说出小男孩的所在,恐怕不会太容易。韩印忍不住皱起眉头,思索着该如何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你知道吗?这是在给你机会!别不知道好歹,老实交代,孩子到底被你弄哪儿去了?”叶曦厉声喝问道。

    “我真不知道。”管波一脸无辜的表情,诚恳地说,“你们要找的孩子真的跟我无关,我知道我犯的事够枪毙好几个来回了,所以再多一个也无所谓,我要知道我能不说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管波的话不无道理,对他来说死罪是必然的,多一个被害人真是无所谓的事。叶曦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也许小男孩失踪和他无关?其实她多虑了,对于这种变态犯罪人的心理,叶曦还是不够了解。追求支配、操纵、控制几乎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对于这种人的心理,你不能用正常的逻辑去思考。

    “到底发生了什么?”韩印侧着头注视着管波,突然发问,“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管波愣了一下,随即把头转向窗外,叹口气说:“咳,也许这就是命吧!原本我也有很好的前程,我曾经被厂里保送到大学进修,可谁知道毕业回厂里准备提干时厂子黄了。我想如果运气好点儿,厂子不倒闭的话,我也不至于稀里糊涂地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既然你糊涂,那我帮你捋捋。”韩印很清楚所谓保送大学不过是管波的臆想,他只是想在需要的时候,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受害者而已。他哼了一下鼻子说:“你老家公安方面把你的信息传给了我们,对你的过去我们有些大概的了解,说说当年你因和未成年少女发生性关系被定罪的时候,心里什么感受?”

    “觉得特别的冤。”管波转回头看着韩印说。

    “对那个女孩有什么感受?”韩印问。

    “有一点点埋怨。”

    “后来,你和那个女孩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我出狱后去找过她,但她全家都搬走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你当时是不是有种被耍了的感觉,而且特别地恨那个女孩,你为她付出了八年的青春,却没有任何回报,你甚至觉得她就是为了躲你才搬走的,对吗?”

    管波“嗯”了一声,轻轻点点头,脸上涌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所以一年前,当你看到天真烂漫的刘小花背着书包从你面前经过,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个害你入狱的女孩,你鬼使神差地把她骗到家中,然后奸杀了她,对吗?”韩印追问道。

    “是。”管波仰起头,目光有些懒散,好像在回忆一个非常惬意的经历,“我说我生病了,没力气,让她帮我开门,进屋之后我就把她掐死了,然后……”

    “尸体呢?”叶曦插话问。

    “我把她放到炉子里烧了,把骨灰扔到了天天网吧的厕所里。”管波答道。

    “那后来那些男孩呢?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叶曦接着问道。

    “也许我是同性恋吧,跟他们发生关系后怕被告发,所以杀了他们。”管波说。

    “不,不是这样的。”韩印接下他的话,“当年你背着奸淫*的罪名进了监狱,恐怕日子不会好过,你被鸡奸了吧?”

    “胡说,根本没有!”管波紧了紧鼻子,提高声音,几乎是吼着否认道。

    “你不用着急否认,你刚刚紧鼻子,表现出极度厌恶的表情,已经回答了我。”韩印哼笑了一下,指着管波加快语速说,“那一刻你感觉到万分的屈辱,你觉得自己整个生命都被玷污了,你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当一切结束之后,你甚至想到了死,但你没有那个勇气,可是那时的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后来,你的遭遇也落到新的犯人身上,他们在你的撞击下发出无助痛苦的*,让你无比兴奋,你分不清那是你生理上的需要,还是心理的需要。总之,当你把那些小男孩骗到家里,对他们施以恐吓鞭打,他们在你的淫威下表现出来的惊恐和胆怯,进而顺从你的摆布,让你极度兴奋。而一旦他们心理开始崩溃,开始不住地乞求你,甚至给你下跪,让你放他们回家。那一刻你恍惚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种万分屈辱和无助的痛苦让你的心开始撕裂,你忍不住要杀死他们,也是杀死羸弱的自己。”

    在韩印的讲述下,管波的头越来越低。韩印缓了口气,故作诚恳地说:“也许很多人会觉得你是疯子、是变态,他们无法理解你,但是我能。从某种角度说,你也是受害者,是命运的不公毁了你的前程,是女人的不忠毁了你的。一日为贼,终生为贼。当你出狱后,你受到了所有人的蔑视,没有人给过你一丝的尊重。”韩印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你想得到尊重吗?我愿意给你。我可以给你一个纠正错误的机会,你可以赢得我的尊重,告诉我吧,小男孩在哪儿?”

    韩印的话音落下,车里陷入一阵静默。管波低着头,不住地揉搓双手,而韩印和叶曦强忍着焦急和紧张的心情,等待着他做出反应。

    片刻之后,管波终于缓缓抬起头,深深舒了口气,轻声说:“那个孩子在,在天天网吧旁边的烧烤店里。昨晚,在网吧听说西街有个女孩被拐了,我心里就觉得有股莫名其妙的冲动,但在网吧待了一晚上也没找到合适的对象。今天早上从网吧出来往家走的时候,遇到那个小男孩,我就把他骗到网吧旁边的烧烤店里。烧烤店前阵子黄了,里面没人,我把那孩子给‘弄了’,见店里还有个破冰柜,便把他绑住藏了进去,想着晚上再去把他背回来处理掉……”

    “孩子还活着吗?”叶曦急切地问道。

    “嗯。那个冰柜是坏的,没插电。”管波点头说道。

    叶曦暗自松了口气,拿起报话机:“各小组注意,孩子在天天网吧旁边烧烤店的冰柜里……各小组注意,孩子在天天网吧旁边烧烤店的冰柜里……”

    大概五分钟之后,报话机里传来一名警员的声音:孩子成功解救,但有遭到性侵犯和虐待的迹象,正送往医院检查……

    叶曦冲着报话机应了一声,瞅着韩印笑了笑,随即冲向管波狠狠瞪了一眼。而韩印则沉默着把脸转向车窗外,表情异常凝重——小女孩王虹和小男孩郭新,虽然最终都被成功解救,但这段惨痛的经历必定会在他们心里留下深深的阴影,但愿父母的关爱和专业心理医生的疏导,能使他们早日走出阴影……孩子,加油!

    与此同时,大批负责现场勘查的技术警员相继赶到案发现场。目前从凶手住处已经搜索到二十多双孩子穿过的鞋,也许在那栋房子里,在那个小院里,在那个人间炼狱里,还有孩子们的冤魂被埋葬着……

第十章 案中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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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把我关在黑屋子里?

    为什么叔叔一来你就对我不好了?

    妈妈,我会乖乖的,放我出去吧!

    妈妈我怕!我好害怕啊!

    爸爸,爸爸,你快回来,救救我……

    黑暗的卧室,男人猛地由床上弹起,发疯似的奔向墙上的电灯开关。一路由卧室、到卫生间、到客厅、到厨房,最后到另一间卧室,打开家中所有可以打开的灯。

    他瘫软在另一间卧室门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劫后余生。床上的女人动了动身子,转头冷漠地盯着男人,旋即又埋头睡去。

    “对不起……做了个噩梦……”男人虚弱地说。

    可以说,虐童案中韩印的表现是神一级的,本以为就此专案组会很顺利通过他对“1??4”碎尸案的分析报告,未料到胡智国和付长林等人仍然执意反对。好在有武局长在中间斡旋,经过几轮激烈争论博弈后,意见才最终达成统一。武局长特意强调,此番仍然开启“1??18”碎尸案卷宗,目的是由调查记录中找出隐藏的“1??4”碎尸案凶手,并非要并案调查,两案凶手也绝非同一个人。希望各组人员在调查当中保持理性,避免混淆,把精力集中在“1??4”碎尸案上。同时,为了平衡胡智国和付长林以及组里部分警员的情绪,局长也做了相应的妥协,同意如果在调查中发现对“1??18”碎尸案有价值的线索,可以调配适当的警力予以追查。而最后局长也清醒地指出,犯罪侧写报告存在不可避免的局限性,如果在调查中发现可疑嫌疑人,即使不在报告范围内也仍旧要认真调查。由于积案组对“1??18”碎尸案案卷资料更为熟悉,在付长林的建议下,会上还宣布将积案组警员杜军和*充实到专案组。

    韩印的分析报告明确指出,“1??4”碎尸案凶手当年曾亲身经历过“1??18”碎尸案的调查。虽然在随后的“侧写”报告中,他又进一步给出了凶手的背景特征,但总体来看范围仍很大,他建议专案组按嫌疑大小,分三个顺序排查:首先,嫌疑最大的,当属当年与被害人尹爱君有过亲密接触的群体,主要是尹爱君的班主任和各科任课老师,以及同学、朋友等;次之,是与尹爱君有过接触但未有深交的人群,主要有尹爱君古都大学校友以及未教过她的老师;最后,是那些曾作为重点嫌疑人,被警方反复排查过的一部分人。

    叶曦在韩印建议的基础上,决定三方面同时进行,并做了分工:第一档嫌疑人由韩印和康小北负责排查;第二档嫌疑人由杜军和*负责;第三档嫌疑人的排查难度最大,范围最广。当年警方曾围绕古都大学以及第一抛尸现场,对附近的出租屋,单身居住男性,尤其是针对刑满释放人员进行过大规模的反复盘查。时隔16年,这部分人的分布已经相当复杂,那么负责排查的,必须是一个职业经验丰富、对地理环境和案件细节非常熟悉,最好是当年专案组成员的老刑警,由他来遵循侧写报告的指引,有针对性地领导排查,这个人当然非付长林莫属;而叶曦则负责衔接各组信息,协调警力。

    散会之后,各组人马立即投入各自的任务当中。

    康小北本以为韩印会直奔古都大学,没承想,他要求先去见见报案人沈秀兰。

    沈秀兰的情况,专案组先前已深入调查过。她有一个三口之家,丈夫早年是石化厂工人,后下岗自己做点儿小买卖,有一个女儿目前还在读书。沈秀兰做了二十多年的环卫工人,这二十多年来,她始终负责华北路路段的清扫工作。因此成为两起碎尸案的第一报案人纯属巧合,所以康小北觉得没必要在她身上再浪费时间,但韩印执意要走访,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车行到半路上,路过一个水果摊儿,韩印下车买了个果篮,康小北便觉得此行不像走访嫌疑人,倒更像探访病号。

    一位哲学家说过,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同样,作为一个普通人,在同一地点,先后目击过两次碎尸案,成为第一报案人的概率,恐怕也小得可怜。但偏偏就让沈秀兰给赶上了,这种倒霉的遭遇,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沈秀兰自年初发现碎尸之后,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都非常糟糕,已经无法正常工作,好在单位予以谅解,批准她在家先休养一段时间,再做安排。

    16年后,沈秀兰仍旧住在原来的地方,应着韩印和康小北的敲门声,为两人开门的是她的丈夫丁大民。

    乍一见到陌生人的沈秀兰,脸上表情很是紧张,待丁大民解释两人是警察后,情绪方缓和了些。丁大民把两人请到客厅中落座,吩咐沈秀兰去烧水沏茶。康小北本要推辞,被韩印用眼神制止住,他正要找机会和丁大民单独聊聊。

    丁大民一看就是那种憨厚的老实人,为韩印和康小北递上烟,二人表示不会抽烟,他便自己点上一支默默地抽着。

    韩印朝厨房方向瞅了一眼,轻声说:“这些日子不好过吧?”

    丁大民挤出一丝憨笑,无奈地说:“赶上了,没办法。”

    “大妈现在身体怎么样?”

    “她原先血压就高,心脏也不太好,这回折腾一下,病情有些加重。去医院看了,医生给开了些药先吃着,过段时间等她身子不那么虚了,我想让她做个心脏支架手术。”

    韩印点点头,接着问道:“遇上这种事,我想大妈肯定被吓得不轻,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心理方面造成损伤,她近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过激的举动?”

    “大叔,韩老师是心理方面的专家,大妈有什么问题,你尽可以跟他说,让他给诊断诊断。”康小北从旁边插了一句。

    只见丁大民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旋即低下头陷入沉思,像是在用力回忆妻子近来的表现,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缓缓说道:“她成宿成宿睡不好觉,好容易睡着了又会被噩梦惊醒,经常心事重重、慌里慌张的,胆子变得特别小,吃饭也吃得很少,而且脾气大了许多,有时发起脾气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知是被韩印提醒了,还是先前没好意思说,丁大民突然一股脑儿说出一大堆妻子的毛病。这也正是韩印担心的,沈秀兰的症状很可能是心理受到创伤后的应激反应,这种心理障碍如果不及时诊治,对患者身心的折磨是非常大的,情形严重的话,患者会在极度焦虑中以自杀寻求解脱。

    担心吓着丁大民,韩印斟酌着字眼,谨慎地说:“我觉得大妈可能是在极度惊吓中,心理受到了某种创伤,我建议您抽空带她去心理专科看看。”

    听了韩印的话,丁大民倏地皱起眉头,张张嘴看似要说什么,末了,不知为何却未说出口。

    “是经济上有困难吗?”韩印见丁大民犹豫的样子问道。

    “不,不!”丁大民连摇头,“我生意现在做得不错,还雇了两个伙计帮我,收入挺可观的。”丁大民顿了顿,“如果像您所说的,那应该怎么治?”

    “这得需要您带她去就诊,确定了病情才能对症下药,不过通常都是以专业医生的心理辅导,配合服用抗抑郁、抗惊厥的药物来治疗。”韩印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很抱歉,我在本市待不长,不能给您太多帮助,如果您有不懂的地方或者需要建议的话,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韩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丁大民,他双手接了过去,像捧着宝贝一般,重重点了点头,眼里充满感激之情。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韩印和康小北起身告辞。

    “不打扰,我应该感谢你们才对,这么忙还想着老婆子的身体。再坐会儿吧!这老婆子真是的,这么长时间茶还没沏好……”男人一边嗔怪老婆,一边极力挽留两人。

    “是啊,喝口茶再走。”沈秀兰从厨房出来虚弱地说,“新楼还没有煤气,微波炉烧水太慢,你们再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不了,我们还有任务,改日再来拜访,有事您可以给我打电话。”韩印推辞着说。

    夫妻俩送韩印和康小北出门,望着他们的身影从楼梯口消失。丁大民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微笑瞬间被愁云取代。

    出门,上车,发动引擎。

    刚才在沈秀兰家,韩印自始至终未提过一句案子方面的问题,因为他就是专程去探望沈秀兰的,他预料到沈秀兰可能会因惊吓过度产生一些心理方面的不适,所以想提供力所能及的一些帮助。此时明白了韩印的用意,康小北心下不禁对他敬佩不已,本想由衷称赞几句,但见韩印望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专心致志地开车。

    一刻钟之后,汽车驶入古都大学校内。在古都大学,他们第一个要走访的嫌疑人,是尹爱君当年的班主任黄传军。这个黄传军,自己学生失踪了九天,他竟浑然不觉,实在有失班主任之职。

    按惯例,要先和学校保卫科打声招呼,韩印也正好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黄传军近来的表现。

    两人来到保卫科,做了自我介绍,请求协助。

    还未等韩印发问,保卫科长先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听说那凶手又杀人了?”

    “哪个凶手?”韩印明知故问。

    “就当年杀尹爱君的那个啊!这附近都传开了,说凶手是电视上演的那种连环杀手?”

    “行啊,我们刑警队还没怎么着呢,你倒是先把案子定性了。”康小北揶揄道。

    “都是小道消息,胡说的,胡说的,说错了,您二位别介意。”保卫科长赔着笑,“对了,需要我协助你们做些什么?”

    “尹爱君当年的班主任还在学校吗?”韩印问。

    “在啊!不过他不教学了,调到学校图书馆当管理员了。”保卫科长叹息道,“当年案子出了之后,黄传军因失职被学校从班主任位置上撤下来,还给了他一个内部处分,自此便没得到重用过。后来他自己的生活也不如意,结婚没几年便离婚了,老婆改嫁。反正他一直都比较消沉,工作状态总是调整不好,学校只好把他安排到图书馆。”

    “他最近有什么反常表现吗?”韩印问。

    “不太清楚,这几年我和他接触得比较少。对了,你们不会认为是他杀的人吧?”保卫科长问完过后,可能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又故作老练地自答道,“噢,破案前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这是你们正常的工作程序。真希望你们能快些抓到凶手,学校也能清静些。”

    “你以为我们愿意来啊?”康小北误会了保卫科长的话,没好气地说。

    “不,我说的不是你们……”保卫科长吸了吸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有话请直说。”韩印笑笑说。

    “其实这么多年,围绕尹爱君的传言一直让学校很头疼。”保卫科长眼睛越过韩印望向远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当年证明被碎尸的是尹爱君后,与她同宿舍的女生都不敢再回宿舍,学校只好把她们安排到宾馆先住着,一直住到考完试放寒假。寒假回来,又正式为她们调换了宿舍,那间屋子便空下来。可是麻烦并未就此终止,不知道从何时起,尹爱君冤魂不散的传言开始在学校里传播。有同学说半夜里听到那间屋子有人在走动,还有的人说听到女孩的哭声,甚至还有人听到女孩唱歌的声音。以至于后来没人敢踏进那间宿舍半步,最后学校无奈,只得一直空着它。”

    “如果说当年那些传闻,可能来自一些学生的臆想,或者因为刮风下雨、季节更替、建筑物热胀冷缩发出的一些声响给学生造成了错觉,但几年前真的有人在那间宿舍里看到尹爱君,而且不止一个人看到过!”

    “什么?尹爱君还活着?”

    康小北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情绪有些激动。韩印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让他少安毋躁,坐下听保卫科长继续说下去。

    保卫科长继续说:“后来,学校在东郊大学城的分校区建成,一些专业的学生从这边主校区转到了那边。由于尹爱君所住的四号宿舍楼最为破旧,年维修成本最高,学校便决定将其空置下来,择机对其整体做一次修建。此后,那里就成为一些学生约会和游乐的地方,但大都是白天,晚上便成为禁地,连我们夜班值勤的保安也不敢前去巡逻。”

    “大概2008年冬天,保卫科新来一个保安,头一次晚上单独巡逻溜达到四号宿舍楼时,看见三楼一间屋子的窗户上隐约透出一丝光亮,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那间屋子就是尹爱君当年住过的304室。新来的保安没听过关于她的传闻,便拿着手电走进楼里巡视。在上到三楼后,他隐约听到一阵女声的低吟,好像是两个人在对话,又好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他壮着胆子,觅着声响,走到304室门口,举起手电透过门上的方块玻璃照向屋内。在手电光束落到窗边的破铁床上时,他清楚地看见那上边躺着一个女孩。据他后来说,那时女孩突然将脸冲向门口,煞白煞白的毫无血色,像鬼魅一般。他当时就吓傻了,连自己是如何跑出那栋楼的都说不清楚,愣是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才来上班,不过也没做几天便辞职了。”

    “无独有偶。保安事件过去一个多月后,一对热恋中的学生,大概被情愫冲昏了头脑,半夜跑到楼里约会,结果就听到楼里有女孩在哭。可能是有人做伴,再加上好奇心驱使,两人牵着手走到传来哭声的304室。推开房门,就着朦胧的月光,只见尹爱君当年睡过的那张铁床上,一个女孩正躺在上边,双手捂着脸颊在轻声啜泣。与保安看到的一样,那女孩梳着短发,身材瘦弱,穿着牛仔裤和红色棉袄,那分明就是传说中尹爱君的模样。两个学生的反应可想而知,不过好在这俩孩子属于没心没肺型,学校进行了一番安抚后,还能正常地上学。但是此后,真的没有人敢再进那栋宿舍楼了。”

    保卫科长叙述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三个人都陷入各自的思绪中,好一会儿,韩印才说:“你能带我们去看看那间宿舍吗?”

    保卫科长怔了一下,缓缓点头:“好吧。”

    穿过校园,经过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草坪,保卫科长带着韩印和康小北出了学校北门,走进对面的宿舍区。

    宿舍区共有四栋楼,灰色的墙体,棕红色的楼顶,看起来都有很长的历史。随保卫科长走进最深处,便看到那栋周围已是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四号宿舍楼。由于修建资金未到位,宿舍楼便一直荒废着。

    宿舍大门是由两扇带铁把手的红色木门组成,油漆斑驳,玻璃早已不见了踪影。

    攥着把手,拉开一扇门,木门咯吱咯吱作响,灰尘尽落。保卫科长挥手驱赶着飘在眼前的浮尘,提醒两人注意脚下杂物,引领着踏梯而上。幽静的大楼中,楼梯间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脆,好像在提醒尹爱君的魂魄——有人来看你了!

    一路赶着灰尘,绕过蜘蛛网,终于来到304室。轻推房门,又是一阵灰尘落下。水泥地上,尘埃重重,纸张杂乱,大概是当年学生走的时候,把用过的一些书本都扔到了地上。两侧是四张上下铺的铁床,锈迹斑斑,非常陈旧。有的已经塌损,床上大都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床架四周布满蜘蛛网,唯有靠近窗边的一张下铺床,要干净许多。经保卫科长介绍,得知那就是尹爱君的床铺。

    “可以肯定,一定经常有人躺在那张床上。会是尹爱君吗?如果不是又会是谁?”韩印站在宿舍窗前,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窗外,暗自出神。

    突然,那种被逼视、压抑的感觉又来了。是那双眼睛吗?是那双在华北路抛尸现场出现过的忧郁的眼睛吗?它在哪儿?

    韩印急切地冲窗外一阵扫视,视线中只看见远处有几个学生来来往往,未发现可疑身影。可那种感觉如此的真切,以至于使身处在狭小宿舍当中的他感到有些窒息。转头看看,屋内其他两人并无异样。韩印不好多说,唯有在心中纳闷,为什么只有他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的存在?那到底是谁的眼睛?

    宿舍就那么大,除了尹爱君睡过的床,其余的也看不出什么蹊跷之处,待了一会儿,韩印提出可以走了。

    走出宿舍楼,保卫科长合上木门,转过头,韩印递给他一张名片:“如果这栋楼再出什么异样,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

    保卫科长正待接下名片,身后的木门突然敞开一条缝,由门缝吹出一阵阴风,将韩印手中的名片扫落在地。紧接着,名片瞬间又被卷到半空中,飘到远处,不见了踪影。

    “大概是门没关牢吧。”韩印心下虽也觉得有些邪门,但嘴上仍轻描淡写,接着又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保卫科长表情极为不自然,对着风吹的方向愣了一会儿,双手颤抖着接过名片。

    随着保卫科长回到校区,来到图书馆。

    黄传军不在,另一位管理员说他吃过午饭请假出去了,要一小时左右才能回来。韩印便让保卫科长先忙,他和康小北坐着等会儿。

    看来黄传军很守时,差不多过了一小时果然回来了。

    相互介绍,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相对而坐。韩印开门见山道:“我们是因为最近一起碎尸案,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提到碎尸案,黄传军几乎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尹爱君,随即低下头,少顷,再抬头,已是眼角含泪。

    他颤着声音道:“当年我太年轻了,第一次做班主任,没什么责任心。如果不是心怀侥幸,早些向学校报告爱君失踪的消息,也许……”

    黄传军双手捂着脸颊,泪水顺着指缝溢出。韩印和康小北默默地看着,直到他发泄得差不多了,韩印递上一张纸巾。

    黄传军没去接韩印手上的纸巾,用自己掌心在眼睛上狠狠抹了几下,哽咽着说:“这么多年,我总在心里问自己:如果我早点儿报告给学校,也许爱君当时还没有死,那是不是你们警方就会把她找回来?我每天都在问,每天都在内心深处鞭挞自己,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好想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韩印估摸着黄传军现在可能也就四十出头,可是他的外表已尽显老态,头发几乎都白了,脸色发青,像一个身患重疾的人。韩印相信,他的这份忏悔是真诚的,但并不妨碍他成为杀人凶手。

    “为什么离婚?”韩印平声问道。

    黄传军身子颤了一下,声音飘忽地说:“这和你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也许有,也许没有。”韩印道。

    黄传军表情有些不快,冷着脸淡淡地说:“老婆嫌我没出息,带着孩子改嫁了,就这么简单。”

    “你恨她吗?”

    “当然,因为爱过,所以才恨。”

    “本年1月1日凌晨至1月4日凌晨,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怎么,你们认为我是那起碎尸案的凶手?”黄传军皱紧了眉头。

    “问你,你就回答,哪儿那么多废话!”康小北忍不住厉声说道。

    黄传军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不快的表情更浓了,末了,好像用力忍着气,眨眨眼睛说:“没做什么,我一单身汉,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休息的时候除了去市场买菜,便是在家里看书。”

    “还记得看的什么书吗?”韩印问。

    “这个,这个记不清了。”黄传军一把抹去额头的汗。

    韩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不说你了,说说你们班当时的学生,尤其是男生的情况吧。”

    黄传军明显松了口气,语气也平和下来:“当年班里一共只有不到十个男生,我只教过他们几个月,具体情况不太熟悉,现在做什么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当时的班长毕业后留校任教,现在在学生处工作,你们可以找他了解一下。”

    韩印又盯了黄传军一会儿,掏出名片递给他:“要是想起什么,麻烦你联系我。”

    ……

    离开图书馆之前,韩印问了下留校班长的情况。据黄传军说:班长叫刘湘明,本地人,原来也是任课老师,后来嫌枯燥,主动要求调到学生处。在学生处,起初表现不错,之后迷上炒股,工作便不怎么上心。领导对他的意见很大,以至至今他也只是一个小科员。婚姻状况不太理想,早年结过婚,但不到半年便离了,到现在一直单身。可能是眼光高,学校有几个女老师曾经向他表示过好感,都被他拒绝了。

    找到学生处,未经打听,韩印和康小北很快就认出刘湘明。

    刘湘明,身材魁梧,相貌还算帅气,头发打了发胶,一丝不苟地分在两边,给人感觉有些流里流气。其余老师都在专心工作,只有他对着电脑起劲,两眼冒光,死死盯着显示器上的白色k线。韩印和康小北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他竟没觉察出来,和他打招呼,他也懒得搭理,以为是来找他办事的,极不耐烦地打发两人找别的老师去。

    旁边的大姐倒是善解人意,见怪不怪地说:“我们刘老师上午9点半到下午2点半是不办公的,来吧,有什么事我帮您二位办吧。”

    “不对,不对,下午3点之前都不见客。”刘湘明大言不惭地附和。

    康小北被气乐了,讥诮地对女老师说:“我的事,您还真办不了。”说着话,康小北直接把警官证挂到刘湘明的电脑显示器上。

    看到警官证,刘湘明才回过神来,眼睛从电脑上恋恋不舍地拔出来,连声道歉后为二人让座。

    “您二位是找我了解尹爱君当年的情况吧?听说那个凶手又杀人了,太他妈的嚣张了。16年前让他跑了,这回你们可千万别放过他。”没等韩印和康小北出声,刘湘明便自顾说道。

    看来,虽然年初的碎尸案并未有官方报道,但老百姓私底下早已传开了,而且普遍想当然地认为,是前案凶手又继续杀人了。可能是尹爱君的原因,古都大学的师生格外关注这起案子,从保卫科长到班主任再到这位留校班长,给韩印的感觉,好像早已做好警察来访的准备。

    韩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你在学生处工作得开不开心?”

    韩印的问题明显出乎刘湘明的意料,他怔了一下,扭头看看旁边的同事,放低声音说:“我想出去抽根烟,咱们外面说吧。”

    刘湘明一直把二人领到操场旁边的一座凉亭,为二人递烟,二人表示不会抽,他便自己点上一支。

    “你在学生处工作得怎么样?”韩印继续刚才的问题。

    刘湘明使劲抽了两口烟,撇了撇嘴说:“混日子呗,领导不待见我,想重用恐怕很难,不过不忙也好,倒是有时间捣鼓股票。”

    “股票做得怎么样?”韩印顺势问。

    “还能怎么样?赔啊!这几年工作的积蓄差不多都赔进去了。我跟您二位说,要是想挣钱千万别炒股,还是想点儿别的道。也千万别买基金,那更不靠谱,你自己赔了,起码赔个明白,把钱给他们,都他妈的买豪车买豪宅了。我是没办法,套里了不做怎么办?奶奶的,以为打麻将呢,输了就下桌?那可是老子的辛苦钱……”提起股票,刘湘明是一肚子愤懑,没完没了。

    韩印只要知道他赔了就行,不想再就这个问题深入下去,便及时打住,话归正题:“元旦三天假期都做什么了?”

    刘湘明感觉到话味儿有些不对,瞪着眼睛,警觉道:“你们是来调查我的?你们觉得我是杀人犯?我像吗?太可笑了吧!”

    “一点儿也不可笑,凶手落网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康小北盯着刘湘明冷冷地说道。

    刘湘明低下头,默默地抽烟,像是要躲避康小北的目光,又像是在尽力回忆。

    “快点儿,不就元旦的事吗,用得着想这么长时间?”康小北催促道。

    “呃,那个……1号回我父母家去了,在那儿待了一天,2号、3号,就在自己家待着,哪儿也没去。”刘湘明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显示出对自己说的话不够自信,之后又补充一句,“我自己有房子。”

    “有人证明吗?”康小北说。

    “我父母可以给我证明,2号、3号……”刘湘明摸了摸后颈,看样子有些谨慎,“我不知道该怎样证明,就我一个人在家。”

    “你们班当时有几个男生?”韩印转了话题。

    和黄传军刚才的表现一样,当韩印把话题转到别人身上时,很明显地看到刘湘明长出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中文系男生少,总共只有七个。”刘湘明答。

    “你了解他们的近况吗?”韩印又问。

    “知道,知道,我们几个不时会通过qq联系。”刘湘明这次答得很爽快,“不过,有一个同学前年患癌症去世了,还有两个在国外,一个在外地,加上我本地常联系见面的也就三个人。”

    “那两个具体做什么的?”康小北问。

    “王伟也是大学老师,在财经学院工作;冯文浩现在是医生。”

    “医生!”康小北掩饰不住脸上兴奋的表情,与韩印对视一眼,但韩印未有任何反应。

    “学中文的怎么能当医生?”韩印语气平缓地问。

    “他母亲以前是中心医院的骨科权威,退休后自己开了家私人骨科医院,托关系把冯文浩送到国外医学院进修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便在她手下当医生。”刘湘明答。

    韩印点了点头,说:“女生的近况你了解多少?”

    刘湘明将烟屁股摁灭,弹到远处,做出结束谈话的样子:“女生我还真没什么联系。对了,你们可以找王伟他老婆薛敏,她也是我们同学,当年还和尹爱君一个宿舍呢!她和王伟在一所大学教书。”

    “哦,是这样啊。”韩印想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刘湘明,“今天先到这儿吧,也许以后还会麻烦你,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刘湘明接过名片看都没看,麻利地揣到兜里:“那我先告辞了。”

    韩印点点头,刘湘明刚欲转身,韩印突然又叫住他,像是随口一问,道:“哎,对了,听说你结婚不长时间就离了,为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性格不合,我们属于闪婚,结果闪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湘明下意识地抬手在眉骨上方扫了两下,表情极不自然地说,“我,我可以走了吗?”

    韩印哑然失笑,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随后,二人又找到尹爱君的几位任课老师聊了聊,从中未发现可疑之人。

    离开古都大学,天已经擦黑,韩印让康小北载他去趟积案组,他要取些卷宗回去研究。

    大概有话憋了挺长时间,车子开出不久,康小北便急赤白脸地说:“我有三个疑问。”

    韩印低头凝神,简洁地吐出一个字:“说。”

    “第一个,当年的死者是不是尹爱君?”

    “卷宗你不是看过多遍了吗?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好吧,就说当年的卷宗。”康小北重重地握着方向盘,表情严肃地说,“据卷宗记录,当年警方确定尸源,只是通过古都大学师生的辨认,未做过亲属血配,甚至尹爱君父亲都到局里了,也未让他看过尸体。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古怪?”

    韩印沉吟一下,缓缓说道:“从客观上说,的确有些不够严谨,但也可以理解。可能当时局里觉得有古都大学师生认尸已经足够确认了,而且对于一个父亲,女儿被碎尸的惨状,耳闻和亲眼目睹,感受是绝对不一样的。局里可能担心他看过尸体做出过激举动,节外生枝,从而增加专案组的办案压力。”

    “那宿舍楼中出现的尹爱君又是谁?”康小北追问道。

    “那个我现在解释不了……”

    韩印差点儿脱口说出困扰他的“那双眼睛”。那种莫名的直觉,为什么只在华北路和校园宿舍出现呢?难道真的跟尹爱君有关?韩印稍微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以免使案子更加复杂。

    “说说第二个疑问?”韩印有意跳转话题。

    “为什么我觉得你丝毫不怀疑冯文浩?他的职业应该符合凶手分尸手法专业的特征。还有,你的侧写报告中,为什么对这方面也未有体现?”康小北说。

    “凶手在繁华区域掳走王莉,于闹市区抛尸,都未出现纰漏。这说明:虽然现实中他可能未有很高的成就,但不妨碍他是一个行事谨慎、思维周密的人,他是不会在犯罪现场留下明显能联系到他身份的信息的。所以我认为,专业的分尸手法和工具,与凶手的职业没有必然联系。当然,目前的侧写报告只是个初期意见,还需要进一步完善。至于冯文浩,我认为还是有必要深入调查的。”

    “那么黄传军和刘湘明呢?”康小北提出自己第三个疑问,“我觉得这两个人有些问题,说话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而且言辞闪烁,他们俩又都有私家车,也未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是不是要再查查?”

    “你说得对,这两人确实有所隐瞒。境况不佳,婚姻不幸,生活上有诸多不顺,应该说有犯罪的潜质,派两个兄弟盯他们几天看看。”韩印肯定了康小北的意见,末了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但有秘密不一定会杀人。”

第十一章 地狱来电

    午夜,韩印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从枕边摸索出手机放到耳边,含糊地“喂”了一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手机里传出重重的喘息,声音缓慢而凝重,忽而完全静默了,但随即传出一阵低沉的呜咽声,那是一个女孩在轻声啜泣……

    韩印瞬间清醒过来,由床上坐起,屏着呼吸,急促地问道:“喂,喂,你是谁?说话啊,你是谁?”

    低吟的啜泣声依然由话筒中流出,韩印脑海里突然闪现一幅画面:昏暗的路灯下,街角孤零零的电话亭,女孩手持电话,泪流满面,瘦弱的身影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韩印正待追问,话筒里终于传出女孩沙哑的声音:“……帮我……帮帮我……帮帮我……”

    “你到底是谁?要我帮你什么?”韩印大声喊道,电话那边已是“嘟嘟”的收线声。

    夜,重归肃静。黑暗的房间,韩印呆坐床头。诡谲的电话,女孩的哭泣,仿佛只是一场梦。

    但,通信记录中分明显示出一个已接电话,是一个手机号码。韩印猛然醒悟,按下回拨键,一个毫无感*彩的女声传出:“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早会。

    通报排查进展,目前还未发现重点嫌疑对象。叶曦吩咐,各组继续依侧写报告深入细致进行排查,并再次嘱咐要拿捏好两案的分寸,避免浪费警力。

    散会后,韩印找到叶曦说了昨夜的恐怖电话,叶曦大为吃惊。待韩印继续道出有关“那双眼睛”的直觉,叶曦便震惊到无言以对。

    韩印把来电号码抄给叶曦,让她找技术科查一下,回头晚上碰个面,再一起研究研究。

    从古楼分局出来,韩印和康小北开车出发,今天的计划是走访尹爱君的同学——骨科医院的医生冯文浩,以及财经学院的老师王伟、薛敏夫妇。无奈这两个单位,一个位于城西,一个位于城东,恐怕大把时间都要浪费在路上了。

    大概10点多,两人抵达骨科医院。不巧,冯文浩正有一台手术在做,一直到中午才和他见上面。

    冯文浩是那种标准的“小男人”形象。个子不高,相貌白净,说话温柔谦卑,修养极好。刚做完一台大手术,他看起来神情稍显疲惫,但仍礼貌地将两人请到自己办公室。对于两人的讯问,基本上都有问必答,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他至今未婚,目前连女朋友也没有。提起元旦假期的活动,他说白天都在医院值班,晚上在家待着。他早年丧父,一直和母亲同住,母亲可以给他证明。未等韩印开口,冯文浩主动拨通电话,把母亲请到自己办公室来。

    冯文浩母亲保养得极好,相貌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母子俩长得很像,感情看起来也特别融洽。

    可能是担心儿子,母亲给儿子做过证明后,便找把椅子坐下,没有要走的意思。接下来回答问题,冯文浩显得有些拘束,给出的应答也是浮皮潦草。据他说:他毕业之后,除了和王伟、刘湘明偶尔有些联络外,其余同学都没接触过,女同学的近况就更加不清楚,也实在想不出谁会在日后成为杀人犯。

    韩印和康小北见此便只能告辞。

    快要出医院大门时,路过洗手间,两人进去解手。见有保洁工人在清理洗手台,韩印便顺口问了声冯文浩平日在医院的表现。

    保洁工连夸冯是好人,但犹疑了一下,又操着东北口音道:“他母亲那人不怎么地,特别挑剔,特别强势,冯医生在她手下干,老压抑了!”

    “你怎么知道他压抑?”韩印微笑着问。

    保洁工瞅了瞅门口,低声说:“我经常会看到冯医生在洗手间里发呆,感觉他宁愿待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办公室,有一次我还听到他在洗手间里抽泣。”

    听完保洁工的诉说,两人对视一眼,韩印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康小北也微微附和。

    桃林大学城位于城东近郊,是j市由20世纪末开始重点打造的新城区之一,城区内以高档社区和科研文化机构为主,集中了本市数所高校,财经学院也于几年前迁址于此。

    韩印和康小北在财经学院教师办,首先见到的是下午没课的薛敏。

    薛敏长得很漂亮,体态略显丰腴。面对讯问,她也想当然地认为,警方是想从她这里了解尹爱君当年在校的情况,同时对于询问她本人和丈夫的情况表示理解。

    “能说说元旦假期这几天,你和你丈夫王伟的具体活动吗?”康小北问。

    “当然可以!”薛敏几乎未加思索地说道,“本来和王伟商量1号去我爸妈家探望老人,后来给我妈打电话,我妈说很快就过年了别麻烦了,到时候和我哥我姐一起去吧。我一想可能是因为我父亲身体不太好,我妈喜欢清静,懒得招呼我们,便干脆和王伟出去逛了一天街。至于2号和3号,没什么特别的,我在家收拾收拾卫生,洗洗衣服,王伟是班主任,学校过完元旦很快就要进入期末考试阶段,他那两天一直在写期末总结和复习计划。我们俩基本上没怎么出门。”

    “王伟这段时期行为有什么变化吗?”韩印问。

    “正常啊,没什么变化。”薛敏爽朗地大笑一声说,“你们不会觉得爱君的案子和年初那个什么碎尸案都是王伟做的吧?怎么可能?他连杀鸡都不敢,更别说杀人了,就是看都不敢看一眼,他怎么可能杀人?呵呵呵!”

    等薛敏笑够了,韩印又问:“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夫妻感情最近出了什么问题吗?”

    “挺好啊!”薛敏扬着声音脱口说道,但犹豫了一下,又放低声音看似很实在地说,“其实也不能说有多好,和普通家庭一样,有时也会闹别扭,不过王伟脾气好,他总是迁就我。一般都是我发发脾气,他生会儿闷气,很快就没事了。”

    薛敏的应答滴水不漏,看不出可疑,韩印把话题从他们夫妻身上转到别处,“据说,你当年和尹爱君住在同一间宿舍?”

    “是啊!”

    “在她失踪后以及确认被杀害,你们宿舍的女生有没有行为比较异常的?又或者近年,你接触过的原来的同学中,有没有精神状况比较糟糕的?”

    薛敏想了想,神色忧伤地说出一个名字:“余美芬。”

    “余美芬”,这名字好熟悉。韩印快速在记忆中搜索,噢,对……

    “余美芬,她怎么了?”康小北插话问道。

    “当年正是美芬偷用电热炉煮面,牵连到爱君受处罚的。爱君失踪那几天,她很担心,后来她看到报纸上寻找尸源的启事,觉得上面说的很像爱君,便报告了老师。”

    “是余美芬最先提起要认尸的?”韩印问。

    “对。挺奇怪的,不知怎的,那天她会买份日报,她以前可从来不看的。”薛敏表情纳闷地说。

    “当日尹爱君负气出去散步,稍后余美芬是不是也跟着出去了?”韩印好像捕捉到什么,口气有些急促。

    “对啊。爱君走后不久,她也说憋屈,要出去走走。”

    韩印点点头,沉默片刻,示意薛敏接着说。

    “认尸后那段时间,美芬心情很不好,她觉得内疚,总是念叨要不是因为她,爱君就不会出去,就不会死之类的话。美芬刚来的时候是个话痨,很爱笑,但从那儿之后,她的笑容就少了,人也变得沉默了许多。”

    “大学毕业之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有。美芬老家在偏远农村,毕业后她不想回去,而且她当时正和冯文浩热恋,所以便留下来应聘到一家出版公司做编辑。”

    “什么?她和冯文浩是恋人关系?”康小北提高了声音问。

    “对啊!他们是一见钟情,刚到学校没几天,那时我们还什么都不懂,他俩就好上了。一直到毕业感情都很好。我们同学都看好他们。”薛敏突然话锋一转,脸上哀色更浓了,“但现实远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刚毕业那会儿,大家都忙着找工作,彼此联系不多。大概是一年后,突然有一天,美芬打电话,说想约我出去坐坐。我们找了一家咖啡厅,她脸色很不好,人也非常憔悴,那次我才知道她和冯文浩的恋情很不顺利。倒不是因为文浩,主要是他妈。文浩家庭条件虽好,但他妈对他的呵护和控制,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文浩第一次把美芬领回家时,他妈直截了当地对美芬说,她不会同意他们的婚姻,说美芬配不上文浩,还说美芬不是她心目中的媳妇之类的话。当时文浩的态度还是比较坚决,他天真地以为也许美芬有了他的骨肉,他妈看在孙子面上会同意他们俩结婚。结果当他妈得知美芬怀孕的消息,简直是疯了,到美芬单位大骂美芬是坏女人,不正经,勾引她儿子,用各种手段逼美芬把孩子打掉。美芬在本地没有亲人,又不敢和文浩说,只好找我倾诉,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尽力安慰她。那次见面一周后,我又接到美芬的电话,跟我说文浩妈突然同意接纳她了,她在电话里很兴奋,但我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果然没几天,美芬哭着打电话来,说文浩妈突然示好是为了骗她打掉孩子,孩子一打掉就变脸了,给她一笔钱,让她不要再纠缠文浩。后来,文浩妈通过国外的亲戚,为文浩在一家医学院办理了留学手续,并以死相逼文浩遵从她的安排。再后来,文浩无奈出国,美芬得了场大病,还患上忧郁症,工作也没法干了。她心灰意冷,决定回老家,临走前给我打了个电话道别,自此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随着薛敏的讲述,气氛有些凝重,对于余美芬的遭遇,韩印和康小北也甚为同情。彼此沉默一阵,韩印正待发问,走廊里响起一阵下课铃声,紧接着,一个成熟帅气的男子走进教师办公室。

    男人身材瘦高,面色温和,嘴角边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他腋下夹着书本,径直走到薛敏身旁,揽着她的肩膀,声音柔和地问:“这二位是?”

    不用问,这肯定就是王伟了。

    “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我叫韩印,这位是我的同事康小北……”韩印主动介绍自己和康小北。

    “这是我爱人王伟。”薛敏介绍道,说完颇为识体地站起身对王伟说,“你和警察同志聊吧,我出去一下。”

    王伟点点头,目送爱人走出办公室。

    随后,王伟也表现出相当配合的态度,对于自己元旦假日中的活动,以及他们夫妻之间的一些问题,都毫无避讳地给予应答。内容与薛敏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夫妻俩口供出奇地一致,像是先前排练过,韩印怀疑是刘湘明给他们打过电话了,所以他们有所准备。

    他们在遮掩什么吗?还是说的就是事实?假设他们夫妻二人有一个是凶手,那么另外一个会配合地给出假的证据吗?按道理应该不会,因为虽然两人表现得很恩爱,但薛敏在刚刚回答询问中,总是直呼丈夫的名字,而不是说“我老公、我爱人”等话,显然他们之间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亲密。

    “这夫妻二人的关系也许没有我们看上去那么好。”当汽车驶离财经学院时,韩印透过后视镜,望着身后挥手道别的王伟和薛敏凝神说道。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秘密不一定会杀人。”康小北学着韩印的口气,一脸深沉。

    “臭小子,学得够快的。”韩印笑笑,随即正色道,“派几个人从外围好好了解一下这对夫妻。”

    “明白。”康小北咬着牙说,“没想到,冯文浩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咱们现在是再回去摸摸他的底,还是先从外围调查一下再说?”

    韩印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去骨科医院,找冯文浩当面对质,看看他的表现。

    重返骨科医院,再次与冯文浩会面,韩印和康小北面色异常严肃。冯文浩亦感受到气氛有变,脸上勉强挂着笑容,一只手一直摩挲着衬衫袖口的扣子,看似有些局促不安。

    相视沉默片刻,康小北开门见山道:“为什么要隐瞒你和余美芬的关系?”

    “余美芬?”冯文浩身子蓦然一震,笑容僵硬下来,随即哀伤布满双眼。他张张嘴,但没发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双唇说:“我和她之间的事,应该和你们的案子扯不上丝毫关系,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说。”

    “有没有关系,由我们来判断,你的责任是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康小北语气稍显生硬。

    冯文浩长舒一口气,盯着康小北,视线空洞地说:“好吧,就算我没说实话,那又能说明什么?说明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杀人犯吗?”

    “说明你曾经说过的话不可信!”康小北针锋相对,“请再详细叙述一次,你从1月1日凌晨至1月4日早间的活动情况。”

    冯文浩眼神迷离着,显然已经被“余美芬”这三个字搅乱心神,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缓缓说道:“该说的,先前都跟你们说了,至于证明,你们可以问我的母亲,如果你们觉得她的话不可信,那就请你们拿出证据。”

    话到最后,冯文浩好像缓过神了,语气突然强硬起来。

    “你……”康小北瞪着眼睛,一时语塞,只好转头望向韩印。

    韩印看似不急于说话,冷眼注视着冯文浩,少顷,他轻扬了一下嘴角,说:“曾经夹在你母亲和余美芬之间是不是让你很痛苦?”

    冯文浩点点头,喃喃地说:“是,好在都已经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你这儿不痛吗?”韩印指指自己的胸口。

    “痛与不痛与你无关,更与你们的案子无关。”冯文浩冷冷地说。

    “告诉我,在你和余美芬的爱情结晶被打掉的那一刻,你是否感到伤心欲绝、痛不欲生?告诉我,在每一个寂寞的夜晚,当余美芬那泪流满面、心如死灰的面容,浮现在你脑海里,出现在你梦中,你是否会感到悔恨,感到羞愧?”

    泪水,夺眶而出!

    面对韩印的追问,冯文浩终于崩溃,泣不成声!但韩印并不想就此放过他。

    “你为你的懦弱感到羞愧吗?失去爱人、失去孩子让你感到绝望吗?你母亲的强势让你感到愤怒吗?你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母亲的错,对吗?”

    “不,我从来没有恨过我的母亲,我知道她一个人把我抚养成人经历过怎样的艰辛,她把一生中最好的时光都给了我,我又有什么不能为她舍弃的呢?而且我和美芬之间,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努力过,但是她拒绝了!”冯文浩颤抖着身子,激动地怒吼着。

    “什么?你是说,后来你和余美芬又见过面?”韩印一脸诧异。

    “对!回国之后,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冯文浩吸着鼻子,努力平息心绪,片刻之后,终于冷静下来,“我历尽艰辛,千里跋涉,到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找到美芬,祈求她原谅我和我母亲,希望能与她重归于好。可她对我很冷淡,眼神平静得可怕,我看不见恨,更没有爱。她对我说,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她便和我毫无瓜葛了。我劝她回到j市,承诺帮她开拓一份事业,就算做朋友,我也不想她委身于那个穷山村。但是她也拒绝了,她说她已经有了事业,她是村子里唯一的老师,她爱那些孩子……”

    辞别冯文浩,回程。

    车里一时无语,直到汽车驶回招待所门口,康小北才打开话匣:“我觉得冯文浩刚才的情感很真挚,不像是表演。”

    韩印点头,又摇头:“我相信他对母亲和余美芬的感情是真挚的,但我总有种感觉,他好像在掩盖什么。”

    “会是什么呢?”康小北问。

    “不知道,总之对这个人要做重点调查。”韩印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累了一天,没正经吃过东西,晚上吃点儿好的吧,想吃什么,我请?”

    “不、不了,你自己吃吧,我,我还有点儿事。”康小北盯着落地窗户,神情有些痴痴的。

    “哎,这是怎么了,不是你的一贯风格啊!”韩印戏谑一句,循着康小北的视线望去,发现吸引他目光的,是招待所前台的那两个女接待员,“噢,对美食不感兴趣,恐怕是对美女感兴趣了吧?”

    被韩印一语中的,康小北尴尬地收回视线,“呵呵”两声说:“一会儿,夏晶晶下班,我和她约好了出去逛逛。”

    “行啊!这么快就好上了?”韩印冲着前台边打量边问,“那两个女孩里,哪一个是夏晶晶?”

    康小北指向台子左边,一个身材瘦小、长相乖巧的女孩,说:“就是那个。”

    “不错,是可爱型的,你小子眼光不错。”韩印使劲看了两眼,打开车门下车笑着说,“既然你小子重色轻友,那我就自己吃点儿好的去。”

    “什么重色轻友啊,我这是给你机会,你可以约叶队一起共进晚餐,说不定你俩还能发生点儿故事。”康小北把头伸出车窗追着说。

    韩印走进旋转门,背冲康小北挥挥手,好像未听见他的提议。

    其实韩印听得非常真切,而且还真有些动了心思,反正自己正想与叶曦讨论案子,不如叫上她边吃边聊?

    韩印举着手机,瞅着叶曦的号码,踌躇不定。仿佛心有灵犀,手中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定睛一看,来电的竟是叶曦,韩印赶紧按下接听键……

    “你在哪儿,吃饭了吗?”电话里传出叶曦略带疲惫的声音。

    “刚进招待所,还没顾上吃东西,你呢,要不一块儿……”

    “我在你房间门口,买了几份小菜。”叶曦接着韩印的话说道。

    “等着,我这就上来。”韩印忙不迭地挂掉电话,奔向电梯。

    下了电梯,远远看见叶曦倚在房间门上冲自己微笑,韩印冲她扬扬手。

    等到韩印走近,叶曦笑了笑,柔声道:“开了一天的会,胃里空空的,想着你可能也没吃东西,买了几份我们当地的小吃给你尝尝。”

    “好啊,我正饿着。”

    韩印用房卡打开门,接过叶曦手上的餐盒,将她让进屋内。

    叶曦先洗漱一番,待韩印洗漱过后,叶曦已经展开餐盒,摆在小茶几上。果然都是当地特色小吃:盐水鸭、鸭血粉丝、狮子头、红烧排骨、牛肉锅贴、小笼包……

    吃饭时两人说话不多,但气氛也不沉默,两人时而会对视微笑,时而又会为彼此夹菜,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默契十足。

    饭毕,尽管韩印十分留恋刚才的氛围,但终归人家是来讨论案子的。他将白天调查的情况为叶曦做了详细的叙述,强调要对冯文浩做重点盯查。

    “冯文浩的成长经历和生活背景均在侧写报告范围内,职业也符合凶手的分尸特征。他有过挫败的感情经历,而且长年生活在强势母亲的控制下,生活极度压抑,虽然表面上表现出对感情的豁达以及对母亲的宽容,但并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变态杀手。”

    韩印顿了顿,表情异常郑重:“接下来我要说的这个人,对‘1??18’碎尸案非常重要,与‘1??4’碎尸案可能也有牵扯。这个人就是尹爱君的舍友,也是冯文浩的前女友——余美芬。”

    听韩印如此说,叶曦也紧张起来,皱紧了双眉,屏住呼吸,等着下文。

    韩印接着说:“当年正是余美芬的过失,惹得尹爱君负气外出,而稍后不久她也离开宿舍,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是前后脚外出的。另外,案发后提出认尸的也是这个余美芬,当日她破天荒买了份本市日报,在夹缝中看到尸源启事,然后汇报到学校,提出到警局认尸。还有一点,薛敏提到余美芬时,我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看过,仔细回忆,原来在卷宗里看过。卷宗记录显示,当年有学生目击尹爱君曾出现在青鸟路,而那个学生仍然是余美芬。据薛敏说,在尹爱君出事后,余美芬表现极为反常,性情也有很大变化,所以抛开‘1??4’碎尸案不说,这个女人在‘1??18’碎尸案中应该是个关键人物。”

    “你的意思是说,她很可能看到了最后接触尹爱君的人,也就是‘1??18’碎尸案的凶手?”叶曦一脸愕然。

    “有这种可能。”韩印重重地点头。

    “那她当时为什么不对警方说呢?”叶曦问。

    “不知道,也许她认识那个凶手,担心冤枉了他;或者是对凶手有某种好感;又或者胆小不想惹麻烦……”

    “那她和‘1??4’碎尸案又会有什么牵扯呢?”叶曦又问。

    “你曾经问过我‘1??4’碎尸案凶手有没有可能是女人?我当时说如果是女人的话,那她很可能具有某种精神疾病。一直以来,余美芬对尹爱君是满怀愧疚的,可能这份愧疚感压抑在她心底,让她承受了很大的精神折磨。而在她与冯文浩的交往中,又受到来自冯文浩母亲的压力,致使最终以分手结局,并打掉身怀多月的孩子。失去爱人,失去孩子,对她的人生更是一次毁灭性打击,她甚至为此患上忧郁症。所以从目前接触过的嫌疑人中,最有可能出现精神裂变的女性只有余美芬。”韩印又补充一句,“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虽然叶曦一直强调,整个调查的主旨是志在解决“1??4”碎尸案,但对于突然出现的“1??18”碎尸案的重大线索,她也必须重视起来,何况还有可能关乎“1??4”碎尸案。叶曦考虑了一下说:“看来我们有必要找出这个人,可她现在在哪儿啊?距冯文浩与她最后见面至今也有好多年了吧,我们要怎么找出这个人?”

    韩印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交给叶曦,说:“这是我向冯文浩借到的余美芬照片,同时也要了她老家的地址。我们分头行事,我去一趟她老家了解一下情况,你把照片复印分发到各分局、派出所,让他们帮助协查一下。如果她真与‘1??4’碎尸案有瓜葛,那她很可能出现在本市。”

    叶曦接过照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家里交给老付就行,我陪你去一趟余美芬老家,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要是出点儿什么差错,我可没法向你们学校和省厅交代。”

    叶曦的话让韩印心里暖暖的,但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笑笑。笑罢,正色道:“如果余美芬真的有精神疾病,那么一直莫名萦绕在我眼前的那双眼睛和骚扰电话或许是来自于她。”

    “对了,技术科查过了,骚扰电话来自一个临时号码,唯一的通话便是昨夜和你的通话。距离电话拨出最近的发射塔,位于第一个抛尸现场华北路附近。”叶曦说。

    韩印推了推眼镜,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也许她就是在那儿拨的。”

    叶曦也转过头盯着窗外,皱着眉头说:“咱们先不管骚扰电话是不是来自余美芬,假定打电话的人是‘1??4’碎尸案的凶手,那么她骚扰你的目的是什么?她又要寻求什么帮助?是故意装神弄鬼,想扰乱咱们办案的思路吗?毕竟现在变声器随处都能买到,电话里虽然是女声,但也可能是男的打的。”

    韩印点点头:“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不过从以往一些变态犯罪的案例看,也存在另外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凶手确实想寻求帮助。他厌倦杀人,也怀着深深的罪恶感,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又没有勇气投案自首。例如‘连环杀手黄永’,他放过最后一个受害人,并不是怜悯受害人的身世和祈求,而是他厌倦了杀戮,希望有人能报告警方阻止他;另一种可能性,则可能是一种托词。是变态犯罪人在为自己的连续杀人或者即将采取的杀人行为,寻找合理的解释。就好像说,好吧,我努力过了,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我杀人,不是我的错。”

    “既然她有你的电话号码,那么会不会是你曾经走访过的人?”叶曦问。

    “也,也不一定,她从别的渠道也能找到。”韩印咬了咬嘴唇,失神地说,“还有,我曾在尹爱君宿舍门口拿名片给保卫科长,不想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走了。”

    叶曦眨眨眼睛,说:“这还真够邪门的。”

    “是啊!这案子太乱了。”韩印深深地舒了口气。

    “还有更乱的。”叶曦目光突然收紧,神色凝重道,“虎王山的轮胎印迹比对结果出来了。”

    “什么车?”

    “省汽车集团出品的一款汽车。”

    韩印好像知道叶曦为何如此凝重了:“和小北开的是同款车?”

    叶曦点点头:“这款车在本市特别畅销,而且‘省汽’特供给局里600台作为警用车,所以不能排除当晚在你们之前出现在虎王山的是一辆‘警车’!”

    “如果是警车,大半夜的去虎王山做什么?会不会是组里的其他同事?”韩印问。

    “不会。如果组里其他人去肯定会向我汇报,而且组里只有我一个女的,虎王山的脚印却是有男有女。”叶曦斩钉截铁地答道,顿了一下,她抓抓头发一脸烦躁地说:“至于警车去做什么,与‘1??4’碎尸案有没有关联,我还真是一头雾水。”

    “你别急,也许根本就不是警车。”

    其实韩印说这话是怕叶曦上火,实际上是有些违心的。寻常百姓大半夜的怎么可能找到虎王山的抛尸地点,能够准确找到方位的应该有四种人——对当年“1??18”碎尸案持续关注的狂热分子、“1??18”碎尸案凶手、“1??4”碎尸案凶手以及警察。

    首先剔除“1??18”碎尸案凶手,因为在韩印看来,此案为单人作案。“1??4”碎尸案凶手肯定是“1??18”碎尸案的狂热分子,不排除个别警察也痴迷于该案,再结合轮胎印迹符合警车车型,那么当晚去虎王山抛尸现场的一干人等,身份是警察的可能性最大。关键是那几个警察去虎王山是出于好奇,还是去重温快感的?也就是说“1??4”碎尸案会不会就是他们做的?当然,在韩印的分析里“1??4”碎尸案也属单独作案,但,不是还有万一吗?万一韩印的分析全盘皆错,万一真的是几个警察作的案呢?而且从亲身经历“1??18”碎尸案的角度来说,警察也的确在这个范围内,所以“车胎线索”一定要查。关键是怎么查?尤其牵涉到内部警员的调查该怎么展开?

    虽然由于办案需要,局里和有关部门打过招呼,本市几家主流报纸对“1??4”碎尸案未做过任何报道,但各种小道消息早在社会上和网络上传开了。包括市里领导和寻常百姓对此案都是严加关注,而且由于调查一直未有任何进展,局里一些人对叶曦领导的专案组是颇多微词,此时再提出内部调查,恐怕阻力重重,而一旦消息走漏,谣言四起,外界对警界的质疑声可够市局领导喝一壶的,同样也会将叶曦逼入绝境。所以说,大范围高调的排查是不可行的,也是不可能的。

    相对沉默半晌,韩印狠狠心说道:“如果是警车,你准备怎么查?”

    叶曦失神地摇摇头,咬咬嘴唇说:“还没想好。”

    韩印思索了一下说:“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是内部警员,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技术科先前在用轮胎印迹比对车型,那么紧接着就要展开实际车辆的比对。出于心虚,他们可能会偷偷更换轮胎,而且为了不惹人注目,他们会到一些小的修配厂换旧的轮胎。这样一来,我们只要抽出一些人手,对一些小汽车修配厂进行排查即可。虽然范围也不算小,但是比起逐一排查警车要小得多,而且局里不会产生异议。”

    韩印又强调说:“最好找专案组以外你信得过的警员,切记要低调行事。”

    叶曦猛地抬头,脸上一阵惊喜,激动得一时无以言表。她心里很清楚,韩印在案子上为她提供了一个最恰当的排查策略,而且尤为贴心的是,这是他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结果。

    叶曦凝眸不语,眼眸中带丝钦佩,又含着盈盈的柔情……

    韩印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但又觉不舍,鼓起勇气还是迎了上去。

    一阵音乐传来,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韩印从裤袋里掏出接听,脸色突然大变,随即按下免提键,手机里传出一阵女孩的啜泣:“……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嘟嘟”的挂线声过去好一会儿,韩印和叶曦才缓过神来,对视着,叶曦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就是这个电话,装神弄鬼的电话?”

    韩印无声地点头,既而抬腕看看表,咬着牙说:“走,去华北路,揪出这只鬼!”

    夜晚行车十分顺畅,一刻钟后,两人来到碎尸残骸第一发现地——华北路。

    已是晚上9点多,霓虹灯灿烂,整条街熙熙攘攘,仍旧非常热闹。韩印与叶曦分立垃圾箱两旁,神情机敏地审视着来往人群。

    人群中,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轻松悠闲,有的专注于美食,有的在向身旁伴侣撒娇。韩印的视线从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庞上掠过,蓦然定格在对面的肯德基。

    那面茶色玻璃橱窗后面隐藏着什么?是那双眼睛吗?对,就是那双眼睛,韩印已经感觉到视线的相碰。他冲叶曦招招手,快步穿过人群向肯德基走去。叶曦紧随着韩印走进店内,里面客人不多,窗边的座位是空的,但桌上遗落的一瓶矿泉水显示这里刚刚有人坐过。环顾四周,发现一个侧门,韩印快速冲向侧门追了出去。

    叶曦叫住一位保洁员,指着窗边,问:“这儿刚刚有人坐过吗?”

    “对,有。”保洁员答道。

    “什么样的人?”叶曦又问。

    “好像是女的。”保洁员模棱两可地回答。

    “好像?”叶曦有些不解。

    “她戴了顶帽子,帽檐儿挺宽,看不清楚脸,身材瘦瘦的。”保洁员解释过后,又大大咧咧地说,“不过我也没太在意看,这店里每天人来人往,像她这种不消费、只坐着看书发呆的小年轻特别多。”

    叶曦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去忙了,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证物袋,将矿泉水瓶装了进去。

    此时韩印已经由侧门返回,气喘吁吁地走到叶曦身前,摇摇头说:“没追上,让她跑了。”

    叶曦扬扬手中的证物袋:“带回去验验dna,看看到底是人是鬼。”

    韩印点点头,“嗯”了一声。

第十二章 强行征调

    愤怒的人永远得不到救赎,他们只能诅咒,喊叫,在无尽的深渊里咆哮!

    ——但丁

    余美芬的家乡位于邻省h省偏远山区,距离j市有800多公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为了节省时间,局里特批给叶曦一辆越野吉普。两人先由高速公路行车六个多小时到达h省l市,再由l市向所属d县进发,到达d县还要再开50多公里才能抵达目的地柳树镇。但这50多公里多是崎岖山路,几乎是一路颠簸的,直到傍晚时分,才看到小镇的影子。

    两人先到镇上派出所查了户籍,确实有余美芬这个人,户籍于1995年转出去后,便未再迁回。两人一合计,估计余美芬的户口和档案还存放在j市的人才交流中心。

    原户籍显示,余美芬住在柳树镇辖区的金刚山村。金刚山村因金刚山得名,在小镇的北部,距离镇中心10公里左右,村子坐落在山的背后,没有公路,全是羊肠小道,只能徒步,一个来回要将近八个小时。山路艰险,且夜里有野兽出没,派出所方面建议他们在镇上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当地派出所安排一位40多岁姓刘的警官负责协助两人办案。刘警官在小旅馆为两人安排了住宿,又张罗来一些吃的,嘱咐他们吃完东西后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好赶山路。

    叶曦上午走前,已将工作布置妥当,命康小北调派人手24小时对冯文浩进行跟踪监视。康小北怕出闪失,干脆自己亲自上阵。

    整个白天,冯文浩都窝在医院里没踏出半步,下班之后驱车载着母亲直接回到住处,看样子这哥们儿除了工作,便是宅在家里。

    冯文浩母子住在离医院不远的一个高档封闭社区里,出入口均有保安把守,还配有摄像监控系统。康小北找到保安值班人员,亮明身份,想要查看1月1日到4日的监控录像,可惜的是,该小区的录像资料只保存一个月,1月份的已经被覆盖掉。

    康小北和保安打过招呼,将车停在冯文浩所住的单元楼前停车位。大概7点多钟,杜军结束手头上的工作前来支援。他带来些吃的,两人吃完,轮换着睡会儿觉。

    康小北让杜军先睡,他来盯上半夜,累了一天的杜军很快呼呼睡去,康小北便拿出手机和女朋友短信聊天。

    康小北和夏晶晶的恋情进行得很顺利,像他们这种刚刚确认恋爱关系的,总有说不完的情话,聊着短信,不觉已近午夜,康小北与夏晶晶才依依不舍地道别收线。

    楼内各家的灯光早已熄灭,小区里一片宁静。发黄的路灯下,绿树掩映,流水淙淙,康小北心旷神怡,丝毫没有睡意,但转瞬,又顿觉失落——做警察的恐怕一辈子也买不起这种小区的房子啊。

    康小北正兀自惆怅,楼道里感应灯突然亮了,冯文浩的身影由门内闪出。

    他穿着黑色夹克,双手插兜,紧缩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向小区门口走去。

    康小北正纳闷冯文浩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也不开车。冯文浩已经在小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康小北赶紧推醒杜军,发动车子追出小区。

    午夜跟踪,视线开阔,不会跟丢,但也容易暴露,康小北始终保持着五十多米的距离,不紧不慢跟在出租车后面。

    一刻钟之后,出租车在新界口广场边停下。冯文浩下车,犹豫了一下,走进广场,在休憩木座椅上坐下。他看似悠闲地四下张望,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在看风景。

    “大半夜的,他跑这儿坐着干吗?是要选择下手目标,还是在耍咱们?”杜军揉着惺忪的眼睛问。

    康小北摇摇头,也一脸纳闷。

    冯文浩坐了一会儿,抬腕看看表,终于站起身,溜溜达达地走出广场,向着对面的万大电影城走去。

    走到万大电影城门口,他停下来,又看看表,此时电影城几扇大玻璃门突然打开,一股人潮从里面涌出。

    “坏了,这小子准是发现咱们了,想要混到电影午夜场散场的人群当中甩掉咱们。”康小北嚷了一句,急忙推门下车,向人群跑去。跑出不远,又回头叮嘱随后跟上的杜军,“午夜场多为结伴观影的,要注意单个身影,还有,发现目标盯着就是了,不要打草惊蛇。”

    两人分头在人群中找了一大圈,冯文浩已然踪影全无。在广场边碰头,康小北下意识向南面瞥了一眼,只见冯文浩的身影在一家酒吧门前晃了一下,又消失了。

    康小北抿嘴笑了笑,讥诮道:“他妈的,到酒吧泡妞*,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

    “你看到他进酒吧了啊?”杜军循着康小北的视线问。

    “嗯,行了,知道他在哪儿就成,咱就守株待兔吧。”

    在车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冯文浩先前进去那家叫作“曼莉”的酒吧门口,冯文浩却一直没有出现。杜军有些沉不住气,说:“他认识你,你在车里坐着,我进去瞅瞅。”

    康小北想了一下,点点头表示同意。

    杜军下车,使劲将头发向后捋了捋,梗着脖子晃进酒吧。

    午夜刚过,酒吧里正是最疯狂的时刻,**的舞曲震耳欲聋,男男女女凑在一起,用力晃着脑袋,一副很high(兴奋)的模样。

    杜军也摇头晃脑地转悠了一圈,但没看见冯文浩的影子。他有些急了,拨开身边人群冲进卫生间,麻利地推开所有大便间的门,仍然没发现冯文浩的身影。杜军意识到出了问题,从卫生间出来,一把拽住刚欲从身前经过的服务生,大声问酒吧是否还有别的出口。

    服务生朝卫生间旁边指了指,杜军看到一个不起眼儿的小门,上面悬挂的绿色灯箱写着“安全出口”四个大字。

    杜军冲过去,推开门。门外是一条黑漆漆的小巷,空荡荡的哪儿还有人影。他掏出手机,拨通康小北的电话,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这小子从后门跑了!”

    “等着!”康小北吼了一句撂下电话。

    不大一会儿,康小北赶到酒吧后巷与杜军会合,虽然希望不大,但两人还是决定在周围仔细搜索一番。

    j市是一座古城,近些年发展迅速,现代化时尚建筑和繁华商业区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但旧时遗迹并未就此磨灭,幽静弄巷、古旧院落、平房民居,仍然散布于高楼大厦背后。这酒吧一条街的背后,便有大量的民房、旧楼和小院出租。如果冯文浩此时已经隐蔽其中,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现身了。

    康小北和杜军搜索未果,商量还是回到冯文浩居住的小区守着。凌晨4点左右,冯文浩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两人视线中,他从出租车上下来,显得神采奕奕,走路的腰板也比先前挺直许多。

    权衡了一下,两人并未贸然上前质问,而是待冯文浩走进小区之后,发动车子追上他刚刚所乘的那辆出租车。

    据司机说,冯文浩打车的地点在酒吧后的一个街口。这样看来,冯文浩可能在那些出租屋中有一个窝。康小北心头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冯文浩消失的两个多小时里究竟做了什么?难道天亮之后又会出现一具尸体吗?

    清晨,6点刚过,刘警官开着所里的车载上韩印和叶曦来到山脚下。三人下车,开始向山上进发。

    此时,太阳还未升起,山间灰蒙蒙的,寒气很重。虽然听从刘警官劝说,两人穿上警用棉服,但仍觉阴冷异常。两人缩着身子,紧盯脚下崎岖的山路,跟随刘警官蹒跚前行。

    行路一个多小时后,久疏运动的两人已是气喘吁吁,步伐也变得越发沉重。叶曦终归是女孩子,顶不住了,提议小憩片刻再走,韩印也举双手赞同。山路行走经验丰富的刘警官劝两人还是坚持一下,早间山里气温低,一坐下,身子凉了,容易感冒,而且很难再迈动步子,还说他们现在正处在运动极限状态,迈过这个坎,身子就会轻松起来。

    在刘警官的鼓励下,两人咬牙坚持。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刘警官讲起金刚山的典故。

    “据传,在远古时候,金刚山原是沧海一隅,波涛汹涌,巨浪滔天。周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后来,龙王派一白龙来此地镇守,白龙到此地,前几年勤奋工作,及时行雨,此地便风调雨顺,百姓安乐。可时间一久,他便居功自傲,成天睡觉,不思行雨,成了一条懒龙。几年下来,周围大旱,土地干裂,五谷不生,百姓深受懒龙之害。玉帝得知白龙行径,大为恼火,便从远处移来金刚台压住白龙,并在四周定下四根龙王桩,以此定住金刚台。金刚山山高势险,易守难攻,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战国时期……”

    刘警官绘声绘色的讲述,成功地让两人忘却了身子疲累,脚下轻快许多。大约两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山顶。

    站在山顶,天空仿佛触手可及,蓝天白云下,层峦叠翠、绿树碧水,盛开的杜鹃花,红艳艳遍布山野。俯视半山间,一条条犹如长龙的绿色梯田,波澜起伏,错落有致。再往下看,隐约可见数十间黑瓦土砖民房,形态大小,如出一辙。

    刘警官介绍说:金刚山村世代以种茶为生,那些绿色梯田是茶树田。现在是3月中旬,正值采摘春茶时节,估计村民都在田里忙着。还说,村里没有学校,只是个办学点,主要是给一、二年级的小娃上课,大一点儿的便都到山前上寄宿小学。他倒是在办学点见过一个年轻女老师,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韩印和叶曦要找的人。

    身系任务,面对如此美景,两人也只驻足片刻,便继续赶路。

    下山相对省力,不到一小时,三人已近身茶田,果然有大批村民在采茶。看起来村民和刘警官都很熟络,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和刘警官打招呼。

    刘警官应着,走到一个包着白头巾、身材纤瘦的中年女人身前,问:“村长呢?”

    那女人冲所长身后的韩印和叶曦打量几眼,说:“在村里给娃们上课咧。”

    “村长上啥课,不是有一个女老师吗?”刘警官问。

    “你说俺侄女美芬吧,她出村了。”女人说。

    “余美芬出村了?什么时候?”韩印和叶曦忍不住齐声问。

    女人又瞅了韩印和叶曦几眼,转头问刘警官:“这两个是?”

    刘警官刚要回话,叶曦使了个眼色,抢着说:“我们是余美芬的大学同学,到附近出差,顺便过来看看她。她什么时候出的村?”

    “去年国庆节之后走的,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了。俺这村子联系不方便,不知道美芬现在在哪儿、过得怎么样。”女人脸上现出些忧色。

    “她走时没说去哪儿吗?”叶曦又问。

    “没。”女人摇摇头,旋即嘴里“啧啧”两声感叹道,“还是城里好,你看这姑娘生得多水灵,不像俺家美芬……”女人有些哽咽,“这么多年美芬过得太不容易了,她爹妈一直有病下不了田,她干着农活,还得管着村里十几个孩子,到现在也没说成婆家。前年、去年她爹妈相继去世,治病和下葬花了不少钱,欠下好多饥荒。孩子没办法,这才决定出村挣钱,说是这几年写了一些书稿,拿出去卖了再回来。”

    “她离开村子前,精神状况怎么样?”韩印问。

    “不太好,经常恍恍惚惚的。”女人说。

    韩印和叶曦对视一眼,转头安慰女人几句,又冲刘警官使了个眼色:“既然美芬不在村里,那我们就不进村了,还是回去吧。”

    虽然对余美芬可能不在村里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但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未见到目标人物,叶曦和韩印还是有些失落。不过此行还是有些收获的,证明了余美芬的精神状况堪忧,以及知晓了她出村的具体时间。余美芬出村后不久,碎尸案便在j市出现,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中存在着关联。

    下午2点左右,刘警官载着二人回到镇上。韩印和叶曦到派出所取车,与所长以及刘警官道别后,便即刻返程。

    一路高速行驶,在l市区内稍作停顿,给汽车加满油,吃了点儿东西,两人又继续赶路。

    汽车驶上高速公路的时候,叶曦接到来自j市市局领导的电话,指示她立即将韩印送往t市,去协助当地警方侦破一起重大系列杀人案。叶曦对领导的指示很是不解,“1??4”碎尸案目前正处在胶着阶段,此时为何要将韩印拱手让给别的单位?更何况,韩印只是作为顾问身份协助j市办案的,市局有什么权力调派人家?即使真的要调派,那是不是应该征求一下人家的意见?叶曦的火腾地一下就冒出来了,可还没等她发火,电话那头的局领导强调,这是“部里”的决定,她也只好压下火无奈地表示服从。

    t市同属h省,与l市相邻。在这座城市南郊的一个叫作太平镇的小镇上,多年以来一直隐藏着一名连环杀手,迄今为止他已经制造了11起血案,造成重伤3人、致死8人的恶劣后果。鉴于案情特别重大,该案于近日被列为“部里”1号督办案件,部里特意委派一个由多名刑侦专家组成的顾问组,赶往太平镇指导当地专案组办案。由于该案凶手异常狡猾,在长达九年的作案当中,竟然未留下任何物证痕迹,案件中幸免遇害的被害人也无法提供凶手的相貌特征,这就意味着案件的侦破只能从凶手的行为特征上入手,所以部里希望能有一位犯罪心理学专家加入顾问组。但相关专家目前都正在执行部里委派的重要任务无法分身,部里只好把眼光放到地方,于是几日前在j市虐杀儿童案中表现出色的犯罪心理学家韩印,便进入部里有关领导的视线。

    部里领导向j市方面了解韩印的情况,j市方面表示韩印来自北方一所警官学校,目前是应邀以顾问身份协助侦破一起杀人碎尸案。随后,部里领导了解到韩印已经对碎尸案做出了分析报告,并且帮助j市警方制定了一系列侦破策略,便提出暂时借调韩印一段时间。这显然有些强行征调的意味,j市方面虽有些不大情愿,但也只能表示同意放人。而且,他们认为针对韩印制定的一系列策略部署下去,依靠自身的能力也完全能够将案件侦破。

第十三章 死亡之径

    接近傍晚,车子驶入太平镇,韩印和叶曦便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才刚擦黑,马路上便鲜有村民的身影,倒是不时能看到大批警察和协警在路上执勤,偶尔竟然还能看到全副武装的特警,好像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劫难,一种异常紧张的氛围正在小镇上弥漫着。

    韩印通过当地派出所找到专案组驻地与顾问组会合,叶曦则连夜返回j市。

    专案组为韩印安排了房间,将所有涉案资料提供给他,冀望他能在最短时间内,对凶手做出有效判断。

    此案最早发生在2004年。当年3月2日零时,一名16岁少女在回家途中,被人用尖刀刺中后背,当场死亡。案发仅仅间隔5天,一名24岁女青年在下夜班回家途中,同样被人用刀刺中后背,总计4刀,所幸抢救及时,她成了系列杀人案三个幸存者之一。紧接着,同年4月22日和7月11日,又有两名女青年在深夜被同一把单刃刀杀害。前者29岁,腹部被捅两刀;后者23岁,背部有8处刀伤。

    第5起案子发生在2005年12月27日深夜,一名30岁女工被凶手尾随,由背后连捅7刀身亡。此后凶手突然消失了,直至2010年5月6日晚凶手第6次作案,死者为31岁的女工。她的尸体被凶手抛弃在一拆迁废弃的锅炉房中,其下体裸露,腹部有数处刀伤,脸部有多道划痕,左侧*、右侧*被割掉,随意扔在地上……

    时隔一年左右,也就是2011年5月31日深夜,凶手第7次作案。被害人为19岁女青年,其胸腹部和背部共中7刀身亡。同年11月15日晚,一名37岁的女工回家进门时,被尾随而来的凶犯连刺胸腹部数刀,当场死亡。

    第9起、第10起、第11起案件,集中发生在2012年2月8日、2月12日、2月24日,被害人其中之一为25岁无业女青年,胸腹部有数处刀伤,当场死亡;另外两人为21岁和19岁的青年女工,她们都因抢救及时,幸运地存活下来。

    11起案件,凶手目标多为容貌年轻、穿着艳丽的女性,手法干净利落,作案后迅速逃离,因此作案现场未发现任何可以联系到凶手的证据。唯一可以判断的是,凶手应该就生活在作案区域范围内,因为11起案件发生的区域未超出1公里。

    太平镇为h省产煤重地,全省最大一家颇具历史的国营煤矿厂便建在案发区域不远。案发区域所居住的一部分为当地村民,一部分为该厂的职工和职工家属。在住总人数在3000名左右,男性为1800名左右,由于人数众多,不可能一一深入调查,专案组只能有重点地进行排查。

    自2004年年底,t市警方便针对该案组建了一个专案组。从凶手只以女性为目标,并从只伤、只杀、不抢、不奸这些案件特征上分析,专案组认为:其作案动机很可能是仇恨女性,或者因性功能不足而产生的变态释放*的行为。由此进一步分析,凶手童年有可能遭受过母亲的虐待或者背叛,或者有多次恋爱失败的经历,又或者婚姻遭受过挫折,家庭不正常,等等。另外还推测,凶手目前可能是单身,应该是单独居住,没有固定工作,很少与人交往……但专案组在具有这些特征的嫌疑人当中,并未发现凶手。

    引起韩印注意的是,案件资料中还提到,凶手曾经给警方邮寄过三封信。第一封是在2006年年初,也就是距离他第5起作案后不久。由于当时社会上风传凶手极度仇恨女性,他在信中澄清道:事实上,我不仇恨任何女性,对于女性甚至是妓女,我都一直保持着一份尊重。也许那些女孩遇上我,或者我找上她们,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何要伤害她们。

    第二封是在他2010年重新作案后不久,他在信中写道:几年前的那一刀,从此家禽变野兽。我深刻体会到,家禽变野兽易,野兽变家禽难!

    第三封是在本年最后一次作案后,他在信中嚣张地写道:我是学生,警察是老师,我就是要出道题考考你们这些老师!

    ……

    随着对案件细节的审阅,韩印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些影像,但他并不急于下判断,他想要实地勘查一下案发现场。

    夜已经很深了,正是凶手通常作案的时间,这个时候去现场走访,也许可以跟凶手感同身受。韩印不想打扰专案组,决定到镇派出所找值班民警引路。

    此时的派出所还是一副紧张忙碌的景象,据说是因为中午镇上有一名中年妇女失踪了,所以全所紧急加班,不过目前还未找到该妇女。韩印对所长说了请求,所长爽快地派了一名对案发现场特别熟悉的民警协助韩印。

    案发区域为太平镇镇中心以南一个叫作吴家坡的地方,相对而言,该区域是整个镇子低收入者居住最为密集的区域,总面积有1.5平方公里左右,密布着几百间平房。房屋之间距离很近,形成狭窄的胡同。胡同有上百条之多,宽度只有两米左右,曲里拐弯,纵横交错,且大都没有路灯,夜晚便漆黑一片,非常易于凶手埋伏和躲藏。可以说,复杂的地形也是凶手作案屡屡得手又能够成功逃脱的原因之一。当然,他必定要非常熟悉当地的地形。

    韩印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崎岖不平的小路上,小路两旁堆积如山的垃圾随处可见,住宅区内飘散着阵阵的腐臭味。在民警的引领下,韩印逐一走过所有案发现场,对于本年度最近发生的三起案发地,韩印观察得格外仔细。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戴着白手套,提着证物袋,用手电在现场周围的各个角落里搜寻着,甚至连垃圾堆也不放过。这让陪同的民警很是不解,一直不住地询问韩印在找什么?韩印只是笑笑,并不搭腔。

    终于在第9起案件的现场,他有所收获。案发现场是一个胡同口,对面是一棵大杨树。韩印在杨树背面的一个垃圾堆里发现了一团卫生纸,卫生纸好像被糨糊样的东西粘在一起。

    见韩印捡起卫生纸,放到证物袋中,民警上来打趣:“这一晚上,你就在找这破纸啊?你要它干吗啊?”

    韩印封住袋口,笑笑说:“现在没什么用,不过将来有可比对的dna样本,也许就用得上了。”

    “你是说,这纸上很可能沾的是凶手的唾液或者*?”民警反应很快。

    韩印点点头:“有这种可能,不过还只是猜测。”

    民警使劲盯着证物袋看了几眼,说:“你的视角倒蛮独特的,先前可没人找过这些东西。”

    韩印再次笑了笑:“行了,咱们回去吧。”

    回到驻地,韩印将在现场采集到的卫生纸交给专案组。由于镇上没有能力检验dna,专案组方面立刻安排人手,连夜将证物送到市局法医科进行检验。虽然目前没有可比对的样本,但如果能证实卫生纸上沾的确实是*,则说明凶手很可能回到作案现场*过,那就意味着他的作案动机确与性压抑有关。

    次日,在专案组的安排下,韩印见到最后一起案子的被害人。她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在家中再疗养些时日,便能完全康复。

    对于韩印的询问,虽然她非常配合,但所能提供的都是先前专案组已经掌握的信息。这不出乎韩印所料,他提出见见这位有幸存活的被害人,必然有他的用意。

    他希望对她做一次“认知谈话”。在完全放松的环境下,利用心理暗示引领被害人回到案发当时的场景,通过启发和描述让被害人回忆起曾经因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自动删减和隐藏的一些记忆片段。此种方法韩印曾经成功地运用过,并取得了良好的结果。

    果然,由此方法,被害人回忆起,当时她闻到凶手身上有“很重的酒气”。

    从被害人家中返回招待所,韩印接到通知,l市局法医科传回来的消息确认了手纸上沾的是*,遗憾的是纸上的指纹遭到*的破坏,无法完整提取。专案组方面对“*”这一信息能否联系到凶手身上持谨慎态度,毕竟还有诸多可能性,但韩印不那样看——作案时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很可能重回作案现场*……凶手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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