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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档案3全文阅读

作者:刚雪印     犯罪心理档案3txt下载     犯罪心理档案3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投毒悬案

    蒋青山脾性倔强,不好相处,真正结交的朋友并不多,加之退休后无官无权,与外界互动就更少了,所以家中座机和手机使用频率不高,基本限于跟亲戚之间的通话;打得比较多的还有订餐电话,对案件侦破来说毫无价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艾小美非常细致地“解剖”了蒋青山的电脑,在硬盘中恢复了一些删除过的图片、文字和影像数据等,均没发现可疑点。好在蒋青山未删除网页浏览历史记录,艾小美得以从中窥探他的网络足迹。不过局限性就在于,通常浏览器对浏览记录默认的保存时间只有20天,电脑登录记录显示,蒋青山最后一次使用电脑是5月14日,以此往前推,浏览记录只保存到了4月25日。

    虽然只有短短的20天,但工作强度也不小,为避免遗漏任何线索,艾小美必须逐条翻阅,用时整整一个上午,才终于将所有网页过了一遍。她总结了一下:蒋青山与大多数上年纪的男人一样,喜欢浏览军事、体育和时政要闻,出于职业喜好,对一些有关刑事案件的新闻报道格外关注,而其中出现最多的便是有关“铊”的网页。艾小美知道铊是一种金属元素,其化合物有毒,人体摄入后对神经系统和消化系统有极大损害,摄入剂量大或治疗不及时会导致死亡。相关刑事案件,最著名的莫过于发生在1994年首都某名牌大学的投毒案,该案由于相关证据被销毁,所以至今仍未查出真相,成为一宗颇为引人注目的悬案,多年来被媒体广泛报道。

    种种迹象显示,蒋青山应该是无意中翻到一篇几年前报道那起投毒案的新闻,引起他极大的兴趣。因为从他的浏览记录中,艾小美看到多个报道那起投毒案的网页,并且被他收藏到浏览器的收藏夹中;同时,蒋青山还搜索并浏览了一些有关铊元素的科普网页,包括铊元素的保存、铊中毒的症状、硫酸铊以及三氯化铊这些含有铊元素的化合物科普介绍……而发生这一切的时间点正是4月底5月初,让艾小美不由得觉得这也许就是蒋青山对张队所说的“大案子”!但不清楚的是,他是想要单纯地做些研究,还是私自准备着手追查投毒悬案的真相?

    另外,艾小美还从历史记录中发现,蒋青山搜索并浏览了明珠理工大学和明珠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官方网站,并着重关注了明珠理工大学化学系以及明珠市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的网页。相信蒋青山对这两个单位感兴趣,一定也跟铊元素有关,不过尚不知道他是否已经与学校和医院有过实质性的接触。

    韩印听了艾小美的分析,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以蒋青山从事刑侦工作几十年的阅历,他应该很清楚调查那起投毒悬案的难度——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理智点分析,他可能只是出于兴趣想要做一些资料搜集和研究而已。但问题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究竟发现了什么,会让他惹上杀身之祸呢?韩印决定循着蒋青山调查的脚步,去寻找问题的答案。

    明珠市从一本到三本有三十多所高等学府,其中化学系最有名的当属明珠理工大学。韩印认为蒋青山特意浏览该校化学系网页,也许是想看看系内主要负责人的情况,为日后走访提前做些准备。随后在学校保卫科的协助下,韩印直接见到了系主任,也证实了他刚刚的猜测。

    “噢,又是警察?你们前段时间来人找过我了,你也是想咨询有关铊元素的问题?”见韩印亮出警官证,模样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系主任一脸诧异,主动提起蒋青山的到访。

    “您说的是这个人吗?”韩印拿出一张蒋青山的照片让系主任确认。

    “没错,就是他!”系主任指着照片说,“他说他姓蒋,以前是你们刑警支队的负责人,现在退休了,但还在队里任顾问。”

    “他问您什么了?”韩印没揭穿蒋青山的“顾问”身份。

    “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系主任眨眨眼睛,回忆了一下说,“他问我们实验室里有没有存放含有铊的化合物,我说当然有了;接着他又问都有什么人能接触到,我跟他说系里差不多每个专业都有实验课,所以系里的师生大概都可以接触到;最后他问铊元素化合物的存取是否严密,我说近几年这方面要求非常严格,有专人管,领取必须登记,但以往比较随便,很容易就可以获取到。就问了这三个问题,然后他就走了。怎么,他身份有问题吗?说实话,虽然他没出示证件,但我印象里好像在报纸上看过采访他的新闻报道,还附有照片,跟他很像,所以才接待了他。”系主任最后补充说。

    “跟他的身份无关,至于其他……我们有纪律,不好跟您详细说,总之感谢您的配合。”韩印迟疑了一下,接着叮嘱道,“还请您对我们的谈话保密,以免流传到社会上,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这个我懂!”系主任明事理地应道。

    离开理工大学,韩印马不停蹄,第一时间赶到明珠市第一人民医院。

    像刚刚一样,他也是径直来到神经内科,找到科室主任,但这次没有先前那么顺利,科主任否认蒋青山造访过,还表示压根就不认识蒋青山这个人。

    韩印从主任室出来,在走廊里边走边自言自语:“按道理,蒋青山既然去了理工大学,应该也会来医院。他浏览神经内科的网页,难道不是在找科室负责人的信息,而是因为这里有他打过交道的人?”

    正低头琢磨着,韩印听到身边响起一阵咯咯的笑声,他扭头瞥了一眼,是护士站里几个小护士正在聊天,其中一个不知道被什么话题逗得忍不住大笑。他返身回来,拿出蒋青山的照片,冲小护士们问:“你们有谁见过这个人?”

    “没见过……没见过……”几个小护士凑到照片前纷纷摇头说道。韩印有些失望,正待收回照片,其中一个小护士突然大大咧咧地指着刚刚走进护士站的一个看起来年龄比较大的护士说:“我们几个都是倒班的,平常不一定都在,张姐是常白班,你问问她吧。”

    听了小护士的话,韩印赶紧把照片伸过去,被称作张姐的护士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然后狐疑地打量韩印几眼,谨慎地说:“你是干什么的啊?干吗打听这个人?”

    韩印一听这话,有门啊,赶忙把警官证亮出来:“我是警察,你见过他?”

    “是啊,大概5月初吧,这个人来科里找原来的老主任冯兵,正好被我碰见了,我跟他说冯主任退休了,他看起来很意外,有点不相信我的话,说医院网站上还挂着冯主任的照片,我跟他解释说冯主任是两个月前才退的,估计是医院网站还没更新!”张姐看到韩印是警察,态度立马放松了,滔滔不绝地说道,“然后他就说他是冯主任的老朋友,不过很多年没联系了,想去看看冯主任,问我要他的电话和家庭住址,我看那老头面相挺正派的,不像骗子,就跟他说了。”

    “那麻烦你也给我写一下吧。”韩印指着小本子和笔。

    张姐麻利地从小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写好之后递给韩印,神色带些感伤地说:“给你地址也找不到冯主任,他去世了,追悼会我们都参加了!”

    “什么?去世了!”韩印一脸惊讶,忍不住提高声音,又扬了扬手中蒋青山的照片,“是在这个人来打听他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张姐答道。

    韩印与一干护士道别,又找到医院人事科,问了下冯兵的工作表现。人事科方面表示,冯兵在医院工作近35年,为人正派,技能突出,在领导和同事之间有着不错的口碑……随后,韩印对人事科方面的配合表示感谢,临走前又顺嘴问了一句有关医院保存病历时长的问题,人事科方面表示,门诊病历会保存15年,住院病历保存期则翻倍达30年。

    走出医院大门,韩印顿了几秒,随即掏出手机拨通张队的电话。一来,对他这个外地人来说,居民区并不像医院和学校这种公共场所那么好找,如果有张队指引,可以节省时间;二来,他觉得有必要当面和张队交流一下蒋青山与冯兵之间牵扯的情况。

    很快张队开车来到医院接上韩印,没过多久两人便顺利找到冯兵的家。

    开门的是家中小保姆,两人亮明身份后被让进屋,看到客厅一侧的墙上挂着冯兵的遗像。冯兵的老伴头发稍显凌乱,气色憔悴,身子畏缩在沙发里,整个人似乎还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之中,听小保姆说两人是警察,才勉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为避免过分打扰老人家,韩印递上蒋青山的照片,开门见山地问道:“这个人来过您家吗?”

    “噢,来过,我记得大概是五一前吧!”冯兵的老伴接过照片,从身前茶几上拿起老花镜戴上,仔细看了几眼,哑着嗓子说。

    “麻烦您详细叙述一下当时的情形可以吗?”张队从旁插话道。

    “那天是我给他开的门……”冯兵的老伴扭头盯着墙上的遗像,逐渐陷入回忆,“他说他姓蒋,问我老冯在不在家,当时老冯在书房里,大概听到我们说话,就自己出来了。那人看见老冯,很热情地打招呼,报上了他的名字,具体我记不得了。他看老冯愣在原地没认出他来,便紧跟着提醒说他以前在刑警队工作,多年前和老冯打过几次交道。老冯端详了一阵,点点头说有点印象,便请那人落座,吩咐小保姆沏茶,但那人随即表示想和老冯单独谈谈,老冯便把他带到书房。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两人出来,那人冲我道了声别就走了。”

    “走的时候什么也没交代吗?”韩印问。

    “我想想啊……好像说了句……”冯兵的老伴皱着眉头,用力思索了一会儿,“对,老冯送他到门口时,他转头冲老冯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原话我说不出来,大概的意思是说,他就是来确认一下什么东西,之后的事情让老冯不用管了什么的。后来我问老冯他到底来干吗,老冯轻描淡写应了我一下,说他是来问一个以前的病号的事,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

    “那之后冯主任的情绪有什么变化吗?”韩印跟着又问。

    “好像有点郁郁寡欢,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跟那姓蒋的来家里有关。”冯兵的老伴具体解释道,“那一阵子下了几场雨,老冯有一次出门没打伞被雨浇了,染上风寒,断断续续一直没好利索,所以精神头不怎么好;加之我儿子那段时间提出要辞了公务员的工作,去跟朋友合伙做生意,老冯不同意,心里生着闷气,冠心病也有点犯了。后来,大概过了一个星期,老冯在书房里看着看着书突然就不行了,送到医院也没抢救过来,医生说是急性心肌梗死……”

    从冯兵家出来,刚坐进车里,张队便问道:“你怎么看蒋队的这次造访?”

    “我觉得先前把问题想简单了,以为蒋队拜访理工大学和医院神经内科,是想实际了解一些有关铊元素的信息,可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冯兵不在,问神经科别的专家也一样,所以蒋队实质上就是奔着冯兵去的。由此再往前推,可能理工大学化学系也是个明确的目标。”韩印不假思索地应道。

    “既然这样,综合前面的已知信息,接下来的关键就是要找出能将‘铊元素’‘理工大学化学系’‘冯兵’,再加上你认为‘可能与蒋队有交集的犯罪人’串联起来的那条线。不过就目前来看,能着手的只有冯兵。”张队总结说。

    “所以需要您向上级申请权限,全面调阅冯兵作为主治医生负责过的病例!”韩印提议道。

    “没问题,我马上就办。”张队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从刚刚冯兵老伴叙述两人见面时的情形看,如果某个病例是中心点,那么也应该是很多年之前的了。”

    “对,是这样!”韩印点头认同道。

第五章 神秘别墅

    这天上午,刑警队会议室,张队主持召开例会,汇总侦查信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由于成立之后屡破奇案,重案支援部在公安圈内赢得广泛赞誉,顾菲菲领导的支援小组更是口碑爆棚,所以时至今日在与地方单位合作办案时,对方基本都会将案件侦办的主控权交给支援小组。

    就如眼下的任务,顾菲菲指示杜英雄全面跟进张翠英被杀一案,负责制订调查计划、布置侦查方向,以及与当地办案人员方面的协调。杜英雄目前正围绕受害人的情人与两个女儿展开调查。他对相关进展做出如下汇报:

    曲晓军的情况是这样的:他是外地人,籍贯是邻近城市广田市,无犯罪前科,被解雇后回广田老家待了一段时间,大概在3月初离家外出打工,之后便杳无音信。我们嘱咐过他的家人,一旦他与家里联系,要立刻通知警方,同时也拜托当地派出所密切留意他家人的动向。

    张翠英的两个女儿王亹雯和王亹婧自接受讯问后无异常表现。两人无犯罪记录,离婚后与前夫基本无联系,感情方面也还都是空白。平时姐妹俩大多待在总店办公,也经常去各分店巡视,基本上所有精力都用在饭店经营上,这也就凸显了几个月前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人的反常——据总店一些店员反映,在过完春节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姐妹俩突然不露面了,甚至连电话也没来一个,直到过了一个星期,才又出现在店里。不过有个奇怪的现象,那段时间她俩总是‘交替’着现身,给出的解释是张翠英病了,得留一个人在家照顾。而张翠英从春节后再也没去过店里,以往虽然她把饭店管理权交给两个女儿,但偶尔也会到店里来坐坐。不过三家店都雇有店面经理,经过多年的磨合,已经形成一套成熟的经营管理制度,即使她们不出现,也不会耽误饭店正常营业。关于此方面的疑点,小美待会儿还会进一步补充的。

    “财务方面:张翠英母女在近两三个月里,多次提取各自名下的大额银行存款,至今各自的储蓄已寥寥无几,情况比较异常。就此询问姐妹俩,给出的解释是,她们正筹备再开两家分店,店面规模要比现有的三家店都大,目前正在装修中,需要大量资金的投入。经核查,情况属实。而张翠英随身携带的银行卡,并未追查到提取记录。”

    艾小美还是负责她擅长的:

    曲晓军在明珠市工作期间使用的手机卡属本地通话卡。如果去外地工作的话,这张卡用起来费用太高,估计是被他废掉了,已经停机两个多月。不过梳理他以前的通话记录,确实与受害人张翠英之间的通话比较频繁,两人应该确属情人关系。

    王亹雯和王亹婧由于经营饭店,与社会上各个方面都有接触,交际范围很广泛,社会关系相当复杂,所以平日里手机的使用频率非常高,很难去逐一筛查。但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自今年2月中旬开始,两人使用手机的次数急剧减少,前后差不多一周,也就是英雄说的她们未在店里出现的那段时间,竟然没有任何通话记录,直到4月初才逐渐恢复正常。

    “当然,就通话记录的调查,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发现。我记得张队说他在5月20日上午11点左右接到过蒋队的电话,我特意查了一下,接收手机信号最近的基站并不在蒋队平时活动的区域,而是在差不多20公里外隶属于临海路的一座山上。我问了下咱们本地的同事,说那座山叫双台山,周边有几个高档的别墅社区。”

    然后轮到顾菲菲说:

    蒋队的案子中,韩印老师理出四点关键信息——首都高校铊元素投毒悬案、明珠本地理工大学化学系、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前主任冯兵,以及与蒋队相识的有犯罪前科的未知犯罪人。当然,从表面上看它们没有任何交集,但如果换个角度以时间点来看待它们,就会发现一切似乎都是铊元素投毒悬案引发的。不过这起案子发生在千里之外的首都,所以相信引起蒋队重视的,或者说带给蒋队启发的,主要是铊元素投毒的犯罪模式。

    目前,理工大学方面已经否认发生过任何与铊元素有关的非正常事件,同时第一人民医院也明确表示自建院以来从未接诊过铊元素中毒病例。不过这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词,我们还是在按照计划调阅冯兵接诊过的病例档案,同时蒋队经手的案件档案也在详细审查,但工作量实在太大,短时间内恐怕很难出来结果。

    “另外,蒋队的车已经找到了,在郊外一个荒山沟里,车被烧了,助燃剂是汽油,犯罪痕迹都被销毁了。”

    接下来众人的目光便毫无意外地聚焦在韩印身上,因为他总能在纷乱的线索中,清晰地指出下一步需要重点关注的调查方向。韩印便也习惯性地总结道:

    由目前掌握的信息看,王亹雯和王亹婧身上有疑点。曲晓军如果真如她们所说,是他骗光她们母亲的钱然后杀人灭口的话,那么曲晓军一定会取光张翠英随身携带的银行卡,但实际上并没有,所以曲晓军或许只是用来转移办案视线的棋子。

    其实王亹雯和王亹婧在一开始就露出了破绽,那就是她们极力强调最后与母亲见面的时间。英雄先前也提到了,从她们家里的状况看,张翠英实际上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里了,这也符合咱们法证方面的判断,那么为什么她们会咬定‘5月29日’呢?很大程度上是她们自作聪明,说明她们很清楚张翠英是在那一天停止呼吸的,知道法医最终也会得出同样的死亡时间,当然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还有小美提到的姐妹俩手机通话记录的问题,很值得深思,对生意人来说,一周未接打过电话,实在让人难以想象,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们有意关掉手机;而伴随着手机关机,母女三人也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等再回来一切恢复正常时,姐妹俩便开始大张旗鼓地筹备开立新店。那么将这几个反常因素与张翠英的死联系起来,似乎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母女三人之间发生了非常大的冲突,而冲突的核心很可能是‘钱’!

    关于这个问题,我再延伸演绎一下:曲晓军和张翠英的情人关系现在可以坐实了,有没有可能是六十多岁的张翠英被小她二十多岁的男友曲晓军蛊惑,萌生分给曲晓军一部分财产的想法,结果令两个女儿勃然大怒,而张翠英又执迷不悟,于是姐妹俩干脆选择了某个场所,将张翠英拘禁起来,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直到折磨得她交出所有的财产权为止?而两人随后在饭店以交替的方式现身,可能也是因为必须有一个人在某个地方看守张翠英,以防她逃脱,当然她的死也许只是意外造成的。而后姐妹俩再通过开分店的形式把这笔钱洗白,不然以她们多年从事饭店生意的经验,应该很清楚眼下国家正大力提倡节俭之风,整个餐饮业,尤其中等规模以上的餐饮店并不景气,选择此时大肆扩张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所以王亹雯和王亹婧必须盯死了,对她们的调查要更深入,必要时可以把她们正式传唤到队里,观察一下她们在高压审问下的表现!

    回过头再来说蒋队的案子。我刚才想了一下,这个案子肯定绕不过铊元素,不过我觉得理工大学和医院方面可能并未刻意说谎,张队这边也没听说过队里办过铊中毒的案子,既然蒋队执意要见上冯兵一面,说明问题是出在冯兵身上。也许本市曾发生过一起铊中毒案件,但由于受害人送到医院被冯兵误诊或者是他被收买了,掩盖了真实的死亡原因,而当时咱们警方这边的调查也不够深入,致使凶手成功逃脱法律的追究。然而时隔多年,蒋队在一篇新闻报道的启发下,想起那件案子的疑点,于是决定去追查真相,所以咱们要调整查阅病例和案件档案的方向,把侧重点放到疑似铊中毒病例或者疑似投毒案件上。

    “另外,蒋队在临海路给张队打手机的问题,很值得深入调查。既然他当时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说明所谓的大案子的严重性,说明他可能在那时突然发现某条指引办案的线索……”

    刚刚在例会上,张队显得很沉稳,基本以倾听为主,甚少插话,但一散会,他连中饭都顾不上,便迫不及待地拉上韩印赶往临海路,说到底他最在乎的还是与蒋青山有关的情节,想尽快找出老队长的遇害真相。

    临海路,顾名思义临近海边,位于城市的最南端,依山傍海,景色秀美,是这座城市中最贵的居住区域。别墅小区主要分布在这条路的西侧,大概由几百栋联排别墅与近百栋独立别墅组成,隶属于两家房地产开发商,中间只隔着一条纵向的大马路,左手边叫万福山庄,右手边叫春天之城,韩印和张队正好一人一个社区,带着照片找保安指认。

    “这个老爷子来过,还跟我唠过几句。”没想到会如此顺利,万福山庄的小保安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蒋青山。

    “他哪天来的?”韩印兴奋地抖着照片问。

    “噢,记不清了,好像来过不止一次,还向我打听c区35号楼来着。”小保安挠挠头说。

    “那栋楼什么情况?”韩印收好照片,向前凑了一步追问。

    “是一栋独立的别墅,靠近小区西边的围栏,具体住的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小保安想了一下,冲小区深处指了指,“要不你去物业问问吧,就那栋小黄楼,那天那个老爷子也去物业了。”

    “也好,谢了!”韩印冲小保安摆摆手,接着掏出手机拨给张队,“找到了,你过来吧,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不多时,张队赶到,二人会合后来到物业,找到小区物业经理。

    物业经理自我介绍姓孙,同样表示没见过王亹雯和王亹婧,但指认出了蒋青山,称蒋青山在5月20日上午来过物业。在韩印和张队的要求下,孙经理引领二人来到c区35号的别墅前。

    隔着紧锁的黑漆漆的铁栅门,二人看到,这是一栋带庭院的欧式风格的双层独立别墅,四周是白色的围墙,院子中间有一条用棕色方砖铺就的小路直通门楼;紧挨着门楼的是一个车库,白色的自动门紧闭着;小路两边稀稀拉拉的草坪足有半尺高,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修剪过;院子里还栽了两棵石榴树和一株大叶子的观赏树,枝叶上落满泥土,别墅的窗户上也被厚厚的一层灰尘覆盖……总之貌似许久没人住过了。

    “这家的情况你熟悉吗?”张队问。

    “不算太熟悉,只知道个大概情况。咱这社区住的人非富即贵,都是有身份的人,非必要情况,作为物业方尽量不打扰住户。这家的主人算是比较好打交道的,来物业办事的时候简单聊过几次。”孙经理解释了与住户接触少的原因,然后介绍道,“业主叫刘勋,据说以前和老婆一起倒腾煤炭生意,后来老婆得癌症去世,他也不爱干了,就在家专门炒股。家里加上他总共四口人,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好像是腰椎间盘不太好,外加中风,就瘫在床上了;还有个二十多岁的女儿,没正经工作,整天在社会上瞎混;再就是一个小保姆。”

    “这房子从外表看荒废有一段时间了,但门上的锁眼很干净,显然最近有人用钥匙开过门。您知道房主什么时候搬走的,最近又有谁来过吗?”韩印指了指铁栅门上的锁眼问。

    “都没怎么太注意,但感觉好像有一年多没看到这家人了。”孙经理张张嘴,没出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斟酌了一下才说,“不瞒二位,咱这社区环境以及软硬件设施那是没说的,但咱北方人其实不太适合住海边别墅,受不了海上的潮气,尤其是冬天,海上的风格外大,别墅里就算开着空调和暖气也比公寓楼阴冷不少。所以一开始小区入住率还可以,但逐渐地就有人搬走了,反正有钱人不会只有这一套房子;也有冬天搬走,夏天再回来住的。总之闲置的别墅对我们来说见怪不怪,不会特别留意。”

    “那这房子的物业费、水电煤气费都交了吗?”张队问道。

    “上次你们那个老同志来问的时候我特意查了一下,物业费他预交了好几年的,水电煤气都是插卡的,由银行代收。”孙经理解释得很全面。

    “哦,那谢谢您啦!”韩印与张队对视一眼,冲孙经理说,“您先回去吧,有事我们再找您。”

    将物业经理打发走,两人碰了碰想法。

    “别墅里肯定有蹊跷,不然蒋队不会这么感兴趣。时间点也对得上,他那天给我挂电话说遇到大案子,肯定就是在与物业经理了解过别墅的基本信息之后,或许他的死也跟最近住在别墅里的人有关。”张队先开口道。

    “应该是这样。”听了张队的话,韩印不禁又抬头打量着别墅说,“问题是别墅里出没的人,是原来的业主还是别的什么人?”

    “不管怎样,既然有大门钥匙,起码与原业主会有些关系。”张队顿了下,稍做思索,提议说,“还是回物业调监控录像看看,物业应该也留有业主的电话,看能不能联系到业主,如果实在联系不到,那就只能向上级申请强行进入别墅内部勘查。”

    “行,你先过去,我到周围转转。”韩印瞥着正从身旁经过的几个年轻女孩说。

第六章 地下藏尸

    万福山庄监控设施安装得比较到位,山庄内公共区域基本都可以覆盖到,但遗憾的是录像储存时间只有七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按正常推理分析,如果蒋青山或者张翠英是在山庄遇害的,那么凶手在这二人尸体被发现并在媒体广泛报道的情形下,肯定会选择逃之夭夭。现在已至6月中旬,蒋队尸体被发现是在6月5日,显然七天的录像应该没有与凶手有关的影像。不过慎重起见,张队还是拷贝了一份,带回去让艾小美再仔细看看。

    至于c区35号楼业主刘勋,在物业登记了身份证和手机号码,顺着身份证号码调阅户口信息,显示刘勋现年48岁,有一个22岁的女儿叫刘瑶;再深入调阅户口更迭记录,查到其只有母亲健在,年龄78岁……手机号码拨打之后显示已欠费停机,艾小美细致查了一下,发现该手机号码最后一次通话记录竟然追溯到去年的1月,难道换了手机号码?

    带着疑问,艾小美进一步梳理了刘勋的通话记录,发现在那段时间里与他联系比较多的有两个号码:一个实名登记在刘瑶的名字下,也就是刘勋的独生女,这个实属正常;另一个号码是一个临时卡,通话记录仅限于与刘勋之间,这就值得怀疑了,似乎号码持有人,是有预谋地与他接触,同时极力避免日后遭到追查。

    随后,艾小美又分别与刘勋和刘瑶手机通话记录中的一些通话方取得联系,而那些人几乎众口一词,表示已经相当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上刘勋和刘瑶了;另外,通过身份证追查刘勋父女的财务状况,结果显示父女俩在去年2月到3月间清空了银行存款,刘勋股票账户里的资金也被全部转出取走,总计两百多万元,没有想象中那般富有。

    如此问题便严重了,父女俩几乎同时停用原手机号码,又断绝与朋友之间的联系,且转移了存款,一家人就这么突然销声匿迹,不能不让人怀疑。他们要么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要么可能遭遇不测,而这一切会与那个神秘的手机号码有关吗?

    也许那个神秘的号码,来自一个女人!

    韩印与张队分手后,紧走几步追上刚刚从身边经过的一群小姑娘,从她们的装扮来看,与高档社区的氛围相比稍显朴素,加之要么手里抱着年幼的孩子,要么牵着宠物狗,想必她们是保姆,可能这时候结伴去某个休闲广场乘凉。

    韩印知道往往小保姆在社区里消息是比较灵通的,便从背后轻声喊住她们,几个小姑娘应声转过身,用警惕陌生人的目光打量着韩印,但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排斥的意思。这大抵跟他长得帅有关吧,一身书卷气,斯斯文文的,看着也不像坏人,用时下网络流行的帅哥分类来说,有点偏韩系美男风,但没有他们身上的娘气。

    韩印亮出证件表明身份,消除了小保姆们的紧张,他扭头指向不远处刘勋的别墅,和声问道:“那座别墅里住着的人你们有谁了解吗?”见小保姆们互相瞅着不吭声,韩印又接着说:“没事,知道什么都可以说,那家不是也有个小保姆吗,你们应该认识吧?”

    提到那家的小保姆,眼前的小保姆们开始有回应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大点的,羞涩地笑笑,忸怩地说:“她家的保姆挺各色的,不太愿意跟我们接触。”

    “她瞧不起人,有时候在路上碰到,要么低着头,要么把脸扭到一边。我就不明白了,都是做保姆的,有啥了不起的啊!”另一个保姆噘着嘴愤愤地说。

    “我觉得她很神秘,白天很少能看到她,偶尔用轮椅推着个老太太出来遛弯,也总是戴着顶帽檐很长的运动帽,差不多把大半个脸都遮着;早晨去市场买菜也比我们早,经常是我们才出门,她已经把菜买回来了,就好像故意要避开我们似的。”说这话的小保姆,也是一脸神秘兮兮的劲。

    “你们真的谁都没看过她的全貌?”韩印忍不住插话问。

    “没有……”小保姆们纷纷摇头,但也模棱两可地说,“感觉上是和我们年龄相仿,二十多岁的样子,再就个子相对高一点,身子很瘦。”

    “你到底是问他家保姆,还是他家里人的事啊?”站在后排的矮个子保姆一直没插上话,着急地说。

    “哦,你知道什么,快来说说。”听矮个小保姆的语气,似乎对刘勋有些了解,韩印赶紧让前排的人让开一点,把女孩招呼到前排来。

    “我算是离那别墅比较近的,就是那儿……”矮个保姆指了指刘勋别墅前面的一栋别墅,“有一阵子我记得有一个女人经常来后面的那个叔叔家,两个人还挎着胳膊,感觉挺亲密的,可能是他的女朋友或者情人之类的吧。”矮个保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补充说:“那女的身材高挑,穿着貂绒,感觉很洋气,总是带个大墨镜,还把貂绒的兜帽扣在头上,那时是冬天倒也正常,反正是看不清脸到底长啥样。也是凭感觉,她应该不那么年轻,感觉至少四十岁了吧!”

    “具体时间还记得吗?”韩印问。

    “好像是前年年底的时候!”矮个保姆想了一下说。

    “他家什么时候搬走的?”韩印问。

    “没太注意。”矮个保姆顿了下,又稍微加快语速说,“前阵子好像又有人回来住了,晚上经常有房间是亮灯的。”

    “看见什么人了吗?”韩印追着问。

    “没,不过有一次看到有车开到院子中。”矮个保姆带丝歉意地说,“我知道你肯定要问我是什么车,这个我真说不出来,只是无意中瞥了一眼,好像是深蓝色的车,跟那个叔叔之前开的车不一样。”

    “好吧,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韩印觉得矮个保姆是真的就记得这么多,便不想再难为她,接着又冲着一干小保姆礼貌致谢,“你们也是,感谢大家的配合。”

    综合目前掌握的信息,围绕在别墅和刘勋身上的神秘色彩更显浓重—行踪诡秘的小保姆;刻意掩饰真容的亲密“女友”;无法追踪的手机号码;骤然失踪的一家人;低调沉寂的新住户;对别墅感兴趣并送命的刑警队前队长……这一切的隐秘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实在让人难以琢磨。别墅会不会是杀害蒋青山的第一现场呢?想要解开谜团,看来必须进到别墅中!

    当日晚些时候,张队取得入户搜查的法律文件,遂第一时间带上技术科现场勘查员进入别墅。

    出人意料的是,别墅内并没有像建筑外部那般被铺天盖地的灰尘笼罩,反而异常整洁,显然近段时间确有人在此逗留过,而在离开前似乎又颇费心思地做了清扫工作,不知是不是有意要消除可追查的痕迹。

    别墅装修具有欧式古典风范,色系深沉讲究。欧式长方形吊顶,悬挂着富有宫廷韵味的蜡烛式水晶吊灯。墙壁贴着咖啡色的长条花纹墙纸,配以棕红色的木饰,可谓奢华中透着庄重,尊贵而又不失艺术和典雅。所有的家私都摆在它们应在的地方,墙上依然挂着貌似别墅主人的家庭合照,就好像他们从未离开一样,依然保持着自然的生活气息,可是为什么不收拾下房子外部呢?显然有人并不想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所以眼前的这一切只是表象,接下来就要靠现场勘查员们去揭开事情本来的面目!

    几个勘查员各司其职:有负责拍照的,有负责搜集潜在指纹的,有负责寻找毛发纤维的,有负责血迹残留测试的……顾菲菲当然也不会闲着,她在客厅里转悠了一会儿,便走进南向的一间卧室,韩印随后也跟了进去。

    南向卧室朝阳,空间大概有30平方米,中间放着大木床,床脚边摆着一张五六平方米的花纹地毯,家具设施相对比较简单。顾菲菲走到床边伸手压了压床垫,不出意外是硬的。房间采光好,床垫又适合老人家睡,想必这就是刘勋母亲的卧室了。

    整个卧室一目了然,看起来没什么值得深入探究的,但顾菲菲似乎不这样认为。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她来回转悠着,还一直吸着鼻子,似乎有异常发现,韩印敏锐地感觉到了,开口问道:“你在闻什么?”

    “这屋里的味道不对。”顾菲菲踱到床边又使劲吸了一下鼻子。

    “什么味道?”杜英雄一脸不解。

    “是我熟悉的味道。”顾菲菲声音沉沉地说,“尸臭!”

    “尸臭!”韩印声音稍大,有些摸不着头脑,“别说臭味了,我什么味道也没闻出来啊!”

    顾菲菲笑笑,突然蹲下身子,从脚下的地毯上拾起一具被踩扁了的虫子尸体,脸上现出笑容。

    “这是蟑螂吗?怎么还是绿色的?”韩印凑过来又仔细看了看虫子说,“外形倒是有点像屎壳郎。”

    “这确实跟屎壳郎同属于鞘翅目昆虫,但它叫铜绿金龟子。”顾菲菲纠正道,“是尸体上比较常见的昆虫,主要出现在**末期的尸体或者干尸上。”

    “什么?不会这下面……”顾菲菲话音未落,韩印便讶异地将视线扫向脚下的地毯。

    顾菲菲拉着韩印闪到地毯一侧,扬扬下巴示意将地毯掀开,韩印便将地毯卷起放到一边。果然,他们看到地毯下的地板有些异样,明显缝隙较大。韩印俯下身子,将眼睛对着缝隙费力地瞅着,冲顾菲菲方向勾了勾手,顾菲菲便适时递上手电筒。待韩印接过手电顺着缝隙照射下去的时候,赫然看到两个空洞的眼窝,一张微张的嘴巴露出狰狞的牙齿,吓得他不由得倒退几步,一个踉跄坐到地板上——韩印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一具骷髅深情对望过!

第七章 虐杀尸场

    在刘勋母亲卧室的地板下,发现三具均已白骨化的尸体,头东脚西、并排摆放,两边的尸体骨骼较小,中间的看起来块头蛮大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别墅里原本住着四口人,如今出现三具尸体,那么幸免的人哪里去了呢?会被行凶者掳走吗?还是根本就是凶手?先前在周围工作的一些保姆曾纷纷指证,该别墅内的小保姆行事诡秘,就此来说其作案嫌疑最大,不过只凭她一己之力完成作案也不现实。韩印不由得想起那个与刘勋亲近、同样颇具神秘感的女人,会是小保姆与这个神秘的女人联手作的案吗?

    当然,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首要的是完全确认三个受害人的身份,所以在结束一系列存证照片的拍摄之后,顾菲菲便护送尸体赶往支队法医科。

    原本对别墅的勘查只是希望能发现与蒋青山有关的物证,但谁也未料到竟然发现三具尸骨。张队紧急召集技术科所有警员,下令要将别墅翻个底朝天,每一寸、每一平方米都不能漏过。

    别墅内有十几个勘查区域:楼下有客厅加餐厅、两间卧室、厨房、杂物间、衣帽间、两个洗手间;楼上有两间卧室、一间客房、一个洗手间、一间书房和一间影像室;楼外还有车库……工作量极大,看来必须做好通宵达旦的准备了!

    韩印在别墅里转悠一圈,坐到客厅中间的棕色长沙发上,侧着脑袋,眼睛空洞地望向大落地窗外。此时夕阳只剩下一条尾巴,绚烂的霞光正逐渐被海水淹没、被黑暗吞噬,直至海天归于一色,陷入漆黑夜晚,韩印收回目光的同时,心底也蓦地涌起一股莫名的苍凉。也许是这份心境的缘故,刚刚还让他觉得大气磅礴犹如宫殿般的房间,转瞬便让他感觉压抑难当,尤其对面壁炉两边立着的那两根米黄色圆柱,看着是如此碍眼,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画面!而突然他就来了灵感,脑海中又出现另一幅画面,蒋青山被捆绑在圆柱上,遭到当头一棒……

    韩印一个激灵,身子迅速离开沙发,大跨步几下便来到圆柱边。果然两边的圆柱上都留有不同程度似乎是被绳索摩擦过的痕迹。他赶忙冲附近的一个勘查员招招手,然后指着两根圆柱,示意勘查员在附近区域喷洒鲁米诺试剂。大约30秒过后,他们看到了斑斑点点的蓝色荧光—是血迹残留的反应!

    凌晨两点,法医解剖室里依然灯火通明,摆着尸骨的三张解剖台一字排开,顾菲菲和年轻法医戴敬曦纤瘦的身影在台前不时地晃动。经过两人长达七八个小时的连续奋战,尸检结果与各项检测数据基本出炉了,韩印和张队也在这个时候走进了解剖室。

    “都什么情况?身份能确认吗?”张队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带些催促的语气问。

    “三具尸骨保存得都很完整,衍变状况差别不大,应系死后被直接放入地板之下,藏匿时间点相距较近。尸体呈完全白骨化,且别墅内凭普通人嗅觉已闻不到任何异味,由此推断受害人死亡均超过半年,而在其中一名受害人的骨骼上发现疑似冻伤症状,则进一步表明死亡发生在冬季;再综合小美查到的手机通话以及财务转出的时间点信息,目前可以将三名受害人的死亡时间范围,缩小至去年的1月到4月之间。除此,现场没发现任何衣物纤维,表明受害人被藏匿时是裸着全身的。”顾菲菲摘下口罩,先概括性地介绍道。

    “详细结果,咱们从左向右依次来说。”戴敬曦指了指左手边的一张解剖台,接着汇报,1号受害人,整体骨骼较小,颅骨面部较宽短,骨盆低而宽阔,耻骨联合部背侧边缘有分娩留下的骨质凹槽,应该说女性特征比较明显;耻骨联合面有明显退行性变化,出现很多凹槽和小孔,牙齿脱落和磨损情况也相当严重,下颌支后缘与下颌体下缘所构成的夹角为130度,显示受害人年龄在70岁以上。至于死亡原因,由于缺少检材,则比较难以判断,整体骨骼上未发现外力所致的伤害,但下肢有骨组织坏死迹象,且颅骨左顶骨骨缝明显裂开了,裂缝周边没有受力表现,怀疑是颅内容物冻结,体积膨胀引发的。从我和顾组长的专业角度来看,在极度低温的情况下是可以导致上面两种现象出现的,尤其还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家,也就是说我们都倾向于该受害人是被冻死的。另外,我也回忆了一下,去年年初我们这儿的确特别冷,气象记录显示气温最低时达零下15摄氏度,实属多年少见。

    2号受害人,单从大块头的骨骼上看很明显为男性,再加上高而狭窄的骨盆、面部眉间突出、颧骨粗壮等特征,就更明显了;整个耻骨出现了骨质疏松现象,背侧缘向后扩张显著,腹侧缘有断裂缺损,加之下颌角度为120度左右,显示受害人年龄在50岁左右;受害人肋骨出现多发性骨折现象,且骨折处于不同的愈合期,表明遭受过多次*,同时从别墅壁炉附近采集到的血迹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属于该受害人的,也能证明这一点;而在血迹的相关检测中,发现其血清肌酸激酶高于正常值10倍,血清肌红蛋白浓度也有升高迹象,因此我和顾组长共同认为:该受害人应系遭到长时间的虐待和体罚,诱发横纹肌溶解症,进而导致急性肾衰竭死亡的。

    “3号受害人也为女性;耻骨联合面出现骨化结节,表明其年龄在21岁至23岁之间;整个骨架全长1.63米,按照惯用身高计量法,在此基础上再加上5厘米软组织的高度,也就是1.68米左右,这是该受害人的身高;其后背脊椎有骨折现象,应系猛力踢踏所致,同时右下臂尺骨出现骨裂,通常为遭遇袭击时下意识地抬臂护头动作所致,总之该受害人也遭到过*;其死亡原因最好判断,甲状软骨上角和舌骨大角发生内向性骨折,表明是被扼死的!”

    介绍完三个受害人的整体尸检情况,戴敬曦长出一口气,冲顾菲菲点点头,顾菲菲便顺势总结道:“dna检测结果显示:1号和2号受害人为母子关系,3号受害人则与他们无任何亲缘关系。从别墅居住人员的构成以及尸骨反映的信息初步判断,前两者应该是刘勋和他的母亲,稍后我们会通过颅相重合来确凿证明他们的身份;而后面的这位就很难说了,由于没有掌握小保姆的任何背景资料,所以无法做分析比对,不过从个头和年龄来看倒很倾向于是她,具体的恐怕只能等面貌复原之后再确定了,但需要一些时间……对了,血迹方面有重大发现,在别墅壁炉附近采集到的血迹中,没有发现与蒋青山匹配的,却有来自张翠英的血迹!”

    “啊,张翠英是死在刘勋的别墅中?”韩印和张队几乎同时惊诧道,空气凝滞了几秒,韩印又接着说,“别墅有可能是张翠英被杀的第一现场,而蒋队偏偏又对别墅非常感兴趣,看来两起案子还真是有关联的!”

    “是啊,接下来可有咱们忙的了!”顾菲菲微笑一下,盯着韩印说。

    “也辛苦你们俩了,别一直强撑着,轮换着休息一会儿!”韩印礼貌地冲戴敬曦微笑致意,转而视线又在顾菲菲脸上刻意多停留片刻。

    顾菲菲知道这话里重点是对她的关切,心里备感欣慰。

    离开法医科,差不多快要到早上了,张队提议到他办公室里眯一小会儿,好歹养养精神,天亮了还有一大摊事要干,韩印没推辞,跟他去了办公室。张队也确实有些顶不住了,屁股挨到椅子上没过半分钟,嘴里就发出呼噜声,而韩印只是放空了眼睛,大脑仍在高速运转着:

    尸检结果大大出乎韩印的预料,受害人当中没有刘勋的女儿刘瑶,那第三个死者会是谁呢?真的是小保姆?还是那个同样神秘的“情人”?当然无论死的是她们当中的哪一个,韩印先前的推论都要重新考量。她们先前那般低调诡秘的行事风格又该如何解释呢?又或者她们本身确系犯罪同伙,但得手后发生内讧,一个惨遭灭口?

    关于动机:验尸结果表明三名受害人都遭受到相当程度的虐待,而就在那段时期刘勋他们的存款全部被兑现清空了,如此看来凶手的作案动机似乎简单明了,无非就是谋财害命,通过拘禁虐待,迫使受害人说出银行存款密码等,从而卷走巨款!

    关于张翠英:别墅中采集到她的血迹,说明她也曾被捆绑在壁炉边的圆柱上,并遭到长时间的拘禁和虐待,当然这后面说的在先前的法医报告中已经有体现了,但拘禁地点为刘勋的别墅,就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细想一下,两起案子何尝没有异曲同工之处呢?同样有拘禁和虐待情节,受害方同样发生财务方面的异动,也许犯罪人是同一拨人?如果这样看,张翠英出现在别墅中就不难理解了。当然,最大的疑问并不在此,而在于她的两个女儿在案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们为什么要在母亲遭到拘禁的情节上撒谎?她们又与刘勋母子的死有着何种关系?难道她们就是制造这两起谋财害命案件的凶手?姐妹俩其中的一个就是刘勋那个神秘的“情人”吗?那小保姆呢?是她们的内应?犯罪得手后被姐妹俩联手做掉了?如此,姐妹俩还真是一对少见的“黑寡妇杀手”,可是真有连自己母亲都不放过的黑寡妇吗?总之不管怎样,这姐妹俩身上都是疑点重重。

    关于蒋青山:如果不考虑他到物业打听过刘勋别墅的事,真的很难将他的死与张翠英以及刘勋的案子联系在一起,尤其他到底是否在别墅中遇害也还值得商榷。包括他感兴趣的铊投毒悬案、理工大学与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冯兵,起码就目前掌握的情况看,都跟张翠英乃至刘勋没有半毛钱关系,那么他是怎么阴错阳差地就盯上了别墅的呢?

    ……

    越理越乱,问号越来越多,韩印觉得还是睡会儿吧,刚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他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的存在——刘瑶哪儿去了?还活着吗?凶手留她一命有何用意?从照片上看,她倒是颇有几分姿色,难道被当成*了?

第八章 傀儡现身

    在银行方面的协助下,警方获取了刘勋的多张取款单据,上面的签名与存款单据上是一致的,意味着取款人是刘勋本人,当然这也不能证明他是心甘情愿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惜时间太久远,监控录像被覆盖,银行工作人员也记不清当时的情形。

    别墅方面的勘查工作目前已基本结束,整体未有大的收获,除去韩印帮助发现的血迹残留,再就是在车库中提取到了两组汽车轮胎印记,品牌规格分别是米其林255/50 r19和玛吉斯225/60 r17。前者多用于大型的suv车型,不出意外应该是刘勋本人的座驾—一辆白色路虎,车牌为明bx55966;后者品牌商多与上海通用等汽车厂商合作,规格和花纹符合上海通用出品的别克商务车所用的轮胎,而这款车深蓝色最为热销,也呼应了那位向韩印提供汽车信息的小保姆的话。路虎车估计目前已经被改头换面,而别克商务车在这座城市里又十分普遍,所以想要通过这两辆车的信息去追查嫌疑人,难度还是非常大的,但若是有了具体的嫌疑对象,它们倒是可以作为一个确认嫌疑的依据。

    至于下一步的工作重点,韩印提议有必要做一些调整——蒋青山与另外两起案件,其实是有些若即若离的,证据比较空泛,尤其关键人物冯兵已经去世,查阅档案的工作至今也未有任何收效。不如把人手和精力集中投入张翠英和刘勋的案子,特别是这里面还牵涉刘瑶的踪迹和人身安全问题,所以更需要尽可能地迅速破案。那么接下来王氏姐妹必然会继续作为重点追查对象,而更重要的就是要围绕刘勋被害一案中的关键人物小保姆展开调查,虽然她可能也惨遭杀害,但更倾向于与同伙发生内讧所致。

    就在刚刚,颅相重合以及颅面复原都有了结果。

    前者相对简单一些,只是利用软件将刘勋的照片与在别墅地板下发现的男性尸骨的颅骨照片负片进行重叠,所得重叠照片依其能否达到解剖关系上的一致,来确定是否为同一个人。同理,他母亲的也一样。新出炉的鉴定结果显示:1号和2号尸骨确为刘勋的母亲和他本人。

    颅面复原技术要复杂一些,耗费的时间也稍长,其原理在先前的办案中韩印也了解过,就本案来说:将3号受害人的颅骨进行激光扫描,在电脑中形成三维图像,按照法医学指标,测量颅骨的宽和高、眼眶内外间距、梨状孔宽和高,然后将这些数据和形态输入计算机,计算机以毫米为单位将面部分成不同区域,自动给颅骨配上皮肤;然后在一个集和国内56个民族五官特征的数据库中,选择适当的五官添在上面,再打印出照片,即完成复原。

    韩印安排办案人员带上复原后疑似小保姆的照片,从两个方向去查证确认小保姆的身份——失踪报案记录和各大家政公司的登记信息。而确认身份只是第一步,接着要对小保姆的背景信息做详尽的调查,之后最为重要的是搞清楚其社会交往,这其中必然有她的作案同伙;当然,若是从中发现其与王氏姐妹的交集,那对整个案件的侦破将会是一个决定性的突破。

    审讯室,横着摆放的长条桌两边,杜英雄与王氏姐妹对视而坐。

    考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定抓了这姐妹俩。先前没动,主要是因为老问题——犯罪动机不好判断。日前广田市警方发来消息反映,曲晓军已经回家,他失踪这段时间是因在外地打工遭遇车祸,住了两三个月医院,怕家人担心才未与家人联系。这一点当地交警部门和医院已经给予证明,而据他说自被饭店解雇后便未再与张翠英联系过。由此,先前分析的“系曲晓军引发财产争夺导致的杀人动机”便不能成立,所以警方希望通过暗中观察和摸排,找到姐妹俩真正的动机;再一个也想看看她们有无同伙,或者是否受人唆使—如果她们真参与了犯罪的话。

    而现今案情变得越发错综复杂,刘勋案当中的受害人之一刘瑶尚不知去向,虽理论上案发已一年有余,刘瑶活着的希望不大,但只要未见尸首,警方都不能放弃对其争分夺秒的搜救,所以时间上也不允许继续以长线被动的姿态与王氏姐妹周旋。

    “我们找到了你们母亲遇害的第一现场,在万福山庄c区35号楼,是一栋两层别墅,业主叫刘勋。”一系列常规背景信息询问后,杜英雄开始把问题引向案情核心处,冷眼盯着姐妹俩的反应。

    “这个刘勋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跟我妈过不去?”姐妹俩瞬间挺直身子,瞪着眼睛,一脸怒气,但抢着说话的还是姐姐王亹雯。

    “你们真不认识刘勋?也没去过那栋别墅?”杜英雄沉稳地继续问道。

    “你什么意思啊?”王亹雯紧着鼻子,嘴巴微张,语气诧异地问。紧接着妹妹王亹婧也蹙着眉头,眯起眼睛,一脸不快地说:“这个什么刘勋和别墅我们根本没听说过,你干吗这样问,是觉得我们在撒谎吗?”

    “我很想相信你们,可惜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说实话!”杜英雄不动声色,步步紧逼,说,“综合你们母亲卧室和别墅现场的情况以及我们的法证报告,可以证明她死前被长时间拘禁在别墅中,并遭受残忍的虐待,可你们异口同声说母亲只是在报警前一天才失踪的,可以解释下吗?”

    “这,这怎么可能?”王亹婧扬着眉毛做出惊讶状,缩了下身子,微微靠向姐姐。姐妹俩交换了一下眼神,王亹雯接着辩解说:“反正我们每天晚上回家她都在家,可能白天趁我们不在出去和曲晓军混在一起搞的吧。那曲晓军能喜欢我妈这岁数的,那就跟变态的差不多,谁知道他们都搞些什么花样?”

    “忘了告诉你们,我们找到曲晓军了,也能证明案发时他不在本市!”杜英雄见招拆招道。

    “那就有可能我妈在外面还有别的情人吧!”王亹婧的语气有些胡搅蛮缠,重复着姐姐苍白的辩解,“反正那段时间我妈晚上是在家的,谁知道白天她干些什么?”

    杜英雄撇撇嘴,不屑地笑笑,眼神饶有深意地盯了姐妹俩一会儿,说:“你们有没有想过,声称你们母亲是在5月29日失踪的,是个很大的破绽?”

    “我们说的是实话,还有店里的员工给我们做证,你怎么想是你的事!”姐妹俩身子贴得更近了,放在桌上的两只手也握在一起,互相安慰着,一副同仇敌忾的姿态。

    杜英雄再笑笑,扭头朝背后的镜子瞥了一眼……

    “这姐妹俩去过别墅,亲眼见过刘勋的尸体,也很清楚别墅里发生过什么!”紧邻审讯室的观察室中,隔着单向玻璃,韩印和张队关注着审讯。韩印知道杜英雄其实是看不到他们的,但还是不自觉地点点头,回应着杜英雄刚刚的回望。

    “为什么这么说?”张队问。

    “刚刚的问话中,英雄几次提到了‘别墅’和‘刘勋’,而姐妹俩随即做出‘厌恶’的应激反应,我相信这是她们回忆起刘勋尸体的惨状和别墅中不愉快经历的下意识反应。”韩印冲审讯室扬扬下巴,耐心地解释道,“厌恶的情绪源自‘否定’,简单点说:比如不喜欢看到某个人或者某种景象,便会下意识地眯紧眼睛;不喜欢闻某种气味,便会皱紧鼻翼;不喜欢吃某种东西,便要么用力抿嘴,要么向后咧嘴。而有些时刻,当人们感觉极度厌恶时,这几个动作可能会同时做出来,比如某个人或者某种景象让人看到或者想起时觉得异常恶心,忍不住想要呕吐……你想想刚刚的姐妹俩的表现是不是这样呢?”

    “噢,还真是。”张队稍微回忆了一下,夸赞道,“专家就是专家,关注的角度跟我们简直有天壤之别!”

    “你别这么说,咱们只是工作需要专注的方向不同而已。”韩印谦虚一句,接着分析,“另外英雄乍一提起别墅和刘勋时,姐妹俩有个瞬间的‘冻结反应’,细说来是属于‘拘谨性的冻结反应’,这表明问题切中了要害,姐妹俩因此感受到压力和恐惧;而随后的收缩身子和互相握手的动作,则是一种‘安慰反应’,对应的是紧张、惶恐的心理状态。总之,在母亲遇害这个事件上,王氏姐妹表现出了愤怒、惊讶、厌恶、恐惧,唯独没有悲伤的情绪,是极不正常的。”

    “如此说来,无论是姐妹俩的本意还是受人唆使,她们必然参与了案子!”张队明白地接话道。

    “嗯,对,这边先这样吧,英雄做得不错,咱们去看看小美有没有什么发现。”韩印沉吟一下,提议道,转身前又冲着话筒向审讯室里戴着耳机的杜英雄交代了一句,“提一下刘瑶,看看她们有什么反应……”

    技术科影像室。

    在王氏姐妹被讯问的同时,艾小美从她们的办公室取回电脑硬盘,加之收缴上来的二人的手机,艾小美的任务就是找出她们的同伙或者与小保姆的交集。

    王氏姐妹的手机和座机一直被监听着,至今未发现可疑通话和短信;在她们的家中和办公室里也未发现其他手机和手机卡,那么这段时间她们是通过何种途径与同伙联系的呢?是通过qq、微博或者微信,还是什么别的网络即时通信软件?艾小美为此着实下了一番功夫,仔仔细细对电脑硬盘和手机存储做了“解剖”,遗憾的是结果不如人意,仍是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就只有这姐妹俩涉案吗?”艾小美很累,但也很不甘心,半个身子趴在电脑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盯向电脑显示屏,一只手摁在鼠标上盲目地乱点着,不经意地启动了视频播放软件,随即画面开始播放对王氏姐妹的监控录像。

    先前介绍过,王氏姐妹平日主要在总店办公,为此杜英雄特意安排人手专门对总店附近区域进行监控录像。这么多天下来,前方的现场监控人员和技术科警员并未提出有可疑人物出现,所以艾小美先前也并未认真看过这些录像,此刻便索性以快进的方式扫几眼。当然,凭她在此方面的专业素养,并不会影响她捕捉有疑点的画面。

    突然,她好像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她赶紧按下暂停键,慢动作回放到带有那张面孔的画面,又暂停下来,并针对面孔做了技术放大。虽然那个人戴着一顶长檐运动帽,但艾小美还是认出了那张脸。为保险起见她特意从电脑中调出一张照片做比对,结果并无二致,但问题是,怎么可能是她呢?

    艾小美将画面截图存档,接着继续回放,看到那个“她”从一辆本田车上下来,车号是明bl5958,艾小美又顺着车牌号调出车主信息……

    一路顺藤摸瓜,收获可谓大大的,艾小美兴奋异常,正待掏出手机向韩印汇报,韩印和张队已然跨进技术科门里。本来他们一个小时前就应该来了,但半路上遇到局领导,然后被局领导拉到办公室交流案情,于是耽搁了。

    “有发现?”看到艾小美神采飞扬的劲,韩印察觉到有好消息。

    “是啊!你们看我找到谁啦?”艾小美得意地点点头,飞快滑动鼠标,调出先前的截图照片。

    “这、这是刘瑶!”张队惊得目瞪口呆,声音都变了调。

    “确实是她,竟然安然无恙,活得好好的。”刘瑶以这种方式出现,实在太出人意料,韩印一时也有些发蒙,喃喃地说,“她到饭店干什么?是去找王氏姐妹?”

    “我想应该是的。我特意扩大范围,看了多日以来的监控录像,发现刘瑶已不止一次去饭店,令人生疑的是,时间点都很规律,而且异常低调,逗留的时间很短,基本是每隔两天、晚上7点由一辆本田车送来,隔个十几分钟便离开,而那个时间正好是饭店客人最多的时候,门前比较混乱,不会引起咱们监控人员的注意,所以我认为刘瑶也许就是咱们要找的犯罪同伙。可能是她担心通信设备不安全,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采取这种直接面对面的方式与王氏姐妹接头。至于本田车,开车的是个男的,脸看不清楚,车登记在一个叫宋双双的女人名下。”艾小美顿了一下,敲击几下电脑键盘,调出宋双双的身份证录入信息,指着显示屏上她的照片道,“这女人貌似也不简单,我联系了她所在辖区的街道派出所,反馈的信息显示:宋双双现年32岁,丈夫吴德禄两年前从自家楼上跳下自杀身亡,由于验尸时发现了旧的体表伤和骨骼骨折愈合痕迹,且牵涉大额人寿保险金,分局刑警一度怀疑有谋杀骗保的可能,便着手进行调查。据宋双双自己向分局刑警介绍:她丈夫曾经营一家中型房地产公司,后因投资失利导致资金链断裂,并出现大额负债,最终连累公司倒闭。当然,追债的人不会就此放过他,据说隔三岔五便有人上门讨债,还被多名债主告上法庭摊上了官司,可谓内外交困、焦头烂额,不久之后在巨大的债务压力和精神困扰下,吴德禄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出现强烈的自残和自杀倾向。为此她曾多次带他去心理医院就诊,平日也特别防范吴德禄有靠近阳台或者使用刀具等的危险举动,但终究还是没有防住。随后就着宋双双的口供,分局刑警进行了调查取证,心理医院提供夫妻二人多次的就诊记录,相关主治心理医师也出具了详细的书面诊疗记录,充分证明口供的可信度。由此分局撤销案件调查,吴德禄被定性为自杀身亡。由于生前投保的大额人寿保险已超过两年,且投保人系因患病在不能自控的情形下跳楼身亡,不属于主动剥夺自己生命的行为,所以保险公司只能认赔。而宋双双拿到赔偿款之后不久,便卖掉了房产,搬离原住所,目前去向不明。不过她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至今仍跟随奶奶生活在辖区内的另一处房产里。”

    “有没有觉得故事似曾相识?”耐着性子听完小美汇报,张队紧跟着说,“如果单独拿出自杀案看,还算合乎情理,但要与咱们手上的案子放到一起比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嗯,同样有虐待拘禁的情节,同样牵涉大额财务,同样家庭成员有死有活!”韩印点点头应和道,“丈夫死了,妻子宋双双活着;父亲和奶奶死了,既是女儿又是孙女身份的刘瑶活着;母亲死了,女儿王亹雯和王亹婧活着。而最诡异的是活着的人彼此还有交集!”

    “这样一比较,分局刑警起初的判断应该更接近现实,只是犯罪人太狡猾了,很好地利用了受害人自身的缺陷,不过这也得益于宋双双的配合,或者说宋双双根本就是凶手?”身在两人中间的艾小美咧咧嘴,一脸鄙夷,“宋双双又是怎么和刘瑶扯上关系的,刘瑶又是怎么成为王氏姐妹的同伙的?反正有点乱。咱接下来怎么办?”

    “先发协查通报吧,让各分局和辖区派出所帮着找一下刘瑶和宋双双?”张队用征询的目光看向韩印,“宋双双婆婆家我派人去了解一下,看有没有她的消息;周围再布置几个人,以防宋双双回来探望孩子。”

    “一定要低调,如果发现宋双双或者刘瑶的踪迹,注意跟踪就可以了,不要急着收网。”韩印微微点头,沉着地叮嘱道,“我总觉得这些人背后还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掌控着局面。”

    “方向会不会太单一了,要是找不到她们怎么办?”张队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问道。

    “这个我正要说,让英雄放了那姐妹俩,加派人手在饭店附近区域监控,也许刘瑶还会过去接头。”其实不用别人提点,韩印对局面的考量也会很周全,末了他掏出手机拨通杜英雄的电话,低声问了一句,“完事了吗?提到刘瑶,她们什么反应?”

    杜英雄在电话那头回应:“感觉她们挺害怕的!”

第九章 魔王巢穴

    小保姆的身份终于得以确认!

    办案人员走遍了全市大大小小几十家家政公司,好不容易有人指认出小保姆的照片,该家政公司备留的身份证复印件显示,她叫高颖,今年23岁,是外市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据该家政公司负责人反映:高颖是主动到公司应聘的,为人老实,干活手脚麻利,是经过培训上岗的。刘勋本来嫌她长得不太好看,没怎么看上她,不过听说是照顾长年卧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其余的保姆都推辞了,只有高颖表示愿意干,刘勋也只好勉为其难地雇用了她。至于所谓的相貌不漂亮,是因为脸上有两块比较显眼的红斑。

    就以上信息看,高颖进入刘勋家工作,并非是有预谋的,而且家政公司与她接触过的人,均表示她是一个本分正经的孩子,没见过她结交任何不三不四的朋友。由此分析,高颖可能只是一个受害人,与整个犯罪无关,但令办案人员始终无法释怀的,是她平日里表现出的那份神秘感!

    “是派人手去高颖老家做进一步调查,还是暂时放弃这条线,集中精力追查刘瑶和宋双双的踪迹呢?”警力严重不足的当下,张队有些犹豫不决。韩印倒是觉得放弃也无妨,虽然无法断定王氏姐妹、刘瑶乃至宋双双,在整个系列案件中到底扮演着何种角色,但她们都牵涉此案是一定的,已经不需要通过高颖身上的线索将她们与案子做串联了;反过来说,如果能够搞定那几个人,高颖是否涉案自然也就明了了。

    然而让二人未想到的是,并不需要他们等那么长时间,顾菲菲就已经通过对尸骨的深度检测,揭开了小保姆高颖神秘的一面。

    早前,小保姆的尸检是由戴敬曦做的,那时她就发现小保姆的关节有劳损的迹象,而且骨骼有轻微的退化。由于刘勋母子的尸检在前,她本能地认为造成这种症状的原因,是与刘勋母子一样的因长时间拘禁导致的营养不良,加之高颖的死亡原因比较清晰,她便未做进一步的观察。而后,顾菲菲在复查时,也发现了骨骼和关节的变异,不过她认为以小保姆的年龄,应该不会这么快出现退化,于是她提取了骨骼检材在显微镜下观测,便发现了肉眼无法察觉的裂纹,这是结缔组织紊乱的表现,表明小保姆生前患有自身免疫性结缔组织病,进一步做狼疮性检测,结果为阳性,也就是说小保姆生前患有系统性红斑狼疮!

    有此结论,小保姆高颖一系列怪异的举动,便可以解释通了:系统性红斑狼疮如果病情轻微,或者是经过治疗病情趋于稳定,是可以参加日常工作的;当然,高颖应该是对家政公司和刘勋隐瞒了病情,她要尽量避免过度劳累和被外界强光照射。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高颖很少在室外露面,外出总要戴着帽子,买菜也尽量选择在太阳光不强的时间段了;而她不愿意与其他小保姆交流,可能是出于患病的自卑心理,也确实因这个病的关系,她脸上出现了红斑,让人看起来不大舒服。

    小保姆身上的疑点彻底解决了,而另外几个女人依然神秘。

    宋双双的婆婆向办案人员哭诉,宋双双把孩子扔给老人家之后便踪影皆无,也没给过抚养费。老人家倒不计较钱的事,反正是自己的孙子,但孩子经常嚷着想妈妈,让老人家很是无奈。

    宋双双的车未由本人驾驶,其目前是生是死也不好判断。韩印让小美查查汽车有无违章记录以及相关道路的监控视频,如果在监控中发现车辆踪迹,就试着拼凑出车辆经常出没的线路,好通知交警部门协助查找。

    先前在对王氏姐妹的审讯中,杜英雄提到刘瑶时,姐妹俩虽摇头否认听过此名字,但她们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深深的惧意,不免让杜英雄觉得她们似乎有什么致命的把柄落在刘瑶手上,而刘瑶如果真的因此控制住这姐妹俩,那她最终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不用多想——肯定是钱!这就让杜英雄想到刘瑶如此这般规律地现身饭店的原因,并不是所谓的互通消息、讨论逃避警方追捕的计策,而是把饭店经营的部分收益收走。照此看,先前刘瑶或者她幕后的什么人,并不特别在意王氏姐妹被警方调查,这甚至原本就在他们的预计之内,他们依然按规矩去饭店收钱,表明他们很有信心不会被王氏姐妹出卖。当然,他们没料到警方会在暗中布控,并已经注意到刘瑶的出没,所以刘瑶再次现身的可能性应该是蛮大的!按时间规律,今晚就是收钱日,以杜英雄为首的办案人员都拭目以待!

    晚上7点,本田车如约而至。像前几次一样,年轻的男人在车里留守,刘瑶头戴长檐运动帽,胳膊上挎着一只粉色皮包下车,在夜幕和来往吃客的掩护下溜进饭店。不大一会儿,她的身影又出现在饭店门口,胳膊上挎的皮包已是鼓鼓的。她紧走几步,来到本田车旁,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本田车,启动,开走。瞬时,饭店停车场乃至附近街道多辆看似私家轿车的汽车也陆续启动,同时交警指挥中心道路监控的画面被远程连接到刑警支队技术科影像室的大屏幕上,一场全方位的跟踪追击行动正在展开!

    此时,晚间七点一刻左右,已过车辆出行高峰时间,但马路上还是有很多车,给追踪带来一定难度,尤其不知是习惯原因,还是有所警觉,本田车开得飞快。好在先前的布置足够周详,又有设在支队影像室的指挥中心的全盘掌控,目标始终都在跟踪视线内……

    四十多分钟后,接近晚间8点,本田车驶出市区,没过多久,转入乡道。乡道两边都是农家住宅,大多是起脊瓦房,少见两三层独楼。本田车在一栋三层独楼前缓缓停下,但并未熄火,随即院前的大铁门被从里面拉开,本田车顺势驶进院内,借着朦胧的月色,能看见院里还停着两辆车,一辆是路虎,一辆是别克商务车。

    此地为沙田镇,龙头村。

    确认了目标具体方位,杜英雄带领一干办案人员连夜展开调查,通过当地派出所的协调,他们很快见到了龙头村的村主任。

    村主任五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阅历颇深,想必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能了解个一二。听闻杜英雄提起本田车驶进的小楼,他立马打开话匣子说:“你说的那个是田为民家,是村里第一座私家楼,盖了大概有30年了吧。”

    “那么早就盖得起楼,田为民家底够厚的!”杜英雄说。

    “咳,啥家底啊,他爹妈走得早,全是这小子自己干出来的。”村主任叹口气,感慨地说,“田为民是村里第一个干建筑队的,那个时候还叫包工头子,手底下雇了不少人,慢慢就干大了,在城里接下好多工程。他不仅在村里盖起小楼,在城里也有好几处房产。不过那时候田为民主要住在村里这个楼里,直到患病去世,他家丫头和女婿才搬到城里。”

    “那现在楼里住的谁啊?”杜英雄接着问。

    “田为民的丫头和女婿啊!”村主任转了转眼球,稍微合计了一下说,“田为民就一个独生女,叫田美云;女婿是上门女婿,叫孙健。现在住楼里的还有他们的儿子孙铎,以及孙铎的对象,还有一个女的,说是田美云的干妹妹!”

    “您后面说的是这两个人吗?”应着村主任的话,杜英雄拿出刘瑶和宋双双的照片让村主任指认。

    “对对对,就这两个女的,年轻的是孙铎的对象,大点的那个是干妹妹。”村主任分别指着照片说。

    “那他们一家怎么又回来住了?”杜英雄收起照片问。

    “建筑公司黄了呗!”村主任讪笑道,想了想又说,“好像三四年前搬回来的,说是公司黄了,欠了一屁股债,别人欠她的又要不回来,城里的房子和车啥的都抵了债,没地方住,只好搬回村里。刚回来那会儿,美云还整天跟我屁股后面,求村里给她点小基建工程糊口,特别落魄。这一两年倒是缓过来了,也不知道干啥买卖,反正有点东山再起的意思。你看她家那院里停了好几辆车,小楼里里外外也重新装修过,一家老小出外都是穿金戴银、趾高气扬,再加上她家小子没人敢惹,一家人在村里算是风光无二啊!”

    “她儿子干什么的?”杜英雄面露不解。

    “那小子没啥正经工作,整天带着一群地痞流氓瞎混,村里打架斗殴,准少不了他们那几个人。为此我们处理过很多回,不过他也没给人造成特别大的伤害,也不能拿他怎样!”一旁的派出所所长皱着眉,一副头痛不已的样子插话说。

    “是啊,又有钱,儿子又能混,田美云打扮得又妖里妖气的,整个就一电视里演的那黑社会大姐大的做派!”村长帮腔说,继而又有意想凸显个人在村里的地位,接着说,“不过她家那小子对我还不错,他们一家人见我都挺客气的。前一段时间有城里人来打探他们家的消息,我估计是以前的债主,碰面时给他提了个醒,没承想那小子还挺懂礼数,过了几天非要请我吃饭,好一顿感激我,还特别嘱咐我不要对外声张。”

    “哦?”杜英雄情不自禁地惊诧一声,迅速追问道,“那城里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吗?”

    “对,应该差不多是那个年纪。”村主任顿了一下,摸着脑门用力回忆着,缓缓地说,“我记得他自我介绍姓……姓蒋,对,是姓蒋!你认识他?不是要债的?”

    杜英雄点头,又摇头,未明确回应,心里却暗暗兴奋:这就对上了。看来蒋队也是这一家子害死的!

    “对了,孙铎是左撇子吗?”临了,杜英雄突然想起这个细节,问道。

    “是,这个我有印象。我还夸他说,一般习惯用左手的人,脑袋都很聪明。”村主任不假思索地应道。

    在村主任和当地派出所的配合下,田美云一家的背景信息基本摸查清楚。杜英雄留下几组人手,严密监视田美云一家的动向,自己则迅速驾车赶回支队汇报。车窗外的夜晚,星星格外亮眼,也许预示着明天的曙光会特别闪耀!

    听取了杜英雄的汇报,支援小组和支队方面紧急碰面,商讨应对方案。

    “一起疑点重重的自杀案,还有三起谋杀案,这四起从表面上看无任何关联的案件,最终在田美云一家人身上找到了交集,这一家三口也许就是真正的凶手,动机肯定是谋财。那么他们是如何选择目标的,又是用何种方法接近受害人的呢?”

    “刘勋的那个情人会不会就是田美云啊?”

    “就算是这一家人干的,那也总得有一个说话算数的吧。主谋会是谁呢?”

    “最令我们费解的是,除了蒋队被害一案,其余三起案子当中都有直系亲属最终听命于凶手,并不同程度参与了犯罪,田美云一家是如何做到的呢?”

    “蒋队是因为暗中跟踪这一家子,才最终遭到了杀害吗?”

    ……

    讨论会伊始,一系列疑问便迎面而来。其实地方同人都很明白,支援小组虽是由顾菲菲负责,可实际上的办案核心是韩印,所以他们疑惑的目光自然地投向了韩印。顾菲菲对这样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便也微微侧着身子,看向一旁的他。但韩印似乎并不急于给出解答,他抬手摘下眼镜,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看似很累。少顷,他戴上眼镜,竟然以一种罕见懈怠的姿态说:“我就不多说了,说了也没用,其实各位应该很清楚,无论我给你们什么答案,都没有任何证据去佐证;而且我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恐怕也很难找到确凿的定罪证据。”

    “啊!那怎么办啊?你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这大概是张队首次对支援小组,尤其是对韩印,流露出质疑的情绪。

    “没证据难道就不办案了?”一名办案警员满脸愠怒地说。

    “案子要是好办,还请你们干什么?本来以为你们挺专业的,怎么说话这么不负责任。”又有一名办案警员近乎斥责地说。

    “各位先别急,韩印老师不是那个意思。”顾菲菲有些看不过去,只好跳出来解释。她实在没料到韩印一张嘴就是这种基调,弄得整个会议的氛围都很不协调,不过她心里清楚,这不是韩印一贯的办案风格,这里面肯定有他的考虑,便紧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抻着了,有什么建议就赶紧说。她自己先圆场道:“是这样的,作案动机各位分析得很透彻,基本可以确定为谋财,而从作案规律上看,作案间隔时间相当长,尤其他们现在又控制了王氏姐妹,有了长期饭票,会不会继续寻找目标就不好说了。所以,这种情形下取证确实比较困难,不过我相信韩老师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这么大的案子,总得有个明确的方案吧?”张队冷静下来,似乎也看出韩印其实心里是有谱的,便恳切地说,“你想怎么做,不管人力,还是物力,我一定尽力满足你!”

    韩印脸上终于又现出以往的自信,他当然早已打好算盘,之所以故作消极姿态,是想让张队他们充分做好迎接困难、打一场硬仗的心理准备,因为这一系列案子的犯罪模式是前所未有的,真相被揭开后,一定会令所有人大吃一惊。韩印微微笑了笑,沉着地说:“不用那么麻烦,咱们来个简单粗暴的,把他们所有人一个不漏地全抓回来,逐一审讯,我就不相信他们之中没有人露陷!”

第十章 囚徒困境

    囚徒困境,是20世纪50年代美国一家公司提出的博弈论模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简单概述:被抓捕的囚犯之间的一种特殊博弈,反映了个体利益最佳选择并非团体最佳选择。

    其实这套理论运用到刑侦审讯方面并不算新鲜,都是咱老祖宗玩剩下的,跟“离间计”的心理基础大同小异。主要利用犯罪嫌疑人趋利避害的心理特点,在审讯信息不对称的基础上,对犯罪团伙中的成员实施各个击破。多用于犯罪嫌疑人已被锁定,但始终无法或缺乏有效线索和证据的情境,通过嫌疑人之间的互相揭发,最终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

    眼下的案件便是如此,嫌疑人基本锁定田美云一伙人,但别说证据了,犯罪模式至今也是个谜—当然韩印除外。这就需要做出选择,是继续严密监视等待他们主动犯错,还是通过一定的审讯技巧诱使他们招供呢?当然要选择后者。前者如顾菲菲说的,时间上耗不起,而且韩印很有信心,这些囚徒会在面对共同的困境时,做出利于警方的取舍。

    在韩印宣布将会以此博弈理论作为审讯策略的同时,他特别指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深感错愕并大为震惊的事实——在这起系列案件中,除蒋队之外,其余的受害人可能都是死于他们最亲近的人之手!

    现在,七名犯罪嫌疑人已全部到位,包括:田美云及其丈夫孙健、儿子孙铎、准儿媳也就是刘勋的女儿刘瑶、干妹妹也就是吴德禄的妻子宋双双,再加上张翠英两个女儿王亹雯和王亹婧。按韩印指示,嫌疑人被分别讯问,而且要同一时间进行,以便随时对接信息,完善审讯策略。为此支队在原有的三个审讯室的基础上,特意腾出四间办公室,临时改造成审讯室。

    审讯人员方面:支援小组由杜英雄上阵,支队方面派出一名副支队和一名负责重案调查的组长;另外四名都是老资格预审员,“侦审合一”前专门负责大案要案的审讯,可谓相当成熟老道。

    所有审讯室的监控画面,最终统一连接到技术科影像室的大屏幕上,市局多名重要领导亲临现场,与办案人员共同关注这场绝无仅有的特殊审讯。异常严肃的氛围,令原本不大的空间,一时间充满让人快要窒息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也觉得有些闷,作为掌控审讯全局的人,韩印本应处在离大屏幕最近的地方,他却选择远远地站在门边,抱着双臂,身子微微靠在墙上,眼神略显涣散地盯着大屏幕,眉宇间更是透出一种莫名的沉郁,与周围大家紧张而又兴奋的情绪相比,似乎有些心有旁骛。

    韩印的心思确实并未完全放在眼前的审讯上,因为他能预料到,这场拉锯战最终取得的结果可能只是阶段性的。不要忘了,这是一起团伙作案,成员中必然有处于主使地位的,有处于从属地位的,由于犯罪模式的特殊性,最终可能造成处于从属地位的犯罪人“心甘情愿”扛下大部分罪行的局面,而幕后的主谋、真正的受益者,却能因此逃过法律的重罚。

    那么,韩印再三强调的,所谓特殊的、罕见的犯罪模式,到底是怎样的?

    其实韩印先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他看到刘瑶出现在王氏姐妹饭店的画面,才豁然醒悟,原来案件的犯罪模式他并不陌生,甚至在接下这次任务之前刚好就在课堂上为学生举例过。对,与“河阳*案”一样,这也是一起典型的通过人质情结掌控局面的案件。说得再白一点,就是田美云一家三口,通过特定的手法和洗脑,将原本的受害人,塑造成害人者,最终将宋双双、刘瑶以及王氏姐妹牢牢控制住,成为他们作案的帮凶和敛财的工具!这样说来,“主从关系”就相对明朗了,那么如何解决田美云一家的认罪问题呢?大方向当然是先前介绍过的,通过囚徒困境的审讯策略,让他们彼此之间互相博弈,如果宋双双、刘瑶、王氏姐妹等人不想或者说根本就缺乏揭发和指控他们的直接证据,那就由警方来找出他们的弱点,以及发现能够成为博弈资本的讯息。

    撇开其他人不说,单就这一家三口,儿子孙铎应该是可以攻克的。村主任可以证明他知道蒋青山这个人,而且他是左撇子,符合先前法证报告指出的杀死蒋青山的凶手范围,不出意外,蒋青山就是他杀害的。如果引导适当,他肯定会加入博弈的阵营。

    比较困难的是田美云夫妇。从案件发展的情形看,他们从策划到计划再到执行,都做得非常完美。他们应该能想到眼下这一处镜,或者早先就设计好了对策,可能审到最后,顶多也就担个非法拘禁罪和包庇罪,值得他们去博弈的空间很小,因此他们出卖对方的概率不大。

    如果照上面说的,田美云夫妇最终只是以轻罪入狱,没有得到应有的法律惩罚,那对所有办案人员来说都是一种失败,韩印绝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所以他想到了最初的侧写。

    在那份侧写中,韩印曾反复强调蒋青山与凶手之间的关联,当时认为最有可能的是凶手曾经被蒋青山抓捕过。而随后发现蒋青山针对*元素进行了一系列走访调查,又让韩印觉得可能是他早些年曾接手过一起*投毒案件,但因冯兵隐瞒了真实情况,致使案件最终的调查结果出现逆转,而后因一篇*投毒悬案的旧闻,让蒋青山洞察到其中的玄机……所以那时韩印指示张队方面和顾菲菲,去翻阅蒋青山办过的旧案档案以及冯兵退休前接诊过的病例。但由于档案数量庞大,而且目标也比较模糊,所以中途被叫停,可如今有了特定嫌疑人——田美云一家,那么再回头寻找档案就容易多了!所以在这场审讯进行的同时,顾菲菲和张队正分别带领人手在档案中寻找与田美云一家有关的案例,艾小美则被韩印派到了理工大学,去寻找那里与田美云一家的交集。

    就在韩印多少有些心思恍惚的时候,这边的审讯正式开始了,大屏幕上显示出的七个小画面中,嫌疑人不再是独自于审讯室中四处观望,已经有审讯人员陆续进入,韩印便也将心思沉静下来,专注地盯向大屏幕。

    其实所谓囚徒困境的理论谁都能理解,细节上的把握和运用,才是决定整个审讯层级和成败的关键。常规的审讯技巧,无非是通过营造空间气氛,让嫌疑人感觉到压迫感和局促感;或者通过仿音、嗅觉、左手写字、多人围观等手段,来加深嫌疑人心里的焦虑和疲惫感等。但韩印希望审讯人员在做足以上功课外,还要始终保持对嫌疑人心理的攻击性。

    现在可以看到画面中,所有审讯人员怀里都很费力地抱着厚厚一摞卷宗。他们坐到嫌疑人的对面,同时也把卷宗摆到身前的长条桌上,还额外附加了一个拍卷宗的动作,让嫌疑人很直观地注意到卷宗的存在。接着,审讯人员非常准确地叫出了嫌疑人名字,就像在喊一位老朋友似的。这几个环节的设计,是要传递给嫌疑人一种信息——他已经被警方关注并调查很久了!

    审讯人员开始提问,措辞除一贯的严谨,还很直接地多了一些威慑性。比如:面对宋双双,审讯人员根本不提跳楼自杀的字眼,直接指出吴德禄是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死的;对刘瑶,审讯人员上来便问她是不是与奶奶平时关系不太好,所以毫不犹豫地冻死她;对孙铎的讯问开始不久,审讯人员将一份法证报告抛到孙铎面前,同时强调法证报告证明了蒋青山是被一个左撇子一棍子打死的……总之,这些话的潜台词就是:“我们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也知道是谁干的!”

    还有,画面中的审讯人员,始终都表现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让嫌疑人感受到他们是可以做决定的人,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角色,这样才有可能接受“利诱”!当然,由于国情和法律不同,有关利益方面的承诺,我们会有一定局限性。国外可以通过“认罪交易”来减轻罪行级别和服刑年限,而我们国家原则上不允许与犯罪人有任何“讨价还价”,只能采取比较模糊的说法,比如公安题材影视剧中常出现的那句台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韩印要求审讯人员反复强调,如果对方积极交代罪行,就会有量刑方面的考虑,要把这种观念深深植入对方的心里,态度上也要让对方觉得你是真心为他考虑!

    ……

    从一大早开始,审讯已经持续四五个小时了,进展并不顺利,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得到田美云夫妇的提点,嫌疑人普遍察觉到就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不足以对他们形成威胁,所以彼此形成了一种默契,无论审讯人员提出何种问题,对方几乎都以沉默应对。

    这也没出乎韩印所料,前面已指出,这会是一场拉锯战,因为本案虽系团伙作案,但特殊就特殊在每个成员本身都负有命案——要么选择主动供认罪行,并积极配合警方揭发他人,自己可能不会被判处重刑;要么抱团否认罪行,大家可能都会侥幸逃脱法律制裁;要么被别人揭发,自己被判处重罪甚至死刑。正所谓一线天堂、一线地狱,关乎生死的抉择,企图负隅顽抗拼死一搏,也是可以理解的,最起码得给他们一个心理纠结的过程,才能做出一个理性的选择。这也正是囚徒困境中所指出的博弈过程,而精髓就在于信息不明的情况下,人们很难做到彼此完全信任,最终都会理性地倾向于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当然,优秀的审讯人员善于把握主动,眼见时机差不多了,审讯人员适时转而采取怀柔的方式,以一种设身处地的姿态,表示警方很理解被询问人其实也是受害人,他们大多数的行为,都发生在身不由己、受人胁迫的情境下……这就等于在嫌疑人正萌发忽明忽暗的小火星的心灵上添了把柴火,从而推动他们更早地做出理性选择。

    心理防线最早崩溃、最快做出理性选择的,是王氏姐妹中的妹妹王亹婧。这其实是符合常规的,因为王亹婧在姐妹关系中是依赖感较强的那一个,而且本身性子温顺、没有主见,是非常容易接受心理暗示的,在姐妹中应该是比较早屈服并接受田美云夫妇掌控的那一个,当然也就容易为警方的攻心策略所动摇。但最核心的因素还是她们姐妹俩被纳入团伙中的时间是最短的,正如“河阳*案”中最终逃脱的报案人,也是被犯罪人禁锢时间最短的受害人。

    “妈妈是我和姐姐打死的。”王亹婧说。

    “为什么?”审讯人员问。

    “恨!”王亹婧说。

    “恨什么?”审讯人员问。

    “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心里很气,就是想打她,打得越重,心里越舒服,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想要什么结果,稀里糊涂地我妈就死了!”王亹婧说。

    “是不是释放了心里的恐惧感?”审讯人员问。

    “对,是那样!”王亹婧说。

    “有人逼你了吗?”审讯人员问。

    “没有直接说。”王亹婧说。

    “那你怎么感觉到的?”审讯人员问。

    “刘瑶带我和姐姐看了地板下的尸体,说让我们自己选择,是躺在里面,还是好好活着。对了,我要揭发,刘瑶亲口说的,是她杀了她爸、她奶奶和她家保姆。”王亹婧说。

    “其他人做了什么?”审讯人员问。

    “田美云和她爱人不怎么和我们说话,倒是挺悠闲的,就喝喝茶看看电视什么的。主要是她儿子和干妹妹,还有刘瑶,看管我们。”王亹婧说。

    “你们怎么认识田美云一家的?”审讯人员问。

    “田美云和她爱人经常到饭店吃饭,算是老主顾,但平时我们接触不多。突然有一天田美云找到我姐说想跟我们合作开分店,主要是用我们的招牌,至于是她独自投资,然后交给我们一笔加盟费,还是按一定比例共同投资,然后按比例分成,她表示要约个时间再详谈。后来没过几天,她把我们母女三人约到万福山庄的别墅中,然后就把我们关了起来。”

    ……

    王亹婧招供没多久,王亹雯也开了口,口供与妹妹大同小异。

    接着是刘瑶,她承认爸爸、奶奶和保姆的死都与她有关。

    “你们一家怎么认识田美云夫妇的?”审讯人员问。

    “婆婆(田美云)和我爸是初中同学,他们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又见面的,然后她开始频繁跟我爸联系,逐渐就成了我爸的女朋友,还经常在我家过夜。可谁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后来我公公(孙健)找来了,在家里好一顿闹,我爸想用钱息事宁人,结果公公张口要五百万,我爸拿不出来,公公就赖着不走了。再后来我男朋友(孙铎)和宋阿姨(宋双双)不知怎么也住进了家里……”刘瑶说。

    “田美云夫妇对你们一家做了什么?”审讯人员问。

    “什么也没做。平时我们跟我男朋友和宋阿姨接触得多,他们不让我们穿衣服,吃饭、睡觉、上厕所都要经过他们允许,要是不听管教,会被绑在客厅柱子上。幸亏小铎人好,对我比较照顾……我要检举,宋阿姨亲口对我说,她老公是她推下楼的,还有张翠英是被她两个女儿亲手打死的。”刘瑶说。

    “你对你父亲和奶奶下得了黑手?”审讯人员问。

    “我爱小铎,但他们反对,我气不过就……”刘瑶说。

    第四个招供的是宋双双,毫无意外,她告诉审讯人员,丈夫吴德禄是被她推下楼的。

    “你后悔吗?”审讯人员问。

    “没什么可后悔的,我恨他,放着好好的房地产不做,跑去做投机买卖,结果害得我和儿子跟他受苦,还在外面包养情人。幸亏我姐点醒我,要不然我还蒙在鼓里。还是我姐说得对,这种男人死不足惜!”宋双双说。

    “你口中的姐就是田美云吧?她参与把你丈夫推下楼了?”审讯人员问。

    “没有,她就说愿意收我做妹妹,说我没必要跟着我丈夫那样的窝囊废,她愿意负责我下半辈子的生活。”宋双双说。

    “你把你丈夫的保险赔偿金都交给田美云夫妇了?”审讯人员问。

    “当然了,吴德禄公司欠他们家工程款,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就算是要账,他们一家也不该把你们俩禁锢起来吧?怎么不报警呢?是没机会吗?”审讯人员问。

    “最开始我侄儿小铎说,我们要是敢报警,他就把我儿子杀了。小铎心狠手辣,真的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那姓蒋的老头就是他杀的!”宋双双说。

    孙铎这块骨头是比较难啃的,看起来是想顽抗到底,不过听了前面几个人的口供录音,明白大势已去,只能尽量自保。

    “是我干的,我听村主任说有一个姓蒋的在打听我们家的事,便跟我妈说了。也不知我妈是怎么认识那老头的,说他是警察,可能盯上我们了。我就悄悄地反跟踪他,瞅着没人就给了他一棒子,本来没想打死,谁知道下手重了。”孙铎说。

    “张翠英和那老人家的尸体是谁抛的?”审讯人员问。

    “是我。本来想把那老头和张翠英也放到别墅地板下,可我妈担心那老头有同伙,觉得别墅可能不安全了,就让我把他们的尸体抛到外面。本来还想过一阵子看看风头,回去把地板下那几具尸体也抛了……我干这些,都是听我妈和我爸的,一切都是他们俩计划的,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他们是主谋,我要揭发他们,我这算立功表现吧?”孙铎说。

    “有别人可以做证吗?”审讯人员问。

    “没有啊,平时就我们三个人时,他俩才向我交代计划。”孙铎说。

    ……

    至此,审讯结果基本达到预期,也正如韩印分析的那样,田美云、孙健夫妇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其他人并未对他们形成关键性指控。孙铎一个人的指控在证据上略显单薄,很容易被二人合力推翻,这大概也是夫妇二人一开始便谋划好的,如果出现意外就让孙铎来做替死鬼。连自己的儿子都能算计,这份心狠手辣的劲,实在令人发指。也能够想象,如果不拿出点实际的东西,这俩人强大的反社会心理恐怕是绝不会被审讯人员攻陷的。

    好在韩印先前的布置再次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蒋青山是在针对*元素的调查中被田美云一伙人杀死的,顾菲菲在寻找与案件有关的病历档案之前,就可以首先明确两个问题:

    一、那是一个疑似*中毒病例。既然冯兵所在的医院没有相关诊疗记录,那么极可能存在误诊的情况。*中毒在临床上常以神经系统症状为首发症状,容易被误诊为神经系统疾病,比如格林-巴利综合征、多发性神经炎、癔症、血卟啉病等,所以顾菲菲将以这几种病症的诊疗档案作为重点查阅方向。

    二、田美云和孙健夫妇与该病例存在关联。基于这种判断,顾菲菲先是造访了冯兵的家,但他老伴表示并不认识田美云夫妇,也未听丈夫提起过。随后顾菲菲又赶往龙头村找到了村主任,因为她注意到村主任在先前的笔录中,曾提起过田美云的父亲田为民系患病去世,那么这个病会不会与*中毒有关呢?她专程赶来是想让村主任回忆一下,田为民当年得了什么病,以及确切的死亡时间。村主任仔细回忆一番,又问了村委会几个与其年龄相仿的老人,结果表示:“具体得的什么病还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绝症,死的时候大概是1989年11月。”

    明确了病历的重点查阅方向,又锁定了病患身份和大致就诊时间,查阅档案的范围缩减到相当小了,工作基本是事半功倍,结果当然是顺利找到田为民在1989年诊疗的病历档案。

    这份病历记录着:当年田为民就诊时已出现消化系统出血、肢体瘫痪、中枢神经严重受损的症状,进而出现昏厥、抽搐现象,虽经过医院竭力诊疗,但最终仍因呼吸循环功能衰竭而去世。病历上标明的病症为“感染性多发性神经根神经炎”(即格林-巴利综合征),主治医生的签名是“冯兵”。

    实事求是地讲,田为民当时的症状表现,与冯兵所诊断的病症是有相似之处的。尤其在那个年代,*中毒非常罕见,可能整个明珠市医疗界对此也不甚了解,即使到了今天也同样有误诊的情况发生,所以就算冯兵真的是误诊了,他也应该是无意的。

    当然就症状本身来说,由于现时已无法获取检材去测试,顾菲菲不可能确凿判定田为民死于*中毒,只能依靠相关线索综合判断。蒋青山在受到*中毒悬案的启发后,首先调查的是明珠理工大学化学系,并特意询问了该系*元素的存放问题,以及有可能接触到*的人群,这说明他认为投毒者是通过这样一条途径获取*元素的。依此推断,顾菲菲相信艾小美一定能在理工大学有所斩获!

    艾小美在理工大学的配合下,调阅了该校化学系的毕业册,从中并未发现与田美云团伙中任何一个人有交集的线索。艾小美不死心,拿着该团伙成员的照片,找系里的老师逐一确认,最终皇天不负苦心人,一名87届留校任教的女教授认出了田美云,她表示和田美云是同班同学,但田美云在升入大三后不久,就因家中变故退学了……

    那么在“田为民死于1989年,系遭投毒谋杀”的前提下,调查又回到老问题上:蒋青山当时是如何知晓这起疑似投毒案件的?是不是曾经立过案呢?带着这样一个疑问,张队去查阅当年的案件档案,结果根本没有,但他意外发现了另外一起与田美云有关的案件,不过那起案件中田美云是“受害人”。

    案件发生于1989年1月7日星期六(当年还未实行每周五日工作制)傍晚,就读于明珠理工大学化学系本科二年级的21岁女大学生田美云,在从学校返回位于郊区龙头村的家中与其父田为民共度周末的途中失踪。

    两天后的深夜,田为民家中电话铃声响起。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称他绑架了田美云,让田为民准备20万元赎人,具体交钱时间和地点再通知,并威胁如果发现田为民报警便撕票。

    考虑再三,田为民还是报了警,先前他已经向警方通报过女儿的失踪。当时蒋青山任大案要案组组长,由他牵头成立专案组。由于当时技术落后,无法追踪电话信息,专案组基本还是以常规的绑架案侦办流程展开调查——派出部分警员悄悄进驻田为民家,等待勒索电话再度打来,指导田为民如何与绑匪交流,以获取有效线索;暗中调查田为民在社会交往和生意往来中有过不愉快经历的嫌疑人,并深入田美云所在学校搜寻有可能作案的嫌疑人;向各分局派出所下发内部协查通报,注意辖区内可疑住户,重点方向是出租房以及具有犯罪前科的住户……

    十几天之后,田美云仍踪影皆无,绑匪也未再打来电话,就以往经验来看,专案组认为其凶多吉少。但就在那个午夜,田为民家的院门被一阵猛敲,田为民和留守警员一道打开院门,看到了披头散发、衣不遮体的田美云;身旁还有一个小伙子,田美云说是在半路上遇上的好心司机,开车将她送回来的。

    随即,田美云被带到医院验伤,并接受警方询问。但诡异的是,田美云声称对整个案发经过,包括绑匪和拘禁地点一概回忆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在马路上拼命地跑了很长时间。询问送她回家的货车司机,也只能给出遇见田美云的地点,其余情况一概不知。专案组随后以该地点为中心,在周围几公里的范围内搜索可疑民居,最终无功而返。

    可以想象专案组当时的茫然。刚开始他们还以为田美云只是一时精神状态不稳定,可没承想过了十几天她还是坚持原来的说法。专案组不禁对田美云产生质疑,不过也实在找不出她包庇绑匪的动机,尤其验伤表明她确实遭到过非人的虐待。

    法医报告显示:田美云的手腕和脚腕上留有明显的约束痕迹,下体损伤异常严重,不仅仅是连续暴力强奸造成的,应该也被其他硬物摆弄过,并已出现感染状况,如果再晚一点就医,恐怕会失去生育能力;再有,其*、臀部、背部有多处被烟头烫过的痕迹,疤痕都很深,显然绑匪摁下烟头的时候很用力;其脸部也遭到过拳打或者钝器击打,两边的眉骨都开裂了,颧骨高肿,几乎破相。

    看到这份法医报告,再去怀疑受害人,是有些不够人道,也根本想象不出有什么动机值得田美云如此牺牲。最后,综合案情和田美云的表现,法医只能以一种罕见的病症来解释。

    法医解释说:“田美云有可能患上‘选择性遗忘症’,此种病症多是因患病者遭到重大挫折后,无法承受随之而来的压力和伤害,所以选择以一种逃避的方式,将其从记忆中抹除。理论上记忆是可以恢复的,但时间没法确定,一天、一个月、一年,甚至数年都有可能。也有的说,可以通过催眠疗法唤醒记忆,但国内尚无先例。”

    法医的解读倒是令以蒋青山为首的专案组稍稍有些释怀,他们转而将视线放到载田美云回家的货车司机身上,而这么一查,还真发现货车司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叫孙健,时年30岁,父母早亡,单身独居,在一家亲戚开办的铸造厂里开货车。据这位亲戚介绍:孙健为人好逸恶劳,贪图女色,喜欢跟社会上不三不四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曾因诈骗差点被人家报警,后来他东拼西凑,还卖了些他爸妈留下的物件,私下赔钱给对方才得以脱身;平日上班也不正经上,经常好长时间看不到人影。那位亲戚比较念旧情,看在他死去的父母的面子上,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赏他口饭吃。

    以孙健的品行,他盯上当时在明珠市建筑业小有名气、身家不菲的田为民不足为奇,而且他有犯罪场所,有掩护作案的运输工具,也可以说还具有一定的犯罪经验,很值得进一步追查。随后,专案组搜查其住所,发现有明显的清理痕迹,但他表示家中自来水水管爆裂,导致水漫得一屋子都是,所以才仔细收拾了一下。而由于现场遭到严重破坏,专案组最终未搜索到犯罪证据,只能将他从案子中排除。

    不再调查孙健,找不到证据只是一个方面,其实关键是田美云的态度:她一再向专案组表示,孙健是她的恩人,无论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都与孙健无关。蒋青山就此问题咨询过法医:“如果田美云真的遗忘被绑架的整个过程,那会不会也把绑匪的样子忘掉?”法医无法给出确切解答,因为先前根本没有碰到过此类案例,不过以他个人的常识判断,可能性不大。蒋青山想想也是,就算田美云真的忘了,孙健也没那个胆子正大光明地面对她。

    此后,专案组又陆续调查了几名与田为民在生意上有过节的嫌疑人,但都排除了作案可能,案件记录也到此为止,直至今天,绑匪仍然逍遥法外!

    看罢旧案档案,张队深深感慨:虽然绑架案至今未破,但它对现时的案子起到了注解的作用。它说明了很多问题,却仍未解答蒋队当年是如何注意到田为民患病情况的。带着这个疑问,张队找到当年参与田美云被绑架一案,现在已调到分局任局长的一名资深刑警,在他那里,张队终于得到了答案。

    据那位分局局长介绍:田美云绑架一案最终沦为悬案,蒋队对此始终耿耿于怀,不仅仅因为案情过于离奇,更主要的是当时组里有两名跟随蒋队多年的得力干将,在调查绑架案的过程中发生车祸双双牺牲了。蒋队心里一直有种挥之不去的念想,认为只有破了此案,才能告慰牺牲的兄弟的英灵,以至案件调查逐渐冷却之后,他仍然关注着田为民和田美云父女的生活,也因此与田为民有了不错的交情。

    当然,事情随后的发展,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田美云竟然与孙健谈起恋爱,并迅速达到热恋的状态,仅交往几个月便谈婚论嫁。田为民当然极力反对,私下跟蒋队抱怨,就算女儿被坏人糟蹋过,他也绝不甘心她嫁给一个劣迹斑斑的小混混,更何况女儿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但蹊跷的是,此后不久,也就是同年11月,他突发急症住进了医院,不久之后便不治去世。蒋队对此很是疑惑,怀疑是田美云和孙健联手害死了田为民,还亲自去医院做调查,详细了解病情,但主治医师表示田为民确实系患病去世,与谋杀无关。蒋队不死心,拿着医院的诊断去咨询法医,法医最终也未提出异议,蒋队也只好在证据面前放手。而田为民葬礼举行过后,田美云申请退学并接管了父亲的生意,转过年的2月,便急不可耐地与孙健结了婚……

    当三方面信息交叉汇总到韩印这里的时候,他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弛下来,随即露出许久未见的浅笑。所有的疑惑就此解开,连绑架田美云的绑匪他也搞清楚是谁了!至于证据,那就要看田美云和孙健夫妇俩谁先出卖谁了。

    韩印能够想象当田美云听到“*投毒”、当孙健听到“绑架勒索”这两个关键词时的反应,他们心里一定会霎时涌起一种被对方出卖的感觉,接下来当然就会出现“狗咬狗”的局面。

尾声

    回到学院,又恢复教师身份站在讲堂上的韩印,思绪和心态都更加从容,他将刚刚在明珠市办过的案子,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地分享给他的学生们:

    咱们今天接着上一堂课的话题继续讨论:所谓人质情结,也称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对加害者产生尊崇、依赖、爱慕等情感,甚至会反过来主动协助加害人逃脱法律的惩罚和继续犯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以往多起案例表明,此种微妙的情感关系都是加害人在无意识下促成的。而明珠市的案子棘手就棘手在连续几起案件都是精心策划的,犯罪人有预谋地建立此种关系,从而控制一部分受害人,使其成为继续作案的帮凶和敛财工具。

    说到这里,同学们一定会问,到底什么样的人能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精髓参悟到如此地步呢?一定是个犯罪经验相当丰富的累犯吧?恰恰相反,这个人没有任何犯罪经验,她甚至是一次绑架案中的受害人——她是女性,叫田美云,她承认一系列犯罪都是她策划并主使的,而灵感来自后来成为她丈夫的孙健绑架她的经历。

    1989年元旦刚过,好吃懒做一直企图通过不法手段大捞一票的孙健,在报纸上读到当地励志建筑商田为民的报道,报道中还顺带介绍了他的家人,主要是他女儿田美云的一些消息。孙健因此心生歹意,经过几天的策划,于一个周末绑架了当时在本地读大学的田美云,随后在他的住处对田美云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强奸和摧残,同时通过公用电话向田为民提出勒索赎金的要求。可是很快,生性机敏的他发现田为民报了警,于是更加残暴地虐待田美云。差不多一周之后,他决定找个时机杀人灭口。

    也许是田美云觉察到生命的危机,故意逐渐地让孙健感受到她似乎并不像先前那般挣扎,甚至当孙健给她吃东西或者喝水的时候,她会做出非常感激的模样,而且在*方面有迎合孙健的举动。虽然孙健当时还保持着一份警惕,但他不得不承认,田美云不仅让他感受到生理上的快感,也让他在心理上获得了一种完全掌控他人的成就感。于是他有些不舍或者不想尽快施以杀手,便多留了田美云几天的命,没想到田美云变得越来越温顺,甚至主动表达了对孙健的爱慕,并提出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她假装失忆,让警方对绑架案无从下手,同时让孙健以恩人的角色进入她的生活圈子,之后再寻找机会两人共结连理。

    说到这里,同学们应该已经能够感受到,田美云的一系列举动是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典型表现。而且她中的“毒”很深很深,以致最终利用在学校实验室做实验的机会,悄悄盗取大量含有*元素的溶剂,投进父亲的水杯中,令父亲中毒身亡。而那时无论是医疗界还是警方,均对此种投毒方式闻所未闻,最终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令田美云和孙健得以全身而退。手上沾染了父亲的血的田美云,从此对孙健更加死心塌地。

    时间转眼来到几年前,接替田为民建筑生意的两人,终因不善经营搞垮了公司,带着已20出头的儿子,黯然回到农村老宅居住,自此展开一系列疯狂的犯罪。他们首起犯罪的初衷其实很简单,就是逼债。因为三角债务的关系,田美云一家三口登门向同样债务缠身的吴德禄讨债,无果之后气急败坏地拘禁了吴德禄和宋双双夫妇,并施以虐待。据田美云交代:他们当时一方面是想通过禁锢虐待的方式,看看吴德禄到底有没有留下不为人知的保命钱;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想借此宣泄因现实处境不堪而内心失衡产生的怒火。也正是那种熟悉的情景,令田美云想到被孙健绑架的经历,促成了她第一次以旁观者的姿态,去全面审视自己从受害人到成为毒死亲生父亲的加害人,一直到与绑架者成为夫妻的心路历程。可惜,与很多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受害人一样,即使田美云参透了这种关系的本质,也没有勇气从这种关系中挣脱出来,除去她本身已经惹上命案,更主要的是她已经习惯了依附这样一种关系生存。关于这一点,在我们身边也不乏例子:比如我们经常会在闹市或者路边看到一些身体畸形的乞讨者,其实他们大都并非天生畸形,而是在幼儿时期被一些丧尽天良的恶徒生生祸害成那样的,目的当然是以他们身体上的残疾来赚取路人的同情,从而敛财。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也属于受害人与加害人的关系,可是当受害人感觉到凭自身的条件无法生存,而加害人又可以给他提供一种生存方式时,便会逐渐产生一种与加害人共命运的心理,把加害人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加害人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面对解救者反而会有不安全感。

    田美云也一样,她不但不怨恨孙健,反而从她自身受害的经历中,总结出一套控制心灵的犯罪模式,并对此加以延伸和完善。

    第一,必须让受害人真正感受到生命正在受到威胁。在这一点上,田美云除了让自己的儿子孙铎扮演冷酷杀手之外,还会通过实际的例子威慑受害人,最直观的例子莫过于她指使刘瑶向王氏姐妹展示地板下的尸体。

    第二,她要让受害人明白,要逃脱是不可能的。因此她会把受害人的衣物全部除去,将他们赤身**地禁锢起来,吃喝拉撒睡全部都要听从安排,稍有不从便会招致孙铎的体罚。

    第三,在拘禁的过程中,时而对受害人略施小惠。在这一点上,田美云采取的是区别对待的方式,她会故意对那些容易接受心理暗示的受害人做一些体贴的举动:比如男女之间,会选择女性;比如老人和青年之间,会选择后者……

    第四,封锁外界消息,控制受害人思想。这一点说白了就是洗脑,在消息闭塞的空间里,反复灌输受害人必须依附和尊崇他们才能生存的理论。

    田美云这四项总结,其实与咱们上一堂课几位同学分析出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常见的四项特征是不谋而合的。而田美云的过人之处,是将这几项特征有机地揉捏在一起,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她让受害人全部赤身**地暴露在彼此的视线之中,可以想象,无论是夫妻、母子、父女还是母女之间,面对这份*裸的“坦诚相待”,他们的心里会产生多么大的屈辱感,久而久之他们的自尊心便麻木了。这也正是田美云想要的,她就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完全摧毁受害人本应有的自尊,再通过洗脑彻底改变受害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从而剥夺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再通过区别施恩的方式,将易于产生人质情结的受害人纳入同伙,而剩余的受害人会被树立成对立面,并诱使前者去伤害后者,最终牢牢掌控住前者,让他们心甘情愿又不着痕迹地付出财产。

    韩印最后说:“现在这起案子已经被新闻界炒得神乎其神了,普遍都编排说田美云具有控制人心灵的超能力,还给她取了一个绰号叫‘心灵杀手’。其实真相就是田美云利用了人质情结而已,或者更精准一点——任何一种动物都是可以被驯养的,包括人类!”

楔子

    没有一种觉醒不带着痛苦!

    ——荣格

    冬夜,窗外雪花轻扬,飘落在大地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弥漫着温暖气息的小屋里灯光柔和,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紧靠窗户的床上,半个身子伏在窗台上,红扑扑的小脸上长着一双天真澄澈的大眼睛,正透过带有哈气的玻璃,欣赏着外面犹如童话故事般洁白缥缈的世界。

    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个男人,小女孩喊了声“爸爸”,然后乖乖地躺回床上,拉起被子盖到身上。男人走到床边,一边慈爱地微笑,一边麻利地为小女孩掖着被角。

    “爸爸,下雪天好美!”小女孩声音稚嫩地感叹道。

    “和我的雪儿一样漂亮。”男人抬手拉好窗帘,又俯身捏捏女孩可爱的小脸蛋说。

    “妈妈生我的时候也是下雪天对不对?”小女孩问。

    “对啊!所以爸爸妈妈给你取名叫夏雪!”男人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床边,随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本童话故事书,“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白雪公主!”小女孩嘻嘻笑了声说。

    “还听?每天都听,不够吗?”男人问。

    “我喜欢嘛!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雪’字,我长大了会不会也像白雪公主那样漂亮啊?爸爸,你是我的王子,会永远保护我对不对?”小女孩一脸认真地说。

    “呵呵,等你长大了,会遇到别的王子,就不需要爸爸了!”男人嘴角浮起一丝微笑,目光凝滞了一下,似乎在憧憬小女孩长大后的情景,随即小屋里响起他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朗读声。

    严冬时节,鹅毛般的大雪在天空中飞舞,王后坐在宫殿的一扇窗户边做针线活。一不留神,针把她的手指刺破了,红红的鲜血顿时涌出,滴落在窗台的雪花上,王后心想:要是我有一个女儿,她的皮肤像这雪一样洁白,嘴唇像这鲜血那么艳丽、那么娇嫩,头发就像这窗子的乌木一般又黑又亮,那该有多好啊!后来,王后真的生下一个漂亮的小公主,她给小公主取了个美丽的名字叫白雪公主……

    可是没过多久,王后生病去世了,国王又娶了一个妻子。新王后长得非常漂亮,但她骄傲自负,嫉妒心极强,无法忍受别人比她漂亮。她有一面魔镜,可以告诉她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许多年过去了,白雪公主越长越美,有一天魔镜告诉新王后:白雪公主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新王后暗中指使一名武士装成猎人,把白雪公主骗到森林中杀死……白雪公主在森林中的小屋里醒来,发现有七个小矮人正围在床边……

    这时,邻国的王子正好路过,他爱上了白雪公主……

    “最后,白雪公主终于和王子结婚了,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他们一辈子都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故事讲完了,小女孩也已闭上眼睛,发出匀速的鼻息声,脸上绽着甜美的笑容。男人放下书,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轻轻放到小女孩枕边,女儿最喜欢吃苹果,他每天都会为她准备一个。

    画面一闪,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经兴奋地拿起苹果送到嘴边,使劲咬上一口,极为享受地咀嚼几下,才甜甜地咽下。但是,她的身子突然僵住了,一只手颤抖地扼向自己的脖子,表情异常痛苦,似乎嗓子被苹果噎住而无法呼吸;紧接着,另一只手上的苹果缓缓滑落,身子一个踉跄,两边腮帮子蓦地鼓起,嘴角随即溢出血丝。终于她忍不住张开嘴巴,一股鲜血对着男人的脸喷将过去……

    “不要……不要……我给的不是毒苹果……”男人猛地睁开眼睛,身子欲从床铺上弹起,却发现活动并不能自如。他使劲眨了眨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才发现此刻自己正戴着手铐和脚镣。

    “噢,是梦,原来是个梦,这里是看守所……”男人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喃喃自语。

    “夏明德,有律师要见你!”拘留室铁门上的小窗户被从外面掀开,看守警员的声音传了进来。

    “嗯,好!”男人摇晃着站起身,拖着脚镣走到拘留室门前,等待门被打开。

    跟随看守警员来到接待室,男人未多做停留,只是微微打量了一下对面坐着的律师,便转头向门外走去,同时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你回去吧,你不是我要的!”

    “等一下。”律师不动声色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冲男人身边的警员点点头,示意要和男人单独谈谈。待警员出去从外面把接待室的门关上,他才悠悠地说道:“我来,是想听一个童话故事!”

    律师话音刚落,男人猛然一颤,随即缓缓转过身子,眼神中充满了疑惧……

第一章 故人之邀

    古都市,11个月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酷夏的夜晚,街边人头攒动,看景的、乘凉的、约会的、撸串的,哪里都是人。天气实在太热了,人们白天只能憋在家里,晚上自然要跑出来享受一下外面的空气。

    人多,车也多,尤其是出租车。此时便有一辆车身漆成米黄色的出租车,在汹涌的人潮和车潮中自如地穿梭着。车在路边停下,卸下乘客,立马又有人接力坐进来。开车的是一个面相和蔼的中年男人,生意好得让他合不拢嘴。

    出租车缓缓行驶,车内后视镜上的水晶挂饰也富有节奏地微微晃动着。与别的出租车司机通常在水晶框中镶上佛像或者吉祥标志不同,中年男人的挂饰里镶着的是一个漂亮女生的照片,那女生清新脱俗,微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显得分外阳光。

    中年男人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不时瞥向水晶挂饰中的女生照片,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女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过了这个暑假,她就要远赴北京,进入一座名牌学府,开启她美好的大学生活。作为一手拉扯她长大的父亲,中年男人有些不舍,更有些自豪,看到女儿的今天,生活中经历过再多的苦难,也让他觉得是值得的。

    出租车又在街边停下,乘客下车,趁着还没有人上来的空当,中年男人从身边储物箱中拿出大茶杯拧开盖子喝了几口水。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他腾出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你是夏雪的父亲吗?”

    “对,我是。”

    “我们是交通队的,你女儿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

    “啊!哪家医院?”

    ……

    肃穆的病房,周遭一片惨白,中年男人看不到女儿,因为她整个人已经被像雪一样白的布单罩住。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甚至当他颤颤巍巍伸手去揭蒙在女儿脑袋上的布单的那一瞬间,他还在侥幸地想:一定是搞错了,既然上天要把女儿这么美好的礼物送给他,为什么又要把她夺走呢?

    白布单还是被掀开了,旋即病房中传出一阵悲恸欲绝的哭喊声……

    现在,7月。

    古都市暑热正盛,即使这一大清早的,太阳还没怎么出来,温度却已然不低了。闷稠的热浪在空气中连绵涌动着,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一阵阵刺耳的警笛声划破清晨的宁静,数辆警车陆续进入一个老旧住宅社区,马路边很快被黄白相间的警戒线隔离出一个四方地带,法医和现场勘查员等随即进入现场开始各自的工作。

    警戒线内圈着的是一处垃圾堆放点,有两个破烂不堪的木质垃圾桶。由于桶内已经塞满各种污物,后续的垃圾便被随意地堆放在垃圾桶周边,**食物的汤水流在地上,不仅散发出阵阵恶臭,还招来成群结队的苍蝇蚊子。

    然而,这个清晨更让人们避之不及的,是其中一个垃圾桶边上正倚坐着一个耷拉着脑袋、胸前布满血渍的男子;而另一个垃圾桶身上留有一幅显眼的涂鸦,绘画者用极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一个“生气”的漫画头像,在如鲜血般红艳染料的描绘下,显得诡谲异常。

    现场搜索取证过半时,警戒线被抬起,走进来一个打扮入时、气质出众的女人,乍一看有点高级白领或者电视上新闻主播的味道,但脸上是一副与垃圾桶上的涂鸦神似的表情,有几分气恼,还有几分沮丧。

    “叶队,你来了啊!”一个年轻警员打着招呼冲她迎过来,指了指垃圾桶旁的男子介绍说,“法医说了,杀人方式和先前一样,时间大致在凌晨两点,身上的贵重物品都被抢了,身份还有待证实,涂鸦的染料是人血,估计也是这人的。”

    被称为叶队的女子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点点头,眼睛出神地注视着垃圾桶上的涂鸦,半晌才轻吐出几个字:“涂鸦的表情又变了!”

    “是啊,第五个了,肯定是‘涂鸦杀手’干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年轻警员顿了一下,试探地嗫嚅道,“要不咱把韩印老师请来帮忙吧?”

    被称为叶队的女子把视线从涂鸦上收回,扭过头怔怔地盯着年轻警员,一双柳叶弯眉紧紧皱着,似乎很是纠结,末了又是一声不吭,转身抬起警戒线,向停在街边的警车走去。年轻警员愣在原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不自在。

    女子坐进警车,用双手搓了搓脸颊,又使劲按了按额头,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然后从牛仔裤的兜里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北方某警官学院。

    又到毕业季,校园里到处都是伤感的气息,已经陆续有毕业生离校,所以一大早校园广播便开始循环播放一些温馨和祝福的歌曲。韩印也特意起得早些,来到校园中与毕业生们一一道别。

    他自己的暑假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他打算先回老家住几天,陪陪父母,然后到北京待上一段时间,这样能离顾菲菲近一些,如果她不上案子,两人可以就近旅旅游、散散心,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似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在这个充斥着淡淡离愁的清晨,韩印手机上显示出一个久违了的号码——是叶曦打来的电话。

    虽然很早之前,韩印就在心里把对叶曦的感情完全地做了切割,认为他们之间最恰当的关系是普通朋友关系,可是当听到话筒里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尤其那声音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哀愁情绪时,韩印的心又开始怦然乱跳,整个人也紧张起来。

    “嘿,是我,这么早打扰到你了吧?”叶曦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整个人很虚弱,“好长时间没见了,你好吗?”

    “我挺好的,你呢?”韩印尽量放平声音,淡然地说。

    “我不好,想让你来帮帮我。”叶曦幽幽地说。

    “这个……”韩印没料到叶曦会如此直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手头正在处理一个连环抢劫杀人案,好几个月了还没有什么头绪,压力很大……”叶曦紧跟着补充说,声音有些哽咽。

    “哦。”韩印模糊应了一声,便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太清楚叶曦的为人了,说实话,她比顾菲菲更接地气,有为人处世圆滑的一面,应对各种关系都能够游刃有余;但她与顾菲菲都有着刚正强韧的一面,就算身上背负再大的压力,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她能毫无保留地对韩印表现出如此羸顿的姿态,说明在她心里把韩印放在非常亲近的位置。

    韩印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确实是他先前没有料到的,以至令自己的境地有些尴尬和矛盾。其实他从没做好同时面对叶曦和顾菲菲的准备,不知道改变暑假计划去帮叶曦,顾菲菲心里会做何感想。不过话说回来,他主要是为了破案,也没做什么亏心事,相信顾菲菲能理解他的选择!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决然不会在叶曦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的!

    韩印最终还是答应了叶曦的请求,但挂掉电话稍微斟酌了一下后,他又举起电话拨给顾菲菲,觉得应该坦坦白白地和顾菲菲交代一下,也算是对她的一份尊重。果然顾菲菲表现得很大度,让韩印安心去办案,还说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就让叶曦尽管开口。这样一来,韩印便安心多了,只是估计这整个暑期就泡汤了!

第二章 涂鸦杀手

    机场大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仅仅几个小时之后,韩印便已然身在古都市的地界。

    时光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前来接机的仍然是叶曦和康小北。久未见面的叶曦还是那么亮眼,虽然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但丝毫遮盖不了她妩媚而不失端庄的迷人风韵;而康小北还是抢着帮韩印提行李,他也成熟多了,给人感觉更加硬朗,俨然成为叶曦最得力的助手了。

    三人稍微寒暄一番,便去停车场取了车。坐进车里,韩印主动提出不着急安顿自己,直接去案发现场看看,就着实际环境具体了解下案情,也能更快地进入角色。叶曦和康小北当然是巴不得,已经死了五个人了,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尽可能快地把案子解决掉。

    三人来到本次系列抢劫杀人案的首个案发现场。

    这是一条僻静的巷子,周围的房子年代久远,以联排的小砖瓦房居多,也有木质的阁楼,木、瓦均已褪色,墙体也大都斑驳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加之头顶上各种交错的电线,整个区域给人感觉又脏又乱!

    “受害人当时被扔在这儿,身子靠在墙边,脑袋上方的墙体上有一个红色的涂鸦。”叶曦和康小北带着韩印差不多走到整条巷子的中间,康小北指着一堵围墙说,“受害人叫姜铁军,现年21岁,无业,于本年5月22日晚在一朋友处酒醉单独离开之后失踪,尸体于次日清晨6点被发现。”

    “姜铁军系被绳索勒毙的,手腕上有约束痕迹,死前曾遭虐待,死后又遭割喉,法医判定死亡时间在5月23日凌晨3点到4点;随身携带财物被洗劫一空,包括手机、钱包、项链、名牌打火机、耳钉以及戒指等。”叶曦接着介绍道,“围墙上这幅头像漫画,经证实染料是姜铁军的血,是用他的衣物蘸着涂上去的。”

    “嗯,明显是一次抛尸,第一犯罪现场并非在此。”韩印轻声应了一下,一边向四周张望,一边叨念着,“这儿没有摄像监控,路灯也大都缺灯泡,夜里光线不会太好,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如果他要躲避目击者,为什么不干脆把受害人抛到郊区那种更隐蔽的地方呢?”康小北不解地问。

    “我觉得凶手似乎一方面想要躲避人群,另一方面又特别想让人们看到受害者!”叶曦顺着康小北的疑问说,“这是不是有些矛盾?”

    “未必,这只是咱们的认知而已。”韩印淡然笑道,“矛盾与否需要站在凶手的角度去考虑。”

    “你是说这其实是凶手想要的效果?”叶曦半张着嘴,诧异地问。

    “现在还不好判断。”韩印又笑笑,接着问道,“其余人的受害情况跟这个差不多吗?”

    “基本类似,但后面的受害人没遭受过虐待。”叶曦稍显啰唆地说,“死亡方式什么的都一样,财物也均遭抢劫,尸体附近都留有涂鸦,有的是涂在墙上,有的在地上,有的在垃圾桶上,等等,但神情各异。”

    “这儿就算看完了吧,咱去下个现场?”康小北见韩印只是点点头未多言语,便适时挥挥手里的车钥匙问。

    “不必了,我心里有数了。”韩印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转身朝汽车走去,“把那几个涂鸦给我看看!”

    说话间三人陆续坐进车里,康小北发动引擎,汽车缓缓驶出。叶曦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一边滑动着屏幕,一边就着显示出来的照片,依次介绍说:“这是首个出现的涂鸦,凶手画了一个圆圆的脑袋,填上两撇眉梢冲下的弯眉和一张嘴角上翘的嘴巴,就类似咱们在网络上看到的那种代表‘笑脸’的表情;这是第二个抛尸现场出现的涂鸦,也是一个‘笑脸’头像,但在此基础上加了个红脸蛋,韩老师应该能看出来凶手的用意吧?他是想画出一个‘羞涩’的表情;第三幅涂鸦,头像上的眉毛和嘴巴都被凶手画成了‘—’,我们分析他可能是想画出‘睡觉’的样子;第四幅涂鸦,头像上依然是两撇一字眉,但嘴巴画成个叉(x),这个不太好判断,小北认为凶手是想告诫人们不要乱说话;这是最近出现的,也就是第五幅涂鸦,跟第一幅刚好相反,两撇弯眉眉梢冲上,一张嘴巴嘴角下沉,很明显是个‘生气’的表情。”

    “我们实在搞不懂这些涂鸦的意思,就把前四幅在本地报纸上刊登了,希望市民能够提供一些参考方向,不过一直也没什么靠谱的反馈。”康小北补充说。

    “这个有点意思。”韩印从叶曦手中接过平板电脑,逐一反复看了几遍涂鸦照片,喃喃地说,“我得好好研究一下。”

    “那行,反正今天也不早了,先送你回宾馆吧。”叶曦又从包里拿出两个文件夹放到韩印身边,“案件资料都在这里面,晚上你研究研究,有什么想法咱明天再讨论。”

    “好。”韩印的视线仍专注在平板电脑上,简单回应了一句。

    不多时,汽车已驶进市局招待所大院,房间早已订好,三人进入大厅直接坐电梯去了房间。

    康小北很识趣,进了房间,放下韩印的行李便找借口先行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叶曦和韩印两人,气氛反而没有先前那般自然。两人干坐着,谁也不吭声,偶尔四目相对又很快挪开,末了还是叶曦清咳两声,大方地打破沉默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案子我办得有些问题?”

    韩印抬头笑笑,不置可否,语气淡淡地反问道:“怎么不早点找我?”

    “我知道你现在是顾菲菲御用的侧写专家,平时还有教学任务,肯定特别忙,所以没好意思打扰你。”叶曦故作轻松地调侃道,但声音多少有些不自然,稍微顿了一下,又嗫嚅道,“好吧,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对案子的严重性估计不足,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了,只好再厚着脸皮求你喽。”

    韩印听得出叶曦的话里似乎带有一丝醋意,心里便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仿佛一下子回到两人初见时那种情愫暗生的感觉,不过转瞬他脑海里又冒出个理智的声音:“韩印,你先前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你真正喜欢的是顾菲菲,在叶曦身上你更多的是寄托了对母亲的思念!”

    于是,此刻的韩印只能又祭出他惯常的微笑策略,以掩饰他内心的不知所措。

    “走吧,一起吃个饭?”叶曦未察觉韩印的异样表情。

    “算了,咱们就别客气了。”韩印愣了几秒,拒绝道,“现在还不觉得饿,先抓紧时间看点案子资料,饿了我再叫送餐。”

    “好吧,我不打扰你了,也别看太晚,早点休息!”叶曦撇撇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有需要随时给我挂电话。”

    韩印装作没看到叶曦的表情,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送走叶曦,韩印将文件摊在桌上,开始专心研究案情。

    案子的犯罪标记很明显,当然最值得研究的是凶手的涂鸦行为,他将笑、怒、睡、羞涩、封嘴等表情的漫画头像留在抛尸现场,到底是出于怎样一个心态呢?这是非常关键的问题,因为它能直接映射出凶手犯罪的本质动机。

    从头像漫画描绘出的表情各不相同这一点来看,也许凶手是用它们来记录犯案时或者那一段时间的心情,可能是个很随性的习惯动作,带有些恶作剧和玩世不恭的心态,显示出凶手的年龄相对较轻,深层次地则折射出其严重的反社会心理障碍。可如果涂鸦是一种诉说,承载着更加具体的寓意,那就跟年龄、习惯、兴趣等没什么关系了,而是一种偏执和妄想的心理在作祟;促成此种心理的根源,多与某一特定的刺激性挫折情绪有关。

    而从这样两个层面来解读涂鸦,就如前面说的,所对应的犯罪动机是有本质区别的,前者更偏向于凶手是以劫财为作案首要目的;后者则表明凶手意在杀人,劫财只不过是用来混淆警方办案方向的举动。

    接着韩印细致地审阅了法证报告和案情记录中对犯罪手法的描绘,可以看出凶手每每在勒死受害人之后,都要附加一个割喉的举动,这在普通人眼里纯属多此一举,也就是说它不属于犯罪惯技,而是一个标记行为,应该从心理需求层面来解读它的意义,或许割喉动作映射的是凶手某段刻骨铭心的悲惨经历。至于犯罪手法有变化,可能跟凶手的心态和犯罪现场环境的制约有关——首起犯罪,凶手还未形成相对成熟的犯罪模式,他把受害人控制住,或许是企图通过折磨他获取银行卡的密码,不过最终又可能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放弃了相关提取,所以随后的案件干脆跳过对银行卡的企图,也就没必要再执行虐待的行径。

    而案发现场的状况,除首个现场属抛尸之外,其余的均为第一犯罪现场,分别为:二号案件,发生在一个高档网吧的后巷,时间是*夜里11点左右,因为那网吧是禁烟的,所以受害人是在上网游戏间隙跑到后巷抽烟的时候遇害的;三号案件,发生在一个街边的公厕里,时间是6月19日晚8点左右,当时受害人的车还停在街边,估计是突然尿急,然后下车上厕所时遇害;四号案件,发生在一个无人看管的露天停车场中,这个停车场紧邻该受害人居住的高档社区,因为小区里车位满了,所以包括受害人在内的一些居民便把车停到小区外,他具体的遇害时间是在6月28日凌晨一点;五号案件,发生在一个老旧的住宅社区内,时间是7月7日凌晨两点左右,受害人当时是在离开一个女性朋友的住所后遭到劫杀的。总体来看,凶手要么是跟踪作案,要么是采取伏击的方式。

    如果只针对方位来分析,可以看到凶手作案没有一个特别集中的区域,整个市区东南西北各方向都涉及了,究其用意,恐怕一方面是为了选择没有摄像监控的区域,另一方面可能意在干扰警方对他本人日常活动方位的判断。不过,这只是从受害人系“随机目标”这个层面来说的,如果是“刻意选择的目标”,那有关方位的分析就另当别论了。当然,就这样一个大范围的作案,而且凶手又似乎非常熟悉地形地貌,可以推断他是本地常住人口,且拥有一辆汽车……

    接下来韩印要集中研究一下受害人:

    受害人都是本地人,年龄自19岁到28岁不等,家庭条件相当优越,有的还是富二代;他们都不用工作,整天就是挥霍父母的钱穿名牌、逛夜店、泡女生,个别的还有吸毒史,反正就是喜欢花天酒地、惹是生非、寻求各种刺激,个顶个都是典型的败家子。

    这几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都是标准的party(聚会)达人。他们热衷各种社交聚会,彼此之间也算熟悉,基本都是在一些聚会场合上认识的,有酒会和舞会时,也会互相召唤一声。不过这拨玩家人数挺多的,不限于他们五个,而且他们也不是总在一起玩,各自还有另外的圈子,尤其据说发生凶案前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各玩各的,联系不是很密切,所以他们之间相识的这种关联能否成为他们被劫杀的主要因素尚不好判断。如果凶手只是盯上他们这拨人经济富足的特质也是可以说通的,不过不能回避的是在整个案件中始终弥漫着一股浓厚的怨恨或者仇恨的情绪,否则凶手不会那么决绝地施以杀手。

    因此韩印赞同叶曦先前在抛尸现场的直觉,凶手好像确实是有意识地要向外界展示受害人的惨状,这就有了些“处决”的意味,似乎他想要让全世界看到他“处决”的举动。由此,韩印心里其实是略倾向于凶手是一个偏执妄想狂,但与臭名昭著的“冶矿连环杀手”不同,他有可能是一种使命型的杀手,而非追求权力型的杀手,也就是说,凶手作案的主要动机非谋财而是“害命”!

    正如前面提到的,本案凶手由普通人蜕变成连环杀手,很大程度上是受到特定刺激性挫败事件的打击,而这个刺激性诱因与涂鸦很可能有直接的关系,所以说解读出涂鸦背后的寓意,是整个案件侦破工作的重中之重。

    至于接下来的调查方向,除了维持原先排查区域内前科犯的工作,以及与邻近城市警方保持沟通,以防流窜犯作案的可能,韩印认为还应该重视受害人本身那个所谓的达人或者说玩家的富家子弟群体,也许凶手就来自那些人。

第三章 线索凸现

    韩印重新划定的嫌疑人范围,叶曦非常重视,派出多组便衣深入夜店、网吧等那些富家子弟玩家经常出没的场所,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个人叫刘大江,现年23岁,喜好赌博,绰号“幺鸡”,原先属富家子弟,父母均是国企高管,在玩家圈内曾以出手阔绰闻名,所以众多玩局都愿意邀他加入。后因父母贪污受贿相继入狱,导致家道中落,其在圈内也风光不再。豪车换成国产经济车,也没有可任意挥霍的资本了,虽然仍是聚会常客,但已不怎么受人待见。

    据这拨玩家中的一些人反映:今年春节期间,他们十多个人在夜店high(疯狂)过之后,一同聚集到附近一家星级酒店开了个套间玩牌,这其中就包括刘大江和案件当中的五位受害人。他们大概玩了两天两夜,麻将、扑克牌等赌博游戏轮番上阵,最终刘大江输了个精光,连手机和戒指都赔上了。后来他想问在场的人借点赌资,可没人搭理他,气急败坏之下他把酒店房间砸烂了,赌局才不欢而散,也就是从那次起,刘大江便很少在他们中间露面。

    由聚众赌博这条线索,可以说找到了五位受害人之间更具体的关联,而这种关联如果是造成他们被害的原因,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当然就是刘大江。

    对刘大江来说,父母锒铛入狱无异于让他由天堂跌入地狱,不仅仅是经济上的,精神层面遭到的摧残更加残酷。像他这种纨绔子弟,自小被父母娇惯,被旁人尊崇,很少受到违逆,极易养成以自我为中心的个性,所以如果心里面一直无法接受现实,便会逐渐地把自身的不如意和失败,归咎到社会、父母和朋友的背叛上,形成反社会的心理障碍,产生畸形报复心理;并且他在本地长大,熟悉地形,还有私家车,同时又熟识几位受害人,不会引起戒备……

    刘大江有动机,有作案条件,值得深入调查,但其实他并不完全符合韩印的罪犯侧写范围,尤其与侧写中所剖绘出的凶手连续犯罪的心理动机是大相径庭的。他更像是一个综合体,抢劫钱财与杀人对他来说是放在同等地位的。不过就犯罪侧写本身来说,是有可能出现偏差的,何况现在也只是初步的结论。

    随后叶曦和韩印找到刘大江的家里,不过他哥哥和嫂子说已经半年多没看到他人影了,还说以前父母没出事时,他也不常着家,而一回来没别的事,就是要钱。这回父母没法管他了,他便更加肆无忌惮,索性连家也不回了。

    问起刘大江平日在外面的落脚点,他哥哥和嫂子表示不太清楚,那个“圈内”的人则反映他没有比较固定的去处,有时会在酒店开房,有时待在网吧,还有的时候住在一些交往的女孩子家里。至于女朋友,他经常换,尤其是日子好过的时候,身边杂七杂八的女孩多的是,当然这些人只是乌合之众,他落魄了就都不理他了,不过这当中有个在酒吧驻唱的女孩倒是对他很长情,那些人建议叶曦和韩印找那女孩问问刘大江的踪迹。

    经过指点,韩印和叶曦找到女孩工作的酒吧,但女孩夜里才上班,两人扑了个空,好在酒吧工作人员给出了女孩的手机号码和住所详细地址,两人便赶紧奔向女孩的家。这回倒是出奇地顺利,女孩的家不难找,而且还把刘大江堵了个正着。

    刘大江听闻二人是警察没有表现得特别紧张,只是有些愕然,带些自嘲地说:“我现在就剩吃软饭的本事了,你们这又是刑警队长又是顾问专家的,实在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这时候还贫嘴!”一旁的女友白了他一眼,转过头着急忙慌地解释说,“我做证,这段时间他真的啥也没干,就老实地待在家里。”

    “你是唱夜场的,下班应该很晚吧?你怎么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做了什么?”叶曦讪笑一下道。

    “好,我承认我死性不改,平时还赌赌球什么的,但也没赌多大,您二位总不会为了这点事来找我吧?”见女朋友被问住了,刘大江硬撅撅地接下话说,“甭绕圈子了,有什么事就直说。”

    见话说到这份儿上,叶曦和韩印对视一眼,然后从包里拿出五张照片——受害人遇害后的现场存证照,依次摆到刘大江身前的茶几上,说:“这几个人你认识吧?”

    “啊——”刘大江倾了倾身子,只扫了一眼,便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显出一副震惊的模样,“他们这是被人杀了?”

    “嗯,最近发生了几起抢劫杀人案,你没听说?”韩印扬了下眉毛,眼睛紧紧盯在刘大江的脸上。

    “知道倒是知道,报纸天天在报道,不过没想到被抢的会是他们几个。”刘大江皱着眉,情绪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

    “五个人相继遇害,在你们那个圈子应该很轰动吧,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听说呢?”韩印满面狐疑地问。

    “其实我们这些人也就是玩的时候能凑到一起,平时联系不是很多,没有多深的交情,更何况我现在的情况你们应该也有所了解,基本上已经脱离那个圈子了。”刘大江愣了下神,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指着第五起案子的受害人照片犹疑地说,“不对啊,6日那天晚上,在我女朋友工作的酒吧门前我还看到过他!”

    “他就是那天后半夜,准确点说是7日凌晨遇害的。”叶曦点了下头,表情严肃地追问道,“你当时在干什么?”

    “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刘大江终于回过味来,蹿起身子,急赤白脸地说,“真是笑话,你们怎么会想到我呢?觉得我混得还不够惨?”

    “你急什么急?老实坐下,我们只是例行询问!”叶曦提高声音,严厉地呵斥道。

    “警官您别介意,他就这臭脾气,我来跟您说。”女朋友拽了拽刘大江的衣角,指着五号受害人的照片,打着圆场说,“6日是我生日,大江特意去酒吧接我下班,准备一起出去庆祝,然后我们就看到他搂着一个女孩在街边摇晃着走,看起来两人都微醉,后来有一辆出租车在他们身边停下,两人就钻进车里走了。”

    “什么样的出租车?牌照是多少?看到司机相貌了吗?”韩印显出一副对出租车感兴趣的模样,紧接着连续追问道。

    “就是咱们市面上开的那种普通的出租车,其余没怎么太注意!”刘大江和女朋友对视一下,双双摇头说。

    “谢谢你们的配合,如果再想起什么,请及时和我们联系。”韩印客气地说道,然后伸手冲叶曦要了张名片,递给刘大江。

    刘大江大方承认在受害人遇害前一晚与之有过照面,不过其后并没有进一步的接触,虽然做证的是他女朋友,但感觉口供应该没问题,尤其他描述当时受害人和一个女孩在一起也符合案情的发展——这个女孩是五号受害人新交不久的女朋友,遇害当晚两人在女孩的出租屋温存了一段时间,由于女孩还有一个室友在酒吧打工,稍后会回来,所以受害人在接近凌晨两点的时候离开,随后便遇害!

    但先前叶曦他们忽略了两人回到出租屋之前的信息,也就是刘大江指出的他们搭乘过一辆出租车的环节,或者说就算叶曦他们注意到了,可能也不会有韩印这般在意。在韩印看来:本地人,熟悉地形,有车,可能采取跟踪作案,是很符合出租车司机这样一个嫌疑方向的,尤其那些长期在夜店附近运营的出租车司机,他们对这些富家子弟的阔绰和圈子也会有一定了解,因此盯上他们是非常可能的。

    那么还原一下五号案件的案发经过:受害人和女友从酒吧出来,坐上出租车返回女友住处,其间女友嘱咐受害人必须在室友回来之前离开,女友的话传到出租车司机的耳朵里,他便记在心上,生出歹意,遂在受害人女友住所外埋伏,待受害人从女友住所出来后伺机作案得手。

    韩印的这个推断得到了受害人女友的认可,她确实在出租车上说过那番话,但由于当时有些醉意,又因为出租车座位上装有防护栏,所以对司机没有任何印象,只能肯定是个男的。

第四章 暗夜摸查

    新线索出现,叶曦领导的专案组也迅速调整部署,集中对夜晚在全市各大夜店等娱乐场所附近运营的出租车展开全面排查,重点寻找近段时间在经济上有明显改观,或者因某个特定事件人生遭到重大打击的出租车司机,比如近来经历了损失巨额钱财、婚姻解体、家庭成员出现意外等变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夜间排查持续到第三天,终于迎来重大进展,一位出租车司机在接受例行询问时,脸上的表情显得异常慌张,引起排查警员的注意。警员随即对他的车进行简单搜索,结果在汽车后备厢里发现一个小旅行包,打开来赫然看到里面装有一把匕首和一根绳套,绳套是活结的,显然被当作绞索使用。司机则当场哑口无言,浑身颤抖着,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司机很快被带到队里,身份也得以确认,他叫夏明德,现年45岁,籍贯为本地。同时技术科对匕首和绳套做了检测,结果在看似光洁的刀身和刀把上发现了属于几名受害人的血迹残留,绳套的规格和纹路与受害人脖子上的勒痕也是吻合的,可以确认匕首和绳套即是连环作案的凶器,关键是这两样凶器上面都留有夏明德的指纹。专案组随后搜索了他的住处,未找到进一步的物证,另外其手机中没有显示与案件相关的信息。

    现在,东方已经出现鱼肚白,距离夏明德被抓也过去七八个小时了,坐在审讯室中的他始终用低沉的声音,重复着一个说辞:“旅行包不是我的,是前一天一位乘客落在车里的,我确实摆弄过那把匕首和绳子,但只是出于好奇,并没想到它们会是作案工具。至于旅行包的主人,因为每天迎来送往接触太多乘客,所以对他没什么印象。”

    “你不觉得这套说辞恐怕连你自己都说服不了吗?”当夏明德几乎机械似的再次陈述旅行包的故事时,叶曦终于忍不住烦躁起来,使劲拍了下审讯桌,威慑道,“你这种态度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也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即使零口供也不会妨碍对你的定罪!”

    “唉——”夏明德很无奈地长叹一声,接着又是好一阵静默,末了下意识地四下望了望,说,“这里也没个窗户,外面现在应该天亮了吧?”

    叶曦抬腕看了看表,微微点了下头,语带讥诮地说道:“怎么,今天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我说个地址,你记一下……”夏明德抿嘴笑笑,耐心等着叶曦把地址记下,才淡然地说,“这是我妹妹家的地址,麻烦您转告她我现在的情况,让她帮忙请一名律师,要请咱们这儿最好的,费用让她不用担心,多贵我都愿意负担。”

    “你……好吧,这是你应有的权利,我们会满足你的要求。”叶曦其实窝着一肚子火,但转瞬便冷静下来,这也是她成熟的一面,尤其主动权实质上是掌握在警方手里,她相信拿下夏明德是早晚的事,便话锋一转,道,“但我不觉得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你应该配合我们主动交代案情,才能最大限度地减轻你的罪行!”

    “无所谓好或者坏的选择,更谈不上减轻罪行,因为犯罪的不是我。”夏明德针尖对麦芒地回应道,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坚定,“我要见律师,无辜的人不应该被关在这里!”

    而此时韩印像以往一样,在隔壁观察室关注着这场审讯,夏明德的表现可以说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见过很多这样的连环杀手,除非他们在作案时被当场擒获,或者办案人员对他们有足够的了解,能把他们作案的来龙去脉和心理动机分析得清晰透彻,否则很难让他们痛快地低头认罪。但令韩印心里犯嘀咕的是,夏明德所有的肢体和微表情语言,都显示出相当的坦然,叙述旅行包故事时也丝毫看不出编造的痕迹。当然,对连环杀手来说,他们的心态本身就是畸形的,会非常坚定地认为无论是杀人还是和警方周旋都是合乎情理的,所以往往不会做出正常人紧张或者说谎时的反应,测谎仪也奈何不了他们。比如爱德华??坎帕,虽然前一分钟刚将坐在副驾驶座的女学生勒死,却仍然可以镇定自若地逃过警察的盘查;在接受心理医生评估其暴力指数,并取得良好评定结果的当时,他停在外面的卡车上正躺着两具尸体。不过对于夏明德,韩印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有一种强大的信念在支撑着他,或者说不断对他催眠,让他有一种必然无辜和必须获取自由的决心!

    从犯罪嫌疑人夏明德车中搜出凶器,并且上面还提取到他的指纹,应该说是证据确凿,如果能够引导他供认罪行,继而明确犯罪动机,然后通过指认现场将口供坐实,基本就可以送检候审了。不过目前的问题是,夏明德拒不承认罪行,甚至似乎有很大决心与警方拼死一搏,所以需要专案组自己去找出犯罪动机。

    韩印带着康小北从夏明德的背景信息着手调查,他们先是走访了他的妹妹,从她口中得知夏明德的独生女在去年夏天因车祸丧生了。韩印敏锐地感觉到,这会是一个特别值得追究的方向,于是通过几日的各方走访,还原出夏明德和夏雪父女俩的一些生活经历:

    夏明德现今是一个人生活,妻子早年因难产去世,留下一个女儿叫夏雪。夏明德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始终未再有婚史,独自一人将夏雪抚养长大。

    夏明德是中专文化,曾被分配在一家国有商场做销售员,后因为要养女儿,嫌在单位挣钱太少,便主动辞职,借钱买辆出租车当上了车主。此后他早出晚归,努力行车赚钱,经济上还是相对宽裕的。尤其近几年,他把所有债务都还清了,还买了一辆新出租车。再加上夏家有女初长成,女儿夏雪出落得亭亭玉立,乖巧懂事,学习成绩更是出类拔萃,让他备感欣慰,父女俩的日子总体来说过得相当顺心顺意。但如此美满的生活,在去年夏天发生了颠覆性的转折。就在去年8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夏雪于住所附近的街道上被一辆名贵跑车撞死,那时的她只有19岁,而在不久之前她刚刚收到来自北京一所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实在令人惋惜至极。

    早年丧妻,独自含辛茹苦拉扯大女儿,其间也是历经波折,眼瞅着生活变好了,女儿又争气,可谓前程似锦,人却这么突然没了,任谁也接受不了,所以夏明德的心态日趋极端也不难想象。而随后法院对肇事者的判罚,更是让韩印认为夏明德心理是极有可能发生严重裂变的。

    肇事司机叫薛亮,是一个年轻的富二代,肇事当时喝了很多酒,属严重酒驾致人死亡,但车祸发生后并未逃离现场,而是立即拨打报警和急救电话,并积极主动参与对伤者的救助,认罪态度非常诚恳,其家属也主动提出赔付巨额补偿款。鉴于以上表现,法院最终对其做出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的轻判。站在客观角度来说,法院的判决算是中规中矩,但可以想象,以夏明德那时的心情,怎么会满意法院的判决,于是他提出上诉,但二审结果是维持原判。据一些当时在场参与庭审的目击者反映,二审法庭宣布结果后,夏明德便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举动,先是试图冲上去殴打肇事者,被拦阻后嘴里又高声叫嚷着一定会让肇事者“以命还命”,甚至追出法庭,不依不饶地抛出各种狠话……

    年轻、家庭条件优越、嗜酒玩乐,比对案件中的五名受害人,不难发现他们有着几乎相同的身份背景。那么对夏明德来说,由于一直无法从女儿惨遭横祸的阴影中走出来,内心又总是纠结于法院判决的不公,思想逐渐地走向偏激和妄想,直至产生报复那些与肇事者身份类似的富家子弟的念头,并最终付诸行动,这在逻辑上是成立的。另外,二审结果宣判于3月底,而时隔不到两个月便出现首起劫杀案,时间点似乎也对得上。至于他为何不伤及肇事者本尊,恐怕一方面是出于保护自己的心理,因为一旦肇事者被杀,警方必然会联系到他身上;另一方面,这也符合连环杀手总是善于移情作案的一贯模式,或者说在夏明德连续杀人的规划中,有可能是设想把肇事者放到最后杀死的。

    这样的动机分析,在韩印看来是恰如其分的,无限接近于事实真相,也非常契合他先前在犯罪侧写中所指出的—凶手是在满怀怨恨和悲愤的情绪下,对受害人进行了处决!并且由夏雪的死亡经历,似乎也可以解读出“割喉”标记的寓意,因为她是在肇事者严重酒后驾车的情形下被撞死的,所以她父亲夏明德想要惩罚肇事者喝酒的举动,遂把受害人的喉咙割开!

    为进一步确定夏明德的犯罪嫌疑,韩印和康小北还特意走访了肇事司机薛亮,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整个人意志消沉,精神状况十分糟糕。他母亲带着韩印和康小北推开他卧室房门的时候,他正在呼呼大睡,满屋子烟气和酒气。

    “让他睡会儿吧,昨晚又折腾了半宿,就算他醒着你们也问不出什么!”薛亮母亲,一副贵妇模样,人看起来很温和,苦笑着轻声说道,然后冲韩印和康小北招招手,招呼两人来到客厅中间的大沙发落座,随即眼睛一热,落下泪来,“我这个儿子,玩心太重,不过本性还是不错的,心地善良,人也单纯。撞死人之后他就一直沉浸在自责和内疚当中,难以自拔,加之胆量特别小,可能被那女孩父亲当时在法庭内外的各种诅咒和威胁吓怕了,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会遭到报复,不仅很少出门,而且整天都喝得烂醉。不让他喝吧,就像疯了一样,人变得特别神经质,整宿整宿不睡觉,反复地检查门窗是否锁好,经常是大半夜的满家里楼上楼下乱窜,还胡言乱语,搞得我们家鸡飞狗跳,老少都不得安宁。”

    薛亮母亲估计是心里憋屈了很久,今天总算是能倾诉一下,所以一张嘴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韩印和康小北只能面面相觑,无奈地做出仔细倾听的模样。过了好一阵,康小北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的话,说道:“那个……阿姨,我们时间很紧,今天来就是想问一下在二审法庭宣判之后,你们和那女孩的父亲,也就是夏明德,接触过吗?”

    “噢,哎哟,不好意思,我这净顾着自己说话,都忘了招呼你们喝点什么了。”薛亮母亲被康小北一句话点醒,赶紧起身要去沏茶。

    “您别忙了,说几句话我们就走。”韩印伸手拦下她。

    薛亮母亲便缓缓坐下,道:“本来我和孩子他爸也挺担心的,一度想把孩子送出国,可人家法院那边说缓刑期不准离境,只能作罢。不过那女孩的父亲倒没有如想象的那样来纠缠我们,极端的报复举动就更没有了。”

    “一次都没有?”康小北用确认的语气问,“他没在你家附近出现过吗?”“没有!”薛亮母亲毫不犹豫地摇头说,有时候带孩子出去,我们也会有意识地观察周围,没发现被跟踪的迹象。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到我们打到他账户里的赔偿款改变了想法,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有可能。”韩印笑笑,紧跟着好意提醒说,“有没有想过带孩子去看看心理医生?”

    “他爸也这么说,可这孩子死活都不去,还说我们要是再逼他,他就跳楼!”薛亮母亲深深叹息一声,一脸酸楚道,“唉,真的进了监狱,那还有个日子,可现在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自己的心牢里挣脱出来,恢复正常。真是愁死我了。”

    “阿姨,您让他别担心了……”康小北犹豫了一下,瞅了瞅韩印,接着说道,“您告诉他,夏明德已经被我们抓起来了,应该是永远不可能再找他麻烦了!”

    “真的吗?”薛亮母亲亦喜亦忧地说,“那女孩父亲怎么了?为什么抓他?这一家子也真够命苦的!”

    “我们有纪律,不能说。”康小北说,“反正让您儿子放宽心吧!”

    “好,你们能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真是太感谢了。”薛亮母亲满脸感激地说。

    从薛亮家的别墅出来,韩印和康小北向停车场走去,康小北忍不住说:“夏明德当时在法庭上那么激动,实质上却并没有为难薛亮,感觉不符合常理啊,对吧?”

    “从情绪转换来说,有点突兀。”韩印同意康小北的说法。

    “可能真就像您先前分析的那样,夏明德根本不会轻易放过薛亮,他从薛亮的生活中隐形,其实是在筹划更大的报复杀人计划,只是把薛亮放到杀戮的终点而已!”康小北总结说,然后又一副心虚的样子,“韩老师,我刚刚是不是话说得太满了?我就是觉得薛亮母亲不像别的有钱人那么势利,感觉人特别知书达理,挺不容易的,所以没忍住就……”

    “没事,我能理解,你是为他们好。”韩印抿嘴笑了笑,宽慰说。

    韩印虽嘴上说无所谓,心里却觉得不妥,毕竟案子还在调查中,结果未知,也不一定真的就能牢牢“钉死”夏明德。事实上也正如韩印所担心的那样,案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完结,很快,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出现了!

第五章 刀芒又现

    几日来韩印和康小北四处奔波,忙于确认夏明德的犯罪动机,叶曦则留守,继续与夏明德周旋,同时负责其代理律师的接待工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因为新刑法的实施完善了公民的权利,律师在案件初始侦查阶段便可以展开代理工作,而且是在没有任何录音和监控的情形下与犯罪嫌疑人单独会面,彼此之间的对话也严格保密,警方无权过问;并且在警方提审嫌疑人时,如果嫌疑人提出要求,律师便会现身陪同,负责把关他的权利不受侵犯,直白些说就是保障他不会落入警方的问话陷阱之中。结果自代理律师参与进来之后,每次提审夏明德,他对叶曦所有的问题都一概不做回应,只是由其代理律师反复声明:“装有凶器的旅行包并不属于夏明德,而是某个乘客落在车里的。”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夏明德在聘请律师这个环节上做足了文章,甚至可以说演了一出荒谬的闹剧。从他要求聘请代理律师开始,短短不到一周时间,已经更换了五名律师,有的只见过一面就被开掉,有的见面没谈几句便被他当场解除代理关系,甚至有的还被他辱骂。总体来说,他一直强调这些律师的能力不够,他需要承诺一定能帮他洗清冤屈的律师,问题是《律师法》和律师执业规定中,均明确禁止律师对当事人做出任何承诺。而荒唐至极的是,换来换去,到最后夏明德竟又决定将首个与他接触的律师再聘请回来,给出的理由是:经过比较,他觉得还是那名律师的能力最强,值得他去托付。不过折腾了这么个来回,叶曦开始怀疑这场闹剧也许就是那名律师导演出来的。

    本次系列抢劫杀人案件,应该说极具轰动性,可以吸引足够的关注。实际上,有很多律师愿意做夏明德的代理人,甚至还有慕名找到他妹妹主动要求免费做代理的,而随着更换律师的闹剧上演,案件彻底被古都市整个律师界所关注。如此一来,专案组的行动便如履薄冰,稍有差池必然会遭到法律界和舆论的诟病,这大概就是闹剧背后所隐藏的真实目的。不过这倒也给叶曦提了个醒,一定不能在办案程序上出现哪怕一丁点瑕疵,以免被律师钻了空子,影响到最终的上庭审判。

    鉴于以上情形,叶曦、韩印和康小北紧急碰面,均认为应该夯实眼下的证据,以应对局面的变化。

    “单纯通过夏雪车祸事件,理顺案件的前因后果,会不会让人觉得太想当然了?”康小北不无忧虑地说。

    “确实有些欠缺说服力,毕竟造成车祸的直接肇事者还安然无恙。”叶曦无奈地点头说,“就算咱们从犯罪侧写的角度指出夏明德有可能是想将他留到最后杀掉,但也仅仅是推测而已,没发生的事,谁也说不准!”

    “还有凶器方面,乍一听夏明德给出的理由似乎很牵强,但是仔细想想,从他职业的角度考量,倒是也有一定的合理性。”康小北接下话说。

    “有道理,起码夏明德所说的情形是有可能发生的,尤其赃物咱们并不是在他家找到的。”叶曦点头认可道,“看来,这个案子在证据方面还需要完善。”

    “那就从物证方面入手。”一直没吭声的韩印建议道,“广泛追查旅行包、匕首、绳子的来源,如果能够找到卖主,看是否能指认夏明德;同时询问他的亲属和朋友,先前是否见他用过那个旅行包。”

    “方向是对……”康小北迟疑了一下,支吾着说,“可是如果追查不出来怎么办?咱会不会真抓错人了?”

    是啊!韩印和叶曦似乎从没考虑到这一点!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拧紧眉心……

    7月31日,凌晨两点半,夏明德仍被关押在看守所,抢劫杀人案再度出现。

    如果是同系案件,这算是第六起了,受害人是男性青年,死亡时间为半小时前,地点是一家迪厅的包房内。

    包房门上标记着四号,里面一片狼藉,酒瓶、烟头、果盘等扔得满屋子都是。受害人仰躺在大沙发上,脖子上血迹斑斑。沙发靠背一侧的墙上,涂着一个红色漫画头像,眉毛画成了八字眉,嘴画成“o”形,两边嘴角还画了几个小圆点,感觉凶手要么是想画出一个“痛哭流泪”的表情,要么是想画出“呕吐”或者“流口水”的样子。

    韩印在包房里环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血淋淋的涂鸦上,心中蓦地生出一丝隐忧:似乎不像是模仿作案,笔画简单明了,漫画头像的表情有变化,从逻辑上看与先前的案件类似。如果是模仿,恐怕涂鸦的表情会与先前出现的某一幅涂鸦雷同。

    果然,法医表示同前案一样,受害人先是被绳索勒死,后遭割喉,涂鸦的染料是人血,至于是否属于受害人还有待鉴定确认。而现场勘查员也表示,受害人财物遭到洗劫,身上没有能证实身份的证件……

    韩印与法医聊过后不久,康小北从外面走进包房,指着受害人说:“报案的服务员说,他们昨晚是一帮人在这儿喝酒的,但是服务员进来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倒在这里了,我估计是这人喝醉落单了,让凶手有机可乘。另外,进出口处和舞池大厅有摄像监控,我刚刚大概扫了一眼,大厅的录像由于光线不好,看不太清楚人;至于进出口能不能摄到凶手,也不乐观;这里还有一个后门,是没有监控的,客人可以自由出入,我要是凶手,肯定走那个后门。这些录像我拷贝了一份,带回去再仔细看吧!”

    “没有目击到可疑的人?”韩印问。

    “我问过几个服务员,都说昨晚客人太多,没怎么注意。”康小北说。

    “客人呢?”韩印追问道。

    “该走的都走了,留这儿的都是醉得不省人事的,没戏。”康小北轻摇了下头说。

    “我问过酒吧经理了,说受害人是熟客,经常是一群人过来玩,看起来都挺有钱,不过具体身份不太清楚。”叶曦也走进包房,跟在康小北后面说,“经理说倒是认识他们其中的一个,已经给那人挂了电话,马上就赶来。”

    “不管他是谁,起码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与先前的受害人类型还是蛮相似的。”康小北一脸颓丧地说,“保不齐,真抓错人了!”

    “咱们有麻烦了!”韩印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道。

    “是啊,这案子因为媒体争相报道,确实有一些细节流传出去,但外人不可能了解得如此详尽,很难模仿得这么相像。”叶曦也苦笑一下,随即话锋一转,“除非是咱们内部人干的,或者夏明德还有一个同伙?”

    “如果咱们认定夏明德有作案嫌疑,也只能从这样两个方向去考虑了!”韩印无奈叹息一声道。

    收队之后,更具体的信息,陆续反馈上来。

    涂鸦的血确来自受害人,也是用受害人的衣物蘸着涂上去的,勒索同样是绳制品,勒痕的纹路印迹与前案惊人地相似,可以确认与在夏明德车中搜获的绳套为同一规格和品类。受害人家境富裕,现年20岁,无业,常混迹于各种夜店,吊诡的是竟然与前面的受害人是相识的关系,不过他们好长时间没聚在一起过了。摄像监控似乎捕捉到了凶手:在凌晨一点半左右,四号包房的门被拽开,一个黑影一晃而入,大概五分钟后,门再次开启,闪出一个黑影……不过由于角度和光线的原因,根本无法看清凶手容貌,只能从身材上判断是个男人,身高大概1.78米。

    早先搜获的旅行包和匕首看起来都是地摊货,做绳套的绳子倒是被查出系本地厂商出品,但是销售范围很广,难以落实具体零售者。物证追查进展不顺,又突然出现一起极其类似的案件,不得不说对夏明德是相当有利的,他的律师也有所反应,已经向警方提出释放他当事人的请求,所以说即使韩印和叶曦不甘心,想试着调查他有无同伙,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除此,就如在案发现场分析的那样,还有一个调查方向,那就是来自警局内部的模仿作案。然而这种调查恐怕难以大范围展开,不仅影响士气,也容易引起外界非议,而且调查的切入点也是个问题。韩印像两年前那次办案一样,给叶曦提供了一个思路:如果系内部人作案,动机不外乎一点,凭着了解案情内幕的优势,借机报复自己愤恨的人,从而把罪行转嫁到所谓的“真凶”身上,也就间接地帮了夏明德一把,却也极大地误导了案件调查。当然,他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如此说来,如果警局内部有人与六号受害人乃至他周围的社会交往存在某种关联的话,那么极有可能是这个人在模仿作案。

第六章 放逐杀场

    由于前面说过的原因,警局内部的调查不能大张旗鼓,姿态也要相对温和一些,不过令人讨厌的是每个单位都有那么一小撮喜欢挑拨是非、造谣生事的好事之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内部审查的意见刚被局里通过,便有谣言传出说,审查的实质是叶曦想借着案子的由头排除异己。因此叶曦和韩印商量一番,决定干脆从自己身边下手,先审查专案组内部,再逐步扩大部门范围。这算是做个表率,表示这次审查是一视同仁的,没有特别针对,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办案角度出发。

    但即便如此,叶曦还是能感觉到某些抵触的情绪。其实设身处地地想想,都是当警察的,被怀疑作奸犯科,任谁心里也不会舒服,好在审查并未持续多久,便因一封匿名的邮件戛然而止。

    这天上午,从局里传达室转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快件,封皮上的收件人只笼统写着“古都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负责人收”,邮寄栏邮寄人姓名、地址和手机号码倒是写得很清楚。叶曦本来想让技术科来探测下有没有危险品,转身打电话的工夫,康小北已经大大咧咧地把邮件封口撕开了,里面是一个用报纸折成的包裹,拆开来发现包着的是几个皮夹子。

    “邮寄这玩意儿干啥,一、二、三……总共六个,里面啥也没有啊,不过看起来是高档货!”康小北挨个摆弄着钱包,嘴里嘟哝着。

    “放下!你缺心眼是不?”叶曦赶紧放下手中的电话,冲康小北嚷道,接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大证物袋,扔给康小北,“咱们现在有几个受害人你不知道?所有受害人钱包都被抢了你也不知道?赶紧把钱包装起来,还有那报纸,都送到技术科采集指纹!”

    “噢,这是六个受害人的钱包啊!”康小北被叶曦吼了一嗓子,如梦方醒,用胳膊把钱包和报纸都划拉到证物袋中,抱着便跑出去了。

    叶曦冲着他的背影使劲瞪了一眼,走到桌边捡起邮件包,拿出手机给邮寄人留下的电话打过去,不出所料,话筒里提示对方已经关机,想必手机号码是一个临时卡,邮寄人信息应该也都是假的。她又打电话给快递公司,通过邮件编号联系到收件员,对方表示没见过邮寄人,是邮寄人在电话里指定一个地点让他去取包裹的……

    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皮夹子和报纸上没有采集到任何指纹,看来凶手很谨慎,可能担心自己的指纹留在上面,所以对皮夹子各个部位都仔细擦拭过。包裹皮夹子的报纸是昨天出版的本市日报,大街上随处有卖,没什么追查价值。皮夹子倒也不全是空的,其中一个里面夹了张10厘米见方的字条,字条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用红色染料画成的“手捂嘴巴窃笑”的头像漫画。染料是人血,经dna测试比对,属于六号受害人的血。由于没采集到指纹,无法严谨确认皮夹子归属,只能通知家属来指认,结果毫无意外,皮夹子就是他们孩子的。邮寄人无疑是整个系列案件的凶手。

    至于头像,很明显是个嘲笑的表情,难道是嘲笑警方抓错了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这就是凶手邮寄皮夹子给叶曦想要表达的。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彰显自我的行径,符合连环杀手**升级的心理需求模式。也就是说,他已经不满足于控制、操纵、摆布原有的目标群体,转而希望通过控制、操纵、摆布警方来获取更刺激的满足感。不过,这一行径暴露出凶手留在案发现场的涂鸦并未如韩印所想象的那样复杂,就是非常直观地表达出他的心情。这一点也在韩印先前的分析中有所体现,只不过综合判断后,韩印倾向于相反的复杂的一个方向,现在看来是判断失误,真正使命型的杀手是不在乎外界反应的,所以凶手其实就是个具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连环抢劫杀人犯。

    “那咱是不是要调整调查方向了?”听了韩印对凶手的重新定位,叶曦问道。

    “按理说应该是,可说实话我还是放不下夏明德这条线。”韩印姿态异常诚恳地解释说,“真不是我一意孤行,实在是他太符合我先前的侧写了,所以我还是想坚持一下另外一种可能:现在在外面兴风作浪的凶手可能是夏明德的同伙。”

    “我同意韩老师的想法。”康小北附和道,“既然凶手能寄来六名受害人的皮夹子,就排除了模仿作案的可能,内部审查也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吧,咱们专心找找他的同伙?”

    “当然不查了,局里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了。”叶曦有些自嘲地说,“不过恐怕更高兴的是夏明德和他的律师。”

    “那是肯定的。案情发展到现在,夏明德对于凶器的解释,应该说可以成立,既然咱们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他的同伙,看来就得放人了!”康小北心有不甘地说。

    “其实我是想再抻些时间,不过恐怕不太可能。先前夏明德的律师就已经上蹿下跳了,现在又有了皮夹子这档子事,真没法再关了!”叶曦叹着气说。

    “放出去也不一定是坏事,也许可以把他的同伙引出来!”韩印最后拍板说。

    8月19日,凌晨一点左右,噩耗再度传来,凶手第七次作案。

    案发现场是一个单元楼中的出租房,受害人为青年男性。同先前一样,先遭绳索勒毙,后遭割喉,死亡时间为上半夜,详细点是18日晚8点到9点之间;随身携带的财物遭洗劫,其陈尸的客厅中的一面墙上,照样涂有一幅红色的头像漫画。表情也有变化,不过不太好猜,非常抽象,只是在圆圆的脑袋上画了一副眼镜。

    报案人是个女孩,在夜总会陪酒,凌晨下班回来,发现了受害人。房子是她租的,受害人是她男朋友。女孩又进一步解释,说两人只是玩玩的关系,没当真。受害人家里有钱,父母是开工厂的,隔三岔五会在女孩家过一次夜,当然钱的方面从不亏待她,不过受害人这段时间有些反常,窝在这里差不多一个星期不出门了,好像在躲什么人。女孩问过他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麻烦了,他解释说主要是最近一段时间老有抢劫的,夜里出去玩不安全。女孩逐一看了前六名受害人的照片,表示受害人曾跟这些人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

    接到这起报案时,叶曦第一反应是给康小北挂电话,询问夏明德的行踪。

    自夏明德离开看守所,康小北便带领一干人手,不眠不休地对其进行跟踪监视。总体来说,夏明德的活动范围很窄,这段时间他没有出车,基本待在家里,出去要么是逛逛菜市场,要么在楼下遛遛弯。可能是他为人木讷,不善交友,没看到他与哪个朋友碰面聚会;他的手机和家中座机都被技术监控着,通话最多的是他妹妹,偶尔也会去妹妹家吃个饭,行踪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曾给几个开出租车的同行挂过电话,让他们帮忙留意有没有要买出租车的,说他不打算干了,想把出租车转让出去。

    接到康小北反馈的这个信息,叶曦和韩印特别调查了那几名出租车司机,他们的家庭背景都很正常,案发时间点都能给出不在犯罪现场的人证,遂排除“犯罪同伙”嫌疑。反正从这差不多半个月时间的观察来看,夏明德似乎真的与连环杀手沾不上边,周围算得上有联系的人也都根本不具备作案嫌疑,于是康小北心里越来越忐忑不安,虽然他不愿往那方面想,但隐隐有种感觉:韩印这一次坚持的调查方向有可能是大错特错,后续负面结果将不堪设想。

    心里正胡思乱想时,叶曦打来电话,康小北瞅了眼时间,都下半夜了,心里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话筒那边的叶曦,声音异常严肃和急促:“夏明德在家吗?”

    “在,一直都在啊!”康小北下意识地透过车窗向楼上瞥了眼,轻声说,“窗户上还亮着灯呢!”

    “确认一下!”电话那边的叶曦说。

    “你等会儿。”康小北晃了晃手中的电话,扭头冲坐在后排的警员示意说,“挂一下夏明德家电话。”

    “老王在家吗?对不起,挂错了!”警员心领神会,拿起手机拨通夏明德家的座机,须臾挂掉电话对康小北说,“是他的声音。”

    “叶队,他确实在家。”康小北把手机又贴到脸颊边说道,“怎么,出问题了?”

    “凶手又作案了!”叶曦的语气显得很烦躁,“先不说那么多了,待会儿回队里开个会!”

    “好,我这边交代一下,马上就走。”康小北说。

    黎明之前,支队会议室。

    连夜召开案情讨论会,在座的除本次系列案件的办案骨干,市局的头头脑脑也齐齐出现,一个个正颜厉色、横眉怒目,眼神冷峻得几乎能把人杀死——综合案情和进一步的法证鉴定结果,基本可以证实几个小时前发生的案子与先前的案件系同一凶手所为。

    案件由此扩大到七起,相应的受害人数也增加到七人,已经大大超越局领导的忍耐极限,所以会议伊始,整个专案组,尤其是组长叶曦,便遭到领导们措辞严厉的批评。韩印几次欲起身揽责,都被坐在身边的叶曦死死按住。直到领导们怨念宣泄得差不多,气氛稍微缓和些了,叶曦才站起身放低姿态说道:“实事求是讲,这个案子局里给了我们足够的支持,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所以出现目前这种不利的局面,我要负全部责任,但我恳请局领导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人格和警察职业生涯做保证,一定会把案子解决掉!”

    听完叶曦这个可以说是自绝后路的发言请求,几位领导相互通了通气,最终由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周智国代为表态,说:“小叶,局里这次的确对你很失望,外界的舆论你应该有所耳闻,影响实在太恶劣了,但鉴于以往的表现,局里还是愿意相信你有能力把案子办好的,可以再给你次机会,但时间不能再宽裕了……”

    “两个星期!”叶曦斩钉截铁地插话,主动给出限期,“就两个星期!如果没有进展,任凭局里处置!”

    “好,希望你们能够抓紧办案,不要让凶手继续为所欲为!”几位领导再次交换意见,还是由周智国代表宣布决定。

    大会开过,领导离席,专案组再接着开小会。

    议题很明确,就是下一步怎么办。按现实情况有两个选择:一、坚持目前的调查方向——本案系夏明德和同伙联手作案,继续围绕夏明德展开深入挖掘;二、推翻先前所有分析,从案件初始重新梳理案情,寻找突破口,这几乎等于又回到先前两眼一抹黑的状况。

    不过韩印觉得在坚持寻找夏明德犯罪同伙的同时,还可以再丰富一些侦查的点,也就是案件中受害人的这个群体。其实这个点先前韩印也提到过,专案组也有相应的行动,只是由于夏明德的出现而被逐渐忽略掉。尤其在最近出现的第六起和第七起案件中,受害人依然与前案受害人有着一定的社会交往,所以韩印现在越来越怀疑,凶手选择他们并非因为身份、地位、品性或者爱好等方面的同一性,或许他们曾经在某一特定空间或者事件中同时出现过,或许他们根本就是这一特殊事件的一方当事人,因刺激到凶手而遭到处决!

    那么接下来除继续耐心监视夏明德等待他犯错,还要更加全面深入地走访受害人周围的社会关系,寻找这七个人同时现身某一场合或者事件中的可能性。如果他们同时现身的情景,或者哪怕只是某几个人的同时现身,能够与夏明德产生关联,那夏明德是凶手之一便确定无疑了。当然,即使这种齐齐现身的情景与夏明德没有任何瓜葛,也必须重视起来,毕竟所有行动最终的目的是抓住凶手,而不是要证明谁的判断能力。

    夜里,天空云淡星稀,一轮孤月红彤彤的,犹如醉鬼的脸,妖气重重。

    差不多10点,街边乘凉和遛弯的人群逐渐离去,夏明德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楼道口。他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方便袋,慢慢悠悠走到单元楼西侧的一个十字路口,他向四周看了几眼,从方便袋中取出一摞黄纸摆到街边,用打火机点燃。须臾,暗夜中升腾起忽高忽低的火苗,夏明德用虔诚的目光注视着,嘴中念念有词……直到黄纸燃尽,化为浮尘,被一股忽来的妖风吹散到四面八方,他才极为不舍地转身原路返回。

    这一幕,被隐身在街对面一辆面包车中的康小北目睹个正着,他纳闷地取出手机,调出万年历软件,一边划着屏幕翻阅日历,一边轻声嘟哝着:“今天是8月19日,阴历七月二十四;夏雪是去年8月17日出的车祸,也就是阴历七月十一……嗯,周年祭日早过了,肯定不是给夏雪烧的,那这大半夜的会是在祭拜谁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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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有一个恶灵,可以扭曲你的心灵,让你亲手虐杀自己的亲人,你信吗? 《犯罪心理档案.3》带你还原案件现场……致凶手信、铁桶藏尸、涂鸦杀手……善与恶的殊死角逐背后,充满着绝望、怨恨、嫉妒、贪婪、傲慢、*、禁恋。公安厅最隐秘最不可告人的档案完全揭露,你将深入犯罪现场,直面最犯罪心理档案3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犯罪心理档案3,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犯罪心理档案3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