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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心理档案3全文阅读

作者:刚雪印     犯罪心理档案3txt下载     犯罪心理档案3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犯罪心理档案3全文阅读

人物介绍

    韩印

    性别:男

    年龄:31岁

    职业:某警官学院教授,犯罪心理学教研室副主任

    外貌性格:斯文俊朗,亲和沉稳,惯常一抹浅笑挂于嘴角

    擅长:犯罪侧写

    经历:因在多起恶性系列案件中表现卓越,被任教学院破格授予教授资格,并被任命为该校犯罪心理学教研室副主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韩印清醒地认识到,成绩只代表过去,未来他仍将穷尽所学,出现在与恶魔搏斗的战线上。他通过徼表情解读,识破谎言;通过行为证据分析,洞悉心理动机;通过犯罪侧写,让罪犯无处遁形。

    顾菲菲

    性别:女

    年龄:33岁

    职业:刑事侦查总局特邀刑侦专家

    外貌性格:知性冷艳,厌弃世俗,言语直白,有“冰美人”之称

    擅长:法医鉴证,物证鉴证

    经历:法医学、心理学双博士,曾在国外知名法医实验室深造多年,尤为精通尸体解剖、dna检测、指纹提取、骨骼检测、颅相重合等技术,是国内少有的在法医领域以及物证鉴定领域皆具有深厚造诣的全能型专家。

    杜英雄

    性别:男

    年龄:25岁

    职业:刑事侦查总局外勤侦查员

    外貌性格:高大硬朗,性格憨直,品格坚忍,清爽帅气

    擅长:近身搏斗,枪械,野外生存

    经历:曾接受过特警部门的地狱式特训,有重大贩毒集团卧底经历,功夫硬朗,枪法神准,意志品质过硬,唯缺乏谋杀案办案经验,作为刑侦总局重点培养的刑侦人才,被委派于顾菲菲领导的重案支援小组中。

    艾小美

    性别:女

    年龄:23岁

    职业:刑事侦查总局外勤侦查员

    外貌性格:青春靓丽,古灵精怪,生性直率,清新脱俗

    擅长:情报搜集,网络技术

    经历:标准莱鸟刑普,警校毕业直接进入刑侦总局,“情报学”“网络执法”专业双学士,专业成绩突出,作为刑侦总局储备的技术型人才,被委派于顾菲菲领导的重案支援小组中,由于容貌身材出众,追求者众多。

    吴国庆

    性别:男

    年龄:70岁

    职业:刑事侦查总局特聘首席顾问

    外貌性格:已届暮年,壮心不已,甘愿将整个人生,奉献给祖国的刑侦事业

    擅长:刑事侦查经历: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刑侦专家,几乎参与过所有刑侦总局挂号的大案,有。当代福尔摩斯1之称。年届退休,退而不休,每有震惊四野之大案,其身影必会出现。日前,受命组建重案快速反应部门——重案支援部。

    叶曦

    性别:女

    年龄:35岁

    职业:古都市刑警支队支队长

    外貌性格:漂亮妩媚,成熟大气,女人韵味十足,端庄又不失性感

    经历:古都市本地培养出来的精英,兼具刑侦与领导能力,被列为当地省公安厅重点培养对象。两年前与韩印有过合作,彼此仰慕,略有情愫。

楔子

    没有所谓命运这个东西,一切无非是考验、惩罚或补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伏尔泰

    今年的严寒似乎特别漫长!

    已是初春时候,小城里仍被干燥和沉闷笼罩着,凉风夹杂着尘土飞扬扑面,让人觉得呼吸格外难受,皮肤也如被针扎似的火辣辣地疼。街道上灰暗萧条,两边的花草树木,只零星发出几个嫩芽,来往的行人大都扣着棉帽、捂着口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唯露出暮气沉沉的一双眼睛。

    街边,一辆公交车刚刚卸下乘客驶出公交站点。已经过了上班与出行高峰时间,下车的乘客并不多,只有两个年轻的小姑娘和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而此时一双充盈着极度渴望和兴奋的眼睛,正在她们之间来回打量。

    那是一个男人,几番审视,他出人意料地把视线定格在中年妇女身上——他终于等到她了。那中年妇女面色凄白,满眼倦意,摇晃着软塌塌的身子穿过马路,向街对面一片住宅小区走去,整个人显得特别疲惫。男人知道这是因为她刚刚下了夜班,也不禁让他想起印象中2001年那个刚下夜班的护士。

    男人不徐不疾冲着中年妇女的背影跟了上去。当然,他需要特别警惕和小心,不过好在这样的鬼天气路人大都行色匆匆,根本没心思关注一个毫无姿色的老女人是否被人跟踪,再者他本身也有很好的保护和掩护措施。

    男人随中年妇女逐渐进入小区深处,眼看着她走进一栋单元楼内,男人也随之加快脚步,同时不住地向四周张望,看起来更加谨慎了——他必须确认此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出现,当然随后进入楼内更是绝不能被其他住户目击,哪怕只是被不经意地瞥上一眼,他也必须放弃这个目标,是永远、彻底地放弃,否则总有一天,他会与中年妇女的死联系上!

    至于其他情况,男人心里也早预埋好了应变方案。

    比如居民楼是否有防盗门,如果有,是选择放弃还是找托词进去;比如在什么情况下适合闪电突袭,什么情况下采取敲门策略;再比如动手之后却发现家中还有其他人该如何应对……

    那么如何判断目标家中再无其他人呢?这需要一些观察、总结和经验,也需要一定的运气!比如从时间点上:通常工作日的白天,家里的男人和孩子都要上班上学,目标人物独自在家的概率最高,就算有人也多半是老人,应付起来难度不大,大不了都做掉罢了。再比如从行为上:大多数人工作一天身心疲惫,到家门前都懒得再费力气去掏钥匙,会选择敲门让家人来开,如果一个人毫不犹豫地从包里掏出钥匙自行开门,那多半意味着家中无人;如果一个人手里拎着很多东西,又特意将东西放下,再取出钥匙开门,那便更加可以确认了。而如果耐心点,多进行几次跟踪,完全确认情况后再下手,那势必更稳妥!总之,男人要谨记那一条——最终的成功永远跟谨慎、耐心和运气分不开,不必苛求每一次猎取都有收获,重要的是全身而退不留后患!

    当然这一次,可以说所有的条件都是他喜欢的。

    中年妇女住在老旧的居民楼内,防盗门年久毁损形同虚设;此刻楼道内空无一人,中年妇女对他的紧随也并无警惕,和预料中的一样,她毫不迟疑从包里取出钥匙打开房门……

    就在中年妇女开启房门的一刹那,男人伸手入包,紧握住利器,快走几步,赶上中年妇女……她感觉到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丝毫没有料到,眼前的男人竟是恶魔的门徒!

第一章 *重出

    刑事侦查总局,重案支援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尽管每次走进老领导吴国庆的办公室,顾菲菲多少都会有一些心理准备,但当她大致浏览过本次案件的卷宗后,还是被深深地震慑住了—10位女性同胞被剥夺了生命,以最残忍最屈辱的方式!

    一、受害人:赵琳,女,22岁;死亡时间:1988年5月26日下午5时许;案发地点:冶矿市向阳区永丰街177-2号受害人住所;现场勘验显示:受害人颈部被切开,上衣被推至**之上,下身*,上身共有刀伤29处,现场提取到凶手指纹。

    二、受害人:白月,女,19岁;死亡时间:1994年7月27日下午3时许;案发地点:冶矿市向阳区人民路冶矿市供电局员工宿舍;现场勘验显示:受害人颈部被切开,上身共有刀伤32处,现场提取到凶手指纹。

    三、受害人:孙萌,女,29岁;死亡时间:1998年1月13日下午5时30分许;案发地点:冶矿市向阳区胜利街88-7号受害人住所;现场勘验显示:受害人颈部被切开,全身*,上身共有刀伤18处,尸体于受害三天后被发现,双耳及头顶部有13cmx14cm的皮肉缺失,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属于凶手的物证!

    四、受害人:黄依婷,女,27岁;死亡时间:1998年1月19日下午5时40分许;案发地点:冶矿市向阳区水川路9号受害人住所;现场勘验显示:受害人颈部被刺割,上衣被推至**之上,裤子被扒至膝盖处,上身共有刀伤7处,左*及背部有30cmx24cm的皮肉缺失,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属于凶手的物证!

    五、受害人:田甜,女,9岁;死亡时间:1998年7月30日下午6时许;案发地点:冶矿市向阳区人民路冶矿供电局计量所大楼受害人住所;现场勘验显示:受害人在住所衣柜中被发现,颈部系有皮带,下身*,*被撕裂并检测出精子,现场提取到凶手指纹。

    六、受害人:吴慧敏,女,24岁;死亡时间:1998年11月30日11时许;案发地点:冶矿市向阳区东山路59-6-6号受害人住所;现场勘验显示:受害人颈部被切开,上身有24处刀伤,下身*,**、双手及*缺失,现场提取到凶手指纹。

    七、受害人:常明明,女,28岁;死亡时间:2001年5月22日9时许;案发地点:冶矿市向阳区水川路28-2-12号受害人住所;现场勘验显示:受害人颈部以及上身有锐器伤18处,受害人遭到强奸,现场提取到*和指纹。

    八、受害人:周洋,女,25岁;死亡时间:2002年2月9日下午1时许;案发地点:冶矿市向阳区人民路回春宾馆三楼长包房;现场勘验显示:受害人颈部被切开,上衣被推至**之上,下身*,遭到强奸,现场提取到*。

    九、受害人:钟金珠,女,47岁;死亡时间:本年度1月20日上午10时许;案发地点:冶矿市富平区长征路254-2-202号受害人住所;现场勘验显示:受害人颈部被切开,上衣被推至**之上,下身*,上身共有刀伤29处,没有提取到任何属于凶手的物证!

    十、受害人:刘英,女,42岁;死亡时间:本年度3月4日上午9时30分许;案发地点:冶矿市富平区三禾路冶矿煤电厂家属楼199-3-1号受害人住所;现场勘验显示:受害人颈部被切开,颈部系有红布条,上衣被推至**之上,下身*,上身共有刀伤48处,现场采集到属于凶手的毛发!

    法证鉴定显示:

    第一起“88??5??26”、第二起“94??7??27”、第五起“98??7??30”、第六起“98??11??30”、第七起“01??5??22”案件,现场提取到的各指纹交叉认定同一。

    第五起“98??7??30”、第七起“01??5??22”、第八起“02??2??9”、第十起本年“3??4”案件,受害人留在现场的物证,经dna检测认定同一。

    第三起“98??1??13”、第四起“98??1??19”、第九起本年“1??20”案件,作案手段与上述案件基本相同,且刀伤创口特征与上述案件的凶器吻合。

    各项技术勘查鉴定表明,以上案件系同一人所为,定性为“性变态连环杀人案件”!

    看罢卷宗,顾菲菲抬起头,发现吴国庆眼眶微红,表情略显不自然,她纳闷了一下,豁然明白过来,试探着问:“吴老师,这些案子您应该也参与过吧?”

    “是。这些案子从地方到总局前前后后追踪了十几年,却始终连凶手的影子也未摸到。”吴老师缓缓点头,语气多少有些尴尬,顿了一下,接着说,“那时候最让我们感到挫败的是,根本不知道凶手什么时候会停止作案,于是经过研究,我们认为应该采取适当的手段,告诫民众出行时要提高警惕以减少伤害;同时也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指认出他们周围可疑的人,最大限度地对凶手形成心理威慑。大概在2004年12月中旬,我们通过当地媒体,简要公布了案情,并悬赏重金鼓励民众提供线索。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法子真的有效,虽然此后有价值的线索寥寥无几,凶手却消失了。”吴国庆又停住话头,叹了口气道:“咱们搞刑侦的都清楚,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说,这种人是停不下来的,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度想当然地认为凶手已经患病或者因意外离世了,可没想到他这么突然地又冒出来,还接连杀了两个人,真是太让人难以想象了!”

    “嗯,确实比较罕见,连环杀手很少会在作案顶峰时期偃旗息鼓,时隔这么多年又重新作案的。”顾菲菲脸上泛起些许疑惑,“但是关于并案调查我还是有些疑问:第九起案件,也就是本年度首起作案,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物证,只凭犯罪手法和刀创便认定同一是不是太草率了?创口相同只能表明凶手用的是‘同一类凶器’,而且我也注意到犯罪的手法,与‘88??5??26’案几乎一模一样,这非常像一起模仿作案。”

    “不,这恰恰反映了,凶手在宣布他的回归!”吴国庆连着摇了两下头说,“你也看到了,凶手每次作案几乎都会用刀残毁受害人尸体,我们当年认为那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发泄某种情绪的渠道,是他非常看重的,每一刀应该都会有很深刻的记忆,所以在向社会通报案情时,我们故意把刀伤次数搞错,冀望他会因此通过某种方式反驳我们,从而露出破绽。”

    “也就是说刀伤数其实是一个隐性证据,只有真正的凶手和咱们警察才知晓!”顾菲菲多少有些不甘,沉吟了一下说,“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韩老师再研究一下!”

    “那也好,不过毕竟行为科学分析只是一个辅助手段,要记着,办案最终还是要跟着证据走。”吴国庆盯着顾菲菲嘱咐道。

    “我明白!”顾菲菲慎重地点点头,安静了一会儿,稍微扬了扬声音说,“对了,小杜找我报到了,缠着非要上案子,您看行吗?”

    “他心理辅导结束了?”吴国庆关切地问。

    “上个星期就完了,心理咨询师的报告我看过,各项指标都正常!”顾菲菲应道。

    “那就带上他吧!”吴国庆低头想了一下,抬头强调说,“这小子命大,要是子弹再偏一寸就完了。不过中过枪的人,心里多少会有些阴影,可能现在缺少刺激源所以没有显现,你和韩老师要多留意一些,要是发现他有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苗头,一定要及时做好疏导工作。”

    “放心,我会看着他的!”顾菲菲应承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去安排行程了。”

    “去吧!”吴国庆挥挥手,语气转而悲凉地说道,“小顾,我想了下,你刚刚的态度是对的,这次下去一定要慎重,不必急于求成。我们已经错过太多次了,争取这一次把它终结吧。”

    “一定!”顾菲菲目光炯炯地望向吴国庆,无比坚定地说道!

    北方某警官学院,大阶梯教室。

    当韩印端着一脸温和笑容走进来时,原本座无虚席吵闹的教室即刻安静下来,他微微颔首,礼貌地冲学生们示意了一下,走上讲台。

    他把手上的笔记本电脑规矩地放到身前讲桌上;打开,按下电源键;继而摘下腕上的手表,轻放到讲桌的右上角;接着从衣兜里掏出手机,与手表同一水平线地摆到讲桌左上角;然后脱掉外套,挂到教室门边的衣钩上;再然后,他边走回讲台,边解开衬衫袖口,将两只袖子分别向上挽了两道……有条不紊地做完习惯性课前准备动作,韩印才从讲桌上的粉笔盒中抽出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标题。熟悉他讲课风格的学生们都知道,这恐怕是他一堂课中要写的仅有的几个字。

    韩印搓搓手,拍掉手上的粉笔灰,走下讲台,靠近学生的座位。他喜欢与学生们近距离地交流,这样他可以直接地、清晰地观察到学生们的情感反馈。他的声音也一如往日地沉稳亲和:

    “同学们都知道,常规的办案手段主要是围绕犯罪人来展开,但对我们这门专业来说,被害人与犯罪人的剖绘同样重要。我们今天就来讲行为科学分析中非常重要,也是首要环节的‘被害人研究’。”

    “先前我们学习过,判断连环犯罪有三个要素:犯罪手法、犯罪特征以及被害人选择。这说明‘被害人研究’是一个串案的重要指标。比如我们在研究的过程中,找到案件的共同点或者交集之处——也许是被害人性别和年龄段大致相同,也许是五官或者发型等外在条件相像,或者他们共同参与了某个事件,又或者是不经意间曾经在同一个地点出现过,类似公交车站、地铁站、图书馆等地方……总之,通过研究被害人,可以有效地串联案件的先后背景、相互联系、侦查方向,等等。”

    “而它对于行为科学分析更加重要的意义是,当我们完全洞悉了受害人的特征,再结合我们所学的理论进行归纳与总结,就可以大致推断出犯罪人的年龄范围、外在条件、精神状况、婚姻状况、智商情况,乃至心理动机,等等。”

    “我们就先从被害人年龄构成这一方面来深入理解一下:假设我们要解决一起针对女性目标的连环强奸杀人案,该系列案件中被害人的年龄构成跨度非常大,从十几岁到五六十岁都有,总结以往,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推论:这是针对‘整个女性群体’的报复或者幻想的犯罪;如果是另一种情况,整个作案跨越数年,而被害人的年龄似乎在随着凶手的成熟而增长,这也可以得出与上面差不多的推论—凶手的幻想对象是‘整个女性群体’,没有具体的人选;如果跨越数年作案,但被害人的年龄始终相差不大,这则说明案件属于代偿犯罪,被害人有可能是某一特定人选的替代品;还有如果我们在梳理整个案件时,发现被害人大多是老年人,或者是作案时间靠前的几起较年迈,这则相对反映出凶手的年龄和阅历都处于不成熟阶段,很有可能系青少年作案……当然,由上面的推论我们还可以做一些延伸,比如:凶手可能受过女**,感情屡遭挫折,与女*流困难,既惧怕又幻想女性,等等。”

    丁零零。

    韩印讲解正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手机短信提示音,便赶紧冲学生们道声抱歉,返身走到讲桌前,拿起手机想要将手机调到振动模式,顺便扫了眼屏幕上的短信内容:知道这个时候你在上课,有你喜欢的案子,速来冶矿市!

    冶矿市?难道那起著名的悬案要重启了?韩印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无法再淡定了。如果从社会和人性的角度,他当然希望那样的案子从未发生,但是从行为分析、犯罪心理研究的专业角度来说,那绝对是非常有价值的案例,而且韩印在心里历数国内发生过的多起悬案,“冶矿市连环强奸杀人案”绝对是他最想挑战的!

    韩印看了看表,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他斟酌了一下,冲面前的学生们抱歉地微笑道:“我知道同学们很期待接下来的案例讨论,但今天要和大家说声抱歉了,因为有件正在发生的案子需要解决,所以……下课!”

第四章 致凶手信

    次日一早,刘队方面传来好消息,祥瑞家园的案子破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与先前的判断一致,凶手是受害人刘艳杰的高中同学,也是‘3??4’案受害人刘英的亲侄儿。他因追求刘艳杰多年未果,年初又听说人家准备和新交不久的男友结婚,心里气不过,遂产生报复念头。加之今年3月份刘英遇害后,他曾去安慰过刘英的丈夫,由此得知案件的一些细节,受到启发,于是策划实施了这起模仿作案。”

    “人抓到了?”

    “嗯,这小子可能感觉到风声不大对,想连夜坐火车逃去外地,被我们在站前旅馆逮个正着。他也是个货,还没到队里,半路上便全撂了!”

    “那恭喜您,这么迅速就解决了一起大案。”

    “哪里,要多亏您点拨那两下,不然就算破案也得费点周折!”

    案子破了,自然是皆大欢喜,韩印和刘队相互客套几句,又把话题转到系列强奸杀人案上。

    “对了,供电局家属楼那边搬迁的情况搞清楚了吗?”韩印问。

    “这个我正要跟你说,他们大多都是选择加点钱,增加些面积返迁的,但也有拿着钱直接走人的,总的来说情况比较复杂。”刘队收起笑脸,眉心紧皱地说,“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应该是认为凶手来自供电局内部,不过你也清楚当年队里已经采集过所有在职男员工的指纹,没有发现凶手,所以你把目光放到家属身上,你其实真正关心的是那些家属的背景信息和目前去向。但这个就更难说了,总共三百多户,中间还有换房重新分配的,加之私下转卖出租的,如果你没有再具体一些的范围,查起来就太困难了。”

    “没事,这不过是追查的方向之一,还存在着诸多可能性。”韩印态度诚恳地说,“放心,肯定会给您一份更详尽的嫌疑人范围,但还需要一点时间,我希望对这座城市做些更深入的了解。”

    “那你忙你的,还是那句话,有需要尽管提——哦,还有件事,”刘队拍了拍脑门说,“供电局司机方面我们也听小杜的建议做了详尽调查,均在早年的指纹采集后被排除嫌疑。”

    “这个是我意料之中的。”韩印笑笑,转头刚迈开步子,又赶紧回头叫住刘队,“刘队,您等会儿,刘艳杰这个案子,先不要对媒体透露凶手已经归案的消息,您就含糊地表示作案手法和先前的系列案件一样,其余的别多说,我另有安排。”

    “为什么啊?”刘队愣了一下,紧跟着又挥挥手说,“算了,我不问了,总之按你的意思办就是了!”

    虽然韩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总是给人故作高深之感,但作为刘队来说,巴不得他使劲地折腾,以往那么多年循规蹈矩地办案,到最后也没带来什么结果,这次干脆任由韩印去发挥,越能折腾说明人家越有能力!

    不久之后的某天,在上午10点左右,又如韩印所料,艾小美果真在某热门网络论坛上,发现一篇可疑的帖子!

    这是一篇点击率超高的帖子,发帖日期是本年1月15日,标题为“写给凶手的信”:

    “嫌疑人x”,我是这么称呼你的,不知道你是否喜欢。为了不忘记你的存在,从一开始我就为你起了这个名字。虽然不知道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还是更多的人,但为了和你或者和你们相见,我至今花费了不少心思。

    作为警察,我觉得自己是受到恩惠的人。自打穿上那身藏蓝色警服,我就一直被委以重任,被我送进牢房的人达千名之多,可是又能怎样,这名单里没有你。

    曾经,我几个月不回家,在誓死要把你们抓住的念头下疯狂奔走,哪怕把妻儿的生日忘掉,也能记住你全部的犯罪日期、时间和手法。我有同事过劳倒下,至今半身不遂;还有同事因对疑犯不当审问,而犯下了使疑犯死亡的错误,我也曾因此被解除职位。可就在这期间,你像嘲笑我们似的,从容地再次犯罪。

    现在,你一定已经人到中年了吧?有着极端内向无社交性的性格,你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网络上讨论你的话题你看到了吗?是会感到彷徨,还是得意呢?

    我去了你去过的地方,受害人连9岁的孩子都有,你难道没想到过你的兄弟姐妹,没想到过你将来的孩子吗?那年幼无助的孩子一定向你哀求了吧?我无法得知你那一刻的感受,但作为警察的我是感到万分屈辱和震怒的,我发誓一定要亲手把手铐戴到你的手上。不过我恐怕不能再使用手铐了,写这封信的时候,其实我的警察生涯已经结束了!

    不过请放心,这并不能改变我当初的誓言,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平民还是警察,你始终是我用生命去追捕的人!即使有一天我抱憾离开这个世界,也会为你送上深深的诅咒!

    请务必不要比我先死,我们必定会见面的!对吧,“嫌疑人x”?

    一位会对你追踪至死的退休老警察

    得到艾小美的消息,韩印和杜英雄从外边火速赶回队里。看着手里这份打印出来的帖子,韩印陷入深深的沉默。

    而艾小美认为自己立下一项大功,掩饰不住一脸兴奋,好容易等到韩印大致浏览完帖子,立刻雀跃地说:“韩老师,您看这发帖的日期,是凶手再次作案的五天前,他有没有可能是受到这个帖子的刺激,才重新作案的呢?”

    “会不会是凶手自说自话,他不是喜欢被关注吗?”杜英雄紧跟着问。

    “我觉得小美和英雄说的都有可能,你觉得呢?”顾菲菲也忍不住接下话,用征询的目光望向韩印。

    韩印没有接话,仍低着头,沉思地盯着帖子,似乎在反复确认什么。又过了大概五分钟,他才抬起头,答非所问地说:“ip地址追踪到了吗?”

    “是,他没有故意隐藏,ip登记在距离冶矿市80公里的蓝州市的一所警察学院名下。”艾小美扬着声音详细说道,“论坛账号是新申请的,没有登记身份信息。发完帖子他很长时间没有再登录过,2月末才又出现,并频繁以老警察的身份与网友互动。但就目前来看,互动的留言中没有特别可疑的。”

    “我问过刘队,他也查了一下,整个冶矿市公安系统没有年初退休到那儿任教的老警察。”顾菲菲跟着补充道。

    韩印的表情看似并不觉得意外,他摇摇头,哼着鼻子说:“哼,那是因为这可能是一场恶作剧!”

    “什么?”在场的人几乎同时发出诧异的声音。

    “韩国‘华城连环奸杀案’你们都听说过吧?”韩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2003年,当时该案办案组的一位组长,在行将退休之时,写过一本有关那起案件的自传随笔,便是以类似这样的一封信作为开头的。”

    “果真是,也就改了几个字而已!”韩印话音未落,艾小美便噼里啪啦敲了几下键盘,很快在电脑中搜索到那本叫《华城尚未结束》的随笔,然后杏眼圆睁,气恼地说,“怪不得发完帖子便没影了,看中间间隔的时间正好是一个寒假,估计是一个学生发的!”

    “我说呢,语句这么别扭,特别不像咱们中国人说话的习惯,闹了半天是被熊孩子耍了啊,白兴奋一场!”杜英雄哭笑不得地说。

    “不,未必。”顾菲菲神情严肃,望向韩印,“凶手或许也被耍了呢?”

    “对,从时间点和内容上看,这封信有可能成为催化剂。”韩印积极地回应道,“先前我一直在思考,想要为凶手在冷却十几年后找出一个恰当的复出理由,那么假设凶手年初因为某种变故,进入人生的低潮期,他在彷徨和矛盾之时,偶然看了这个网帖,过往的经历带来的满足感、老警察的无奈和痛苦带来的成就感,可能会让他抓到一种逃避现实、彰显自我的方向。”

    “也就是说他肯定也登录过网站,咱能不能从登录缓存中找到他的ip地址?”杜英雄问。

    “恐怕不太可能。”艾小美一脸失落地说,“这个网站不需要注册或登录也可以浏览,而且点击量数以千万计,再加之这篇帖子被很多盗链网站转载过,咱现在连他从哪个网站上看到的都很难确认,更别说具体ip了!”

    “没关系,我会让他出现的。”韩印安慰小美一句,又冲杜英雄说,“让刘队派个人,你们马上去一趟学院,找到发帖子的学生,让他交出账号和密码……”

    “这不用,我直接就破解了!”小美自信地抢着说。

    “还是要亲自去一趟,账号不是重点。”韩印继续冲英雄强调道,“你一定要再三嘱咐那个学生,让他从此远离这个帖子,不准向任何人提起,更不准重新注册账号进来捣乱!”

    “你是想……”顾菲菲似乎明白了韩印的用意。

    “对,就像我前面说的,如果凶手真的关注这个帖子,那我们可以试着和他建立交流!”韩印再次转向小美,慎重地说道,“等英雄那边搞定了,你登录账号,以退休老警察的口气发几个回帖,将祥瑞家园的案子归到凶手身上。以凶手现在渴望博取关注的冲动,他可能会忍不住站出来否认。不过要斟酌用词,语句尽量平和简短,做到能够吸引凶手的注意力即可。”

    “那小美你就辛苦一点,时刻盯着这个帖子,出现可疑的回复,争取第一时间追踪到ip地址。”顾菲菲叮嘱道。

    “没问题,放心吧!”艾小美握着小粉拳保证道。

    杜英雄领命,差不多一个小时便赶到蓝州市警察学院,在校领导的协助下,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发帖子的学生。两人全程对话,杜英雄一直目光冷峻,煞有介事地绷着脸,和学生形成强烈的对比,场面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姓名?”

    “付晓七,绰号晓七王子。”

    “哪儿那么多废话,问你什么说什么!年龄?”

    “19。”

    “为什么发那个帖子?”

    “想引起大家关注,帮着破那个悬案呗。”

    “想法还挺大!账号?”

    “杨春天是我的。”

    “杨春天是谁?”

    “我女神!”

    “密码?”

    “950214,我女神生日。”

    “账号密码被征用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准再碰这个账号和帖子,若是发现你又注册个小号进去捣乱,我们绝不会客气。看将来你也想成为警察,首先要懂得严格服从纪律!听明白了吗?”

    “记住了,以后我连那个网站都不去了,成吗?您也说了,我将来也是警察,都是内部人,干吗搞得这么严肃?哥,我有点建议能说吗?”

    “说!”

    “我觉得你们要破冶矿那个案子,应该关注一下1988年之后韩国和咱们国家的出入境记录,看看有没有时间点和作案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段的。我觉得咱这案子,可能跟韩国‘华城连环奸杀案’是同一个凶手。”

    “电影看多了吧你,别当警察了,去做编剧吧!”

    “哥,你还别不信,我跟你仔细掰扯掰扯……别,哥,你别着急走啊,好容易来一趟……”

第五章 雾里看花

    深夜,外面的风很大,吹得窗户啪啪作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似乎与屋内韩印焦灼难眠的情绪相同,整座城市都处于一种躁郁不安之中。

    韩印很不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一次的案件恐怕是他的能力无法驾驭的,他对这座城市越熟悉,对案情透视越深入,凶手的“形象”在他心里反而愈加模糊。他不得不承认,当把凶手在所有案件中出现的行为整合到一起审视时,他始终无法捕捉到一个完整的“形象”,他看到的不只是个性差异的问题,而是一个异常混乱多变的人格。但这样的凶手在现实中很容易暴露,无法完成如目前所呈现出的,可以说近乎完美的作案。

    韩印只得把整合的案件特征掰开了、揉碎了,反复地逐步加以分析。

    正如韩印在课堂上教授的步骤,首先来研究一下受害人:

    先从年龄上看,小到9岁,中间是19岁到29岁不等,然后比较大的一个是42岁,一个47岁。如果只从数字来看,跨度是相当大的,那么从韩印讲课的理论来判断,凶手的作案应该是针对整个女性群体的。

    可是这起案件特殊就特殊在它分两个大的作案阶段,前面是1988年至2002年,后面便是十几年后的今天了。

    再来审视一下被害人群体,韩印发现,其实她们主要就是两个年龄段——青年女性和中年女性。而前者集中出现在凶手作案的第一阶段,后者则全部出现在第二阶段。当然韩印也讲过,针对某一群体的作案,凶手有可能会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去选择更成熟的目标。可是别忘了第一阶段的1988年到2002年,这其中也间隔了漫长的14年,凶手难道不成长吗?这又让韩印做出与上面截然相反的判断,凶手似乎有两个愤怒的中心点,也就是说很可能有两个具体的报复形象。

    回过头来要说说那个9岁的女童,韩印不是故意忽略她,而是因为只从年龄段这个层面上讲,她的存在是无意义的。在以往诸多报复社会或者报复个体和群体的作案中,总会出现孩童的身影。比如被封为“中国btk连环杀手”的赵志红和有“暗夜杀手”之称的理查德??拉米雷斯,他们都曾分别对12岁和6岁的孩子狠下毒手,那是因为孩子的形象总是代表着朝气和希望,有着无限的潜能,摧毁了他们就等于摧毁了整个世界和人类最美好的时光。

    综上,矛盾之处就在于:凶手作案的目标到底是整个女性群体呢,还是这一群体中某一具有替代作用的个体呢?

    接着来看看受害人的背景信息:案件三和四的受害人为无业人员,案件五的受害人为学生,其他人基本都有一份正常职业;她们都是品行端正的本地人,生活平淡,少与人结仇;除案件一和案件六两位受害人(两人并不认识)同在冶矿公司工作之外,其余的皆素不相识,在生活中也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外貌身材也绝对无相像之处,表明她们都属于低风险的潜在受害人,可以排除使命型作案动机,而更像是一种幻想型和*型综合于一体的连环作案。

    然后,再来剖析行为证据:

    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为满足某种幻想,而从犯罪过程上看,这种幻想很明显是基于无法遏制的愤怒和性压抑,而愤怒又是以虐尸和奸尸的形式来实际呈现的。那么反过来通过具体分析受害人的行为特征,能否找出凶手愤怒的根源呢?在这之前,韩印不能回避一份侧写报告,这份报告是由当年的办案组和刑侦总局专家组共同完成的,侧写内容如下:

    “凶手估计是1964年至1971年之间出生的,男性,身高1.69米至1.75米,本地人或在本地长期居住,有独自居住条件。此人有较严重的性变态心理或者生理缺陷,特别是具有性功能间歇性障碍症,对女性怀有仇恨心态。其性格特征基本趋向于内向、抑郁、冷漠,不善交际,孤僻不合群,做事有耐心,做事隐蔽性极强。”

    这份报告的重点就在于它划分出了凶手的年龄范围和作案的最根本动机,那么韩印又是怎么看的呢?

    在整个作案中,奸尸行为是由案件五开始延续至案件八的,其中案件六的法医报告中未明确强奸结论,那是因为受害人的*大部分被凶手割走了,无法确认,但韩印认为凶手一定做过。那么由这样的案件特征来看,凶手似乎真的如上面侧写报告中提到的患有生理缺陷,或者准确点说是性功能间歇性障碍症。这样的判断确实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凶手因生理缺陷无法与女性建立正常关系,同时又受到女性的嘲笑和侮辱,以至于他的愤怒和*望终有一天无法抑制,便以连续的暴力方式展开对女性的报复和折磨。

    而案件五之所以成为奸尸行径出现的分水岭,是因为受害人年仅9岁,身体尚未发育完全,女性特征不明显,令凶手面对女性的心理压力有所缓解,从而唤醒他一直以来压抑的*望,并成功完成幻想到实践的转化,随后他信心恢复,雄风大振,直至停止作案。那么时隔十几年的今天,因为压力或者挫折,他的生理障碍症状又出现,这有可能是他重新作案但不伴有奸尸行为的一个重要因素。

    此外,凶手的另一个标记性动作,似乎也能佐证这种分析:

    美国fbi行为分析专家通过对数起系列强奸案的总结和归纳,将强奸行为大致分为四种类型:重获权力型、盘剥型、愤怒型、施虐型。施虐型又可称为愤怒兴奋型,生理功能障碍是它的促成原因之一,如本案羞辱性地暴露受害人私处,对尸体疯狂地捅刺,实质上是一种代替无能性器官插入的方式。

    既然明确了根本性的作案动机,所对应的年龄范围就相对容易确定一些。综合一系列作案动作,凶手具有一定的沉稳性,有一定的阅历,同时也表现出了相当的冲动。如此应把他划为一个成年人,而他又不是特别成熟。如上面侧写提到的,凶手初始作案处于25岁至30岁这么个年龄段还是比较恰当的,当然前后总会有些出入,但理论上出入不会很大。

    韩印先研究了受害人,然后又以行为剖绘解决了作案动机和年龄范围,接下来他要试着从组织和社会模式分类的角度,进一步明确凶手的人格特征:

    纵观整个案件的特征,本案凶手很明显属于介于有组织力和无组织力之间的一个混合类型。特点就在于作案前后组织力很强,计划很周全,行动很谨慎,执行标记行为坚决而又癫狂——动作相当冷静,但情绪异常亢奋,进入忘乎所以的状态,以至于在犯罪现场留下指纹或者*等物证。

    此种类型会对应一个怎样的人呢?应该说有可能是一个存在精神障碍,或者准确地说是存在人格障碍的反社会人士,吊诡之处在于他可以很迅速地从某种人格中抽离出来,然后迅速转换到对立的人格当中,也就是说前一秒他还是杀人恶魔,后一秒他可能是你的同事、邻居,甚至子女或者爱人,一如最近发生的“在电梯中的小女孩虐童案”……

    总的来说,通过这一次的复盘,韩印更倾向案件是针对整个女性群体,性是它的主要根源。如果真的如此,韩印可以很容易勾勒出更具体的凶手形象,但有一个很大的疑问堵在他胸口——这样的分析,与十几年前的侧写报告没有根本性的分别,当年以此为侦查范围,专案组几乎搜索了大半个城市,可以说该做的全做到了,那么凶手怎么就漏网了呢?

    与电脑相对,一夜无眠的,还有艾小美和杜英雄。

    两人在微机室待了一晚上,眼睛熬得通红,耳朵里塞满机器运转的轰鸣声,脑袋被震得嗡嗡直响。中间英雄曾提议轮换着闭一小会儿眼,可小美这丫头执拗的劲又上来了,死活要坚守岗位,搞得英雄也不好意思睡了,只得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浓茶陪着。

    到了早上,不常用电脑的英雄,眼睛实在受不了,看东西都重影了,便干脆跑到外面透透气。他在支队大院里溜达了一会儿,觉得肚子空荡荡的,想着小美肯定也饿了,便到街上找家小吃店买了些早点。回到机房后,小美接过他带回来的还热乎乎的豆浆,使劲吸了几大口,顿觉胃暖暖的,整个人都舒服了,熬夜盯着电脑的疲惫也卸去大半,便回头想夸他几句,却见这家伙嘴里叼着根油条,竟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英雄这么一睡就是四五个钟头,等睁开眼时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个盹,但看到墙上挂的电子钟,才发现已经上午11点多了,正想歉疚地对小美说点什么,却见她神色紧张,手正飞快地敲击着键盘,貌似有所发现。

    “你醒了,快来看看,发现可疑情况!”听到英雄起身的动静,小美赶紧招呼他到电脑前,指着显示器屏幕说。

    “是吗?我看看。”英雄迅速凑上前,顺着小美的手指,看到一条没有文字,只有一长串数字和字母的回复,“/5128。”英雄顺嘴念出那条回复,有些疑惑地说,“这种写法的帖子是有点可疑。”

    “我刚刚查了一下服务器,用户名差不多是五分钟之前注册的,紧接着就发了这条莫名其妙的信息,然后又立刻下线了,而且用的还是手机,不是凶手还能有谁?”艾小美用肯定的语气说。

    “那这啥意思啊?他想说什么?”杜英雄纳闷地问。

    “先别管这个,”艾小美挥挥手,“ip地址我查到了,登记在向阳区前进路69号。”

    “那我通知刘队,让他立马派人赶过去查查。”杜英雄边说边掏出手机。

    杜英雄拨通刘队电话,按下免提,电话那端是一片嘈杂声,得提高音量喊出来,刘队才能听明白他的话。刘队也在那边喊着说:“什么?向阳区前进路69号?是刚落成的体育馆的地址,我现在就在这儿啊!为庆祝体育馆正式投入使用,市里牵头办了一场我们和兄弟城市之间的篮球友谊赛,市领导都出席了,我在执行安保任务。”

    “妈的,太狡猾了。”艾小美咬着牙,忍不住爆出粗口,“肯定是体育馆为了方便媒体的采访和传稿,暂时把wi-fi网络打开供记者们免费使用,竟被这家伙利用上了。”

    “比赛结束了没?赶紧把大门堵住!”杜英雄对着电话追问。

    “是啊,刚结束,这好几千人,已经走了一大半了,怎么查啊?”刘队在电话那头无奈地应道。

    “那算了,他也不一定在馆内,估计在馆外差不多也能收到网络信号,那您把体育馆内和馆外附近能搜集到的监控录像都带回来吧。”艾小美多少有些丧气地说。

    “好吧,只能这样了,这小子还真是不好对付!”刘队也难掩失落地说道。

    挂掉刘队电话没多久,韩印和顾菲菲闻讯赶到,几个人对着“/5128”这么一串数字,研究了好一阵子,连午饭都没去吃,什么莫尔斯电码啊、电报码啊,等等,都讨论过,又相继被排除,反正最终也没弄出个所以然来。刘队带着监控录像资料回来后也加入讨论,他觉得有可能是队里办过的某个案件的档案编号,结果一问也不是,但可以确认的是,这应该是凶手在用自己的方式传递信息。

    这么多人卡在这一个问题上也不是办法,顾菲菲便将解谜的任务交给艾小美和杜英雄,同时让两人把刘队带回来的监控录像仔细过一遍,看能否发现行踪可疑的人。刘队接着插了句嘴,问韩印和顾菲菲接下来要干啥去,韩印吐出四个字“坐公交车”。

    其他人都各自去忙了,机房里又只剩下两个小家伙,英雄提议让小美到网络上搜搜,也许能找到有关那串数字的线索,他则在另一台电脑上看监控资料。小美当然举双手赞同,倒不是因为看录像枯燥,而是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没敢说,她觉得好像曾经在哪儿看过类似的一组数字,但一时实在想不起来。

    各自分工后,英雄开始专注地盯着显示器屏幕,而小美开始噼里啪啦地敲击起键盘来。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两人都停下手上的活,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然后又一起失望地摇摇头。恰在此时,小美的手机响了,她便出机房接电话去了。

    过了五六分钟,艾小美喜滋滋地走进来,摇晃着手机含笑说:“是大学同学的电话……”

    还没等艾小美说完,英雄便略微带着醋意抢下话头:“看这情绪,是初恋男友吧?”

    “滚一边去,我还没说完呢。”艾小美边坐回电脑前,边感慨地接着说,“人家是通知我出席他下个星期的婚宴的,哎呀,太出人意料了,我们班最先结婚的竟然会是他!他那个时候……唉,我想到了,这也许是……”

    “是什么?”英雄滑着椅子靠过来急着问。

    “我刚刚说的那个同学,读书时家境特别不好,他一直勤工俭学才坚持到毕业。他一天要打好几份工,还曾经在学校图书馆做过一阵子管理员,有一次他生病了,我还帮他顶过一天班。”艾小美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可疑的回帖,稍微回忆一下解释说,“我觉得这串数字原本可能是这样的:‘/5128’,第一个字符应该是英文大写的i,而不是数字1,不知道是凶手看错了,还是写错了。我想他原本要写的是一个图书馆的索书编号。通常咱们国家的图书馆使用的都是中图分类法:‘i’意味着‘文学类’;‘24’意味着此类别中的‘小说类’;‘7’意味着‘1949年至今的当代作品’;‘5’意味着‘新体长篇或者中篇小说’;紧跟着的‘yt’两个字母,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冶图’的缩写,即‘冶矿市图书馆’的拼音缩写;再后面的数字恐怕是图书具体的序列号啦!”

    “噢,说白了就是一本长篇小说的借阅号。那从网上能查出对应的是哪本小说吗?”英雄着急地追问。

    “大多数图书馆都有网站支持在线查询的。”小美又摆弄了几下电脑,然后缓缓摇头道,“网站倒是有,但从三天前开始做升级维护,无法正常使用。”

    “那还等什么?”英雄抬头看看电子钟,“还没到下班时间,咱赶紧去一趟图书馆,说不定他在那本书中夹了什么线索。”

    两人抢时间,也没顾上通知刘队,出了支队大门便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市图书馆。

    20分钟左右,出租车在一栋外表气派的米黄色大楼门前停下,两人下车踏上几层青灰色的大理石台阶,走进图书馆大厅。

    小美在大厅门口稍稍驻足,四处张望一下,英雄则径直走向正对面的服务台,但还没走几步,便听见小美在身后轻声招呼他。英雄回过头,看到小美已经站在大门左手边五六米远的大落地玻璃窗前,身边是一排供书店和图书馆专用的查询机。

    英雄走过来时,小美已经在触摸屏上的查询栏中输入了“/5128”,也就是小美将1改成i的这么一串数字。果然如她所料,是一个索书号,对应的是一本叫作《花非花 雾非雾》的小说。深入查询,显示此书2002年入库,目前仍在流通库中,也就是说此时未被借出。

    “走吧,既然确认了,那咱抓紧时间找书去啊。”小美催促道。

    “我觉得不用了。”英雄眉头拧紧,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叹道,“花非花雾非雾,就是啥也不是。估计凶手只是想借由书名来回应网上所谓的老警察,说明祥瑞家园的案子不是他做的!”

    “啊,这死变态,折腾来折腾去,就是为了传递这么个事吗?那干吗不直接在网上说啊?”小美一脸愠怒道。

    “你也说他是变态的啦,怎么会跟正常人的思维一样呢?”英雄恨恨地说,“他躲在暗处,肆意考验、戏弄咱们这些警察,这对他来说是多么爽快的事啊?”

    “那我去图书馆机房查一下借阅记录和搜索记录?为以防万一,你还是去找找那本书?”小美出于谨慎地建议道。

    “以凶手一贯的谨慎,我估计他没借过这本书,他应该只是在查询机上随意找的,只要书名能表达他想要传递的意思就行。不过确认一下也好,书我去找,你重点查看一下搜书的时间……”英雄顿了顿,抬头向天棚四周看了看,失望地说,“门口附近没有监控,只能等确认了时间,再问一下图书馆的人有没有注意到搜书者吧。”

    “行,不过你还是让人家管理员协助一下吧。”小美拽住正欲向借阅区走的英雄,然后转向服务台,边走边内行地解释说,“图书每天都借来借去的,要是总摆在固定的地方,那还不累死人家管理员了?就像大类的图书,通常借阅率都较高,为节省时间和劳动强度,一般收到还书之后,管理员应该只是按照大类别重新上架,仅这个类别可能就会有若干个书架,把还回来的书任意摆到哪一个都成,要是只靠你自己去找,还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呢!”

    “啊,那还是让管理员帮一把吧!”英雄摸着脑门诧异地说。

    直到傍晚,英雄和小美才回到队里,那时韩印和顾菲菲也刚从外面回来。刘队想得比较周到,已经在食堂把晚饭备好,让他们吃完再回宾馆去。

    吃饭的时候,小美和英雄将下午的一系列活动经过做了汇报。

    《花非花 雾非雾》是一本悬疑小说,作者是国内一位著名女作家,英雄在管理员的协助下找到了这本书,里面确实没有夹带任何东西,也没有特别标注的字句,凶手应该只是借用它的名字而已。小美在图书馆微机室的服务器上查到了借阅和搜索记录,除了她搜索的那一条之外,在开馆后不久还有一条搜索记录,估计就是凶手所为。小美和英雄相继询问过图书馆的管理员、保洁员以及保安,对搜索者都没有任何印象。至于此书的所有借阅者名单,小美也打印了一份带回队里。

    不过,听完小美和英雄的汇报,韩印和顾菲菲以及刘队都觉得调查价值不大,但就凶手此次如此绞尽脑汁、大费周折的表现来看,可以感觉到他对犯罪的那份深深的痴迷和投入,表明他个性的转变正日趋明显和深入,恐怕未来他还会做出更加超乎想象的事情。

    另外,至此,韩印的设想基本变为现实,通过网络确实捕捉到了凶手的蛛丝马迹,也与之建立起隐秘的交流方式,他也确实上钩了。但当众人问韩印接下来该如何在帖子中再做些文章时,却听到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小美,帖子你不用管了,交给网警来监视。如果凶手再次登录账号主动回帖最好,否则咱们不要再有任何动作,以免激怒凶手。我担心他‘文考’没有得到回应,会转向以暴力途径来证明他在那件案子上的无辜。”

第六章 地理侧写

    经过几天实地考察,这天下午,一直游离在外看似漫不经心的韩印,觉得是时候将针对犯罪地理所做的侧写,拿出来与办案组方面交换一下意见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然,这个结果先前已经在支援小组内部讨论过,并得到一致认可。韩印和顾菲菲有意锻炼一下两个小家伙,便让杜英雄作为主汇报人,艾小美从旁协助。

    刑警支队小会议室。

    杜英雄神色严肃地站在投影幕布前,刘队带着几名办案骨干和支援小组其余人分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两侧。艾小美在笔记本电脑中调出一幅标记详尽的犯罪方位图,把它显示到投影幕布上,随后杜英雄开始沉稳地讲解:

    “本次系列犯罪总体来说分两个大的阶段,从地理上看正好横跨本市市内两区,我们的分析侧重于1988年至2002年这一个犯罪阶段,因为这一阶段凶手作案的地理分布特征,对侧写凶手的背景信息更具有指引作用。”

    “通过我身后的方位图,大家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前面八起作案其实是以向阳区人民路为中轴来展开的。其中案件一、二、五、八,以及案件三、六,分别发生在人民路的东西两侧方向,前者案发地距人民路直线距离20米至150米不等,后者在700米至1公里的距离;案件四和七则出现在人民路南端与之交界的水川路,案发地距交界处均不超过50米。由此很清楚地表明,人民路周边是凶手的心理舒适区域,同时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地形复杂的区域有着相当高的熟悉度;加之我们认为人民路繁华高级的区域特点,会对外来者和境遇窘迫者产生一定的心理压迫,所以从凶手数次稳健作案和来去自如的表现上看,他应该就是人民路周边的‘坐地户’。”

    杜英雄进入状态很快,首个论点阐述得可谓清晰明了。他稍微顿了顿,冲小美微微点头示意,小美随即配合地操作键盘,投影幕布上又出现两张同样标记详尽的方位图。

    杜英雄冲身后并排的两幅图指了指,接着说:“那么能否从刚刚介绍的犯罪地理分布特征中,寻找到凶手选择受害人的固定模式呢?答案是——能!”

    “我身后是两幅途经人民路周边的公交线路图,分别为9路和3路公交车的下行线路,大家可以看到我们在上面重点之处做了特别的标志。”

    “先来说9路公交车:是以人民路西北方向的冶矿公司铜加工厂为下行始发,进入人民路地段不久,在第一个带有红绿灯的岔路口左转至与之相交的四龙路,然后在人民路东边方向绕行一大圈后,通过冶矿汽车站的环形路口再次并入人民路,最后进入水川路终点站。这一线路涵盖了案件二至七的犯罪现场方位,其中距车站近的只有十几米,远的也不超过200米。”

    “再来说3路:是以人民路东北方向的冶矿公司铅锌加工厂为下行始发,却是先经过四龙路,再于上述所说的同一个岔路口左转进入到人民路,然后便完全是沿着人民路,穿过冶矿汽车站的环形路口,经过交界处,同样进入水川路终点站。其中涵盖了案件一、二、四、五、七、八的犯罪现场方位,距离相对应的车站均很近。”

    “综合以上两条公交线路,可以涵盖所有犯罪现场方位,那么这是否就是凶手选择目标的一条途径呢?凶手可能是在坐公交车出行时,偶遇‘心仪’的目标,随后跟踪,当日即时作案,或日后反复跟踪之后再作案。”

    “那再具体一些,咱们来看上述两条公交线路的几个重叠的路段和站点:水川路终点站;然后是它们都在冶矿汽车站的环形路口附近设有站点,且彼此相距不远;再就是四龙路,虽然行驶方向不同,但彼此在这条路上有长达1公里左右的重叠。如果如上面判断,凶手分别在3路和9路两条公交线路上选定目标,那么它们的重叠之处就非常有意义了。当然,综合案情,后两个重叠的地段显然更具有分析价值,因为它们也意味着凶手生活轨迹的重叠。”

    “来深入分析一下:首先说冶矿汽车站环形路口附近的公车站点的重叠,它意义重大就重大在它们距离供电局以及供电局家属楼均非常近。那么回顾一下案情,无论是我们支援小组还是你们的办案组,都认为凶手特别了解供电局,可能与供电局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说到这儿,我想刘队和在座的同人应该都经历过当年那场大规模的指纹提取比对工作,遗憾的是,最终的结果是排除了凶手与供电局职工的直接关系,从而也放弃了供电局这么一个调查方向。但是现在,当我们明确了分别以3路或9路公交车作为媒介寻找目标的方式,当我们蓦然发现它们都在供电局附近设有一个站点,再来审视供电局那两起案件的特征时,我们不得不承认如果凶手与供电局没有直接关系,那很可能存在着间接关系,也许是供电局职工的家属,也许是住在周围与供电局能打上交道的人,总之凶手绝对脱不了与供电局的干系。”

    “如果上一条分析可能存在着某种意外情况,那么分析四龙路两辆公交车的重叠路段就让我们很确定——凶手必属于冶矿公司或者是冶矿公司系统的职工……”

    杜英雄说到此处,会议室中少见地出现了一点嘈杂,看起来是有办案组警员想要反驳他的观点,但被刘队及时用眼神制止住,杜英雄便接着说:“本案凶手,我们认为他属于有组织力和无组织力之间的混合型,作案特点从距离上讲,通常都是由近逐步向远发展,这不仅仅是地理方位上的距离,也是心理上的距离,初次作案他要么选择自己熟悉的地理方位,要么是熟悉的作案目标。当然后一种熟悉并不意味着现实中的真实关系,而是一种通过间接方式建立起的熟悉程度,比如凶手和受害人坐车经常会碰到,比如他听工友谈起过她的背景信息,但是我们很确定他们没有直接的利益交集,顶多是个见面点头打招呼的关系。那么,我们不禁要问,首起案件的受害人在冶矿公司总厂工作,是不是表明凶手也如此呢?”

    “刚刚的论点只是其一,那么其二:前面提到过,凶手是围绕人民路东、西、南三个方向作案的,唯独没有在北边方向,而分界处便是人民路第一个带有红绿灯的岔路口,也就是说所有的作案都发生在四龙路以南,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冶矿公司总厂恰恰就坐落在四龙路以北直线距离一两百米远的友好路上。这就不用多解释了吧?这几乎就是一种非常本能地要在他熟悉且经常活动的区域,保留一个心理上的安全区域,这表明凶手很担心警方会把案件与冶矿公司联系在一起。”

    “其三,前面的几起作案,大都发生在傍晚五六点钟的样子,与大多数人下班时间吻合,再联系到两条同样在四龙路冶矿公司附近设有站点、加在一起可以涵盖所有犯罪现场方位的公交线路,以及已经大致明确的以公交车为媒介的寻找受害人的方式,应该可以得出一个再具体一些的比较合理的推论——凶手是从冶矿公司总厂下班后,搭乘公交车向供电局方向返程时遇到受害人并作案的!这也是开始我一直强调公交车线路为下行线路的原因。至于说后面的案件,有发生在上午或者下午的,可能是因为凶手的工作时间实际上是三班倒。稍微再详细解释一下:凶手可能是在下班后搭乘3路公共汽车时,遇到了案件一、七、八,分别在人民路沿线或东边方向居住和工作的受害人;搭乘9路汽车时,完成了案件三、四、六的实施。这个作案规律也能够再次佐证,凶手有组织能力超强的一面,虽然时隔至少一年,但他从不在某一路公交车线路上接连作案。由此我们还能够得出一条推论,虽然上述受害人都属于偶遇型,但凶手的作案绝不是随机的。此外,没有提到的案件二和五,应该与公交车没有关联,鉴于他可能与供电局有间接关系,我们认为两起案件是完完全全的有预谋犯罪!”

    “至于本年度的两起案子,凶手将作案区域扩大到富平区,很可能是因为他生活或者工作的重心转向那里,咱们可以试着查查这个方向。”

    终于挨到英雄做完类似总结式的发言,坐在下面一直忍着气未发作的几个办案组骨干成员,此时也顾不上刘队的面子,立马就冲着英雄以及韩印等人嚷嚷开来:“你们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你们以为冶矿公司我们没有彻底排查过吗?”

    “是啊!是啊!冶矿公司总厂,甚至整个冶矿公司系统我们基本都捋过一遍,你们的意思是说我们工作做得不够细致,所以让凶手漏网了吗?”

    “供电局和冶矿公司我们都重点调查过,你们凭什么只认可前面,而否定后面的调查啊?”

    ……

    “好了,你们几个,吵吵啥啊?有不同意见,说归说,但注意态度!”

    有人领头呛声,后面的人便纷纷附和,刘队虽然勉强出来圆场,但也让人感觉有些不太情愿。会议室中的气氛甚是尴尬,好在此种场面支援小组见多了,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对立的情绪,顾菲菲面带苦笑地瞅了韩印一眼,韩印淡然出言安慰道:“我们无意抹杀各位的劳动,也没有觉得各位有办案不力的地方,只是把我们分析的结果通报一下,稍后我们还会根据情况不断做修正,然后才会以此为基础做出更全面的犯罪心理侧写。当然,我承认我个人心里还是稍微有一点点困扰……”

    韩印话未说完,就见刘队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便停下话冲刘队点头示意让他先接电话。没承想刘队把电话放到耳边一会儿,神色迅即大变,他快速瞅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冲身边的警员急促说出一个固定电话号码,吩咐他立刻找技术科查实机主登记地址。

    再回过头,面对韩印等人,刘队眉头紧锁,出人意料地说:“是、是凶手,他在电话里说:‘既然你们不够聪明,那我就打电话通知你们,祥瑞家园的案子不是我干的。想要知道我喜欢什么,那就来看看吧!’”

    “他怎么会有你的手机号码?”众人异口同声诧异道。

    “这没什么稀奇。”刘队面色颓然地解释说,“早年办案时,我还不是支队长,在走访调查中不知道发了多少张印有手机号码的警*系卡,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换号码,其实也是盼望着某天能够接到一通有价值的线报,可没想到会是凶手打来的嘲讽电话。”

第七章 杀戮证明

    这是一起超常规的案件——凶手作案后,用受害人的宅电打通该系列案件主办刑警的手机亲自报案,于是当警方迅速通过电话登记的地址,找到位于富平区锦华路196号3单元501室的犯罪现场时,看到的是遍布血渍的房间,以及近乎被五马分尸的死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犯罪现场集中在房子的客厅中,这是一个通常意义上被称作明厅,也就是带窗户的客厅。一进来,窗户上是捂着窗帘的,待韩印将之拉开后,一缕斜阳随之悠然透射进来,客厅里顿时更显血红夺目了——地板、墙上、沙发、装饰柜、窗帘,等等,无一不被鲜血抹红。同上两起案件一样,受害者系一名中年妇女,在她家中找到的身份证显示她叫刘红岩,她的衣物被撕成碎片散落在周围,全身*披散着长鬈发满面污血地仰躺在玻璃茶几旁,再准确点说只是一个连着头颅的躯干躺在血泊之中,脖子上系着红布条,四肢被砍掉,随意扔在两边,上身被整个剖开,心肺等内脏器官被切割掉,明晃晃地摆在茶几上,大肠被生生扯成几段,有的甩在沙发上,有的挂在电视上……

    “凶手刻意把现场布置得如此血腥,想必是有意要让咱们见识一下他的能力。也许通过网络与其接触,真的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先前的担忧似乎被印证了,韩印的语气多少有些自责。

    “你是说因为咱们在网络上的‘挑逗’,他才有这么强烈的表现**?”刘队咧着嘴四处打量着问道。

    “未必,我觉得他更像是被受害人激怒了!”顾菲菲接话否定道,然后把受害人的脑袋特意向后拨弄一下,露出脖子上的刀割创口解释说,“你们看,这个刀创很浅,并没割断动脉,而且整个现场没有拖拽的血痕,反而有很多滴落形态的血迹,尤其是从门口到茶几这么一段距离。我刚刚稍微测量了一下,血滴直径大致相同,表明当时死者的出血点距离地面的高度至少要1.2米,很明显凶手从背后的一刀,并没有形成致命一击,于是受害人慌不择路,从门口逃向客厅窗户前,想要向外求助……”

    听着顾菲菲的话,刘队又特意打量了受害人几眼,插话道:“她整个人都比较胖,脖子又粗又短,凶手当时可能没掌握好方位和力度。”

    “没错!”顾菲菲站起身,边比画着边说,“受害人头部明显被钝器连续击打过,腿部膝盖部位瘀血严重,估计当时她在跑向窗前躲避的时候,不小心被茶几绊倒了,凶手随后赶上,两人便展开搏斗。过程中,凶手可能随手抄起身边的某样东西,反复向死者头部猛击,所以咱们可以看到现场很多地方的血,都是凶手为宣泄愤怒故意抹上去的,但死者头上方的天棚和窗帘上沾染的,基本都是中速飞溅形态的血迹,应系凶手大力挥动钝器所致。”

    “凶手第一击失手,导致整个作案过程失去应有的控制,他因此感受到强烈的挫败感,从而激发出更疯狂的残尸举动。”韩印接下话头道,“这样看来,凶手对挫败的体验很敏感,现实中应属于社会地位低下的阶层。”

    晚上8时许,顾菲菲亲自上阵,完成了验尸。

    韩印等人进入解剖室时,摆在解剖台上的死者已被拼凑完整,周身血迹被处理干净,头发被剃光。

    “和先前判断完全一致,受害人系头部遭到钝器重击导致颅脑损伤而死,死亡时间大致在刘队接到电话前的半小时至一小时。”顾菲菲指了指受害人头顶部说,“这儿有一处凹陷性骨折,比较常见的形状为圆形、圆锥形或类圆形,但现在大家看到的是棱角分明的。从轮廓上看,头部与钝器的接触面应该是长方形的,长度为六七厘米,宽度接近两厘米。另外刚刚剃发时,在受害人头发中发现了几块黑色工程塑料碎片……”

    “工程塑料碎片?会不会是手机后壳?难道凶器是那种大宽屏的手机?”艾小美一时没忍住插话道。

    “不是。”未等顾菲菲说话,英雄先鄙夷地说,“没听顾姐说宽度在两厘米左右吗,现在哪儿有这么厚的宽屏手机?”

    “英雄说得对,不像手机,这种工程塑料很多电子产品、小家电乃至办公用品等的外壳都会采用,而手机相对较轻,很难使上这么大的力。”顾菲菲接道。

    “那、那会不会……”小美似乎很不服气,使劲想了一下说,“有没有可能是平板电脑或者mp4播放器那种东西?市面上有很多这样的国产机器,都做得很厚而且很重。”

    “唉,这是有可能的。”顾菲菲转而向小美又点了点头,“总之,如果能够确认凶器种类,对锁定凶手身份应该会有些帮助!”

    几个人正议论凶器所属,刘队悄无声息地踏进来,径直走到顾菲菲身边,轻声说:“受害人女儿来了,想看一眼母亲的尸体。”

    “她想看就看吧,这是她的权利。”顾菲菲多少有些无奈地说。

    既然顾菲菲没意见,刘队便向门口方向招招手,随后一个满眼泪花的年轻女孩,在一名女警的搀扶下走进来。

    “你确定要看吗?”顾菲菲握着刚刚蒙回尸体上的白布两端,温和而又怜惜地说。作为法医,她见过太多因这一刻而崩溃,以至于很多年后都无法抹去心灵创伤的例子。

    “是,我想看看妈妈现在的样子。”女孩嗫嚅一阵,推开身边的女警,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那好吧。”随着女孩应声,顾菲菲缓缓掀开白布,布满伤痕的光头、面如白纸的母亲形象,便呈现在女儿面前了。

    女孩倒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她直直地盯着母亲凄惨的面庞,两只手来回使劲扭搓着衣襟,眼泪大颗大颗地无声落下。

    此情此景,每多一秒,对在场的这些办案警察都是煎熬,不仅仅是同情和沉痛,更多的是愧疚,尤其是韩印——尽管凶手在犯罪现场释放出来的疯狂行径,更多的是愤怒于受害人的激烈反抗,但真的冷静下来客观地想一想,韩印不得不承认:凶手此次作案的出发点,有相当一部分是在嘲讽警方的洞察能力,那个打给刘队的电话便是最好的证明;当然,更主要的还是意在彰显他自己的实力。

    如果没有网帖的暗战,他也许不会出手这么快;此次他差点失手,明显跟选择受害人比较仓促有关,这应该就像刚刚说的,他太急于证明和彰显自己了!如果他能够迟几天,甚至哪怕就晚一天,理论上都有落网的可能,那么此刻解剖台上便不会有这样一具尸体。如此韩印总觉得,对眼下出现的局面,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对先前侦查方向的选择懊悔不已。

    解剖室中的气氛令人窒息,唯有赶紧结束这一切。顾菲菲顾不上女孩一再要求多待一会儿的请求,将白布罩回死者脸上,然后让女警将女孩带到隔壁的办公室里。她此举并非只是为了转移女孩的注意力,而是希望她能帮助确认杀死她母亲的凶器。

    在法医办公室里,见女孩喝了几口女警倒来的热水,情绪得以稍微缓和,顾菲菲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从你母亲头上的骨折来看,凶器长度在六七厘米左右,厚度两厘米左右,外表材质是黑色的工程塑料,就类似咱们经常见到的电视遥控器或者手机后壳,另外它应该有一定的重量,不知道你家里有没有摆放这种东西?尤其在客厅茶几附近。”

    “没有,肯定没有!本来有个差不多大小的收音机,但前几天给我姥姥了。”女孩不假思索,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们的人刚刚把我带回家,核实财务和其他损失情况时,我发现妈妈下午刚从银行取出的一万块钱不见了!”

    “会不会放到别处你没发现?”韩印突然急促地问。

    “不可能,这钱是这么个情况?”女孩连连摇头说,“我有个特别要好的同事,最近买房子手头比较紧,想借点钱装修,我自己工资不高,没多少积蓄,想着前两天我妈说有个存折到期了,就让她先取一万块钱给同事应应急。我还嘱咐过她不要乱放,反正钱也不多,放电视柜上就成,结果我刚刚在家里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

    “你肯定她取过钱吗?”不知为何,韩印对丢钱这个问题,显得特别慎重。

    “是啊,她下午取完钱,还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估计杀人凶手就是在银行盯上我妈的。”女孩带着恨意说道。

    “哦……”韩印轻声应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

    “你真的能确定家里没有我说的那种规格的东西吗?有可能是小家电或者数码产品,也有可能是装饰物什么的。”这回轮到顾菲菲追问道。

    “这个……真的没有。”女孩虽然慎重地想了想,但答案和先前一样。

    “这样看来,凶器应该是属于凶手的,有可能是他随身携带的东西。”顾菲菲眼中略显一丝光彩,“经常带在身边,又有一些重量的,会是什么呢?”

    ……

    送走刘队和受害人家属等人,已近晚间10点,几个人帮着顾菲菲做完收尾工作,便回到宾馆。可是随后不久,韩印不知何故又返回法医科,在与值班法医简单交涉过后,竟只身一人走进解剖室。

    午夜的解剖室,孤灯影暗,诡寂深沉,空气也因冷藏柜的存在而愈加阴冷。韩印缓缓走向墙边,匪夷所思地陆续拉开三个大冷藏抽柜,该系列案件的后三名被害人相继映入视线。不仅仅是这三个,此刻她们都在,所有11个受害人,全部出现在韩印的脑海里,在闪现的画面中,她们都罩着惨白的尸布,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

    韩印凝神静默片刻,退后几步,稍微抬了抬臀,便坐到身后的一张解剖台上。他双手轻抚台面,似乎在感受曾经在上面躺过的尸体的气息。他目光漠然而又空洞地盯向远处,脑海里遵循案发顺序依次揭开蒙在受害人脸上的尸布,而那些受害人似乎也一下子都睁开了双眼,哀怨地望向韩印,诉说着她们遇害背后的故事——就在这个晚上,韩印做出了一份几乎可以说是颠覆性的犯罪侧写报告!

第九章 锁定目标

    时间转眼来到4月中旬,天气并没有转暖,反而因一股较强冷空气的袭来,气温再次急剧下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伴随着料峭的春寒,大规模的排查行动在艰难推进着,时间消耗得越来越长,符合侧写范围的嫌疑人却始终未出现。警队中先前被刘队强压下去的质疑声开始泛起,支援小组因此背负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韩印整天带着杜英雄跟随刘队不知疲倦地奔波在第一线,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异常辛苦;艾小美除了时不时要关注网帖中可疑的留言,更重要的任务是协助顾菲菲通过受害人头顶部的骨折来查找凶器。

    顾菲菲在承受力大致相同的塑胶脑袋上反复进行过击打实验,在先前确认凶器的一端是长为七厘米左右、宽为两厘米左右,四个角都是直角的平行四边形,也就是长方形的基础上,进一步认定凶器重量应在一公斤左右。由于受害人女儿否认家中有此种物品,那就应该是凶手随身携带的,这样看来凶器很可能是某种电子产品。

    随后,顾菲菲和艾小美把目光放到冶矿市各大电子产品市场和网络电商平台上,广泛搜寻与疑似凶器规格和重量范围相似的电子产品,目标主要集中在艾小美先前提到的方便携带的小平板电脑、mp4影音播放器,以及手持游戏机上。两人差不多查阅了几百种此类电子数码产品,但不是规格出入太大,就是重量不够,始终未找到与二者都符合的,于是顾菲菲觉得是不是该换一种思路——先来假设一下凶手的身份,然后以这个身份来寻找与之匹配的电子产品。

    综合来看,共11起案件,虽非同一凶手所为,但这两名连环杀手似乎都有着让人放松警惕的本领。前者韩印已经分析过了,可能因为他身材矮小、慈眉善目,且外表看起来年长、有一定修养,因此不被人提防。那么后者呢?他的欺骗性和伪装又是什么?会不会是他的身份?比如他是物业的修理工,或者超市的送货员,又或者是快递员?物业修理工可能会随身携带检测仪表,那超市送货员和快递员会携带何种电子产品呢?

    ……对了,如果顾客要求刷卡,他们是不是要带上移动pos机呢?

    进入4月底,天气有彻底转好的迹象,春风和煦温暖,不再是萧瑟的感觉,冶矿市终于有了点春天的味道,而排查工作也取得重大进展。因原供电局家属楼区域拆迁改造彻底完工,被拆迁人陆续进行回迁登记,一些先前辗转大半个城市都无法找到的供电局老职工,即家属楼的老住户,都纷纷露面了,符合侧写的嫌疑人也终于浮出水面。只是他已经去世半年多了,让人情何以堪!

    该嫌疑人叫单熊业,冶矿本地人,出生于1944年,身高1.65米,性格温和,大学本科文化,妻子于1987年6月因病去世,留有一女一子;他的父母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供职于电力系统,也是冶矿市供电局正式成立后的第一批职工,便理所当然地于20世纪70年代末供电局家属楼建成后成为首批入住者。单熊业本人作为冶矿公司总厂的仪表工人,工作时间是倒班制,于1998年正式下岗,后以开“面的”为生,2005年其父母因年迈相继过世,去年9月中旬,其本人也因睾丸癌去世。

    此人早前曾进入过某排查小组的视线,但并未被纳入重点调查对象,究其缘由是当时获取的信息不够详尽,且其本人部分背景信息与侧写范围出入较大——在韩印的侧写中,凶手出生在人民路周边,并且一直生活在此区域,但该嫌疑人实际上于1963年便离开冶矿市赴外省求学了,且毕业后留在当地工作并娶妻生子,直至妻子病故才于1988年年初调回冶矿工作,与父母同住在供电局家属楼。

    其实,如果该组侦查员对犯罪侧写多些了解的话,早前是不应该忽略此人的。一方面,犯罪侧写作为侦查的辅助手段,并不完全严谨,它的功效必须结合现实情境;另一方面,该组办案人员也应该想想,嫌疑*子的病故以及他调回冶矿的时间点,与首起凶案发生的时间如此接近,二者会不会就是他作案的刺激性诱因呢?

    韩印偶然接触到以上信息并深究下去,再次走访了嫌疑人的一些老邻居,这些人反映说:曾经在聊天中,从嫌疑人父亲口中得知,嫌疑人由于一向喜欢男孩,又因民族身份属少数民族,符合二胎生育政策,故妻子在人过中年后又为他生了个儿子,但因是高龄产妇,产后身体虚弱难调,再加上当时正处在叛逆期的女儿经常逃学,难以管教,遂操劳成疾染上重病,不治而亡。时年女儿18岁,儿子不到两周岁。由此佐证了侧写中指出的有关凶手的作案根源,以及对他女儿的相关推测。

    嫌疑人背景信息如此吻合,接下来似乎就很简单了。因为其已去世,无法直接采集有效dna检材,那么用他儿女的dna与早前在案发现场获取的dna做比对,或者用他子女提供带有其指纹的遗物做比对,便可以完全确认他的凶手身份了。

    事实上,案件走向远没有韩印想象的那般顺利。

    通过回迁登记处登记的信息,刘队联系到嫌疑人单熊业的儿子单华明和女儿单迎春,并将他们请到队里来。可姐弟二人还未等刘队把话说完,便异口同声断然回绝了警方的协助请求,尤其是已步入中年的姐姐,反应更为坚决和激烈,她甚至丝毫不理会刘队晓之以理的劝解,硬是拉着弟弟离开了刑警队。不过设身处地想想,倒也能理解姐弟俩的反应,过了这么多年,谁愿意去证实自己已去世的父亲,就是这座城市最暴戾的色情杀人狂呢?

    既然子女的思想工作暂时做不通,又鉴于单熊业在本地已无任何亲戚,那就只能试着从他本人身上想办法。通过多方打探,刘队了解到单熊业患癌之后入住冶矿市第二人民医院,便和韩印第一时间赶去医院,冀望医院能保留当时治疗化验的标本。

    在冶矿市第二人民医院,他们顺利找到了单熊业的病历,上面记录的血型与凶手是匹配的,这极大地增强了韩印的信心,可是医院方面表示他当时住院检查的标本早已被处理掉,无法进一步提供dna检材。两人还不死心,要求见一下单熊业的主治医师,想问一下他有无保留单熊业曾经接触过的物品,但见面之后又是徒劳一场。不过,让刘队感到意外的是,他与这个主治医师竟然打过交道,他叫赵亮,是整个系列案件首个被害人赵琳的弟弟。

    医院一行虽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也并非毫无收获,赵亮的意外现身,似乎真的如他的名字一般,为案件照亮了新的方向——赵亮既是受害人的弟弟,又是重点嫌疑人的主治医师,与侵害和受害两方都有接触和交集,所以刘队提出一个假设:“如果单熊业真的是前八起案件的凶手,那赵亮会不会是后三起案件的凶手呢?”

    韩印在侧写中确实指出过,前后非同一凶手作案,两人可能有着某种交集。这个赵亮突如其来地冒出来,身份的确相当敏感,但韩印想象不出他有何种作案动机。当然,对于刘队提出的对其全面调查一番的建议,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的。

    可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瞬息万变,刚刚还让人万分棘手的事,可能马上就变得再简单不过了;或者刚刚还觉得捡到了一个宝贝,转瞬就变得一文不值。

    在两人从医院返程的半路上,刘队接到队里来的电话,说是单熊业的儿子单华明出人意料地主动来到刑警队,表示愿意配合dna检测。这可真是峰回路转,两人禁不住好一阵兴奋。案件难道就此柳暗花明了吗?非也,两人愉快的心情还没保持多久,就又来了个大反转。几个小时之后,dna检测比对完毕,结果显示:单华明与凶手并非父子关系,这即表明他父亲单熊业与前面八起案件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如此一来,与单熊业有交集的赵亮也就失去调查的价值了!

    千辛万苦锁定的重点嫌疑人,最终却被排除,兴师动众耗时一个多月的排查行动,到头来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遵循侧写继续排查下去,还是及时终止行动另寻侦查方向?面对来自外界和内部上上下下的压力,刘队很清楚自己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不单单是他,到了眼下光景,韩印自己也在反思,是不是应该适当调整一下侦查方向?其实自打确认后一名凶手的人格特征,他就一直在酝酿一个“前摄策略”,但中心点是要激怒凶手,因此他心里很是踌躇,担心如上起案件一样,凶手最终会把愤怒发泄到无辜者身上,所以他只是在私下里和英雄讨论过,对其他人并没有提及。

    目前的局面让支援小组在整个办案团队中的地位十分尴尬,再拖些时间如果案件仍没有进展,恐怕所有的责任都会被归到支援小组头上,连带着也损伤了整个重案支援部的声誉,所以除了韩印,组里的另外三人也是异常心焦。

    顾菲菲先前变换思维,通过假定凶手身份,反向来推理凶器种类,由此她想到了快递公司的快递员和超市送货员在提供上门服务时,有的会随身带移动pos机设备,而pos机大都方方正正的,是可以造成上一起受害人头顶部四边都是直角的骨折轮廓的。通过多方走访调查,整个富平区只有两家超市提供上门送货服务,但都只收现金;而整个冶矿市能提供货到付款刷卡服务的快递公司共有三家,经比对之后,这三家公司为快递员统一配备的pos机均与骨折轮廓不符。

    实证和物证追查皆遇瓶颈,英雄再也淡定不下去了,憋不住地把韩印和他讨论过的诱捕计划告诉了艾小美。小美毕竟年轻,没有韩印那么多牵绊,考虑问题自然也欠谨慎,冲动之下便鼓动英雄和她一起去找刘队,按照韩印的计划讨论出具体方案,来个先斩后奏。总之,不管怎样,把案子破了才是最紧要的。

    韩印的前摄策略与假装退休老警察的人在论坛上发的网帖有关。他相信直到现在凶手仍然会不时关注那篇网帖中的跟帖回复,因为他最初的作案也许就是受到网帖的启发,而且从中感受到作为一名连环杀手的成就感——那种肆意操纵、支配、控制局面的成就感,令他深深着迷,并展开不懈的追求。如果让他发现老警察是冒牌的,真正被愚弄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可以想象出他会愤怒到何种程度,以他反社会的人格,一定会想要对发帖人进行报复,这就给了警方瓮中捉鳖的机会。

    在韩印的设想中,当然不会透露真实的发帖人信息,为最大限度地“诱惑”凶手,他会将发帖人设计成凶手喜欢侵害的目标类型—中年家庭主妇,居住地也设计在凶手熟悉的富平区,然后让艾小美在论坛上申请几个“马甲”,以揭露发帖人谎言的名义,将精心设计过的发帖人信息,以跟帖的方式揭露出来。

    听完英雄的转述,正身处四面楚歌境地的刘队可以说是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积极地表示会马上着手安排合适的人选和布置诱捕地点,而网帖中的环节则拜托艾小美来负责。一场隐秘的诱捕行动就此展开……

第十章 终极目标

    当韩印得知消息时,诱捕行动已部署完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队按杜英雄转述的韩印前摄计划中的设定,特意在某辖区派出所挑选了一名四十多岁、面相温和、警察气质不明显的女民警假扮发帖人,并在富平区某开放小区一栋单元楼内租下一个两居室的房子;楼内楼外以及小区的几个主要进出路口都安排了大量便衣,24小时布控坚守,以防有失;刘队还在该单元楼街边的路灯架上以及楼道内隐蔽地安装上监控探头。刘队认为如果凶手企图报复发帖人,也许事先会反复踩点和观察作案现场周边的环境。为了避免引起他的怀疑,刘队会在适当的时间安排女民警出来买买菜、遛遛弯什么的,当然,这个时候会有便衣接力对其进行保护。

    艾小美在网帖中的“煽风点火”进展得也比较顺利,成功挑起众多被骗网友的心头怒火,想必这其中有凶手。她先是利用一个“马甲”声称在警局内有熟人,说从熟人那里得知该篇网帖早就引起过警方的注意,但调查之后发现是一个女网友企图哗众取宠搞出的恶作剧,不过熟人表示不便透露该网友真实身份,所以号召大家来把她人肉搜索出来;接着,她相继登录多个“马甲”来炒热这个话题,随后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将设计好的发帖人信息详细揭露出来,包括年龄、家庭情况、照片、住址等。

    为此,顾菲菲和韩印都相当恼火,但木已成舟不可挽回,两人也只能静观行动进展,祈祷结果能向理想的方向发展。但事实恰如韩印先前所担忧的,多日来凶手并未出现在警方的监控视线内,而这并不表示他没有被激怒!

    这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向阳区一个住宅小区里喜好晨练的人们已纷纷出门了。小区里有一个喷水池,周围的一块空地是专供小区居民晨练用的;紧挨着水池边是一个爬满藤蔓的长廊,里面有几把石凳,为居民小憩休闲之用。可以说,这块区域以往总会让他们感到安宁舒缓,充满闲情逸致。但这个早晨,他们在长廊前看到的是惊爆眼球的一幕!

    一个赤身**的中年女子,双手双脚被捆绑在两边的水泥柱上,整个人呈“大”字形挂在长廊口。**和下体赫然暴露,上身几乎布满刀伤。致命伤还是脖子处的砍切,刀口很深,整个脑袋差不多都被切掉了,只有一层皮连着,挂在后背。最惨烈的是她的脸,被刀划得血肉模糊,凶手可能觉得意犹未尽,似乎想要把脸皮剥下来,但或许是因缺乏经验,只撕掉了两边脸颊的部分皮肉,简直就像在两边脸颊上画了两块红;两个眼球也被抠出一大半,从边缘粗糙的创痕上看,应该是用手硬生生拽出的……这就是整个系列案件的第12名受害人,如果说她的出现并未超出韩印的预料,那么让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是先前作为重点排查嫌疑人的单熊业的女儿单迎春!

    “怎么会是她呢?”韩印围着尸体转了一圈,然后双手插在衣兜里,将视线定格在单迎春挂在后背的脸上,喃喃自语道,“这一次凶手怎么会在受害人面部做如此多的动作?对了,为什么脖子上没系红布条呢?”

    单迎春,40出头,专职家庭主妇,女儿读寄宿中学,丈夫是一家贸易公司的业务经理,居住在向阳区天河路一高档小区内。

    长廊附近只有少量血迹,单迎春显然是死后被移尸过来,其生前居住在距小区晨练地西向大概20米远的一栋单元楼中,经勘查确认,她的住所为第一作案现场。经法医尸检推断,其死亡时间在昨夜9点到10点之间,比对尸体上的刀创,与前案出自同一类凶器。除此,在现场内未采集到与凶手有关的任何物证,但在现场所在楼层的楼梯间内,发现了一支黑色圆珠笔,上面提取到多枚指纹……

    其实单看单迎春个人的背景信息,是符合凶手一贯追逐的目标标准的,可是除此之外,案情呈现的特征与前案相比,还是有相当多的不同。

    首先,犯罪区域由富平区转到向阳区,犯罪现场由低档开放式小区转到安保相对严密的高档小区,犯罪时间也由白天改到半夜。当然,这最后一点可能是受犯罪现场环境所限——在那样一个进出口均设有保安岗亭且有摄像监控的小区里作案,如果不想留下踪迹以及不被监控拍到,恐怕只能采取在晚间翻越栅栏进入小区的办法,事实上办案人员也确实未在小区进出口的监控录像上发现可疑的身影。那么再深入挖掘一下,作案现场环境和时间的转变,似乎也表明凶手对受害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昨夜受害人丈夫出差,女儿又寄宿在学校,便只留她一人在家,而凶手偏偏就选定在这个晚上作案,难道仅仅是运气好或者巧合吗?

    其次,此次作案凶手将虐尸的范围扩大到受害人脸部,这在近几起案子中是从未出现过的。上一起案子针对受害人头部的击打,是因为杀人时出了意外,与犯罪标记无关。从犯罪行为分析的角度,通常认为有意识地针对脸部的正面侵害,意味着侵犯和受害双方是熟人关系,因为脸部更加具体地代表了她这个人。这也表明此次非移情作案,凶手想要报复和摧毁的就是受害人单迎春本人。

    再者,此次作案凶手移动了尸体,并将尸体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的手段,无疑表明凶手对单迎春抱有超出前面所有受害者的怨恨。

    还有,不要忘了凶手此次作案的时间点,是在他发现被网帖狠狠地愚弄了之后。前面分析过,那篇网帖实质上是凶手作案的原动力和信仰指引,而一旦他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假象,那么通过连续杀人建立起的自信便会彻底崩塌。他又被打回原形,甚至感觉到更狼狈、更自卑,应运而生的愤怒将会是前所未有的,那么在这样的时间和心理背景下,韩印认为他一定会把怒气撒在一直以来他最想惩罚的人身上。

    综上分析,韩印认为单迎春也许就是后一名杀手的终极目标,本年度前面的几起案子可能只是铺垫,凶手必定与单迎春在现实中存在着利益的交集,彼此的关系甚至相当密切!

    不过有一点韩印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单迎春呢?警方刚刚排除她父亲与早年案件的关系,她就被杀了,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难道仅仅又是个巧合吗?

    如果按韩印的分析,那么接下来的办案行动,就要围绕单迎春的社会关系展开。

    单迎春自结婚后便没再工作过,生活圈子比较窄,平日都是以照顾孩子和伺候丈夫为生活重心,加之前面介绍过其母亲早亡,父亲半年前因病去世,所以比较显而易见的是,与她关系最密切的只有她的丈夫、女儿和弟弟。女儿就不必说了,只是个初中生,不可能作案;那么她的丈夫和弟弟会有作案动机吗?关于这条线,韩印和顾菲菲决定亲自跟进,在刘队的协助下,走访多名与两人有过交往的朋友、邻居和同事等,发现这一家人的关系确实不怎么融洽。

    单迎春的丈夫叫于宁,年龄比她大出整整10岁,两人是在2000年时经人介绍认识的。当时于宁已经历过一次婚姻,不过好在那段婚姻没有孩子牵绊,且他的事业和经济条件比较好;那时单迎春已是大龄剩女,所以两人交往半年之后便顺利结婚。婚后一年有了女儿,随后三口之家生活平稳,其乐融融。直到两年前,于宁在生意往来时认识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销售,自此开始变质。他给女销售买了房子,按月给付高额的生活费,实质上就是金屋藏娇,包养了那女孩。据于宁的朋友说,于宁和那女孩的关系在他的朋友圈里基本是半公开的,他特别迷恋那女孩,为此曾多次与单迎春提离婚,但单迎春始终不同意。

    从周围了解到的信息看,动机似乎有了,韩印他们便转而与于宁进行正面接触。不过于宁表示,案发时他在邻市出差,同行多人都能证实他的说法。不过这并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这年头只要有钱,很多事是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随后,警方对于宁和他情人的电话、邮件等通信记录,以及公司账户、个人存款、银行卡支出等,进行了全面的调阅,并对两人的社会交往再一次进行筛查,均未发现雇凶杀妻迹象……

    单迎春的弟弟单华明则是个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的主。他初中没读完便辍学混迹于社会,好吃懒做,打架斗殴,经常流连于低档酒吧和歌厅等娱乐场所;正经事不爱干,做梦都想着挣大钱,结果与朋友合伙做生意,被坑了好多钱;有过两任女友,一个跟人跑了,一个嫌他穷,和他分手了。

    他与姐姐年龄相差过大,代沟明显,加之父亲喜欢男孩,偏心过甚,姐弟感情向来不好。当然,最大的积怨还是在房子问题上。单熊业过世后留下遗嘱,回迁的新房姐弟俩一人一半,这让单华明很难接受。因为姐姐现住着上百平方米的大房子,生活富足,却还要贪心地霸占他一半的新房;而且父亲向来比较娇惯他,怎么可能会把房子分给姐姐一半?所以他认为房子的事,一定是姐姐捣了鬼,于是三番五次找碴儿和姐姐吵架。对于案发当晚的活动情况,单华明说他整晚都待在出租屋里(因旧房拆迁,他和父亲在向阳区暂时租了个房子)没出去,但同时也坦诚表示缺乏证明人。

    除去他没有确凿的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还有一个身份让单华明看起来颇具嫌疑——他目前的工作是在快递公司做快递员,而且负责的区域是本年度案件频发的富平区。提到这一点,顾菲菲眼前一亮,因为她之前就认为凶手可能有此种伪装,所以才令受害人在近距离接触时放松了警惕。只是对应快递员身份的凶器先前已经排除pos机了,那还有什么呢?单华明是骑电动车派件的,担心货物被偷,在派件时比较贵重的货物大多会放到随身的背包里。难道在本年度第三起案子中,是因为受害人的反抗,背包里货物散落出来,然后被他随手拾起作为凶器了?证明这一点倒也不难,到他工作的快递公司查一下货物损耗,应该就可以搞清楚了。

    还有一个关键性问题,梳理起来很是让人头疼:如果是单华明杀害了他姐姐,那就意味着他是韩印口中的后一个连环杀手,那么他与前一个连环杀手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他是如何洞悉一切隐秘信息,并得到凶器和阴毛的呢?对了,还有一个物证可以比对——先前在单迎春家所在楼层的楼梯间里,勘查员曾发现一支黑色圆珠笔,上面采集的多枚指纹均来自同一个人。

    随后经比对,指纹与早些年凶手遗留在现场的指纹不符,也不属于单华明,但放到指纹系统中搜索,却发现有匹配的,而且还来自一个曾经出现在警方视线中的人——赵亮!

    赵亮,这个曾经在嫌疑人名单中一闪而过的名字,现在又因一支留在犯罪现场附近的圆珠笔而再次进入办案组视线,但是依然让所有人都感到费解的是,他有作案动机吗?

    如果先前的嫌疑人单熊业被确认为杀害赵亮姐姐的凶手,那么赵亮杀死单迎春可以被视为一种复仇行为,但问题是单熊业已经被排除作案嫌疑了;再联系韩印的行为分析,认为单迎春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侵害目标,也就是说即使单迎春确系赵亮所杀,有可能也只是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与单熊业无关。就目前的物证,经过办案组和支援小组的讨论,决定依法对赵亮进行传讯,并派出多组人手对他的住所和工作单位进行搜查,同时广泛搜索他与受害人单迎春的利益交集,争取尽快明确作案动机,为下一步全面解决案件打好基础。

    审讯室里,个子不高、长相周正、浓眉大眼的赵亮,一脸莫名其妙地坐在审讯椅上,对面长条桌后坐着刘队和一名助手,韩印和杜英雄则待在隔壁观察室关注审讯。

    一系列包括姓名、年龄、单位等审讯中的固定询问环节之后,刘队将问话转入正题:“你认识单迎春吗?”

    “认识!”赵亮不假思索地答道,随即反问,“难道我被带到这里是因为她?”

    “回答得很快,看起来你们蛮熟的。”刘队没理会赵亮的问题,饶有意味地盯着他又问。

    “岂止熟啊,印象简直太深刻了。”赵亮嘿嘿讪笑两声,说,“因为她和她弟弟的无理取闹,我差点就做不成医生了!”

    “怎么个情况,仔细说说。”刘队精神一振,心里暗念,“难道赵亮在不经意间吐露了作案动机?”

    “其实也没什么,像他俩这样的人,我们做医生的见得多了!”赵亮一脸不屑地解释,“她父亲患了睾丸癌,检查出来已经是末期了,癌细胞扩散得相当厉害。作为主治医师,当时我跟他们说不建议做切除手术,以放化疗加以中医中药综合治疗的效果相对更好。可这姐弟俩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手术不可,结果切除了单熊业的两边睾丸后,没过几个月他就去世了!姐弟俩可能一时感情上接受不了,非说我的手术有问题,成天到医院、到科里来闹,有一次我实在控制不住便把她弟弟打了……”

    “我记得当年你还是个高中生,斯斯文文的,很有礼貌,说话声音都很轻。”赵亮话未说完,刘队便感慨地打断他,接着语气一转,“我们这次找到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指纹系统中发现了你的指纹记录。令我很惊讶的是,你竟然是因家暴行为被拘留过才留下的案底,而这次你竟然又对病患家属动了手,你怎么会变得这么暴力?”

    “我怎么变成这样,你会不知道?你、你们,谁见过自己的姐姐赤身**,还被鲜血包围着,身上被刀捅得像马蜂窝似的?”赵亮皱眉瞪眼一脸恼怒,但语气中有一丝哽咽,“知道吗?直到现在,我每每还会因那个场景从梦中惊醒,醒来之后便觉得身上的每个器官都在撕裂,犹如被无数根针扎过似的疼痛,一种莫名的愤怒便会从四面八方向我的身体里聚集,而你们从来就没给过我和姐姐一个交代!”

    随后,赵亮的哽咽变成了呜咽,眼泪满溢,气氛有些感伤,刘队也只好暂停问话,示意身边的助手给赵亮拿点纸巾。

    “好吧,我也不绕圈子了,单迎春死了,是被谋杀的,时间是……”须臾之后,见赵亮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刘队便继续发问,“那晚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噢,那天……”赵亮仰头稍微回忆一下,说,“那天我应该是休息,头天上的是夜班,半夜来了几个急症,我差不多忙到早晨,回家感觉特别累,一觉便睡到晚上九点多,起来弄了点吃的,看了会儿书,便又继续睡了。怎么,你们怀疑我?”

    “整晚都没出去过?”

    “没!”

    “没去过单迎春家?”

    “我去她家干吗?再说我根本不知道她家!”

    “有证明人吗?”

    “我离婚了,孩子判给老婆,现在是孤家寡人,那大半夜的找谁证明?”

    连续追问几句,刘队从身边证物箱中取出一个证物袋,交给身边的助手。助手便起身走到赵亮身前,把证物袋举到他眼前。刘队紧跟着说:“那里面的笔是我们在单迎春家门口发现的,上面有几枚指纹,已经与你在指纹系统中的记录做过比对,结果是完全吻合的,这你怎么解释?”

    “我承认这是我在工作时写处方用的笔,可我经常丢三落四,买了好多这种笔,也弄丢不知道多少支了。”赵亮稍微停了一下,随即有些闹意气地说,“我脾气是比较暴躁,但也不至于杀人吧?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案子破不了,想拿我垫背是不是?明明我和姐姐是受害人,怎么现在我倒成杀人犯了?”

    “你激动什么?你用过的笔遗留在杀人现场,我们依照程序传讯你有什么不对?”刘队似乎被戳到了痛处,斜楞起眼睛,没好气地说。

    ……

    审讯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僵,而此时身处单向玻璃另一侧的杜英雄,正抓耳挠腮地不时偷看身边的韩印——自打他自作主张与刘队计划并实施了诱捕计划,韩印就没拿正眼瞧过他,而计划最终取得韩印预料中最坏的结果,更是让他在韩印面前无地自容,所以这几天他都老老实实跟在韩印屁股后面,不多言不多语的,即使心里有新的想法,也不敢贸然出声。

    其实韩印能理解英雄破案心切,在权衡利弊之后,自己也很有可能做出和英雄同样的选择,所以他心里早就不生英雄的气了,只是觉得有必要就着这件事教训教训他。对于警察侦破案件这档子事,结果重要,过程同样重要,你不能为了追求最终的破案,而超越法律法规的界限,更不能不考虑人民群众有可能遭受到的潜在伤害……

    此时,见杜英雄一副欲言又止的憋屈样,韩印心里不禁哑然失笑,但表面上还是很严肃,语气冷淡地说:“有话就说!”

    “呃,是这样,我有点想法。”眼见韩印给自己台阶下,杜英雄忙不迭地一口气说道,“我昨晚又重温了一下首起案件的卷宗,上面显示受害人赵琳的父母早年因车祸不幸去世,剩下她和弟弟相依为命,赵亮可以说是她一手养大的,姐弟俩的感情肯定相当深厚。而案发当时赵亮才刚上高二,他是在放学回家后发现姐姐尸体的。我想这样的人生经历,对正处在青春期、人生观和价值观还不够成熟的赵亮来说,会让他从心底萌生老天爷对他不够公平的念头,从而逐渐滋生出反社会的情绪;尤其目睹姐姐尸体时那种感官上的刺激,可能会对他内心造成损伤,导致他出现暴力倾向;加之刚刚他交代因家暴行为妻离子散,如果单迎春姐弟俩的举动又让他事业受挫的话,便很有可能刺激他把怒火集中到单迎春身上。”

    “这种人格蜕变倒不是不可能,但他为什么要杀另外三个女受害人呢?”韩印疑惑地说道。

    “哦,这倒是不太好解释!从咱们目前掌握的资料看,除了赵亮居住在富平区算是与那三个受害人有共同点之外,的确还没发现他们有其他交集的地方。”杜英雄顿了顿,思索片刻说,“会不会是这样:他的终极目标是单迎春,但只杀她一人容易暴露作案动机,如果通过模仿早年的连环杀手,迂回达到报复目的,便很有可能让咱们忽略他与单迎春的联系,从而将咱们的视线引开。”

    “这种分析理论上是能说通的。”韩印微微颔首,但随即话锋一转,“可是这就又回到咱们先前最猜不透的问题上:他与早年的连环杀手是怎么接上头的?阴毛是怎么来的呢?”

    “这……”英雄一下子被问住了,不禁沮丧地晃了晃头,过了好半天,突然兴奋地嚷道,“早年的连环杀手会不会是赵亮以前的病人呢?可能他现在已经去世,赵亮知道他过往的罪行,于是借用了他的杀手身份?”

    韩印和杜英雄正讨论到关键处,审讯室里的局势也发生了转折。刚刚有名警员敲门进去,交给刘队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先前一脸冷峻的刘队翻开来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微微咧了下嘴角,脸上隐隐现出一丝微笑来。

    “好吧,如果你的圆珠笔遗留在杀人现场是偶然的话,”刘队故意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然后加重语气冷冷地问道,“那你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在你更衣箱里发现与凶器匹配的折刀呢?而且通过试剂测试,上面还残留了人的血迹。”

    “啊,怎么会?凶器在我的更衣箱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赵亮惊讶得整个人霍地从椅子上跃起,情绪也异常激动,但反复嚷了几句,声音就越来越小,已经不像是在发问,而似乎是在尽力思索应对之道。呆愣一阵,他默默坐回椅子上,咬了咬嘴唇,一副胡搅蛮缠的模样,生硬地辩解道:“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我!刚刚说过了,我平常在生活上比较粗心大意,所以有时会把钥匙落在更衣箱的锁上忘记拔下来,如果真有人有心要让我做替罪羊,那肯定是趁那样的机会偷配了钥匙。”

    “你不必再表演了。”刘队哼了哼鼻子说,“除了单迎春,我们相信你还杀了另外三个女人,时间分别是在今年的1月20日、3月4日和3月——我们的人刚刚在医院调查发现,那三起案件同样发生在你下夜班的休息日。”

    “自从离婚后,我的生活基本就是辗转于单位和家之间,我承认你说的另外三起案件发生时,我没有不在场的人证,但我还是可以解释的。”也许觉得自己罪责难逃,赵亮虽在极力辩解,但听得出语气已流露出无力之感,“我们每个月都有排班表,就贴在护士办公室的门边,我哪天上夜班可以说是一目了然;还有,其实我们的夜班都是很规律的。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人想陷害我,是很容易算出来的。”

    “你不觉得这种理由很牵强吗?”刘队撇了下嘴角,讥诮道,“就算是你说的这样,那么你觉得有谁会想要陷害你?”

    “我、我哪儿知道!”赵亮吼了一句,随后双手抱头神色无措地左右摇晃着,末了他抬起头,绝望地说道,“你们认定我是凶手了,对吗?”

    “不是我们认定了你,是证据认定的你!”刘队表情凝重地说。其实此时他心里已经没有多少欣喜,和杜英雄想的一样,他觉得赵亮之所以蜕变成今天这样,与他姐姐的被杀是不无关系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恶魔造成的。刘队不禁要问,他究竟是谁?“你怎么想到要模仿当年杀死你姐姐的凶手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痛恨他,我怎么可能模仿他去杀人?如果我真的成为一个杀人犯,那么死的一定是他!”赵亮好似遭到了侮辱,情绪又反弹起来。

    “没有如果,你已经是了!不是有很多人说过吗,随着岁月蹉跎,人们会变成他们曾经最厌恶和痛恨的那种人!”刘队面色凄然地应道。

第十一章 红色标记

    虽然赵亮并不认罪,但相关证据链已基本形成,仅差一个环节,那就是他与杀害他姐姐的凶手的交集之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关于这一点,杜英雄的分析很合理,也许那个凶手就存在于赵亮曾经诊治的病人当中。按照这个方向,办案组开始梳理赵亮经手的病历,来寻找符合韩印侧写范围的对象。可是没想到,随着顾菲菲确认了凶器,竟又出现一名嫌疑人,这个人对办案组来说同样不陌生,他就是单熊业的儿子、单迎春的弟弟——单华明。

    在办案组将视线锁定在赵亮身上的同时,顾菲菲仍未放弃对凶器的追查。经过这么长时间,排除若干种有可能是凶器的电子数码产品,顾菲菲心里隐隐有种直觉,凶器也许是一种使用范围较小的,或者是只应用在某种工作上的专业用具,如果能够追查出来,就很有可能将凶手缩小到极小的范围内。

    先前她怀疑过凶手是快递员,并对快递员随身携带的移动pos机抱有很大的希望,但结果还是令她失望了,她也只好暂时放下追查快递员的这个方向。可是随着单迎春的遇害,随着韩印推测凶手可能来自她身边的熟人,单迎春做快递员的弟弟单华明便被纳入调查范围。虽然还是没能明确他作案的嫌疑,但是他的职业契合了顾菲菲先前的分析,由此她决定再捡起这条线,深入单华明工作的快递公司,集中对他经手的货物进行梳理,没承想得到一个大大的惊喜——原来这家快递公司的快递员不仅会随身携带移动pos机,而且还人手一把“无线巴枪”!

    关于物流快递企业使用的巴枪,简单点说就是快递员在收派快件时,通过巴枪扫描快件上的条码,从而将快件信息通过移动网络平台直接传输到管理中心,以便公司对快件数据进行实时处理,同时也方便客户随时查询快件的各种信息。而单华明服务的这家公司,它的整个巴枪管理系统是从国外引进的,相应的巴枪设备比国产的体积和样式都要笨重许多,其重量和底部的规格,均符合顾菲菲先前对凶器相应范围的划定,且其外壳材质与在受害人刘红岩头发中采集到的工程塑料碎片为同一种,即表明该公司使用的巴枪就是造成刘红岩头部骨折的凶器品种,由此大大加大了单华明的作案嫌疑。更让顾菲菲怀疑的是,其公司部门负责人表示,单华明在前段时间自称在派件时被机动车剐倒了,造成巴枪被碾碎,身上穿的工作服也被剐破,所以他自己承担了大部分费用,又在公司申领了一把巴枪和一套工作服,这与刘红岩案的案情特征是相契合的:因为那起案件出了意外,在搏斗中单华明随身携带的巴枪从包里掉了出来,于是他随手拾起它,底部冲下砸向受害人的脑袋顶部,最终令受害人死亡,也致使巴枪损坏,同时工作服上也沾染了受害人的血迹,所以他要全部换新的。

    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一下子两个嫌疑重大的对象。相比较而言,从各项证据上,尤其是物证上讲,赵亮更具作案嫌疑。他认识受害人单迎春,并且在她被杀一案上是具有作案动机的;同时本年度的所有案件都发生在他下夜班的休息日,这可以被视为一种作案的时间模式;尤其全面提取在他更衣箱里发现的那把折刀上各个部位残留的血迹,与单迎春dna的比对是吻合的,在那把刀上同时也采集到本年度另外三名受害人和早年两起案件受害人的血迹,这已经不是凶器种类吻合的问题了,而是可以完全确认这把折刀是1988年至今贯穿案件始终的凶器了。单华明虽然可以接触到致使刘红岩脑袋骨折的钝器,但因其已被销毁,无法获得明确认定;不过,单华明这种销毁证据的行为,似乎又表明他才是真正的凶手。韩印觉得,辨出真凶的关键,就是看他们两人之中谁与早年的凶手有瓜葛。

    目前在赵亮经手的病例中还未发现符合侧写的对象,而单华明身边原本被认为最具嫌疑的单熊业也被排除了。既然一时半会儿无法找出全面符合侧写的对象,韩印觉得不妨试试以小见大的策略,从某个细节入手来寻找突破口,比如:如果这两人当中有真凶存在,那么他是如何精准地了解到当年只有警方和凶手才知晓的作案情节呢?韩印觉得他有可能是在机缘巧合下读到了凶手的一个记录。

    从早年的作案特征以及韩印所做的侧写上看,凶手个性内敛,少与他人交流,有相当程度的文化水平,具有一定的隐忍力和自控能力。除1998年因下岗导致心理一度崩溃作案密集外,其余的作案间隔时间都保持在一两年甚至更长,韩印相信,这么长的一个冷却期限,应该是源于某个“载体”的维系,结合刚刚提到的个性特征和文化修养,韩印认为凶手可能会把每起作案前前后后的所有细节,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事后还会反复地翻阅,从而回味杀人的快感。那接下来就要看看,赵亮和单华明身边有没有这样习惯用文字记录喜怒哀乐的人。

    韩印带上杜英雄先来到单华明姐夫于宁的公司拜访,一见面免不了要对他妻子单迎春的遇害表示慰问。于宁一边客套地道谢,一边将两人请到迎客长条沙发上落座。

    于宁较前几日明显消瘦,白头发也多了不少,精神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想必虽然有出轨行为,还曾动过离婚的念头,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跟单迎春还是有一定夫妻情分的。待秘书将茶水奉上之后,于宁坐到侧面的沙发上,主动提起案子:“您二位来,是迎春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抱歉,还在调查中!”韩印尴尬一笑说,“您对您小舅子单华明交际圈的情况有多少了解?”

    “华明怎么了?”于宁一脸惊讶,模棱两可地说,“这小子虽然浑,尤其最近几个月因为房子的事,经常来家里找碴儿吵架,但也不至于杀了他亲姐姐吧?”

    “你只回答问题就可以了,这是我们工作的程序,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调查对象。”杜英雄不卑不亢地接下话。

    “那好吧。”于宁迟疑地点点头,随即干脆地说,“要说华明平日接触的人,就是他那些狐朋狗友呗,不过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其实迎春和她父亲,还有这个弟弟的感情向来比较淡,我们结婚十几年,除了过年过节,其余时间她回娘家的次数都能数得过来。她甚至也不怎么愿意让我和他们接触,这还是去年他父亲患癌症住院了,迎春经常去医院照顾,我和他们的接触才多起来。”

    “她们一家人的关系怎么这么冷淡?”韩印顺着于宁的话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迎春说小时候她父亲对弟弟太偏心了,经常因为弟弟的过错而惩罚她,让她心里有阴影什么的!”于宁讪笑一声,一脸的怒其不争和无奈,“再有,她这个弟弟不着调,一身的毛病,抽烟、喝酒,尤其喜欢赌博,家里的钱都被他败光了,迎春也是眼不见心不烦。我刚刚提到房子的事,想必你们已经有所了解,其实就是岳父担心小舅子把房子也输出去,所以才留了姐弟平分房产的遗嘱。”

    “原来是这样!”杜英雄又插话,顿了一下,将话题引向重点,“您再仔细想想,在单华明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年纪比较大、文化水平较高的,尤其是喜欢写东西的人?”

    “我岳父就喜欢写写记记啊!别看他只是个普通的仪表工人,那也是正儿八经地上过大学的。”英雄话音刚落,于宁便不假思索地说,“我每次去岳父家,都能看到他在书桌前写东西啥的!还有,岳父书桌旁有一个老式的木柜,上面总是上着锁。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打开柜子的时候我正好经过,看到里面装着很多那种牛皮纸封面的日记本,我问他那里面都记着啥,他似笑非笑地说:‘就是些不值一提的回忆!’”

    “日记本?”杜英雄和韩印迅速对视一眼,急着问道,“那些日记本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烧了啊!”于宁莫名其妙地望着两人,不以为意地说,“头七那天,华明在岳父墓地前全烧啦,有十多本,华明说岳父这辈子就写东西这点爱好,干脆都烧给他,省得他挂念。我当时还问了一下看没看上面写的啥,华明大大咧咧地说,谁有工夫看那破玩意儿,估计就是老头子写点破诗,整点酸词啥的!”

    “真的一本都没留下吗?”杜英雄追问。

    “应该没留吧!那柜子是老物件,值不少钱呢,前阵子听说被华明偷偷贱卖了。他连柜子都卖了,还能留那些破日记本?因为这事,迎春气坏了:‘真是个败家子,要是想要钱,把柜子卖给我啊,好歹也是自家人!’”于宁正愤愤地数落着,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下意识地望了两人一眼,有意想让他们回避一下,但又不好意思明说,支吾道,“那个……我先接个电话?”

    “噢,你接你接,我们正好出去透透气,你接完了咱们再聊!”韩印明事理地边起身边说。

    “对了,你爱人脖子上有系红围巾的习惯吗?”没走几步,杜英雄突然回头,问出一个先前已经问过好多遍的问题。

    “没有吧,偶尔系过,但没有红色的。”于宁拿起电话的手愣在半空,给出的答案也与前面几位受害者家属如出一辙。

    两人刚出于宁的办公室,见走廊两边没人,杜英雄便迫不及待地把韩印拉到走廊一侧的通气窗前说:“韩老师,我越来越觉得单熊业太符合咱们的犯罪侧写了,连日记这项都跟您分析得一样,可惜被单华明烧了,您说有没有可能这小子其实是看了日记的?或者是单熊业在住院期间随身带了一本日记,被赵亮偶然看到了呢?当然,这个问题是在假设单熊业是凶手的前提下。难道是dna比对出错了?”

    “肯定不会。”韩印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是你们顾组亲自经手的,你觉得会有错吗?不过你前面说的想法很好,咱们暂时就确认凶手是单熊业,那么你说说,赵亮和单华明看过日记,把单迎春作为终极谋害目标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单华明的我实在有点想不通,他看了父亲的日记,干吗要去杀他姐姐呢?而赵亮的似乎比较好解释,我就说说他吧!”杜英雄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如果他从日记中得知他的病人竟是自己寻找了多年的仇人,那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死他的女儿是一种很解恨的报复手段。至于另外三起作案,就像您先前分析的那样,是担心咱们发现他与单迎春的交集,所以故设迷障。对了,如果凶手是赵亮,有个标记行为就能说通了。”杜英雄特意抬头看了韩印一眼,怯怯地试探着问:“关于这一点,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我犯错也很正常啊,为了案子咱都得虚心接受!”韩印这话像是在说他自己,其实也在暗示英雄不要老纠结先前的过错,鼓励他尽快解开那个心结。

    “好,我说!”杜英雄明显受到鼓舞,信心满满地说,“我觉得您在整个办案中忽略了一个比较重要的标记信息,那就是受害人脖子上系的那块红布条。先前咱们认为可能是凶手愤恨的人有系红围巾的习惯,但几位家属甚至包括于宁都否认了这一点,所以我就想解开这个标记的真正含义,于是我仔细研究了系红布的手法,发现它其实与小学生佩戴的红领巾是一个系法。再结合我上面的分析,因为父母死得早,姐姐一手带大了赵亮,可能姐姐给他系红领巾的画面对他来说记忆深刻,当他想要以单迎春作为报复目标的时候,在她的脖子上戴上寓意红领巾的红布条,就意味着代表姐姐来惩罚她和她父亲。”

    “不对,红布条也是凶手要摧毁的一部分,赵亮怎么会想要摧毁他姐姐呢?”韩印用食指推着鼻梁上的镜框,眼神飞快地闪烁起来,看起来大脑中破案的小宇宙又要爆发了,“红领巾方向似乎是对的,但是……它指向的应该是单华明!”

    话音未落,韩印已经返身走向于宁办公室,直接“闯”了进去。于宁看起来刚放下电话,韩印走到桌前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您对您爱人单迎春年轻时候的事了解多少?”

    “啊……”于宁冷不丁被韩印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禁缩了缩身子,惊诧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说,“呃,她跟我说过,年轻的时候有一阵子不怎么爱念书,贪玩、爱慕虚荣什么的,可是谁没有叛逆的时候啊?她本质是没问题的,说实话,结婚后她真的是实心实意和我过日子,称得上好老婆和好母亲!”于宁顿了一下,凝凝神,口气有所转换,犹疑地说,“不过,经您一问,我倒还真觉得有些东西不对劲。您应该知道她出生在包土市,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她母亲去世后才随我岳父回到冶矿的,我曾经问过她在包土市的那段生活经历,她好像特别不爱提,总是敷衍说记不起来了,就转了话题。”

    “嗯!”韩印抿着嘴,若有所思片刻,接着问道,“赵亮医生你知道吗?”

    “当然,我岳父的主治医师。”韩印的问题从单迎春跳跃到赵亮,于宁有些想歪了,脸色微变,试探着说,“赵亮和迎春有啥关系?他们原先在包土市就认识?”

    “你知道赵亮的姐姐二十多年前被谋杀的事吗?”韩印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问。

    “听说了!”于宁不假思索,“有一次他在病房和我岳父聊天,岳父不经意问他家里的情况,他便说起来了。”

    “当时单华明在不在场?”韩印问。

    “在啊,我们全家都在!”韩印东一句、西一句,听不出完整的逻辑,让于宁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急赤白脸地说,“到底咋回事啊!迎春的死和华明,还有岳父都有关系?”

    “好,谢谢你,今天到这儿,案子有进展我会通知你。”韩印斩钉截铁结束问话,随即扭头冲英雄使了个眼色,两人便相继大步流星走出于宁的办公室。于宁不死心地还想追问,可他们人已经没影了!

第十二章 罪与惩罚

    火急火燎地从于宁公司出来,韩印赶紧给刘队和顾菲菲打电话,让他们不管人在哪儿,都立即回队里碰面,说有重大发现要跟他们议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到了队里,韩印和杜英雄直奔会议室,顾菲菲和刘队已在里面等候多时。迎着他们焦急又期待的目光,韩印废话不多说,简要介绍了刚刚与于宁会面的情况,然后郑重其事地抛出一个在他看来足以解开所有谜团的观点……

    不过韩印话音刚落,顾菲菲便紧跟着提出质疑:“综合目前掌握的信息,单熊业的确很符合早年凶手的侧写,不过关于他和单华明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dna检测结果我反复确认过,从似然比率值上看,单华明与早年的凶手没有一点存在亲缘关系的可能。”

    信心满满的推论被顾菲菲在第一时间否定了,韩印面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可还未等他辩解,刘队就先抢下话:“我倒是非常同意韩印老师的分析,至于dna不匹配,有没有可能是问题出在单迎春身上呢?她会不会是……”

    “对啊!这就能将整个案件理顺了!”杜英雄双手猛击,一脸兴奋道,“当初单迎春拒绝配合dna比对,肯定是担心暴露她与单华明之间的真实关系;而单华明转悠一圈又回来,是因为他早已获知自己与所谓的父亲和姐姐之间的关系,他很清楚检测结果不会对案件起到任何帮助!”

    “反而可以撇清他们全家与案件之间的关系,尤其为他最后杀死单迎春做了一个很好的铺垫。他可能侥幸觉得咱们已经用他的dna与早年凶手的做过比对,便不会再在单迎春的dna上花心思了!”顾菲菲也豁然醒悟地附和道。

    “好吧,各位都是一点即通,我就不多解释了。”韩印笑笑道,“当然,咱们还要等三方dna交叉比对的结果出来才能完全确认,不过我是很有信心的!”

    “那赵亮怎么处置?我们查看了二院的监控录像,没发现所谓栽赃他的人,不过那儿监控盲点太多了,熟悉地形的人是有可能避开摄像头的……要不先放了……可这小子有动机,有作案时间,又有确凿的物证,放了也有些不妥……”刘队话说得支支吾吾颠三倒四,貌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您这么为难,估计是赵亮有些背景吧?”韩印试探着问。

    “因家暴被拘留过,还动手暴打病患家属,至今仍能安然无恙留在医院工作,说他没背景,谁信呢?”顾菲菲适时对韩印的问题做了注解。

    “既然你们都猜到了,我就直说吧!”刘队长叹口气道,“赵亮虽然脾气暴躁,但业务能力还是很出色的,在我们冶矿整个医疗圈里也算出类拔萃,若不是经常惹是生非,恐怕现在最次也能混个科室主任什么的,就他惹的那些事,换成别人早被开除好几回了。至于这其中的因由,则完全得益于他利用医务工作的优势,结交了很强的人脉关系,这些人里不乏富豪显贵和市里高层领导。不瞒你们说,自从他被带到队里,已经有多位颇具身份的大人物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他的消息了,局领导压力很大。若只有他一个嫌疑人,再大的阻力咱也能抗住,可现在看,他确实有可能是被陷害的!”

    “单华明曾经在医院陪护单熊业前前后后好几个月,想必对医院的地形、工作制度以及赵亮的作息时间都有相当的了解;加之机缘巧合,他获悉赵亮就是父亲第一个加害人的弟弟,而后他认为是赵亮医死了他父亲,且又遭到赵亮毒打,心里的愤恨可想而知。所以在他精心谋划的报复计划中,有心让赵亮做他的替罪羊!”杜英雄顺着刘队的话深入阐述道。

    “应该就是这种动机。”韩印颇为认可地点头道。突然他定住身子,眼神凝滞了几秒钟,似乎捕捉到了某种灵感,旋即他又做出那个熟悉的动作,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加快语速道:“等等,我想到了,除了刚刚分析的,我觉得从动机上也可以锁定单华明的凶手身份。先前一直无法找到那几个被害人之间的交集,是因为咱们没往单华明身上联系过。就像英雄刚刚说的,如果单华明整个作案动机中带有一定的报复成分,那么那几个中年妇女会不会也是他一开始便谋划好的报复对象呢?”

    “对啊!这点我倒还真是忽略了,那几个女被害人都住在单华明派送快件的区域内,说不定曾经因为快件的事情与他发生过冲突。”刘队使劲拍着桌子嚷道,“我待会儿马上派人,不,我亲自去一趟快递公司,核实一下这个情况。”

    “行,不过即使是这样,从稳妥的角度出发,我觉得赵亮暂时还是不能放!”韩印慎重地建议道。

    “其实还有个问题让局里很被动。”刘队皱皱眉道,“你们年轻人都清楚,现在是网络信息时代,什么微博、微信的,好多事想捂是捂不住的。赵亮被抓的消息其实早就从医院流传到社会上了,现在社会上正疯传谣言,说是咱们忌惮赵亮的深厚背景,所以一直没正式拘捕他……”

    “那就更不能着急放他走了!”顾菲菲抬高声音强调说。

    “唉,道理我也明白。算了,先不管他……”刘队烦躁地摆摆手,冲韩印问道,“对了,即使dna结果和动机都确认了,也无法作为抓捕的证据,那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您说得对,还缺乏直接定罪的证据,所以我才急着和您碰面,想咱们一起商量下对策!”韩印望向众人说。

    “我估计去快递公司调查等应该已经惊着他了,要不咱们就先把他控制起来审审?”顾菲菲低头沉吟一会儿说。

    “对啊!以他的嫌疑,咱们完全可以依法传讯他。”杜英雄也建议道。

    “先试探着审一下也行,不过像他这种连环杀手,除非你现场人赃俱获,否则是不会轻易招供的。尤其我们的目的并不只是简单地让他招供,还希望他能提供确认单熊业是早年凶手的证据。”韩印顿了顿,略微思索一下,“还是这样吧,我和英雄去趟包土市,争取把他们一家的经历了解清楚,然后制订出一个有效的攻心策略。同时还有个方向,也值得咱们去深入调查一下——于宁说日记是单华明在头七的时候烧掉的,而他开始作案是在单熊业去世几个月之后,却仍能清楚地执行完全一样的标记行为,所以我觉得单熊业的日记也许并未被全部烧掉,有关作案的记录可能被保存下来,单华明甚至可能还在做续写!”

    “如果真能找到这本日记,不仅在审讯上咱们可以占据绝对主动,从经验上说还非常可能在日记本中发现隐形的dna证据。”顾菲菲说道。

    “那咱们就多点出击,我立即安排车,你们赶紧上路,队里这边也抓紧时间申请搜查证,对单华明的住处和单位大范围搜查一下。”刘队总结式地说道。

    “那你不等dna结果了?”顾菲菲迟疑地望向韩印,似乎觉得他操之过急了。

    “没事,咱们随时保持联系,结果出来你立刻通知我就是了。就算错了,也只是在路上浪费点时间罢了。现在两名重要嫌疑人都被咱们控制住,一定不会再有受害人出现了!”韩印特意冲顾菲菲微笑一下,故作轻松道。

    “路上小心。”顾菲菲贴心地回了一个微笑并叮嘱道。

    包土市距离冶矿市900多公里,系蒙原自治区第一大城市,是一座与冶矿背景颇为相似的重工业城市。这里同样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也拥有一家历史悠久、在国内乃至世界都闻名的有色矿业集团,而单熊业在调回冶矿公司之前,一直在该集团下属的一个冶炼分厂工作。

    历时十多个小时,韩印和杜英雄终于在次日上午安全抵达包土市。差不多与此同时,顾菲菲打来电话,除了关心他们一路上的安全问题外,更重要的是要向他们通报dna比对结果。当然,结果不出韩印所料!另外,刘队在快递公司的派件记录中果然查到了除单迎春之外的三个女被害人的交集之处:单华明不仅为她们派送过快件,还曾因态度问题被她们三个分别投诉过,致使单华明被公司扣罚了一定数额的提成。就此,单华明选择目标的模式得以完全确认,即他所有的加害目标,均与他有着一定的恩怨。

    随后,韩印与当地警方接上头。借助前期调查整理的一些资料,加之当地警方接到了冶矿市局请求配合办案的电话,他们立即派出人手全力协助走访,韩印和杜英雄在隔天下午得以顺利见到工厂的一些退休老职工,有几位竟然还与单熊业在一个工厂家属大院住过,对他家里的事是一清二楚。可以说此次跨省调查的进展,要比预想顺利得多……

    可是,冶矿市这边就没那么幸运了!应该说局面非常糟糕!

    针对单华明采取的搜查取证,没有丝毫收获,损坏的巴枪和旧的制服,单华明表示都被他扔掉了,至于所谓的日记更是难觅踪影,与他亲近的一些社会关系都表示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什么日记。更令警方意外的是,在念及亲戚情分且不相信单华明会犯下如此罪行的情形下,于宁在单华明被传讯后不久便为他聘请了律师,在律师的干预下,警方与其对峙了48小时无果,只能无奈依照法律放人。

    而单华明及其律师并不想善罢甘休,他们通过网络媒介散布消息,质疑警方放着证据确凿的嫌疑人不去追究,反而一再为难无辜市民,暗示警方在此次调查中,存在不可告人的黑幕,企图陷害平民百姓,替“根基深厚”的赵亮顶罪,并表示择日将有进一步的声明!

    单华明如此有恃无恐地向警方挑战,无非是看准了时下的社会大环境中,高层领导以及社会大众对警队在办案过程中的舞弊行为深恶痛绝和严惩不贷的态度,企图混淆视听,蒙骗不明真相的群众,借助舆论的影响将警方逼入难堪的绝境。此举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游戏,一种补偿多年以来自认为被社会忽视、被社会迫害和边缘化的报复行径。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很清楚警方没有指证他们父子俩犯罪的确凿证据。

    冶矿的局面刻不容缓,身在包土市的韩印和杜英雄获悉后,顾不上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即刻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汽车一路风驰电掣高速疾驶,终于回到冶矿市刑警支队大院时,已近午夜,黑漆漆的办公大楼中唯有一扇窗户还透着光亮,韩印知道那里是会议室。

    会议室中烟雾弥漫,气氛异常沉闷。顾菲菲和艾小美表情严肃;刘队等几位办案骨干闷头抽着烟,一脸的愁眉不展;长条会议桌正中间坐着市局正、副两位局长,两人都表情阴沉,看起来甚为恼火。

    韩印和杜英雄冲诸位点点头,分别在顾菲菲和艾小美身边坐下。韩印屁股沾到椅子的同时,便听顾菲菲在耳边轻声道:“几个小时之前,单华明和他的律师分别通过微博公布消息,称明天,不,这个时候应该说是今天上午10点,将在律师事务所所在的写字楼会议室开一个新闻发布会,详细说明被警方无辜迫害的经过!”

    “咱们目前的办案进展,实在不宜向外界公布,看来这个哑巴亏咱们是吃定了!”刘队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接着顾菲菲的话说。

    “怎么说?跟人说赵亮有动机、有作案时间、有凶器,却是被冤枉的?你们言之凿凿指认人家父子俩是凶手,却没有丝毫的实际证据,说出来还不让人笑掉大牙?那些记者好问了,你们破案是靠猜的吗?”局长姓周,语带讥诮地瞪着刘队,发出一连串的诘问。

    “周局,关于单氏父子的作案嫌疑,应该说现在是可以确认的,尤其是我们从单熊业早年的几位工友那里获取的相关信息,都能和先前的侧写报告对上……”刘队脸色甚是难堪,求援似的瞅向韩印,韩印便就着局长的话,将包土市一行所掌握的信息做了具体的汇报。

    “还是那个问题,证据、证据在哪儿?怎么才能让单华明在短时间内认罪?”局长脸色稍微缓和一些,但语气还是带着质问。

    “是啊,这新闻发布会一开,咱们局就又要被放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了。过往的十几二十年,由于案子一直悬着,这种针对局里办案能力的质疑和非议已经够多的了,如果眼下不能尽快给民众一个交代,恐怕咱们这拨人的警察生涯就到此结束了!”一旁的副局,神情沮丧,不无忧虑地说。

    两位局长的气势如此低落,别人就更不用提了,会议室又陷入悄然无声的氛围中。韩印默默思索了好一会儿,转头与顾菲菲对视一眼,斟酌着字眼,打破让人窒息的沉闷,说道:“困难很大,但也未必不是一次机遇!从作案表现上看,单华明的确有一定的犯罪和反侦查能力,但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在控制情绪方面相较他父亲要差太多,咱们几次在网帖中的引诱动作,实质上都让他产生了很强烈的应激反应,若不是他运气好的话,恐怕早就露出马脚了!再有,他是个赌徒,争强好斗,越挫越勇是他的本性,如果能在众目睽睽下激起他赌徒的性格,让他情绪失控,也许会令他失语吐露出真相!所以我请求领导批准,给我一次在新闻发布会现场与其正面交锋的机会!”

    “这个……”周局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变得混沌,与身边的副局和刘队交换眼神后,迟疑不决地盯着韩印说,“你有十足的把握吗?你要清楚,一旦弄巧成拙,那在外界看来,就更像咱们是在有针对性地诬蔑单华明啦!”

    “周局,我觉得搞不清状况的是你!”憋了很长时间的顾菲菲终于按捺不住,操着咄咄逼人的语气和凌厉的腔调呛声道,“说到底,案子是你们的,韩印老师为了破案甘愿用自己多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声誉做赌注,可以说已经做出很大牺牲了,而你们还前怕狼后怕虎的,不觉得有些过分吗?不然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

    顾菲菲还想再接着说,韩印赶忙拦下她。那边被后辈毫不留情狠狠将了一军的周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似恼羞不已。刘队看出这气氛不对,赶紧站出来圆场。他先是冲周局低姿态地建议了一句:“要不然让他试试?”然后又转头谨慎地冲韩印叮嘱道:“但是韩老师,你这边一定要制订个完备的对话策略!”

    “这个是必须的,您尽管放心!”韩印刻意让自己脸上现出一丝笑容,想缓和一下场上不和谐的氛围。

    “那好吧,时间也不早了,距离新闻发布会召开也就几个小时了,你们先回去,抓紧时间研究出个具体的实施策略!”周局看了看表,顺着刘队的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好,好……那我们先回去了!”韩印边应话,边轻轻拍拍顾菲菲的肩膀,生怕她怒气未消,再捅出让周局难堪的话。

    顾菲菲明白韩印的好意,但并不领受,甩了甩胳膊,冲周局和刘队声音冷峻地说:“今天的行动你们就不要参与了,在写字楼外面做接应就好。本地媒体都熟悉你们,届时被认出来,局面很容易失控。”

    顾菲菲的话虽然听起来刺耳,但不得不承认是很有道理的,周局和刘队只能木然点头,被动地表示认可。

    上午10点整,支援小组四人准时赶到发布会现场。不算太大的多功能会议室被各路媒体记者挤得水泄不通,单华明及其代理律师面对众记者坐在正前方,身前的长条桌上摆满带有各种标牌的话筒。

    发布会由单华明的律师主持,内容无非是添油加醋,渲染夸大被警方调查的经过。律师声称,警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调查已严重干扰到单华明的正常生活,为此他甚至还丢掉了工作,呼吁媒体为其主持公道,要求警方立即停止对其的迫害。另外,针对赵亮,律师也做了相当深入的了解,他向媒体详细罗列了赵亮过往的斑斑劣迹,隐晦地指出赵亮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可以说现场的气氛是异常热烈,闪光灯频频在单华明脸上闪现,虽然口口声声称自己的生活被警方搅乱,却没见他有多少愁容,反而一脸的意气风发……随后,律师宣布进入所谓的媒体提问时间,还煞有介事地规定只有点到的人才能发问。就在单华明左顾右盼选择提问人选时,杜英雄在前面开路,竭尽全力分开拥挤的人群,将韩印引到最前排来。

    韩印突然闯入,引起现场一片哗然,单华明却颇沉得住气,一边上下打量着韩印,一边试探着问道:“你们这是……”

    “我们是来恭喜你的,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韩印向前几步,迎着单华明的目光,冲身后记者群指了指,一脸轻蔑地笑道,“这就是你一直期盼的场面,对吗?你想要更多人感受到你的存在,你想成为这个社会的焦点,过了今天,那些曾经忽视你、对你不屑一顾的人都会把目光聚焦在你身上,这种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让你很享受,对吗?”

    单华明看出来者不善,但仍然克制着情绪,还抬手拦住正欲质问韩印的律师,他扬了扬眉毛,表情略带不屑地说:“我想到了,听说上面来了一个犯罪心理学家帮我们冶矿破案,应该就是你吧?”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韩印不置可否,转头冲记者们问道,“你们想听我说说他的故事吗?”

    “想啊!”“你快接着说啊!”“你真的是北京来的专家吗?”“请问你是代表冶矿警方出席这次发布会的吗?”“你们警方对单华明刚刚的指责有什么看法?”……

    韩印话音刚落,现场便炸开了锅。记者们手中的照相机和摄像机镜头齐齐对准了他,紧跟着七嘴八舌地抛出各种问题。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北京来的刑侦专家竟然采取此种方式与单华明直接对峙,这新闻素材简直太劲爆了!

    韩印笑笑,没理会记者们的提问,又转回身子,盯着单华明,挑衅似的问道:“你呢,想听我说吗?”

    单华明先是耸耸肩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接着把身子靠到椅背上,双臂抱于胸前与韩印对视,做出迎战的姿态。韩印则稍微侧侧身子,这样既可以观察单华明的表现,又可以兼顾记者们的反应:说到你的故事,恐怕要先从你父亲单熊业说起,因为我必须为1988年5月至2002年2月这14年间逝去生命的八位女性讨个公道。

    在我的调查里,你父亲是个极为内向和沉默寡言的人,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习惯用文字表达内心情感和记录生活点滴,当然这不妨碍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1963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邻省一所重点工业院校包土钢铁学院。在那里他度过了愉快的四年时光,还认识了你母亲,并确立了恋爱关系。

    也许是天意弄人吧,就在你父亲准备与你母亲一道迎接更美好的生活时,特殊历史时期的一份特殊公文彻底打乱了他们的愿景。中央发出通知提出,那一年的大专院校毕业生,不再享有国家干部编制,而是要下基层当农民、当工人,于是你父亲只能追随你母亲分配到当地的一家工厂里。寒窗苦读、金榜题名,到头来却只成为一名基层的冶炼工人,你父亲心中的失落和不甘不言而喻,我想这一点他应该会记录在日记中。

    生活总要继续,而且当时做工人,也是一份不错的职业,于是参加工作不久之后,你父亲和你母亲便正式结合了。按正常人的生活,娶妻之后接着就是生子,可是两年之后,你母亲的肚子毫无动静。去医院就诊,问题出在你父亲身上,精子成活率偏低,以那时的医疗水平,这就等于宣布你父亲没有生育能力。一个男人没有繁衍后代的能力,在那样一个保守的年代,可以想象,他会遭到怎样的羞辱和嘲笑,你父亲同样会把这份自卑和无助用文字记录下来。

    随后在组织的帮助下,你父亲和你母亲收养了一个小女孩,也就是你姐姐。对于她的到来,你父亲在情感上是复杂的:一方面,这个家看起来终于像个正常的家庭了,但同时似乎又总能让你父亲看到自己耻辱的一面。好在那时你姐姐是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她的天真可人渐渐化解了生活中的波折,为这个家庭带来一段在记忆中难以磨灭的幸福时光,以至于很多年后,当你姐姐进入青春期成为一个叛逆、颓废、放荡、经常逃学与社会上的地痞厮混在一起的坏孩子时,你父亲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父女俩的争吵、打骂、冲突日渐加剧,结果便是你姐姐三番五次离家出走。

    你姐姐最久的一次离家出走时长将近一年,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即将临盆的孕妇,没几天便生下一个小男孩;更过分的是她也分不清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当然也不会有人愿意为她负责任。作为父母来说,自己十几岁的孩子未婚生子,孩子的父亲未知,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们羞耻的!于是,你本就体弱多病的母亲,一股火上来就病倒了,就此卧床数月,直至去世。到最后也没查出具体病因,医生只能以心火郁积来解释,也就是说你母亲是活活被你姐姐气死的!

    从那时起你姐姐又变成你父亲的耻辱了,他一定很想让时光倒流,很想回到你姐姐给他们带来快乐的时光。于是几天后,包土市一个白天独自在家的20岁女青年被凶手入室割喉,死后尸体惨遭虐待,凶手在现场留下了指纹,被包土市警方保留至今……

    “你母亲去世之后,你父亲在包土市再无牵挂,他更不愿意因为你姐姐的事情而被街坊邻居和工友们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在你爷爷的疏通下,他带着你姐姐和她的孩子调回冶矿工作。那时应该是1988年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来到陌生的单位,一切都要像学徒工一样从头再来。没有朋友,周遭满是鄙夷的目光,放到任何人身上,那种失落感恐怕都是难以承受的,何况又丧妻不久,还要养育女儿及其年幼的孩子,这一桩桩烦心事终于让你父亲彻底迷失了。他开始把愤怒的焦点放到你姐姐身上,觉得都是因为她的堕落,才令他的生活如此狼狈。他需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妄想通过消灭你成年堕落时期的姐姐,让他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上。于是从那一年开始,和前一年包土市发生的案件一样,冶矿市也陆续出现独居女青年遭入室割喉残杀的案件,直至2002年,受害人数达八名之多……”

    韩印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睛紧紧地盯着单华明,加重语气道:

    我想刚刚说的这些,在你父亲去世后,你收拾他遗物的时候,一定都在他的日记里读到过。对,他就是那个令整个冶矿闻风丧胆、奸杀了八名无辜女性的连环杀手!而更令你难以置信的是,你从你父亲的那些日记中赫然发现,他真实的身份其实是你的外公,而你姐姐竟然是你的母亲。

    我能够想象那一刹那你的震惊和愤怒,朝思暮想的母亲竟然就近在身边,而她却没有尽到哪怕一丁点的母亲的责任,她甚至担心你影响她新组建的家庭,而教唆她的丈夫对你敬而远之,甚至还想霸占你‘父亲’一半的遗产。回想这一路的成长经历,你觉得如果你有了母亲,也许就不会被其他小朋友叫作野孩子,也许就不会过早地厌学、离开学校,也许就不会总是在社会的底层挣扎与徘徊,你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你人生失败的根源。你满腔愤懑、怒不可遏,幻想着终有一天你要像你外公那样去惩罚你母亲!

    不久之后,你偶然看到了那个所谓退休老警察的网帖,你从中感受到了你外公的荣耀。那种杀人于无形、蒙蔽世人双眼、从容摆布警察的成就感,令你深深着迷,于是你决定重拾你外公用过的那把嗜血折刀,去报复所有曾经伤害你的人。当然,你很聪明,一开始就想好了让赵亮做你的替死鬼!

    “说到这里,我想插一段我自己的经历。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与父亲离婚后去了国外。对于母亲,我最深刻的记忆恐怕就是入少先队时,她亲手为我戴上红领巾的画面。我想这对你来说,是一种奢望,也是一种盼望。你无数次在脑海中想象那样的画面,以至于渐渐地那样的场景就成为记忆中母亲的形象,所以你在前三起作案中会在受害人的脖子上系上红布条,来替代你母亲的身份。当然,你最后一次作案,所面对的已经是你的母亲,也就无须再系什么红布条了!”

    韩印再次停下话,冲记者群打量几眼,又扭过头,视线重新锁定在单华明的脸上,说:“故事讲到此,你和在场的所有人一定都能发现,穿起整个故事最核心的,就是你外公的日记了。这一点你无须否认,因为你母亲的丈夫于宁已经证明了日记的存在,还表示所有的日记都被你在你外公的墓地前烧掉了!但我不这样认为,我相信在你外公众多的日记中,一定有一本是专门记录他所有犯罪经过的,而这本日记应该被你保存了下来,它会成为指证你和你外公最直接的证据。”

    韩印话音未落,单华明扑哧一声笑出来,摊摊双手,讥诮道:“说得这么热闹,都只是你的推测啊!”

    “是啊!有没有搞错!没证据出来说什么?”“你们警察就这么办案的吗?”“也太不严谨了吧!”……记者们也开始起哄,现场又嘈杂起来。

    韩印咧了下嘴,露出一丝诡笑,似乎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他先是冲着一干记者压了压双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接着转过头凑近单华明,再次挑衅地说道:“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赌什么?”单华明不假思索地问道。看来对一个赌徒来说,任何赌局都能挑起他们的斗志。

    “你信不信,我问你几个问题,当然都不涉及日记,我就会知道日记的下落?”韩印以激将的口吻说。

    “三个就三个!”单华明干脆地说,随即又问,“如果我赢了呢?”

    “你赢了,我可以代表冶矿警方正式向你道歉,并保证从此不再打扰你。”韩印故作诚恳道。

    “要是你赢了,你想要什么?”单华明扬扬下巴问。

    “你好像没明白,如果我赢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你了!”韩印哼了一下说。

    “那来吧,开始吧!”单华明信心满满地说。就像所有赌徒一样,开赌前他们从不认为自己会输。

    “你上个月去过图书馆吗?”

    “没有!”

    “你在医院见过赵亮的更衣箱钥匙吗?”

    “没有!”

    “在来这个发布会之前,我刚刚从你的出生地包土市回来,我们了解到你母亲是在同时与多位男性*的时候怀上你的,过去的技术做不到,但现在我们通过科技手段确定了你父亲的身份,你想见见他吗?”

    “不想!”

    三个问题问完了,单华明似乎发觉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地说:“你根本不是在找日记,是想借机羞辱我对吗?”

    “被你看穿了,对,我的确是在羞辱你!”韩印摊摊双手,露出一脸讥笑道,“因为我们已经发现那本日记了,就在你外公的墓穴里,上面有你和你外公的指纹,还有你续写的犯罪记录。”

    “你……”单华明霍地站起身来,用拳头使劲捶了一下桌子,摆在上面的麦克风被震倒一地,随即他脸色煞白地呆愣住了,看似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坐在他身边的律师赶紧欠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单华明脸上迅速恢复血色,竟然又稳稳坐回到椅子上。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已是一脸狞笑,冲着韩印淡定地说道:“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我喜欢出名,喜欢被别人重视,我也确实续写了一本日记,而且所记录的内容都是我亲手做过的!可那又怎样?我的律师刚刚告诉我,你们先前出示的搜查证上标明的范围中,并没有涉及我父亲的墓地,也就是说你们取得那本日记的方式并不合法,我们有权利要求法庭不公开日记上的内容,也不可以作为呈堂证据。好了,你们唯一的证据不能用了,不管日记上写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你们都奈何不了我。拜您所赐,我应该会被载入犯罪史册吧?”

    “你高兴得有点太早了吧!”韩印脸上露出一丝狡黠道,“不知道是我没说明白,还是你没听懂,我刚刚说的是我们‘发现’日记,并没说‘得到’日记,也就是说我只是推测日记在你外公的墓穴里,指纹和所谓的续写也是我推测的,而你好像刚刚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认罪了吧?”

    “双手抱头,身子趴到桌子上,马上!”见火候差不多了,杜英雄拔出枪对准了单华明。单华明也清楚大势已去,只好听从杜英雄的命令。

尾声

    正如单华明交代的那样,他外公单熊业确实有一本日记是专门用来记录犯罪经过的,他也确实做了续写,之后将日记偷偷藏到单熊业的墓穴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警方在这本日记本里发现了两人的指纹,笔迹鉴定也是匹配的;也正如顾菲菲预想的那样,日记本里夹有单华明的皮屑,也就是所谓的隐形dna检材;再加上单华明的口供,证据链完整无缺,完全可以确认单熊业自1987年至2002年跨越两地的九起作案,以及单华明在本年度的四起作案……只是单华明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韩印怎么就突然发现日记本藏匿的地点了呢?其实当时在场的杜英雄、顾菲菲和艾小美也搞不明白。还有最后打赌的那三个问题,韩印绝不会只是为了耍弄单华明,他一定有用意,那到底是什么呢?

    韩印回到学院后,在他的课堂上揭晓了谜底:

    核心就是三个字:微反应!韩印之所以要在发布会上针对单华明的身世,以及爷孙俩作案的前因后果做那番冗长叙述,无非是想从单华明的应激反应找到突破口。在整个叙述中,他一直旁观单华明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当然,单华明做出过很多反应,就不一一赘述了。最引起韩印注意的是,当他讲到听于宁说单华明将所有的日记都在单熊业的墓地前烧毁时,单华明做出一个用手背蹭蹭嘴唇,然后迅速放到鼻子上闻了一下的举动,这在韩印看来,有可能是单华明在遇到压力时,做出的“安慰”似的应激反应。

    随后的打赌其实是为了确认单华明恐惧反应的“基线”,就是说想确立他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下的情况,做出应对压力的反应动作。当时的那三个问题都是经过设计的,均属于“无关有压”类型的问题。深入一点解释就是,三个问题其实都跟韩印想要找的日记无关,但都会让单华明心里有一定压力。不过前两个问题都是单华明之前做过的,他有可能心里早就做好了应对此类问题的准备,做出的反应有可能是他设计过的,但最后一个问题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所以他又下意识地做出用手背蹭了蹭嘴唇,然后迅速放到鼻子上闻一下的举动。由此韩印便更加确认“墓地”是一个让单华明内心恐惧的地方,所以大胆推测那里是日记藏匿的地点。

    当然,就算警方从墓地中找到日记,上面有单华明的指纹和笔记,那也只能证明单华明看过日记和写过日记,他要是硬抗着不承认杀人,结局也很难预料。所以就如韩印在发布会之前说的那样,他要利用单华明好斗以及越挫越勇的赌徒性格去激怒他,从而诱导他承认犯罪事实……

    韩印在课堂上对他的学生们讲述了这个案例,并对相关疑惑给予了解答,学生们听过之后,便在下面纷纷议论开来,说话也都是没遮拦的:

    “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那个叫单熊业的奸杀了那么多女的,结果报应到自己蛋蛋上了,得了睾丸癌,到最后还是受害人的弟弟亲手把他的蛋蛋割了,这不是报应是什么?”一个女同学大大咧咧地说。

    “哎呀,我去,您这也太豪放了,好歹也一青春美少女,蛋蛋、蛋蛋地叫着,我脸都红了。”旁边几个男同学哄笑道。

    “滚,你们不装能死啊!”女生捶打着男生说。

    “不过说得倒是有些道理。命运这东西真的不好说,单熊业虽然躲避掉了法律的制裁,但没逃过癌症的折磨,而他更不会想到,他的外孙竟然会杀死亲生母亲!尤其对单华明来说,似乎这就是他的命,想躲也躲不开!”坐在前排的一个女同学用冷静的口吻说。

    ……

    韩印站在讲台上,默默地注视着下面学生的议论,心里也有所感慨:“有些时候,命运其实只是失败者和愤怒者自暴自弃的借口而已,就像伏尔泰说过的:‘没有所谓命运这个东西,一切无非是考验、惩罚或补偿。’人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选择不了自己的外在,但是一定可以选择善与恶!”

楔子

    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北方,海滨城市,明珠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6月天,万里无云,天空蓝得通透,冷热适中的城市中高楼密布,人群熙攘,一派生机勃发的景象。

    但,正如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透射到大地每个角落,城市繁华的背后,亮丽高楼的掩映之下,时不时地就会显现出几栋满目疮痍、荒弃多年的建筑,也就是所谓的烂尾楼。至于烂尾因由,无非是开发商资金链断裂,深陷债务泥潭无法自拔,建筑违规或工程质量低劣被勒令停工等。

    在明珠市市区南部,就有这么一片烂尾的住宅工程,名为丰收园,上面列出的那几条烂尾原因它几乎全占了,所以在停工的十几年间,历经多家开发商,也始终未使之咸鱼翻身,现今已经称得上这座城市最著名的烂尾楼了!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丰收园也迎来了罕见的人气。

    走在工地上的一行人,差不多都穿着蓝色西裤和白色衬衫——政府工作人员标配打扮,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几个面目看起来颇具威严,不用问,肯定是市领导,他们此行考察的目的也不难判断,应该是为随后的全市烂尾楼工程大清理做准备。

    前阵子下过几场雨,工地的土路有些泥泞,加之多年人迹罕至,使得遍地荆棘丛生,荒草高至没膝,虽前有随从开路,几个养尊处优惯了的领导仍显得不太适应。不过更让他们难以忍受的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味,好像是老鼠或者别的什么动物死了之后的腐烂气味。

    看着领导们一个个紧皱眉头的模样,有眼力见儿的下属赶紧向职位更低的下属使眼色,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便分散开来,像小狗似的抽着鼻子,东闻闻、西嗅嗅,四处寻找臭味的来源……

    找了好大一会儿,没有什么收获,一个小伙子却不小心跌到土路边被荒草遮掩住的一条沟渠里。那沟渠有一米多深,小伙子冷不防闪这么一下,跌得不轻;更要命的是那里面还躺着一只大铁桶,小伙子的脑袋生生磕到了桶沿上,疼得他是连声惨叫。

    好容易狼狈地爬起身,小伙子一脸窘迫,气急败坏地照着铁桶便踹了一脚。随着铁桶发出一声闷响,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的恶臭猛地蹿出来,让小伙子觉得臭味的源头似乎就近在眼前。他赶忙弯下腰拨了拨身边的杂草,先是看到了桶口边散落的水泥碎块,紧接着看到了一颗皮黑肉烂的人头!

第二章 兵分三路

    顾菲菲在明珠市刑警支队法医科见到了主检法医——年轻的女法医戴敬曦,她指着解剖台上的两具尸体介绍道:

    老队长蒋青山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相当严重,估计死亡已超过10天,也就是5月25日左右遇害的;死因比较明确,系被钝器击中左侧翼点部位,造成硬脑膜外血肿引发死亡;体表无其他外伤,内部器官、肝脏液和血液检测均无异常状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女受害人比较复杂。尸体虽然发现较早,但死亡时间要比老队长稍晚些,发现时尸僵已基本缓解,角膜完全浑浊,差不多死了三天,遇害时间在5月29日左右。面部遭到毒打,体表有多处挫伤,皮下出血非常严重,背部淤积大量血块,但未见组织器官及大血管破裂出血,胸肋骨和左侧肋骨有不同程度骨裂,血液检测显示血清必需氨基酸和非必需氨基酸浓度均大幅降低,色氨酸和胱氨酸浓度降低更为明显,脏器出现紊乱症状,无明显致命伤,也没发现被性侵的迹象,所以综合起来看……”

    “是大面积软组织损伤导致的创伤性休克死亡!”顾菲菲接着戴敬曦的话总结道,“加之有贫血和营养不良迹象,估计是遭到了长时间的非法拘禁,然后被虐待死的!”

    “没错,我也这样认为。”戴敬曦有些匪夷所思地叹道,“也不知道谁跟老太太有这么大仇,如此残忍地对待老人家。”

    “是啊!难以想象!”顾菲菲摇摇头,挤出一丝苦笑,向前迈两步,凑近蒋青山的尸体。由于尸体被发现时已高度腐烂,法医需蒸煮去掉腐肉,再做进一步的检查,所以摆在顾菲菲眼前的所谓的尸体,其实只是一堆白骨拼凑成的人形。她盯着已变成骷髅的脑袋观察了一阵,说:“创痕呈舟状凹陷形,前深后浅,应该是被圆锥形棍棒由后方垂直击打造成的,显然凶手是……”

    就在顾菲菲和戴敬曦交流尸检情况时,杜英雄和艾小美敲开女受害人张翠英位于城市中心地带一片高档住宅社区内的家的门,接待二人的是张翠英的两个女儿——王亹雯和王亹婧。

    二人被请到客厅沙发落座,趁着姐妹俩沏茶端水的空当向四周打量一番——房子是复式结构的,客厅显得格外开阔,现代感十足的豪华装修,明快时尚又不失非凡气派,不难想象,这一家人在经济方面是十分富足的。

    姐妹俩忙活一阵后,在侧边沙发坐下,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彼此关系特别融洽,两人身子挨得很近。大姐王亹雯冲茶几扬扬手,做了个“请喝茶”的动作,语气带着一丝诧异地问道:“该说的先前我们已经跟你们警察都说了,不知道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我们是刑侦总局的,刚接手案子,有些东西还是想听你们亲口说。”艾小美客气地解释道,“为了尽快查出你母亲被杀的真相,你应该不介意再说一遍吧?”

    “不介意,不介意,想问什么尽管问。”与外表气质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姐姐不同,妹妹王亹婧完全是一副居家小女人的贤惠模样,她忙不迭地边摇手边诚恳地说道。

    “你们姐俩这么多年一直跟母亲在一起生活吗?”杜英雄紧跟着便发问。

    “噢,不。我父亲两年前去世了,母亲一个人住总说害怕,我们便搬进来陪她。”王亹雯答道,“我和妹妹几年前都离婚了,孩子也都不在身边,反正在自己家也是一个人,不如就住我妈这里,彼此有个照应。”

    “你们最后一次与母亲接触是哪天?”艾小美问。

    “就她失踪那天,应该是5月29日。”姐妹俩互相看了眼,最后还是姐姐王亹雯全权代表说,“那天早晨,吃了早饭,大概9点,我和妹妹去饭店上班,然后就再也没见到她。我们俩找了一整晚都没找到,30日一大早去派出所报了案!”

    “你母亲失踪前,有什么异常表现吗?”

    “没有,吃饭、睡觉、说话啥的都很正常。”

    “家里有什么东西少了吗,尤其与你母亲有关的?”

    “有几件她平时喜欢穿的衣服不见了,她所有的金银首饰也没有了,放在家里备用的大概三万块钱我们也没找到。”王亹雯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对了,她随身总是带着几张银行卡,里面的钱加在一起也有十多万。”

    “从你们姐妹俩的角度,你们觉得周边谁比较可疑?”艾小美再接着问。

    “肯定是曲晓军。”姐妹俩不约而同地说出一个名字,神色和言语间都透着恼怒,互相又对视一眼。接着还是由王亹雯来回答:“曲晓军做过我们总店的店面经理,跟我妈干了很多年,我妈挺喜欢他,处处照顾他,这不后来我父亲去世了,他没事总来家里陪我妈说话解闷,一来二去不知怎么两个人就有点‘那个意思’。拜托,那曲晓军还不到40岁,他能看上我妈?分明是想骗钱骗色!我和妹妹觉得苗头不对,想着必须彻底切断他们的联系,便干脆把曲晓军辞掉了。所以我和妹妹觉得说不定就是他不知怎么又联系上我妈,然后骗完钱就杀人灭口了!”

    “什么时候把他开除的?”

    “去年年底。”

    “那之后曲晓军的动向你们了解吗?”

    “不清楚。”

    “能把你们姐妹俩29日那一整天的行程说一下吗?”担心引起误会,杜英雄又解释道,“这是我们办案的例行程序,你们别介意。”

    “那天白天我们都在饭店,傍晚的时候我妹先回来给我妈做饭,发现她不在家,打手机,关机了,又发现那些东西不见了,觉得不对劲就赶紧通知我,然后我俩就带着店里的员工开始各处找。刚刚也说了,找了一个晚上,直到隔天早晨报案,店里的员工都可以做证。”王亹雯稍微回忆了一下说。

    “好,我们会做了解的。”艾小美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笔和小记事本,“对了,麻烦你把曲晓军的情况再说得具体点,包括他的家庭住址、他用过的手机号码、平常交往比较多的同事什么的……”

    “这没问题。”王亹雯说着话,拿起手机开始翻找电话号码。

    杜英雄适时起身,装作不经意地问:“我可以看看你们母亲的卧室吗?”

    “这个……”似乎对杜英雄的请求缺少心理准备,姐妹俩迟疑地互相看了一眼,王亹婧才站起身,看似有些不情愿,但又刻意掩饰地说,“你跟我来吧,母亲不在了之后,我们姐俩都不敢进她的房间。”

    杜英雄跟随王亹婧顺着木梯来到二楼,王亹婧推开紧挨着楼梯口的一扇房门,冲里面指了指,示意杜英雄随便看。

    卧室里以白色系为主,床、床头柜、衣柜、梳妆台、棚顶吊灯等全是白色的,整个房间乍一看光洁耀眼。

    杜英雄在里面四处看了看,表情一直很放松,也不在某个位置多做观察,给人一种卧室里其实没啥可关注的感觉。但当他表示可以出去了的时候,在王亹婧转身的一瞬间,他迅速伸手在梳妆台桌面上抹了一把,随即感觉手掌上沾了一层厚厚的浮灰……

    韩印与明珠市刑警支队支队长张宏盛一道走访老队长蒋青山家,因事先打过招呼,蒋青山经商的独子蒋文斌特意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在家中恭候二人。

    年近不惑之年的张宏盛其实是蒋青山的老部下,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多亏蒋青山的一路提携,当然也就与年龄相差不多的蒋文斌来往比较密切,关系好到可以称兄道弟,所以一碰面,在引见过韩印之后,也不过多寒暄便直接切入正题。

    “我查了一下你的报案记录,是在6月3日,而那时你父亲应该已经失踪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为什么等那么多天才报案?”韩印问。

    “说到这个问题,我真的特别愧疚……”显然被韩印的话刺中心底的痛,蒋文斌刚刚还挂着睿智与自信的脸瞬间写满尴尬,他顿了一下,伸手冲张宏盛要了一支香烟点上,狠狠吸上几口,才继续说,“我和我爱人共同经营一家环保公司,近段时间一直在筹备赴美上市,差不多整个5月都待在美国与各大投行和相关部门没日没夜地谈判交涉,对父亲这边确实是疏于照顾。中间给他手机挂过一个电话,但他关机了,我也没多想,直到回国后一直联系不上他,才给宏盛哥挂了电话。”

    “这个也不能全怪文斌,”张宏盛接下话,帮蒋文斌圆场道,“其实自打阿姨去世后,文斌就一直想让蒋队搬到他那儿一起住,方便照顾他,可蒋队死活不去,怎么做工作也没用,说给他雇个保姆他也不要,没办法就只能由着他的性子。加上文斌夫妻俩都特别忙,有时候一段时间疏于联系也挺正常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我这个儿子没当好。”也许是突然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生前的一些画面,蒋文斌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我父亲就属于那种特别能折腾的人,活着的时候总让我觉得不省心,不过现在想想倒挺可乐的。他十几岁当兵,复员转业到公安局,没什么文化,性格鲁莽,脾气还倔,一辈子最在意的就是他身上的那身警服了。你说退休了,你就安安稳稳地跟小区里大爷大妈跳跳舞、健健身、打打扑克、下下象棋什么的呗,他可好,没事就往队里打电话指导工作,弄得宏盛哥都不太敢接他电话。”蒋文斌拍拍旁边张宏盛的肩膀,笑了笑继续说:“跟周围的大爷大妈也相处得不好,隔三岔五为点小事就呛起来,打个牌输不起能把人桌子掀了,到最后没人愿意搭理他,弄得老头特别可怜。后来我鼓励他学上网,说不用跟人打交道,在网上就能打扑克、下象棋和看电影什么的。说了几次,他有点动心了,我安排公司电脑部的人给他挑了台大屏幕、配置比较高的电脑,还专门派人到家里教了他一段时间。别说,他还真用心学了,学得还不错,还挺上瘾的,着实消停不少。”

    “他失踪之前的那段时间跟人结过仇吗?”韩印耐着性子听完蒋文斌的感慨,继续问道。

    “没听他提起过。”蒋文斌干脆地说。

    “那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或者要求吗?”韩印又问。

    “应该也没有吧……”蒋文斌迟疑了一下,突然提高声音说,“对了,大概过完五一小长假,我去美国出差前来家里看过他一次,他提出想要一部照相功能比较好的智能手机,我当时也没多想,隔天吩咐秘书给他买了一个,不知道这算不算你刚刚说的异常举动?”

    “嗯!”韩印点点头,沉思了一下说,“对了,你刚刚提到电脑,我可不可以把它带走,让技术人员在里面找找线索?”

    “当然可以。在我父亲这个案子上,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尽量配合。”蒋文斌一脸诚恳地说道。

    “那好,今天就到这里,不管你想起什么,都随时联系我。”韩印起身,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名片,不光是案子,有什么要我帮忙的,都尽管开口。”蒋文斌也回了一张名片。

    随后,蒋文斌锁了门,三人一道走出小区。蒋文斌道别之后先开车走了,韩印坐到张宏盛的车里。张宏盛把电脑机箱放到后备厢后上车,但不知为何并不急于发动车子,他沉默着像是在费力思索,须臾转过头,涨红着脸,冲韩印支吾地说:“有件事,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和你说说,其实老队长的死我也要负一定责任……”

第三章 案情梳理

    傍晚,支队会议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初步案情汇总分析,照例由梳理尸检情况开始。顾菲菲先用投影仪为大家播放了几组造成受害人死亡的创痕照片,又具体介绍了死因与死亡时间,然后说:从创痕形状和走向上看,凶手是从背后偷袭了蒋青山,着力点在左侧,说明凶手是一个左撇子。致命凹陷创痕周围的裂纹是放射性的,无重叠迹象,表明凶手只挥了一棒便令蒋青山丧了命,手法干净利落、富有经验,由此看,凶手也许有犯罪前科。

    “而张翠英的尸检信息显示出,她曾遭受过长时间的拘禁和虐待,到最后是被活活打死的。当然从医学的角度具体阐述,张翠英是因为大面积软组织损伤,致使组织病变、坏死,从而导致肾功能急性衰竭,直至休克死亡。这表明她的死是一个相对缓慢的过程,也就是我想着重指出的。与其他案件不同,这起案件中受害人的死亡时间不等于凶手的行凶时间,致命伤害可能发生在几天前甚至一周之前。”

    艾小美接着介绍有关受害人张翠英的背景信息:张翠英在本地从事餐饮业多年,至今已拥有三家名为‘翠英老菜馆’的中等规模饭店,经济实力雄厚,生活相当优越。生前与两个婚姻各自解体的女儿同住多年。女儿中的姐姐叫王亹雯,44岁,儿子在省城读大学;妹妹叫王亹婧,40岁,女儿在本地读高中,但主要随父亲生活。

    从明珠这边先前走访的反馈信息看,姐妹俩很早便跟随母亲打理饭店生意,为人心地善良,稳重不张狂,同事们对她俩印象都特别好,而且始终尽心尽责辅佐母亲,从不争名夺权。直到三年前,张翠英自感年龄增大,精力逐渐不济,决定安心养老,主动将饭店交给两个女儿全权打理—姐姐王亹雯头脑灵活,事业心强,负责经营;妹妹王亹婧比较柔弱,心思细腻,负责管钱。姐妹俩性格迥异,工作上相得益彰,把饭店经营得红红火火。

    “就以上信息看,姐妹两人应该不具备作案动机,比较可疑的是一个叫曲晓军的人。受害人的几家店,都雇有店面经理,曲晓军先前是总店的店面经理,鞍前马后跟随张翠英多年,一直未婚。虽然姐妹俩说得比较含糊,但实际上这个曲晓军是张翠英的情人,后来他们的关系被识破,姐妹俩担心曲晓军是冲着家产来的,便将他‘扫地出门’。据姐妹两人说,她们的母亲失踪时带走了一些衣物和所有昂贵的首饰,还把家里备用应急的现金带走了,加之随身携带的银行卡中的钱,张翠英当时身上有近二十万块钱,所以她们的意思是怀疑曲晓军把她们母亲骗跑了,把钱弄到手后,杀人灭口。”

    “如果只看表面信息,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断,但也有可能是姐妹俩故意放的烟幕弹!因为她们的口供,与实际情况是有出入的。”杜英雄接过艾小美的话,把问题深入下去,“这姐妹俩一直强调张翠英是5月29日失踪的,失踪前一切表现都很正常,当然这与死亡时间相符,同时她们也能给出不在犯罪现场的人证。但正如顾姐介绍的法证信息显示,张翠英死前遭到过长时间的拘禁,这就有矛盾的地方。那到底谁说得对呢?当然是顾姐,因为张翠英的卧室乍看起来光鲜整洁,但稍微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不论是家具表面还是床罩上,都落着厚厚一层灰,显然那卧室已经很长时间没住过人了。再加上顾姐特意提醒的,张翠英虽然死于5月29日左右,但行凶时间有可能是几天之前,那么这姐妹俩所谓的不在现场的证据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们向小区物业提出查看相关监控录像的要求,结果他们回应说,因为物业方和小区居民在物业费上涨问题上意见未能达成一致,小区内的监控在半年前被他们擅自关闭了,所以没法提供录像。总之,我和英雄都觉得姐妹俩有些不对劲,但又确实找不出她们的作案动机!”艾小美总结道。

    “你怎么看?”听完两个小家伙的汇报,顾菲菲把目光转向韩印。

    韩印像以前一样,别人介绍情况的时候,他要么找个小黑板,要么在自己的记录本上埋头写写记记。听到顾菲菲的提问,他放下笔,抬起头凝了凝神,道:我先说说我走访的情况吧!

    蒋青山家中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各种家具摆设也井井有条,可以肯定不是第一作案现场。另外在尸体出现之后,张队这边广泛搜集了抛尸现场周边的监控录像,在一个十字路口的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中,发现了蒋青山平时驾驶的捷达车,时间是5月26日凌晨一点左右。对比死亡时间来看,这个时候驾车的应该是凶手,也就是说凶手可能是驾驶着蒋青山的车进行抛尸的,捷达车目前还未找到。

    “至于蒋青山的儿子蒋文斌,我相信与案件无关,不过蒋文斌提供了两点信息值得注意:一、蒋青山遇害前一段时间迷上了电脑,为此我把主机带回来让小美研究一下,看能否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二、蒋青山遇害前曾让蒋文斌给他买了部智能手机,还特意强调要照相功能先进的。关于第二点,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蒋青山无意中发现了某个犯罪计划,而他在私自跟踪偷拍犯罪人时暴露了踪迹,从而遭到灭口。只可惜手机现在估计已经落入犯罪人手里,或者被销毁了!不过随后我和张队的单独谈话,证明了我的猜测有很高的可能性。”

    “不对啊,如果这老头真发现了犯罪苗头,为啥不通知张队呢?他们俩不是关系特别近吗?”艾小美诧异地插话道。

    “说得没错,蒋青山对张宏盛有知遇之恩,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但任何事情总要有个度……”韩印笑笑,点了点头,顺着小美的话头说,蒋青山退休之后,仍时不时地回队里指导工作,刚开始碍于他是老领导,加之给张宏盛面子,队里上下还能应付他一下,可时间久了,便让人觉得厌烦。张宏盛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夹在老领导和同事中间,处境特别尴尬。好在蒋文斌是个明事理的人,觉察到父亲的行为有些不妥,便找父亲郑重地谈了几次话,甚至跟他争辩,虽然情绪对立空前激烈,但最后总算是把蒋青山说服了。

    可张宏盛的烦恼并未就此打住,蒋青山倒是不到队里来了,却又隔三岔五地给他打电话,询问他手头有什么案子、案情如何、侦查进展如何……后来更麻烦,蒋青山患上了更年期综合征,疑虑心理特重,看谁都不像好人。张宏盛经常接到他的报警电话,但每次都是误会,久而久之也就不拿蒋青山的话当回事了!慢慢地,蒋青山也觉察出张宏盛的敷衍,便赌气似的不再主动联系他。

    “当然,撇开工作这个层面,张宏盛对蒋青山还是挺念情谊的,过年过节或者平日有空,都会带上礼品到家里探望他。不过今年五一休假期间,张宏盛因工作忙就没去他家里,只是打个电话问候了一下。在电话里他照例询问蒋青山最近一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当时蒋青山神秘兮兮地回应说正在搞一个大案子,张宏盛觉得老头肯定又是在瞎折腾,便没细问。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具体时间应该在5月20日上午11点左右,他又接到蒋青山的电话。接听之后,老头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就嚷嚷着,这回真遇到了大案子,比想象中有意思得多。由于那时张宏盛正在局里汇报工作,便只应付两句就挂了电话。再后来他就忘了蒋青山打过电话这回事……所以跟我提起这段经历时,张宏盛表现得十分懊悔和内疚,反复念叨着要是一开始能重视老队长的话,一定能避免老头自己逞匹夫之勇,他也就不会稀里糊涂送了命。”

    韩印顿了顿,陷入短暂的沉默,其余人也都不吭声,似乎在为一个屡立战功的老刑警最后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感到惋惜。几分钟之后,韩印才又接着说:综合案情特征分析,蒋青山的死简单明了,应系仇杀或者灭口。一般情况下,这两种动机存在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犯罪人和受害人在社会关系上有一定交集,以蒋青山‘前刑警支队支队长’的身份来推测,嫌疑最大的当然非那些他经手的案子中的犯罪人莫属!

    而张翠英的死亡方式,预示着她被杀的原因有多种可能性。比如泄愤、谋财,或者犯罪人具有施虐心理,等等。鉴于尸检报告中未显示出对性器官的侵害,也未出现切割尸体的行迹,最后一种动机可以排除。再结合刚刚小美和英雄分析中指出的嫌疑人范围——情人曲晓军和她两个女儿王亹雯、王亹婧,最有可能的作案动机必然是谋财。

    “虽然当初吸引咱们到这儿的原因,是两起案件在受害人选择和抛尸手法上的相同模式,但经过深入挖掘,大家都看到了,它们在杀人手法和犯罪动机上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暂时无法准确判断这两起案件之间到底有没有牵连。不过我觉得可以试着将两起案件的作案动机串联起来,朝这样一个方向调查——蒋青山在无意之中发现一起犯罪案件,案件的受害人正是张翠英,她遭到了非法拘禁和折磨,目的是迫使她交出财物或者存折和银行卡密码等,而案件之所以能引起蒋青山的注意,是因为犯罪人有犯罪前科,曾被蒋青山抓捕。所以,我们要调查曲晓军、王亹雯以及王亹婧有无犯罪记录,如果没有则意味着他们还有同伙,需要在他们周边的社会交往上去找。”

    韩印收住口,冲顾菲菲微微颔首,示意由她来做总结,顾菲菲便布置了下一步的几个侦查方向:“清查蒋青山的电脑和手机通话记录;全面调阅蒋青山亲自侦破的案件档案;发布协查通报,追查曲晓军的下落;调查张翠英随身携带的银行卡以及银行存款的提取记录;深入挖掘王亹雯和王亹婧的信息,对两人实施24小时跟踪监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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