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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穆飞花     画魂txt下载     画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五十一章 缘起16

    风湮只觉得男子口中的温热气息全都喷洒在了她的颈边,让她不由自主的起了半身鸡皮疙瘩,心中羞恼更甚。

    为了避免再一次被这个男子戏耍轻薄,风湮只好狠狠的将头扭向一边,闭上嘴一个字也不说。男子轻笑一声,再一次一把将她横抱而起,步履稳健的将她带离了这片密林。

    走出林子的时候,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即没说话,也没将风湮放下来。

    这个举动让风湮很是迷惑,她抬起头来想要看看这个男子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的时候,却是尴尬的发现他刚刚将头扭转回来,视线正好与她相碰。

    与风湮的尴尬不同,男子倒是很坦然的开了口:“这林子有问题,回去之后记得通知你身边的人,让他们尽量远离这个地方,短时间内最好是不要再上这铁共山来。”

    风湮闻言微微蹙眉,迟疑了片刻后试探着问道:“你可知这密林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问的是那朵奇异的花吧?那叫‘尸香魔芋’,开花的时候会散发出腐肉一般的尸臭味,那气味能迷惑人的心智,让人产生幻觉,为之癫狂。”男子倒是很干脆的解释了起来。

    “这铁共山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风湮又问道。

    男子挑了挑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问这些做什么?”

    风湮微微一愣,随即垂了垂眼,低声道:“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男子轻笑一声,意有所指的说道:“女子嘛,不要总是这么爱逞强,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才能让身边的男子生出怜爱之心,好好的保护你。”

    看到此处,画倾城实在是忍不住了,捶着苍无念的胸口便气呼呼的怒斥起来:“你……原来你本就是个下流胚子,头一回见到我,便如此轻薄于我!”

    苍无念摇着头,任由女子的花拳绣腿在自己身上招呼着,憋着笑意叫屈道:“天地良心,你看看你那时候的模样,我就是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至于对这样的你下手吧?”

    画倾城闻言一愣,这才抬眼仔细瞧了瞧,那个被当初的苍妄抱在怀中的自己,眼下怎一个“狼狈”能够形容。

    那一身沾满了泥土与污迹的朴素衣裳,那一头凌乱的青丝,那一脸苍白如纸的面色再加上微微肿起的半边脸颊……

    再看看当年的苍妄,一袭月白长袍飘然若仙,即便他是压制了法力来到的人界,但是动手除去那头恶虎之后却依然没有让丝毫的血迹沾染到他的衣衫之上,怀中抱着她这么一个伤员走了许久也不见气息凌乱分毫。

    这一幕要是叫旁人看了去,怕是都要摇头感慨:这么个谪仙般的男子怎么就如此放得下身段,将一个脏兮兮的山野丫头当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不放。

    “怎么?还委屈吗?就你当年那烧火丫头的模样,能让本王堂堂一界之主屈尊降贵的抱着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你该知足了。”苍无念戏谑道。

    “哼,谁让你抱了?是你自己多管闲事。”画倾城撇了撇嘴,毫无底气的将头扭向了一边。

    见女子一副使小性子的模样,苍无念心中愈发的感慨和爱怜,他轻轻伸出手勾起了画倾城的下巴,让她的目光与自己相对,“是,当初就是我想要多管闲事。但是你就不好奇吗,我为什么偏偏想要管你的闲事?”

    被他这么一问,画倾城倒也迷糊了,“是啊,你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会怜香惜玉的男子,美女你也应该早就司空见惯了。当年我们不过初次见面,那么狼狈的我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

    苍无念将勾在她下巴的手指渐渐上移,最后在她的眼睛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低声道:“因为这双眼睛。”

    “眼睛?”画倾城有些迷蒙。

    “对,眼睛。”苍无念肯定的点了点头,“我能确定那时候你的内心有恐惧,有惊慌,可是你的这双眸子透露出来的东西更多的却是清冷和坚决。寻常的女子,哪怕是习武之人,在遇到那样的困境也会显露出绝望。

    “可是你没有,你看起来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但却让我看见了一种绝对远超凡人的求生欲,和不经过岁月的蹉跎就无法沉淀出来的冷漠。”

    “冷漠?”画倾城有些无语,没好气道:“你确定我当时不是被吓傻了?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冷漠了?”

    苍无念微微笑了笑,“这是一种感觉,就像你当时见到我的时候,心中也对我有别样的感觉是一个道理。”

    画倾城白了他一眼,闷闷道:“你少臭美,谁对你有别样的感觉?我那时候只觉得你这人讨厌死了,仗着自己会点仙法道术就胡作非为,时不时就要占我的便宜。我只想着等我找到契机恢复了法力,一定要让你好看!”

    “哦?你当时真这么想的?”苍无念一把揽住女子的腰,原本抚在她脸上的手却是不怀好意的从她的衣襟探了进去,一边辗转一边轻声在她耳边呢喃道:“说谎的姑娘,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画倾城没料到男子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来这么一手,浑身立刻一个激灵,好像身体里有一个火种,被他一点就着,很快就被炙烤得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只得讨饶道:“阿念,别……我,我那时候真的没什

    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只是对你的身份有些好奇罢了。”

    “就只是这样?”苍无念在[山尖]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带着几分邪气的问道。

    画倾城险些叫出声来,急忙点头,“真的只是这样,我没骗你。”

    “唉……”苍无念叹了口气,有些失落道:“你的心肠还真不是一般的硬,那一阵子我天天围着你转,你居然对我都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画倾城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声音小得像蚊子:“也……也不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心中很少起波澜的。我会对你产生好奇,就已经是……很大的例外了。”

    闻言,苍无念的心头总算是有了点安慰,“好吧,谁让我是个男子呢。追求你这么个在三界之中都出了名的冰山美人,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吧。”

    两人对话间,记忆幻境中的苍妄已经将风湮抱回了她居住了一个月的茅屋里。此时太阳还没有落山,老者和小秋还不到回来的时候。

    “这里不止你一个人居住吧?”将女子抱进了她的屋内的竹榻上,苍妄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状况轻声问道。

    “还有一位老丈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小童。”风湮淡淡答道。

    苍妄瞥了她一眼,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我这里有些丹药,对你体内的伤势有好处,你且先服下吧。”

    风湮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男子递来的小瓷瓶。又迟疑了半晌,才轻轻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谢谢。”

    苍妄挑了挑眉,“从你嘴里听见这两个字,可还真是不容易。”

    风湮疑惑的盯着他,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对他道了句谢,怎么又引得他流露出戏谑的神情。

    苍妄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勾了勾唇角道:“你很明显不善与人交际,我救了你的命,你却犹豫了这么久才说出一句‘谢谢’,要说你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我可真是不信。”

    风湮蹙了蹙眉,心道:我也不信你只是个普通的修仙者。

    见女子又是沉默不语,苍妄耸了耸肩站起身来,随手递给女子一个水杯,说道:“赶紧把药吃了。我四下走走,看看这周围还有没有什么隐患。”

    风湮接过水杯,男子便起身离开了房间。有那么一瞬风湮感觉自己有些恍惚,她发现自己在看见男子离去的背影时,心中居然有了一丝奇异的感觉,就好像这个男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发现让风湮感到很诧异,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他救了她一命,她破天荒的对他说了一声“谢谢”,仅此而已。

    他救她,也并没有表露出要得到什么回报,他若要走,她也是拦不住的。他们终究只是擦身而过的路人,他们甚至连对方的姓名都没有问上一问。

    为什么她会无端的在意,这个男子转身离去之后还会不会再回来?

    将这个男子从出现到转身离去之间所有的细节都重新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风湮断定这个男子的身份来历绝对不简单。就连他一开始对自己表现出来的轻佻之举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他刻意为之。

    这个男子的确生得一副天人之姿,一身白衣的装束更是衬得他平添了几分仙气,可是他深邃的眸子和那个让风湮犹疑的自他眸中一闪而过幽深紫光却是让女子无端的感觉到了他的邪魅和危险。

    这样的男子表面上看起来越是风流多情,骨子里其实越是冷漠狂傲,就像一阵抓不住的风,就像手里握不住的沙,谁也无法真正掌控他的心思。

第七百五十二章 缘起17

    想到这,风湮不由得自嘲一笑,大概是在人界待了这么段时间,心思也变得像个人间的女子了。放在以往一眼就能看透的事情,今日的自己却是做出了太多不该有的反应。

    就着水杯里的水将男子留给他的丹药服下,风湮便静静的靠在自己的床榻上,回想着那密林之中的尸香魔芋。

    这种花十分罕见,生存于魔界与冥界的交界之处,花开之时散发出的尸气对于凡人来说可算是无解之毒,若没有几分本领,莫说是将此花移栽到这铁共山上,就连多靠近它一段时间都是无法办到的事。

    可是铁共山深处人迹罕至,就连那老者怕也是不知晓这株尸香魔芋的存在,很明显这东西不是拿来对付凡人的。

    老者说过,山中多奇花异草和罕见的猛兽,而风湮今日深入山林之中也已经察觉到,此山深处颇有几分灵气,是个适宜草木和猛兽修炼成精的地方。

    “如此看来,尸香魔芋出现在这铁共山深处,定是为了控制这山中的鬽灵与妖精。”风湮并没有思量太久,便已经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是这个认知又让她情不自禁的蹙起眉来,“可到底是谁将尸香魔芋带到了这里,他控制这些妖鬽究竟有何目的?”

    就在风湮眉头紧锁的时候,苍妄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所居住之地的前前后后都探查了一遍,在确认这个地方暂时没有受到任何不良气息侵害的迹象之后,他很快便返回了风湮所在的屋子。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风湮还在凝神思考,当那一袭月白长袍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时候,她的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居然不是“这个男子没有敲门就自顾自的走进屋来”,而是“他竟然回来了”。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苍妄好像是回到自家地盘那般自然,一走进屋便顺手拉了一张竹椅坐到了风湮的床榻边上。

    风湮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很快便发现之前在她体内游窜的尸气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被那猛虎一掌震飞而产生的内伤也在迅速的愈合。

    风湮心中不免有些动荡,惊讶的问道:“你这是什么丹药,药效如此神奇?”

    看见风湮自己给自己诊脉的动作,苍妄的眉头轻轻一扬,“没看出来,你居然懂医?”

    风湮的眸子微微凝了凝,别过脸道:“读过几本医书,懂些皮毛罢了。”

    “懂些皮毛?姑娘怕是谦虚了吧?”苍妄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顿了顿才道:“看你对这铁共山也不是十分熟悉,稍微懂些医理的人都知道,鲜少有人出没的山林之中往往多有瘴气、毒虫,你只身一人深入密林,竟然不随身携带解毒的丹药……”

    话到此处,他猛的将头靠近了风湮的身边,伸手在她被虎爪所伤的脸颊上轻轻划过,颇有几分暧昧的接着道:“我究竟该认为你是缺乏江湖经验,还是应该认为你是有恃无恐?”

    虽说从山中密林回到茅屋的这一路,风湮一直都是被苍妄横抱在怀里,可是无论怎么说,他们两个也只是今日才相遇,几乎与陌生人无异。所以此刻苍妄的忽然靠近,风湮本能的就想扭头避开他。

    可是如今的她没有法力,只要苍妄愿意,她再怎么躲也是无法避开他的触碰。

    于是男子独有的气息和他指尖细微却不容忽视的触摸一下子便占据了风湮所有的感官,有那么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跳动的节奏都有了些奇异的变化。

    不过风湮还是很快便回过神来,毫不客气的一把将苍妄的手给拍开,淡淡的说道:“今日贸然深入密林的确是我一时疏忽了,你及时出现救下我的性命我也十分感激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放尊重一点,不要……总是做出如此轻浮的举动。”

    苍妄嘴角一扬,轻轻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因为女子的行为和言语感觉到尴尬,而是用他被风湮拍开的手凭空一抓,变出了一柄小小的铜镜摆在了风湮的眼前,淡淡笑道:“别这么紧张,我若是真有心对你不轨,你也无力反抗不是吗?”

    风湮秀眉紧蹙,实在是对这个男子感到无语,只是当她的目光下意识的扫过男子手中的铜镜时,不由得惊讶的睁大了眼。

    “如我所料,当真是个绝色美人。”苍妄笑盈盈的将风湮的惊讶收入眼底。

    风湮抬起手来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道:“伤口居然这么快就愈合了?之前明明还有些疼痛的,这是怎么回事?”

    也不能怪风湮惊讶,因为男子方才触碰到她的脸颊时,她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任何的法力波动,换言之,她可以确定苍妄方才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说白了就是想戏弄她,而不是为了治愈她脸上的伤。

    正因为如此,她才对自己脸上忽然消失的伤痕感到奇怪。

    苍妄细细的打量着风湮的一举一动,包括她脸上每一个神情细微的变化,将一丝寒意压在眼底,依旧笑道:“我之前给你服用的丹药不仅对你体内的伤势有利,对于皮外伤更是不在话下。只是……”

    “只是什么?”风湮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苍妄的嘴角勾勒出一丝邪肆的笑意,“只是那药可能还有些小瑕疵,会出现什么不好的后果还得因人而异。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出手救了你,便不会害你。所以我决定在此处住上一段时间,直到确定你安然无恙为止。”

    看着苍妄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画倾城万分无语的抬起眼来看着身边的苍无念,“你给的丹药会有瑕疵?你分明是在怀疑我!”

    苍无念微微一愣,“我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画倾城白了他一眼,“看你那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想揍你!要不是因为我的法力尚未恢复,岂容你这般对我动手动脚!”

    苍无念闻言无辜的耸了耸肩,“我怎么会知道你是为何没了法力?一开始我的确以为你只是个凡人,可惜你再怎么接近凡人,你依旧还是个神女。我的丹药确有奇效,但是对于普通的**凡胎可是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发挥所有的效用。你倒好,服下丹药不过半个时辰,内伤外伤几乎就已经痊愈,想不引起我的怀疑都很难啊。”

    “所以你才决定留在我的身边监视我,好弄清楚我到底是哪路妖魔鬼怪,是不是处心积虑靠近你,想要加害于你?”画倾城没好气的说道。

    苍无念诚实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实话,你是这天底下第一个让我看不透的女子。那时候我心中反复在想,你若是魔族的魔女,或者是妖族的妖女,如此的姿容定然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可是你眼中的冷漠又让我想不明白你究竟是不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如果是,那只能证明你背后的势力真是将我的脾性摸得很透彻,知道太过主动的女子我不稀罕,所以才弄来你这么个冷冰冰的美人好吸引我的注意。”

    画倾城闻言眉头一挑,双手抱于胸前,凉飕飕的道:“这么看来,你没少受到美女的*啊?”

    苍无念的目光微微一凝,明显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冷哼了一声:“何止是美女,这么些年来我始终孑然一身,于是有人背地里断言我有龙阳之好,还往我身边送过不少美男子呢。”

    看着男子那一脸仿佛吃了苍蝇的表情,画倾城忍不住“噗嗤”一笑,“我忽然很想瞧瞧,你见到那些美男子的时候是怎么一副神情。”

    苍无念狠狠的白了她一眼,“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那些可都是你的情敌,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此言一出,画倾城笑得更厉害了,不一会儿眼角就已经笑出了泪水来。

    直到苍无念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了,她才强迫自己止住了笑意,乖巧的将头靠在男子的肩上,轻声细语道:“好了好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知道的,你心中只有我一个。”

    这柔柔弱弱的示好瞬间让苍无念没了脾气,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啊,本王一世英名,全都毁在你的手里了。”

    男子的宠溺让画倾城心头暖暖的,她垂下眼来无声的笑了笑,问道:“阿念,你说……那时候的我如果真让你误以为我对你图谋不轨,你当如何待我?”

    苍无念轻嗤一声,理所当然道:“送上门来的绝世美人,岂有不消受之理?管你是妖是魔,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自然是要将你……吃干抹净的!”

    画倾城面色一红,不过还是愕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说的可是认真的?我要对你不利,你……你难道不该直接取了我的性命吗?”

    苍无念摇了摇头,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对别人自然可以,但对于你……如果你真的对我有歹意,我怕是只会想方设法让你爱上我,然后叫你好好尝一尝自食其果的滋味。”

第七百五十三章 缘起18

    “为什么……”画倾城不解的问道。

    苍无念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一丝残忍和落寞,“因为只要是我看上的东西,就必须在我的掌控之中。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妥协’。”

    看懂了他心中的无奈,画倾城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抽痛了起来。她怎么会不了解他呢?就是因为了解,所以她每每想到这千年来自己是如何一次又一次残忍的折断了这个男子的骄傲,她都会心如刀绞。

    “阿念……对不起……”画倾城轻声说道。

    苍无念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我要的不是这三个字,湮儿,我最不想听你对我说这三个字。”

    “嗯。”画倾城红着眼点了点头,双臂环上男子的腰,“我爱你,阿念,我爱你。不管过去为何,从今往后,让我妥协你便可。”

    “呵。”苍无念轻笑一声,“这算是补偿吗?”

    画倾城摇了摇头,“怎么样都好,你苦了一千年,我却仍然无法给你一个交代,我怕……我怕这记忆幻境再走下去,还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所以……与其让你继续痛苦,我宁愿你逼我做出妥协。”

    记忆幻境中的风湮倒是没有因为男子这唐突的决定而感到意外,确切的说,当她看见男子再一次返回茅屋的时候,她就已经猜测到对方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离去了。

    男子对她心存疑虑她不是感受不到,但是同样的,她对这个神秘而又有些危险的男子也怀揣着一颗探究的心。

    于是当老者带着小秋归来之时,看见的便是一幅让他瞠目结舌的画面——一个俊逸出尘的白衣男子坐在那个让他无法算出身份的绝美女子身边,男子的手中端着一个碗,碗里不知盛着什么热汤正冒着热气。女子神色淡淡,很平静的张口喝下男子用勺子从碗里舀出来喂到她嘴边的热汤。

    眼前的男女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两人亲近却不显得丝毫暧昧的举动让老者足足愣了半晌,待到他缓过神来,这才愕然的发现,这个原本就让他看不透的女子与这个男子在一起之时,周身的气息似乎都发生了改变,愈发的扑朔迷离起来。

    “这位公子是……”老者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讷讷的开口问道。

    老者和小秋远在三里之外的时候苍无念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在朝自己的方向靠近,方才老者在门外惊愕的朝着屋里看的时候他也一清二楚。只是联想到老者的身份,所以苍无念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殷勤的将自己刚熬好的汤药喂给风湮喝。

    熬汤的草药只是普通的固本培元的药材,但是想要试探风湮或者是那个老者是否心中有鬼,让这个女子不得已吃下那些对她来说“来历不明”的东西自然是最直观又省事的办法。

    只是让苍妄微微有些失望的是,女子居然连一丝疑虑都没有,很是不客气的真的张开嘴来让他喂;至于老者,他在门外看了半晌其实也不过是在失神,明显只是在为家里忽然来了他这么个不速之客而感到诧异。

    心思的回转不过须臾间,在听见老者的问话时苍妄便已经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碗和汤匙,面带微笑的扭转过身来望向门口的老者,答道:“在下姓修,乃是一个普通的修仙者。”

    ——姓修?

    风湮闻言眉头微微蹙起,她也不知怎么的,这个“修”字让她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人物,竟然是魔界的魔尊坤休。

    那老者倒是没有觉得对方这样回答有什么不妥,或者说,他在看见男子扭头的那一个瞬间,便已经被对方周身无形的威压所震慑,一时间都有茫然不知对方所言。

    见老者愣愣的站在原地,风湮这才开口说道:“老丈,这位……修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

    老者心中一惊,忙问:“救命恩人?发生了何事?”

    苍妄用余光瞥了风湮一眼,对于女子对自己的介绍还是颇为满意的。再观老者,不过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胎,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他这才收敛自己方才刻意释放出的气息,开口淡淡的将他今日于风湮相识的过程简单的说了一下。

    在听闻这铁共山深处竟然生长着一株奇异而又危险的尸香魔芋时,老者也是满心的惊骇。可是让他更加骇然的是,面前的男子居然凭借一己之力就将女子从一只即将修炼成妖的恶虎爪下给救了下来。

    “修真人真乃奇人也!老朽活了这大半辈子,今日算是见到活神仙了!”老者对着苍妄深深作了个揖,心中那叫一个感慨和激动。

    “老丈不必如此多礼,降妖除魔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只是这铁共山从此怕是会变得不太平了,还望老丈尽早通知其他乡亲,早些离开此地。”苍妄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和蔼模样说道。

    见到男子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风湮不知怎么就有了一丝莫名的怨气,虽然这个男子在抱着自己回来的时候也曾说过这种为普通百姓着想的话,但是自打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怀疑和试探之后,她就已经在心中认定,这个男子绝对不是那种心中有大爱的人。

    更有甚者,这个男子不想让普通的凡人靠近尸香魔芋,很有可能有他见不得人的目的。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风湮决定与这个自称姓修的男子好好周旋一番,直到试探出他的深浅为止。

    转眼七日过去了,风湮身上的伤势早已经全部愈合。这几日两人之间相处得方式依旧是个外人看不懂的谜,在老者眼中,这对年轻的男女绝对算得上是天底下最为般配的金童玉女,可是偏偏他们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时而亲近时而疏离,却是无论如何都少了一丝男女之间相互爱慕而应该产生的可被称之为“**”的味道。

    莫说是老者看不透他们,就连他们自己也看不透对方。

    这期间苍妄每日都会只身潜入那个长有尸香魔芋的密林,不过他只是收拾掉了一些危害不算很大的即将修炼成妖的飞禽走兽,却是一直没有动手彻底清除掉那株尸香魔芋。

    而他每一次只身潜入密林的时候,风湮都会独自来到密林入口处等他,就好像一个猎户的妻子在家门口等待自己上山打猎的丈夫平安归来似的。

    每一次看见苍妄从林中出来,风湮都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什么也不问,然后默默陪着他一同返回茅屋。

    如此这般,直到第八日,当那一袭月白长袍的男子再一次从密林深处走出来的时候,风湮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除掉那株尸香魔芋?”

    苍妄微微扬了扬眉角,反问道:“你如何知晓我没有除掉它?”

    他的确是没有动手弄死那株毒花,但是他早已在林子周遭布下了禁制,凡人根本不可能在不靠近尸香魔芋的情况下再闻到任何奇异的气味,也不可能发现林中的异常。

    风湮只是淡淡的凝望着他,语气漠然的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对我的怀疑,就如同我对你的一样。我虽不知你每日进入密林都做些什么,但是你每一次出来的时候,周身都难免有些杀伐之气的波动,这种气息我能够感受得到。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是想要利用那尸香魔芋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苍妄微微眯起双眸,一把扣住女子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与自己的身子紧紧相贴,然后俯下头来死死的盯着她,“我若是真打算利用尸香魔芋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想拿我怎么样?”

    风湮清冷的眸中闪过一道寒芒,冷冷道:“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苍妄直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双淡漠却异常美丽的眼睛,许久之后竟是轻轻抬手触碰她的眼睫,似是喃喃自语般说道:“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这般与我说话?还是说,你不打算再遮掩自己的身份了?”

    提及身份,风湮的身子微微一僵,她从一开始就是孤身一人,就连洛河宫中的仙娥和文昌宫中的少司命都不知道她封印了自己的法力来到人界寻找突破修为瓶颈的契机。如果她真的死在了这个地方,怕是连个替她收尸的人都没有。

    而这个男子身上还带着法力,不论深浅,他至少是有办法联系他的同伴,就算他出于什么特殊的原因而对自己有所忌惮,可是只要他一旦亮出身份召集同伙,那忌惮也就会在顷刻间被击破。

    若是真到了双方需要对峙的时候,自己的身份或许会成为加速自己走向灭亡的催命符。

    “怎么?害怕了?我早就对你说过,姑娘家就该懂得示弱。你总是这么一副冷淡又要强的模样,真是白瞎了你这张吸引男子的脸。”苍妄的笑容充斥着满满的恶意,说话的同时甚至放肆的将他的拇指抵在了女子红润的唇瓣上。

第七百五十四章 缘起19

    这些日子就算苍妄再如何做出些轻佻的举动,也未曾像今日这般过分。原本应该立刻就动怒的风湮却忽然觉得有一股奇异的暖流通过男子的手指触碰的唇瓣飞快的流窜到全身,很快她就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眩晕,脸颊居然不由自主的在发烫,呼吸也莫名急促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用手推拒了男子一下,发现只是徒劳,于是皱着眉头开口问道:“你……你对我施了什么邪术?”

    苍妄微微一愣,本能的反问了一句:“我对你施了邪术?”

    风湮大恼,又抬手去推他,“你把手拿开,莫要每一次都如此轻薄于我!”

    苍妄心头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女子所言为何。他缓缓垂下手的同时细细的端详着女子的脸,发现对方的面色有些发红,气息也不如平常面对自己的戏弄时那般平稳,那双清冷的眸子似乎有那么一瞬还闪过了一丝类似娇羞的色彩。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方才情不自禁的用手触碰了一下她的唇,所以她的情绪才会因此而产生动荡,身体出现了脸红心跳的不正常反应,继而误认为是自己对她施展了什么邪术?

    可是不应该啊……像她这样的女子,哪怕是被自己剥得只剩下亵衣亵裤了,无非也就是柳眉倒竖怒火中烧的要与自己拼命,而绝对不可能显露出什么与羞赧有关的神色。所以她此时这般作态,到底是对自己动了心思,还是在装作对自己动了心思?

    苍妄心中犹疑不定,原本扣在女子手腕上的五指却是越抓越紧。

    女子蹙眉的模样晃着他的眼睛,微微张开的红唇吐出的热气撩动着他的心弦,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躁之感在这一刻莫名自心底升腾而起。

    “该死的!”苍妄忽然低骂了一声,抬手却是狠狠的将女子一把推入了自己设下的禁制中,推进了那危险的密林深处。

    “啊——”风湮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吓了一跳,本能的低呼了一声。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视线所及竟然已经看不见男子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的是那株能够让她倍感不适的尸香魔芋。

    “姓修的,你……”风湮生平头一遭有了破口大骂的冲动,可是一张口,那令人作呕的尸气便立刻钻入她的口鼻,席卷了她全部的感官。

    “呕……”胃部传来了她已然不陌生的痉挛之感,一股酸水涌上喉头,风湮被这恶心的气息再一次逼红了眼。

    密林外的苍妄眯着双眼,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层层叠叠的树林,负于身后的双手却是下意识的紧握起来,咬着牙狠狠道:“本王倒要看看,你究竟要演戏演到什么时候!”

    “啪”的一声,画倾城一个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了苍无念的胳膊上,嗔道:“你这个狠心的家伙,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啊!”

    苍无念自己看着自己当年的劣行也挺无语的,急忙伸手揽住画倾城,“湮儿莫气……我这不是……我这不是一时间无法适应嘛!”

    “适应什么?”画倾城不解的看着他。

    苍无念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女子的额头上,轻叹了一声:“当然是不适应自己已经对你动了心啊。”

    “啊?”画倾城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有些窃喜的说道:“你是说,你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对我动心了?”

    苍无念一边蹭着她的额头,一边低声道:“其实在将你推入密林的前一刻,我更想做的是抱紧你,亲吻你那双娇艳的嘴唇。但是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我感觉到莫名的紧张,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这样的冲动。

    “所以……我当时才会忽然感觉到愤怒。我不喜欢自己的心绪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于是当时我只想把你甩得远远的,最好是永远不要再看见你,我以为只要这么做了,我的心绪便不会再被你影响。”

    “永远不要再见到我……你当真如此狠心吗!”画倾城伸手掰开男子抵在自己额上的脑袋,幽怨的盯着他的双眸。

    苍无念顺势抬手握住了女子的手,轻笑了一声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举动罢了,你岂是说忘便能忘的。离开铁共山之后,我时常会无端的想起你,想起我们这短暂相处的日子。当我弄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后我找了你好长时间,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了。”

    “离开,你去哪里了?”画倾城疑惑的问道。

    苍无念扬了扬下巴,示意女子继续关注眼前的记忆幻境,“你看看就知道了。”

    画倾城扭头看去,只见苍妄面色冷峻的在密林入口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像是在等待,也像是在犹豫。可是林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出现任何一种他预想中的结果。

    他不禁剑眉紧蹙,心中有些犹疑自己之前的举动是不是有些过分,或许自己这些日子的猜测有误,这个女子真的不是某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推出来接近他的,而有可能是一个因为意外而失了法力的……仙子?

    脚下轻轻挪了挪,他几乎已经下意识的就想冲进密林将那个柔弱却要强的女子给带出来。

    可就在他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的面色忽然一凝,行动也因此顿滞了下来。

    抬眼将周围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气息之后,他抬手一挥袖袍,一道光幕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光幕之中出现的是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但是这一身所谓的“盛装”可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华美服饰,这一身“盛装”代表的是这个女子的身份——修罗界的占星师。

    “这是……云蕊?”画倾城看着光幕中的女子,不由得低呼了一声。

    苍无念点了点头,“没错,那时候修罗界的占星师还不是蒙羽。”

    “早就知道她是个美人,没想到她如此盛装打扮,看起来更是庄重美丽。”画倾城由衷的称赞道。

    “这可不是普通的盛装,这是我修罗界的占星师在举行重大的占卜仪式时才会穿上的衣裳。”苍无念面色微凝,沉声说道。

    “竟是这样?那……云蕊这副打扮见你,想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找你了?”画倾城有些紧张的看了看苍妄,又看了看苍无念。

    苍无念的目光微微凝了凝,“她是为了何事发密信给我,我倒是记不清了,但是这一走,我与你分开了好几百年我倒是记的清楚。”

    两人正说着,就见光幕中的女子对苍妄行了个修罗大礼,道:“星师云蕊,见过王上!”

    苍妄面色平淡的看着她,问道:“何事?”

    云蕊道:“启禀王上,我界与魔族的结界又有了些动摇,今晨一名正逢轮值的长老前去巡逻,结果却在交界之处受了伤。”

    苍妄闻言,面色顿时一沉,“本王离开修罗界的时候那结界还并未出现任何异常,这才过了多久,竟能让魔族通过结界的缺口损伤我修罗长老了?”

    云蕊忙抱拳道:“王上息怒,依臣下拙见,此事……有些蹊跷。”

    “如何蹊跷,你且说来听听。”苍妄沉声道。

    云蕊面露凝重之色,沉吟了片刻道:“药师已经替那位长老详细诊治过了,结果却是发现那位长老的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留下的伤痕,体内也没有内伤。诊治来诊治去,最后才发现他的识魂遭到了损伤。”

    “识魂受损?难不成是魔族的噬魂兽?”苍妄蹙眉道。

    云蕊摇了摇头,“不像,若是噬魂兽所为,这长老的身上不可能一点反抗的痕迹都不留下。而且他的识魂只是受创,并未残缺,这不是噬魂兽的秉性。”

    苍妄闻言点了点头,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思量片刻后抬眼望着云蕊道:“你这番打扮,可是要祭天?”

    “是,长老一事只是个诱因,臣下希望能够看见本质所在。”云蕊应道,面色却难看了几分,“可是仪式已经进行到一半,臣下却发现有许多关节无法顺利打通,每每要占卜出端倪之时,好不容易形成的星象就会幻灭,而幻灭之前……臣下所见均是王上的身影。”

    苍妄微微眯起了双眼,沉声道:“照你的意思,这接下来将会有许多事情是直接冲着本王来的?”

    云蕊担忧的点了点头,又对苍妄恭敬的作了个揖,语气恳切道:“臣下斗胆,恳请王上即刻返回烈阳宫中。如今仪式尚未终止,王上此时动身赶回来还来得及。”

    占星师祭天以求观测天机的星象,这本来就是个十分消耗法力的阵仗。如今祭天进行到一半,占星师却骇然发现天机所向的目标不在自己的占卜范围之内,若是坚持占卜,一来白白耗损法力,仪式的结果只能是没有结果;二来,占卜的失败会影响到占星师的悟性和预知能力,有些十分重大的仪式失败,甚至会毁了一名培养不易的占星师。

    因此,云蕊才会如此无奈而又仓促的请求苍妄赶紧返回修罗界。

第七百五十五章 缘起20

    云蕊乃是苍妄统领修罗界数万年来出现过的天赋最高的占星师,可以说如今的修罗皇族,最受苍妄重视的除了大将军王西择之外,就是占星师云蕊。

    下一位占星师的养成尚且还需要些时日,自己眼下也没有什么非要留在人界的理由,若是因为自己的拖延而导致了云蕊的悟性受损,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压根儿就没有多想,苍妄便已经点了头,“你且稍后片刻,本王这便返回修罗界。”

    说罢,他一挥袖袍散去了面前的光幕,周身法力一阵流转,身形便化作一道紫光冲天而去。

    密林深处的风湮眼下已经停止了反胃呕吐,不是说尸香魔芋的尸气不会再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而是因为她的五感已经暂时受到了封闭,沦陷到了自己混乱的意识之中——这是尸香魔芋对她的心智产生了影响。

    此刻的风湮鼻子嗅不到弥漫在她周围的腐臭气息,眼睛看不见昏暗密林中的斑驳光影,至于林中偶尔拂过的微风她更是感受不到。她的意识世界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就像是身处鸿蒙遗境的深处,身处那无法辨别方向和时间流逝的奇异空间。

    混沌中,风湮唯一的感受便是自己像一个初生的婴孩,不着寸缕的行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上。不见边际的远方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可是她却怎么也听不清那个声音到底在对她说些什么。

    若她是一个凡人,陷入这样无休止的混沌意识之中,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行尸走肉,成为这密林深处众多沾染了尸气的妖鬽的食物。

    但她不是真正的凡人,她是洛河神女,是这三界之中独一无二的尊贵的神,尸香魔芋的气息能影响她的肉身,却不应该影响她的意志。

    所以,因为尸气而陷入意识的混沌只是一个必然的巧合,是她终于要突破自身修为瓶颈的巧合。

    混沌中,风湮在一开始茫然且漫无目的行走中渐渐的苏醒了自己的意识,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但是她已经能够明确自己在黑暗之中到底在寻找什么。

    那个呼唤她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她追寻那个声音的步伐也越来越轻快,越来越坚定。

    直到一缕极其细微的金光在黑暗的尽头一闪而过,风湮猛地睁开了混沌的双眼——这一刻她看见了,看见了那个被自己深埋在体内的封印。

    一个金色的光阵自她的脚下渐渐扩大,那是她的术法与身份的象征——洛书九宫。

    紧接着,许多细小而玄妙的符文自她脚底的光阵中溢出,如和着乐曲而舞动的精灵一般游弋在她的周身。

    所幸此刻的苍妄已经在赶回修罗界的路上,否则他若是还停留在密林之外,定然能够看见这林子的深处闪烁着的耀目而圣洁的纯净金光。

    金光渗入了风湮混沌的意识,指引着她走向自己为自己设下的那个法力封印。

    身处意识世界的女子在看见自己面前那熟悉的符文和阵法的时候,心中不自觉的涌起一抹奇异的愁绪。

    这天地间没有她破不开的阵,但却有她料不到的劫。这奇异的愁绪便是其中一劫,这在她伸出手触碰到那阵法的一瞬便已经心知肚明。

    原因说起来其实很简单,能破除自己设下的法力封印,说明她的实力不仅恢复了,还更上了一层楼。但是这看似细微的一小步,并非是她在人界停留了一个多月的感悟,而是因为她遇到了劫中的关键人物——那个自称姓修的,来历不明的绝世男子。

    风湮依旧不知晓对方的身份来历,甚至那男子亲口说出的这个“修”姓十有**也是假的。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突破了自身修为的风湮看明白了一个多月前的自己还依然堪不破的梦境卦象。

    当时看来扑朔迷离,如今却是一目了然,那个卦象分明是一颗闪烁的红鸾星,预示着她必定会爱上一个男子。

    收敛了周身的金光,风湮抬手便击碎了那株不属于此界的尸香魔芋。缓缓走出密林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淡漠的眸中隐隐的压抑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喃喃道:“我们……迟早还会再见面的。”

    离开人界的时候,风湮并没有和老者与小秋打招呼,她与他们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今生缘分已尽,一切很快就会如烟雾一般随风而逝。

    回到洛河宫中,风湮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自己琉璃暖阁的书房之中,拿出了那一幅自打织霞仙子下界为人之后便再没有看过一眼的她亲笔所绘的男子画像。

    这幅画放在书房两万多年,到底是仙家之物,无论是画纸还是墨渍都依然如新。

    风湮轻轻抬手抚过画上男子的轮廓,记忆却已经飞回了两万多年前织霞为她画下这个“护卫”的那个时候。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那个令她费神了许久的梦境卦象就已经预示着她迟早有一日也会经历当年的织霞所经历的感情。

    活了五万余载,她从不曾流连过什么,缘起不拒,缘灭不留是她一直以来都秉持的信条。可是事到如今,卦象最明显的标志是她的红鸾星动,这陌生且突兀的缘分,竟然让她一贯平静的内心起了一丝奇异的波澜。

    这一丝波澜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各种各样的情绪所淹没,但是对于数万年都始终保持初心不变的风湮而言,那就是一张白纸上不小心沾染到的一滴墨迹,刺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风湮一边轻抚着画像,一边喃喃自语道:“织霞,我想……我很快就会理解你当年所言的男女之情是何种感受了。可是,我总有些忐忑,也不知我与他会是一场善缘还是孽缘。原来红鸾星动的感觉如此奇诡,才刚开始便忍不住患得患失了。现在想来……你或许才是真正可窥天机的那一个吧。”

    又盯着画像端详了半晌,风湮心头的波澜渐渐的趋于稳定,她毕竟冷眼旁观了三界之中那么多的爱恨情仇,也深知天意不可违。所以她很快便想明白了,既然她未来的命格已然注定了与那个男子的一场缘分,那么无论是善是孽,她就必定要做好坦然接受的准备。

    至于那个让风湮心之所系的男子,此刻也已经回到了修罗界。

    血玉祭坛边上,身着占星师盛装的云蕊正一脸焦急的等待着。当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时,她不禁微微一愣,因为整个烈阳宫上下,没有谁见过他们的王上穿过这样素净的衣裳。

    不得不说,这副打扮的苍妄比起往日那一袭紫金长袍的模样来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少了一丝邪魅,多了一丝清隽。

    愣神之间,白衣夹杂着紫光已经闪现到了云蕊的面前。云蕊急急行礼,“参见王上!”

    苍妄摆了摆手,“仪式还没结束吧?抓紧时间占卜,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

    云蕊抬眼瞧了瞧自家王上,心中有些狐疑:究竟是何事能让他们一贯处变不惊的王上破天荒的露出一丝焦灼的神情?如果是十分重要的事,他不应该毫不犹豫的就赶回来,而且从时间上推断,他定是法力全开,路上一点耽搁也没有,所以他的出现比云蕊预想的可是要早得多。

    可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事,他深邃的紫眸之中一闪而逝的焦躁又是为何?

    云蕊暗暗摇了摇头,自嘲自己的不自量力,王上的心思又岂是她可以妄自揣踱的?

    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飞身来到她为了这个仪式而在血玉祭坛上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盘膝闭眼,静坐在那里。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薄雾浓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血玉祭坛的上空盘旋,不多时就形成了一个黑云漩涡。

    苍妄抬头看了看,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一弹指朝着那黑云漩涡注入了自己的法力。紫色的法力光芒没入黑云之后没多久便有点点星光从云中射出,紧接着,一个个玄妙的星象缓缓的自云蕊周身显露端倪。

    这一次的占卜所用的时间很长,若是没有苍妄的力量,云蕊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完整的将仪式进行到底。

    待到她将周身的星象一一观察仔细并且铭记于心的时候,她体内的法力已经几近枯竭,几乎连走下高台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女子面色发白疲惫万分的模样,苍妄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忽的一紧,他没料到在云蕊口中“进行到一半”的占卜仪式会用掉这么长的时间,产生这么大的消耗。

    要知道云蕊最初是以圣女继承者的身份被带入烈阳宫的,其法力天赋自然属于上乘。连修罗界法力上乘的占星师都有这般弱不禁风的时候,那个在人界被他狠心丢入危险密林深处的毫无法力的柔弱女子,此刻又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

第七百五十六章 缘起21

    又是一阵焦灼的恼意涌上心头,苍妄飞身将虚弱中的云蕊一把抱起,周身紫光一闪便将她带到了占星楼。

    将女子安置在床榻上之后,苍妄转身便想要离去,这一刻他甚至都没想过要问一问云蕊在这次的占卜之中都预知了些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

    “王上……”见苍妄要离去,云蕊急忙开口唤他,声音却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苍妄剑眉紧蹙,回过头来看着她,沉声道:“你先好好调理,有什么事待本王回来再说。”

    云蕊却是无力的闭了闭眼,轻轻摇了摇头,“王上不必去了,她不会有事的。”

    苍妄心头一紧,一个健步奔到了云蕊的床边,情绪有几分激动的问道:“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云蕊扯了扯嘴角,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星象告诉臣下,王上如今是红鸾星动了。只是臣下修为不精,还无法卜算出那女子的身份来历。”

    “红鸾星动?”苍妄面色有异的咀嚼着这四个字,好半晌之后才微微眯起双眼,语气也冷淡了几分,“星师怕是今日法力消耗过度,有些东西看走眼了吧。”

    云蕊闻言,美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王上此言,莫非是在怀疑臣下有意欺骗王上?”

    苍妄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本王从未怀疑过星师的忠诚和能力,只是星师也莫要忘记,我们是修罗,占卜只是为了占据天时,而非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老天掌控。”

    顿了顿,苍妄又道:“你今日辛苦了,好好在这里修养一段时日吧。至于今日你所观测到的星象,等你的法力恢复了再行做出判断也不迟。”

    说罢,苍妄也没有给云蕊多加解释的机会,一个闪身便离开了占星楼。

    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云蕊无奈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真是个孤傲至极的男子,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女子就这么难吗?”

    从占星楼出来,苍妄倒是真的没有再度前往人界,因为云蕊的那一句“红鸾星动”太过刺耳,竟是让他在瞬息之间便忆起了他将风湮推入密林的那一幕。

    旁人不晓得,他心里却怎么也压不下那一股冲动,他心知肚明,在他狠下心来将女子推开的前一刻,他竟然想将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狠狠的捏在自己的手里,他想尝一尝她那双总是吐露出冰冷字句的殷红唇瓣是不是也像她眸中的神色那般冰凉。

    他简直无法相信,不过相处了七八日的时间,他们两个甚至连心平气和的对话都没有过几句,他们之间充其量只能算是眼熟于对方容貌的陌生人。

    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让他充满了怀疑的女子,到底是凭借着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又是凭借着什么撩动了他的心弦?

    迈着焦躁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寝殿,苍妄屏退了殿内当值的所有婢女和侍卫,独自一人躺靠在一张矮榻上,伸手一招,一壶烈阳宫中最上乘的佳酿便出现在他的手里。

    此酒名为“壮志酬”,乃是修罗军队之中的将士和热血儿郎们最钟爱的烈酒,每逢起兵打仗,修罗族的大将军王都会带领将士饮下此酒,振奋士气,将修罗将士们骨子里好战的热血激发到极致。

    可是如今的修罗界在苍妄的手里太平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征战的时间,宫中贮存的“壮志酬”无处消耗,反倒是每一年还都会新酿一批封存于酒窖之中。就连西择都曾想过,是不是什么时候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军队演习,好让她手底下的兵都再尝尝此等美酒的滋味。

    “咕嘟”一口烈酒入喉,苍妄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唇齿间醇厚的酒香,清冷的白衣能敛去几分他的邪魅,却敛不去他骨子里的张狂。

    转眼之间一壶“壮志酬”下了肚,苍妄的心绪总算是舒坦了不少,风湮那张永远只有淡漠神色的容颜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他前些日子在人界遇到的企图对他不轨的妖魔鬼怪。

    “哐当”一声,苍妄将手中的空酒壶随意的扔在了地上,指尖紫光轻闪,又一壶“壮志酬”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一口气又饮下半壶酒,苍妄感觉到自己的胸腔之中似乎有一团火正在熊熊燃烧,那是一种战意,是想将一切能影响到他心绪不受他掌控的东西统统斩断于他的殁天杵下的战意。

    自打他成就一身傲然于三界的勇力,成为这一界的主宰,他就从未曾对什么东西妥协过,尤其是感情。虽然大部分时候,他看起来都不拘泥于礼数教化,对自己的臣民也宽容和善,但是熟悉他脾气秉性的人都知道,那些不过是表面现象罢了。

    偌大的修罗界,有多少美人对他心动,就有多少美人为他黯然神伤,只要他愿意,他会对每一个钟情于他的女子微笑,但是却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个女子靠近他,试图走近他的世界。

    情之一字,在苍妄看来是这天地间唯一无解的毒药,骨肉手足之情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男女之爱。所以这数万年来,他永远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谁都知道他的床头爬上过数不尽的美女,但是那些人也都知道,这些美女是如何爬上去的,便是如何爬下来的。

    又是“哐当”一声酒壶落地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六壶“壮志酬”已经被苍妄给喝了个干净。这一幕要是让西择见了,只怕是要摇头苦叹的。

    此酒虽美,但是极为霸道,寻常将士喝一盅能起到激发士气的作用,但是喝两盅便要开始头重脚轻了。即便是勇力强悍如西择,那也不过就是三壶的酒量,再多饮……她也没试过,因为那绝对是要出丑的。

    一口气喝了六壶壮志酬,也亏得他是苍妄,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是睡上一两个月也不见得能够清醒过来。

    胸中的火焰愈发旺盛的燃烧着,苍妄猛地站起身来,周身紫光一闪,来到了寝殿的后院。

    夜风吹拂着他月白色的衣袍,男子一头青丝也随着他的衣袍在夜色中翻飞,一道深幽的紫光自他的眸中一闪而过,盛气逼人的殁天杵不知合适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苍妄口中低喝一声,抄起手中法器便朝着院中的假山碎石劈去,霎时间昏暗的院落道道紫光闪过,乒乒乓乓裂石断木的声音不绝于耳,凌厉的杀气弥漫在夜色之中。

    六壶壮志酬不足以让苍妄醉酒,但是想要保持一如既往的清醒也绝无可能,因为他的心中已然多了一丝杂念,那是一抹他不愿多想不愿承认却怎么都挥之不去的倩影。

    面前没有敌人,可是男子的出手却是招招狠辣,战意正浓的他放任自己的意识,将眼前所有可以攻击到的目标都幻化做铁共山密林深处那些即将修炼成形的沾染尸气的妖鬽,一道道法力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自他手中的殁天杵激射而出,所过之处片甲不留,花木假山皆化为齑粉。

    对着死物发泄心中莫名的积郁,这种事对于苍妄来说绝对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可是酒劲上头,招式愈发咄咄逼人,却始终无法让他生出一丝一毫的畅快淋漓之感。

    渐渐的,宽敞的院落之中已经没有什么完好的物件了,那些被苍妄当作妖鬽等同视之的死物毁的毁散的散,一切本来该就此归于平静的。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苍妄眼中那散落一地的烟尘忽然自发的飘扬了起来,像是受到什么术法的控制一般,缓缓的在他的面前扭动、堆砌,直到……形成了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的背影。

    苍妄心中一惊,闭上眼猛地甩了甩自己有些发昏的脑袋,再睁眼时,却见面前的女子已经缓缓的转过身来,露出了那张已然铭刻在他脑海深处的绝世面容。

    苍妄深邃的紫眸之中涌上了一抹骇然之色,一时间竟然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

    只见女子微微勾起唇角,莲步轻移,在他骇然的目光之中缓缓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尽管笑意十分的浅淡,但也足以软化女子一直以来清冷的眉眼,这一笑,当真是风华绝代、颠倒众生。

    凝望着女子绝美的容颜,苍妄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女子浅薄的笑意都可以如此魅惑他的心智。

    可是短暂的失神过后,苍妄的心中忽然警铃大作,因为他分明记得,在他们相处的这些时日里,他从未见过这个女子展露出一丝笑颜。

    “站住!”苍妄忽然低喝一声,手中的殁天杵带着森冷的幽光笔直的指向面前女子的心口处。

    女子的眼中划过一抹惊愕,唇角那魅惑人心的笑意也在这一刻变得僵硬。

    苍妄眯了眯眼,沉声喝道:“莫要再向前一步,否则本王可不管你是谁,定将你斩杀于此!”

    男子的语气如极寒之地的凛冽寒风,谁也不会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包括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

第七百五十七章 缘起22

    女子的眸中闪过一抹伤痛,只见她痴痴的凝望着苍妄,好半晌才轻轻开口道:“你今夜喝了那么多酒,不就是遇上了烦心事,想要借酒消愁吗?”

    苍妄闻言剑眉微蹙,却还是冷冷道:“本王何愁之有?”

    女子垂了垂眼,似是苦笑了一下,幽幽答道:“无论你有何愁,此时你的身边总需要有一个女子相陪,不是吗?”

    苍妄的心头微微动了动,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深处的确是有一股压抑着的期盼,期盼那个撩动了他心弦的女子能够一改其冰冷淡漠的神色,温和柔软的倚靠在他的怀里。

    见男子强硬的态度有了一丝松动,女子的眸中似有水波隐隐闪动,她像是鼓起了十分的勇气,朝着男子又迈近了一步,与此同时她慢慢的抬起手来,轻轻的将那直指在她胸口的殁天杵的杵尖给拨到了一边。

    “遵从自己的心意有什么不好?今夜,我是你的。从今往后,我也只属于你……”女子眼中的水波闪动得愈发荡漾,那娇媚的模样和轻柔的声音,几乎能将天底下所有男子的心都给揉碎了、融化了。

    就在女子双臂即将环绕在苍妄的脖颈上的时候,男子的眼中忽然厉芒一闪,抬手一掌毫不留情的击打向女子的肩头。

    女子的美眸之中划过一抹惊愕,荡漾的水波也立时消散不见,正准备环上男子脖颈的双臂也在瞬间回撤,试图抵挡男子这突如其来的猛烈一击。

    “砰”的一声闷响,女子的身形被震得倒飞而出,直到她的脚底擦着满地细碎的杂物扬起一阵尘土而堪堪稳住身形时,她已经距离男子十丈开外了。

    这一刻,苍妄的头脑也变得无比的清明,他能够清晰的看见,方才那个试图接近他勾引他的女子身着一袭红衣,此刻像一片摇摇欲坠的落叶一般气息不稳的停在远处,那一双狭长的桃花媚眼正带着无比愕然和幽怨的神情凝望着他。

    “赤刹,你好大的胆子,尽然敢对本王使用媚术?!”苍妄的眼底泛起一丝淡淡的杀意,此刻的他不单恼怒于赤刹的放肆,更恼怒于自己心智的动荡。

    若是放在平日,十个赤刹使出浑身解数对他施展媚术都不见得能够迷惑他的心智。而今夜,也不知到底是烈酒的缘故还是他心绪出现破绽的缘故,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让这个妖媚的女子近了自己的身。

    最最让他无法容忍的是,这个女子如此招摇的一袭红衣,如此妖娆惹眼的妩媚容颜,怎么一时间在他的眼中就幻化成了那个清冷绝世的女子的模样?她与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性!

    “王上……臣下对王上的心意,王上当真感受不到吗?”赤刹手捂着肩头,面露痛苦之色的遥望着苍妄,“王上将婢女侍卫谴走,独自在殿中饮酒,臣下心疼王上,所以才出此下策……”

    “够了!”还未等赤刹声泪俱下的哭诉完她的爱慕之意,苍妄便厉声打断了她,“本王想做什么事不需要任何人来妄自揣踱。赤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没有本王召见,你不得擅自进入烈阳宫,更不要随意出现在本王面前。否则,本王定不轻饶!”

    “王上……”赤刹泪眼婆娑,还想再说些什么。

    “滚!”苍妄却只是冷冷的从口中吐出这么一个字。

    “那个时候的赤刹……看起来和现在很是不同啊。”画倾城看着记忆幻境中那个红衣女子被苍妄几句呵斥便委屈得红了眼的模样,不禁颇为感慨。

    苍无念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法力与如今不可同日而语,手段亦如是。”

    画倾城撇了撇嘴,“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才迷失了自己。你看她方才的模样,定然是伤心极了。要我说啊,她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与你也有撇不开的关系。”

    苍无念冷哼一声,一把扣紧了画倾城的腰,沉声道:“收起你那份属于画倾城的泛滥的同情心。整个修罗界爱上我的女子那么多,难道我要一一照顾她们的感受?不妨告诉你,西择也曾钟情于我,可她却是将这份感情化为她前行的动力,化作她对修罗界的忠诚。

    “而赤刹呢?得不到我的爱,她就开始变着法子诱惑我,甚至背地里出手残害其他钟情于我的女子,在她看来,所有爱上我的女子都该死。这就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与旁人,终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我是修罗王,不是神更不是佛,我不晓得如何救赎,我只做我愿意做的事,你不明白吗?”

    画倾城愣愣的盯着面前的男子,心中思绪因为他的这一席话而翻涌起来。同为女子,她当然深知得不到自己心中所爱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若让她跳到局外,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待苍妄和赤刹之间的事,或许她会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只要得到了苍妄的感情,赤刹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可是苍无念方才所言,却是让画倾城一时间无言以对。她还尚未恢复所有与风湮有关的记忆,对于正常情感的感同身受让她无法像从前的自己那般冷眼旁观世事的变换,所以她一时间也忘却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她这般,会设身处地的去思考别人的感受。

    赤刹已经被证实了是魔尊坤休之女,她体内流着魔族的血,所以即便当年的苍妄接受了她,恐怕顶多也就是推迟她堕入魔道的时间罢了。一个本心不正的人,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误入歧途,谁也不可能时刻对她耳提面命,或者事事迁就她,事事以她的感受为先。

    良久之后,画倾城轻轻的点了点头,“是我感情用事了,这世上并非所有的爱情都会有结果,也不是所有的单恋都值得同情。在这三界当中,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的命格,若是有心向善,受到再多的打击也不会成为他们作恶的理由。只是阿念……”

    见画倾城话说一半却是欲言又止,苍无念不由得皱起眉头,“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画倾城凝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脑海中又将苍无念先前的那一番话细细咀嚼了一遍,心情忽而变得有些沉闷,喃喃道:“你不是神,更不是佛,你不晓得如何救赎,你只会做你愿意做的事。这一点……我从一开始就明白。”

    “所以呢?”苍无念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不知道这个女子思考了半天却只纠结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画倾城讷讷的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就变得压抑起来,她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道:“我也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这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说罢,她将头温顺的倚靠在男子的怀里,轻声道:“阿念,我们本就是两个界域的人,我们对待天地众生的观念也有本质上的差异,这样的我们……真的能够心意相通吗?”

    苍无念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将目光看向一边,说道:“我们能不能够心意相通,你看眼前的情景还看不出来吗?”

    画倾城闻言一愣,抬眼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周围,疑惑道:“这里不还是记忆幻境吗?”

    苍无念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在她的脸蛋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眼下我们在这个幻境里看到的记忆是属于我的,而不是属于你的。若非是幻境里那个时候的我们便已经算得心意相通,你以为你怎么能够看见我的记忆呢?”

    画倾城又是一愣,蹙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当年留下的那缕残念,还能窥视你的记忆?”

    苍无念翻了个白眼,无语的盯着她,“你还真是把自己当年的术法忘得一干二净啊?你的‘追本溯源’有多厉害你如今怕是也记不起来了吧?说到底,记忆幻境也就是‘追本溯源’的一种形式,你的残念只不过是想用这种术法让我们都能想起过去的事情。

    “一开始看见的你的过去,我不曾参与过其中,所以幻境里的画面自然不会与我有关。自从我与你有了交集开始,我们就成了对彼此而言无法分割的一部分,所以幻境里有你的记忆,也有我的记忆。若是这样都还算不上心意相通,那我后来泡的那一千年的忘川水,岂不是只能证明我在自作多情?”

    这一千年的忘川水是画倾城的死穴,她对于自己和这个男子的过去了解得越多,越是无法直面因为她而导致这个男子独守忘川千年,最后迫不得已轮回的事实。

    她急急摇了摇头,双臂紧紧的环住了男子的腰,“阿念,你快别这么说了,都是我不好,我怎么可以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想……我应该只是在害怕,我怕我们的感情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坚定不移。”

    苍无念深幽的目光因为女子的这番话忽而变得有些迷离,他遥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七百五十八章 缘起23

    良久之后,他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轻轻摩挲着女子的发丝,悠悠道:“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世上能动摇我们之间的感情的事情不是没有,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你在一开始就已经表明了立场。”

    画倾城猛地抬起头来,美眸之中有痛苦也有震惊,“你……你说的是我们之间的感情会左右我的心绪,蒙蔽我的双眼,让我对天命做出错误的判断?”

    苍无念淡淡的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是啊,这一点是你的底线,当年的你绝不止是说说而已,而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我知道我一直都深爱着你,我也不能接受你忽然便要与我恩断义绝的决定,所以会让你狠心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在我与三界众生之间,选择了三界,牺牲了我。”

    “不……不会的。”画倾城一下子觉得整颗心都空了,忽然很是无措,她茫然的摇着头,双手死死的抓着男子的胳膊,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在颤抖。

    从苍无念对于过去的描述中她已经清楚的明白,两人当初的分开并不存在什么误会,就是她主动提出,而苍妄却不愿意接受。可是她一直以为即便要分开,那她的初衷也是为了这个男子好,自己是不舍得他承受更大的苦难,所以才选择离去。

    可是如今从男子的推测中却是得知,她当年极有可能是为了履行她身为洛河神女的职责,所以选择牺牲苍妄,牺牲他们之间的感情……虽说在天地大爱面前,国仇家恨都得往边上放一放,更遑论男女之情。可是她现在的心境依旧属于画倾城,她无法接受自己当年竟然对彼此做出了这么残忍的事情。

    苍无念闭了闭眼,努力的压下心中因为这个认知而升腾起的酸涩与疼痛,轻轻的将女子揽进自己的怀里,低声说道:“我的确……又想起来一些事情,我想起了自己当年就已经猜测到,你应该是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了我。我在忘川等候千年,与其说是在赌你对我还有没有一丝眷恋,不如说是在赌你是否对我会有一丝愧疚。

    “湮儿,我不甘心,我是真的不甘心。就算你再也无法预知天机,就算是三界会因此而大乱,你把这一切都交给我不好吗?难道……舍弃掉我,该来的动荡就能得以平息?这天地间,我除了无法勉强你,还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

    “阿念……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想不起来,我还是没有想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我真的不知道……”画倾城紧紧拥抱着男子,一时间泪如雨下。

    ——等你都想起来了,会不会再一次无情的推开我呢?

    苍无念在心中无声的苦叹,双臂也下意识的搂紧了怀中的女子。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心智极其坚定的男子,可是当他遇到了风湮之后,他开始对自己的认知也产生了些许怀疑。

    在进入这记忆幻境之初,他是无比坚定的告诉自己,无论这一世的画倾城能否恢复风湮的记忆,无论她对自己是有情还是无情,他都一定要将这个女子绑在自己的身边,不管是不是对彼此的折磨,他都不可能再放她离开自己。

    可是过去的事情一点一点的重现在他们眼前,他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太高估了自己。他开始发觉弄清楚当年那些事的来龙去脉可能真的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因为这个女子恢复了记忆之后极有可能会再一次离开自己,而自己似乎却已经没有了继续等待或者与其纠缠的勇气。

    换句话说,事到如今,苍无念早已感觉到疲累,如果这个女子再一次无情的推开他,他不能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坚定初心,强硬的将她留下来。

    怀中的女子还在哭泣,可是苍无念却并没有出言安慰她。不是他不在乎,而是他的心也在跟着女子一起哭泣。只因为他是男子,是一个极其骄傲的男子,所以即便是流干了他的血,他也绝不会流下一滴泪来。

    可是不流泪,不代表心中不会痛苦,再坚强的人也总有脆弱的时候。怀里抱着那个娇弱的女子,是他此时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方式。

    画倾城独自哭泣了好一会儿,渐渐的察觉男子的情绪似乎也有些异样,她心中一惊,赶紧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拉起苍无念的手就迈开步子,口中急急说道:“阿念,我们走吧,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

    苍无念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拽给吓了一跳,脚底踉跄了一步赶紧跟上她的步伐,愕然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去哪里?”

    画倾城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的攥着他的手,脚下的步伐很是坚定,“过去的记忆不要便不要了,后面的事情我也不想再看了,我们离开这个记忆幻境,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回到上古时期的!”

    苍无念剑眉紧锁,脚底一发力,一把将女子给拽回到自己的身边,猜测到对方会有所挣扎,他顺势用另一只手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使得她动弹不得。

    画倾城果然使劲的想要挣脱,一边挣扎一边不解的盯着他,口中急道:“阿念,你快放开我!我不要再留在这里了,我们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看着女子因为焦灼和薄怒而微微发红的眼眶,苍无念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俯下头,猛然亲吻在女子的唇瓣上。

    这个吻很用力,就像他禁锢女子所用的力气那样,完全没有考虑对方会不会因此感到不适。因为他的情绪并不比画倾城好到哪里去,现在的他比画倾城更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这记忆幻境带这个女子找回过去。

    可是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如果凭借他们现在的力量就能够离开这个记忆幻境,那当年的风湮也就不配成为整个天界都尊重和敬仰的神女了。

    男子用力的吸吮和放肆的啃咬让画倾城感觉到疼痛,他那一双修长有力的胳膊像两条铁链一般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在疼痛与窒息的煎熬下,她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悲伤,而那份悲伤并非来自于她自己,而是来自于这个让她煎熬的男子。

    这一刻的苍无念让画倾城感觉到,他的举动虽然粗鲁无礼,但是与他强硬的态度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那颗正在哭泣的脆弱的心灵。

    即便是在十二时镜前看着这个男子执着的在忘川之中守候千年,他的脊背依旧是笔挺的,那时他的眉目间充斥着哀伤,给人的感觉更多的却只是萧索。

    所以,他现在是第一次将自己的脆弱暴露在她的面前。

    男子的悲伤与脆弱毫无意外的击中了画倾城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很快便停止了挣扎,软下了身子,任凭对方肆意的亲吻她的唇,大力的揉搓她的腰背。

    感受到女子的顺从,苍无念的动作也渐渐的变得轻缓下来,直到他感觉到两人方才过于激动的心绪都慢慢得到平息,他才缓缓松开了她。

    望着女子被自己啃咬得有些红肿的唇瓣,苍无念的眸中闪过一抹心疼,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唇,低声道:“湮儿,该害怕面对过去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且不说我们现在无法出去,就算出去了,你也依然没有丝毫法力,我们……如何能回到上古时期?”

    画倾城红着眼望着他,哽咽的说道:“那……我们干脆不要管那些了好不好?我们回迦蓝海域,回到烈阳宫,你依旧是修罗界的王,我就安安心心的在你的身边做你的王后,好不好?”

    苍无念的眼神微微凝了凝,脑海中瞬间便勾勒出了烈阳宫由内到外千里红妆的场景,娶她为后,是他前世今生都在期盼的事。

    可是他很快就将那美好的画面打破,“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这里的时间和空间有些问题,如果我们选择一直停留在这里,很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现意外。而且……若是不寻回你的记忆拿回你的力量,我们无法回到上古时期,连神格也都无法恢复。”

    两行清泪顺着画倾城的脸颊流下,女子低声哭泣着问道:“就算……就算你明知道我很有可能会再一次舍弃你,你也一定要去吗?你已经想起了对我的爱,想起了一切的情感,是否恢复觉魂已经不重要了,难道……比起我们的长相厮守,你更在意自己的力量?”

    苍无念摇了摇头,轻轻替女子擦去脸上的泪水,“湮儿,之前可是你说的,你说我们费尽周折寻找画魂所需的天地异宝,所画出来的必定不会是一个觉魂那么简单。我想……那一定是你当年所坚持的东西,你宁愿放弃我也要争取的东西,一定是十分重要的。”

    “阿念……你真傻,你真是个大傻瓜!大笨蛋!”画倾城终于忍不住扑进了男子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第七百五十九章 缘起24

    苍无念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又无奈的笑容,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的脊背,低声呢喃道:“我们都一样,遇见了对方就变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笨蛋。湮儿,我的确是很害怕,怕你……将一切都记起以后还会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

    “可是我转念再想,既然我如此深爱于你,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你,那我何不将那个对你来说重要到能够放弃我的理由也一并看重呢?或许,达成了你的心愿,你就会安安心心的留在我身边了也不一定。”

    “阿念……”画倾城已经哽咽得无法言语,除了喃喃的呼唤他的名字,她不知道如何还能表达自己心中的酸楚。说到底,这个男子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在迁就她,妥协她。

    记忆幻境中的画面在两人的深情拥抱和相互慰藉之中飞速的旋转着,再平稳之时已经过了百年有余。

    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是对于苍妄和风湮而言,他们漫长的一生最不缺的就是时间,百年对于最普通的凡人来说那便是一世,可是对于他们,不过是白驹过隙。只是与过去的每一个百年不同的是,他们偶尔的都会在不经意间,回想起人界的铁共山,回想起他们那短短的八日共处的时光,回想起那个不知姓甚名谁、却铭刻在心底里让自己眷恋的身影。

    这一日,风湮闲来无事,又一次化身凡人来到了洛河东岸。自打她看见了自己萌动的红鸾星,她便时不时的会到人界走一遭,一来人间有情,身处这样的环境能够让她在日后与那个命定的男子见面时不要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太过陌生;二来,许是因为她与他在人界初见,所以无论是人界的哪个地方,她终归是会有一些莫名的亲切感。

    有了百年前毫无准备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傻丫头那般跌跌撞撞的闯入人间的经历,此后她每一次前往人界都会用术法掩饰自己的容貌,除非遇上道法高深的修士,凡人眼中的她,不过只是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村妇。

    说是闲来无事,但是风湮每一次前往洛河东岸也还是会为自己找些事做,省得自己漫无目的的闲逛,心头却总是期盼着能够和当年那个“姓修”的男子再来一场美妙的邂逅。

    这一次她选择的落脚之地乃是洛河与南海的交界之地,也就是人界的长越国。

    在长越国的最东南部有一座十分特别的山,名叫石帆山,而它之所以特别,是因为神禹肉身的墓穴便坐落在此处。禹穴三千年一开,只有同时具备了实力、机缘与胆识的人才有机会进入其中。

    风湮作为神女,自然知晓墓穴所在,亦知晓如今并非是禹穴开启之时。而之所以选择来到此处,不过是因为她近来心有所感,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淡淡的牵引之力,让她来此处走上一走。

    石帆山及其附近的村落城镇一派安宁祥和,这让风湮微微感到有些疑惑,她还特意寻了些热闹街市上三教九流的汇聚之地停留了个把时辰,也没听百姓们提及最近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或者出现什么特别的人。

    怀着一颗随缘的心,风湮独自一人继续往东南方前行,不知不觉便已经远离了适宜凡人居住的地方。

    此时已经入夜,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片笼罩在温柔夜色下朦胧且梦幻的海滩。

    “不经意间,竟然走到南海边了。莫非吸引我来到此处的会是鲛人一族?”风湮望着远处轻轻拍打着岸边的海浪,淡淡的自语了一声。

    就像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就在她又朝着海边走了不过丈许距离的时候,就听“哗啦啦”的一声,一个疾浪被一股强悍的法力掀起,紧接着,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身影便踏着浪花急急从海中央奔了出来。

    风湮的目光微微凝了凝,闪身站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边上,让自己的身形隐匿在月光照射到礁石而投射在地上的阴影里。

    很快,她便看清那个看起来有几分仓皇的从海里跑出来的是个什么物事了,那是一个身披黑色宽大斗篷的人,看其身形应当是个女子,而她之所以一出现的时候让风湮感觉到很怪异,是因为她的怀里似乎抱了个什么东西,而且好像还十分担忧身后会有人追来,所以她不得不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一边小心的护着怀里抱着的东西,一边紧张的扭头朝身后张望。

    压制了自身的修为来到人界,的确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这要是在天界,哪怕四下一片漆黑,距离再翻上十倍,风湮也能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以及对方怀里究竟踹着个什么宝贝。

    可惜如今却是不成了,风湮只能耐心的等到对方跑到自己目力所能观察到的极限,才能好好瞧一瞧这个在冥冥之中将自己吸引到此处的究竟是何人。

    只不过风湮不急,对方却是心急得很,刚跑上岸还没多奔出两步,就见那人脚底一个踉跄,竟是不小心踩着了自己身上斗篷的衣角,眼见着就要跌倒在沙滩上。

    这一幕让风湮的心头莫名一跳,当然,这一跳并不是因为她看见那个行为可疑的家伙要摔倒在地,而是因为她听见对方“啊”了一声。

    这本该是一声再正常不过的惊呼,但是对方却只是在那个声音下意识的喊出喉咙之后便立刻又闭上了嘴,硬生生的将后面半截声音给憋了回去。

    尽管如此,风湮还是听见了,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还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

    “噗通”一声闷响,女子跌倒在地上,此处的砂石并不算很细腻,因为这里严格说起来既可以算是南海的地界,也可以算是洛河的地界,沙滩上不仅有沙,还有许多个头不大的小石子。

    女子摔在地上的姿势成了让风湮决定露面的最关键因素,因为她在发现自己即将栽倒之时,几乎是本能的便护着自己怀里的东西,猛的一个转身,整个后背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风湮感觉自己仿佛都能听见那沙滩上的碎石磕在对方骨头上的声音,而那女子却只是闷哼一声,连先前那般的半句惊呼都没有再发出来。

    毫无疑问这一摔是十分疼痛的,那女子躺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蜷缩了起来,即便如此,风湮还是看见她十分小心的护着怀里抱着的物事,生怕把那东西磕着碰着了。

    风湮微微蹙了蹙眉,脚下步伐一动便离开了礁石下的阴影。

    在她距那女子还有丈许距离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女子怀里抱着的物事——那很明显是一个襁褓,小小的,裹了一层又一层,所以看不清襁褓里面婴孩的模样。

    那女子虽然一时间疼得起不了身,但还是很敏锐的发现有人在靠近她,她心下一惊,赶紧朝着风湮的方向抬眼望去,只是这一看,她却已然惊呆了,不为别的,就单单这大晚上的,一个如此风姿卓绝的女子出现这无人的海边,就够匪夷所思了。更何况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人周身浓郁的仙气。

    风湮在看见这女子的面容时也是微微一愣,对方因为仰面朝天的缘故,斗篷上的连帽已经掉了大半,露出了她深蓝色的头发。而这女子清丽温婉的面容在扭头看向她的那一瞬,神色也变了好几变。

    目光在女子身上一扫,风湮发现对方乌黑斗篷下笼罩着一些泛着金光的东西,而那些东西也只需要这一眼,风湮就已经知晓了那是什么。

    地上的女子此时也顾不得疼痛,赶紧挣扎着站起身来,小心的掂了掂怀中的襁褓,拢了拢自己的斗篷,然后才迟疑着朝着风湮走了几步,轻声问道:“敢问……仙子是?”

    风湮倒是不意外对方能看见自己的真容,毕竟她破海而出的那一股力量不容小觑。再加上她的容貌气度,以及斗篷遮掩下的金光,风湮已经足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鲛人一族,还是法力上乘的金鲛。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鲛王素琴吧?”风湮凝视着对方的脸,语气淡淡的说道。

    那女子面露惊诧之色,“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你……难道是他派你来的?”

    “他?”风湮微微蹙眉,不过很快便了然素琴口中的“他”是谁。

    轻轻了摇了摇头,风湮坦然道:“百年前严正倒是来我宫中寻过我一回,没想到我们之间注定还是有些牵扯。”

    “他去你宫中寻你?莫非你是……”素琴的美眸顿时瞪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风湮点了点头,“如你所想,本宫正是洛河风湮。”

    “风湮……神女,宓翎神女……为什么……这天底下难道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事吗?为什么你当年没有给他一个破解之法?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在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绝世女子就是洛河神女之后,素琴的情绪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了崩溃的迹象,抱着怀里的婴孩便痛哭失声起来。

第七百六十章 缘起25

    风湮微微蹙了蹙眉,问道:“你怀里这个襁褓之中,就是你与严正的孩子?”

    素琴一边啜泣一边点了点头,“他是我们的孩子,是我的亲生骨肉。可是……可是阿正他……”

    说起严正,素琴又是一阵哽咽,哭泣着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风湮暗暗摇了摇头,走上前去轻轻伸出手,将手放在那包裹着婴孩的襁褓上。

    很快她便再一次蹙起秀眉,道:“严正对这孩子施了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见这个问题,素琴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双手下意识的将孩子搂得紧了一些,大喘了几口气才很艰难的抑制住自己的哭声,哽咽道:“自打我怀上这个孩子,他对我的态度就开始慢慢发生变化。一开始我只知道这个孩子的命格不太好,那时候他还安慰我说不会有事的,他说他会去洛河宫寻你,求一个化解这孩子多舛命运的方法。

    “可是……可是当他从洛河宫回来后,他的情绪就开始变得不对劲,陪在我身边的时候也越来越少,甚至我临盆的那一日他都没有出现。直到孩子满月,他终于来了,但是态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一日我们大吵了一架,他终于说出了实情,他说这个孩子命格大凶,命中注定与他相克,说不定迟早有一日会害死他,而这一切连天界唯一可知天命的宓翎神女都无法化解。

    “所以他便施术封印了这孩子的体内的龙脉,还大大减缓了他生长的速度。他还说……这已经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若是我……我执意要让孩子正常的成长,他就会亲手除了这孩子的仙根,让他永生永世只能做一个凡人。”

    望着素琴那张沾满泪水的、无助又痛苦的憔悴容颜,风湮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平淡,但是心头却是禁不住紧了紧。

    就连作为旁观者看着眼前这一幕的画倾城和苍无念都已经将属于他们之间的担忧和痛楚暂时抛在了脑后,所有的情绪都只为这位前一任的鲛王感到心酸。

    “原来,青辞的母亲竟是个如此温婉可人的女子。”画倾城喃喃的感慨了一句。

    苍无念轻轻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也是一声轻叹:“可惜她与严正,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画倾城忽而蹙起秀眉,有些着急道:“那青辞与如月呢?他那副什么事都往自己肚子里藏的个性还真是和他老爹如出一辙。宁愿用这种伤人伤己的方式来隐瞒真相,也不愿好好的将事情都说出来,大家一起面对。”

    提起青辞,苍无念的神情变得有几分伤感,“不知我们来时的世界现在如何了?不知如月是否经受得住修罗角斗场的历练,而青辞……”

    话到此处,二人的脸色忽的一变,彼此相视了一眼之后,画倾城骇然道:“莫非,青龙王所说的,青辞很可能会害死他,就是因为青辞眼下必须要面对的角龙之劫?”

    苍无念的双拳忽的握紧,剑眉紧蹙道:“没有意外的话,就是此劫了。毕竟严正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装作冷酷无情,你看他当年去洛河宫寻你时的模样,他分明是十分在意素琴,也十分在意他们的这个孩子。

    “对素琴恶语相向,对青辞不闻不问,不过都是无奈之举。他是宁愿用这样的方式麻痹自己,宁愿承受与爱人和孩子的生离,也不愿自己心仪的女子和这个孩子遇到一点危险。”

    “可是……既然他早就知道青辞很可能给他带来劫难,这些年他又何苦要当这个恶人?从他决定让青辞来到世上的那一刻起,他应该就已经做好了……做好了灭亡的准了吧。”画倾城不解的问道。

    苍无念深深的看了画倾城一眼,答道:“问题自然在你的身上。那时候严正去洛河宫找你,你的回答并不是很明确。如今你又遇到素琴,定是心软给了她什么指点。所以为了一个充满了变数的化解之法,他们三个最终才会走上这条路。”

    果然,苍无念话音刚落,就见记忆幻境中的风湮开口问道:“你今夜如此仓皇的抱着孩子离开,莫非是想将他送到人界?”

    素琴点了点头,“阿正身边不止我一个女人,自打她们知道了我的孩子命格有问题,便一直暗地里想着办法让我拿掉这个孩子。一开始有阿正护着我,她们还不敢怎么样。现在连他也……所以我害怕,我怕将孩子继续留在身边,我可能没有照顾好他的能力。

    “我想了很久,最终决定为这个孩子除去阿正在他身上所施的术法,然后封印他的仙根,将他送到人界,让他像一个凡人的孩子那般成长。这样的话,至少青龙族那边不可能轻易找到我的孩子,而我时不时的还来人界看看他。”

    这本该是个没有法子之中的法子,可是风湮却是在听了之后总觉得有些不妥。迟疑了片刻后她忽而开口说道:“不如这样吧,你若是方便的话,可以先去我洛河宫中待几日,让我好好的为这个孩子算上一卦,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你们现在面临的问题。”

    没料到传闻中待人十分疏离冷漠的洛河神女竟然会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而主动提出邀请,素琴这一刻可谓是喜出望外、欣喜若狂。

    这百年来,孩子与爱人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困扰着她。她作为一族之王,没名没分的生下了一个孩子,在族中就已经足够被她的族民所诟病了,还有人公然指出她不配为鲛人一族的王,甚至隐隐有逼宫的趋势。

    而她所爱的男子不但没有要给她一个名分的意思,这么多年来连面都很少露一个,可以说是打算让他们母子俩自生自灭了。

    如此恶劣的环境压得素琴简直都要透不过来气,她是真的害怕自己哪一日就撑不住,成了一个疯子。

    可是她又必须要撑下去,她从上一任鲛王那里继承了王位,她不能让那些心术不正之徒统领鲛人一族。而且,她如今还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还这么弱小,或许会一直这么弱小下去,她若是倒下了,这个孩子就没命了。

    所以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她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其实也是选择了和严正一样的处理方式,宁愿狠心去面对生离,也不要绝望的面对死别。

    得了风湮的亲口允诺,素琴觉得那一块一直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大石终于是落地了,也不怪她对风湮会存有如此之高的信任,毕竟这天地间所有的事,唯有这个女子能算得通透。

    当然,风湮在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其实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因为就在她将手放在裹着孩子的襁褓上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十分突然的出现了一个卦象。

    那个卦象老早之前她就见过,就是预示着她会红鸾星动的梦境。只是今日再一次看见那个卦象,她忽然发现那颗萌动的红鸾星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如此奇异的连环卦象,只有在特殊的契机之下才能发现已经破解的卦象之下还潜藏着其他东西,就连风湮也是第一次见。

    她丝毫也不怀疑,那个看不真切的隐藏在红鸾星背后的东西,一定和这襁褓中的婴孩有些关系。

    只是究竟是什么关系,此处不是推盘演卦的好地方,她需得回到自己的宫中再好好做一番推演才能下定论。

    将素琴安置在洛河宫的别院之后,风湮就只身前往了那个只有她一人能够进入的祭坛。

    此番进入祭坛,她并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只是这个地方灵气充裕,安静祥和,她希望能够借助这份安宁的力量好好的感悟一番。

    只不过她在这祭坛之中一待就是半个月,期间一次都没有出来过。时间虽算不上很长,但也足够让素琴感到心焦不安,甚至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位神女给遗忘了。

    就连风湮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在祭坛之中静坐,居然一坐便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她一直处在类似入定的状态之中,脑海里无数次的冥想出那颗萌动的红鸾星。

    只是让她很无奈的是,每当她看见那颗红鸾星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铁共山那短短的八日,想起苍妄那张看倾世的容颜以及他对她所表露过的所有神情。

    虽然这百年里她时不时的也会想起那个男子,但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对方的一颦一笑竟然会如此清晰的在她的脑海中浮现,甚至干扰她的心绪。

    直到半个月过去,她终于有办法稍微平静的面对这个男子时正时邪的目光。绕过红鸾星,风湮终于看到了掩藏在其背后的、若隐若现的那个卦象。

    卦象毫无疑问是凶相,但是却如蒙尘的玉珠,看起来并不十分真切。通常遇到这样的卦象,结局往往都是多变的,换言之,此象并非是一个死局。

第七百六十一章 缘起26

    既然不是死局,那就说明还是有解决的余地,无外乎类似于让他们多受些苦难折磨,当做是为未来的业力提前进行救赎。

    时隔半月再一次见到风湮,在别院中等待得日渐憔悴的素琴终于是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只不过她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又提了起来,满怀希冀却又忐忑的问道:“神女可是已经找到解决之法了?”

    风湮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令郎的命格确是大凶无疑,在他约莫两千岁的时候会遇到一个天劫。他本是神族后裔,体内青龙血脉纯正,两千岁正是他能够化身为角龙的时候,想来此劫应当与角龙之劫有解不开的关系。”

    “那该怎么办?”素琴急急问道。

    风湮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着急,随手一挥袖袍,两只冒着热气的琉璃盏便出现在她们面前。

    风湮淡淡的看了素琴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拿起其中一只琉璃盏,细细的品了一口才道:“此茶是我由宫中的洛神花制成,对于宁心静气有十分显著的效果,鲛王何不一试?”

    素琴自知多有失礼之处,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急躁,也学着风湮的模样端起一只琉璃盏,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将杯盏中那淡红色的茶汤送入了口中。

    洛神花茶芳香扑鼻,初入口时微有些酸涩,但不多时,素琴就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甘甜自舌尖弥漫开来,方才还焦灼不已的心情因为这口中令人愉悦的甘甜而立时得到了舒缓。

    看着女子脸上紧绷的神情渐渐的舒展直至平和,风湮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天地间的一切都是因果相连,令郎命格奇诡,若是能安然渡过此劫,他日其境界无可限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眼下,你所需要做的,就是遵从这孩子的父亲——也就是青龙王严正的安排。”

    素琴不解的皱起了眉头,问道:“神女的意思是,继续封印这孩子的仙根,让他……缓慢的成长?”

    风湮点了点头,“既然劫数与他适逢两千岁化身角龙有关,那么就推迟他渡劫的年岁。封印他的仙根,让他像一个凡人那般成长,让他的生命中出现几百年的空白期。如此这般,若是能一直安定平稳,再让他修习仙法,循序渐进,待到渡劫之时,他必定要超过两千岁。

    “只要这当中不再出现什么意外,他这个劫便算是化解了。至于严正那里,也不必再担心这个孩子会害了他的性命。”

    素琴闻言狠狠的松了口气,美眸之中闪过一抹如释重负之后的疲惫之色。可是感激的话还来不及说,她的情绪忽然又紧绷了起来,有些迟疑的问道:“敢问神女,若是……若是这当中出了什么意外,那又该怎么办?”

    风湮的神色微微凝了凝,缓缓将手中的琉璃盏放到了桌上,然后她抬眼看了看素琴,继而又将目光落在了女子身边那个放置婴孩的小小的摇篮之中。

    襁褓中的小青辞已经年逾百岁,但是外表看起来却还是如刚出生的婴儿,软软糯糯的小脸还没有女子的一个巴掌大,此时的他正沉沉的睡着,长长的眼睫嘟嘟的小嘴还有那吹弹可破的脸蛋,怎么看都是一个精致到极致的可爱的奶娃娃。

    风湮不是没有见过婴孩,但却是头一回为一个婴孩而感到有些动容。然而就是这份很快便被她抛在脑后的动容,却是让她在五百多年后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摇摆不定。

    这也是第一次,看惯了万事沉浮的风湮内心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感慨,感慨于天地万物的玄妙,感慨于上苍的恣意与无情。

    良久之后,风湮将视线从小青辞的身上收了回来,再一次看向素琴的时候又恢复了以往淡漠如烟的神色,平静的开口说道:“若有意外,那就斩除他体内的青龙血脉。”

    素琴闻言,面色瞬间苍白,颤抖着双唇呢喃道:“那……那真到了那时候,他岂不是依旧难逃沦为凡人的命运?”

    风湮说到底,依旧还是个淡漠的神女,再加上她不曾孕育过子女,自然是无法完全理解素琴此时的心情。

    她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给出了自己最后能给的意见:“原本能不能扭转他的命格也都是未知之数,如今有了一线生机,只能看这个孩子的造化了。若是你非要求个稳妥,那我也只能告诉你,斩除他体内的青龙血脉他依旧有不用沦为凡人的方法,因为他的体内还有一部分的血脉来自于你这个身为母亲的金鲛王。”

    为了避免素琴继续追问,风湮一反常态的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本宫言尽于此,该怎么做,皆由你与严正自行定夺。另外,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再让这个孩子出现在本宫的面前。”

    此番言语态度,听起来是明显的逐客令,还带着永不再见的决绝,难免让人感觉太过冷情凉薄。

    不过素琴再怎么说也是一族之王,是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女子,今次若非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了分寸。

    短暂的怔愣过后,她很快便明白了风湮的真正用心。虽说对方是可窥天机的神女,但是天界的仙人们常说“天机不可泄露”,很多事一旦说得太过明白,于说者和听者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对于自己和自己的孩子,这位神女已经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能说的一共也就这么多,若是再说得更透彻一些,就算身为神女的风湮不会遭到业力的反噬,她与她的孩子作为局中之人,怕是无形之中又要多添一笔孽业。

    思及此,素琴站起身来对着风湮深深的作了个揖,无比郑重与虔诚的说道:“多谢神女对我母子二人的指点,日后无论结局好坏,小王都会铭记神女大恩!”

    风湮欣慰的点了点头,淡淡道:“如此甚好,不过本宫还是希望你能够谨记自己的初心,莫要为了改变什么已成定局的事情而心生怨怼。天地众生拥有七情六欲本不是错,但若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执念,继而将之演变为怨念,那就是定然是大错特错。”

    素琴微微牵动嘴角,又作了个揖,“小王定当谨记神女教诲。”

    望着素琴抱着襁褓中的青辞离去的身影,画倾城不由得蹙起眉来,心中一大串的疑问脱口而出:“按照我当年的说法,青辞的命格似乎也不是那么凶险啊。鲛王带着他回去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他如今不是才一千七百多岁吗?距离他所谓的两千岁的天劫还有两百多年呢!为什么他现在的情况会突然变得这么凶险?”

    问完这一连串的问题,画倾城才扭过头来看向身边的男子,结果却是意外的发现苍无念的面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阿念,你怎么了?可是又想起了什么?”画倾城急忙问道。

    苍无念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命。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是因为遇到了我们。当年他就不该遇到你,之后更不该遇到我。这孩子从小缺少亲人的陪伴和关爱,受尽了他人的冷眼之后,竟然意外的在我们两个的身上得到了温暖。

    “于他而言,我们就等同于他的再生父母,所以你我之间的问题,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他的身上,他已经没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于是就无法接受再一次的失去。寻找失踪的我们,就成了他最大的执念。”

    “或许当年……我不该让他的娘亲遵从他父亲的安排,毕竟那时候的我不知道,没有父母的疼爱会对幼小的他造成那么大的伤害。我以为……历经苦难不过只是一个过程,却不成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轮回为人,尝尽百态滋味。”画倾城将头靠在苍无念的肩上,轻轻的呢喃着。

    男子顺势揽住了女子的肩,轻轻的拍了拍,“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空离了,或许……我们进入鸿蒙遗境之后,他能想到什么办法帮助他也不一定。”

    画倾城却是摇了摇头,“没有用的,我能感觉到,青辞的一切都已经朝着最初那个最坏的方向发展,就像你说的,他不该遇到我们。事到如今,怕是只有牺牲青龙王,他才能有一线生机。”

    画倾城所言不差,真要追溯到最初的最初,其实自打严正去洛河宫寻风湮之时,有些事就已经注定了。只不过所有的事情串联成一个牵扯太过深远连环结,不解开前一个,就算是风湮也没有办法看到后面即将发生的会是什么。

    记忆幻境里,素琴抱着襁褓中的小青辞离去了,那日之后的五百多年里,风湮的的确确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甚至可以说连偶然的想起都没有过。

    这五百多年对于风湮和苍妄而言算是相对平静的,唯一不太圆满的,就是他们依旧没有再见过对方。

第七百六十二章 缘起27

    说心中没有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苍妄,自云蕊断言他红鸾星动之后,他本能的抗拒了许久,直到那张淡漠却美到极致的面庞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对她起了冲动,他才终于接受了,接受自己确确实实是对这个女子心动了的事实。

    萌动却又没有说破的感情,最似小猫的爪子,挠得人心头难耐,以至于很多时候都让人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真的如此在意那个人,又或只是因为自己放任自己沉溺在那份在意之中。

    不过苍妄可没有心思追究这些,自打他来到这天地间,他就从来没有被任何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困扰过这么久,既然这个女子已经能够动摇他的心神,那就唯有得到她,让她的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此方能安心。

    可是三界之大,当初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到底在哪里呢?他能确定她绝非普通凡人,他也曾数次游历人界,在各大修仙宗门内寻找她的身影,结果却一成不变,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对于自家这位强悍无匹又雷厉风行的修罗王数百年来几次出入人界,回来之后便会显得有些落寞的情况,旁人是不知道,但云蕊自是看在眼里的。她曾暗自思量许久后,隐晦的给这个男子提出了建议,让他不妨去冥界一探究竟。一个生灵是生是死,是否轮回,这天地间可没有哪个地方比那里更详尽的了。

    苍妄虽然没有与云蕊多言,但是却也没有再像一开始那般生硬的拒绝甚至否定对方的提议,毕竟云蕊的直觉有多敏锐,他身为一界之王不可能不了解。若是不信任她,又何必设立占星师一职。

    可惜的是,苍妄前往冥界的时候,酆都大帝应邀去参加了天界某位仙君的婚宴,于是乎整个冥界唯一知晓风湮真正容貌的神官不在场,饶是苍妄挥一挥袖袍就能变幻出一个与风湮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偶来,冥界之中也无人知晓这个女子是谁,更别说查到她究竟属于哪一界。

    至于风湮,她倒是没有像苍妄这般焦急难耐,毕竟她生性便是淡漠,待人接物极少有什么情绪,况且作为一个天命的先知者,她早就知道所有的一切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的,所以她急或者不急,时间都不会按照她的想法走快一分或者走慢一毫。

    “看你当年那淡定自若的模样,我真是……”苍无念盯着记忆幻境中的风湮,又是无奈又是苦恼的摇着头。

    画倾城见他这副神态,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了嘛?过去的我不是一贯如此的吗?”

    苍无念翻了个白眼,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画倾城的鼻子,没好气道:“我真是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说你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感情的神女,怎么明知道自己对我心动了,还能这么淡定?你该不会也是抱着你那劳什子‘缘起不拒,缘灭不留’的想法来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吧?”

    画倾城瘪了瘪嘴,有些心虚的后退了一小步,小声的嘟哝道:“那可不就是因为没经历过嘛……活了那么多年了,见过那么多的感情分分合合,最终都还是要归于平静,无非就是有没有相守到最后罢了。我怎么会知道,两个人相爱的过程竟然是那般的滋味。”

    苍无念闻言一愣,不禁回想自己当年,似乎也和那时候的风湮是一种类似的心境,只不过风湮一眼看见的是结局,而他却从未考虑过要一个怎样的结局,在他看来,只要是他所中意的,就要握在手里——所以他与她,都没有在意过过程会是怎么样。

    周围的环境忽然有了些变化,二人眼前的景物随着风湮清冷的眸中闪过的一道犀利的金光而晃了晃。平静之时,女子的怀里正抱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小的男孩,一步一步朝着琉璃暖阁内的软榻上走去。

    “这是……青辞?”画倾城眨巴着眼盯着那个小男孩看。

    苍无念点了点头,“看起来比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小了不少。”

    只见风湮将小青辞放在软榻上之后,扣着他细小的手腕往他的体内渡去了一些法力,然后轻轻的为他盖上了被子。

    不过女子接下来的举动却是让苍无念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她会离去,又或者做一些她本来应该做的事。

    结果风湮却是随手招来了一张美人靠,支起胳膊撑着自己的脑袋斜靠在软榻的边上,面色平静但却目光深沉的盯着榻上那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湮儿。”苍无念眼睛盯着风湮,手却是拉了拉身边画倾城的衣袖,问道:“你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画倾城蹙了蹙眉,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我感觉自己的心情有点复杂,在发现青辞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动用法力算了算,他的母亲……也就是鲛王素琴,在他坠入洛河之后不久便去世了。”

    “这是怎么回事?堂堂一族之王,法力也不弱,怎么这么轻易就殒落了?”苍无念不解的问道。

    画倾城的心紧了紧,答道:“她……为了给青辞留下最稳妥的后路,选择采纳了我当年给她留下的最后的暗示。”

    苍无念面色一凝,脑海里闪过风湮那时候语气听起来颇为凉薄且内容有些模糊的几句话:“若是你非要求个稳妥,那我也只能告诉你,斩除他体内的青龙血脉他依旧有不用沦为凡人的方法,因为他的体内还有一部分的血脉来自于你这个身为母亲的金鲛王。”

    “他的体内还有一部分血脉来自于金鲛,所以若是要斩除他的龙脉又不想让他生生世世受轮回人界之苦,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也变成金鲛?”苍无念愕然道。

    画倾城点了点头,面色却变得很沉重:“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过程,且不说真的斩去青辞体内的龙脉后他还能不能有命活下去,就算侥幸存活下来,他也无法成为真正的金鲛,除非……”

    苍无念剑眉紧蹙,看了看幻境中的小青辞,又看了看画倾城,有几分不敢确定的说道:“除非鲛王将自己的精血都渡给他?”

    画倾城深深叹了口气,无力的闭了闭眼,“是,将自己的精血都渡给他,然后……”

    “然后”还没说完,画倾城又猛的睁开了双眼,急急朝着软榻的方向走了几步,探头打量起小青辞来。

    可是这时候的青辞的身体被一床锦被所覆盖,画倾城又无法触碰到这幻境中的任何一样东西,只能盯着他露在被子外的小脸干着急。

    苍无念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关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画倾城一把握住了男子的手,一脸焦急的指着青辞道:“我想看看他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什么特别的东西?”苍无念被女子说得一头雾水。

    “哎!”画倾城急得想跺脚,“你想啊,金鲛王没了精血,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可是素琴却是变成了凡人,带着青辞在人界生活了好一段时间呢!”

    “你是说,素琴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凡人?”苍无念惊讶道。

    画倾城狠狠点了点头,“这是眼前的我算出来的,绝对不会错的。鲛人要蜕变成凡人,那就必须褪去自己那一身鳞甲,此过程之痛苦与凶险,不亚于硬生生的拔除青辞体内的龙脉。

    “黑鳞鲛人和银鳞鲛人也就罢了,金鳞鲛人的肉身十分脆弱,褪去自己的一身金鳞,那几乎就是要了他们的性命。可是素琴竟然真的这么做了,而且她还活了下来。”

    苍无念凝神思索,恍然道:“空离之前提起过,鲛人一族有一处圣地,名为‘聚灵池’。青辞受伤之时他本来是打算送他去聚灵池疗伤的,结果没想到青辞早就在那之前便将池中灵气给用尽了。

    “这么看来,当年的素琴应该就是借用了聚灵池的力量,将自己体内的精血渡给了青辞,然后蜕变成了一个凡人?”

    怎料画倾城却是摇了摇头,“她并没有将自己的精血渡给青辞,否则青辞的真身怎么可能还是青色的鳞片?”

    “没渡给青辞?”苍无念讶然,随即目光倏尔一凝,“莫非,她将自己的精血织成了龙绡?”

    画倾城下意识的用力握紧了苍无念的手,有些颤抖的说道:“按照我的猜测,她应该是将龙绡留给了青辞,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青辞穿上那件金鳞铠甲。她终究还是鲛人一族的鲛王,如果青辞并没有遇到致命的危险,而鲛人的现任鲛王却因为没有得到上一任鲛王留下的金鳞铠甲而出现意外,她怕是死也不会瞑目的。”

    苍无念闻言,心中也变得有些激动起来,“若真是这样的话,那素琴留下的金鳞铠甲一定还好好的保存着,缇桢定然是不会将那件铠甲穿到自己的身上的。也就是说……我们不必再为是否牺牲缇桢而感到为难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 缘起28

    画倾城的脸上刚露出笑意,可是很快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摇了摇头道:“不行,还是不行,素琴当年留下这金鳞铠甲就是为了确保青辞的安全。如今他已经大难临头,这龙绡……我们终究是要不得。”

    提及青辞的天劫,苍无念的神色也与画倾城一样,还来不及多兴奋一会儿便已然落寞下来。

    抬眼看向记忆幻境里近在咫尺的风湮,苍无念深深的吸了口气,沉声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得抓紧时间了。你早一日恢复记忆和力量,我们就能早一日前往上古时期。等找到了祝融火煅烧了神木根,我们便能早些返回来时的世界。

    “青辞那小子在我们面前看起来乖巧听话,其实骨子里可执拗得很。如果让他知道了他的母亲早就留下了金鳞铠甲给他,他怕是说什么也不肯穿上,拼死也要将那东西留给你。但愿我们能在他渡劫之前赶回去,毕竟留着命在,可比什么都重要。”

    话虽如此说,可是对于这个奇异空间里的时间,两人心中可是一点底都没有。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风湮当年留下的那缕残念带入这个记忆幻境里多久了,也不知道究竟还要再等多久,他们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风湮斜靠在软榻边上,就这么盯着小青辞看了许久许久,直到她感觉到榻上小男孩的气息逐渐变得有力,她才缓缓的站起身来。

    清冷的眸子微微闪了闪,风湮对着小青辞喃喃自语道:“小家伙,再遇到我对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幸事,你还真是让我……有些为难啊。”

    转身离去后,风湮便独自前往了洛河宫中的祭坛。

    盘膝坐在祭坛正中央的祭台上时,风湮忽而感觉有些怪异,她发觉自己这几百年来的心绪愈发不够平稳了,以至于她独自前往祭台以求得宁心静气的次数也有所增加。

    最初她以为那份不平稳是由于她偶尔会想起在铁共山上初遇的那个男子导致的,毕竟那男子是她的天命之人,风湮对于男女之情毫无体验,这绝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绪波动在所难免。

    可是今日当她意外的再一次遇到这条被封印了仙根的小青龙时,她发觉有些事和她一直所以为的似乎不大一样了,就比如,眼下这微微有些不平稳的心境和过去无甚差别,但这一次她却能清晰的判断出,这种感觉其实和她心中有所挂念的男子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闭上双眼,风湮很快的便进入了入定的状态,在那个无他无我无众生的意识世界里,她希望能够捕捉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启示。

    这一坐便是三日,小青辞也已经在她的琉璃暖阁里整整昏迷了三日。再睁开眼的时候,风湮古井无波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无奈,然后站起身来,周身金光一闪,回到了琉璃暖阁之中。

    即便被封印了仙根,看上去像是个普通的凡人,但神族后裔终究是神族后裔,青辞小小的身体在三日前接收了风湮渡进体内的神力之后,很快便自行修复起身体上的创伤来。

    凌晨时分,四下的光线还十分的昏暗,只有几颗夜明珠在暖阁的角落里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清冷,但却不显荒凉。

    隐隐有一丝陌生但好闻的香气钻入小青辞的鼻子里,让他在昏迷中都纠结着的小眉头缓缓的舒展开来。

    风湮站在门口便瞧见了这孩子脸上神情的变化,心中也不由生出一丝欣慰——她知道,他已经逐渐恢复意识了。

    没过多久,榻上的小男孩便忽然睁开了他乌溜溜的大眼睛,与常人昏迷了许久刚醒来时的睡眼惺忪不同,这个孩子兴许脑子里还迷蒙着,但是睁眼的那一瞬间,风湮在他的眸子里只看到了与他这个年纪完全不符的警惕。

    这种警惕毫无疑问是一种本能,而一头本该懵懂无知不谙世事的小青龙,究竟在这无法修行的几百年里经历了些什么,才能拥有如此强烈的防备之心?

    “你醒了。”风湮缓缓抬步走向软榻,说话的声音也因为心中一抹淡淡的心疼而柔和了语调。

    听见有人在与自己说话,小青辞赶紧朝着声源处看了过去,入眼看见的是一个身穿淡紫色纱裙的年轻女子。

    屋内光线柔和但不明亮,小青辞一时间还分辨不出女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他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这个女子对自己应当是没有恶意的。

    风湮见这个孩子只是傻愣愣的盯着自己,却是一言不发,心中不免一叹:这孩子,怕是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自己如今的处境的吧?

    走到软榻边,风湮很自然的坐在了床沿上,看着面前这张终于显露出几分孩子的天真的小脸,又轻声开口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结果这小家伙还是傻愣愣的盯着她看,把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若非将他救起来的时候便已经施术替他细细的诊治了一番,此刻风湮都要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个哑巴。

    心中暗叹了一声,风湮再一次开口道:“我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青辞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已经连着对他说了三句话。

    可是……名字?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自己排行老七,所以他的母亲一直都唤他“小七”。

    无奈之下,小青辞只得涨红了脸,低着头颇有些窘迫的答道:“我……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风湮心头又是一叹,也不知该说严正究竟是做得够果断决绝,还是该说他做得太冷酷无情。

    “喂,你看你把这小家伙吓的。”苍无念捏了捏画倾城的手,对着面前的这一幕扬了扬下巴,神色有几分戏谑。

    画倾城撇着嘴白了他一眼,“我哪有吓他?我的态度还不够温和吗?我只是没想到严正竟然连个名字也没给他起。”

    “不起名字也是无奈啊,起了名字,在崔钰那可就有备案了,指不定哪天你们天界执掌生死的大司命空离君察觉到了这小家伙的存在,大手一挥,他就没命了。”苍无念半是玩笑半是苦笑着说道。

    画倾城闻言叹了口气,“我倒宁愿空离现在还能执掌他的生死,你没看见他对青辞的命格也是无可奈何吗?”

    苍无念轻轻摇了摇头,就见风湮站起身来,像是准备要离开的模样。小青辞见状,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惊慌的神色,为了挽留而有些口不择言:“你……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既然我没有询问你的来历,那你也不必知道我是谁。这里是洛河宫,你且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便送你走。”风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然对如何安置这头小青龙做出了决定。

    可是风湮所谓的“送走”和小青辞所理解的“送走”完全不是一回事,在这个小家伙看来,对方与自己非亲非故,能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救了自己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现在他醒了过来,不再有性命之虞,而他不过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童,对对方的救命之恩根本无以为报,那主人家下逐客令,不想继续“招待”他这么个明显有麻烦缠身的人物也实属正常。

    可是……如果他真的被面前这个女子给赶走了,他又该何去何从呢?外面想要他命的人说不定正在洛河之中搜寻他的尸体呢。

    众生皆由求生的本能,更何况年岁尚幼的小青辞。

    “这位姐姐,你能不能不要送我走,你若是就这样将我送走了,我……我一定会死的!”小青辞对着风湮的背影急急的喊道,这一刻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要求会不会招人厌烦,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风湮心中有些动容,又或者说这份动容早在她第一次见到襁褓中的他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何对这个孩子会有些异样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还影响了她的决断。

    就算她在祭坛静坐三日,已经想好了如何安置这个孩子,但是此时她还是为自己心中的动容感到有些不满。

    为了证明自己的动容是有意义的,风湮决心试探一下这个孩子,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自己为他的以后重做打算。

    她顿住了前行的脚步,转回身来,用毫无波澜的清冷到略显凉薄的语气反问道:“你会不会死,与我何干?”

    严格说起来,风湮的声音语气和神情与以往无异,可这说出来的内容却犹如一记重锤“哐当”一下砸在了小青辞幼小的心上,让他尝到了一种自以为抓住了一丝希望,却又被人生生斩断后的震惊与绝望。

    苍无念和画倾城都看见了,这个小男孩因为风湮的这一句淡淡的反问而猛的僵硬了身子,一丝凄凉自他的眼中闪过,而他却是死死的咬着唇,怎么也不敢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第七百六十四章 缘起29

    苍无念深深的叹了口气,埋怨的瞥了身边的女子一眼,“你还说你没吓唬他?你若是真的不想理会他的生死,之前又何必出手救他?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欺负小孩子呢?”

    “什么欺负小孩子呀!”画倾城无语的白了苍无念一眼,心中的情绪却变得有些奇怪。

    看见女子对于自己的打趣有些心不在焉,苍无念轻轻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让她的双眼直视自己,问道:“怎么了?我不就是开个玩笑,怎么还不高兴了?”

    画倾城抿了抿唇,微微蹙起眉头道:“跟你没有关系,我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心底深处其实是有些纠结,尽管我当年已经决定要帮他,可是隐隐我又感觉有另外一个声音在提出反对。我之所以说出这么无情的话,大概……其实是我想要从青辞的身上得到一个坚定不移的理由。”

    画倾城话音刚落,就听见记忆幻境中的小青辞哽咽着说道:“并不是我怕死,而是我若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在意我的母亲了。我从小就被人欺负,被人唾弃,只有母亲疼爱我,保护我。如果我死了,母亲一定会很难过的。”

    风湮无波的眼眸微微闪了闪,似是为这孩子的回答而感到欣慰,她点了点头,淡淡道:“看在你一片孝心,等你伤好了,我便送你去灵墟观修习仙法吧。”

    “这就是你想要的理由?”苍无念指了指红着双眼却仍是倔强着不肯落泪的青辞问道。

    画倾城的眉头纠结得更深了,面色也变得肃然起来,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没错,这应该就是我想要的理由。我只是想要确定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确定他没有辜负他母亲的一片苦心。”

    “那又如何呢?”苍无念剑眉微蹙,掰过画倾城的肩膀问道:“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他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与严正身边那些个明里暗里争权夺利的女人和孩子也有撇不开的关系。你身为洛河神女,这三界之中各个势力的明争暗斗和权力更迭你还见得少吗?

    “湮儿,你心中只有大爱,绝无此等小爱,一对与你无关的母子之间的亲情怎么可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打动你?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现在还没看清楚吗?“

    “阿念……你……你到底想说什么?”画倾城感觉自己竟然没来由的有些底气不足,好像心底里有一座用纸糊起来的用来镇守自己信念的看似坚实的堡垒,但只要一颗小火苗,就能将它烧得连灰都不剩。

    苍无念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将扣在女子肩上的手缓缓移至她的脸颊,一边轻轻的抚摸,一边喃喃的说道:“与素琴无关,也与严正无关。你想要确定的,就是他不怕死。更确切的说,你要确定的其实是,他能够为了自己在意的人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画倾城的身子骤然一僵,眼神之中充满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这个男子。

    忽然,她挥起手臂猛的拨开了苍无念抚在她脸颊上的双手,脚步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一边下意识的摇着头,一边茫然的呢喃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绝对没有!阿念,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啊!”

    见女子如此模样,苍无念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一根刺给狠狠扎了一下,可是他却破天荒的没有上前安慰她。

    他只是一脸淡然的说道:“或许是因为你当初还没有完全看清楚后来的局势,所以你也没有深究自己潜意识里的想法。可是……”

    苍无念顿了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接着道:“如今你再扪心自问一下,这天地间,到底有什么是你不能舍弃的?”

    画倾城愕然的瞪大了双眼,檀口微微噏动,却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脑海中忽然有些破碎的画面闪过,是什么内容她尚且看不清楚,但是耳边却忽远忽近的飘忽着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今日,吾以吾之先祖——人皇伏羲之名立誓……”

    “只愿天下太平,三界安宁……”

    “吾之躯、吾之神力、吾之所有,皆可弃之……”

    豆大的泪珠从画倾城的美眸之中落下,可是此时的她却是一副被夺舍了的模样,眼神空洞申请木讷,看不出一丝情绪。

    唯有她的口中在喃喃的念叨着:“吾之躯、吾之神力、吾之所有,皆可弃之……”

    “湮儿?你怎么了?”画倾城忽然的不对劲让苍无念的紫眸之中闪过一抹惊慌,他急忙走上前去将女子揽进怀里。

    可是他刚抱紧她,怀里的人儿就突然挣扎了起来,口中的呢喃也变成了压抑而痛苦的低吟:“我的头,我的头好痛……啊——”

    “湮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心急的。你别想了,什么都别想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你是神女宓翎,维护三界的安宁稳定本来就是你的职责所在。乖,别再想了,不要再想了!”苍无念死死的抱紧怀里挣扎的女子,生怕自己一松手,对方就会出现什么意外。

    他自然是已经想通了一切,只因为他始终深爱这个女子,所以无论会不会再度被她所舍弃,他也打算一条道路走到黑。

    方才之所以摆出一副漠然的姿态去刺激她,不过只是希望她能够快些恢复记忆,因为他能够感觉到时间的紧迫,感觉到他们来时的世界有许许多多的人在期盼着他们的归来。

    可是这个女子终究还是他的软肋,他不忍心看见她痛苦,舍不得让她沉沦在那份深埋在她潜意识里的自责之中。

    此时的画倾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胀痛不已,就好像经脉逆行血液逆流,但是脑中却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怎么也不让那逆流的血液顺畅同行。

    疼痛让一贯温和的她变得无比焦灼,所有的挣扎和呻

    吟都是无意识的。

    直到耳边不断传来一个温和深沉的声音,反反复复的诉说着安慰的话,不厌其烦的告诉她她没有错。

    身侧有两只健硕有力的胳膊钳制着她,让她感到难受,甚至有些暴躁。可是后背却又有两只温暖的大手一直在轻抚着她,给她以安定的力量。

    也不知过了多久,脑子里那几乎要将她的经脉都撑爆的疼痛终于渐渐的消褪了下去,画倾城只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斗争一般,精疲力竭的软在男子的怀里,再也不想动弹一下。

    苍无念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浅吻着女子濡湿的发际,低声问道:“好些了吗?”

    画倾城半闭着双眼靠在男子的肩头,极其轻微的“嗯”了一声。

    “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这么着急的。”苍无念自责的说道。

    女子迷失了自我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眼下的情况又十分的特殊,任凭苍无念如何往她的身体里注入法力也没有一点作用。

    他是真的害怕了,在这个他早就发觉有些不对劲的过去的时空里,如果这个女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或许就将是永远的失去。

    又过了许久,画倾城才终于缓过劲来,轻轻的说道:“阿念,我没事了,真是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傻瓜,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倒是我……一心想着能不能有什么办法让你快些恢复记忆,结果却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苍无念蹭着她的头顶,后怕的说道。

    “哎,我这记忆……现在也只能跟随这记忆幻境里过去的自己慢慢的寻回,想要多往前迈一步都是奢侈。我也好担心他们,可是……我们现在只能耐着性子看下去。”画倾城无奈的叹道。

    ……

    眼前的画面依然是洛河宫中风湮的琉璃暖阁,不过很显然,幻境之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日。

    风湮果然说到做到,就在她确定小青辞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之后,便准备差遣宫中的小仙娥送他离开。

    临行之前,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两万多年前与织霞仙子离别的那一幕,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愁绪涌上了心头。

    素手一招,一把她平日里使用得并不频繁的瑶琴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不确定从今往后还会不会再见到这头命途坎坷的小青龙,只是此情此景,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送给这孩子一些什么能够留在记忆里的东西。

    “相识一场,这首《青丝挽辞》便当做给你践行吧。”望着小男孩那依依不舍的目光,风湮如是说道。

    曲自然是当年织霞仙子弹奏的那个曲,调也依然还是那个调,可是弹奏的人不同,曲子所表达出来的感情也有很大的不同。

    莫说是旁观着这一切的苍无念和画倾城,就连那时候不通音律的小青辞也觉得,这首婉转动听的曲子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然而就是那一点点缺少了的东西,后来的风湮却是用尽了自己这一生所有的感情才悟出了真谛。

第七百六十五章 缘起30

    周围的环境如电光一闪,苍无念和画倾城又一次被带入了属于苍妄的记忆幻境里。

    眼前的情形看起来当是一间利用法力凝造出来的密室,它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若没有主人的允许,外人是无法发现它的存在并且进入其中的。

    而此时,出现在这密室之中的只有一个身穿紫金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他就是这法力密室的主人——苍妄。

    不一会儿,虚空之中的某一处如水波般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婀娜的身影出现在了苍妄的面前。

    “臣下参见王上!”女子一进入密室,便对着不远处的男子行了个修罗大礼。

    苍妄转过身来,淡淡道:“不必多礼,圣女有何要事欲与本王密谈?”

    “圣女?如今的云蕊已经是修罗圣女了吗?”画倾城本来还无力的靠在苍无念的怀里,看见眼前这一幕也不由得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

    苍无念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先是有些严肃,两道剑眉微微蹙起,像是在思索什么。可是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就舒展开来,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男子的神色变换画倾城自是看在眼里,她不禁疑惑道:“阿念,你这是想起什么来了?”

    苍无念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伸手将女子好奇的小脸往自己的胸膛一按,轻声道:“想起了一件不太好的事,然后又想起了一件好事。你且先看着吧。”

    见男子竟在这种时候卖关子,画倾城不满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然后赌气似的扭了扭身子,转头朝着面前的一男一女看去。

    只见云蕊闻言面色一凝,答道:“臣下今日是来请罪的!”

    苍妄剑眉微蹙,疑惑的看着她问道:“圣女何罪之有?”

    女子对男子深深作了个揖,答道:“臣下当年不该自作主张将妹妹接进烈阳宫中,如今……臣下非但没有能力护她,反倒是让她的身份暴露,使得她成为了别人威胁臣下的软肋。”

    苍妄面色一冷,沉声问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威胁我修罗界的圣女?”

    云蕊的眼中划过一抹自责,低声答道:“回王上,是……赤刹。”

    听见这个名字,苍妄似乎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他只是微微眯起了双眼,紫眸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她都要你帮她做些什么,如实禀报便是。”

    云蕊却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道:“说起来也奇怪,她对臣下提出的要求只是让臣下前往人界,并且留在人界当她的眼线。但是具体来说她想要臣下帮她做什么,臣下却是不知。”

    “去人界做她的眼线?”听见赤刹的这个要求,饶是以苍妄的心思缜密也想不通那个一直以来都行为可疑的女子到底是想要干些什么,他不禁有些纳闷道:“人界除了那些普通的凡人之外,顶多也就是些修为低微的修士和精怪,这赤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让你去人界当什么眼线?”

    云蕊面色有些尴尬的又摇了摇头,“只怪臣下修为不精。臣下曾试图占卜一二,但却毫无所获,臣下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将此事如实禀报王上。该怎么做还请王上定夺!”

    苍妄将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了两步,很快他的嘴角便勾起一抹嘲讽之色,冷哼一声道:“呵,敢威胁本王身边的重臣替她办事,她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想来她应该还不知晓你妹妹体内的封印是出自本王之手,否则断不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举。

    “这样吧,从现在开始,无论她对你提出什么要求,你都先假意应和下来。有办法解决的你便自行处理,没有办法解决的再施秘法暗中与本王联系。”

    云蕊抬起头来直视着苍妄的双眼问道:“那王上的意思是,让臣下依她所言动身前往人界?”

    苍妄点了点头,“没错,既然她都敢将主意打到你的身上,那我们就姑且顺水推舟,看看到底是何等重要之事,需要让她用这么冒险的办法将我修罗皇族的强者给遣往人界。”

    “既是这样,那臣下这便回去做些准备。”云蕊说着,又对苍妄行了个修罗大礼:“只是……臣下的妹妹,还望王上照看一二。”

    说起这个,苍妄便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被云蕊抱在怀里的那个可爱的女婴,他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点头道:“放心吧,本王对那个孩子的在意可不会比你少。”

    见苍妄竟然露出一丝类似向往的神情,云蕊微微一愣,随后略带小心的问道:“王上……莫非您是打算……可是,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嗯?”苍妄有些莫名,在看见云蕊那略显焦灼的模样之后颇有几分哭笑不得,“想什么呢?以本王如今的实力,还需要依靠一个女子来提升自己的境界和修为吗?”

    想到男子那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勇力,再看看男子此时无奈的神情,云蕊不禁面上一热,有些尴尬的垂下了头,不好意思的说道:“王上恕罪,是……是臣下关心则乱了。”

    苍妄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姐妹两个可都是我修罗界的宝贝,谁出了事可都是本王的罪过。你且放心去吧,无论发生什么,本王都会替你们撑腰的。”

    云蕊感激看了苍妄一眼,深深一揖,然后转身便准备离去。

    不过刚走出两步,她却又停下了脚步,扭过身来有些犹豫望向苍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还有什么担忧不妨直说。”苍妄大度的说道。

    云蕊摇了摇头,道:“并非是臣下之事,而是关于王上您自己的事情。”

    苍妄挑了挑眉,奇道:“本王能有什么事?”

    云蕊难得露出了一丝调皮的神色,对着苍妄福了福,“请王上先恕臣下无罪。”

    “呵。”苍妄轻笑着摇了摇头,“小丫头,你就是真犯了错,本王也不见得忍心治你的罪,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云蕊扬了扬嘴角,笑得有几分窃喜的模样,“臣下临行前要先提前恭喜一下王上,或许待到臣下归来之时,我修罗族便已经拥有了一位母仪天下的王后了。”

    苍妄闻言面色一怔,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铁共山上那个清冷绝世的女子,一隔数百年,他却始终记得她说话时淡漠的语调与疏离的神情。

    “本王找了她五百多年,可是……她就仿佛一个梦幻泡影,怎么也找寻不到踪迹了。”苍妄有几分失神的喃喃自语道。

    云蕊却是安慰道:“臣下前些日子虽然没有算出赤刹想要做什么,但却算出了王上好事将近。”

    “此言当真?”苍妄的眼中一亮,脚下也不自觉的朝着云蕊迈出了一步。

    云蕊点头道:“臣下自然不敢欺骗王上,只是……虽是好事将近,但是似乎这之中也有些波折,还望王上好好把握。”

    “那你可算出本王还需多久才能与她相见?”苍妄有些激动的问道。

    云蕊想了想,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具体是多久臣下也不敢妄言,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一两百年。臣下能给王上提供的唯一建议就是,多和天界那班神仙打打交道,兴许他们之中会有人知晓王上心仪女子的下落。”

    “天界?”苍妄的眉头立刻蹙做一团,一想到那些个刻板老套的又自以为是的家伙,他就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僵硬得打结。

    “那些只会将天地大道正义良善挂在嘴里的家伙,要说问问他们这数百年之中有哪些仙子犯了天条被贬下凡,他们或许能义正言辞的说上三天三夜。但要是让他们知晓本王是去寻自己的心上人,估计会比佛祖劝本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还要啰嗦。”苍妄的嘴角抽了抽,一脸嫌恶的说道。

    难得看见这位在万民心中无往而不利的王者露出这么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云蕊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着笑意说道:“王上,今时不同往日,您心心念念那位姑娘也这么久了,难道您不想早些与她重聚吗?”

    “哎,本王想还是不想,你不都看在眼里吗?何必明知故问!”苍妄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也顾不得自己此刻显而易见的窘迫。

    “既然想,那就别瞻前顾后的了。这几百年来我们已经把能排除的可能性都排除了,臣下思来想去,那位姑娘定然是天界的仙娥无疑。王上若是真有心与她厮守,就必须得接受她的身份啊。”云蕊好言劝道。

    苍妄重重的叹了口气,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却是觉得越走越心烦,于是他索性大袖一挥,说道:“好了,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至于她的事情……再容本王好好考虑考虑。”

    云蕊掩着嘴轻笑了一声,恭恭敬敬的退出了这间法力密室。

    画倾城在一旁看得也挺欢乐,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苍无念的脸颊,轻笑道:“想不到,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修罗王,居然会害怕天界那班神仙的唠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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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魂介绍:
他,是法力通天的修罗之王;她,是可窥天机的洛河神女。 千年前的不期而遇,两颗素无波澜的心从此只为对方而跳动。 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一次逆天而行的推演,注定了他们如同彼岸花叶般生生相错的命运。 奈何桥头,他神色悲凉:“宓翎,告诉本王,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没有回头,“苍妄,从画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画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画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