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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锏川     晋汉奇侠传txt下载     晋汉奇侠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八章 坦然交谈

    匡未僵也深受同感,叹气道:“王兄弟,你本是奉师父之命前来迎接蜀国的客人,却无意间参与到我们与你师叔的争斗。我们这次把你害苦了。”

    王重瀚听后,耸耸双肩,无奈地说道:“若真是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到时全凭师父处置。”他望着乐异扬,想起之前在楼下的对话,不解地问道:“乐大哥,你与我的拓跋师叔既然有交情,为何一见面就要刀剑相向呢?”

    乐异扬说道:“王兄弟,此时说来话长,不说也罢。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连累与你。待我们去恒州与几位兄弟会合之后,就顺道前往瀛州,亲自向你的师父解释清楚。”

    王重瀚爽朗地笑了几声,说道:“我是和你们开玩笑的。我的师父逍散真人与师叔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他对弟子很宽容,只要我们不是犯下滔天大错,师父就不会严加责罚。你们去苍穹山庄参加武林大会,到时见了我师父,自然就会明白。”

    乐异扬与匡未僵对视一眼,说道:“尊师既然是修道之人,想必对你师叔其人心中有数,我们就没有什么好担忧了。”

    王重瀚朝楼下一眼,轻轻地说道:“乐大哥,师祖爷当年定苍穹派第二代掌门人的时候,拓跋师叔毛遂自荐,却被师祖爷一口拒绝。拓跋师叔赌气不过,即刻离开苍穹山庄,直到师叔祖去世之时才回来。没到一个月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拓跋师叔又不辞而别了。”

    乐异扬心想:“拓跋济予是党项贵族子弟,心中一向自命不凡,他岂会甘心居在逍散真人之下?”说道:“王兄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的拓跋师叔自有他的难处。”

    王重瀚点点头,坦然地说道:“师父虽然口中不说,心中却一直牵挂着拓跋师叔。没想到我今日在赵州能与师叔相见。”他望着眼前两人,觉得他们是值得信耐的朋友,又继续说道:“这里离瀛州不过几百里路,师叔若是想回苍穹山庄,不过两三天的路程即可到达,只怕他仍然对师祖当年的决定耿耿于怀,不愿意回去。”

    乐异扬微笑道:“王兄弟,你师父这次召集天下的侠士相聚苍穹山庄,如此热闹的武林盛事,你的拓跋师叔又岂会错过?”王重瀚低头细思一番,自言自语地说道:“确实如此啊!”说完向二人拱手道:“我先下去,如果远方的客人到了,我再上来告诉你们。”说罢朝楼下走去。

    匡未僵望着客栈外面,发现城中百姓家中已经点起了蜡烛,于是说道:“乐大哥,刚刚与拓跋济予相斗,现在我的胳膊有些酸痛,西蜀七刀等人还没有到,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会。”

    乐大哥说道:“匡兄弟,你的天山剑灵活多变,独自与拓跋济予周旋许久,若不是他使出杀手锏,你兴许可以胜过他。”

    匡未僵谦虚地说道:“乐大哥高估我了。我的内功远不及拓跋济予,与他争斗一时半会可以,超过半个时辰,他必识破我虚弱之处。”

    乐异扬道:“拓跋济予的霹雳神掌太厉害,若要想打败他,必然要经历一番风险。刚刚好在王兄弟及时出现,我们才逃过一劫。匡兄弟,拓跋济予对我有莫大的仇恨,必定不肯善罢甘休。你先回房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启程,离开赵州。”

    匡未僵怔怔地站在那里,用手揉揉胳膊,咬着牙齿说道:“可恨的拓跋济予!总是阴魂不散!”说完朝乐异扬微笑一下,转身走回房间。

    乐异扬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下楼去找王重瀚,向他道别。

    王重瀚此时也没有睡觉,独自坐在桌边,细细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越想越糊涂:“拓跋师叔为什么要杀乐大哥?乐大哥又为什么会与他结怨?既然乐大哥不肯透露半分,我也不好意思在询问下去。如果下次遇到拓跋师叔与乐大哥搏斗,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举起手中的茶杯,望着杯中的水,却不饮去,听了片刻,缓缓放到桌上,心中想道:“乐大哥心地善良,与我素不相识,却能倾其所有帮助我,他断然不是坏人。拓跋师叔虽然多年未见,其所作所为固有不对,但毕竟是苍穹派的前辈,我也不能对他指手画脚。真是难啊!但愿乐大哥与拓跋师叔能够化解心中的积怨,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再这样左右为难了。”

    他正想着,突然看到乐异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急忙起身,问道:“乐大哥,你怎么下来了?”乐异扬示意他坐下,自己坐到他的对面,伸出手去握着王重瀚的前臂,推心置腹地说道问道:“王兄弟,实不相瞒,自从我与你拓跋师叔在开封相遇,便一路交手不断。我前面给你说的交情,就是指的这些。”王重瀚满脸愕然,说道:“乐大哥,原来如此。事情怎么会是这样?”

    乐异扬说道:“王兄弟,我发现你的拓跋师叔与大晋和契丹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是存心要挑拨两国的关系,让大晋与契丹不停地交战。”

    王重瀚不解地说道:“如今晋国与契丹停战又数日。契丹大军已经退回瀛州,想来不会再次出兵了。”乐异扬摇摇头,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过契丹此次能够暂时退兵,对我大晋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王重瀚回应道:“赵州的百姓在乱世之中还能淡然自若的过日子,确实难能可贵啊。”

    乐异扬想起下楼的目的,说道:“王兄弟,我们今晚就要离开赵州,不能陪你等待西蜀七刀几位侠士的到来。”

    王重瀚淡然地说道:“既然乐大哥与匡大哥有事要办,我就不强留二位。你们路上多加保重,武林大会之时再见。”

    乐异扬起身道:“一言为定。”

    乐异扬与匡未僵收拾好行李,来到客栈的马厩。乐异扬见到那匹白马仍在里面,心中欢喜,对匡未僵说道:“这个拓跋济予虽然阴险狡诈,不过还是百密一疏,若是他将藏龙客栈里里外外查探一番,就不会再问我把他的坐骑藏到什么地方了。”

    匡未僵说道:“他这是自作自受。乐大哥,我们起了快马,今晚就可到恒州,他是追不上我们了。”

第八十九章 深夜来人

    乐异扬和匡未僵牵着马儿从后门出发,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已经来到赵州郊外。两人担心拓跋济予布下眼线,不敢停歇,继续驱马前行。

    两人走后,王重瀚觉得心里空缺了一样东西。他环顾房内一周,见到偌大的一个客栈,竟无其他客人入住,心中默默然。藏龙客栈的伙计早先听闻店小二被强人所杀,全都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收拾好包袱,偷偷地逃走了。

    王重瀚躺倒木凳之上,久久不能入眠。过了半个时辰,他听见客栈外有人在喧哗,夹杂着马儿嘶鸣的声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从桌凳缝隙中间望去,看到几位中年男子走进客栈。那些人走进屋内,一面用手拍去身上的灰尘,一面问道:“客栈里面有人吗?”

    那些人见无人回答,其中一人说道:“店小二在吗?我们要住店!”另一人打断他道:“老二,你确定这家就是藏龙客栈么?”那人朗声回答道:“大哥,千真万确,门匾之上就是这几个字,不会有错。”

    另一人说道:“这就怪了。听说藏龙客栈在赵州鼎鼎大名,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难道说契丹大军已经打到这里。”之前说话的那人连忙说道:“不可能!我们进城之时,我还特意朝城楼上望了两眼,这里守城的士兵与晋蜀边境驻扎的士兵服饰相同,这里应该还是晋国的地方。”

    王重瀚听着他们的谈话,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说道:“难道我不是人吗?”

    那几人朝屋内望去,并未见到有人的身影,问道:“你是谁?赶快出来,别装神弄鬼?”

    王重瀚猛地坐起身来,把那些男子下了一跳,其中的两三人急忙拔出刀。王重瀚并不慌张,悠然地坐在凳子上,微笑着望着几人。

    领头那人示意众人收起手中的刀,用方言问道:“娃儿,你是这家客栈的小二么?”王重瀚听不出这时哪里的方言,但那人的意思他却听得很明白,于是如是答道:“我不是店小二,店小二一个时辰之前已经死了。”那人听后一惊,皱着眉头,说道:“你可知道是谁杀了店小二?”

    王重瀚毫不隐晦地说道:“是我师叔杀的。”

    那几人都很气愤,心想:“晋国居然这么乱?可以随便杀人!真是岂有此理!”领头那人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问道:“你师叔与店小二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王重瀚摇摇头,说道:“举我所知,两人毫无瓜葛。我师叔是武林高手,杀一两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

    那人义愤填膺地说道:“我们到藏龙客栈来,是为了会一个人。你师叔已经把店小二杀了,我们怎能在这里安心住下去。娃儿,我不管你们是有意还是无意,如今坏了我们的事情,休想逃走。你师叔在哪里,快叫他滚出来!”

    王重瀚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要见我师叔,哪有这么容易。我与师叔分别好几年了,今日才见了一面。他如今早已不知去向。”

    那几人以为王重瀚故意隐瞒,顿时忍不住,各人拔出大刀,飞身扑过去,将他围在中心。那几人轻功极好,举刀投足之间,已经现出一股杀气。

    王重瀚被他们的气场镇住,大叫道:“人不是我杀的,你们有本事去找我的师叔去!”

    那些人哈哈笑道:“娃儿,只要抓住了你,你师叔必会出现。不过你放心,我们是正人君子,不会像你师叔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夺人性命。等到我们办完事情,自会将你释放。”

    王重瀚见这几人铁了心跟自己过意不去,心中恼怒不已,说道:“你们欺人太甚,休怪我不客气。”

    那些人相互望了一眼,大笑道:“这个娃儿真有趣,你们几人轮流过去,试试他的身手,点到为止就可以,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王重瀚听了那人的话,暗想:“他们对我手下留情,不过是想试出我的武功套路,到时好去找苍穹派找师父算账。不过就凭他们几人,又怎会是我师父的对手。”

    他正想着,却听一人吼道:“娃儿,当心点,你二伯来了。”王重瀚抬头望去,只见那人凶神恶煞地举着大刀,朝自己奔来。王重瀚心想:“谁是你的侄儿,还未打赢我,就想占我的便宜,真是可恨!”他屁股轻抬,双脚用力踢出木凳,朝那人小腿击去。

    那人将刀竖在地上,用力推向前,大刀迅速划过木凳,将它笔直地劈分两半,朝两边飞去,撞到七八丈之外的墙壁上,将墙壁砸成两个窟窿。

    大刀刺穿木凳之后,又竖着向前滑行丈余,正好停在王重瀚跟前。他未料到那人刀法如此神奇,惊魂未定,一滴汗水从额头掉落道地板之上。

    那人见自己的刀停住,飞身前来取刀。王重瀚灵机一动,用手握住刀柄,却难以将它从地板之间拔出,他定睛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发现这把刀竟无刀刃,但仍锋利无比。

    王重瀚感叹那人深厚的内力,这时运气至要手掌,大刀逐渐松动,他心中欢喜,正要拔出刀尖,却见那人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前。王重瀚吓了一跳,急忙退后一步,那人嘴角轻撇,说道:“你想干什么?”王重瀚怔怔地说道:“我帮你取剑呢!”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你想夺了二伯的这把刀吧。好吧,看你没带什么武器,这把刀就借给你用用吧。”说完迅速拔出大刀,挥手扔向王重瀚。

    王重瀚不知那人故意这样说,只当他是好意,正准备伸手去接,突然听见那个领头人大声说道:“娃儿,你快闪开,当心受伤。”王重瀚一愣,急忙闪到一边。那把大刀刚好落到桌子上面,将结实的木桌砸成一堆木块。

    王重瀚伸伸舌头,用后擦拭额头的汗水,心想:“这人真不简单,他一出手,就将我逼到绝路。看来不使出雷霆神掌,今晚是难以脱身了。”

第九十章 真实身份

    那人上前捡起地上的大刀,转身对刚才那人说道:“大哥,我正在和这个娃儿切磋武艺,你这一么插手,我还怎么出手呢?”

    那个领头之人正声说道:“老二,你这样做不行啊。我前面说过只是试探这个娃儿的身手,而不能伤害他的性命。你方才在刀上使出千斤之力,他若真得接了刀,还不当场毙命?”

    那人道反驳:“不出手重些,怎么知道他武功如何?”

    那个领头之人说道:“我看算了。这个娃儿跑不了,我们就在这里等,若是这个娃儿的师叔出现,再与他斗一番不迟。”

    王重瀚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想:“刚才好险,差点中了这人的诡计。他们人多势众,武功又这么高深。我一人不是他们的对手,需想个法子逃走,等到西蜀七刀几位前辈到来之时,在与他们算账。”

    想到这里,王重瀚微微一笑,未等那人转身,已在胸前摆出“雷霆神掌”的招式,准备乘着人乱,从窗户之处逃走。他正准备出掌,那人突然转过身来,问了句:“怎么,你还想和我打?”

    王重瀚怒道:“打就打,谁怕谁!看掌!”说完举掌朝那人胸口击去。那人并不躲避,用手抓住他的手掌,朝后退去四五步,化解掉大部分掌力。王重瀚被他拉住右手,跟着超前飞出一丈余,那人突然松开手,反向将王重瀚推出。

    王重瀚此时刚立住脚根,急忙使出一掌,那人举出左掌来接,两人各自朝后退去。王重瀚被推到木柱上,只听见身后的木柱“哐啷”一声响,自己后背传出一阵剧痛。

    那人接了王重瀚一掌,身子迅速朝后面飞去,他双脚立即点地,滑行了两三丈才稳住身子。那人心中一怔,心想:“这个娃儿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内力,若不是我早有防备,恐怕……”

    他想到这里,突然感觉左手腕发麻,急忙点住腕部的“太渊”、“大陵”、“神门”三个穴道。这三个穴道对人体极为重要,有益气活血止惊的功效。他封住这三个穴道,正好阻止外来真气传入自己体内。

    其余众人见他退后数丈,心中已是一惊,纷纷上前关心地问询,那人微笑道:“我没事,不过这个娃儿内力确实不耐,我差点中了他的招。”

    王重瀚见那人安然无恙,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对着那几人说道:“我武艺不精,今日敌不过你们,你们想杀就杀吧。”

    那个领头之人见他言语之间充满悲戚的语气,急忙走过去,问道:“娃儿,你没有受伤吧?”

    王重瀚望见那人神色和蔼可亲,并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于是说道:“我的后背好痛,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心肺?”

    那人让王重瀚前行两步,走到他的后面,用手在他背上仔细地摸了一番,又上下左右地拍了一下,一边怕打,一面将耳朵靠近后背,似乎在倾听什么细微的声音。

    王重瀚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啊?”那人不回答他,在他背部点了几个穴道,然后问道:“现在好些了吗?”王重瀚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并未感到任何异常,之前的疼痛如今已经全然消失,他兴奋地说道:“我现在不痛了,这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啊!”

    那人微笑着说道:“娃儿,你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并不碍事。我问你,你为何要偷袭人呢?还好我那弟弟只是接了你两掌,他自己并没有出掌,不然,你就没有现在这样幸运了。”

    王重瀚委屈地说道:“你们不肯放过我,我才想出这招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自己弄伤了。”

    那人道:“我们并不像为难你。只是你的师叔做人太阴狠。店小二也有家室,怎可随意杀戮。好了,不说这些。我们只是路过这里,见了一个人就走。”

    王重瀚将信将疑地说道:“你们真得不再为难我?”那人立即严肃起来,指着身后的人说道:“娃儿,君子一诺千金,我既然说过这话,就不会自食其言。”说完对那些人说道:“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那些人应和道:“大哥说得很对。江湖上人人皆知,我们西蜀七刀信守承诺,什么时候反悔过?”

    王重瀚听了众人的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朝那人身后望去,用手仔细数着,当他数道七的时候,手指正对着眼前那人。

    那人见他行为怪异,问道:“娃儿,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西蜀七刀形影不离,难道还会有假?”王重瀚立即说道:“原来是七位伯伯,我可等到你们啦!”那七人吃了一惊,问道:“你是……”王重瀚朗声说道:“我是苍穹派掌门逍散真人的弟子王重瀚,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你们一天了。”

    那些人听后,互相望了一眼,大声问道:“原来是你,你就是王重瀚?”王重瀚谦恭地鞠了一躬,说道:“正是小侄。”

    那个领头之人紧紧握着他的手,抱歉地说道:“王贤侄,伯伯们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你见谅!”王重瀚难为情地说道:“几位伯伯,我刚刚言语之间也有冒犯之处,更不该偷袭那位伯伯。”说着用手指着前面与他过招那人。

    那人哈哈大笑道:“娃儿,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换了其他武艺平平的人,岂不是要被你打成重伤。你现在知道自己做得不对,还不算没得救。”

    那个领头之人说道:“老二,王贤侄知错能改,你就不要再为难他。”王重瀚诚恳地说道:“这位伯伯教训的是,小侄日后一定改正。”

    那个领头之人让身后六人都上前,先自我介绍一番,又向王重瀚引荐他的几位同胞兄弟。这领头之人是西蜀七刀之首,江湖上不知其真实姓名,只知道他的名号为“玉衡子”,其他六人依次称为“开阳子”、“摇光子”、“天权子”、“天玑子”、“天璇子”和“天枢子”。他们刚好是兄弟七人,于是借了北斗七星星宿的名称,倒也贴切。

第九十一章 前往瀛州

    西蜀七刀年龄相差十一二岁,最年长的玉衡子今年刚满四十一岁,最小的天枢子今年才二十九岁。他们从小练习独门内功,个个都不容小觑,虽然身边只有一把钝剑,却能削铁如泥,强盗山贼遇见他们,唯恐避之不及。

    王重瀚听了他们的介绍,说道:“几位伯伯,早知道你们这么厉害,小侄哪敢与你们动手?”

    玉衡子笑道:“王贤侄,你不到十五岁,确有如此敏捷的身手,想必平时用功不浅,改日见到逍散真人,我一定要好好夸赞你。”王重瀚急忙挥挥手,恳求地说道:“玉衡子伯伯,你千万不能向我师父提及此事,若是然他老人家知道我冒犯你们,他定不会轻易放过我。”玉衡子心中一愣,说道:“你我不过是切磋武艺而已,你的师父怎会见怪呢?”

    王重瀚道:“你们几位是我苍穹派的贵客,千里迢迢从蜀国而来,我没能上前欢迎你们,却与开阳子伯伯打斗一番,你们说我师父知道以后,会不会生气?”开阳子开玩笑道:“我若是你师父,早就被你气死啦!”其他几人听后都笑了起来。

    王重瀚兀地不出声,心中惭愧不已,心想:“自己平时粗鄙莽撞,遇到事情不能冷静细想。今日遇到武林高手,怎么不会吃亏?”他正垂头丧气,忽然听见玉衡子说道:“老二,你别胡说,王贤侄生你气了。”王重瀚连忙说道:“小侄没有生气,伯伯不要误会。”

    玉衡子道:“这次北上一路波折,今日总算到了赵州,见到逍散真人的弟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即刻动身,去往瀛州。”

    其他几人都应道:“既然大哥说了,我们这就出发。”一行人走出门外,解开系着的骏马,翻身上去,准备再次启程。

    王重瀚没有坐骑可乘,一个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玉衡子牵着自己的黑马走来,说道:“王贤侄,我们也没有多余的马,如果你不嫌弃,就与我同骑一匹马,你看怎样?”王重瀚点头答应,感激地说道:“伯伯,你对我太好了。”玉衡子伸出手,将他拉上马,然后挥舞马鞭,朝北方疾驰而去。

    在路上,王重瀚才得知西蜀七刀为何延误了行程。原来黄河以北的百姓听闻契丹大军再次攻打晋国,纷纷携着家眷逃往南方。他们路过开封府,不敢停歇,一路向西南而去,逃到蜀国和南平两国边境。蜀国边关守将为了防止晋国流民涌入国境,在各个关隘都布下了重兵。西蜀七刀刚走到晋国边境,却得知关隘已经关闭。他们只得绕道南平国,从房州进入晋国。

    玉衡子等人自从进入晋国境内,看到中原百姓流离失所,不似蜀国百姓的安居乐业,心有深有所感,想道:“晋国建国以来,短短十年时间,就与契丹交战三次,虽然侥幸胜过,但国力消耗严重,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抵挡住契丹的攻击。”

    次日,一行人到了定州,只见郊野之处房屋被烧成灰烬,遍地都是饥寒交迫的老弱病残的百姓。契丹虽然退兵已有数日,但这里的人们仍然惊魂未定。官路两边密密麻麻全是新垒的坟墓,玉衡子心想:“契丹的皇帝到晋国来争夺土地,这里的百姓有什么罪过?为何惨遭杀戮的大多是平民百姓。”

    玉衡子忍不住心中的愤恨,对其余几人说道:“你们看看,这些都是契丹蛮人干的好事!房屋烧毁了可以重建,人死了岂能再生?契丹人不懂仁义礼智,以为征服就是杀戮。真是大错特错!”

    玉衡子让王重瀚取出马上的干粮,放到路边的枯草上面。开阳子、摇光子、天权子、天玑子、天璇子和天枢子坐在马上,望见大哥的行为,心里颇受感动,纷纷取出随身的食粮,轻轻地放到草地上。

    那些饥民看到食物,两眼发光,纷纷跑过来争夺。他们抓起地上的干粮,连着枯草一起塞进嘴去。

    玉衡子与众人对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叹道:“看来他们已有好多天没有进食过。真是可怜啊!”王重瀚轻轻地问道:“伯伯,契丹既然早就退兵,晋军为何仍不肯前来拯救百姓。”

    玉衡子思索片刻,咬牙切齿地说道:“晋军统帅辜负百姓的殷切期望,早晚会得到上天的惩罚。”说完,他望了路边的饥民一眼,看到他们正跪着向自己磕头,急忙说道:“各位赶快起身!我们受不起啊。”

    那些饥民匍匐在地上,说道:“多谢各位侠士今日之恩!”玉衡子答道:“区区小惠,何足挂齿!”那些饥民中有人问道:“你们朝北而行,却是要去哪里?”玉衡子淡然说道:“我们要去瀛州。”

    那些饥民听了,大惊道:“你们万万不能去啊!契丹大军就驻扎在瀛州,若是与他们撞上,你们就有危险了。”

    开阳子胸有成足地说道:“多谢你们的提醒,我们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些饥民连中充满疑惑,其他几人举起手中的刀,朗声说道:“你们放心,我们不是傻瓜!到时避开契丹军队就行了。”

    那些饥民见这几人神色自若,脸上毫无惧怕之情,心想他们还未与契丹军队交手,不知道他们的厉害,提醒道:“各位侠士,契丹人凶狠毒辣,你们要多小心!”玉衡子等人拱手道:“多谢关心,我们尚有事在身,多保重。”

    那些饥民纷纷站起身来,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感叹道:“他们真是好人啊,希望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西蜀七刀与王重瀚乘着快马,不过一日,就出了晋国国境,来到燕云十六州的瀛州。一行人刚向前行了几十里路,就发现几个契丹兵从对面走来。

    玉衡子勒住马儿,对身后众人说道:“契丹兵要来了,大家打起精神来。”其他几人都下意识摸着腰间的大刀。

第九十二章 晋国奸细

    王重瀚将靠到玉衡子耳边,悄悄地说道:“伯伯,不用担心,这里是契丹的领地,遇到几个契丹兵并不稀奇。”玉衡子回过头望着他,镇定地说道:“王贤侄,我说的不是这几个小兵,而是他们后面的大队骑兵。”王重瀚一愣,挺直身子朝前望去,只见到那几个士兵缓缓行走,并未望见有任何起兵的身影。

    摇光子忽然从马上探下身子,将手掌触到地上面,双脚仍在马上。王重瀚心中佩服,正欲开口,却看到摇光子已经回身坐到马上,对玉衡子说道:“大哥,契丹骑兵离我们还有五里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玉衡子朝指着一旁的山坡,说道:“契丹兵人多势众,我们初来瀛州,还是不要招惹他们。”开阳子附和道:“大哥说的有理,我们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可不能被契丹大军扰乱了行程。”

    众人主意已定,立即调转马头,朝路旁的山丘奔去,暂避锋芒。

    那几个契丹士兵走进,却没有发现方才那些人的身影,其中一人说道:“真是奇怪,刚刚明明看到有人,为何一会的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另一人道:“这有什么奇怪。这里离逍散真人的苍穹山庄不过十数里,他的弟子个个武功卓著,那些人可能就是苍穹派弟子。”另一人道:“我们不要谈论这些,赶快去边境打探,如果晋军突然袭击,我军的大营就危险了。”

    那几个契丹兵朝四周望了一眼,并没有留意到山坡上面的马蹄印,匆匆朝西行去。

    王重瀚听到那些契丹士兵称赞苍穹派,感到很自豪,说道:“师父的威名远播燕云十六州,连契丹人都钦佩不已,确实难能可贵。”玉衡子道:“你师父逍散真人一向韬光养晦,江湖上少有人知道他的名气,没想到契丹人对你师父的本事了如指掌,真让人为之一惊。”

    王重瀚淡淡地说道:“他们想让我师父做国师,真是痴心妄想,我师父是清心寡欲的人,他才不会去做契丹的国师!”

    玉衡子赞许地说道:“自从燕云十六州被契丹强战之后,我汉人持才能深藏不仕者,看来是大有人在啊。契丹本就把汉人当做欺辱的对象,就算做了大官,也是低人一等。王贤侄,你师父的决定是对的。”

    两人正交谈着,突然听见山丘下面有马儿嘶鸣的声音。王重瀚微微探出头,见到大队契丹骑兵已至山下,大概有三十余人。王重瀚小心地缩回头,惊讶地说道:“伯伯,你怎么知道会有契丹骑兵过来。”

    玉衡子轻轻地说道:“我们七人从小练习打坐,讲究的是身心宁静,久而久之,就练就了十里闻音的功夫。我方才听到数里之外人声与马声交杂,就猜到有骑兵要经过这里。在瀛州的地盘上,能够光明正大地行军,除了契丹兵之外还会有谁?”王重瀚越听越佩服,说道:“伯伯,你们真厉害,改日也教教我十里问音的功夫。”

    玉衡子微笑着说道:“你若肯学,我自会教你。”

    那些契丹骑兵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并未离开。这时,从后面追上三个人,每人都骑着骏马,为先的那人嚷道:“你们可看到那些晋国奸细去哪里了?”那些骑兵回答道:“千户大人,我们追了一路,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难道他们已经逃回晋国去了?”

    那人大怒道:“一群混账东西!如果晋国奸细逃走,你们都得安军令处置!”那些人立即战战兢兢,说道:“千户大人息怒,小的们这就分兵去找。”那个千户长叮嘱道:“你们可得找仔细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决不能让他们逃出瀛州。”那些骑兵诺了一声,纵马散去。

    王重瀚抬头望见契丹骑兵远去的背影,不解地问道:“几位伯伯,那些人口中说的的奸细的可是我们?”

    玉衡子摇摇头,说道:“契丹骑兵自北面追逐至此,而我们却是从从南边而来,他们所指的必定不是我们。不管那些人是谁,他们有胆量去契丹军营,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其他几人听后都说道:“大哥,既然此地离契丹军营不远,我们何不过去观望一阵,再去苍穹山庄不迟。”

    玉衡子望了王重瀚一眼,说道:“如果逍散真人不急着见我等,我们倒是可以前去。”王重瀚知道众人的心思,微笑着道:“各位伯伯,现在离武林大会还有数日,我先回去向师父复命,你们晚一点到也无妨。”

    那几人久居蜀地,从未见过契丹军队的大营,这时听到王重瀚所言,心中都很兴奋,说道:“大哥,既然王贤侄这样说了,我们就没有什么可担忧了。”

    玉衡子想到这次耶律德光御驾亲征,必有大内侍卫随行,正欲去契丹军营刺探情况,于是说道:“王贤侄,你先回苍穹山庄,我们几人办完事随后就到。”

    王重瀚告诉玉衡子等人苍穹山庄的具体方位,然后起身说道:“各位伯伯,契丹人蛮不讲理,你们行事要小心。”说完向七人拱手告别,独自朝东面而去。

    玉衡子与六位弟弟翻身上马,向契丹骑兵行来的方向飞奔而去,约莫行了十余里路,就望见前方的地面竖起了百余面旌旗。旌旗上面写的是契丹文,众人都不识得。

    几人绕行到军营的侧面,下马走到山坡之上,望着山下的契丹大营,心中十分震撼。契丹军营占地数十里,绵延不绝。里面的帐篷有数万张,军士不下十万人。

    玉衡子啧啧地说道:“各位,山下就是契丹大军的营地,必然有重兵把守。如若我们七人一起下去,恐怕会被契丹人发现。”其余六人不知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都睁着双眼望着他。玉衡子又说道:“等会我与老二、老三下去,其余四人留在山上作为接应。”开阳子和摇光子听到玉衡子的话,立即站出身来。

第九十三章 契丹军营

    天权子、天玑子、天璇子和天枢子站在山上,望着三位兄长敏捷的身影,心中并无担心。四人将大刀取出来插在地上,然后盘坐下来,静静等待他们返回。

    三人不想打草惊蛇,并没有骑马下山。此时虽然是冬季,沿途仍有很多茂盛的树木。玉衡子等人以大树为掩护,不到一会就接近契丹大营门口。

    整个大营外面并无围栏阻隔,每半里设有一个瞭望台,上面分别站着数名侦查兵,两个时辰轮换一次。

    玉衡子望着瞭望台上的契丹兵,轻轻说道:“老二,老三,等会我们分头行动,查清契丹人的虚实。”开阳子道:“大哥,这是个好主意,分散开来,更好办事。”摇光子问道:“等会我们是在这里会合,还是直接回山上?”玉衡子道:“到时视情况而定。”

    他用手指指向东边,示意两人去那边打探,开阳子和摇光子心领神会,趁着瞭望台上的契丹兵转身之际,忽地窜入军营。

    契丹兵望见营地外面草丛晃动,吃了一惊,急忙取出犀牛角制成的号角,准备向军营示警。玉衡子见状,飞身跃到五丈高的瞭望台上。那些契丹兵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吹响号角,即被人点中穴道,全身动弹不得。

    玉衡子微微一笑,心想:“你们就在这里好好呆着,等我办完事情,再来与你们解开穴道。”他取掉契丹兵中的的号角,插进自己胸前的衣服缝隙中,两手展开,左脚伸直,右脚微曲,从瞭望台翩然而下。

    玉衡子方才在瞭望台上望见军营深处有一个巨大的金顶大帐,思忖道:“那里兴许是契丹统帅的帐篷,我得想方设法过去,打听他们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军营中负责巡逻的契丹士兵三五成群,从各个帐篷之间穿过。玉衡子不想打草惊蛇,跃身来到帐篷顶端。他轻功了得,尚未立住脚跟,就向前飘去。各个帐篷里面,契丹士兵正在休息,绝料不到头顶之上有人经过。

    玉衡子行了几百步,渐渐接近那个金顶大帐。他见前方是一块开阔的场地,急忙翻身下地,靠在一顶帐篷边上,双眼直盯着前方的大帐。那个金顶大帐高约五六丈,方圆百余尺,周围尽是身着戎装的甲士。

    玉衡子心中着急,眼看无路可去,突然眼睛一亮,掀开身后的帐篷门步,弯着身子走进去。里面有十余名契丹士兵,大多数人都在睡觉,仍有三四人尚未入眠。

    那几个契丹士兵见到玉衡子,上下打量了打一下,望见他腰间的大刀,立即察觉出他不是军营中人,急忙起身取兵器。玉衡子大刀一挥,击中数人的胸前穴道。他几人顿时说不出话来,眼中充满着恐惧。

    玉衡子又上前将睡着的士兵一一点了穴道,然后对站着的那几人说道:“你们不要误会,我绝无加害之意。今日刚好路过贵地,想与你们借一套衣服罢了。”那几人眼睛涨得鼓鼓的,虽然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但从他的言行举止之间看出他此次前来必有所谋。

    玉衡子微微一笑,并不理会他们的质疑,走过去将这几人放倒在床上,替他们把被子盖好。然后起身走到帐篷门口,随手取过木架之上挂着盔甲,不慌不忙地套在自己的青衫之外。他低头望见自己的布鞋,心想:“差点忘了,当兵地只穿牛皮鞋,不穿黑布鞋。”想到这里,他弯腰脱掉脚上的布鞋,放在自己的怀间,换上一双合脚的皮鞋,然后挺着身子走出门外。

    这时,金顶大帐外面传来三声号角的声音,玉衡子心中一惊,想到:“难道老二他们被发现了?”他正盘算着,却望见大帐外面的甲士从四周举到场地上,整齐地排成四列,然后向左右两边走去。他们的对面也站着四列甲士,正齐步朝大帐正门走去。

    玉衡子心思细密,望见眼前的情景,想到这些士兵是在换值。机不可失,玉衡子趁着这些护卫士兵全都站在大帐门前的场地,飞身从几顶帐篷之间闪过,来到金顶大帐的后方。果然不出所料,这里并无一人把守。玉衡子心中一喜,右手抓住固定大帐的木柱子,双脚朝地上蹬去,整个身子就轻飘飘地来到大帐的顶部。

    这个大帐顶端由二百五十六根木板相接而成,就算同时有十余人站在上面,也可以承受得住重量。玉衡子刚到大帐上面,那些契丹士兵就走到木柱之前,背靠大帐而站。玉衡子趴在木板上,从缝隙中望下去,发现大帐之内聚集着十余人,此时都默不作声。台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正悠然地望着手下之人。

    玉衡子心中一惊,想道:“契丹皇帝原来这么年轻,这次亲自出征,是存了灭亡晋国的决心。正所谓唇亡齿寒,晋国是蜀国的北方屏障,若是晋国被占领,蜀国岂能独善起身。何不趁此机会,将契丹皇帝掠走,逼他将军队撤到燕云十六州以北,这样就自然天下无忧。”

    想到这里,玉衡子心中微微一动,他屏住呼吸,只等抓住时机动手。

    那个青年男子环顾众人一番,大声说道:“众位将军,实不相瞒,皇叔此番南征之前,曾下定决心要一雪前耻。你们都清楚,这些年来,我契丹士兵不惜牺牲身家性命,也要捍卫千辛万苦获得的尊严。晋国皇帝愚昧无知,竟敢三番五次忤逆皇叔,不但对皇叔的旨意故意不尊,还刺杀我契丹的使者。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些契丹将军中有人说道:“王爷,在下有一事不明。皇上既然御驾亲征,为何又无功而返?军中将士多有怨言,只是不敢当面说出来。”那个青年男子恨恨地说道:“皇叔听说晋国主帅杜重威带着十万精锐赶到恒州,就立即停止南征,一口气后撤三百多里,出师未捷,反而打击了士气。真是遗憾啊!”

第九十四章 东丹王子

    玉衡子听到二人的对话,方才明白过来,大帐中的青年男子并非契丹皇帝耶律德光。这人名叫耶律阮,是契丹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长孙、已故皇太子“东丹王”耶律倍的长子。

    耶律倍当年离开契丹之时,为了避免耶律德光怀疑,忍痛将儿子耶律阮和妻子留在上京王府。耶律倍借口陪小妾去寺庙为刚出生的女儿上香,避开王府外面的耶律德光派来的监视之人,在寺庙后门乘着早已准备好马车,带着妻女逃往当时的后唐,投奔唐明宗李嗣源。那一年,耶律阮才十三岁。

    耶律德光见心头大患逃走,心中虽然震怒,但碍于母亲述律平的颜面,并没有加罪于自己的嫂子与侄儿。从此之后,耶律阮便与自己的亲生母亲相依为命。没过几年,耶律阮已经长成一个英俊强壮的小伙子。述律平望见他的样子,又想起自己远在洛阳的儿子耶律倍。

    耶律德光担心母亲见异思迁,不利于自己皇位的稳定,于是将耶律阮送到军中,让人密切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耶律阮吃苦耐劳,很快赢得军士们的喜爱,在军中职位连连攀升。

    过了几年,后唐发生政变,石敬瑭以燕云十六州为条件,赢得耶律德光的信任,出兵相助他攻入洛阳灭了后唐。唐末帝李从珂在混乱之中**身亡,被李从珂视为宫中贵宾的耶律倍夫妇一起罹难。他们唯一的女儿从此流落民间,不知下落。耶律阮多次派人南下晋国打听妹妹的下落,那些人每次都是失望地回来。

    耶律阮当年听闻噩耗之后,曾三天三夜未能合眼。此事虽有契丹士兵参与,但耶律阮势单力薄,不敢对皇叔的行为有所微词。他思来想去,发现始作俑者乃石敬瑭,因此对新建立的晋国君臣痛恨不已。

    后来,耶律德光让耶律阮承袭了父亲东丹王的爵位,仍在军中任职,几次南征,都让他领兵冲锋在前。这次对晋国作战,耶律德光任命他为前营统帅,领三万人攻打晋国的定州。

    耶律阮早就藏恨于心,想到终有一日,会让仇人加倍奉还。这次率兵出征,正是复仇良机。耶律阮身先士卒,他麾下的士兵平时又训练有素,临阵的时候都能英勇作战,因此不到一月就攻下了定州。契丹的前营大军南下进逼恒州,在滹沱河北岸与晋**队对峙。

    恒州城只驻有七千晋国士兵,由兵马都监李守贞统领。李守贞自知寡不敌众,望见契丹大军在河对岸严阵以待,一面派人去契丹军营求和,做为缓兵之计,一面派人飞驰开封府,向皇帝石重贵救援。

    耶律阮识破李守贞的计谋,并不理会来人,仍然下令攻城。恒州城的城墙高十余丈,又有滹沱河这样天然的护城河,契丹士兵进攻了三四天,损失了几百人,未能占领恒州。

    耶律阮无计可施,不想徒增伤亡,派人回定州的契丹后营请示耶律德光。耶律德光此时已经派遣女儿耶律钟盈去晋国京城,企图不战而胜。谁知晋国皇帝石重贵不肯再次俯首称臣,决定与契丹殊死一战,任命杜重威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率领十万大军北上恒州,与李守贞共同御敌。

    耶律钟盈回到定州父亲身边,婉言传达了石重贵的意思。耶律德光心中大怒,决定让中营统帅耶律屋质的五万大军开赴恒州作战。耶律钟盈想起在晋国的时候,礼部尚书陈如僧说过的话,轻轻的说道:“父皇,晋国皇帝对您不尊,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您又何必大动肝火,倾国之兵去讨伐呢?”

    耶律德光一惊,心想:“我这个宝贝女儿一向温柔体贴,从来不会对我有只言片语的反对的话。她去了晋国不过一月余,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他望着耶律钟盈,见她正低头沉思,双眼充满柔情,陡然明白了两三分。

    耶律德光屏退众人,只留下四个侍卫官,依次是鹿万理、鹤连天、虎平丘和犀水深。这几人都是契丹的大内高手,分别统领皇宫东西南北四庭的御林侍卫。

    鹿万理与鹤连天陪同耶律钟盈出使晋国,自觉责任重大,因此不敢有一丝的疏忽。两人见耶律德光将他们留下来,自然明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耶律德光直愣愣地问道:“两位爱卿,朕问你们的话,你们可要如实回答。”

    鹿万理与鹤连天对视一眼,躬身说道:“皇上,臣等凡所知道之事,必不敢有所隐瞒。”耶律德光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说说这一路上发生了那些事情、遇到了哪些人?”鹤连天站出身来,口中滔滔不绝,将半路上遇到刺客、进宫面见石重贵、别情楼与人交手等等事情全都托盘而出。

    耶律德光听后半响不语,隔了片刻才说道:“朕之前让盈儿出使晋国,本来是想让她兴师问罪,谁知道她却被晋国的少年迷住,现在还魂不守舍,心中惦记着那个小子的安危,竟然劝我收兵回国,真是岂有此理!”

    鹿万理与鹤连天听到耶律德光语气不对,急忙说道:“皇上,这与公主殿下无关,都是微臣们的罪过,才让乐异扬与公主殿下邂逅,微臣甘愿受责罚。”

    耶律德光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两位爱卿,你们何罪之有?盈儿是我的女儿,我都看管不了,你们还能管得住她吗?”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望着眼前的四人,说道:“这不过是我耶律家的私事。今日暂且不谈了。几位爱卿,关于目前的战局,你们有何看法?”

    鹿万理说道:“皇上,这是国家大事,您应该与枢密使赵延寿,前营统帅耶律阮、中营统帅耶律屋质、后营统帅萧翰、北院大王耶律洼、南院大王耶律吼等人商议。臣等不过是习武之人,对军情一窍不通,又能有什么有用的见解,还请皇上明察。

第九十五章 君臣对话

    耶律德光道:“鹿爱卿,你说的很好。不过你所列举的人都是我契丹的重臣,他们一心想要攻占晋国,成为有功之人。你们原本是武林中人,对功名利禄并不看重,朕倒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鹤连天道:“皇上,臣是粗人一个,所说的话未必尽对。这次南方之行,臣发现晋国朝廷可用之将并不多。而我们兵强马壮,又擅长骑兵战术,攻灭晋国指日可待。”

    耶律德光微笑道:“鹤爱卿所言不假。我们确实以骑兵为优势。不过晋国城池众多,街道密集,骑兵很难深入。朕去年率领骑兵南下与晋军作战,到了晋军行寨,数万骑兵被阻挡在行寨外面,朕不得已,只得让骑兵下马与晋兵短兵相接,结果中了晋兵的诡计,差点在阳城全军覆灭。每每想起此事,朕都还心有余悸啊。”

    鹿万理、鹤连天、虎平丘和犀水深四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耶律德光又说道:“我本来想一举攻入开封,没想到那个石重贵居然有胆量,派出重兵与我们抗衡。早知道有今日,当年就不应该出兵助石家夺得江山。”

    虎平丘站出身说道:“皇上,晋国皇帝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我们决不能放过他。如今我国大军前营已经在恒州城,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将恒州踏为平地。”犀水深也附和道:“皇上,虎统领说的有道理。臣曾读过汉人作的《左转》,上面说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此次南征已有数月,现在离晋国都城不过数百里,十年前我们可以灭了唐国,如今同样可以灭了晋国。”

    耶律德光犹豫不决,说道:“几位爱卿,你们都是朕身边亲近之人,朕对你们就不隐瞒。这次出征之前,母后曾对朕说过,晋国幅员辽阔,与我契丹风俗气候迥异,担心朕久居晋国之地会身体有痒,朕曾答应过她,只要攻克晋国,就退兵北上。可惜我契丹大军在恒州受阻,久攻不下,着实让朕揪心啊!”

    鹿万理听了耶律德光的话,心想:“皇上如今是进退维谷,此时晋国援军已到,如果再度发兵南下,胜败并未可知;如果引兵回国,就等于承认自己南征失败,又恐引起上京留守王公们的耻笑。”

    鹿万理是四大统领里面唯一的汉人,祖籍在河南的洛阳。二十余年前梁国灭亡之时,鹿万理的家人全都死于战乱之中,他侥幸逃离洛阳,在江湖上隐姓埋名了三年。等到鹿万理重出江湖,发现自己仍然被后唐皇帝举国通缉,他万般无奈,不得不逃往北方的契丹。

    半年之后,在契丹国都上京举行的比武大赛中,鹿万理以高深的武功夺得魁头,被皇帝耶律阿保机看重,当即选入契丹东宫,做了太子耶律德光的贴身侍卫。鹿万理一直对耶律德光忠心耿耿,极受他的信赖。耶律德光即位不到一月,就任命鹿万理为皇宫四大统领之首,掌管东庭的八百名御林侍卫。

    耶律德光但凡有重要事情,必会向他垂询。这次耶律德光决定与晋国相战,鹿万理并未表露支持之意。究其原因有二。其一,鹿万理毕竟是汉族人,虽然身居契丹二十余年,但对中原的百姓仍怀有怜悯之情,不忍他们沦为契丹骑兵的刀下之魂。其二,契丹皇室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内斗不断,耶律璟、耶律李胡、耶律阮三人皆有资格继承皇位,如果耶律德光遭遇不测,这几人必定大动干戈,到时契丹皇室又会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后唐、后晋开国以来,前后历经六位皇帝,中原王朝国力竟大不如从前。后唐、后晋的皇帝都是沙陀族人,并不懂儒术治国的道理,因此对中原州县的治理并不能深入人心。在中原汉人的眼中,不管沙陀族与契丹族哪一个统治中原,汉人总是被欺凌的对象。因此晋国与契丹交战之处,大量的中原汉人都争先恐后地逃亡南方,试图进入汉族皇帝统治下的蜀国、南平、南唐与吴越诸国境内。

    虎平丘与鹿万理素来不合,当年他正是败于鹿万里之手,虽然也做了契丹宫的侍卫统领,但论资排辈,竟然位于后来居上的鹤连天之后,位于四大统领之三,仅排于犀水深之前。虎平丘多年以来淤积在心中的妒忌与不满之情可见一斑。如今鹿万里对皇上此次南征不置可否,他觉得是自己翻身的大好时机,因此极力怂恿耶律德光继续对晋国出兵。

    虎平丘继续说道:“皇上,臣虽为一介武夫,但定当为契丹南征鞠躬尽瘁,不破开封誓不返上京。”

    耶律德光见虎平丘支持自己,心中有些心动,朗声说道:“虎统领,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他又望了其他三人一眼,说道:“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鹤连天与犀水深急忙说道:“回禀皇上,只要您一声令下,臣等必将生死相随!”

    耶律德光哈哈大笑道:“你们严重了!区区晋国而已,又何需你们豁出性命来!”他回望鹿万理一眼,见他神色自若,心中已有主意。

    虎平丘、鹤连天与犀水深退出去之后,鹿万理仍然站在屋内不肯离去。耶律德光知道他有事相告,朝四周望了一眼,示意左右之人立即回避。他走上前握着他的手说道:“爱卿,朕明白你的心思,你方才为何不直接说出来?”鹿万理淡然说道:“皇上既然执意南征,微臣岂敢扫了您的兴致。”

    耶律德光说道:“爱卿对中原汉人的怜悯之心,朕确实深为感动。自从贵国灭亡之后,中原便为沙陀族所统治,二十三年之间,这里汉人的境遇,并不比我契丹燕云十六州的百姓强多少。爱卿,朕这次出兵南下,下定决心要绝灭晋国沙陀族,为你后梁皇室报仇啊!”

    鹿万理心中一惊,急忙下跪道:“皇上的大恩大德,微臣永世难报!不过皇上十年前攻灭后唐,已经为我朱家报了仇。此番南征,若能灭掉晋国,自然最好。但晋国的数十万沙陀族百姓并无罪过,倒是还请皇上额外开恩,饶恕他们的性命。”

第九十六章 不离不弃

    耶律德光上前扶起鹿万里,感叹道:“爱卿不愧是梁国皇子,知晓仁义礼智恕的道理,朕与爱卿想必,真是自惭形秽啊!”

    鹿万理热泪盈眶,毕恭毕敬地说道:“皇上折煞微臣了。微臣不过是亡国之人,在中原已无亲人,承蒙皇上收留提拔,才能有今天的地位。臣无时不刻都想为契丹效力,身为契丹之臣,死为契丹之鬼。”

    耶律德光拍拍他的手,推心置腹地说道:“爱卿有此忠心,朕甚为欣慰!南征不是儿戏,朕心中自有分寸。你尽可放下心来。”

    鹿万理走后,耶律德光思索再三,决定不与晋军正面交锋,下令暂时退兵到瀛州暂驻,整顿军务之后再出兵。

    耶律阮本以为耶律德光会让中营统帅耶律屋质前来支援,千盼万盼等到圣旨传来,却发现是下旨退兵的命令。

    耶律阮心有不甘,心想:“皇叔既然出兵南征,为何又中途而返?就算晋国援军赶到,我契丹军士人数众多,又都是久经沙场,胜算还是有的。如今未与晋军决战,就不得不退兵。真不知道皇叔是怎样想的!”

    众将士早已听闻圣旨的内容,一直对皇上的决定议论纷纷。前营的将军担心士兵哗变,此时聚集到金顶大帐中来,却发现主帅神色凝重地坐在帅台之上,一言不发。

    方才说话的那个将军是耶律阮的心腹,名叫察木诃,今年才二十七岁,他身材魁梧,力盖众人。察木诃十五岁的时候,在山林中遇到一只老虎,竟然徒手将老虎撕成数块,有契丹第一猛士之称。

    察木诃的父亲当年参与支持耶律倍做皇帝一事,事情败露之后,被皇太后述律平下令处死。因此,察木诃对述律平耿耿于怀,对继任的皇帝耶律德光也心存芥蒂。他与耶律阮同病相怜,两人年龄又相仿,因此相交甚欢。耶律阮当上南征前营统帅之后,即刻任命察木诃左将军,一起讨伐晋国。

    众将军听完之后,心中都很不甘,又有一人站出身来,愤愤地说道:“王爷,我等在战场上拼死厮杀,前后有三千将士横尸荒野,现在好不容易才攻到恒州,只要我们再进攻几次,恒州必破。到时中营、后营的数万大军与我们会合之后,再长驱而下,攻到晋国都城指日可待!谁知道皇上却突然下旨让我们撤到瀛州,目前我们进不能进,腿不能退,只能蜷缩在这荒郊野外。他日有何面目面对死去弟兄的家人!”

    那人名叫萧也金,是耶律阿保机皇后萧氏的侄孙,此时在军中任职右将军。他与耶律阮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萧也金说得声泪俱下,在场众将都深有感触。

    耶律阮听后长叹了一声,良久才说道:“各位将军,我们只不过是奉旨行事。皇上让我们攻打恒州,我就攻打恒州。皇上让我们撤兵,我们就立即撤兵,实在是别无选择啊!既然皇上让我们整顿军务,我们不可有丝毫懈怠。你们各自管好麾下的士兵,过些日子本王要亲自检阅。”

    那些将军“诺”了一声,转身走出金顶大帐之外。

    耶律阮在门口叫住察木诃和萧也金,小声叮嘱道:“军中人员众多,耳目复杂,以后说话要注意一点,若是被小人抓住把柄,传到皇上耳中,你们就有危险了。”

    察木诃与萧也金互相望了一眼,面面相觑道:“王爷,有句话我们一直藏在心中,不知当讲不当讲?”

    耶律阮示意二人回帐内说话。三人走到大帐中央。耶律阮说道:“木诃、也金,我们对外是上下的关系。若无旁人在场,我们便是三兄弟。你们有什么话,尽管说与我听。”

    察木诃先说道:“王爷,我觉得皇上此次撤兵,不会这么简单。”耶律阮问道:“依你之见,却是什么原因?”察木诃轻声说道:“我们前营一路所向披靡,在恒州所阻竟有一月。当时晋国援军尚未赶到,若皇上让中营大军支援,我们早就攻下了恒州。如今杜重威已到,要想再攻打恒州,却是难了。我思前想后,终于想通,原来皇上是故意不让王爷立下大功。”

    耶律阮愀然说道:“木诃,你说的有道理。南征大军北撤,虽说是皇上的旨意,但究其原因,仍是我前营进攻受阻所致。如今不光是前营中的将士议论纷纷,恐怕中营、后营的将士都对本王有所微词。”

    萧也金安慰道:“王爷不必过于自责。如果皇上下旨追究,我等愿与王爷共同承担。”

    耶律阮摆摆手,苦笑着说道:“木诃、也金,这是皇族内部的事情,你们不必参与进来。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尔虞我诈。自从我掌握了前营的兵权,就有许多人处处提防我。如今我无功而返,正好让他们所诟病。等不了多久,就有人去皇上那里说我的坏话了。”

    察木诃与萧也金上前握住耶律阮的手,低沉着声音说道:“王爷,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两个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耶律阮望着二人,心想:“如今我在皇室中势单力薄,他们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待我,确实是我的好兄弟!”于是真挚地说道:“木诃、也金,多谢你们一路的支持,我才能够坚持到今天。”

    察木诃与萧也金微微一笑,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然后才离开金顶大帐。

    耶律阮送走二人,独自坐在帅台之上,用手抵住额部,闭着眼睛,细细回想近来发生的事情。

    耶律阮素来用兵全无顾忌,所以能够迅速攻占晋国的定州。契丹前营大军到达恒州之初,本来可以不慌不忙地布下阵来,死死地围困住恒州城,久而久之,晋国守军自然会粮尽而降。不过耶律阮一心想要为父亲报仇,此时不想耽搁时日,急忙让军队强攻,导致晋国守军的顽强抵抗,契丹大军伤亡不轻。

    恒州还未攻不下来,契丹南征就戛然而止。耶律阮担心皇上会降罪于己,因此这几日行事都是格外小心。

第九十七章 王者风范

    耶律阮正思索间,突然听见有人朝自己走来。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来人虽然穿着契丹士兵的盔甲,眉目之间却是汉人的模样。他急忙站起身来,朗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本王的营帐里?”

    金顶大帐外面有重兵把守,此人竟然可以轻易进来,确实让耶律阮刮目相看。那人并不回答,用手指了指大帐的顶部,只见上面已经露出一条长约尺余的口子。耶律阮正想大声呼叫帐外的士兵,那人已经飞身走到他的跟前,紧紧捏着他的衣袖,小声说道:“你不要虚张声势,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耶律阮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来者不善,这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淡然地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本王与你素昧平生,并无冒犯之处,你为何要入营行刺我?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微微笑道:“王爷不愧是人中之龙,到了这个时候还能镇定自若,真让在下佩服!”

    说话之人正是方才潜伏在大帐上面的玉衡子。他见各位将军已经离开,趁着耶律阮打盹之时,悄悄划破大帐顶部的粗布,从上面飘然而下。谁知道耶律阮并未睡觉,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立即睁开眼来。

    耶律阮心想:“此人虽是汉人,但听他的口音不像是燕云十六州之人,难道他是晋国派来的间隙?”耶律阮全身动弹不得,只说道:“阁下既然不肯道出真姓大名,想必是成心要与我过不去。本王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本王临死之前,倒有几句话想要说与你听。”

    玉衡子斜着眼睛看着他,说道:“你有话就说,不要拖延时间。”

    耶律阮不慌不忙地说道:“阁下,下旨攻打你晋国的人,现在就在十里外的行营里享乐。你们汉人有句俗话,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去刺杀那始作俑者,却来夺本王的性命,算什么英雄好汉!若晋国全都是你这样头脑简单的武夫,怎会不亡于我契丹之手。”

    玉衡子并不想杀耶律阮,只想掠走他逼得契丹退兵。不过此时听了他这些话,心中有些犹豫不决。耶律阮不过是契丹军队的统帅之一,就算少了他,契丹仍然可以继续南征。况且耶律德光本来就对耶律阮有猜忌,担心他会威胁自己的皇位。如果在这个时候掠走耶律阮,岂不是正中耶律德光下怀,反倒是助了他一臂之力,如此太不划算。

    耶律阮见玉衡子不吭声,又说道:“阁下是深明大义之人。本王不过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死吧!”

    玉衡子松开手,缓缓说道:“你说得有道理。既然耶律德光就在附近,我改日再过去拜见他。你记住,此事不许告诉其他人,不然,我随时会取你的项上人头。”说完手臂一挥,大刀瞬时出手,朝帐内的木柱飞去,只听“咔嚓”一声巨响,碗口大的柱子就断为两截。大刀在帐内转了一圈,又回到玉衡子手中。

    耶律阮心中一怔,正声说道:“阁下所言,本王定当牢记。”

    玉衡子冷冷笑道:“我西蜀七刀言出必行,说到做到!谅你也不敢吐露风声。”耶律阮拱手道:“原来是蜀国的侠士,本王幸会了!”

    玉衡子一惊,想起刚刚脱口而出,竟然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于是又说道:“王爷,在下还有事情要办,改日再与你讨教。”说完脱下身上的盔甲,竖起地板上的半截木桩,用力朝地上一放,身子径直朝大帐顶部飞去,迅速消失在视线之内。

    耶律阮看到了玉衡子的真面目,见他在自己的军营里来去自如,心中顿时惭愧万分。他回过头来,仔细打量那半截木桩,发现根部已经深深插入地下,不禁感叹道:“这人武艺这么高强,若能为我所用,那该有多好。”他反复念叨着“西蜀七刀”四个字,心想:“难道他们一共有七位?蜀国离瀛州有数千里之遥,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是为了刺杀皇上?”耶律阮想到这里,心头一阵猛跳,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时,帐外传来了声声号角。金顶大帐附近的帐篷的士兵纷纷起床,汇集到大帐外的空地。耶律阮不知营内出了什么情况,拾起帅台上的长剑就冲到帐外。那些士兵见到主帅出来,都疑惑地望着他。

    耶律阮大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那些士兵并不回答,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满头雾水。耶律阮正要动怒,忽然瞧见不远处的地上放有一个号角,心中顿时明白过来。

    玉衡子离开金顶大帐,随即回到前面经过的帐篷,将那些契丹士兵解了穴道,然后故意吹响号角,将金顶大帐外面的士兵都引过来,自己则趁乱逃走。开阳子与摇光子此时正在不远的地方,两人听到号角之后,以为大哥被发现,都朝金顶大帐赶来,却在路上遇到玉衡子,三人遂一起离开。

    到了军营边上的瞭望台,玉衡子停住脚步,飞身上去解开那些士兵的穴道,然后与二人迅速上山。

    开阳子与摇光子对他的行为甚是不解,玉衡子说道:“我前面答应过这几人,办完事回来就替他们解开穴道。诚信乃做人之本,我岂能因为他们破坏我心中的准则。”

    开阳子笑道:“大哥就不怕他们吹想号角,让契丹兵追赶我们?”玉衡子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早就想好了对策。他们的号角如今正在前营统帅的大帐外面。”

    开阳子与摇光子对视一笑,对大哥的谋略钦佩不已。三人一路寒暄,很快就到山顶与其他人会合。

    天权子等人见到三位哥哥回来,立即起身问道:“大哥,你们事情办得怎样?”玉衡子道:“事情还算顺利,打听到很多消息。我们现在就去苍穹山庄,路上慢慢告诉你们营中发生的事情。”

    一行人飞身上马,驱马朝东而行。

第九十八章 退兵之后

    耶律阮看到那个号角,心想:“这位侠士能想出这招金蝉脱壳之计,并不是有勇无谋之人。看来之前我是误会他了。”耶律阮让刚刚汇集在场地上的士兵返回营帐休息,自己则望着营地东面的山头,心中揣摩着西蜀七刀此行的目的。

    察木诃与萧也金听见号角声,即刻就赶了过来。他们见士兵从场上散去,于是走过去问道:“王爷,发现可疑人了吗?”

    耶律阮站在那里,想起玉衡子说过的话,摇着头道:“本王并未见过可疑的人。”察木诃不解地说道:“那就怪了,平白无故怎会有号角之声?”耶律阮问道:“木诃,你早上可听说过皇上行营那边发生的事情?”察木诃道:“有晋国奸细混入后营,等到御林侍卫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逃脱了。”

    萧也金缓缓说道:“皇上的行营乃中枢所在,随行的官员也都住在那里。那些奸细若是偷听到什么军国大事,我们就危险了。”

    耶律阮听后,若有所悟道:“也金说得没错。但愿皇上洪福齐天,此次南征能够凯旋。”

    三人正谈话间,突然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耶律阮朝前方望去,发现鹿万理与两名御林侍卫携着圣旨前来。耶律阮、察木诃与萧也金急忙迎上前去接旨。

    鹿万理取出圣旨,大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南征已数月,大军阻于恒州,不能直捣开封,诚有愧于契丹子民。如今晋国援军已至,万无再攻之理。为保存实力,朕已经决定,三军两日之内撤到瀛州以北。钦此!”

    耶律阮接过圣旨,不解地问道:“鹿统领,皇上为何临时做出这样的决定。我军若真的撤回,此次南征就等于功亏一篑啊。”鹿万理躬身说道:“王爷,实不相瞒,我也是今早才得知此事。不过,皇上既然这样做,想必有他的道理。王爷,我还要去中营与后营传旨,就不就留了。告辞!”

    耶律阮对着他点点头,说道:“鹿统领,辛苦你了。本王身为前营的统帅,定当按照皇上的旨意行事。还请您转告皇上一声。”鹿万理勒住马,回过头说道:“王爷放心,能做的在下一定尽心去做。”耶律阮微微一笑。鹿万理遂与两位御林侍卫策马离去。

    等到鹿万理走远,察木诃恨恨地说道:“撤兵一事乃军国大事,当由皇上身边的宦官送圣旨前来,怎可让御林侍卫代为传达?”耶律阮道:“木诃,这里不是在上京。此地乃是荒郊野外,晋国奸细武艺高强,那些宦官怎是他们的对手?圣旨若是落入晋国奸细手中,晋军定然对我们穷追不舍,到时连燕云十六州都保不住了。正因为如此,皇上才派身为御林统领之首的鹿万理亲自到各营传旨。”察木诃满脸愕然,睁大眼睛说道:“看来皇上是决心退兵了。”

    萧也金不甘心地说道:“王爷,难道我们就这样空手而回吗?”耶律阮无奈地说道:“也金,皇上的旨意,我们不能违背。你和木诃将圣旨传于众将士手中,让他们明白皇上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皇上要求我们两日之内退兵,我们务必准时撤退。”

    萧也金与察木诃沉默了一会,方才哽咽着说道:“王爷,我们这就去办。”两人接过圣旨,忧伤地离去。

    耶律阮回到金顶大帐内,躺倒卧榻之上,久久不能入眠。他想起死去的三千将士,悲痛之情顿时涌上心来,自言自语道:“苍天啊!你能不能为我指明方向,让我不再这么困惑。”

    两日之后,契丹大军果然陆续撤出瀛州。耶律德光仍然举棋不定,下令三军在与瀛州接壤的莫州境内暂驻。耶律阮的前营进攻失利,耶律德光并未严加指责,只让他平时要加强练兵。

    耶律阮安排好军中的事宜,即与萧也金、察木诃二人装扮成江湖人士,返回瀛州打听西蜀七刀的下落。

    瀛州只留下刺史刘延祚所部的五千余人镇守。刘延祚是汉人,他手下的士兵大多也是汉人。瀛州十年前即划入契丹版图,刘延祚及其麾下士兵正全心全意防备晋国的进攻。刘延祚在瀛州边境驻扎了近四千军队,并随时留意恒州城十万晋军的动向。

    恒州城内,杜重威与李守贞等人听闻契丹大军再次北撤,以为耶律德光畏惧晋国的武力,此时正在大肆宴请有功之人。

    李守贞举着酒杯,对众人说道:“这次幸亏杜太尉及时赶到,我们才抵挡得住契丹大军的攻击。”杜重威哈哈大笑道:“李大人过奖了。你身为兵马都监,在战场上智勇双全,不愧是我大晋的良将!”两人互相恭维一番,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他的将军见到二位主帅兴致高涨,也都敞开怀畅饮。一阵觥筹交错之后,李守贞走上前,罢手示意道:“各位将军,请安静下来,太尉大人有话要给大家说。”

    众将听到兵马都监做声,立即停止了言笑,放下酒杯,都望着杜重威。

    杜重威站起身,说道:“各位将军,今日你我能够相聚在一起,痛快地饮酒,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那些将军互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说道:“全赖太尉大人的雄威,吓跑了契丹鞑子!”

    杜重威听后微微摇摇头,说道:“此言差矣!我杜重威何德何能,能够让耶律德光的十余万士兵后撤三百余里。”

    那些将军又望着李守贞,却见他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个中缘由。众人正疑惑间,杜重威开口道:“各位将军,实不相瞒,此次契丹之所以匆忙退兵,乃是因为后方不稳的缘故。”

    这时,一名彪形大汉站出身来,朗声问道:“太尉话中之意,属下甚是不明。”此人姓张名彦泽,是杜重威手下的虎将。众人见太尉的亲信都不明白,心中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

第九十九章 故国情怀

    杜重威猜到众人心存疑虑,微笑着说道:“老夫就不卖关子了。现在,我给你们引荐一个人,你们见了他之后,自然就明白了。”说完,杜重威朝里屋呼唤了一声,里面立刻有人应诺。

    那人缓缓从里屋出来。众人定睛一看,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再自已一看,都惊呼道:“你是刘延祚?”

    那人点头向众将示意,拱手说道:“各位将军,久违了。在下正是瀛州刺史刘延祚。”

    此语一出,那些将军顿时哗声一片。刘延祚乃是契丹的刺史,在战场上便是敌人。这时,一个将军立即拔出手中的大刀,朝刘延祚挥过来。刘延祚大惊,急忙躲到杜重威身后。

    那人刚到杜重威跟前,即被他吼住:“王清,你这是作甚?”

    那名将军正是杜重威手下爱将王清。王清满脸不解,举刀问道:“大人,此人是敌寇,今日难得自投罗网,一定不能放过他。不然,放虎归山,遗患无穷!”

    杜重威用手握住他的刀,用力一震,那把大刀即脱手掉到地板之上。众人大吃一惊,心里都佩服太尉的高深功力。杜重威松开手,生气地说道:“是放虎归山,还是投石问路,老夫自然清楚,你又何必横生枝节!”

    王清见状,急忙跪下身说道:“属下无知,还请太尉大人降罪!”两位平时与王清交好的将军担心他受罚,也都下跪替他求饶。

    杜重威示意众人起身,说道:“汉璋、彦筠,我与你们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怎会不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梁汉璋与宋彦筠都是镇守一方的将军,这次一同前来恒州防御契丹,杜重威岂能不给他们面子。

    刘延祚望见众人余恨未消,走上前去,拔出腰间的长剑,振振有词地说道:“太尉大人,各位将军,延祚此番前来,绝无半点异心,如违此言,甘愿长剑穿心而死。”说完将剑查到木板上,眼睛望着屋内众人。

    那些将军听了刘延祚的话,将信将疑。杜重威哈哈大笑道:“刘刺史,你严重了。我手下的这些将军有眼无珠,得罪了你,老夫替他们给你赔罪了。”说完正要向前躬身致歉,刘延祚急忙扶住他的手,说道:“太尉大人这是作何?折煞下官了。”杜重威勉为其难地挺直身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刘延祚走到众人面前,谦恭地说道:“下官只是小小的一个刺史,在众位将军前面,实在是微不足道。王将军方才对我横刀相向,并不奇怪。请大家想一想,晋国与契丹交恶已有数年,这些年来,两国百姓死伤无数。下官本是汉人,怎能眼睁睁看着中原生灵涂炭。下官此次前来,乃是为了促成一件利在千秋的大事。”他说道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就是为了看看室内之人的反应。

    除了杜重威之外,其余的那些将军都满头雾水,不知这个契丹的刺史在耍什么花招。数日之前,他们还在恒州城与契丹大军对峙。如今,这个契丹的瀛州刺史却进入城中,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

    刘延祚微微一笑,用手捋了捋颌下的胡须,接着说道:“各位将军,下官与你们同根同源,岂能甘受契丹人的奴役。下官之所以仍然坐在瀛州刺史这个位置上,乃是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最大程度地保护瀛州的百姓。燕云十六州,除了瀛州之外,全是契丹人做刺史,那里百姓过得是什么样日子,你们心中都有数吧。而在瀛州,苛捐杂税名目极少,强征士兵鲜有发生。”

    那些将军中有人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来都是你刘刺史的功劳了。”

    刘延祚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下气地说道:“下官不敢当,下官不敢当!下官不过是托枢密使赵大人之福罢了。”众位将军心中一惊,都纷纷低声议论。

    刘延祚口中的赵大人,正是之前鹿万理提及过得赵延寿。他本是唐明宗的驸马,妻子是兴天公主。赵延寿在后唐官至枢密使,极受李嗣源的器重。李嗣源去世后,赵延寿出任宣武、忠武两镇节度使。后唐灭国之时,赵延寿在节度使任上兵败,被契丹军队俘获。耶律德光爱其才,不忍夺其性命,不久就授以契丹幽州节度使之职。赵延寿在任上尽心职守,很快得到耶律德光的首肯,仍命他为契丹的枢密使。赵延寿官复原职之后,想到后唐被晋国所灭,心中惆怅不已,下定决心要为岳父一家报仇。

    后来晋国与契丹翻脸,赵延寿数度引兵南下。杜重威手下的将军大多在战场上与赵延寿交过手,彼此之间互有胜负,这时听到他的名字,心中都为之一怔。

    张彦泽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的赵大人能有这样的情怀,为何还要为虎作伥,全心全意地为契丹效劳。”

    刘延祚笑道:“赵大人与晋国之间的事情,恐怕各位将军比我还清楚吧。”张彦泽听后怒道:“我们不过各为其主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刘延祚不再搭话,缓缓退后几步。

    杜重威示意张彦泽冷静下来,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是是非非,又有谁能分辨的清楚。契丹毕竟是异族,燕云十六州的百姓岂会甘愿俯首称臣。”

    刘延祚这才说道:“太尉大人言之有理。燕云十六州乃中原的门户,百姓多大三百万。若是晋国能够重新取回这十六个州的地盘,则国力必将大增。失去了百里燕山的屏障,契丹自然就不敢像如今这样为所欲为了。”

    那些将军听了刘延祚的话,都说道:“话虽如此,但契丹怎会将燕云十六州拱手想让。”

    刘延祚道:“各位将军,契丹自然不会这么做,但我瀛州的百姓确实朝夕向盼,希望可以早日回到晋国的怀抱。拳拳之心,天地可鉴啊!”他说得情绪激昂之处,仍不出放声大哭起来。

    屋内的将军们望见他痛苦的样子,也都颇有感触。

第一百章 北伐大业

    杜重威安慰道:“刘刺史,你不必难过,再过一些日子,我大晋的军队必定收复燕云十六州。”

    刘延祚听罢,立即停住抽泣,握着杜重威的手,说道:“太尉大人,十年了!下官等你这句话已经十年了。下官替瀛州,不,是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感谢你啊。”

    杜重威轻轻地应了一声,想起十年前燕云十六州是怎样失去的,心中默默的感叹:“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如果当年不是鬼迷心窍,怎会将燕云十六州白白送给契丹人。如今自己手握重兵,又有皇上的圣旨,自会倾尽全力将瀛莫以北的土地重新纳入晋国的版图之内!”

    刘延祚松开手,说道:“太尉大人,枢密使虽然与晋国有隙,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不足挂在口中。下官去上京的时候,曾单独拜见赵大人。赵大人心中时刻牵挂着故国家园,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再次回来。”

    杜重威听后,神色激动地说道:“赵延寿如果想回来,我大晋随时欢迎他。”

    刘延祚沉思片刻,说道:“太尉大人,赵大人身为契丹的枢密使,名义上掌握契丹的军权,实际上却毫无实权。契丹南征大军主力由前中后三营组成,每营的统帅才是军权的实际掌握者。契丹其余部族兵马由南北两院大王节制。这几人都是皇亲国戚,赵大人却是汉人。耶律德光每次商议军国大事,赵大人都很难说上一两句话。这些年来,赵大人心中的郁闷之情可想而知。”

    杜重威点头道:“老夫虽然与他境遇不同,却能明白他心中的难处。既然不能得到契丹君臣的信任,那就还是走为上计!不过赵延寿此时身在契丹军营之中,周围尽是契丹的士兵,这时想要全身而退,恐怕并非易事。”

    刘延祚道:“赵大人也是这个意思。他此番随军出征,好在契丹大军退兵不远,大军的驻地离瀛州相距不过数十里。下官回去之后就想办法与赵大人取得联系,借口有紧急军情,将他接到瀛州城来。契丹皇帝虽然生性多疑,但紧要关头,仍可能让赵大人待一路骑兵前来救援。太尉大人大军已到城下,那些契丹兵哪是晋军的对手。到时下官定会打开城门,率领全城的百姓在大道之上,恭迎我大晋王师的到来。大军稍作休整之后,我们再引兵北上,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奔向契丹的营地。契丹若是识相,必会落荒而逃;若仍然冥顽不灵,则杀他个片甲不留。”

    那些将军听了刘延祚振奋人心的话语,都激动起来,大声呼喊道:“杀他个片甲不留!生擒耶律德光!”

    刘延祚望见众人情绪激昂,说道:“各位将军,下官这就回瀛州做准备。下官向你们保证,大晋军队踏入瀛州之界,沿途绝不会有一人抵抗。”

    杜重威握着他的手,说道:“延祚,此事若能成,老夫一定会启奏皇上,到时,高官厚禄,定会享之不尽。”

    刘延祚正声说道:“太尉大人,下官岂是那种势力的小人。下官所做的,不过是一个没有泯灭良心的人应该做的。不管事情成败如何,下官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杜重威赞许地点点头,口中重复道:“好!好!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刘延祚向室内之人再次拜首,然后从后门悄悄地离开。

    杜重威目送刘延祚下楼,见他独自一人上马,迅速朝城门方向而去。守城将士得到杜重威的默许,并不为难他,眼睁睁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山色之中。

    等到刘延祚走后,杜重威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各位将军,老夫出征之前,皇上千叮万嘱,让我们务必收复燕云十六州,阻断契丹南下的捷径。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终于可以得偿所愿。”

    张彦泽附和道:“太尉大人,我们出兵首战告捷,不战而退契丹兵,若能乘势再败契丹大军,收复燕山以北的土地,的确是千古奇功一件啊!”

    梁汉璋与宋彦筠对视一眼,并不答话。王清若却忧心忡忡地说道:“太尉大人,我们对契丹并不了解,仅凭刘延祚一人之言,又怎能断定赵延寿与契丹君臣不和呢?”

    杜重威尚未开口,却听张彦泽说道:“王老弟,你又来扫兴了。太尉大人心中自有分寸!”王清正想反驳,杜重威起身说道:“王将军,这时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我们错过了,会终生遗憾的。”

    王清哽咽道:“太尉大人,大晋的精锐之师全在我们手中。如果我们不幸中计,大晋必将万劫不复啊。”

    杜重威叹了一口气,说道:“王将军,燕云十六州是在老夫手中失去的,只要老夫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将它夺回来。这样,才对得起天下的苍生。不然,老夫就遗臭万年了。”

    王清知道太尉心意已决,默默地退到一边,不再多说话。

    杜重威望着梁汉璋,询问道:“汉璋,老夫本来以为会在瀛州与契丹一战,所以才恳请皇上任命你为北面马军都排阵使,以助我一臂之力。之前拟让你遣兵五千先行收复淤口关,然后我军再长驱直入。如今刘延祚与赵延寿欲归降我大晋,我们就不用劳神苦思,将兵力集中在淤口关了。”

    梁汉璋起身说道:“太尉大人,属下已经让犬子海荣提前进入瀛州打探虚实,如果刘延祚所言属实,那我们就直接挥师北上,如果是他故意引诱我军进入燕云十六州,那么我们还是原地不动为妙。”

    杜重威身子前倾,好奇地问道:“汉璋,你说的不错。不知海荣侄儿有打听到什么消息?”梁汉璋惭愧地说道:“太尉大人,犬子办事不利,至今仍没有捎回只言片语。”

    宋彦筠与梁汉璋是世交,听了他的话,心中略微一惊,担心梁海容身遭不测,于是关心地问道:“汉璋,海荣是什么时候去得?是独自一人吗?”

第一百零一章 仇人忽遇

    梁汉璋回答道:“他去了有好几天了,我特意选派了军营里的十余名士兵和他一同前往。”宋彦筠说道:“这么多人一同前去,恐怕难以掩人耳目啊。”

    梁汉璋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张彦泽大声说道:“梁老哥,你放心好了,海荣这个孩子武艺非凡,寻常人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你冀州的士兵个个身手了得,就算碰到契丹兵,也不会相形见绌的,哈哈,你们说是不是啊?”张彦泽一边说笑,一边望着屋内其他的人。

    这时,墙角处立着两个年轻的士兵,他们望见大厅内的情景,心中正回想起数日之前发生的事情。

    张彦泽偏着头望着两人,发现有些不对劲,走上去盘问道:“你们两人是什么时候上来的?”其中一人望了身旁那人一眼,转身细声回答道:“将军,我们是一个时辰之前来的。”

    张彦泽拍拍他的肩膀,回头对梁汉璋说道:“梁老弟,这两个士兵也是从冀州来的?”

    梁汉璋本为冀州守备,此次是奉诏出兵协同杜重威抗击契丹。契丹退兵之后,杜重威在恒州举行庆功大宴,特意邀请他前来赴会,同时商议接下来的出兵计划。

    梁汉璋听了张彦泽的话,抬头望了两人一眼,摇摇头说道:“张将军,他们不是我军营的,我并不认识他们。”

    张彦泽为人粗暴,对手下士兵甚是苛刻,如今见他们不是梁汉璋的手下,顿时原形毕露,毫不顾忌在场各位将军的颜面,大声斥责道:“你们是哪镇的将士!怎能擅自离开军营?”

    另一人谦恭有礼地答道:“将军息怒。我们两人刚到军营不久,有些规矩不懂,今日听闻楼上有庆功宴,因此一时好奇,前来观望各位将军的尊严,却不知触犯了军纪,我们甘愿受罚。”

    张彦泽仔细打量此人,见他生的眉清目秀,并不像营中的士兵,故意吓唬道:“士兵擅自离营,已经触犯军纪,按大晋律法当斩!何况你们二人身份可疑,说不定是契丹的奸细,来人啊,将二人拖下去。”

    楼下之人都是冀州的士兵,见喊话之人并不是自己的主将,这时并不理会张彦泽花花,无一人上楼来。

    那两个士兵却不知道这些详情,听了张彦泽的话,一时心头大乱,急忙说道:“将军饶命啊!我们只因家境贫寒,所以才到军中谋个差事。我们以后一定戴罪立功,在战场上奋力杀敌!”

    张彦泽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就凭你们二人,怎会是契丹鞑子的对手!”

    室内的将军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听见张彦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纷纷说道:“张将军,这两人不过是新来的小兵,并没有犯下滔天大罪,你就饶恕他们一回吧。”

    杜重威安坐在帅台之上,对李守贞说道:“李将军,你看此事如何收场?”李守贞起身说道:“太尉大人,军纪不能乱!我们方才商议的都是军国大事,若被人随随便便偷听去,岂不是会落下笑柄。如果真如张将军所言,此二人是契丹奸细,那么不仅刘延祚、赵延寿性命不保,我军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大业也会搁浅。”

    杜重威仰起头望着那两个小兵,突然睁大眼睛,指着其中一人说道:“你是……”他话刚说出口,又立即停住,陷入深深沉思之中。

    那两个小兵正是乐异扬与匡未僵。两人离开藏龙客栈以后,连夜赶到恒州。两人在城内寻了一天,并没有看到管若即与步春胜二人。此时身上的盘缠已经用尽,恰好碰到军营招募士兵,两人正有此意,上前报了姓名,成为了营中负责膳食的新兵。

    乐异扬与匡未僵今日闲来无事,就偷偷离开军营到城中游逛,正好碰到杜重威在楼上宴请有功之人,于是悄悄混上楼去,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装作是守卫的士兵。

    谁知庆功宴不过是个幌子,商讨军情才是真实目的。杜重威出发的时候叮嘱各位将军不准带随从前往,同时让人知会兵马都监李守贞。李守贞想到这不过是赴宴,也让手下的将军单身赴会。梁汉璋从冀州远道而来,事先并不知情,因此带了几个亲兵前来。这些人与他朝夕相处,感情颇深。到了庆功楼下,才知道今日有这个规矩,只得让那些亲兵在楼下等待。

    杜重威等人在楼下看到冀州的士兵,见他们整齐地站在楼梯两侧,心中都对梁汉璋赞许有加。一行人上楼看到门口的二人,也以为是梁汉璋的冀州士兵,因此并不为怪。梁汉璋以为这两人是杜太尉特意安排的人,对他们也没有过多的留意。

    但凡当兵之人,平时严格训练,站立时都挺直身体。乐异扬与匡未僵刚刚低头沉思,被张彦泽无意间撞见,他容忍不料这般松散之风,这才上前盘问。哪知这二人并不是梁汉璋的属下,心中顿时火冒三丈。

    杜重威望见那个小兵,发现他身着军服之后,与十多年前同他在代州并肩作战的定西将军乐援极像。乐援当年率军驰援代州,缓解了杜重威的燃眉之急。后来两人却因政见不和,乐援不得不含冤而死。乐援死后,五万定西军为大晋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但杜重威担心乐援的旧部会为他报仇,没过几年,就将定西军解散,数万士兵只得返回原籍。

    杜重威心中有鬼,这时看到乐异扬,自然大惊失措。

    乐异扬两眼直瞪着杜重威,想起自己的父亲无辜身死,母亲下落不明,心中怒火升起,心想:“我与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正好天赐良机,何不与他做个了断!”

    杜重威看见乐异扬满脸杀气,此时已经猜到积分,却仍然问道:“小兄弟,你莫慌。老夫问你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乐异扬听后恨恨地说道:“杜重威,你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第一百零二章 楼中争斗

    张彦泽见这个士兵直呼太尉其名,立即拔刀说道:“小兔崽子,你胆敢对太尉大人不敬,小心老子劈了你!”

    乐异扬并不理会他,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杜重威。室内的那些将军都绷紧了神经,不知道这个小兵与杜太尉有何纠葛。

    杜重威示意张彦泽放下大刀,和蔼地说道:“小兄弟,请问你高姓大名?”乐异扬答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乐名异扬!”

    杜重威心中一惊,心想:“乐异扬,乐异扬,莫非他正是乐援的儿子。当年乐援来代州的时候,可是携着妻儿而来。他的儿子当年才三四岁,如果还活着,算着日子,现在也应该十七八岁了。”又问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乐异扬咬着牙齿,冷冷地回答道:“我今年刚满十七岁。”

    杜重威听后半响不语,隔了一会,愀然说道:“日子过得真快,一晃十四年啦!”众为将军不知太尉为何会说这话,只以为他是怀念十余年前的往事。

    乐异扬冷笑道:“杜重威,你的记性不算坏,还记得是隔了十四年。可你的良心却坏了,这些年,你可能够睡过安稳的一觉?”

    杜重威被他的话刺痛内心,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这么多年来,他在夜间时常会被噩梦吓醒,以为乐援的魂魄来找自己诉求冤屈。

    乐异扬见他默不作声,表情痛苦,心想:“杜重威啊杜重威!你也会有难过的时候!想我乐家时代为将,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当年却被你搞得家破人亡。幸亏养父武艺高强,才幸免于难。虽然我又落到你的手上,却不会再重蹈覆辙了!”想到这里,他伸手握住青云玄空剑的剑柄。

    这时,张彦泽大声吼住:“大胆!难道你想行刺太尉大人。”

    乐异扬对张彦泽怒目而视,心想:“这人如此蛮横无理,却能坐上将军的位置,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方才他对我和匡兄弟百般羞辱,等杀了杜重威之后,再向他讨个说法!”

    张彦泽见他不理会自己,立即拔出刀向他挥过来。乐异扬并不闪躲,待他靠近之时,立即扬起青云玄空剑,挡住横空劈下的大刀。

    杜重威刚想制止,张彦泽已经与乐异扬刀剑相接。室内众人见两人正在打斗,不清楚乐异扬的底细,担心主帅有危险,一时全都拔刀护住杜重威与李守贞。

    楼下士兵听到上面有打斗之声,急忙冲上楼梯。匡未僵举剑站在楼梯口,说道:“各位军士,我们并不会为难梁将军,请你们不要上来添乱。”

    那些士兵想起来时被告知不准上楼,这时却见到楼上平白无故多出此人,心中顿时一怔,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鸿门宴。

    当年项羽在咸阳郊外的鸿门设下宴会,邀请率先进入秦都的刘邦赴会,意欲在席间将刘邦除掉。梁汉璋奉命守卫冀州,契丹大军甫一撤兵,就接到赴宴的邀请,当时营中将士就有人担心他的安全。

    梁汉璋却笑道:“太尉大人德高望重,又是此次抗击契丹的主帅,我早就想去恒州拜访他,只不过困于军务,难以脱身罢了。如今冀州的忧患已除,太尉又遣人送函而来,我岂有不去之理。”营中将士都自告奋勇要与将军同去。梁汉璋只待了几个亲兵同行。

    那些亲兵回过神来,大声说道:“你们想把将军困住吗?痴心妄想!”说完飞身涌上楼梯。

    匡未僵并不像伤害那些士兵的性命,只用剑柄与他们搏斗。那些士兵来势凶猛,大刀碰碰当当地敲击在匡未僵胸口的剑柄上。

    匡未僵一面用力挡住来人,一面丹田运气,忽地一下,真气自掌中传出,以三分内力击向其中一个士兵的胸前。

    那人被猛地一击,顿时口吐鲜血,松开手中的大刀向楼梯下面跌倒。他身后的那些士兵急忙扶住他,其中两人又冲了上来。

    匡未僵担心自己方才出手太重,有仔细看着那人,见他尚能够站立身体,并无大碍,方才放心。说时迟,拿时快,那两个冀州士兵已经扑到匡未僵跟前,他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立即拔出天山剑,剑光一闪,那些士兵急忙用手挡在眼前。楼下士兵大声喊道:“你们小心啊。”

    那两个士兵只觉脚底松动,不知发生什么事情,急忙退后数步,只见楼梯被化成两截,缓缓跌落到地上。楼层高达五六丈,那些士兵纵有满身蛮力,也难以上的楼去。

    匡未僵在上面拱手说道:“各位军士,刚才得罪了。我们乐大哥有事要办,就烦请你们在楼下等着。事情办完之后,一定将梁将军完好无损地归还给你们。”

    那些士兵听完他的话,虽然心中怒火冲天,但也只能无奈地举起刀,严密注视楼上的动静。

    匡未僵依靠在门框之上,默默看着室内乐异扬与张彦泽之间的较量,自己并不出手。

    张彦泽正与乐异扬斗得不可开交,突然听到楼梯倒塌的声音,心想:“不好,这两人恐怕真是契丹的刺客。如今主帅和各位将军在此,若被他们一网打尽,我大晋岂不是无领兵之将,到时必然引起士兵哗变,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二人拿下。”张彦泽想到这里,使在刀上的力气更大了。

    乐异扬不敢有一丝疏忽,一面接招,一面按运内力。张彦泽挥刀划过乐异扬的颈前,乐异扬抬到挡过,身子朝后轻飘数步,用脚踢起一章木桌,横空扔向张彦泽。

    张彦泽大刀一挥,木桌立即被劈成几块。乐异扬见他满身是力,有环顾室内众将,想道若要刺杀杜重威,稍后必然要与这些人过招,因此这时故意保留实力,不与张彦泽拼死厮杀。

    乐异扬在屋内木柱之间来回穿梭,张彦泽举起大刀在身后猛追。过了片刻,张彦泽追累了,大骂道:“小兔崽子,你这样躲来躲去,想累死爷啊!”乐异扬微笑道:“张将军,你也有累的时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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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汉奇侠传介绍:
五代中后期,中原各朝战乱不断。这时,位居北方的契丹逐年南侵,西北的党项也阳奉阴违,中原王朝大厦将倾。本书主人公,一位来自代州的后唐将军遗孤,就在这种环境下慢慢长大。他本为儒家弟子,为人谦虚、知礼,却被时代的浪潮推向武林,经过一番世事周折,他终于赢得了朋友的认可和红颜的钦晋汉奇侠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汉奇侠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汉奇侠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