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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官人全文阅读

作者:青田先生     大明小官人txt下载     大明小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大明小官人全文阅读

第001章 伴君如伴虎

    洪武二十四年春,百花盛开之时。

    金陵帝都的街头人流如梭,街边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小摊和叫卖的小商贩,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然而此刻的菜市口,气氛却与别处截然不同,整个现场都充斥着围观百姓的谩骂之声。

    这里是刑场,是死囚被斩首示众的地方!

    时间接近午时三刻,正是日头最烈之时。三名死囚披头散发、浑身瑟瑟发抖地跪在刑场上,垂首等候处决。他们的头面皆是血迹斑斑,满是臭鸡蛋、烂菜叶子等物,都是一路被押送过来时,百姓朝他们身上丢的。

    死囚的身后,直直挺立着三名身材壮硕,面相凶恶的刽子手。他们一身粗麻赤红的行头,头裹红头巾,光着右边半个膀子,露出上身发达的肌肉和浓密的胸毛------他们怀里斜抱着一柄鬼头大刀,刀无鞘,刃不见天,全凭一幅赤红的蒙刀布罩着,只待行刑时才会揭开红布,向世人展现森寒冷冽及其嗜血的一面。

    刑场外围,则是陆续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观刑的老百姓。

    主持行刑的官员目光落在刑场上的日晷之上,作为指针的阴影,此刻将将遮住了午时三刻的刻纹。他又扭头望向边上的漏刻,确认时间准确无误后,提起朱笔在三人的名字后一勾,探手取来一支刻有“斩”字的令签,朝前方一掷。

    “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得了命令,齐齐动手将犯人按着趴在断头台上,并解去了刀刃上一圈圈缠绕着的红布,然后双手握紧刀柄,高高举起了屠刀。

    宽背大刀那锋利无比的刀刃,在烈日下泛出森冷无比的寒光。

    喀嚓------

    干脆利落地挥下,一刀两断,尸首分离!

    三道血柱冲天而起,溅了刽子手一脸一身,在烈日下映出森寒的猩红色,显得格外渗人。也就在这同一时间里,三颗染血的大好头颅也“骨碌骨碌”滚了出去------

    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此收割完毕。

    一名年轻的士子,从人群后方挤了出来,正好就见到了眼前这极其血腥的一幕。

    那浑身沾满鲜血的刽子手,那紧绷着的一脸横肉,此刻更是显得异常狰狞。目光往下稍移,看到的却是更加惊悚的画面——三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死的睁着,里面似乎充满了恐惧、不甘、懊悔等复杂多样的情绪,却也只能就此无奈定格------

    只这匆匆的一瞥,李谦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那股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更是令他腹中一阵阵的翻江倒海,登时便忍不住俯身就地干呕了起来。

    这个年代,刑场处决死囚还是很常见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现场只有少数的一些妇人胆儿比较小,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两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却又忍不住偷偷从指尖的缝隙里睁眼观看------

    历史上的洪武爷朱元璋杀人如麻,李谦倒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是,那终究是故纸堆里的历史故事,自己又何曾身临其境地亲身去体会过?

    如今有幸得以见识,又感到有些后悔不迭了,只愿自己从来就没看到过如此令人心悸的场面。那样,至少自己还能够坦然一些,安心去做这大明朝的官员。

    一念及此,心中不由得沉沉一叹,喃喃自语了一句。

    “人常说伴君如伴虎,看来所言非虚啊------更何况,他们陪伴的还是重八兄这样一头凶猛的东北虎?”

    由于声音不大,这里的环境又实在太过嘈杂,这番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语倒是没让旁人给听了去。再有就是,围观的百姓们此刻都在议论纷纷,压根就没人会注意到他。

    “皇上近来杀了不少贪官污吏,这些个狗官,也确实该杀!”

    “可不是?听说这三人的官儿可不小呢,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想不到也会有今日------”

    “这样的大贪官,杀一个少一个,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要我说呀,当今皇上是个难得的好皇帝,老百姓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

    李谦心中一凛,心说自己若是入朝为官,将来又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呢?

    人命如草的时代,当官真的好么?

    这样想着,他转身离开了这个在烈日下仍显得阴气森森,如同修罗地狱般的刑场------

    今天这一幕,其实只是朱元璋铁血统治下的冰山一角,此前便已杀了数不清的官员,还株连了不少家属人员。小农出身的朱元璋,与生俱来就最为憎恨贪污腐败。近年来他雷霆不断,血腥杀戮了不少贪赃枉法的官员,致使满朝人心惶惶。

    官员们个个心惊胆寒,惟恐下一刻,厄运就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阴错阳差,自己一不小心就来到了这样一个君主杀官如杀狗的年代,身份还是一位士子,浙江乡试的解元,本科会试的第三名!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以两榜进士的出身,入朝为官,李谦一点儿都没有“暮登天子堂”所应有的喜悦,反而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起了忧来。默默地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他心中一阵郁卒。

    拜托,老子可从来就没想过要考科举好吧?该死的前身,好好的地主少爷不当,偏要应这劳什子的科举,真是害人不浅呐------

    路过一家小茶馆时,李谦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刚刚跑了一阵去菜市口看热闹,如今又顶着炎炎烈日走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有些口干舌燥了。索性进去喝杯茶水,压压惊再说。

    茶馆不大,只摆了不到十张的小方桌,阁楼上可能还有一块不大的空间。一楼大厅里,几张桌上坐着一些身穿短揭的汉子,正在那儿喝茶闲聊吹牛皮。

    也没心思去听别人谈论的话题,李谦独自找了张空桌坐下,随意点了壶茶水。

    举杯就唇,十分文雅地抿上一口茶水,李谦陷入了沉思。

    这官还要不要当?

    一想起方才那一幕,他就感到脊背生寒。

    眼下最最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再要不了几天的功夫,朝廷就会给自己授官,这种破事儿怎么就偏偏让自己给撞上了呢?

    不自觉的,李谦想起了一首词来。

    当下便唤店小二为自己取来笔墨纸砚,打算抒发一下心中的郁闷。

    一切准备就绪,他左手挽袖,右手握一支浸润了墨水的狼毫,落于面前摊开的宣纸上。挥毫泼墨间,一行苍劲有力的小楷在纸上徐徐显现出来——

    “西江月------”

    “千古伤心旧事,一场谈笑春风。残篇断简记英雄,总为功名引动------”

    “个个轰轰烈烈,人人扰扰匆匆。荣华富贵转头空,恰似南柯一梦。”

    这首词意境非凡,自然不可能是自己的手笔。这其实是明朝三大才子之一,以学问最为渊博而著称的第一才子杨慎所作,只是那位才子如今尚未出生。

    一首词写完,李谦煞有介事地轻轻颌首,深表赞同地自语道:“嗯,功名利禄,南柯一梦!总归不如田园生活来的逍遥自在------”

    心中的阴霾顿时消散不少,便将墨迹尚未干透的宣纸卷了几卷,随手丢到了角落里。

    说到田园生活,倒是让李谦记起了一件事来。似乎,自己远在杭州老家的那位“便宜老爹”,早就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一门亲事?

    给朱元璋当官,还真就不如赶紧回家娶媳妇呢。就是不知那姑娘长得如何,听说家教素养都很不错的样子,若是样貌也同样不俗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不自觉的,李谦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一张俊脸竟是让他生生笑出了几分猥琐的味道,好在附近没有熟人------

    ------

    ------

    剿灭群雄,驱逐胡元。

    从一放牛娃到天下雄主。

    英雄白头,美人迟暮。这位帝王如今也已经老了,须发皆白,脸庞像是数九寒冬里枯瘦的腊梅枝干,皱纹深刻。

    朱元璋今日正好有些闲暇时间,便微服出行,在金陵城里随意逛了逛。

    人老了,体力也大减当年了,这才走了会就有些累了。见到旁边正好有家小茶馆,朱元璋便径直跨步入内,打算在此歇歇脚。

    眼睛扫了周围一圈,他径直来到李谦的桌前,露出一副稍显和蔼的笑容道:“这位公子,老朽走的有些累了,可否在此小坐一会?”

    李谦抬头望去,发现这位老者虽是年纪老迈,身上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看上去凌厉如鹰,威严如虎。

    天子脚下卧虎藏龙,只这么一眼,李谦便隐隐察觉到这是个大人物,来头肯定不简单。当下忙起身拱手回上一礼,客气地答道:“老人家请坐便是。”

    坐在一张桌上,俩人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

    此时,邻桌的几个汉子正在大声讨论科举一事,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你们都听说了吧,此次殿试的状元已经出来了,正是那浙江新解首,会试第三的李谦,李仲卿!”

    许是兴致使然,朱元璋听了这话后,开口对李谦问道:“公子也是今科应考的举子吗?明日才是放榜之日,怎的现在就传出状元郎是谁了?”

    “这个------”

    李谦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心中暗暗提起了几分警惕。

    那汉子口中所说的状元,正是他李谦!

    而眼前此人说不定就是某位在朝的高官,单从他身后随行的那两名不苟言笑的随从,就可看出些端倪来。难不成,是朱元璋怀疑有人科举舞弊,特地派他出来查访此事?

    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若是惹怒了朱元璋,很有可能就把自己这涉嫌科举舞弊的“状元”给拉去砍了。

    至于那句童谣,李谦当然也听过,据说是刚好印证了会试和殿试前三的排名。现在殿试还未放榜,整个金陵城里却都在传,说是自己夺下了魁首。

    消息应该是从礼部那边传出来的,许是读卷官预先选出来的排名,却不慎泄露了出来。虽说殿试排名需要经过朱元璋亲许才能最终确认,可通常来说,预选就基本上是定下来的排名了。

    如今,同年好友皆口称自己“李状元”。

    为免引火烧身,李谦在脑海中急急思索了片刻,才谨慎地答道:“正所谓‘三人成虎’,坊间传闻之事从来都是人云亦云,当不得真。状元最终会花落谁家------”

    话语一顿,作“恭敬”貌朝天拱一拱手,李谦接着说道:“自然得由当今圣上钦点,明日发案后方可知晓!”

    小小的拍了下朱元璋的马屁后,李谦忙起身向这位“高官”拱手告辞,结账离开。

    见他走得匆忙,朱元璋也不好强留,心里对他的印象却还不错。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又似乎未曾见过,且他身上没有寻常读书人的那股子狂傲,不但言谈举止得体,还很是谦逊懂礼------至于之前看到的那猥琐的笑容,倒也属于年轻人的常态,毕竟自己也曾年轻过嘛!

    不经意间,朱元璋看到了角落里的那卷废纸,不由得皱起了花白稀疏的眉头。

    “唔?”

    只这轻轻的一声,身后的一名扈从便立即会意,迅速过去拣起了那张皱巴巴的宣纸,摊开后恭敬地呈了上来。

    朱元璋接过后,只随意扫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了。

第002章 放了朱八八的鸽子

    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

    十里秦淮的繁华景象和其特有的风貌,曾被历代文人所讴歌,流传最多的自然是历代才子佳人们的故事。毕竟是声色犬马之地,即便是在一向肃谨的朱元璋治理之下,这里也依然是南朝金粉的天下,纸醉金迷,风流处处,夜夜笙歌不断,日日丝竹声声。

    只是由于朱元璋明令禁止官吏宿娼,致使此时狎妓的多是些腰缠万贯的富商巨贾,官员们就算是心痒难耐,也只能是换了便装,偷偷摸摸的跑过来喝花酒。

    什么,宿娼和喝花酒有何区别?区别可真就大了去了!

    《大明律》里也只规定,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却并未点明官员喝花酒又当如何。也就是说,喝花酒是一种非常纯洁,非常风雅兼之高大上的行为!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纵然有些畏惧于当今天子凌厉铁血的治政手腕,却也总有些官员抱着侥幸的心理,敢在私下里钻点小空子。这种事情,通常都是无法做到完全禁绝的,哪怕是朱洪武这头东北虎也不行。

    不过秦淮河畔虽是烟花之地,却也并非全是画舫青楼,花街柳巷。作为如今的天下第一大城,帝国之都,金陵城也是江南富绅豪商们扎堆的地方,秦淮河畔更是建了许多房舍民居,居住着不少大户人家。

    有建房的,当然也就有租房的了。

    去年李谦中了乡试解元后,便举监入了太学肄业,在秦淮河畔租了一座典雅别致的小院居住,一边游玩一边准备应考会试------这是另一个李谦干的事儿,和现在的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说起来,前世的自己也是年方二八------此处为真实的二十八岁,没有相乘。嗯,自己也是年方二八,将近而立之年,前途并非一片渺茫。

    虽然暂时买不起房,也没有成功脱单,车子倒是有一部,却经常付不起油费和罚单------但是,自己在事业上也算是小有所成的,在一家本地知名的企业里,担任部门经理一职,整日里过着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生活。

    怎奈六月飞雪,千古奇冤------

    算了算了,往事已矣,过去的伤心事就暂且不提了。

    反正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这个六百多年前的大明王朝,来到了这个该死的、暗无天日的封建社会,还代替了李谦的前身,拥有了两世的记忆,且还“返老还童”,平白少了八岁------好在,至少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重活了一遭。

    金陵城里,贩夫走卒皆有六朝烟水气,就连房屋瓦舍也不例外。

    李谦僦居的小院门前,便是“小桥流水”,连通着秦淮河的支流,勉强也能称得上是“傍水”了,“依山”没有也不算太差------小院中还建有两层高的小阁楼,平日里,只需在二楼的卧房中打开窗户,不远处秦淮河上的夜景便可尽收眼底,惬意非常。

    不过很显然,今日的李大少爷没有这个心情。此刻他一心只想回到自己的杭州老家,远远的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从朱洪武的视线里永远的消失,此生再也不见!

    珍惜生命,远离官场。

    如今的李谦,格外懂得珍惜自己这条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小命,十里秦淮的无限风光,都拦不住他此刻归心似箭的急迫心情。早在昨天回来后,他就打点好了行装,打算午后便离开金陵,连回乡的借口都找好了。

    理由其实很简单——

    家父病重,为尽孝道自己不得不立即返乡,随侍于病榻之侧云云------

    大明朝素来重视孝道,讲究“德主刑辅”。也就是说,只要占据了“孝”之一字,什么律法规矩都得退让一步。眼下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准进士而已,想来,朝廷还不至于为这区区小事,为难自己这么个“孝感动天”的“孝子”。

    今天是三月初三,和泼水节的关系不大------至少,这会儿的汉族人民,大多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个节日。所以最受关注的,应该是殿试发案,本科贡士金榜题名的事情。

    李谦如今的学籍还挂在国子监,尽管每日的课程可上可不上,名义上却仍是一名太学生。而之前的他为人又太过低调,因此旁人也只当他就住在学校里,对于其在太学外另有住所并不知情------报信讨赏之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自然的,也就不会出现报子敲锣打鼓、登门报喜的场景了。

    今日他也亲自去看了榜,既然考都考了,起码得知道个结果才是。然而不知何故,原本定好的排名却是有了变动,自己被从状元降成了三甲进士。

    为此,不少人都在私底下猜测,觉得是当今圣上换掉了他这位状元。这让众人叹息不已,几位关系较好的同年在相见时,还出言安慰了几句。

    毕竟是当今天子钦点的状元,也没人会傻到跑去找皇帝理论,说些“朝廷取士不公”之类的话。反正都是进士了,能当官就行,谁还去管什么公不公道?

    能考中进士的读书人,就没几个是真正的书呆子。换言之,只知背死书的书呆子,想中个举人都是难如登天的。

    状元降成进士,李谦心里难免也是有些失落的。既然参加了考试,能拿个状元郎的称号,日后也能作为吹嘘的资本不是?

    不过也只是小有遗憾罢了,自己今天就打算离开了,这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小小插曲。至于明天的那什么劳什子传胪大典,也没有再去参加的必要了。

    脚步轻快地踏着青石板铺就的路面,走过几座流水小桥,在街巷里穿行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李谦才回到自己的居所前,拉起门环在木门上“咚咚咚”的轻轻敲了敲。

    大门很快便应声而开,门后俏生生地站着个豆蔻年华的丫鬟。

    头上挽了个可爱的双丫髻,元宝般小巧精致的耳朵,象牙般的肌肤白皙润泽,一双大大的眸子清澈无比,宛如一汪清水般纯净透亮。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儿,身上都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江南女子所独有的温婉风情。

    见到门外站着的李谦后,小姑娘脸色一喜,当即便脆生生唤了一句。

    “少爷回来啦!”

    江南女子,发音大体上都很软,吴侬软语的听起来让人感到心里特别的舒服。若是声音好听的,当真是一开口,就能让男人酥到了骨子里。

    杭州话也具有吴语的一般特征,却又与其他地方的有所不同,发音时显得刚柔并济,男人说起话来刚劲有力,女人说起话来很嗲。

    “是啊,不是我还能是谁?”

    冲着丫鬟笑了笑,李谦抬脚就往里走,嘴上说道:“少爷我都提醒过你们多少回了?平时不要轻易给人开门,有人敲门要先问一声!这院里就你们两个小姑娘,若是一个不小心,把歹人给放进来了怎么办?”

    “嘻嘻------”

    丫鬟冲着他的背影暗暗吐了吐红润的小舌头,十分乖巧地答道:“知道啦少爷!下回我一定先问问,你是不是我们家少爷------”

    说着她转身关上大门,之后又很是谨慎的插上了门闩,心说这回总不会再被少爷说教了吧?

    少爷也真是的,近来怎么变得有些婆婆妈妈起来了,整日里唠唠叨叨的,一点儿都不像以前那么安静了,这倒是挺奇怪的------不过,比以往亲切了许多也是真的呀!

    正当小丫头在那暗暗琢磨的时候,前方的李谦头也不回地喊道:“子衿------”

    这一声,顿时又惹来了小姑娘的不满,不悦地撅起了小嘴儿道:“少爷,人家是子佩啦,什么子衿呀,你总是认错,讨厌死了------”

    “------”

    李谦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便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回身瞪她一眼道:“谁让你俩长得一模一样的?少爷我认不出来,不也很正常么?”

    子佩紧走两步,跟在他身后嬉笑道:“我和姐姐哪里长得一模一样啦,分明还是有区别的好不好?是少爷你自己认不出来罢了。”

    “是是是,你俩耳后不一样,子衿耳后长了颗小痣嘛!”李谦摇头笑笑,心说难不成每次见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我还得掰过小脑袋来看看耳后是否有痣?

    “嘻,少爷想起来了呀------”

    子佩显然也是个话唠,嘴里总有说不完的话,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你看子衿有这么勤快地给你开过门吗?她呀,可懒了------”

    正在这时,迎面快步走过来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丫鬟。

    俩姐妹别说是样貌了,就连身段和穿衣打扮都没有任何不同的地方。不过比起妹妹来,姐姐子衿显然更懂得规矩,看上去也颇为文静。

    或许,她们身上最大的不同,便是性格上的天差地别了吧。

    听到妹妹在说自己坏话,她悄悄瞪了对方一眼,很快又恢复常态。恭敬地对着李谦裣衽一礼,浅笑道:“少爷回来啦,咱们现在就走吗?”

    “嗯,已经雇了车子,想是马上就该到了------”

    李谦刚回了一句,门口便再次响起敲门声,开门一看果然是自己雇来的骡马行车子。当下便带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领着一对丫鬟上了车,往码头的方向赶去。

    ------

    ------

    翌日,传胪大典。

    一大清早,新科进士们就前往长安门等候入宫。

    长安门分有左右两扇大门,百官上朝时也是从此门进入,到了门前就得下马下轿,步行进入皇城,再往前便是午门,最后到达皇宫大殿上朝。

    今日,新科的进士们也得以走此门,算是真正得以步入仕途的标志。

    正所谓“鲤跃龙门”,长安左门便也由此被称为“龙门”。而每年的阴历八月中,朝廷都会于西千步廊进行“秋审”,囚犯由长安右门押解而进,犹如身进虎口,因此长安右门也被称为“虎门”。

    无论是参加金殿传胪,唱名赐第,长安街观榜,参与恩荣宴,还是参拜先师神位、大司成,谒孔庙,状元都处于诸进士中最显赫的地位。

    传胪仪式在奉天殿举行,今日虽不是大朝会的日子,却也是三年一度的传胪大典。但凡京中三品以上,身无大疾且不需要当值的官员,都必须出席。

    一众进士正在等候百官到齐,然后与公卿大臣们一同入宫。不想这时才有人发现,新科进士李谦,居然还没有到场!

    这------李大状元郎睡过头了?

    李谦呀李谦,传胪大典你都敢不重视,简直就是在逼着圣上杀你呀------

第003章 传说中的锦衣卫?

    撕拉------

    乾清宫内,一道折子被撕成了两半,紧接着又成了碎片,然后被盛怒不已的朱元璋一把洒了出去,如同雪花一般飘飘扬扬落到面前的地上和案牍之上。

    边上侍候着的太监噤若寒蝉,吓得都不敢吭声,就连呼吸都紧紧地屏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成为新一代、新鲜出炉的“背锅侠”。

    哪个天杀的混帐东西又犯了浑,惹得龙颜大怒?

    难道他就不知道爱护一下残疾人士吗?

    缺了第三条腿儿的人已经很命苦了,每天在宫里头,还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位天子,惟恐哪天出了差错,脑袋就不再长在自己的脖子上了------这个该死的东西,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儿的怜悯之心么?

    真是岂有此理!

    太监们此刻已经在心里画起了小圈圈,默默地诅咒起了那个目前还不知道名字的混蛋------

    这会儿,满朝大臣和众进士还没入皇城,朱元璋也还未换上天子衮冕。他头上戴着一顶乌纱翼善冠,身着一袭黄色团龙窄袖圆领袍,里边贴身穿着一件大红色的交领衣,只领口处微微露出一点红色。

    双手直直地撑在面前的桌案上,老迈枯干的手臂上青筋根根凸起,花白的眉头呈倒竖之势,他苍老的声音中,都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什么家父病重,要随侍于病榻之侧?呵,分明就是寻了个由头,在给朕摆他的清高架子呢!”

    科举还未放榜,坊间就传出状元郎的消息,这不是在藐视朝廷么?是朝廷在开科取士,还是民间自己选定的金榜状元?

    为了维护朝廷该有的威严,朱元璋才将李谦的卷子撤下,让原本的榜眼进补了状元。倒是未曾料到,这个李谦居然敢忤逆欺君,抗旨不遵!

    “陛下息怒------”

    “息怒?哼哼------藐视天子,犯下欺君大罪之人,该杀!罪该凌迟!!!”朱元璋冷笑出声,音调深沉而冰冷地下达了命令。

    “来啊,给我立即拿下浙江解首李谦!”

    ------

    ------

    由于夜里不便赶路,李谦这会才刚刚沿运河水路过了镇江,到达常州府境内。

    江南水网密集,河流湖泊众多,走陆路会绕上很远的路程,远不如沿着运河水路直达来的方便快捷。再者,乘坐马车骡车都太过颠簸,也没有乘船来的舒服。

    这会儿已是午后,客船在码头靠岸后,李谦便领着一对长相甜美的双胞胎丫鬟下了船,先是在附近找了间饭馆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船上也带了干粮,只是始终不如饭馆里的美酒佳肴,能让人产生食欲。

    这会儿的漕运也是相当发达,码头附近就有不少装饰的挺雅致的酒肆饭馆,李谦一路走来,选了一间看上去最为高档,名为望江楼的三层酒楼。

    到底是明初,除了金陵城这样的一国之都和少数的几座大城外,别的地方鲜有五层高的大型酒楼,就连三层高的亭台楼阁都不多。

    一想起自己身处的这个年代,李谦就感到很不自在,各方面的条条框框也太多了些。

    洪武爷坐龙庭的时代,衣食住行各方面都管制得厉害,搞不好穿错一件衣服,或是吃饭用错了一件餐具杯具------那么你就真的要悲剧了,因为这是僭越的大罪!一旦有人举告,最终,很可能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不过再怎么说,当老百姓都比当官自由的多。

    试想,朱元璋每日都要早朝,官员们也得在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天还没亮就得赶到午门外排队,卯时宫门开启后就要上朝了。而那些不需要上常朝的官员,也得在这个时间到衙门里去点卯,开始进行一天的工作。

    据说这时的官员都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早上上朝前都要交代好后事,因为保不准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之后,若是自己晚上能平安归来,也值得和家人高高兴兴地庆祝一番。

    更有那少数的官员,则是以称病或守丧为借口,通过告老还乡这种奇葩的方式来躲避劫难,日后回忆起当时之事仍然心有余悸。官场生活的种种步步为营,使得他们心生恐惧,宁愿耕作于农田也不愿出仕为官,效力于朝廷------

    可见朱元璋是何等的凶名远扬,搞得那些个官老爷们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如临大敌一般。

    要了个雅间落坐后,店小二脸上挂着招牌笑容,凑到李谦身前问道:“小官人要吃点儿什么,我们这店里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招牌菜绝对美味------”

    “不好吃不收钱?”

    李谦懒得去听那些自卖自夸的话,冷不防便截断了他的话头。回头扫了一眼俏生生立于身后的两个小丫鬟,不禁笑道:“怎么了?都坐下来吃饭吧。”

    “少爷,我们不能和你同桌的。”子佩说道。

    “在金陵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规矩过?难不成你们待会儿还要站着吃?”

    李谦心中纳罕不已,别说是子佩了,就是子衿在金陵时也和自己一块儿吃过饭啊,怎么这会儿还变得拘谨了起来?

    子佩嘟了嘟红润的小嘴儿,满脸委屈地解释道:“这不是在外边嘛,哪有丫鬟和自家少爷同桌吃饭的,会让少爷你失了脸面的,回头要是让老爷知道了------”

    “什么脸面不脸面的,我这假状元已经够丢人的了,快坐下来吃饭吧。”李谦自嘲的笑了笑,想来这事已经传遍整个金陵城了吧?

    “喔------”

    子佩应了一声,转而已经雀跃着坐到了他身旁,完全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李谦又是看看仍然站着不动的子衿,故意拉下脸来,佯怒道:“再不乖乖过来坐下,少爷我就把你给赶出去了!”

    “啊?少爷别,人家坐就是了------”子衿登时让这话给吓得惊慌失措,忙也十分乖巧来到另一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店小二一见这场景,心说这还真是稀奇事,还有阔少爷逼着丫鬟和自己同桌吃饭的。不过他也看得出来,这是位性情随和的公子,带的这两个小丫鬟长得倒也挺娇俏可人的------想来,她们应该是已经暖过床的通房丫鬟了,怪不得能有这待遇呢!

    李谦可不知他的这些小心思,径直说道:“小二哥,给我来一壶女儿红,八年陈酿!菜的话------就挑着你们的招牌菜,随便上个十道八道吧。”

    “好嘞,客官您稍等,菜马上就上来!”小二开心地应了一声,转身便小跑了出去,嘴上大声吆喝着几道菜名。

    李谦见状有些发懵。

    嘿,这酒楼里还真有八年陈酿的女儿红呀,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十年以上的------

    事实上,酒楼里的女儿红本名为“花雕”。真正的女儿红在女子出生时便已酿成,窖藏多年,等到姑娘长大了,出嫁时会带去夫家作为陪嫁的贺礼。

    也就是说,这酒得在婚宴上才能喝到。

    如果姑娘不幸夭折了的话,中途把酒开了,就是花雕。后来人们觉得花雕之名不太吉祥,便习惯将其也称为女儿红了。

    在这个年代,女子最早的出嫁年龄是十三岁。真要是十年陈酿的花雕,那般浓郁香醇的味道,或许和真正的女儿红也差不了多少了。

    很快酒菜被端上来,李谦取了两只小杯,对子衿和子佩问道:“你们俩要不要喝两杯?”

    “要呀------”

    子佩抢着答了一句,转而又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小手不自觉地撵着衣角道:“可是少爷,要是------要是人家喝醉了怎么办?”

    作为李家的丫鬟,她们平时很少有机会能喝到这样的好酒------别说是好酒了,就是一些很普通的酒都很少沾。毕竟下人是要干活的,丫鬟喝醉了,谁来服侍少爷?

    李谦又回头看了一眼子衿,发现她也在直直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杯看,显然也很想喝上两杯,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李谦见状有些想笑,心说你们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少喝点不就成了?”

    当下也不再多问她们的意见,爽利地斟满了两杯,放到了俩人面前的桌上。

    这会儿酒的度数普遍不高,江南一带喝的多是绍兴的黄酒,一般也就二十度左右。一小壶花雕,李谦自己全喝光都醉不了。

    不过丫鬟们确实没什么酒量,几杯下肚,虽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但头昏脑胀,走路七拐八弯的情况还是很可能会发生的。

    李谦可不打算待会儿一手一个,搀扶着两个小姑娘上船,便也没敢让她俩多喝。这一小壶花雕,最终倒有大半进了他的肚子。

    酒足饭饱,主仆三人出了望江楼。

    正待往码头那边走去时,迎面却是匆匆赶来了一队身着飞鱼袍,腰配绣春刀的官兵。一见这架势,李谦登时唬了一跳:“这一身行头,莫不是------”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种种令人心惊胆寒的传闻。

    传说中的锦衣卫?!!

    李谦做梦都没想到,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似乎这回要捉拿的人是自己?

    其实早在洪武二十年时,锦衣卫已被大量裁撤,这些人只是御前侍卫而已,职称为大汉将军。当然也还算是锦衣卫的一种,只是早已是被朱元璋拔了牙的老虎,没有刑狱之权了。

    李谦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抬出“孝道”这杆大旗,朱元璋都不肯放过自己。

    什么仇,什么怨?

    惊慌之下,自然也想不起这些事情来,下意识的拉着两个丫鬟就想开溜。他还抱有那么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希望这些人一时还认不出自己的身份,先躲过眼前这一劫再说。

    然而这只是个奢望,才刚走出几步,后方便已传来了一声斥喝:“浙江士子李谦,见了上差还敢跑?你有几颗脑袋?!!”

    “------”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李谦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第004章 诏狱一夜游

    金陵城的夜晚,并没有太多丰富的夜生活,因为夜里执行夜禁制度。当然了,秦淮河两岸是个例外,那一带得到了朝廷和官府的允准,几乎任何时候都不需要禁夜。

    此时已是初更时分,整座城中黑压压的一片,原本热闹繁华的金陵城此时也显得清冷异常,只有一些高门大宅的大门前高高悬挂着两盏气死风灯,以及偶有路过的打更老汉及小队的巡夜差役。

    李谦让一群如狼似虎的大汉将军给押着,往六部衙门的方向行去。

    锦衣卫可不管什么夜禁不夜禁,只有平头百姓犯了夜,才会被抓去打板子。不过午门夜里不会开启,一行人最多也只能进入皇城,禁宫是进不去的,因此便将人暂时押往北镇抚司。

    御道一侧,沿着千步廊西行,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衙门隔街对望的,便是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北镇抚司是洪武十五年才添设的新衙门,作为锦衣卫的下属机构,自然也座落在其边上。

    锦衣卫恶名远扬,李谦自然也没敢让两个长得娇俏可人的小丫鬟一路跟着,早在进城时便打发了她们回去,为此还花了些大明宝钞来打点。

    不过如今是洪武年间,正是朱元璋掌权的时代,这些人也只是敢收受点小贿赂而已,行事上却是不敢太出格的,拿到了钱后,便放了子衿和子佩两个小丫头回去。

    这个小进士虽然犯了死罪,却也不至于会株连满门,皇帝也只是下令拿他一人而已,他的贴身侍女跟不跟着倒是无所谓,能顺利交差就好。

    负责带领侍卫扣下李谦的人名为孙茂,是锦衣卫下属的一位百户,锦衣卫虽遭裁撤,大体的机构却还保留了一些,官制上也没太多的变化。

    孙茂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着一张国字脸,身材略壮,面容惯于严肃,一路上都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李谦对这个名字倒是没什么印象,想来在历史上应该也不出名才是。本想从对方口中套出点话来,怎奈这人不爱搭理自己,便也只好悻悻作罢。

    闻名不如见面,李谦以前只听说过锦衣卫,等真正见识到了传说中的“诏狱”时才发现,这阴冷潮湿的鬼地方,确实不是人待的。

    一进入大牢,登时便是一股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也不知是自然形成的阴气,还是杀孽太多产生的煞气------李谦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心中更是一阵发寒:“早就听说锦衣卫有十八般酷刑,活人都能给你整成残废,我不会这么倒霉吧?”

    这倒是他多心了,朱元璋虽保留了锦衣卫的简单架构,刑具却是下令焚毁了,在这个锦衣卫也势微的当口,孙茂就更是不可能会公然对他动刑了。

    再怎么说,李谦如今都是士大夫阶层,理所当然的处于文官队列里。孙茂绝对相信,如果自己私自对他动用了酷刑,朝中的那些御史言官们会弹劾得自己丢官罢职,甚至还可能会因此丢掉性命。

    别看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嘴上功夫可了不得,锦衣卫虽是天子近卫,犯下众怒也是非常要命的!当年的毛骧,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那时的胡惟庸谋反一案,牵连到了太多人,以致于锦衣卫也犯下众怒,奉圣命查此案的毛骧最后竟成了胡惟庸的同党,说来实属可笑!只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毛骧不过是朱元璋用来平息众怒的牺牲品罢了。

    有此前车之鉴,孙茂自然也不会缺心眼儿,把自己的前程小命都给搭进去。他目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奉命办事就是了,没必要张扬跋扈地去给自己惹祸。

    锦衣卫的诏狱不小,一路往里走去,借着那一盏盏连成两排的昏黄油灯,李谦惊讶地发现,自己连个一起坐牢的“战友”都没有,看来如今的北镇抚司确实没落了------再不然,就是自己的那些狱友,都被朱元璋给“喀嚓”一声砍了?

    毋庸置疑,前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些。他脑海中清楚的记得,洪武二十六年,也就是两年之后,将会有一桩轰轰烈烈的大案爆发,史上称之为——蓝玉案!

    明初四大案之一。

    而在此案中,锦衣卫才得以重新崛起,发挥着不小的作用。

    也就是说,现在的锦衣卫,就是只没牙的老虎------不对不对,他们只是皇帝所饲养的“鹰犬”,这可是满朝衮衮诸公送给他们的称号!

    嗯,如今的锦衣卫,应该只是一条没牙的土狗了。

    身后的一名大汉将军见他站在门边发愣,忍不住狠狠推他一把,将他整个身子都给塞进了这间单独的牢房,随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铁制的大门,并出声喝斥了一句。

    “给我老实着点!皇上明天才会见你,到了我们这儿,就别想着再摆你那读书人的臭架子了,否则哥几个可不会和你客气!”

    李谦让他给推了个踉跄,心中大为不爽。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们,砂钵大的拳头------小拳拳早就捶上去了,目标当然不可能是胸口,必须是脸!

    “凶什么凶?横什么横?没牙的狗还敢瞎叫唤?”

    这话当然只是在心中暗暗的腹诽,眼下形势比人强,李谦还不会傻到主动去招惹这些虎狼鹰犬之辈。不过听到对方这话,他心下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遭受到非人的对------虐待?

    牢房这样的腌臜地方,通常是不会有什么好待遇的,即便它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诏狱”,关的也多是朝中重臣,都不会专门给某个囚犯开小灶。

    整间小囚牢里没什么家具,睡觉的地方就是一堆稻草,上面铺有一床不厚且还脏兮兮,外加腐烂不堪的衾褥,角落里的马桶正向外散发着阵阵恶臭------

    李谦何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当下就有些受不了了,却仍然不敢出声抗议,一旦惹火了那些鹰犬,自己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如今的情形,命都可能会保不住,暂且委屈一晚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希望明天过后,自己还能留下一条小命------吧?

    ------

    ------

    翌日下朝后,朱元璋在乾清宫里接见了几位朝臣,此时才刚处理完一件小事。近来大事不多,无非就是勋臣做了某件不法事,遭到都察院弹劾一类的事情罢了。

    下方站有三人。

    其中,年过三旬、正值壮年的那位是副都御使茹瑺,另一位年约四旬的是兵部尚书沈溍,剩下的那位年轻武官,则是左军都督佥事徐增寿。

    徐增寿是已逝的中山王,大明开国第一名将徐达第三子。由于长子袭了徐达的爵位,二子早夭,朱元璋便让徐达的这位三子担任五军都督府的高官。

    听到小黄门禀报,说是浙江士子李谦已被带到,朱元璋刚想挥手打发几位臣子,却是突然心中一动,看着下方的沈溍问道:“沈溍,你也是杭州人?”

    “回禀陛下,臣正是杭州府钱塘县人。”沈溍屈身答道。

    “嗯------”朱元璋轻轻颌首,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此时竟是对他笑道:“说来,这位浙江解首和你也是同乡,你便留下来瞧瞧吧。”

    转而目光又是扫了一眼其余两人,随意地摆摆手道:“你俩若是无事,便也留下来吧。”

    李谦作为新科进士,传胪大典不到场之事昨日就已闹得沸沸扬扬,几人自然也都想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胆敢做出如此忤逆欺君之举,当下便都退到一边,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殿外。

    然而让朱元璋都想不到的是,那位胆敢不参加传胪大典的新科进士,竟是自己那日在小茶馆里见过的那位举子!

    一见到李谦,他就脱口道:“是你!”

    话落,他半眯着眼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李谦,心说怪不得那日在茶馆里就觉得他如此眼熟,当时也只当是位会试落榜的举子,敢情竟是一位“坊间状元郎”!如今想来,自己先前殿试策问时就曾见过他才对,只是那天人比较多,才没有特意去留意一个小小的贡士而已。

    李谦被这殿中的气场所摄,压根就不敢贸然抬头去看,否则冒犯了天颜,也是有可能会被杀头滴------当日殿试时,他所在的位置离皇帝太远了些,且那位前身也没这胆子,敢偷眼打量天子。

    这会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下意识地便抬起了头,待看清殿上高高坐着的那位皇帝后,他登时就傻了眼儿。

    卧槽,这这这------他就是朱洪武?

    一旁的侍卫见此一幕,立即便是喝道:“大胆,见了陛下还不下跪?!!”

    李谦吓得一哆嗦,却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太过失态,当场做出伸手指向皇帝的大逆之举来。当下他忙俯身跪于地上,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稽首礼,之后便垂首恭候朱元璋的处置。

    在得知了朱元璋就是自己见过的那人后,李谦心里倒是没那么紧张了,至少看在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份上,对方应该还不至于要了自己的脑袋吧------不对,要脖子也不行!尽管那样能留下个全尸,看上去也能体面些------

    不想,坐在上方宝座上的朱元璋沉默片刻,竟是沉声喝道:“浙江士子李谦,你可知抗旨欺君是个什么罪?!!”

    抗旨欺君?

    你这不是在讲废话么,肯定是杀头的大罪啊!

    李谦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心说难道真就要这么死了?

    同样身为穿越者,为何别人都是去古代当主角,享受荣华富贵的。怎么一轮到自己时,就成了个活不过一集的死龙套呢?导演!我强烈要求多活几集,心甘情愿接受任何无节操无底线的潜规则------

    不成不成,得想想办法,必须要急中生智才行,让我好生想想------

    哎呀,有了!

    我真是个天才!英俊潇洒风流不羁,帅气多金颜值无敌,外加天生小鲜肉气质的绝顶天才!果然是天不绝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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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论拍马屁的技巧

    只那一瞬间,一念生死的关键时刻,李谦竟是灵机一动,真就想出了一个能够保全性命的办法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此处,应有掌声------

    遗憾的是,现场没人为自己鼓掌------算了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当下,李谦忙是恭敬地向上方的朱元璋拱了拱手,神情镇定地答道:“回禀陛下,小臣自知违抗圣命罪不可赦,可臣也是迫不得已,才会行此下策------”

    “迫不得已?哼哼------”

    朱元璋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充斥着几许杀意:“朕看了你的折子,说是你父亲病重,要不朕让人到杭州去查查?”

    李谦额头直冒冷汗,这才知道为何自己上的那道奏疏没用,敢情是朱元璋根本就不相信这样的谎言,而是认为自己被夺了状元,打到了三甲进士去,因此心怀怨恨,才会故意没去参加传胪大典------自己这真是比窦娥还冤呐!

    偏生,自己离开金陵的真实理由也不能说,因为那样也同样改变不了自己欺君的事实。不但如此,此刻若是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理由,怕是朱元璋恨不得要把自己一刀一刀给活剐了------嗯,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凌迟处死。

    作为一个君主,特别是一位雄主,朱元璋又如何能容忍自己当众指责他对待臣子的残酷手腕?

    尽管那并非是自己的本意,自己只是比较惜命,可那些话一旦说了出来,便已经无异于公然指责天子了。

    人常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李谦不是哑巴,却也是有口难言。

    怎么办?

    自己虽然情急生智,却也需要一个契机,若是朱元璋不给自己这个开口的机会,自己八成------九成九也逃不过今日这一劫。

    朱元璋见他不敢答话,倒也没打算继续再为难他,毕竟此前对这位读书人还算是有了些好感。他脸色稍有缓和,却依然严声问道:“朕来问你,你是否认为朝廷取士不公,才会公然做出此等忤逆欺君之举?”

    “朝廷取士公正严明,何来不公之说?”

    李谦心下一松,义正辞严地答了一句,却也不敢再在父亲生病那事上狡辩。这种谎言太容易被揭穿,坚持下去自己必是死路一条。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借着这个发言的机会,自己终于能奋力自救了。

    当下,忙向朱元璋拱一拱手,接着说道:“陛下恕臣斗胆,方才得见天颜,臣心中感慨良多,恰好想起了一首词来,臣虽才学不足,却也想要将这首词献给陛下,以求能够赎罪。”

    “哦?”

    朱元璋倒是没想到,这个李谦不但没有因为状元之事心怀怨恨,反而还在这片刻之间,就能做出一首词来。想到那天看到的那首词作,他倒是对这位颇有才学的士子有了些兴趣,便点头道:“既如此,你便当众念出来吧。”

    李谦听到这话,紧张的心情终于彻底地放了下来。

    只要能过了今天这一关,自己这条小命应该就算是保住了,当下不再迟疑,直起身板抑扬顿挫地朗声吟诵起了词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词可不一定要临场所作才算是词,所以自然的,也就没有什么应不应景的说法。毕竟,李谦也没说这是自己刚刚才作出来的词,‘恰好想起’而已嘛!话说得微妙一些,让他们自个儿瞎猜去吧。

    首句一出,边上站着的两位文官便是一愣,细细品了品,发现这词作的确实不失大气,倒也符合那“李状元郎”之名。且这词作所描绘的北国风光,也确实是久居江南人对北方风景的一种向往,两位南方的大臣都被他勾起了些许憧憬之情。

    其实,外人搞不清楚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他们这些朝中重臣却是知晓本科取士的内情的。李谦的卷子确实曾被读卷官点为魁首,是后来才让皇帝给取缔了的。

    只听李谦继续吟诵道:“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上阙念完后,茹心里已经感到震惊了。他少有大志,聪颖好学,唐诗宋词过目不忘,六岁即能背《千家诗》,十岁便已熟读《大学》和《中庸》,十六岁拔贡入国子监,之后入太学,伴读当朝太子,皇亲国戚,王孙亲王------

    可以说,在如今的整个朝堂中,茹从不认为,有任何人能在文采上胜过自己,此时听了李谦这首词后,终于明白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

    惊才绝艳!

    果然是惊才绝艳,文采不凡,无愧于“状元郎”之名。

    仅凭这上半阙,茹就足以判断的出来,自己的词作水平确实不如李谦。说是云泥之别他心里可能不太乐意,但他心里也明白,单论词之一道的话,自己与眼前这位后生晚辈的确是差了一大截的。

    这首词虽稍显直白了些,比之北宋的一些经典词作也略有逊色,只是放在这时来讲,也足可称得上是一首不可多得的佳作了。

    若要他当场给出一个十分中肯的点评,还真有些困难,但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大气!

    这是一股庞然大气,在这股气势面前,除了上方坐着的那位君王,怕是任何人都难以正面相抗,这便是这首词作的魅力之处。

    此刻的茹眉头微皱,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实则也是起了惜才之意,担心这位年轻气盛的士子,会一时把握不好,惹怒了皇帝,继而因此丢了性命。无他,只因那句“欲与天公试比高”,不太适合在帝王面前说出。

    普天之下,除了一国之君,谁还敢与天公试比高?

    此为大逆之言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说,什么词都敢作,难道他就不懂得一点点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悄悄抬眼打量上方,果然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朱元璋眉宇间隐隐有些不快。

    不过以他雄主之尊,还真不会相信眼前这小小的进士有造反的野心,俗谚有云:“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所以这有大逆之嫌的词句出自李谦之口,自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

    李谦则压根就没在意这些,因为没人会认为他这么一个小小的进士敢造反,且这词本来就还有转折之笔,根本无须担心会被当成大逆之言------于是,他继续朗声吟诵起了下半阙:“江山如此多1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

    “唔?”

    朱元璋一听到他盛赞外夷,心中更是怒意丛生,刚想拍案打断,却听到了李谦适时而来的后半句:“只识弯弓射大雕------”

    一旁的沈都为他捏了把冷汗,心说这个同乡的年轻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念啊------还好还好,敢情他对铁木真是在先扬后抑。

    不过说实在话,他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才学不俗是真,狂妄也不假。看看他这贬的都是些什么人,那可都是曾经赫赫有名的雄主君王啊,在他口中竟都变得有些不堪了。历代豪杰,若是听到了此子如此狂妄的言行,真保不准会不会气得从帝陵的棺材中跳将出来------

    “俱往矣!”

    “数风流人物------”

    李谦自己都像是受到了词中的氛围所感染了一般,此刻竟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右手摊开,对着上方的朱元璋比划了一个引介的动作,不卑不亢地念道:“还看今朝!”

    “------”

    沉默,现场的气氛变得沉默无比,落针可闻!

    这一句,有如神来之笔,起到了令人叹服的画龙点睛之效。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马屁,当真是古今之绝响了!相信无论任何一位帝王,都会被拍的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爽的。

    果然,片刻后,高坐上方的朱元璋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他用手指头点了点李谦,笑骂道:“好个浙江解首,果真是文采斐然,才学不俗,哈哈哈哈------”

    徐增寿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愣,只道是这位年轻人做了首不错的词来,令天子龙心大悦,却又没整明白,为何他能得圣上亲口赞许,难道真的文采了得?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丘八,识文断字没问题,可对于诗词这些文人们玩的东西,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

    扭头看了看旁边的茹,他也忘了就在方才,自己还和这两个文绉绉的老匹夫吵过嘴,忍不住低声问道:“茹大人,这什么词当真如此了得?”

    茹没顾得上理他,倒也并非是因为俩人先前的那点嫌隙,而是这位大儒此刻还沉浸在这首词的绝妙意境当中,正眨巴眨巴着一双显得正气十足的大眼,细细品味着这首词的妙处------

    妙哉,当真是妙不可言呐!

    此子当为人中之龙也!

    徐增寿又是瞥了一眼沈,见到对方也是目瞪口呆,一时有些整不明白。

    这词当真如此了得?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徐小公爷挠了挠头,心说这些个文人们就是墨迹,肯定是因为正好圣上喜欢这首词,这俩家伙才不敢说不好,事实上也就那水平------

    不成想,茹却是在此时对沈低声感慨道:“此子文采卓然,我是自愧弗如呀!”

    沈闻言也是轻轻点头,对这话深以为然。

    这边,李谦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这通马屁总算是没拍到马腿上。单看眼下这情形,自己应该能全身而退了。庆幸之余,他此刻甚至在想着,回去后要不要写一篇论文,名为《论拍马屁的技巧》?

    不成想,这时门外进来一个小黄门,躬身禀报道:“启禀陛下,状元许观求见。”

    李谦闻言不禁愣了愣,心说这什么许状元,不会是来搅局的吧?

    千万别!

    自己好不容易才能摆脱死罪,可别因为他跑来横插一脚,导致前功尽弃才是------

    事实证明,好的不灵坏的灵,李谦很不幸地猜中了,许状元就是来搅局的。只见他人刚到门口,便是一声高呼。

    “陛下,臣乞请陛下收回成命,还李状元一个公道,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

第006章 义薄云天许状元

    “臣乞请陛下收回成命,还李状元一个公道,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坐在上方的朱元璋勃然大怒,脸色骤然转冷,变脸程度堪比翻书,凌厉的目光直直射向了门口处的许观。在这正午时分,室内的温度却像是忽然下降了一二十度一般,让这座大殿之内的所有人都感到无所适从。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

    殿内众人一见这情形,登时都察觉到了不妙,却又摄于朱元璋此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势,根本就没人敢站出来,及时出声喝止住许观。

    李谦也没想到,这位连中三元的许大状元郎会突然跑来捣乱。他微微蹙起了眉头,仔细思索过后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得罪过对方,何至于此呢?

    如此排名,许观应该是既得利益者才是,何苦跑来搅局?

    事发突然,李谦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应对。他也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和许观何仇何怨,竟导致彼此间------相爱相杀?

    不过尽管事情横生枝节,但此刻触犯天颜的无疑是许观,即使朱元璋会因此而龙颜大怒,应该也不至于迁怒到自己身上才是,而如果自己贸然出声阻止,反倒会惹来这位帝王的不快。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李谦只能默然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反正,自己的小命应该算是保住了。

    早已惹火了朱元璋的许观,却似乎对此仍不自知。他方才匆匆赶来救人,额头上此刻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却也无暇去擦拭,仍然自顾自地说道:“朝廷开科取士,自当任人唯才,任人唯贤!陛下岂可因一己之喜恶,全凭个人之喜好来钦点状元?李仲卿心怀不忿自是人之常情,陛下又怎可因此而降罪于他?”

    “你的意思是,朕取士不公?”

    朱元璋一双苍老却有神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角的那几道褶皱也由此变得更深了些,深沉的音调仿似从嗓子深处发出一般。在场众人的心底里都不自觉地冒出阵阵寒凉,驱之不散。

    在场的几人都不算是笨人,察言观色的功夫再差,也能看得出来,这头龙------东北虎,此刻已经临近发飙的边缘了。

    许观后知后觉,比别人都要慢了半拍。也是直到此时,他才察觉到了朱元璋胸中那满满的怒意,却仍旧固执地拱手答道:“是!”

    在此之间,他的目光还扫了一眼边上的李谦,向对方投去一个豁达的笑容,以显示自己的心怀坦荡。

    本来,他之前也没想过要站出来抗议此事,毕竟殿试没人会落榜,排名改变,也只是让李谦受到一点小小的委屈罢了。毕竟如今有功名在身的士子不多,进士出身的就更少了,即使只是一个三甲的进士,都同样有机会得到重用。

    纵观满朝大臣,进士出身的官员都是不多的,自然不会因此而影响了李谦的仕途。

    相比之下,状元也不过就是比进士看上去要更风光一点而已。待到授官结束后,状元郎的名头也会渐次被众人淡忘,只有偶尔闲聊时才会不经意间提及。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位同年年轻气盛,竟是一怒之下违抗圣命,连传胪大典这样的盛大仪式都不去参加了,放榜当天便打点好了行装,回家去了------

    如此一来,搞不好这位新科进士就要一命呜呼了,许观虽和他只有几面之缘,交情不深,却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此事发生。加上他对李谦还有些心怀愧疚,便做出了这么一个“义薄云天”的决定,连眼下的状况都没搞清楚就跑来乾清宫“仗义执言”了。

    这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李谦似乎也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含义,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也算是看出来了,人家许观确实是好心跑来为自己求情的,自己还真没理由怪他。

    直觉告诉李谦,许观没有存着一些坏心思,此番出面求情也的确是义薄云天。严格来说,许观还是一个------好人?

    只是------自己体内沸腾的洪荒之力是肿么回事?

    李谦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很多时候,好人比坏人还要更加可恨!他们坑起人来,那真是坑到天荒地老,不坑死你誓不罢休的那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猪队友”?

    想到这里,李谦感到一阵莫名的忧伤。究竟是哪个混蛋放出的风声,组团刷朱元璋这只大BOSS掉紫装的?我保证不打死他!

    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殿上,李谦的眼眶红了,企盼的目光恰好对上了高坐殿上的朱元璋,心中狂呼道:“快,快弄死这个混蛋!”

    当然了,前提是大BOSS朱元璋能够好心放过自己。

    但凡有才华之人,骨子里都是比较高傲的,这是时下读书人给人的一种观感。

    朱元璋作为开国之君,深心里自然不太喜欢那些狂傲之辈。此前李谦这个文人倒是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印象,但对方突然闹了脾气,没来参加传胪大典,本就惹得他很是不快了。

    至于李谦的那个回乡理由,他也从未相信过。只不过是心下有些惜才之意,加上方才对方所献上的那首词作,才让他原本的怒意消弭了不少。

    却是没想到,原来不只是李谦本人心里对自己有些怨言,就连这一科的进士,包括眼前的这位状元,都是如此看待自己的。

    作为天子,若是让人坐实了自己取士不公的名头,颜面何存?

    朱元璋只思索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当即冷笑道:“朝廷取士,素来唯才是举,何来不公之说?”

    “来啊,将此二人押出午门------”

    朱元璋下了命令,冷厉的目光望向李谦时,话语却是一滞,心里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李谦一听这话,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说好你个朱洪武,又不是我大喊取士不公,居然也要把我一块儿捎上,推出午门斩首?

    朱元璋也只是稍有迟疑,只停顿片刻,便接着说道:“各杖三十,以儆效尤!”

    李谦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己误会了朱元璋。真实的斩首示众并不是在午门执行,而是自己先前有幸目睹过的菜市口行刑,只是刚才太过紧张,才把这么一回事给忘了。

    心下不禁对朱元璋感到有些愧疚,却又很快变成了不爽。三十板子虽然不多,但打就是打了,又不是我在乱说话,凭什么要受到牵连?哼!

    他不知道的是,廷杖也是会打死人的,只看皇帝想不想让你毙命于杖下而已。真要成心打死你,行刑的人几十板子下去,就能让你一命呜呼了。

    李谦傲娇归傲娇,心下窃喜却也是有的,毕竟自己从朱元璋手中抢回了这一条小命,往后一定要更加珍惜才是。

    察觉到许观似乎还要张口表示抗议,他忙是紧急向侧边移了两步,迅速用肘子捅了捅对方,这才算是点醒了这个二愣子状元。

    许观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既然李谦的命都保住了,自己也确实不应该再继续逞强,不然哥俩一块儿命丧黄泉,可就不太好了。

    念及于此,他便回以一个微笑,表示自己扛得住这平白招来的三十板子。在他看来,自己是为了李谦的牵连,才会挨上这么一顿竹笋烤肉的。

    李谦都快哭了,好个“义薄云天”的许大状元郎,摊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你不害我会死么?老子刚才那顿马屁拍得好好的,你竟然跑这儿搅局来了,冤不冤吶我?!!

    当下,俩人只能乖乖地让几名侍卫给押了下去------

    殿内,朱元璋只是挥了挥手,便打发了沈溍等人。

    沉默半晌后,他突然探手提起了桌上的狼毫,在面前的宣纸上飞快地落笔,写下了李谦方才的那首词。苍遒有力的行草,配上这首大气磅礴的词作,尽显其粗犷豪迈,简直就如同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一首词写完,朱元璋倒回去看看《沁园春》的词牌名,才想起李谦并未为这首词冠名。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忍住了为词命名的想法,将此处留了白------贵为天子,朱兄还是要点儿脸面的,别人的东西自己拿来擅自命名,终归有些欠妥之处。

    随后,他将这首词放在一边,在下一张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惊才绝艳!

    取来一小块白玉制成的私印盖了上去,继而将这幅墨宝递给了边上侍立着的太监,吩咐道:“去,将此物赐给李谦------顺便告诉他,朕念他一片孝心,特赐他致仕还乡,回去孝顺他父亲去吧!”

    “遵旨------”

    太监刚退出去,门口的小黄门又是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解开父子二人已奉命抵京,正在殿外听候召见。”

    “哼,又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让他们进来吧!”

第007章 年纪轻轻就退休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竹笋烤肉,李谦心里着实郁闷不已。在金陵城中将养了几日,待得伤势稍有好转,便决定启程返乡,过他的退休生活去了。

    如今想起这事来,他自己都觉有些忍俊不禁。

    怕是整个大明朝,甫及弱冠之龄便能致仕还乡的,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新科进士了吧?

    不过廖感欣慰的是,自己的目的总算是达成了,虽然中间出现了一段不小的曲折,结果却还是令人感到满意的。

    十里长亭,芳草萋萋。

    几位交情较好的同年进士,今日都特地赶来为李谦饯行,对他又是好一通安慰。

    看着李谦没心没肺的在那咧嘴傻乐,几人却也见怪不怪,认为他这是在强颜欢笑。读书人都是很好面子的,就算是被罢官贬官,也要装出从容豁达的样子来,以示自己志向高洁,有文人之风骨。

    对此,李谦自然是懒得多费唇舌去解释的,随他们怎么去想吧。

    平日里,给朋友饯行时,通常都是要先目送对方离开,之后自己才“依依不舍”地离去的。

    只是今日不巧,恰好赶上了一场朝中吏部右侍郎侯庸亲自发起的文会,因此互相之间喝过两杯薄酒后,几位同年便很有默契地先后告了声罪,然后匆匆离开了------几人能过来为李谦饯行,便算是过得去的了。至于提前离开是否会显得失礼,也并不在他们需要考虑的范围之内。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文人间的交情,特别是同年之间,大抵便是普普通通,不咸不淡的了。真正深厚的友谊,并非是因为彼此间的身份一样,同为文人而产生的,志趣相投或是臭味相投的人才会产生深情厚谊。大多数的同年士子之间,其实都只属于泛泛之交一类。

    前身的性子有些孤僻,虽然为人并不高傲,却也极少与同年之间有所来往,交情平淡也实属正常。

    李谦自然也知道他们几人的心思,毕竟自己此生可能再也不会入仕,相比之下,朝中任何一位官员都要比他李谦重要的多。眼下有了巴结的机会,这些个“同年好友”自然是要牢牢把握住的。

    屁股上的伤势还没好透,在一对俏丫鬟的搀扶下,李谦一瘸一拐地打算上车离开时,边上不远处却是停下了一乘马车。随后,车上下来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文士,长得其貌不扬也就罢了,关键还是个五短身材------

    单看这样貌,李谦就对他平添出了浓浓的好感------毕竟没几个男人愿意与长得比自己帅的人来往。长得磕碜一些,往后俩人站在一起时,自己才能顺利成为“红花”,而不是可悲地沦为“绿叶”。

    文士望了一眼周围,随即喟然长叹道:“想我解缙,在朝为官三载,竟是连个前来送行的同僚都没有,人心呐------”

    李谦本不太在意此人的出现,好感归好感,素不相识的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结交的。

    像这么一个相貌平平------好吧,相貌太俗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在大街上随便丢快砖头都能砸倒好几个,根本就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长得丑的人还是很多的,自己也不至于见到任何一个颜值不如自己的人,就要放下身段去主动结交。

    然而听到对方自称“解缙”后,李谦却是愣住了,登车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对于这个名字,李谦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历史上的大才子解缙,此刻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因此,有些惊喜之情也不奇怪。

    没错,此人正是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解缙,《永乐大典》的总编撰,大明朝第一位内阁首辅大臣!

    待到回过神来时,只听解缙依然站在那里,口中不断发着些牢骚:“哼,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李谦听到这里,不禁心生感慨:“想不到,自己竟能有机会听到解缙本人亲口念出这副有名的对联,当真是不枉来这大明朝走一遭呀!不过------这解缙还真是和传说中的那般,长有一张出了名的臭嘴------”

    不成想,那边解缙却是发现了他正在看自己,随即眼睛一瞪道:“你是何人?!!”

    李谦倒也没想到,自己没招谁惹谁的站在这里,竟还得罪了对方,当下只好上前两步,拱手道:“在下李谦,久仰谢大------大绅之名,不想竟是有幸在此得见,幸会、幸会!”

    “李谦?李仲卿?”

    解缙闻言也是愣了愣,却是对他的态度感到有些奇怪。自己小有才名是不假,却也只是个三甲的同进士出身------解缙一直都在怀疑,认为是当年那些考官们玩了什么猫腻,自己的名次才会不高。

    也就是说,眼前的李谦可比他解缙要有名的多了。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状元郎之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当然,三年前的那什么“一门三进士”的名头,解缙并不觉得有多骄傲。毕竟那不完全指的是自己,还包括了自家兄长与妹婿。

    这边,李谦自嘲道:“不才,正是假状元李谦。”

    解缙这才认认真真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再次皱着眉头问道:“你当真是那个,写出‘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李仲卿?”

    “如假包换------”

    李谦算是看出来了,这“谢大学士”的关注点都和别人不同,光记得损人的词句,反倒是把自己用来奉承朱元璋的那句精髓,那精妙绝伦的点睛之笔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解缙这回不再怀疑了,郑重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拼命抖了抖,神色激动地说道:“仲卿文采卓然,解缙佩服!”

    被一个大男人这么抓着,李谦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双手,谦虚地对他笑道:“大绅才是大才,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解缙和李谦一样,都是今日启程回乡。更为巧合的是,就连缘由都差不多,同样都是被朱元璋罢免了官职,回去打磨的年轻人。

    几天前,朱元璋当着他父亲的面如是说道:“大器晚成,若以尔子归,益令进,后十年来,大用未晚也。”

    此刻得知眼前之人,正是那年纪轻轻就“得赐”致仕的新科进士后,解缙心里竟是生出了一种“难兄难弟”的惺惺相惜之感,加上李谦表现得如此谦虚,委实也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印象。他张了张口正待再说些什么时,转而又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冷不防问出了一句:“你是杭州人?”

    “啊?呃------在下确是杭州府人氏,大绅为何有此一问?”

    “嗨,我还当杭州府里净出些卑鄙小人呢!”

    “何出此言?”李谦更是感到莫名其妙了。

    “还不是那沈溍,无耻之徒耳------”

    解缙脸色愤然,却又没了下文,目光望向了李谦的身后,继而退后两步,对着李谦拱手道:“家父他们到了,我也该启程了,来日方长,咱们就此别过,再会!”

    李谦回头望去,发现不远处的官道上,确实过来了一辆车子,便也点点头,向他回了一礼后便登上了车子。

    车厢里,子佩终究是忍不住好奇之心,开口问道:“少爷,那是什么人呀,你怎么和他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

    “一个有趣的人!”李谦神秘地笑笑。

    “我怎么没看出来呢?”她撇了撇嘴。

    “看着吧,将来,他必将位极人臣,地位堪比九卿!”李谦斩钉截铁地答了一句,心中却是暗暗补充道,何止是九卿?永乐朝时的内阁首辅,虽然比不上之后的万历朝首辅张居正有权势,却也比如今的洪武朝,以顾问形式而存在的殿阁大学士们要牛逼太多。

    那时的解缙,可谓是当之无愧的文臣之首,虽然最后的下场不怎么好------

    “少爷还会看相?”

    “那是自然,少爷我会的可不少,要不现在就给你看看?”

    李谦一见那双灵动可爱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模样,就忍不住想逗逗这个小姑娘,也算是给自己回程路上解解闷。

    “好啊好啊,少爷快给我瞧瞧吧!”子佩雀跃道。

    “唔------我观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骨骼清奇,灵根甚佳,来日定能寻到个好夫家------哎哟,别闹,少爷我屁股上的伤还没好透呢------”

    “子佩,不得造次!”

    一旁的子衿见到妹妹如此没大没小,敢用手去推少爷,登时板起脸来训斥了一句,随即关心地问起了李谦的伤势来。子佩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放肆了些,脸上少有的出现了慌乱之色,忙小声地道起了歉来:“少爷,我------我不是有意的,你------要不你打我吧------”

    “没大没小的,我什么我?要自称婢子!”

    子衿严肃地纠正了一句,李谦却是摆了摆手,冲着此刻显得有些委屈的子佩笑道:“没事没事,在我面前无须太过拘束,回去后在老爷面前,你们就得小心着些了。”

    这对双胞胎丫鬟是早年李谦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一直都贴身侍候着他的起居,倒也没让他如何严厉对待过。

    如今的李谦,随和的性子倒是与前身差不多,且还比之开朗了不少,也没有这时大户人家少爷的那种等级分明的观念,倒是让这两个丫头在他面前变得更为随意了些。

    不过他心里很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位大地主,等级观念还是很强的,若是见到丫鬟和自己打闹,肯定会觉得失了体统,少不得是要出言训斥的。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李谦就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嘿,做个地主家的纨绔少爷也还不错嘛!可以每天斗鸡遛狗,赏花玩鸟,饮酒逛青楼------啧啧!”

    杭州,我来了!

第008章 烟花三月下杭州

    河水滔滔,一艘艘船舫穿梭在忙碌的碧波之上,尽显江南之地自古繁华的盛景。

    一条横贯了长江黄河的京杭大运河,终点站便是余杭。几天的时间里,李谦所乘坐的商船已经进入苏杭一段的运河水路,再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这是一艘高达三层的楼船,几十里的水路,以巨舫的航速少顷即到,远处的杭州城似乎已经近在眼前。至于李谦如何能搭乘上这样的船,还不用付路费,就要归功于他那两榜进士的功名了。

    运河之上,大大小小的钞关码头太多,有位进士待在商船上保驾护航,可以免去不少麻烦。首先是不用缴税了,其次还能免于沿途上的例行检查,可谓是好处多多。

    顶层之上,李谦头戴一顶四方平定巾,身着一袭锦缎薄衫,迎风立于船头,身上的锦缎华服随风飘荡,端得是位“翩翩浊世佳公子”------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随侍于身后的,自然是一对无论身材和样貌,都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俏丫鬟。俩人看上去娇俏可爱,在这艘船上显得惹眼异常。

    李谦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很低调了。若是换了别的年轻人有他这样的家境身份,在衣着方面,恐怕会比眼下还要光鲜几分,绝对会是鲜衣怒马,人五人六的作派,生怕旁人不知道自己有钱有地位似的故意到处显摆。

    人呐,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站在这个高度上举目眺望,运河沿岸的风光及杭州城的繁荣盛景尽收眼底。说起来,还真得感谢隋炀帝杨广,他花费了大力气开凿疏通了这条京杭大运河,最终却颠覆了他的统治,让李唐王朝成功占据他的大好江山------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说的大抵便是这样的情况了。

    杨广费尽心力弄出来的运河,自己没享受到几次,却给后世带来了大好的福利,单看如今运河两岸的繁荣盛景,就可得知这条大运河惠泽了多少沿岸百姓了。他是暴君昏君没错,给后人带来的好处却也是不少的。

    此刻迎风站在船头,李谦心中感慨良多,甚至想来个泰坦尼克号式的飞翔动作,可惜身旁没有佳人------两个丫鬟的年纪太小了,他对小丫头片子没什么感觉------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大明朝官场,再见,再也不见!

    春日的暖阳照在脸上,让人感到格外的舒服。李谦一手搭在木雕栏杆上,禁不住心中一片轻松喜悦之情,放声吟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呀,少爷要念诗啦!”

    身后的子佩立马拍掌笑道,子衿也是面含笑意,眨一眨眼等着听李谦的下文。

    李谦闻言,一时恶作剧心起,唇角轻轻一勾,继续念道:“鲲之大,大到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秘制,一个微辣。来瓶雪花,让我们勇闯天涯!”

    “------”

    姐妹俩顿时傻了眼儿,这画风好像不太对------烧烤?秘制?微辣?雪花?

    不过单从那什么“一锅炖不下”来来分析,她们都能猜得出少爷念的肯定不是什么好文,人杭州城里的鸿儒们吟诗作赋时,压根就没用过类似这样的词句。

    如此遣词用句,会不会太俗了些?

    “怎么?是不是觉得少爷我俗不可耐,离经叛道,不像是个读书人了?”

    李谦回头笑笑,并不太在意自己念出的这段“改版”的《逍遥游》,会惹来旁人如何的非议。毕竟这会儿春闱刚过,就连落榜的举子都不会那么快就离京,这艘船上的文人也极少,能听懂的人应该是不多的。

    不成想,好巧不巧的竟真就让刚上来的几个文人给听了去,只听其中一人怒喝道:“哪来的狂妄小子,胆敢做出如此荒唐之言论,当真是有辱斯文!”

    “子阳兄言之有理,我辈文人的脸面,都让这等狂妄之徒给丢尽了!”

    “没错,这等狂生竟也能为士林相容?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呐------”

    “------”

    李谦倒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念了两句搞怪版《逍遥游》,就真惹来了这几个读书人的严辞声讨,并为自己冠以“狂生”之名,当真是好不郁闷。

    关你们屁事?

    庄子他老人家的棺材板儿,目前都没还弹开呢,用得着你们来瞎操这份闲心?

    但不管怎么说,此事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毕竟是文教盛行的年代,这番另类的言论也就难免会招人非议,惹得士子们心中不快了。好在自己现在“辱没”的只是庄子而已,若是换了孔孟二人的文辞,被自己拿来胡搞瞎搞的话,怕是官府都容不下自己。

    当下,李谦只好回身对着那几个人遥遥拱了拱手,笑着赔礼道:“对不住对不住,方才确实是在下出言不逊,还望诸君能海涵一二,原谅则个!”

    “呵呵------”

    一声冷笑传出,众人之中一直没有出声的一位年轻人,此时上前两步,趾高气扬地说道:“我还道你自诩才学不凡,才狂妄地打算篡改圣人经典呢,原来也只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浮躁小子!罢了,我等文人雅士,就不与你这跳梁小丑计较了。杭州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撒野放肆的地方,还望你谨言慎行!”

    李谦目光打量了他几眼,发现此人年未及弱冠,生得倒是眉清目秀,然而可惜的是唇薄眼细,天生一副阴险刻薄的短命相。

    此刻,对方的那双眼睛正与他“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只是眼神中所流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不屑,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傲人的气息,稍显稚嫩的面容看上去十分的------欠抽?

    此人身上穿着的,同样是一袭锦缎华服。

    只不过,那一身鲜衣怒马的行头却是极尽豪奢之能事,像是在彰显其家世之不俗一般。自己如今穿着的这一身衣裳,在他面前倒是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李谦只是大度地一笑,之后便转回了身子,懒得再去理会这帮子纨绔子弟。子佩却是神情不满,在他身旁小声地嘟囔道:“什么人啊这是,咱们李家在杭州城里也是数得上号的人家,凭啥要任他在少爷你面前颐指气使呀!”

    身旁的子衿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闭上那张叽里呱啦的小嘴,别再给少爷惹事。她却是浑不在意,上前两步对李谦说道:“少爷,你也太好脾气了,要不人家帮你去臭骂他一顿?”

    李谦登时乐了,伸出两手掐了掐她嫩得仿佛一捏就能出水的小脸,轻声笑道:“区区小事,犯不着和他们交恶。喏,马上就要到家了,赶紧回舱里准备准备,咱们也该下船了。”

    话落,不顾子佩不满的娇嗔抗议,李谦又揉了揉她的头发,弄乱了她头顶的双丫髻,便领着姐妹二人转身离开。船头的春风,徐徐吹动着他的衣衫下摆,只给众人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倒是一对妙人儿呢!”

    看着两个丫鬟紧随着李谦离开的背影,鲜衣怒马的年轻公子哥出声赞了一句,随即唤来边上的一名随从,低声吩咐道:“待会儿上岸后,你悄悄跟着他们,打听清楚这是哪家的公子,明白了吗?”

    “是,少爷。”

    小厮应承了一声,便鬼鬼祟祟地追着李谦主仆三人的方向而去。

    一位同样年不过二十的年轻人,此时凑到他的身前,暧昧地笑道:“赵兄好雅兴,莫不是看上了那一对丫鬟?啧------倒也的确是一对尤物!”

    “嘿嘿------”

    随行众人闻言,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暧昧的笑声。

    另一个年轻人此刻也凑了过来,同样笑得十分暧昧,神情很是猪哥地说道:“确实是一双可爱的姑娘呢------啧啧,赵兄真是好眼力,需不需要在下出一份力,帮你拿下她们?”

    “咄!莫要乱来,我观此人来历不凡,想来在杭州城里也是有些背景的,切莫轻举妄动!”

    方才被称为“子阳兄”的年轻公子哥,此时才出声提醒了一句,而这被称为“赵兄”的年轻人也是轻轻点头,对这话深以为然。

    只不过,此时他脑海里浮现出来最多的,却不是那位“狂生”的背景,而是那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灵巧可人的丫鬟的一颦一笑。再往深处去想,则是她们俩人躺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时的旖旎场景------

    一想到这些,腹下就是一阵欲火中烧,心中暗道:“哼,待我查清了你的底细,自然有的是法子来迫你就范!”

    一阵清风袭来,拂过他清秀俊俏却又有些稚嫩的面颊,吹动他鬓角的几缕发丝,展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带着几分阴沉气息的脸庞------

    三月春风,沁人心也醉人肠。

第009章 被勒令致仕的乡宦

    运河杭州段抵达北新关,再往下大船就走不了了,只能是换乘小船,沿水路直抵武林门码头。

    李谦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位堂堂的李家二少爷回来,家里居然连个下人都没派过来迎接。无奈之下,只好从骡马行里雇了一驾车,自己回去。

    李家家境殷实,李谦的父亲更是一方乡绅,可说是杭州城里数得上号的大地主。原本家里就有几百亩良田,去岁他中举后,前来投献土地,甘愿给他们家当佃户的族人就更多了。

    这年代,官员和士绅阶层名下的田地是可以免税的。

    虽说在规定上,秀才是只能免两石的田赋,举人往上的免税额度要更多一些,但地方上执行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但凡有功名在身的人,名下的田地几乎都是全免的。那些小户的自耕农前来投靠,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毕竟赋税和杂七杂八的损耗等名目加起来,是要远远高于他们缴纳给地主们的田租的。

    诚然,此时才是立国之初,各项制度都被执行的比较严格,可既然开了这个特权的口子,就不可能真正杜绝掉权贵阶层兼并土地的现象,只是暂时还达不到明中叶以后那么严重罢了。

    不过再怎么说,如今都是洪武爷坐龙庭的年代,谁的吃相太难看,谁就会死得更加难看。因此大地主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稍微意思意思一下,适当交点儿田赋也是必须的。

    李家庄园位于杭州城郊以北,李谦在城里却自有一座宅院,位于西湖边上的一处坊巷里,平日里就他一个人居住。

    此番回乡,本也该先回庄里去见见老爹的,然而经过慎重的考虑后,他觉得还是暂时避避风头比较好。从今日这阵仗上来看,就能猜得出家里那老爹有多恼火了,否则也不会不派人来接自己这位如此有出息的进士儿子了。

    记忆中,李父对待两个儿子十分严厉,前年更是对早已身为府学生员,有了功名在身的次子李谦动了家法,重重的打了二十板子后,才算是消了怒气。

    进士老爷?

    照打不误!

    老子教儿子,天经地义的事情。

    为免屁股上旧伤添新伤,再一次平白无故的挨一顿竹笋烤肉,李谦决定先在府城里躲几天,等风头过去后再回家。

    作为府城兼省城治所的杭州城,城区着实不小,十里繁华之地较之金陵帝都差不了多少了。同样的青石板街铺地,同样的人声鼎沸,来往行人和路边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这会儿毕竟人口不多,远远达不到后世一线城市那般街上行人摩肩擦踵的盛况,也就是金陵帝都和江南一带才会如此繁华了,换了北方的一些大城,其热闹程度大抵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一座小镇。

    总的来说,杭州府城确实是不差的,相较于金陵城来讲,也就略微逊色了那么一点点罢了。骡车又行了片刻,才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掀开帘子钻出车厢,刚准备下车的李大官人却是愣住了。

    只见前方的大门处,站着一个正在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子,年约五旬,身材微胖,头戴东坡巾,身穿一件深蓝色的行衣,腰间系着大带,脚上是一双青鞋------这么骚包的行头,再加上身后恭敬侍立着的那位老管家,这老头不是自己老爹又是谁?

    “呀,是老爷!”紧随其后出来的子佩惊叫一声,忽又慌慌忙忙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低下小脑袋去扶着李谦下车。

    “爹------你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李谦快步上前,干巴巴地唤了一声后,身后的一双丫鬟忙也紧随其后,脆生生地行过礼喊了一句“老爷”,之后便再也没敢抬起头来。

    “混帐东西,你跟我过来!”李父虎着脸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后,便回身往院子里走去。

    李谦现在有股跑路的冲动,却听得老管家压低了声音,在他身旁小声提醒道:“二少爷,赶紧进去吧,莫要再惹老爷生气了,他都在这儿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嗯,算算时间,大少爷应该也快到了。”

    “哦?大哥也快过来了?那敢情好!”

    李谦知道,只要待会儿自家大哥说上两句好话,自己这顿打应该是能躲得过去的。当下,他突然两手一捂肚子,装模作样地喊道:“哎哟,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劳烦张叔代我和爹说说,我先上一趟茅厕------哎呀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憋不住了------”

    为了免受皮肉之苦,李谦非常机智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屎遁------

    ------

    ------

    南城出去十里有座赵家庄,庄主赵员外不单是本地有名的富户,还有个粮长的身份,乃是钱塘县辖下的十区粮长之一。

    赵员外表面上是个地主,暗地里却是和人合伙,在杭州城里经营着一些商铺,近年来赚的是盆满钵满,用家底殷实,腰缠万贯来形容都不为过。至于员外的叫法,也并非是朝堂里员外郎的官职,而只是普通老百姓对有钱人的一种尊称。

    赵员外只有一个独子,余下的几个全是女儿,其实他早年生的儿子也不少,总共加起来有三个,可惜另外两个都不幸幼年夭折了。

    其实他夭折的不光是两个儿子,女儿也夭折过三个,对此不少人都在私底下里议论,说是这赵员外平日里缺德事干的太多,造孽无数,老天看不过眼才会这样去惩罚他云云------

    赵员外的独子也姓赵------嗯,肯定不姓王,这个毋庸置疑。其子名为赵鹏,这位纨绔公子哥十分称职,也十分的敬业,为了对得起自己的纨绔职业,这些年来也着实干了不少混账事。

    这也难怪,说起来赵家也勉强能算得上是官宦人家,赵员外的堂姑父名为傅友文,这两年在官场上一路升迁,已经爬到了当朝户部右侍郎的位置上。

    当然了,堂姑对于赵员外来说,属于五服内的三服之亲,堂姑父就算不上了。只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亲疏,有时候不单只看是不是亲戚,懂得巴结的人,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也是有成为“至亲”的可能的------

    赵家有了这么一个权势显赫的靠山在京城,地方官府又如何会不敬他赵家三分?而赵鹏又是他赵员外的独子,赵家的命根子,赵员外又怎么会不处处溺爱袒护?

    诚然,这也可以说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赵家的这两代基因基本就没出过好种------

    这个赵鹏年纪虽然不大,仗着家里的权势却着实干了几桩作奸犯科的事,最后都硬是让赵员外给压了下来。不过他人虽然比较混账,文采却也有那么几分,加上有家里的助力,前年竟是考中了个秀才,可把他老子给乐坏了。

    自此,赵鹏便打着游学的幌子,整日里领着一帮子猪朋狗友四处瞎混,仗着家里的后台硬,这两年早已不甘心只横行于杭州府城,开始朝着浙江各府一路祸害了出去,行事颇为张扬跋扈。

    今日午后,刚从苏州游玩归来的赵鹏,告别了几位狐朋狗友后,回到庄里没等上多长时间,先前那被派出去跟踪李谦的仆人就回来了。

    赵鹏领着他一路径直进了书房。

    不用怀疑,大户人家建宅必有书房,哪怕主家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盲,书房却是必须要有的。此外,还会在书房里摆上各种各样的书籍,看不懂可以不看,拿来充充门面还是十分不错的。

    极其喜好附庸风雅之辈,甚至还会专门建个藏书楼,花重金淘买一些孤本珍本回来郑重其事地藏着,将来起码也可以传给子孙后代不是?

    书房里,整个身子摊在梨木太师椅上,屁股下还垫着张竹垫的赵鹏问道:“怎么样,那人是什么来头?”

    “回少爷,小的跟着那人去了西湖边上,也向人打听到了他的身份,据说是城北李家的那位二公子。”

    “李家?李谦?”

    赵鹏对此显得颇为意外,这才知道对方的背景不算小。

    城北李家他是知道的,李谦的名号他也听过,只是同为杭州府人,倒是真没照过面。

    其实这也正常,杭州城两县分治,李、赵两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前者属仁和县管辖,后者却是钱塘县所辖,年轻一辈互相没见过面也不稀奇。

    而李谦性子又比较孤僻,加上家里老爹殷殷期盼的严厉管束,命其天天闭门苦读,因此一直都很少参加一些文会活动,一心埋入书卷当中,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苦读生涯,去年更是考中举人,直接入了金陵国子监读书,两年前才考中秀才的赵鹏,自然是没什么机会能认识他的。

    一想到这个,赵鹏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就在不久前的船舫上,自己还当众讽刺对方为“浮躁小子”------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人李谦就算是今科落第,那也还是举人的身份,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他呢?

    “对,就是李谦,小的还打听到,今年春闱他也中了榜,名列三甲第七------”

    小厮继续说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赵鹏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薄唇紧紧的抿着,两条清秀的眉毛都紧紧地挤在了一起,尚带着几分稚嫩之气的脸此刻已经变成了铁青色,显得分外阴沉------

    他根本就没想到,李谦如今早已是进士的身份。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呢?

    赵鹏搭在扶手上的双手缓缓攥起,最后紧紧握成了拳头,简直是快要气炸了肺。不说那一对丫鬟,单是之前李家和林家定下来的那桩婚事,就足够让他妒火中烧的了。

    上元佳节时,他曾有幸见过林家小姐的芳容,当时就感到惊为天人,随后正打算让自家老子上门提亲呢,却被告知佳人早已许给了李家的二公子,李谦!

    “少爷?”小厮说了半天,发现他脸色不对后才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

    “噢,没事,你继续说!”赵鹏咬牙切齿道。

    “是。后来不知怎的,李谦竟被当今皇上勒令致仕还乡------”

    “什么?”

    赵鹏“嚯”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年纪,就致仕还乡了?也就是说,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前程尽毁的小小乡宦而已?”

    “这个------小的也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说是几天前李谦就送回了家书,告知了家里这一情况------”

    “哈哈哈------”

    赵鹏闻言不禁大笑出声,此时对于这么个好消息,心里早已信了七八分。他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阴恻恻地自语道:“李谦啊李谦,跟我抢女人?以前的你可以,现在的你------不配!”

第010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谦很无耻,老父李经纶却不能和他一样无耻,因此强忍住了去踹茅房的冲动。

    他的这招屎遁大法也忒无赖了,李经纶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这混账儿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副没脸没皮的德性。没记错的话,去年儿子在家里时,似乎都不是这样的性子才对------

    李谦拖延了片刻,待到出来时,自家大哥李孝也“恰巧”地赶到。

    兄长李孝比他大了十岁,如今已是而立之年,性子十分憨直忠厚,平时话也不多。可他毕竟是兄长,对于弟弟还是十分爱护的,见到父亲要对弟弟动用家法时,从来都是会从旁劝阻的。

    脑海中的有些模糊的记忆告诉李谦,自己这位大哥的劝解还是很有用的。

    儿时的那无数顿竹笋烤肉不算,少年时的“自己”一不小心犯了错,每当父亲要责打时,都是让兄长给劝了下来,也极少有劝不住的时候。唯独李孝不在家的那一次,李谦才着实挨了二十板子,自此成为仁和县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当时的李谦还只是个府学的生员,才名有一些,却还不算名气响亮,因此也没太大的影响。如今可就不一样了,进士老爷若是再挨一顿家法,那可就真会让人笑掉大牙了。

    然而这一回,李谦显然是真的惹火了父亲,就连兄长的劝解都没用了,李父这次连肉多的臀部都不选了,抡起了一根儿臂粗的竹条,眼看就要朝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身上打去。

    好在子佩见机不妙,“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梨花带雨地向他诉说起了李谦受过三十廷杖的事。子衿这回也是一个反应,紧随其后地跪了下来,神情悲戚地为少爷求起了情。

    李经纶这才知道,原来儿子身上还有旧伤未愈,一时倒是真不好下重手了。事实上,他以往无数次咋咋呼呼的说要动用家法,真正责打儿子的次数却委实不多。

    整个家里边,父子三人皆有功名在身,他和长子李孝却都止步于秀才,李谦可以说是家里最争气的孩子了,他李经纶又怎么可能真下得去重手?

    只是这个儿子,这次的行为也实在是太过混账了,好不容易才中了个两榜进士,到头来居然落了个致仕还乡的下场------这算不算是乐极生悲?

    最终,无奈的李经纶也只能是色厉内荏,貌似严厉地训斥了李谦一顿,便甩袖回了李家庄。

    李谦是真的吓坏了,他那会儿已经在暗暗蓄势,准备在竹条落在身上前拔腿就跑的------作为一个现代人,李谦对于古人愚孝的态度是不太赞成的,见机不妙自然是会开溜的。

    好在虎毒不食子,便宜老爹虽然脾气臭了点儿,对于“身负重伤”的儿子始终是下不了狠手,没有做出那等辣手摧花------催草的恶事,阿米豆腐,善哉、善哉------

    李经纶离开后,李孝却是开始摇头叹息了起来:“仲卿啊,你让父亲失望了,兄长本也以为你考过了会试后------罢了,此事就不提了,你一路舟车劳顿,且先休息一日,明日记得回家。”

    李谦轻轻点头应了,随即笑道:“今天多谢大哥出言劝解,否则我又要几天下不来床了。”

    李孝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须如此客气,随后便不再多言,径直离开。

    堂屋里只剩下了主仆三人,气氛立即又变得轻松了许多。

    老实说,尽管获取了前身的记忆,李谦对于自家父亲和兄长还有些生疏感,毕竟大家暂时也算不上太熟,自己也的的确确是一个“冒牌货”。

    一番折腾下来,主仆三人都累坏了。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几天的舟车劳顿下来,确实是很折磨人的。这会儿危机解除,李谦当即便打发了两个丫鬟下去休息,之后自己也一倒头就睡死了过去。

    ------

    ------

    “停一下,我下车走走,你们不用管我,自己先回去。”

    马车尚未开进李家庄,李谦便对车夫打了个招呼,然后自己一个人下了车,打算独自步行一段,好好的看看自己如今的“家”是个什么样子。

    今天,他才算是头一遭回到这里。

    两个丫鬟本想跟着下来,却让李谦用一记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这才悻悻地坐回了车厢里,先行一步回去。

    眼前的一切景物,对于如今的李谦来说都是那样的陌生,却又隐隐觉得无比亲切熟悉------如此矛盾的情绪两相结合,委实是一种十分怪异的现象。

    一路走来,李谦惊讶地发现,似乎庄里又添了七八户佃仆。可见这一年多以来,打从自己中举后,自家名下田地的增加速度是何等的------疯狂?

    记忆中,这处庄园里本就住了近二十户佃仆,如今看看那些新增的房舍,确实又多了好几户人家。这还不算,光他所知道的,别处的田庄附近,还都住有零零散散的几户佃仆。

    江南一带,特别是在这杭州府里,能有上千亩地的都可算得上是大地主了------当然,瞒报、漏报的田地不计算在内。这会儿可是明初,名下真要占据了那么多良田,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这么一路下来,李谦算是彻底的明白了,昨日父亲在气怒之下,训斥自己时所说的那番话全都是真的。自己这个年纪轻轻就致仕的乡宦,的确已经给李家丢人了。

    佃仆们虽然嘴上不敢说,但从他们投向自己身上的目光中,也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来的。

    对此,李谦有些无奈。

    不当官又怎么了?

    虽说我这算是被罢了官,但好歹也是个两榜进士的出身,致仕乡宦的身份吧,难道就真比不上那些举人老爷们尊贵了?

    细想一阵后,李谦得出的结论是肯定的。

    没办法,人人都以为自己的仕途毁了,而那些举人却是有很大的机会能够入朝为官的。

    一群没见识的人呐,你们是不知道如今的官场有多凶险,好不容易才逃过了一劫,鬼才想回去当官呢------就算将来家业大部分都分给了兄长,我大小也还是个地主不是?

    在心里发了一通牢骚后,李谦来到了自家的大门前。

    今日二少爷回家,明亮宽敞的大门也是敞开着的,略显高大的门楣彰显着李家如今与众不同的地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丢人的乡宦,那也还是当过官的。当然了,李家的宅子在建制上也没敢逾矩,完全是严格的按着朝廷规定的标准来修缮的。

    李家父子三人都是读书人,李谦的父亲和兄长虽是差了些,却也考了个秀才回来,对于建筑上的规制,还是琢磨的比较清楚的。

    虽说自六品官以下,到平民百姓都只允许正门面阔一间,但在门楣上还是能做出许多功夫来的。再怎么说,举人家的门楣都是要比庶民宽敞亮堂许多的。

    如今的李谦,也算是有品级的致仕官员了。许是老朱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才在此之前,格外开恩地给了他一个翰林院检讨的从七品官职,然后------光荣退休。

    想来,用不了多久这大门又得重新修缮过了,按照七品官的标准来改------唉,一群喜欢瞎折腾的人呐!

    心里这么想着,李谦抬脚入了大门,却让迎面冲出来的一个仆人给撞了个踉跄。

    “二------二少爷,小的不是有意的,老爷正急着找你呢!”仆人急声道歉,却也没忘了正事。

    “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李谦堪堪稳住了身子,随口问了一句,心中却不免有些疑惑了:“不会是急着抓我进去暴揍一顿吧,那我就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跑路了------”

    “就在方才,林家老爷上门来了,说是------”

    “是什么?”

    李谦自然知道,林家指的应该是自己那未来的老丈人,这么急着找上门来,莫不是要逼着自己赶紧和他闺女完婚?

    家仆低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地答道:“说是------是上门来退了------退了两家的亲事,连聘礼都退回来了!”

    “退亲?”

    李谦倒是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回到杭州,连家门都没来得及进,退婚的就先一步赶过来了。这真是奇了怪了,好歹也是个堂堂的七品致仕乡宦啊,犯得着这么看不起人么?

    不过说实在话,李谦连那姑娘的面都没见过,对此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先前在金陵时,想着要回家娶媳妇,那也是怕了老朱的手段,对比之下才觉得娶个媳妇还挺不错的。

    现在回过头来仔细一想,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来的婚事,始终是不太靠谱的。说白了,看重的无非就是门当户对这一点而已。

    但要说完全无所谓,那也是不可能的。

    对于李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被人退掉亲事是很丢人的,比自己被罢官还要严重上好几倍。李谦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得出,自家老子此刻该是何等的羞怒------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呢,才刚闹了件不小的笑话,大笑话就接踵而至了,老天爷待自己何其不薄------

    李谦知道,这一切都是由自己而起的,倒也不能把责任全都推到林家身上去。只是在面子上,终究是有些过不去。

    刚要抬步走进院子,身后的家仆却是赶紧拽住了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二少爷,大少爷说了,让你赶紧出去躲几天,等老爷气消了再回来------”

    “不用了,我进去看看,他林家是怎么说的。”李谦笑着摇摇头。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跪着都要------惹下去?

    如果说林家是因为觉得自己此生再无入仕为官的机会,才要退了这门亲事,那么这样的亲家不结也罢!

    讲真,李谦一点儿都不稀罕。

第011章 言而无信非君子

    堂屋里,一家之主李经纶端坐于上首的檀木官帽椅上,手中的那只来自景德镇的瓷器茶盏经过他反复的摩擦,发出一阵阵不大却异常刺耳的声响。

    他脸色铁青,眼中也蕴含着强行压下的怒意。

    欺人太甚!

    他们林家实在是欺人太甚,早就定下来的亲事现在要反悔,这事要是传出去,自己这张老脸又该往哪儿搁?

    他林北冀怎么就能干出悔婚这等缺德事?

    这就是诗礼传家的人该干出来的事儿?

    门风还要不要了,声誉还要不要了?

    右手边上,与他东西昭穆而坐着的,正是此前和他定下李林两家儿女婚事的林北冀。

    此刻,林北冀的脸色显得有些尴尬,坐在这堂屋里也感到颇不自在。再怎么说,这事都是自己做的不太地道,怕是自家兄长回来后,都会臭骂自己一顿,说自己有辱门风什么的------

    尽管如此,他仍是要强撑着,直到退掉这门亲事为止。

    他们林家本就是官宦之后,是诗礼传家的清贵人家,祖辈曾在前朝任职做过官,虽说如今家道中落,但那股子清高之气犹存。

    严格意义上来讲,林家也只能算是前朝的官宦人家,毕竟现在已经改朝换代,前朝的官宦人家似乎并没什么卵用------

    可远的不说,单说林北冀的表妹婿,早几年前就中了两榜进士,如今也是位在朝的部堂级高官,官至兵部尚书,林家自然也是能跟着稍微沾上点儿光的。打从这位表妹夫中榜后,林家也同样是好运连连,近年来更是攀上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尽管这是大房那边的亲家,但毕竟自己也是林家的一份子不是?

    当然了,人常说“一表三千里,一堂五百年”,表亲之间的关系本就比较疏远,何况对方还是表妹的丈夫?林家能跟着沾光是不假,却也不会因此而得到太多实际上的好处。

    但仅仅是沾上一点的微末之光,林家就已经十分满意了,林北冀的心中,则更是隐隐起了些和兄长攀比的想法。于是乎,他一口答应下了李家所提的这门亲事。

    当时,李谦已经高中举人,去了金陵国子监读书。

    按照常理来讲,两家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甚至林北冀心中还有些暗暗窃喜,庆幸自己的高攀。毕竟,自家大哥的那位女婿也才不过是个举人,而当时的李谦却是以浙江第一才子,乡试解元的身份入的太学。

    也就是说,林北冀早就看准了这个未来女婿的前程,指不定将来的成就比自己那表妹夫还要更高一些------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这小子居然才刚中了进士就被罢了官。这说明当今天子不太喜欢他,甚至是非常的厌恶,还哪来的前途可言?

    这事情刚发生不久,林北冀本来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还得多亏了赵家那边及时传来的消息,要不他至今还蒙在鼓里呢。

    哼哼,这李家也太不厚道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遣人来知会自己一声,不摆明了是想要骗婚,等生米煮成熟饭后,让此事变成板上钉钉、无可更改的事实么?

    如今想想,退了这门亲事倒也不错,至少赵家要比如今的李家强多了,赵员外家的那位公子,听说最近正在活动,打算贡入国子监读书呢。

    虽说如今的李谦是两榜进士,可他现在只是个致仕的乡宦,相比于将来还有机会做官的国子监生赵鹏来说,林北冀显然更愿意选择后者。

    于是,趁着家兄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打算迅速退掉这门婚事,这才有了今日前来李家退婚的这一幕。

    “李老哥,你看这事儿------呵,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咱们两家的亲事还是算了吧?你看你们家这二公子的状况,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就不复多言了。总之就一句话,我们林家今日决定退了这门亲!”

    “林北冀!”

    李经纶终于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右手猛的一拍扶手,咬牙切齿道:“这便是你们林家的门风不成?言而有信的君子之风,都让你林北冀喂了狗了?这就是诗礼传家的林家?也不怕传出去会让人笑话!”

    李孝一直静静地立于边上,眼见林家如此势利眼,还当着他们父子俩人的面说出这番挤兑李谦的话语来,同样也是愤怒不已。可他本来就不善言谈,加上还有父亲在场,便没有贸然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地拄在那里,犹如老僧入定。

    “君子之风?哼哼------”

    林北冀一见对方撕破了脸,说出来的话还如此难听,当即便回以冷笑,不屑地说道:“君子之风又如何?林家祖祖辈辈都谨守着君子之风,还不是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沦落到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境地?”

    “你------”

    “是是是,说句不好听的,粗鄙之人都懂得吐口唾沫是颗钉的道理,我今天这事确实做得忒不地道------”

    林北冀说到这里,转而又放缓了语气,耐心地解释道:“可李老哥啊李老哥,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明白!我家闺女嫁给你家小子,衣食无忧倒是不成问题,可你们李家能让她今后过上更为风光的好日子么?能成为诰命夫人,让我这当爹的脸上有光么?”

    李经纶听了他这番厚颜无耻的言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也是涨得通红,就差摔杯子喊上一句“送客”了。

    这会儿,他深心里其实也是无比的纠结,这门亲事算不上是自家高攀了他们林家,纵是自己那儿子如今只是个致仕的乡宦,地位也不可能会低到哪去。可今日若是真让林家给退了婚,往后李家还何有脸面可言?又当如何立足于世,立足于这杭州府里?

    即便是一向沉默寡言,一直在冷眼旁观着的李孝,此时也有些忍不住了。

    抬眼见到林北冀张了张口还待再说下去,他登时抢先开口,冷声嘲讽道:“多余的话大可不必再说,这门亲事你要退,我们李家答应了便是------你们林家,还真是让人难以高攀呢!”

    让他这么一呛,林北冀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了。但他也知道自己在此事上不占理,若是再去和一个小辈争执,也只能是自降身份。当下,他只好强扯出一抹略带僵硬的笑容来,起身向李家父子二人拱了拱手,打算告辞离开。

    不料正在这时,门外却是传来了几道清脆的响声。

    啪、啪、啪------

    这是有人鼓掌的声音,声声清脆入耳,不疾不徐,此刻传到屋内三人的耳中却显得突兀了些,特别是在林北冀听来,更是觉得格外的------刺耳。

    他的眼皮猛跳了一下,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马上就会发生一些让人不太愉快的事情。抬头向门口的方向望去,就见李家次子不知何时已经掀开了斑竹帘,正站在那儿冷静的拊掌,每一下都拍的很有节奏感------

    李谦抿嘴含笑,用一种“我很看好你哦”的欣赏目光,望向了自家兄长李孝。

    “大哥说的极是,他们林家的高枝,我李谦还真攀不上呢。”

    “------”

    李家兄弟俩配合紧密,轮番嘲讽,终于使得林北冀彻底的恼了,可只是和李谦投射过来的那道凌厉目光对视片刻,他便败下阵来。

    奇怪,太奇怪了!

    林北冀心中狐疑不已,心说这李家小子,怎么去了趟金陵回来后,就不再像之前那样,给人一种文文弱弱的感觉了?

    自打李谦进来后,李经纶就一直都没有再出声,就连自己这一双儿子出言讽刺长辈,如此无礼的行为他都没来得及出声喝止------其实他也没想过要喝斥儿子,毕竟他今天也窝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呢。

    李经纶的心中,其实还带着几分不解,因为今日李谦的行为,实在是和印象中的怯懦性子有些不符。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短短半年的时间里,自己这个小儿子怎么变化如此之大,难不成是受了金陵帝都的龙气影响?

    这边,林北冀却是没那心情再去和两个小辈争个面红耳赤了。他故作涵养十足的模样,朝李经纶客气地拱了拱手,便抬步离开。

    既然亲事都已经退掉了,他也就没再打算继续留在这儿,徒惹李家父子三人不快。林北冀敢对天发誓,李家今天绝对不会留下他吃午饭------

    不想才刚刚迈出几步,门外却是传来了一声惊呼。

    林北冀眉头一拧,额间深深地现出了一个“川”字,心说李家这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抬眼望去,却见来人只是李家的一个小丫鬟,可能是跑的太急了些,竟不小心绊到了门槛上。本就站在门前,刚踏进屋里几步的李谦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她娇小的身子。

    只是,她手上拿着的那一卷纸,却是在这一摔中飞了出去,落到前方的地上,滚动了几圈后慢慢摊开,缓缓地将那上面的内容展现在屋内众人的眼前------

第012章 反复无常真小人

    李家正堂内,那卷纸缓缓地在地上摊开,纸面上那苍遒有力,充满磅礴大气的四个大字亦缓缓映入众人的眼帘。

    “惊------才------绝------艳!”

    这四个字的评价,显然是极高的,但这并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也不是大伙儿的关注焦点。最重要的是,这是谁对李谦的评语?

    当那方代表着当今天子的宝印展露出来后,屋内的众人全都惊呆了------此处没有他们的小伙伴。

    这------竟是当今圣上给予李谦的评价?!!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现场变得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就连时间,都恍若突然间静止了一般。

    子佩从李谦怀里抬起头来时,才发现眼前的这一异状。看到李经纶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她心里也着实惊慌不已,毕竟这是自己擅作主张拿出来的东西------

    可是,这个时候不拿出来让林家老爷看清楚,让他知道误会了少爷的话,真要让他给退了这门婚事,不是会让不知情的外人看轻了少爷吗?到时候,指不定那些多嘴多舌的人会在背后如何议论呢。

    “少------”

    她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止住了声音,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李谦,扑闪扑闪地泛着一层水雾,一颗芳心也在剧烈地跳动着,犹如小鹿般乱撞。

    “少爷在------在抱着人家呢------哎呀哎呀,羞死人了啦!”

    李谦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猜不到她憋在心里没说出来的那些话。见她神情很是紧张,便浅笑着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松开了她的娇躯。

    子佩只觉得浑身一阵酥软,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李谦只好无奈地用一只手馋着她的身子。

    待到回过身来时,李谦才发现了眼前的场景,以及屋内众人目瞪口呆的画面------目光投向地上那幅所谓的天子墨宝时,只是轻轻皱起了眉头。

    这个子佩,冒冒失失的把这玩意儿给亮出来了,还不得把林家那老头子给吓回去?

    说实在的,自己还真没想过把这其中详情当众说出来,本就没打算入仕为官,又何苦给人希望呢?再者说了,林家既然如此势利眼,这门婚事退了比不退好。现在闹到这样的地步,还真有些不好收场了。

    “嗨,瞧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些,莫怪莫怪,呵呵------”

    李谦上前两步,俯身拣起了地上摊开的那张宣纸,手上随意的卷了几卷,口中笑着替子佩向众人赔了句不是。

    咕嘟咕嘟------

    众人吞咽口水的声音传出,显然对眼下的情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经纶率先回过神来,霍然起身道:“混帐东西!你就是如此对待当今圣上的抬爱,如此对待天子墨宝的?”

    他实在是看不得自家儿子如此糟蹋宝物,这样的东西是足以作为传家宝的,应该要找人装裱起来才对!

    话音刚落,李经纶已经紧走几步扑了过去,到了李谦面前时又小心翼翼地停了下来,冲着自家儿子摊开了双手。

    意思不言而喻。

    李谦愣愣地将手中的宣纸交到了他的手上,然后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呵呵------那爹就代孩儿来保管好了------”

    李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紧走两步来到李谦的身侧,拍着自家兄弟的肩膀,欣慰的笑道:“仲卿,好样的!不过你这藏得还挺深的啊!”

    林北冀现在是真的被震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内情。从眼前的这四个大字,以及那方天子的宝印来看,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那可是皇帝的亲笔手书啊!

    这说明了什么?

    即便是林北冀再笨,也不可能猜不出这里边更深一层的含义。

    也就是说,或许李谦只是因为某件小事,惹了皇帝不快,才遭到罢官致仕的对待。但皇帝又特别认可他的才能,出于惜才之心,才会补偿他这么一份墨宝------由此可知,他的仕途并没有毁,将来还是能够有机会入朝为官的。

    这么一个简在帝心的臣子,指不定哪天就被皇帝想起来,随口就下道诏令起复了。换言之,李谦才是一支真正的潜力股,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念及于此,林北冀只想狠狠地给自己一个耳光,然后恨恨地骂上一句:“你这个老匹夫,怎么就如此的有眼无珠呢?”

    但如今话已出口,覆水难收,难道自己当真要再次拉下老脸,转变成另外一个态度?

    思索片刻,林北冀觉得实在是心有不甘,最终还是觉得眼前的面子比不上将来自家贤婿的辉煌重要。他干咽了一口口水,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涎着脸上前两步,刚要开口时,李谦却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唔------林老爷大可不必如此,既然你已经决定要退了这门亲事,我们李家也不会厚颜无耻的高攀,此事就这么定了吧。”

    “这话没错,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嘛!”

    李孝适时的接口,倒是让李谦对他更加的刮目相看了,差点儿把眼珠子都给刮了出来------谁说自家兄长不善言谈的?关键时刻说出来的这话,简直就是神助攻、神补刀!比起许观那样的猪队友来,自己这个大哥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一想起这事,李谦就眼眶通红,差点儿泪流满面,也不知是对于自家兄长的感动,还是对于自己曾经被坑经历的伤感------

    林北冀的脸色涨了个通红,没记错的话,这话可是刚才自己用来退婚的借口。当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现世报竟来得如此之快。

    心里沉沉的一叹,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林北冀,这会儿是真没法再厚着脸皮去挽回这门亲事了。刚准备丢下一句话便离开时,边上刚收好了墨宝的李经纶却是出声了。

    “你俩给我住口!”

    他板起脸来瞪了一双儿子一眼,然后目光转向了脸色十分难看的林北冀,强扯出一个自认为大度的假笑来,对林北冀赔礼道:“小儿不太懂事,言语间有冲撞之处,还望北冀不要见怪。”

    此话一出,却是把所有人都给整迷糊了。

    “父亲这是------”

    李孝刚一张口,李经纶的一个眼神便瞪了过来,他便识趣的闭嘴了。

    李谦心中也是纳闷不已,按理说,都让人欺负到这般地步了,自家老爹难道就如此大度?

    不过说实在的,李谦并非是想要报复对方,想要让林家颜面扫地。否则的话,他老早就把这什么天子墨宝给亮出来了。

    从林北冀的态度上,显然是可以看出对方的虚情假意的。倒不是说自己如何真情实在,然后就看不上别人的现实,只是婚姻本就是终身大事,这样的父亲教出来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亏得媒人当时还说,林家的闺女家教素养都是上等,相貌又是如何如何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云云------我呸!现在看来,这些个媒婆的话是半个字都不能信的------若是此时还有标点符号的话,连这个也不能信------

    这年代的婚姻,始终是有些不大靠谱的,咱还是坚持自由恋爱吧!

    心里这么想着,李谦再次出声道:“父亲,孩儿觉得,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

    李经纶当真是没料到,这个小儿子如今也敢忤逆自己的话了,毫不顾忌自己的眼神示意,竟当着他未来老丈人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自己若是听了他的话,传出去岂不是会让人觉得李家人不够大度?

    其实经过了方才这么一闹,他也并非如何看重这门亲事,但李经纶也有着自己的无奈。正如他曾亲口所说,也一直都在谨守着的,便是一个“信”字。

    言而无信非君子,反复无常真小人!

    别人如何不重要,自己却是要言而有信的。这门婚事,绝对不能退,不然李家的家风就彻底的毁了。

    作为一个读书人,李经纶可是一直都自诩为君子的,把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还要重要,又怎么可能愿意做出悔婚这种背信弃义之举?

    被人退婚固然十分丢人,主动退了早就定好的亲事,也会有损声誉。

    李家纵然谈不上诗礼传家,却也是两代的读书人,父子三人个个皆有功名在身,岂能败坏门风?

    见到李谦还要再提,他登时就有些不悦了,挑眉喝斥道:“混帐东西!长辈面前,哪轮得到你来说话,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

    “亲家公不必如此,年轻人难免有些冲动,这都是可以谅解的。”林北冀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和颜悦色地出声劝解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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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生子当如李仲卿

    林北冀上门退亲之事,终究还是传扬了开来,然而这中途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却是让许多人讶异不已。

    经此一事后,李家反倒落了个不计前嫌,大度待人的美名------

    一时间,整个杭州府里都在热烈地议论着,此次事件中的绝对主角——李谦,李仲卿!

    然而这似乎还不够,就在几天之后,李谦在朝堂上所作的那首词竟也传回了杭州。紧跟着各种各样的故事版本,开始迅速在杭州府里流传开来。

    “听说了吗?李老爷家的二公子可出息了,听说本来是状元的卷子,让圣上给调换成了三甲进士,不忿之下才一怒回乡,结果让侍卫给捉了回去,为此还挨了一顿板子------”

    “这样的故事你也信?”

    有人对此嗤之以鼻,然后丢出了另外一个版本:“那李仲卿本是状元不假,被打板子也是真,但是,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他应该是那日早上,传胪大典之时睡过了时辰,心里害怕才会决定逃离京城,状元成三甲进士,八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这说法也不对,依我看吶,问题应该是出在他所作的那首词上。你们想想,他把历代圣主君王都给贬了一通,要不是他最后来上那么一句马屁之言,早就该人头落地了!啧啧------想想看,如此离经叛道之人,怎能在朝为官?打他一顿板子都算是轻的了!”

    “------”

    一时间,整个杭州地界众说纷纭,坊巷间流传的那些故事版本也是越传越离谱。不过可以想见的是,有人羡慕,有人则是因为心怀嫉妒,才生生的编造出一些故事来贬低李谦。

    各种版本的故事可说是玄乎其玄,让人听上去有种煞有其事的感觉。

    三人成虎,不外如是。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李谦李仲卿之名,乃至于他的那首词已经是家喻户晓了。不少人在交口称赞的同时,还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生子当如李仲卿!

    这句话的出现,委实也给李谦拉来了不少仇恨,许多文人士子对此就更不服气了:“他李谦不就是仗着几分狗屎运么?恰好在圣上面前做出了一首词作而已,凭什么能得如此佳誉?”

    不得不承认,这样酸溜溜的话语在士林中是很有市场的。只是很多人心里也明白,不是任何人都能七步成诗,九步成词的------至少,换了自己肯定做不到。

    ------

    ------

    掌灯时分,整个杭州城即将被黑夜笼罩,街边的店铺早已打了烊,外出的老百姓们也已经陆陆续续回到了家里,紧紧闭上了门户,防火防盗防飞贼。

    白天热闹繁华的杭州城,此时只有寥寥几只轻快的脚步踏过,间或也会飞快地奔过一驾车子,阵阵清脆的马蹄踢踏声在狭长幽深的小巷中传出很远。

    五柳巷中,家家门口都挂着大红灯笼,将这一片映照得灯火辉煌。住在这里的,都是杭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包括诗礼传家的林家。

    林家的堂屋中,此时也点起了几盏照明的蜡烛,整间屋子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

    林北冀独自坐在上首的官帽椅上,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闪烁不定,一如屋内不时跳跃的烛光。外边所传的那句话就仿如咒语一般,刺激得他浑身不自在。

    “生子当如李仲卿------”

    既然婚事没退,就是还有希望。可这种希望当中,却又夹杂着些许令人不安的因素,实在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李谦对于这桩婚事的态度,林北冀心里再是清楚明白不过。虽说那李经纶死要面子,不愿悔婚,却也难保他会经不住儿子再三退婚的请求。

    说来都怪赵家的那混账小子!若不是他乱传消息给自己,又怎么会致使自己出此昏招,平白惹得李家人不快?

    不成不成,好不容易才能攀上这么个“贤婿”,可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失算而毁了这门亲事,得想想办法才是------

    念及于此,他出声唤来了一名家仆,吩咐道:“去,把小姐叫过来。”

    不多时,林家小姐林秋芸便过来了。

    生于书香门第的林秋芸,自小耳濡目染之下,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息;长于江南的她,举止间都带有大家闺秀的端庄秀气,却又兼具了江南人几分小家碧玉的温婉气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被很好的中和到了她身上,一点儿都不会给人突兀的感觉,反而恰到好处地平添了几分韵味。

    此时的她,身着一袭直领对襟的月白色轻衫,领口与腰间袖口等处则衬着几许淡蓝色,自腰部而下也是蓝白相间的同色儒裙。莲步轻移间,裙裾紧随着身子缓缓摆动,隐约透出芳龄少女所独有的柔美风情。

    一双清澈灵动的美眸,上有两弯柳叶,小巧高挺的鼻子,如樱桃般娇艳的唇瓣,象牙般细腻白皙的肌肤,天鹅般颀长优雅的颈项,一头乌黑的秀发梳成了云英髻,三千青丝垂及纤腰,尽显其修长婀娜的身段------用明眸皓齿、端庄秀丽、国色天香等等世间最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她,都不算过分。

    “爹爹唤女儿何事?”

    “唔------近来可有见过你表兄?”在自家闺女面前,林北冀也感到有些心虚,毕竟就在几天前,自己还差点做主退了李家的亲事。

    “表兄?他哪有空到咱们家来呀,整日里和那杨家公子厮混呢。”

    “明日请他过来一趟吧。”林北冀随口吩咐了一句,话却是说得十分客气,对待一个小辈都用上了“请”字。

    见到女儿满脸不解,他只好心虚地解释道:“嗯------李家二公子前几日已经回来了,爹就想着,他们都是年轻人嘛,若能互相结识的话,对你表兄也有不少好处,好过跟着那杨家的小子给学坏了------呵,近朱者赤嘛!”

    林秋芸闻言有些不悦,心中已经隐隐猜出了父亲的意思。无非是想着让表兄出面,为自家说上几句好话罢了。

    好嘛,在婚事上反悔的人是你,如今事情生了变化,你又出尔反尔了,还准备拉上沈家作为筹码------

    其实沈家和林家的关系,还是比较不错的,但那多半也是因为大房的原因。

    早年沈家落魄时,林北冀虽不至于给人丢白眼说怪话,心里却是真有些看不起沈家的,并不愿意和这样的穷亲戚有过多的来往,倒是他兄长对沈家多有接济。沈家发达后,自然是和林家长房的关系要更亲些。

    一想起这些,林秋芸就感到有些悲哀,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能做主也还罢了,还有个比较势利眼的父亲,只将自己的婚事作为攀龙附凤的手段。

    有时她也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一件让人随意估价买卖的物品?

    想归这么想,她却从未想过出言指摘父亲的不是。

    子不言父过,从小饱受书香世家氛围熏陶的林秋芸,比世间任何男儿都明白这个道理。在孝顺这方面,她这个女子甚至比许多男人做的还好。

    不忤逆父亲的意思,却也并非就要完全顺从,林秋芸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爹爹,咱们真要自降身段吗?女儿觉得,这样只会让李家更加瞧不起咱们。”

    林北冀脸色一沉,有些不耐烦地摆手道:“算了算了,这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你先下去吧。”

    林北冀有些后悔了,不该打小就让自家闺女读那么多书的,现在人都不大开窍了。看来这事只能是自己来操心了,长房那边都是顽固不化之辈也就算了,怎么自家闺女也读书读成了榆木脑袋?

    唉,个个都自诩清高,看来只能是由我来当这俗人了------

    ------

    ------

    从堂屋里出来后,林秋芸一扭头,便见到一道娇小的身影一闪,躲入了前方的拐角处。她抿嘴浅浅一笑,随即加快脚步向前,揪出了那个方才偷听的小丫头。

    “呀,小姐------”

    贴身丫鬟小兰故作惊喜貌,眨巴眨巴着的眼睛里却分明透出几分心虚,干巴巴地笑道:“小兰刚还在到处找你呢,原来你在这儿------”

    “鬼丫头,鬼鬼祟祟地跑来偷听,让爹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训斥你一顿了。”

    林秋芸扳起脸来,低声斥责了她一句,继而又不放心地回头向堂屋门口处望了一眼,这才回过头来,接着说道:“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也越来也没规矩了。”

    “嘻嘻------”

    作为林秋芸的贴身婢女,小兰自然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嬉皮笑脸道:“反正小姐是不会因为这个,就责骂小兰的,也不会告诉老爷的。”

    “我看你是讨打,我这就去告诉爹爹去------”林秋芸作势就要转身,往正堂方向走去。

    “哎呀,别呀小姐,人家是和你开玩笑的,当不得真。”小兰小脸凄苦,可怜巴巴地拽着她的衣袖,苦苦哀求了起来。

    林秋芸绷着的脸一松,轻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再有下回,不用告知爹爹,我就能亲自出手收拾你!”

    小兰当然不会相信这话,她从小就跟在林秋芸身边服侍,俩人名为主仆,实则关系亲如姐妹。她知道自家小姐脾气十分温婉,从来就没真正打骂过她,对待家里其他下人时也没红过脸。

    主仆二人一边往闺房走着,一边小声闲聊了起来。

    “小姐,再过几日西子湖畔便会有场诗会,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我看是你想过去看看吧?”林秋芸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我------”

    当面被她拆穿,小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笑道:“能去看看自是最好不过了,不过小兰只是个下人,当然是侍候小姐更重要啦!不过,小姐不想去看看咱们杭州的才子们吟诗作赋吗?听说这一回,许多别县的才子也会过来呢。”

    “想去你就去吧,我又不去哪里,待在家里还用不着你一刻不离地服侍着。”林秋芸对此兴致缺缺。

    “那------还是算了吧。”小兰有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放弃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林秋芸性子恬静,确实不太喜欢去凑这样的热闹,不过见到小兰这般模样,又忍不住心软了,想了想,便轻笑道:“一场诗会而已,有甚热闹好瞧的?左右无事,到时过去看看也无妨。”

    小兰闻言雀跃不已,搂着她的胳膊轻轻摇着,一蹦一跳着向前,讨好地说道:“小姐,您对小兰真是太好啦!小兰决定,下辈子还要接着服侍您------”

第014章 狮子大开口

    事情在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当事人李谦却躲在家里,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活像个黄花大闺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连日来登门拜访的文人倒是挺多的,不过,他这一届乡试的同年基本都不在杭州了。因为即便是在会试中落了榜的举子们,也可以申请举贡入国子监,将来通过荐举或考选入仕。如今还在家乡的,倒多是那些院试小考时的同年。

    开始时李谦还虚应其事,客气的招待一番,后来上门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他感到有些不胜其烦,便找借口全给推了------

    虽然只是李家的次子,李谦在家里的地位却也不会比自家兄长低上太多,独自居住在一座三进的大院里。

    事实上,他这所院子和李家的老宅是分开来算的,只是因为挨在了一块儿,便在内院西面打开了一道月亮拱门互通,相当于李家的一处别院,只不过这所别院比较大而已。不单是他,兄长李孝也是同样的待遇,自有一所宅院安置在李家主宅的东边。

    这样的情况,在大户人家里是很常见的,李家的人口还算是少的,两代总共加起来都没多少人,倒是仆人比较多。换了人丁兴旺的人家,一座小小的宅子也的确不够宽敞,边上自然会挨着建起许多别院,这样的建筑也是不算逾矩的。

    清晨,雾气未散的院子里,李谦正忙着摆弄自己的那些花花草草。其实也只是纯粹的在打发时间,以往他不在时,都会有专门的佣人负责照顾着。

    虽说是下定了决心要当一个悠闲的小地主,李谦一时却想不出自己该干些什么------他实在不是块做纨绔子弟的料,什么斗鸡遛狗一类的活动,也只是想想时觉得有趣,真待在家里时又不大愿意出门了。

    前世的他夜生活丰富,可深心里却觉得那些东西都非常无聊。

    无非就是泡吧喝酒,时不时的来上一场“419”而已,富豪们高档的玩法太烧钱,一个小小的部门经理还玩不起。然而比起如今身处大明朝的生活来,李谦反倒是觉得自己以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古代哪有那么多的娱乐活动?

    斗鸡遛狗这样的事情,未免也太没意思了------

    这几天里,李谦吩咐下人弄了些蔬菜种子回来,想试着亲自体验一下田园生活,如同前世曾体验过的农家乐一般。这种事情本来就不算太难,跟着庄稼汉们学上一些经验,再加上自己前世的一些见识,整的像模像样还是不难的。

    内院的一角筑有一方小池塘,边上是一树繁茂盛开的海棠。海棠树高约丈许,比李家的院墙还要高出近一尺,满树的艳红浸润在晶莹的朝露中,几只小小的喜鹊停留在树顶的枝头上,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李谦手里提着景德镇出产的青瓷花浇,偶尔抬头向树上望一眼,心说喜鹊报喜的说法纯属扯淡,自家天天都有喜鹊报喜,就是没见喜从何来,反倒是差点让人给退了婚------

    天边一轮旭日东升,照在池中红鲤身上,满池泛起一片耀眼璀璨的金光。

    池中红鲤张着一张张小嘴,正往水面上吐着泡泡,池面落了一片片艳红的海棠花叶,上方偶有几朵花瓣会恰巧飘落到红鲤的头上,吓得它立马扭身往水中逃去,不多时又去而复返------清澈见底的湖水,从远处看向湖面时,就如同一面明亮的镜子,清晰可见这方江南小院中美景的倒影。

    此情此景,禅意深深。可惜却让匆匆跑来的子佩给打破了,委实有些煞了风景。

    “少爷少爷------”

    论起叽叽喳喳的程度来,几只小喜鹊可比子佩差得远了。李谦抬起头来,朝她温和地一笑,转而又是轻轻蹙起了眉头。

    “大清早的又有人登门了?我不是说过了,找理由回拒了便是。”

    “不是呀少爷,那人------”子佩小手抚着小胸脯,急喘了两口气后才接着说道:“那人是咱们那天在船上见过的。”

    “哦?那个趾高气扬的公子哥?”见她点头,李谦便继续问道:“他来干嘛来了,找我探讨学问,还是讨教诗词歌赋?”

    “他是这么说的------”

    “理他作甚?回了就是。”李谦说着,又转身专心地继续侍弄起了身后的花花草草,压根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少爷------”

    子佩的话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小嘴儿都高高的撅了起来。

    李谦等了半天却不见下文,扭头才见到她一脸气愤加委屈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少爷,那人好不要脸的,他------他------哎呀,他欺负人家啦!”

    李谦眉头一挑,径直问道:“他对你动手动脚了?”

    小丫头点点头,紧接着又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啦,他想对我动手动脚的,被我躲开了,这不赶紧跑来告诉少爷你么?”

    李谦心中顿时大为不悦,这么一个豆蔻之龄的小姑娘,那个什么狗屁公子哥也能下得去手?

    “去,让人领上家里那几条恶犬,放出去咬他。”

    “------”

    子佩瞪大了眼珠子,小嘴都张成了“o”型,满脸的不可置信。

    “少爷,真------真的要放狗咬人吗?”

    “别跟我说你不愿意。”

    “愿意倒是愿意,只是------”子佩歪着小脑袋,盘算着这么做会产生什么后果,迟疑道:“这样真的好吗?”

    “没听说过关门放狗吗,咱们给改改,就叫做开门------”

    “胡闹!”

    身后冷不防的传来一声喝斥,李经纶突兀地出现在小院里,唬着脸道:“那是赵员外家的公子,你身为读书人,岂能如此无礼?还不赶紧给我滚去堂屋待客!”

    “------”

    李谦感到颇为无奈,怎么好巧不巧地就让这老头子给撞上了,还把人给领堂屋里去了。当下也不好拂逆父亲的意思,只能乖乖地往正堂方向走去。

    文人见面,自然是要先客套一番,才会转入正题的。

    李谦和对方不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两句场面话后,便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赵公子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也不顾他对自己的态度如何,赵鹏彬彬有礼地笑着答道:“不瞒李公子,在下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之请,赵公子就莫要再多言了,我很忙的。”

    “------”

    赵鹏有些发愣,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呀,哪有人这么答话的?轻咳一声,强掩尴尬道:“哈------李公子真会说笑,我便直言了吧------”为了不给李谦再一次开口拒绝的机会,他十分快速简洁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说出来也不怕李兄笑话,那日在船舫上时,我就对你身边的那一对丫鬟生了兴趣,不知可否转赠与在下?”

    李谦撇了撇嘴,这人脸皮还真是厚得可以,都知道是不情之请了,还敢跟自己开这个口,我和你很熟吗?不过这混蛋还真是想得美!

    真当我是时下的读书人,和那些人渣们一样喜欢送人婢女了?

    别人认为是风雅,那是他们的事情,李谦对此不敢苟同。更何况,子衿子佩如今的年纪才多大,这都能生出猥亵之心?

    一帮人模狗样的东西!

    看他这年纪也不算大,面容也是稚嫩得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内心居然如此龌蹉,看这打扮也是个读书人无疑,或许还有功名在身------唉,又是一个衣冠禽兽!

    这世道,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赵鹏见其脸色不善,只道是自己没把意思表达清楚,忙又补充上一句道:“李兄放心,价钱随你开,我们赵家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在他看来,即便那对双胞胎丫鬟长得再是娇俏可人,都是可以出钱买下来的。

    先前没搞清楚李谦的底细,他连这份钱都是不大愿意出的,还说动了林北冀上门来退亲。后来才发现,这李谦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便也放弃了那份心思,玩起了明面上的手段。

    坦白的讲,李家在底蕴上要强于赵家,但要论起财力和势力,也是远远不如赵家的。加上他们赵家还有京城傅家撑腰,所以赵鹏觉得,李谦不可能会为了一对小丫鬟而得罪自己。

    李谦右手托腮,状若深思。

    赵鹏见状心中更是大为得意,只道是筹码还不够份量,于是又加上了一句,“若是李公子愿意割爱,我还可再送你三名娇俏可人的婢女,保准比你这俩丫鬟还要漂亮!”

    这倒是句实话,以赵家的家世,想要搜罗几个俏丫鬟确实不难,赵鹏自己玩过就丢在家的都有十来个,姿色全都不差,比李谦那一双丫鬟漂亮的也并不是没有,就是不如这对姐妹花来的新鲜。

    至于是不是处子之身,玩玩而已嘛,又不是要娶来做正妻的,没几个男人会在意婢女是否完璧之身。在赵鹏看来,那一对丫鬟铁定也早就被李谦给祸害过了,因此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如同赵鹏所预料中的那般,只见李谦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赵公子此言当真?”

    “自是不假。”赵鹏十分得瑟地笑了起来。

    “嗯,既然赵公子如此豪爽,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多的我也不敢开口,就要价十万贯吧!”

    “------”

第015章 两记耳光

    李家堂屋的门外。

    隔着一张斑竹帘子,正站在门口支棱着耳朵偷听的子佩心里一紧,只道是少爷真要把自己给送------卖出去。转而想想又觉得不对,赵家再有钱,都不可能会出十万贯钱来买两个丫鬟回去,不禁又是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少爷不是真想着要把自己给送出去------

    ------

    堂屋里,赵鹏却是傻眼了。

    这还叫不敢要多,意思是十万贯只是区区小数?开什么玩笑呢?

    普通的中等之家,全部家财加起来都可能达不到一万贯,否则也就不会有“万贯家财”、“腰缠万贯”这样的说法了。而富商巨贾们,通常也就几万贯家财而已,即便是放眼整个杭州府,能有数十万贯家财的人都是屈指可数的。

    赵家本来就已经够有钱的了,十万贯家财的话------倾家荡产也是可以拿得出来的。关键是,为了这么一对婢女倾家荡产,根本就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甭说是他小赵不愿意了,就算他真想,也会被老赵给活活掐死,只恨当年为什么不把这个混小子给射在墙上,一了百了------

    “呵呵------李公子是在开玩笑吧?”

    “看着我的眼睛------”李谦认真地与他对视,目光中充满了“含情脉脉”的味道,这一刻的俩人,仿若一对------好机油?“看到了吗?我的眼睛里是不是写着‘诚恳’两个字?”

    “------”

    赵鹏好一阵无语,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强笑道:“李公子果然是在开玩笑,十万贯买一对丫鬟,金风楼里的花魁都没有这个价。莫说是十万贯,连一万贯都要不了------”

    “赵公子又理解错了------”

    李谦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说的是十万贯一个丫鬟,两个的话,嗯------赵公子是个爽快人,我给你打个八折,十六万!”

    “扑哧------”

    这声音自然不是来自屋内的俩人,而是门口处的子佩忍不住发出来的笑声。她站在门外,掩着嘴吃吃地笑着,心说自己在少爷眼里还真值钱呢,谁家的丫鬟都没这个身价呀------

    ------

    “你疯了不成?!!”

    屋里的赵鹏恚怒不已,心里也感到一阵阵的羞辱,冲着李谦就咆哮道:“你那俩丫鬟,那地方是镶金了还是嵌玉了?两个小小的贱婢而已,还真当宝贝了不成?”

    啪!

    话说得太难听,李谦一时没能忍住,抬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赵鹏那张净白的稚嫩脸庞上,登时就浮现出一道血红的掌印。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李谦,手捂着自己的左脸道:“你------你居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李谦冷笑不已,紧接着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在了他的右脸上------上帝曾经曰过,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把右脸也凑上去。

    嗯,反正自己是不信这个的,眼前这货才应该相信,不然怎会如此配合呢?

    看着站在那里捂着两边脸颊发懵的赵鹏,李谦和颜悦色地解释道:“忘了提醒你了,嘴巴放干净点儿!嗯------至于我为何要赏你两记耳光?道理很简单,你骂的是两个婢女!”说着竖起了两根手指头。

    “啊------”

    赵鹏气疯了,狂叫一声就就朝他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一副与人拼命的架势。

    李谦迅速侧身躲过,语调沉稳而冷静地道:“赵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在这里和我动手,你能否占得到便宜?”

    “你------”

    赵鹏再次前扑过来的动作一顿,随即就冷静了下来,整张脸的通红通红的,倒是使得脸上那两个掌印变得不那么明显了。他红着眼眶,双拳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胸中堵着一口怒气,浑身都气得直发抖。“李谦,你给我等着!”

    “本公子可没这心情等你。”李谦淡淡一笑,转身坐回了位于上首的檀木官帽椅上。

    “李谦!我对天发誓,今日得罪了我赵家,你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赵鹏恶毒地盯着他的背影,冷声威胁道:“京城傅家你该听说过吧?哼哼,识相的话,你就最好乖乖给我下跪道歉,然后把那俩丫鬟乖乖给我送来,再去退了林家的婚事!或许,我心情一好,就不与你计较了。”

    李谦只是摇摇头,微微张口,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滚。”

    “好!你很好!”

    赵鹏恨恨地咬牙,冷哼一声后便匆匆离去。走到门口时,掀开斑竹帘就看到了候在门外的子佩,当即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也给我等着,有你脱得全身光溜溜的,在老子身下苦苦求欢的那一天,哈哈哈哈------”

    笑声远去,子佩进了堂屋,可怜楚楚地看着李谦。

    “少爷------”

    “呃,放心吧,他那熊样还动不了你。”李谦倒是没料到这个赵公子如此极品,自己受了羞辱就拿别人的贴身丫鬟来撒气,只好安慰了子佩一句。

    打发走了赵鹏后,他顿觉无趣,摇了摇头便起身出了堂屋。子佩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头悄悄看一眼他的侧脸,大眼睛里冒起了无数颗小星星------

    刚一走出堂屋,李谦耳边便是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叔父------”

    他愣了愣,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天井门口处站着的总角小童,不由笑道:“是宝儿呀,你怎么跑这边来了?”李谦说着,几步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将这个七八岁的小童一把就给抱了起来。

    小家伙是兄长李孝的独子,李孝暂时也没有闺女,至于以后人家夫妻俩还会不会再生------应该是会的吧?咳咳,这种事情就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了。

    “宝儿”是他的乳名,作为李家第三代的唯一独苗,倒是颇得李经纶这个时常板着张脸的爷爷宠爱。

    人有七十古来稀,这会儿的人不太容易高寿,能活个五六十岁就很不容易了,李谦的母亲走了也有好几年了,有宝儿这么一个孙子陪着,倒是让李经纶心里好受了许多。

    有时李谦都挺羡慕他的,记忆中,父亲似乎对自己就从没有过好脸色------例外的那两次,应该就是自己考中秀才和解元时的事情了吧?

    无怪人常说隔代亲呢。

    宝儿一双小手环着他的脖子,眨巴着黑如点漆的大眼珠子,讨好地笑道:“叔父,带我到城里去玩儿好不好?”

    “怎么不让你爹爹带你去呢?”

    “爹爹不带我去,还让我在房里好好背书,不许乱跑。”宝儿撇着小嘴,很是苦恼地诉苦道。

    李谦立即就明白了,对于李家那套家传的“家法”,他可是深有体会的。自己这进士是怎么来的?棍棒底下出才子,全是让老爹给打出来的!

    儿时的李谦,屁股上挨的板子可不比别家的孩子少,中了秀才后父亲才没怎么动手了,毕竟已经长成了个俊俏少年,老是挨揍也不太像话。

    也就去年备考举人时,由于不好好在家用功,和同年好友跑出去玩了一天,关键还是逛了青楼喝了花酒,才遭到了家法伺候,那次就连兄长李孝都劝不住。

    “成,咱们这就上城里一趟!”李谦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不想一回身就见到了虎着张脸的父亲,忙讪讪地打招呼道:“爹,我带宝儿上城里逛逛。”

    “嗯,逛会儿就行了,别把孩子的心给带野了!”

    “是是是------”李谦低头受教,心里却是腹诽不已:“这就是差别待遇啊!”

    李经纶脸色一沉,皱眉道:“怎么回事?”

    李谦知道他问的是赵鹏的事情,这回倒是显得底气十足。当下,他便将赵鹏的那些无耻言论,以及索要丫鬟的无礼要求,再经过一番添油加醋后,一股脑甩进了老爹的耳朵里。

    李经纶皱起眉头认真听着,听完后沉吟了会,最终只是轻轻颌首道:“嗯,你做的也没错,咱们李家不与这等无耻之徒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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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地主家的少爷,李谦也配备有自己的豪华车驾。

    两骡拉车是标配,松木制的宽敞车厢,带着精致镂刻的壁板,内有一张软塌,几张锦墩及一张小桌,两侧的壁板下半截有几层夹层,里边装着乐器、棋牌、美酒和蜜饯等物。

    这样的车子,出行在外就相当于一座移动的小型房子,功能齐全,休闲娱乐的东西应有尽有------嗯,应该属于后世房车的早期版本。

    李谦带着一双丫鬟,领着小侄子乘上车子,一大早就去了杭州府城。在街上逛了约莫有两个时辰后,便停了下来,在路边的一家小摊上吃点东西。

    大酒楼里的食物味道不可谓不好,不过酒楼经营,更重要的是营造一个高档的氛围,或许在手艺上,有时还不如某家街边的小店。

    当然,像李大官人这样身份的人,还是很少有在街边小店里吃东西的,这是一个面子上的问题。从这方面上来讲,他完全就是个异类。

    几人才刚坐下没多久,又是两位年轻的富家公子哥走了进来,坐到了他身后的那张小桌上,看来也属于异类------

    然而自打那俩人坐下后,目光就一直有意无意间盯着前方桌上的李谦,李谦起初还没发觉,后来经过桌上丫鬟的小声提醒,才微微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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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有一点还是得说下,写的虽是历史文,考据还是有一点点的,但一些细节处不会太严谨的考据。我觉得小说注重的应该是故事,而不是太多的科普,那样可能很多人不爱看了,青田自己写的也累。

    称谓方面会采用口语化,或许那时爷爷可能用的是大父,而正式的书面语也应该称李谦为仲父,但我力求写的直白通俗一点,是希望更多人能看懂。

    至于行文风格的话,走轻松诙谐的路子,很难不用上一些现代语和网络用语,跪求考据党放过------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求推荐票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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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官人介绍:
洪武二十四年,大明立国之初。雄主治下,百业复兴,宇内渐呈一派繁荣盛景。这是一个异常繁忙的时代,上至天子,下至臣民,人人皆在忙碌。朱元璋忙着杀人,稳固皇权统治;朱允文忙着孝顺爷爷,争夺太孙之位;朱棣忙着掩饰自己的野心,觊觎皇帝宝座。锦衣卫忙着搞别人的黑材料,功臣们忙着看好大明小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小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小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