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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萨琳娜     不负娇宠txt下载     不负娇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89章 想到一起去了

    清晨,骠骑将军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只白羽带灰点儿的鸽子从西边飞来,扑棱棱的落入后院。

    朝晖院,一个长得不起眼的丫鬟抱着信鸽,从鸽子的爪子上解下一个竹筒。

    她没有将竹筒打开,而是快步走进上房。

    唐妈妈接过竹筒,确定竹筒上的蜡封完好无损,这才小心的打开竹筒,从里面取出一个卷好的纸条。

    唐妈妈展开纸条,细细的读着。

    上面只有十几个字,唐妈妈却看得无比认真。

    好一会儿,她方放下纸条,取来火折子,将纸条点燃,然后丢进空着的茶碗里。

    待纸条燃烧殆尽,唐妈妈招手唤来一个伶俐的丫鬟,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丫鬟领命而去。

    没用多久,那个丫鬟便出现在了后院的马厩里,跟一个清秀的小厮凑在一起耳语片刻。

    那小厮不住的点头。

    丫鬟交代完差事,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这才悄无声息的走出了马厩。

    而小厮也谨慎的四处环顾,一路朝外书房而去。

    外书房一共两间屋,外间原是会客的地方,如今却摆满了酒坛子。

    酒坛都是五斤装大小的,封着黄泥,坛身上贴着红纸,上面写着“唐家烧春”四个字。

    而在四个大字的下面,还有几个古怪的字符,不似汉字,也不似梵文。

    小厮却挨个将酒坛上的古怪字符看了遍,最后挑出一坛,上面的字符为:68。他暗暗点头,娘子说了,这个字符越大的,酒的度数就越高。唐家烧春最浓烈的酒,就是标着“68”字符的!

    小厮抱着酒坛进了书房的里间,也就是真正的书房所在地。

    王鼐尚未从宿醉中清醒,整个人趴在冰凉的地板上,嘴边一堆呕吐物,他还不自知,继续张着大嘴呼呼睡着。

    小厮刚进书房,便被刺鼻的味道熏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努力吸了几口气,将酒坛子放在地上,从袖袋里抽出一条帕子,叠成三角,像个蒙面人一般用帕子将口鼻遮住。

    他又抱起酒坛,再次走进房间。

    “将军,将军,小的给您拿酒来了。”

    小厮故意打开黄泥封,将坛口摆到王鼐鼻子前面。

    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飘散开来,空气中都熏染了酒气。

    睡死的王鼐,天上打雷也不会惊醒,但一听到“酒”字,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酒?酒在哪里?”王鼐的眼底满是血丝,人还没有彻底清醒,只是顺着本能的欲/望,伸手就要去拿酒坛子。

    小厮小心的将王鼐扶起来,把酒坛子递给他,嘴里还说着:“将军莫急,酒有的是呢,您尽管喝”

    王鼐没搭理小厮,双手抱着酒坛子,像往常一样,对着嘴就往里倒。

    结果刚灌了两口,王鼐便呛了出来,一边死命的咳嗽,一边说道:“好、好烈的酒啊。”

    过去喝的酒也烈、也浓香,却还是不如今天这坛。

    娘的,这酒就像烧刀子,倒进嘴里火辣辣的,只烧得嗓子眼儿冒火。

    若是换做旁人,早就受不了这种烈酒了。

    王鼐不同,他酗酒好几年,度数低些的酒,他喝着就跟凉水一般。

    唯有这种烈酒,狠狠的刺激着感官,方能让他感到快意。

    “好酒,这才是真正的好酒啊!”

    王鼐抱着酒坛子,醉眼迷离,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着。

    小厮简单的将地上的污秽清理了一番,而后便悄悄的退出了书房。

    关上房门,小厮又左右查看,见没有人,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

    荒庙里,厨娘伺候几位大人吃完汤饼,又开始忙碌起来。

    不同于大殿里的大块羊肉、大碗汤饼,厨娘给女眷和孩子们准备的吃食十分精致:

    砂锅熬的鲜疏鸡丝粳米粥、两寸许的水晶虾饺、巴掌大的葱油饼、黄灿灿的南瓜芝麻包,三四碟儿精致小菜……分量不大,却花样十足。

    王怀瑾家的饭桌,延续的是唐家的世家做派,即采取分餐制。

    哪怕是在荒郊野外,唐元贞也尽量保持这种用餐方式。

    丫鬟取来托盘,将单人量的粥、菜、饼等饭食摆放好,然后送上马车。

    马车里,床板早已收起来,又恢复了四面都是座位的模样。中间是小桌,唐宓兄妹三个已经洗漱完毕,各自坐好。

    唐元贞怀里抱着阿宝,仔细询问孩子们昨夜的情况。

    王令仪一夜未睡,直到清晨时分才眯了一觉,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跟母亲说:“阿娘放心,弟弟妹妹睡得都很好,儿子也好!”

    唐宓和王令齐赶忙点头,表示大兄说的话太对了。

    唐元贞看着长子的黑眼圈,很是心疼,不过儿子已经这般说了,她也不好戳穿,“那就好。你们无恙,阿爹和阿娘才会安心。”

    三只齐齐点头,异口同声的说:“儿省得,定不会让阿爹阿娘忧心。”

    见哥哥姐姐们都点头,阿宝也跟着凑热闹,大脑袋点啊点的,嘴里还啊啊叫着,口水又不可控制的流了出来。

    见此情况,唐宓兄妹忍不住笑了,唐元贞也笑弯了眉眼。

    这时,丫鬟将饭菜送来了。

    唐元贞和三个大些的孩子面前各放一份,阿宝跟前只有一碗蒸得嫩嫩的肉末蛋羹和一个蒸熟的苹果。

    唐元贞先端起蛋羹,一勺一勺的喂着小儿子。

    唐宓兄妹三个则习惯性的收起笑闹,规规矩矩的坐好,对着各自的餐盘,安静、优雅的用餐。

    待吃完了饭,漱了口,唐元贞领着四个孩子下了马车。

    冯裕、武三和王怀瑾正从大殿里走出来,冯裕第三次的询问王怀瑾

    “那些黑衣人都是什么人?”

    “为何要截杀王学士一家人?”

    “王学士在京中可有仇敌?”

    “王家在京中可有仇敌?”

    “那些山匪为何会跟王家部曲用同样制式的武器?”

    “那些山匪又是什么人?”

    “山匪……”

    面对冯裕近乎疲劳轰炸般的审讯,王怀瑾只有一个回答

    “某也不知道啊!”

    表情十分无辜,口气无比疑惑。

    冯裕可以感觉到,王怀瑾是知道内情的,起码他肯定知道黑衣人和山匪的幕后主使者,偏他就是不肯说。

    冯裕也没办法。

    一来,王怀瑾是受害人。

    二来,王怀瑾是安国公世子、崇文馆学士。

    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询,冯裕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刑不上大夫啊!

    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冯裕的全部耐心即将耗尽。

    他第四遍的抛出问题,“王学士,那些黑衣人”

    唐元贞带着四个孩子迎了上来。

    唐宓耳朵尖,隔着老远就听到冯裕的问话。

    她的小眉头皱紧:这人怎么回事,竟是一副把阿爹当犯人审的架势,他们一家是受害人啊。

    受害人,懂不懂?

    唐宓咬了咬下唇,挣开大哥拉着她的手,哒哒的朝王怀瑾扑去。

    “阿爹,阿爹,您没事吧?”

    冯裕和王怀瑾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王怀瑾,听到女儿带着哭腔的小童音儿,还以为她受了委屈,赶忙弯下/身子,迭声询问:“猫儿,猫儿,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唐宓埋在王怀瑾的怀里,摇了摇头,呜呜的说:“阿爹,昨天真是太吓人了,好好的,咱们怎么就遇到歹人?呜呜,还说什么京畿之地、天子脚下,这般要紧的地方,地方官怎么会纵容歹人横行?”

    冯裕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嘿,这小丫头片子,这是拐着弯儿骂他这个京兆是废物啊。

    王怀瑾听了这话,顿时明白过来。

    他忍着笑,柔声安抚着:“猫儿不怕,昨儿的歹人已经被长公主打死了,再也不会伤害咱们。还有啊,京兆府的官差也都到了,他们定会给咱们一个公道的。”

    唐宓小手紧紧的抱着父亲,低着头,迟疑的说:“他们会吗?太平盛世、朗朗乾坤,京郊却有数十歹人手拿利器的截杀朝廷命官,京兆就真的不知情?还是他们”

    冯裕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这丫头什么意思?暗指他们官匪勾结?

    武三人粗心不粗,很快就听出了门道:王家的小娘子这是为父亲抱打不平,故意恶心冯京兆哩。

    冯裕也是,不说赶紧去追查黑衣人和山匪的线索,反而抓着人家王怀瑾不停的询问。

    询问的方式也跟审讯似的,慢说人家王怀瑾的家人计较,就是他武三也看不过眼。

    王怀瑾轻咳几声,压下喉间翻滚的笑意,继续哄着闺女:“猫儿,乖,冯京兆执法严明、断案如神,绝不会放过那些歹人的。”

    唐宓这才怯生生的从王怀瑾怀里探出小脑袋,怯生生的看向冯裕,怯生生的说:“您就是冯京兆?多谢您帮我们主持公道!”

    “……”冯裕满腹火气,在看到唐宓那粉嫩、可爱的小脸时,瞬间消弭无踪。

    唐宓生得太好了,尤其是一双澄澈无垢、小鹿般无辜的大眼,仿佛能看到你的心里去,让你的整颗心都融化成水。

    “咳、咳咳,”冯裕用力咳嗽了几声,僵着一张脸,极力缓和语气的说:“小娘子放心,老夫定不会让违法之人逍遥法外!”

    唐宓笑了,宛若春风拂面,暖得人几乎也要跟着她笑。

    “猫儿谢过冯京兆!”

    “咳,多礼了!”

    唐宓抬起小脑袋,喜滋滋的对王怀瑾道:“阿爹,您听到啦,冯京兆会给咱们主持公道的。”

    王怀瑾眼底满是笑意,顺着女儿的话,用力点头,“嗯,听到了!”

    “那阿爹您也不必担心了,咱们赶紧回京吧!”快点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快点儿躲开这个疑心病重的京兆府。

    “哈哈哈~~”武三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大笑着走上前,拍了拍王怀瑾的肩膀:“王二,走吧,和某一起回京!”

    王怀瑾却故意去看冯裕:“冯京兆,某可以走了吗?”

    唐宓也赶忙去看冯裕,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期盼。

    冯裕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没好气的摆摆手,“走,都走吧。”

    娘的,王家门里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连个七岁的女娃子都这般难缠!

    “哈哈哈,王二啊,你家这个小娘子,真是够厉害!”

    骑在马上,武三一边大笑一边说:“哎哟哟,刚才老冯那张脸哟,憋得通红通红的。老子认识他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吃瘪。哈哈,真是痛快!”

    王怀瑾笑得温文,“是小女年幼不懂事,言语冒犯了冯京兆”

    武三随意的摆摆手,“什么懂事不懂事的,我看你家小娘子就很好。年纪虽小,却聪明得紧,莫怪京中人人称颂哩。”

    神童就是神童啊,可惜这么聪明的小娘子,却是王老狗的孙女,啧啧,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祖父,再好的孩子都要受拖累。

    有那么一瞬间,武三甚至觉得,似王鼐这样的长辈,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行进的速度很快,临近中午的时候,便看到了京城的城墙。

    进了城,因为顺路,武三及一队娘子军便先和王怀瑾一起去了王家。

    刚刚走到王家所在的巷子,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哭声和纷乱声。

    右手手搭凉棚,武三极力往巷子里瞧了瞧,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咦?怎么门口挂起了白幡?”

    王家有了丧事?

    莫非是那位万氏老祖宗?可没听说老人家身体有什么不妥啊!

    武三暗自琢磨着。

    王怀瑾也坐在马上往里张望,片刻后,便变了脸色。

    他扭头对武三一抱拳,“武三叔,家里似乎出了事,小子先过去看看。”

    武三挥手,“赶紧去。哎呀,我也去瞧瞧吧。”

    他和王鼐好歹都是将门中人,虽没多少交情,但死者为大。王家出了丧事,不管死的是谁,他既碰上了,都该去看看。

    王怀瑾用力磕了磕马磴子,嘴里喊着:“驾、驾~~”

    马飞快的跑起来。

    行至王家门前,王怀瑾又猛地一拉缰绳,整匹马直接直立起来。

    王怀瑾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了马,捉住一个腰系白布的小厮,“怎么回事?家里、家里”

    小厮哭丧着脸,干嚎道:“二郎,将军去了!”

    武三也杀到了近前,正好听到这句话,登时傻眼:啥,王、王鼐死了?

    将军府正堂,赵氏身着素服,静静的立在临时寻来的一副棺材前,静静的看着王鼐的尸体,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这时,一个小丫鬟悄悄的走了过来,凑到赵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氏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旋即笑了:“呵呵,没想到是她动的手,也好,省得我费心思了……”

第090章 闹!

    “你、你说什么?”

    王怀瑾一脸不相信,抓住小厮的脖领子,厉声问道:“父亲素来康健,好好的,怎么就去了?”

    武三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他刚想着王鼐活着不如死了好,结果王鼐嘎嘣一下就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呃,莫非他的嘴被慈恩寺的大和尚开了光?

    居然这么灵验!

    等等,不对,武三摇了摇头,抛开脑中不靠谱的想法,抓住了心底的一丝疑惑:昨夜王怀瑾一家遇袭,背后黑手极有可能是王鼐。可今天一早,一向健壮的王鼐就死了。

    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武三看向王怀瑾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探究和怀疑。

    王怀瑾似是没感觉到,继续抓着小厮的衣襟逼问:“快说,父亲到底是怎么去的?什么时候去的?”

    小厮几乎被王怀瑾提了起来,脚尖堪堪能挨着地面,脖子被紧紧勒着,脸涨得紫红,他艰难的说:“回二郎的话,将军是今晨去的。请了太医,太医说是饮酒过量。”

    王怀瑾愣住了,“喝、喝酒也能出事?”

    这是彼时世人的想法,不就是喝两口小酒嘛,睡一觉就能好,怎么还能喝出人命?

    武三也是个爱酒的人,每日吃酒的时候,也抱着这种想法。

    王怀瑾的话音方落,王家门里便走出两个人。

    一个是太医院的太医令,一个是王家的管事。

    太医令姓徐,五六十岁的模样。

    听到王怀瑾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哼,旁人谁像王骠骑这般嗜酒如命?一天十二个时辰,他竟是时时酒坛子不离手。酗酒好几年,身体里的血都能染了酒气。昨夜更厉害,竟是灌下了好几坛子烈酒,这般糟蹋身体,他能活到今天就已经托了身体底子好的福了。”

    王怀瑾抬眼见是徐太医令,赶忙松开小厮,上前一个抱拳,“某见过太医令,家父”

    徐太医令不耐烦的挥挥手,“别问老夫,老夫就是个庸医!”

    一边说着,徐太医令一边吸着气。

    王怀瑾这才发现徐太医令的脸上有三道抓痕,而王家管事则是满脸尴尬的陪在一旁。

    呃,不会是阿婆跟医正动了手吧。

    徐太医令大步往外走,嘴里还嘀咕:“自己儿子整日酗酒不爱惜身体,结果把自己喝死了,当娘的却还撒泼。”只苦了他这个可怜的太医,好好的上门来看病,结果却被老泼妇照着脸上挠了一爪子。

    嘶~~疼煞老夫也!

    武三将徐太医令的话听了进去,大脑开始转动起来。

    王鼐酗酒多年,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事。

    王怀瑾为了王鼐的身体着想,一直控制着王鼐喝酒的数量。为此,王鼐数次在人前骂王怀瑾“不孝”。

    昨天,王怀瑾一家离京,王鼐没了制约的人,便多喝几坛,这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鼐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王怀瑾这个眼中钉马上就要被除掉了,他一时高兴,多喝点儿酒,亦在情理之中。

    但是,不管武三怎么猜想,结论都是王怀瑾无辜,而王鼐作死。

    ……或许,王鼐的死真的只是意外,跟王怀瑾并无关系!

    武三默默的打量着王怀瑾,王怀瑾这会儿正捉着管事询问。

    管事跟小厮说得一样,只是更详细些:

    “早上,小厮去书房请将军用早饭,结果发现将军还没有起床。再三催促后,书房里仍无声响,小厮就慌了,壮着胆子进了书房,结果却发现屋内酒气弥漫,而将军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

    王怀瑾颓然的松开了管事,眼睛红了,眼泪滚了出来:“父亲”

    武三走到近前,拍了拍王怀瑾的肩膀,低声道:“二郎,节哀!”

    ……

    王鼐死了,喝酒喝死的!

    这种死法,对于一些狂人、名士而言,是极雅的一种死法。

    而对于武人来说,就颇有些不光彩。

    王家在赵氏的指挥下,秩序井然,全然没有失去顶梁柱的慌乱。

    紧接着,未来的家主王怀瑾也回来了,下人们的心中愈发有了底气。

    “二郎怎么回来了?”

    赵氏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轻声问了句,旋即又叹道:“回来也好,你不回来,我也要命人去追你。”

    “母亲,您辛苦了!”

    王怀瑾在王鼐的棺材前叩了头,转身对赵氏道:“都是孩儿不孝,若孩儿还在家里,父亲或许就”

    赵氏拿着帕子占了占眼角,脸上却并没有半点泪痕,她低声道:“这都是命,谁也争不过命去。罢了,不说这些了,我已经命人以你的名义给朝廷写了折子,圣人那边约莫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

    王怀瑾点了点头。

    王鼐是骠骑将军,又是一等开国县公,他死了,谥号、丧事等事务,朝廷都会有相应的章程。

    尤其是谥号,是对王鼐一生的评价,圣人若是给他圈定个美谥,那么他的丧事也能风光些。

    如若不然,啧啧,礼部也只会卡着制度的最低限给王鼐制定丧仪了。

    圣人,似乎不太喜欢王鼐啊。

    王怀瑾担心,王鼐的谥号不会太好。

    赵氏看出王怀瑾的心思,淡淡的说道:“放心吧,还有我呢。”

    王怀瑾心下一动,也是,圣人就是看在赵氏的面子上,也不会让王家太难看。

    毕竟他厌恶的王鼐已经死了,现如今的王家是赵氏当家做主,对于自己的乳母,圣人还是非常大方哒。

    “一切有劳母亲了。”王怀瑾低声说道,“儿子这就去写丁忧的折子,另外,咱们家也该让出将军府了。”

    王家现在居住的是骠骑将军府,前院开府,是王鼐日常办公的地方。后院是内宅,住着王家一大家子。

    后来王鼐交出了兵权,骠骑将军府名存实亡,前面的将军府也跟着裁撤了,唯有后院继续让王家人住着。

    如今王鼐死了,依律,王家应当搬出将军府,另寻安身的宅子。

    赵氏微微一笑,“应该的,将军去了,咱们占着将军府也不好。左右你身上还有安国公世子的爵位,圣人那边会有主张。我估计着,承爵、赐宅的旨意会同时下达。”

    赵氏太了解自己奶大的孩子了。

    不管王鼐生前多招圣人的厌恶,如今人都没了,圣人绝不会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发难。

    赵氏猜测,圣人甚至为了向那些开国功勋们展示他的仁厚,会格外恩赏王鼐以及家眷。

    再一个,王家还有她赵氏呢,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薄待了。

    “夫、夫人,王家的族老们来、来了。”

    阿袁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王怀瑾也在,草草的行了个礼,然后跟赵氏回禀道。

    “将军去了,他们理当来祭拜,有什么可担心的?”赵氏很是沉稳。

    “他、他们没来灵堂,而、而是去了福寿堂。”阿袁急急的说道。

    接着她又似想到了什么,补了一句:“陪同族老的是东边大郎(即王怀恩)。”

    赵氏挑了挑眉,冷笑道:“他老子才刚咽气,他就等不及要争爵位了?”

    王怀恩那点子小心思,赵氏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得到。

    王怀瑾皱了皱眉,虽然他不在意安国公的爵位,但他因为这个爵位被过继,又因为爵位生出了许多事端,昨夜更是险些一家被灭门……安国公的爵位,已经不是他想不想要的问题了,而是他必须拿到。

    否则,他和他的妻儿再无安宁的日子可过。

    “母亲,人心难测,儿恐有人在父亲灵前生事,惊扰了父亲英灵,”

    王怀瑾斟酌着措辞,缓缓说道:“再者,父亲亡故,朝中大臣、故交旧友都会前来吊唁,若有人在此时闹将起来,王家将彻底失去颜面。”

    有些人为了利益连脸面都不要了,王家却不能再丢脸了。

    王怀瑾说到了赵氏的心坎上,她欣慰的点点头,“二郎想得很是周到。来人,吩咐下去,让陈九调四十部曲进中庭。”

    陈九是王家部曲的领队,负责将军府近百名部曲的管理、训练等事宜。

    阿袁赶忙答应一声,见赵氏没有其它的吩咐,急急的出去传话了。

    ……

    福寿堂。

    万氏闭着眼睛,满脸灰败,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

    早晨乍一听到王鼐的死讯,万氏就昏死了过去。

    丫鬟婆子吓得不行,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虎口,总算把万氏唤醒了。

    万氏一睁眼,便“嗷”的一嗓子嚎了起来:“狗儿,你个不孝的东西,你老娘还没死呢,你怎么就敢死?你死了,我又能指望哪一个?”

    王鼎刚好一脚迈进来,听了这话,脸顿时黑了。

    阿娘什么意思?

    大哥死了,他王鼎还活着啊。

    阿娘又不是只有大哥一个儿子,什么叫“又能指望哪一个”?

    莫非阿娘还嫌他王鼐不够孝顺?

    李氏紧跟着王鼎,听了万氏的嚎哭,她的脸色也不好看。

    但她很乖觉的没有出声,默默的看着王鼎反应。

    王鼎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来,“阿娘,大哥已然去了,您上了岁数,还需得保重身体啊。”

    万氏哭得撕心裂肺,泪眼模糊间,看到了二儿子,她一把抓住王鼎的胳膊,嘶声吼道:“二牛,你来得正好,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大哥好好的怎么就去了?他、他是不是被人给害的?”

    万氏悲恸之下,手上的力道大得惊人,只把王鼎抓得龇牙咧嘴。

    王鼎忍着疼,好声好气的劝慰母亲:“阿娘,徐太医令来了,亲自给阿兄做了诊断,阿兄是饮酒过量”绝非被人所害!

    万氏闻言,顿时立起了三角眼:“什么?饮酒过量?狗儿不过是心情烦闷,喝两盅酒解愁,怎么就能死?哼,我老婆子见识少,可也从未听说过有人是喝酒喝死的。”

    万氏的怒火似乎有了发泄的对象,麻利的爬起身,推开李氏的搀扶,快步朝外书房跑去。

    外书房里,徐太医令刚刚诊断完,洗了手,吃了茶,又拿了王家的谢礼,正准备告辞。

    万氏一头扎了进来,“哪个是徐太医令?是不是你说我家狗儿是喝酒喝死的?”

    徐太医令来给万氏看过病,自然认得这个名满京城的老泼妇,听她语气不对,徐太医令心里打着鼓。

    但嘴上还是回道:“老夫见过太夫人,王骠骑”确实是喝了太多的烈酒,这才过世的。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万氏挥舞着两个爪子就扑了上来。

    “原来你就是那个姓徐的,我打死你个庸医!”

    “哎哟,太夫人,您、您这是干什么。哎哟,疼、疼,松手,快松手啊!”

    “阿娘,您这是怎么了?快放开徐太医啊!”

    外书房里乱作一团,根本没人理会已经挺尸的王鼐。

    一番厮打,万氏成功将徐太医令抓了个满脸花,她又跌跌撞撞的跑进去看王鼐。

    一瞧王鼐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万氏一口气没上来,又厥了过去。

    王鼎无法,只得命人将老娘抬回福寿堂。

    丫鬟、婆子跟着忙做一团,至于王鼐尸体,却被人忘到了一旁。

    还是赵氏赶来,一道道命令发下去,王鼐这才被清理干净、换上寿衣、抬进了棺材里,随后被人抬到灵堂。

    再说万氏,经过连番折腾,又亲眼看到了爱子的尸体,整个人仿佛被人抽去了大半的生机,一下子老了十岁不止。

    被送回福寿堂后,她也是躺在床上无声的流眼泪。

    王鼎原本心底对老娘还有一些不满,但看她苍老、虚弱的样子,又心疼上了。

    跪坐在床前,王鼎握着老娘的手,不断的说着:“阿娘,阿娘,您别这样啊。呜呜,您还有我呢。大哥去了,我、我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的。”

    就在这时,王怀恩带着一群族老进了福寿堂。

    丫鬟进来回禀,万氏终于回过神儿来,她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反手捉住王鼎的手,万氏哑声道:“二牛,你、你这话当真?你会像你大哥一样孝顺我?”

    王鼎没听出万氏话里的问题,用力点头,“阿娘,您就放心吧!”

    万氏对上王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既是这样,那你答应阿娘,让二郎(即王怀瑾)把爵位让给大郎(即王怀恩)。”

    李氏端着药碗站在一旁,听了这话,手里的碗直接摔到了地上,啪嚓一声,碎了。

    ……

    唐元贞带着孩子乘马车回京,速度比武三和王怀瑾慢了些。

    待马车驶入街口的时候,将军府门前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唐元贞见状,心下满意,但脸上却一派担忧、伤心,她赶忙褪去头上、身上的鲜亮首饰,命丫鬟找出素色的衣服给自己和孩子们换上。

    唐宓有样学样,也将自己戴着的首饰摘了下来,换上素色的衣裙,安静的跟着母亲下了马车。

    唐元贞领着孩子们直奔灵堂,还没走到近旁,便听到了万氏那特有的大嗓门

    “不行,我不答应,安国公的爵位只能传给大郎……”

第091章 继续发盒饭

    唐宓一手牵着大哥,一手拉着二哥,兄妹三个跟着唐元贞进了灵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灵堂里,很热闹!

    王鼐的棺材孤零零的放在正中,棺材前方站满了人。.

    这么一大群人泾渭分明的站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只有两个人,即赵氏和王怀瑾;而另一部分则是乌鸦鸦的一大片,分别是万氏、王鼎夫妇,王怀恩一家以及诸多族老和耆老。

    万氏发髻凌乱,几缕白头发飘散着,她张牙舞爪,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那模样宛若疯癫的老村妇。

    “大郎(即王怀恩)才是最有资格继承狗儿爵位的人,我不管,二郎(即王怀瑾)必须把爵位让出来。”万氏激动的大喊,嘴里的吐沫喷出老远。

    赵氏老神在在,只扬起一边的眉毛:“阿家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叫‘大郎才是最有资格’的人,他不过是二房的婢生子,能上族谱就已经是二弟妹仁厚了,居然还敢肖想隔房的爵位。阿家,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二房的婢生子?”

    万氏怒了,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她一指王鼐的棺材:“今天当着狗儿的面儿,我也不怕给你说实话。大郎根本不是二牛的孩子,他是狗儿的亲生骨肉!”

    赵氏故作不信,连连摇头,“不可能,族谱上写的清清楚楚,大郎是二房的庶子,再者,郎君和阿家以及二弟、二弟妹也不是言之凿凿的说大郎是二房的孩子吗?怎么郎君一去,阿家就改口了?子嗣乃家族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万氏狠狠瞪了赵氏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哼,你个妒妇,不能给狗儿生下子嗣,难道还不许旁人给狗儿延续血脉吗?”

    万氏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一把拉过杨姨娘,“我告诉你,阿杨便是大郎的生母,是我专门给狗儿纳的妾!”

    万氏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赶忙补了一句:“对了,狗儿可是写过纳妾文书的!哼,阿杨是正儿八经的良妾,她生的儿子,也是王家名正言顺的庶长子,不是什么婢生子。”

    赵氏脸色骤变,定定的看着万氏,“阿家,你说杨姨娘是郎君纳的良妾?还写了纳妾文书?”

    万氏一扬脖子,“没错!”

    唐宓在一旁看得直叹气,心说:万氏想今天摊牌,她可以理解;想到给杨姨娘按一个良妾的身份,也必然是背后有人支招。

    可问题是,那位给万氏出主意的“高人”,显然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王鼐纳杨姨娘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平头百姓!

    果然,就听赵氏冷冷的说:“按照大郎的年纪推算,杨姨娘进门应该是在三十年前吧?”

    万氏大概算了算,点头表示没问题。

    赵氏却道:“而那时,郎君尚未投军,只是梁州乡下的田舍儿。大梁律规定,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那年郎君还不到二十岁。在这样的情况下,郎君就算纳了妾、写了纳妾文书,也不作数!”

    大梁等级制度森严,平头百姓是没资格纳妾的,除非是“四十无子”。

    那些个富户、地主想要纳妾,也不过是蓄养些奴婢,名头叫着好听,是个“妾”,而在法律上依然只是奴婢。

    除非当了官,有了品阶,男子方能名正言顺的纳妾。

    所以,依照大梁律,杨姨娘这个妾,根本不合法,她所出的王怀恩,依然是个婢生子。

    如果赵氏再做得绝一些,坚持不认杨姨娘,那么王怀恩就只能算是奸生子。

    这样的身份,慢说继承爵位了,只要说出去,就会被整个社会所瞧不起。

    万氏傻眼。

    她一个目不识丁的老村妇,哪里知道什么大梁律?

    不过,赵氏的话她算是听明白了,杨姨娘的良妾身份似乎有问题。

    就在这时,赵氏的声音再次响起:“再一个,郎君纳妾之时,我尚在郑家做乳母,根本不知情。杨姨娘进门,我更是连杯茶都没吃上,这样的妾,哼,我是不认的!”

    得,还真让唐宓猜着了,赵氏直接否定了杨姨娘的身份。

    万氏急了,“万事皆有长辈做主,杨姨娘进门是我的意思,你身为儿媳妇,只管乖乖听话就是,哪来这么多废话?哼,你说不认就不认啊?!”

    唐宓暗暗摇头,老祖真是老糊涂了,竟说出这样的话。

    诚然,给儿子纳妾是母亲的权利,可认不认妾侍的身份,也是主母的权利。

    大梁律有规定,子女从母,只要赵氏不承认杨姨娘的身份,杨姨娘的子女就不能入族谱,不能算是正经的王家人。

    将来分家产,更是没有王怀恩和王怀淑的份儿。

    这是法律对正妻的保护,也是对正统的维护。

    当然啦,大梁律是这么规定的,但在现实生活中,很多儿媳妇,迫于婆母的威压,只能含恨将侍妾、庶子认下。

    但王家的情况不同啊,赵氏明显不是弱势的儿媳妇,而万氏呢,瞧着蹦的欢,却根本没有能力压制赵氏。

    毕竟唯一能在名分上压制赵氏的人已经死了,这会儿正躺在棺材里呢。

    万氏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嗷的一嗓子扑到了王鼐的棺材上,双手用力拍打着棺材盖儿:

    “狗儿啊,你个狠心的不孝子,你怎么说走了就走了呢。你一闭眼倒是轻省了,却留下你可怜的老娘被人欺负啊。”

    “呜呜,狗儿啊,你快睁开眼睛瞧瞧吧,瞧瞧你娶得这个好娘子,根本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敢顶撞,若是没了旁人,她还不定怎么磋磨你老娘呢!”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长眼啊,好好的把我狗儿收走作甚?要死,也是我这个老太婆去死啊。”

    万氏哭得凄惨,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涂满了整张脸。

    王鼎听得心里难受,赶忙上前去搀扶老娘:“阿娘,您别哭了,您还有我呢。”

    王怀恩也站了出来,跪到万氏另一边,低低的泣道:“阿婆,爵位我不要了,只求您别再伤心了。我已经没了阿爹,不想再失去阿婆。呜呜,阿婆,求您了,咱回去吧!”

    唐宓挑眉,嘿,看不出来啊,她这位便宜大伯还颇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

    果然,一听王怀恩这么“懂事”,万氏愈发坚定了要把爵位抢回来的念头。

    她不再拍打棺材,而是用额头嘭嘭的撞着棺材,“儿子没了,儿媳又不孝顺,我不活了。狗儿啊,你把阿娘也带走吧!”

    老人家哭得凄厉无比,喊出的话语也让人心酸。

    至少王家的那些族老、远亲看不下去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杵着拐杖站了出来,一副长辈训导晚辈的口气对赵氏道:“狗儿媳妇,你婆婆都被你逼成这样了,你还能这般安稳的看着?”

    果然是不孝的东西,没看婆婆都要被她逼死了吗?

    就算不答应婆婆的要求,也当跪到婆婆面前求婆婆不要太过伤心,求婆婆原谅自己啊。

    结果这个赵氏,竟是抄着手站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老者真是越看越生气啊。

    赵氏瞥了老者一眼,淡淡的问道:“您哪位?”

    见都没见过的所谓“族老”,若非有王鼐,这会儿还在土里刨食的田舍翁,阖家都靠着王家才能在梁州耍威风,这样的老头子,还敢在她面前放肆?

    老者被气了个倒仰,颤着手指指着赵氏,却吐不出半个字。

    还是他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心里不忿,口气不善的提醒道:“狗儿媳妇,这是九叔公,当年你成亲的时候曾经见过的。莫非你富贵了,连家中长辈都不认得?”

    赵氏将目光挪到中年汉子身上,矜持的问道:“你又是那位?”

    一群依附王家过日子的远房亲戚,只因为同姓一个“王”字,就真以为是王鼐的长辈?就能跑到将军府指手画脚?

    唐宓险些喷笑出声,小手赶忙捂住了嘴巴,小肩膀却一耸一耸的。

    站在唐宓身边的王令仪,也禁不住弯了嘴角。

    “好、好、好个懿德夫人,你果然富贵了,家里的亲戚竟是一个都不认?”

    中年汉子被气得黑了脸,“这般狗眼看人低,这般势力,难怪能把婆婆逼得寻死觅活。王家出了你这样的恶妇,真真是家门不幸。”

    他的话提醒了方才的那位老者,只见老头子吹着胡子、瞪着一双死鱼眼睛,“没错,王赵氏,你身犯‘无子’、‘不顺父母’、‘口多言’等多重罪。狗儿没了,族里却能代他休了你!”

    万氏撞棺材撞得头都有些晕了,但听到老者的话,她的眼前一亮:“九叔父说得没错,赵氏,你无德、不贤,我这个做婆母的休了你!”

    得知王鼐的死讯后,王怀恩就偷偷跟万氏说过,这时根本不怕跟赵氏撕破脸。

    之前瞒着她,不过是顾忌王鼐的前程和王家的富贵。

    可现在王鼐都死了,也就自然无所谓前不前程。

    而王鼐身上的安国公爵位,是确保王家富贵的根本。

    如果爵位落在了王怀瑾身上,那么王家再富贵也跟他王怀恩没有关系。

    王怀恩甚至可以猜得到,等王鼐的丧事办完,王家便有可能分家,而他王怀恩将会顶着二房庶长子的身份被分出安国公府。

    随后,王鼎那边再来个分家,他王怀恩还不定落得什么凄惨下场呢。

    与其这样,还不如好好闹上一闹,就算拿不到爵位,好歹也要变回王鼐的亲生子。

    届时,就算王家分家,他也能分走一笔不菲的家产。

    至于万氏,则被王怀恩忽悠了。

    因为按照法理,不管是王怀恩承爵、还是王怀瑾当安国公,她都是王家的老祖宗,依然享受荣华富贵。

    但王怀恩偷换了概念,硬是把万氏拉到了自己的阵营里。

    而按照他的说辞,万氏若是不支持他当安国公,那么他日定会被赵氏和王怀瑾扫地出门。

    万氏刚刚经受丧子的打击,原就不怎么明白的大脑愈发糊涂了。

    听了王怀恩的话,顿时觉得有道理。

    她倒不担心王怀瑾会把她赶出门,而是害怕赵氏会翻脸。

    毕竟这些年来,她对赵氏真心不好。

    以己推人,万氏觉得,她若是赵氏,一旦得了权势,还不定怎么收拾“恶婆婆”呢。

    有了这层担忧,又有王怀恩不断在她耳边忽悠,万氏这才决定在灵堂上发难。

    “休我?”

    赵氏冷笑一声,“好啊,我等着。你们休吧!我看你们能不能休得掉!”

    长辈或是族长只能逼晚辈休妻,想要代替晚辈休,就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了。一旦女方闹将起来,注定要打官司。

    而王家的这种官司不管是打到京兆府还是御前,赵氏都不可能吃亏。

    万氏萎了,她还真不敢拉着赵氏去见官。

    刚才那位老者也软了,进京这些日子,王家人捧着、敬着,竟让他真以为自己是掌握族人生杀大权的族长。

    殊不知,他这个族长,不过是王家为了家族好看而推出来的摆设,根本就没有什么权利。

    灵堂顿时安静下来。

    唐宓乖巧的站在兄长和父母身边,默默的看着这出闹剧。

    万氏忽的尖声哭了起来,“老天爷啊,您还是把我收走吧,儿子没了,儿媳不孝,这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

    说着,万氏爬起来就要往棺材上撞。

    她这次撞棺材可不比刚才,摆明就是要一头撞死的节奏。

    王鼎慌了,赶忙一把拖住老娘。

    王怀恩也翻身抱住万氏的大腿。

    王鼎一出现,仿佛提醒了万氏,她一把揪住王鼎的衣袖,“二、二牛,你是阿娘的孝顺儿子,对不对?”

    王鼎连连点头。他当然是!

    “好,那你去跟二郎说,让他把爵位让出来。安国公的爵位原就不属于他,他必须还回来!”万氏红着一双眼睛,整个人都疯魔了。

    王鼎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看了看苍老的母亲,又扭头去看王怀瑾。

    王怀瑾面沉似水,静静的与王鼎对视。

    王鼎舔了舔嘴唇,艰难的说:“二、二郎,你阿婆是、是长辈,你、你看她都急成这样了,你能不能”

    王怀瑾淡淡的吐出一句话:“二叔,您让我做什么?”

    明明已经对父母死心了,可为何面对这样的王鼎,他的心还会疼?

    唐元贞听出王怀瑾话里的悲哀与绝望,心疼不已,伸手握住王怀瑾的手。

    唐宓也被气得浑身发抖,王鼎这是什么意思?他把她阿爹当成什么了?

    他、他真是阿爹的亲生父亲吗?

    面对王怀瑾的问询,王鼎有些无言以对,他难堪的别过脸,躲开了王怀瑾伤心的视线。

    “不行,我不答应!”李氏急了,为了爵位,她连亲生儿子都舍了,如今王鼐死了,爵位眼瞅着就要到手,老婆子却一句话就想让二郎让出来。

    凭什么?

    万氏气急,两个儿媳妇,竟没一个孝顺的。

    她推开王鼎,扬起巴掌朝李氏打去。

    李氏自然不会站着挨打,赶忙闪开。

    万氏追,李氏躲,王鼎和王怀瑾以及几个婆子担心万氏,紧紧的跟了上去。

    灵堂里顿时乱做一团。

    万氏终于在王鼐的棺材前将李氏捉住,啪啪两个耳光抽在了李氏脸上。

    李氏急了,用头去顶万氏。

    万氏被顶了个踉跄,王怀恩赶紧上去搀扶。

    万氏甩开王怀恩,继续厮打李氏。

    李氏的心腹也杀了过来,帮着李氏闪躲。

    忽然,嘭的一声,挤成一团的人哗啦闪开,露出了中间的景象

    万氏一头撞在了棺材上,鲜血嘀嗒、嘀嗒的顺着棺木流了下来。

    而王怀恩站在她身边,两只手还保持着推搡的姿势,只是整个人都傻了……

第092章 师妹,你好!

    戏看得差不多了,赵氏方大喝一声:“都闪开!”

    哗啦,人群迅速分离,闪出一条通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赵氏穿过人群,走到近前。

    只见万氏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角破了个洞,正汩汩的往外淌血。

    赵氏弯下腰,伸手在万氏鼻下探了探,唔,还有呼吸,但是非常微弱。

    赵氏抬起头,伶俐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

    王怀恩已经吓傻了眼,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王鼎满眼焦急,他手里还扯着李氏的胳膊。

    李氏脸色十分古怪,似是意外,又似是快意。

    而一群丫鬟婆子则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唯恐赵氏将万氏的事迁怒到她们身上。

    王家的远亲和族老们也傻眼了,好好的,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

    尤其是刚才煽风点火的几个人,赶忙往人群里缩,唯恐动作慢了,会被赵氏揪出来。

    赵氏将众人的表现统统看在眼里,冷冷的说了句:“将军尸骨未寒,你们就在他灵前吵闹,是何道理?如今更是害得老夫人重伤,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又是一个哆嗦。

    王鼎担心老娘,甩开李氏,快步走到近前,伸手就抱住了万氏,嘴里喊着:“来人,快传太医!”

    结果,没人反应。

    所有的仆妇都看向了赵氏。

    赵氏看了眼王鼎,王鼎瑟缩了下,对于长嫂,他还是十分敬重的。

    刚才的那场闹剧,他全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是母亲无理取闹故意针对大嫂。

    可母亲再不对,那也是长辈,如今更是深受重伤,大嫂身为儿媳,怎么还跟长辈计较?

    想到这里,王鼎的腰杆子不禁挺直了几分,正待说话,赵氏开口了。

    只听赵氏说:“来人,先把太夫人抬回福寿堂,再去太医院请太医。”

    阿袁答应一声,出去唤来几个粗壮的婆子,抬了把春凳,小心的将万氏抬了出去。

    王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紧跟着几个婆子而去。

    李氏用力扯了下帕子,暗暗跺了跺脚,还是转身去追王鼎。

    而王家的远亲和族老们,纷纷打着哈哈,“狗、狗儿媳妇啊,那啥,我、我们也去看看!”

    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赵氏又发话了:“来人,将这些意图在将军灵前闹事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哗啦~~

    守候在门外的四十部曲排成两队,飞快的涌了进来。

    三下五除二,直接将王家远亲等人制服。

    当然,赵氏也没忘了罪魁祸首王怀恩一家,直接将他们和王家的远亲一起关到了后院的空房子里去。

    灵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赵氏板着的面孔也缓和下来,她甚至笑着对王怀瑾说道:“你们赶了半天的路,疲乏得紧,如今又到中午,索性回去用些饭、歇息片刻,下午再过来吧。”

    反正她还没有给亲友故交送丧讯,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前来吊唁。

    王怀瑾和唐元贞有些迟疑,万氏那边还没有彻底消停呢,他们若是走了,那些人再闹起来可怎么办?

    赵氏故作忧伤的叹道,“你们阿婆的情况有些不好,接下来,有你们忙得,还是先去吃饭歇息吧!”

    王鼐走了,估计万氏也快了,王家连办两场丧事,足够她这个主母和王怀瑾这个世子忙得。

    王怀瑾夫妇听出赵氏话里的意思,夫妻俩对视一眼,而后点头:“我们听母亲的。”

    说罢,王怀瑾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出了灵堂。

    回朝晖院的路上,唐宓有些疑惑的问道:“阿娘,阿婆难道不知道阿爹是世子吗?”

    安国公的爵位,于情于理于法都当由世子继承。

    而王怀瑾的这个世子,是经由朝廷认证、圣人亲自指定的,除非他犯了极大的过错,否则任谁也不能褫夺。

    万氏怎么就这么“天真”,以为自己闹上一闹、哭上一哭,就能把爵位从王怀瑾的手里抢回来?

    她以为她是谁?竟能超越国法、皇威?

    还是她以为爵位是什么?能任由她一个老婆子指手画脚。

    爵位是公器,岂可私相授受?

    于爵位承袭上,大梁讲究的是“无嫡国除”。

    也就是说,即便万氏闹得赵氏、王怀瑾松了口,重新确定了王怀恩的身份,王怀恩也不能继承爵位。

    因为他不是嫡子,根本无权继承。

    想要以庶子的身份承爵,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那需要圣人的格外恩赏。

    可问题是,以王家的情况而言,圣人会给王怀恩这个天大的恩典吗?

    绝逼不会啊!

    这些道理,万氏可能不知道,但王怀恩绝不会不明白,他为何还要撺掇万氏来闹?

    唐元贞看了丈夫一眼,见王怀瑾双眉紧皱,闷头往前走,似乎并没有听到猫儿的问话。

    唐元贞便退后两步,拉着女儿的手,低声说道:“一来,你阿祖前些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不管她提出怎样无理的要求,家里人都答应,所以就纵得她有些得意忘形,以为自己又是那个‘天老大、圣人老二、她老三’的王家老祖宗。”

    唐宓秒懂,这是赵氏的捧杀起了作用。

    莫非赵氏早就预料到若是王鼐死了,万氏定会不顾一切的大闹一场,这才故意纵她?

    等等,不对,难道赵氏早就预料到王鼐会早死?

    还是……

    唐宓不敢往下想了,赶忙抛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继续听阿娘说话。

    唐元贞道:“二来,你阿翁猝死,你阿祖伤了心神,再加上有心人的煽动,你阿祖便将心底最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既然是发泄,也就无所谓“合不合理”。

    比如万氏逼着王怀瑾让爵,比如万氏想休掉赵氏,这些都是她心底最渴望的事,平日里她存有理智,自然不敢乱说。

    可现在,寡妇死了儿子,万氏几乎到了万念俱灰的地步,说话、行事也就无所顾忌了!

    而王怀恩,他的想法也好猜。

    唐元贞略一沉吟:“同样是庶子,但做大房的庶子还能分得国公府的财产,而二房的庶子却跟国公府没有半点瓜葛。”

    唐宓慢慢的点了下头,她明白了,“大伯是抱着‘能抢回爵位最好,不能抢回也要多分些财产’的主意,所以才会撺掇阿祖。对吗?阿娘!”

    唐元贞笑了,揉了揉唐宓的小脑袋,“我家猫儿真聪明。好了,不说这些了,忙了这两日,你们也没有吃好、睡好,待会多用些午饭,略略睡个午觉,下午咱们还要去福寿堂和灵堂呢。”

    方才在灵堂上,唐元贞看得分明,万氏那一撞可不轻。

    再加上她年迈、伤了心神,估计撑不了多久。

    如此一来,他们一家可就有的忙了,不吃饱睡足怎么行?

    唐宓乖乖的应了一声,“嗯!”

    回到朝晖院,一家六口洗澡换衣,草草吃了些午饭,又简单的睡了一觉。

    阿宝年纪太小,不适宜去灵堂那种阴气重的地方。

    唐元贞便唤来唐妈妈,将阿宝和院子里的事全都托付给她。

    唐妈妈知道王家发生了大事,自是不敢耽搁,沉声跟唐元贞保证:“娘子放心,我定会看好小四郎和朝晖院!”

    唐元贞又做了一些安排,确定自家小院没有什么疏漏,这才领着三个孩子、跟着王怀瑾一起朝福寿堂而去。

    途中,他们一家遇到了浑身缟素的王怀媛母女三个。

    王怀媛刚刚在灵堂哭了一场,双眼通红,嗓子有些嘶哑,“二郎,二娘,你们回来了?”

    王怀瑾夫妇赶忙回礼,“是啊,路上遇到些事,便取消了去兰陵的计划。没想到一回家就”

    王怀媛叹了口气,“唉,世事无常,阿爹素来康健,谁能想到他会忽然离去呢。”

    对于王鼐这个亲爹,王怀媛谈不上恨,也说不上爱,只能算是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可再怎么陌生,那也是她亲爹。

    亲爹死了,王怀媛本能的觉得难过。

    但也仅止于“难过”。

    就是哭,也必须借用沾了姜汁的帕子。

    “是啊,太意外了。”大家都不是外人,王怀瑾和唐元贞也就没有当着王怀媛的面儿装出“孝子贤孙”的悲恸模样。

    一行人说着闲话,缓步来到了福寿堂。

    福寿堂里,王怀恩直挺挺的跪在院子里,小万氏陪在他身边。

    唐元贞不禁纳闷:咦,王怀恩不是被赵氏捆了起来吗,怎么这会又跑到福寿堂来请罪了。

    心里疑惑,唐元贞却没有说什么,安静的跟着丈夫进了院子。

    待她们走进万氏的寝室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万氏醒了,却已是弥留状态。

    她拉着赵氏的手,再三表示:“……是我自己不小心,这才撞到了棺材,不关大郎的事。大郎是个好孩子,他是想救我,却慢了一步!”

    赵氏面沉似水,对万氏的说辞不置可否。

    万氏继续道:“我知道王家对不住你,我和狗儿也亏待了你,但你到底是王家的媳妇,将来去了,也要埋进王家的祖坟,受王家子孙的香火。看在王家祖宗和狗儿的份儿上,你就认了大郎吧。毕竟他是狗儿唯一的子嗣啊~~”

    赵氏还是不说话。

    万氏气若游丝,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她却死命挣扎着要起来,“夫人,赵夫人,就算老婆子我求你了,认下大郎,好好的分给他一份产业,让他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行不行?”

    跪在一旁的王鼎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对赵氏吼道:“阿嫂,阿娘都这般求你了,你就不能答应吗?”

    围在四周的王家族老也纷纷抹眼泪,有人藏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是呀,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嫂子要强了一辈子,从未求过人。狗儿媳妇,你是做人媳妇的,婆母临终想求,不管再艰难都要应下啊。再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是啊,狗儿媳妇,你就答应吧。”

    万氏刚睁开眼,就逼着赵氏将王怀恩一家和王家亲戚们放了出来。

    结果,起作用了,这群族老七嘴八舌的“劝”赵氏“孝顺”!

    赵氏定定的看着万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话没错。可她实在没有从老婆子那浑浊的老眼里看出什么“善”。

    有的只是满满的算计和深深的怨毒!

    唔,是了,老婆子知道自己要死了,可不甘心赵氏就此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于是宁可放过推她的凶手,也要把王怀恩留在安国公府继续给赵氏添堵!

    不过,无所谓。她连王鼐、万氏都能收拾,就更不用说一个王怀恩了。

    迎着万氏期待的目光,赵氏轻轻点了下头,“好,我听阿家的。”

    万氏赶忙让人把王怀恩叫进来,当着自己和王家族老的面,让王怀恩给赵氏磕头。

    亲耳听着王怀恩叫赵氏“母亲”,又亲耳听赵氏答应,然后亲眼看着族老将族谱改了过来。

    直到族谱上,王鼐名下添了庶长子王怀恩的字样,万氏方长长的松了口气。

    接着,头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王鼐死了,万氏也死了。

    王怀瑾逐一上了折子。

    第二天,朝廷便有了回复。

    圣人给王鼐圈定了谥号,曰武勇。不是最好的武忠,却也是第二等,绝对算得上美谥了。

    圣人定了基调,礼部便有了数,开始给王鼐操办起丧事来。

    亲戚朋友,同僚属下,乃至朝中重臣相继前来吊唁,王鼐的丧事办得很是风光。

    万氏托儿子的福,亦是风光大葬。

    王家在一片雪白中忙活了好几个月,才渐渐安静下来。

    刚刚办完丧事,王怀瑾承爵和赐新宅的旨意便下来了。

    王怀瑾承继安国公爵位,毫无悬念。

    圣人赐的新宅倒是给了王家人不少期待,新宅子位置极好,位于崇仁坊。

    崇仁坊毗邻皇城,离着东市也不远,坊内豪门、皇亲林立。

    什么公主府啊、宰相府啊,崇仁坊里好几个。

    王家新宅的邻居亦是不凡,左边是首相(即宰相之首)顾琰,右边是安康郡王郑宣。

    新宅是国公府的规制,面积不小,足足有七进,层层庭院,处处水榭楼台,十分雅致。

    赵氏很满意,唐宓也很喜欢。

    因为新家距离李克己先生的家非常近,她去李家读书什么的很方便。

    王鼐、万氏亡故,唐宓要服“齐衰”之丧,也就是服丧一年。

    但所谓服丧,也不是真的不出门。对于大人(也就是王怀瑾啦)来说,他必须闭门谢客、专心守孝,但唐宓一个小娘子,却不必这般严格。

    尤其是读书这种大事,更不能耽搁了。

    待搬完新家后,赵氏便发了话,“孩子们照例去上学,平日里注意些也就是了,其它的,不必太过严苛!”

    有了赵氏的命令,王怀瑾和唐元贞便开始放开手脚准备孩子们上学的事宜。

    这日清晨,唐宓兄妹三个坐着马车,一路朝平康坊李家而去。

    进了李家,管事恭敬的将他们迎进书房。

    唐宓三个刚进书房,便听到了李先生爽朗的笑声,以及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

    唐宓站在门口有些愣神:咦?二九兄怎么也在?

    李克己笑着一指唐宓,“小丫头,发什么呆啊,见了师兄还不问好?”

    啥?师兄?!

    李寿冲着唐宓呲了呲牙,笑道:“师妹,你好!”

第093章 分家

    “……外祖父还在的时候,就曾经多次征辟先生入朝,都被先生拒绝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事后,李寿详细的将自己跟李克己的“师徒恩怨”说了一遍。

    唐宓眨巴着大眼认真听着,唔,李寿的外祖父也就是先帝。

    先帝虽是武将,却也是豪门望族出身,对名士十分优待。

    再加上先帝是新朝开国之君,特别看重人才,对于那些真正的贤德大能,绝对称得上求贤若渴。

    李克己前朝时就名扬海内,学问、才识等各方面都是极为出色。

    尤其是他的“相人”技能,更是被世人吹得神乎其神。

    当年先帝犹豫着是否换太子的时候,就曾经想着请李克己进京,让他好好品评一下自己的几个儿子。

    奈何李先生闲云野鹤惯了,根本无心官场,直接拒绝了先帝的征召。

    那时先帝初做皇帝,正是要表现其仁德、宽厚的时候,对于李克己近乎无礼的拒绝,他也一笑而过。

    只是心底里埋了根刺儿。

    “后来,皇孙们渐大了,要给他们延请名师,这时也不知是谁又在外祖父跟前提到了先生,”

    提起自己的外祖父,李寿还是非常敬重的。

    他老人家英明神武,乱世之中夺得江山,建立大梁朝。

    新朝建立后,均田亩、完善府兵制度,清吏治、设三省六部,削弱世家豪族,提拔新兴地主寒门,开考试选人的先河……种种革新,让大梁朝整个朝堂都焕然一新。

    再也没有前朝的**、独断和暮气。

    大梁朝宛如东升的旭日,时时、处处都散发着生机与活力。

    ……呃,老人家什么都好,只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两年时,忽然变得有些不讲理。

    “外祖父再次下诏征辟先生入朝,先生再次拒绝了,”

    李寿揉了揉鼻子,想起当年的事,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外祖父恼了,暗中下令,不惜一切手段‘请’李先生进京。”

    唐宓张大了小嘴儿,呆呆的说:“先、先帝不会命人把先生捆到了京城吧?”

    李克己爱四处游历,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的家人想要找到他都不容易。

    但对于国家机器而言,李克己的“行踪不定”就完全不起作用了。

    只要皇帝想找人,李克己除非上天入地出海,否则早晚都能将他找到。

    找到了人,李克己面对天使(即天子之使)和圣旨,一扬下巴,骄傲了回了句:“不去!”

    结果,来人二话没说,一挥手,呼啦围上来一二十口人,将李克己团团围住。

    李寿道:“李先生是海内名士,是读书人,我外祖父怎会如此折辱他?”

    捆人?当然没有!

    不过也差不多。

    天使指挥着一二十人裹挟着李克己,硬生生将他“请”上了马车,然后一路运往京城。

    李克己幼时成名,年轻时便是名扬天下的大儒,顺风顺水了几十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

    哪怕对方是皇帝,李克己也在心里狠狠的记了一笔。

    等到了京城,进了皇宫,面对笑嘻嘻的老小孩先帝,李克己直接闭上了嘴巴,玩儿起了“非暴力不合作”。

    先帝似乎跟李克己扛上了,李克己不说话,他偏偏往人家跟前凑。

    每天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去李克己暂居的宫殿刷存在感,去了,先帝就往李克己跟前一坐,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瞪就是小半天。

    而一群不满十岁的皇子皇孙就在四周玩闹,只把李先生随身携带的手稿、笔记等物翻得乱七八糟。

    李克己那个气啊!

    他还是忍着,心里的小人更是不住的握拳:姓郑的,劳资跟你扛上了,看谁耗得过谁!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个月过去了,先帝每天带着孩子去刷李先生的日常。

    先帝简直将这件事当成了个游戏,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最后,李克己终于投降了娘的,跑又跑不掉,躲又躲不开,劳资认输行不行?

    李克己服了软,可心里到底不忿,对着先帝带来的一群小萝卜头看来看去,最后一指头指到了李寿头上。

    “先生是不是已经知道你不是先帝的儿孙?”原来这就是李克己收李寿为徒的原因啊,她不禁怀疑起李先生最初这么做的用心。

    李寿点头,又摇头,“先生确实知道我不姓郑,但他选我做学生,也不全然是跟外祖父置气。”

    李寿跟着郑宥长大,打小便跟一堆小舅舅、表兄、表弟混做一起。

    先帝带着孩子们去刷李克己的日常,李寿也在其中。

    当先帝忙着跟李克己练“对眼神功”,众小舅、表兄弟们玩闹嬉戏的时候,唯有李寿一个人抱着李克己的手札坐在角落里研读。

    李克己深谙“一心二用”之道,一边跟先帝瞪眼,一边暗暗留心那些皇子皇孙,最后李寿便入了李克己的眼。

    “有时候,我在东宫呆得闷了,就去先生那儿看书,”

    回忆起幼时的趣事,李寿满脸的怀念,“先生爱游历,每到一处,他都会记录当地的历史传说、风土人情,乃至美食美酒。先生的文笔极好,单单读他的游记,便会让人如临其境。我,很喜欢。”

    李寿每次都是一个人悄悄去。

    起初,李克己对于这个四五岁大的小萝卜头也采取无视策略,不跟他说话,也不阻拦他翻书,就那么冷冷的看着。

    李克己觉得,李寿到底是个小孩子,一天两天忍得住,他就不信时间久了,这小屁孩儿还能忍得住。

    当然,李克己还可能存着点儿小心思:直娘的,老子拼不过你家老人,难道还抗不过你个臭小子?

    然而令李克己惊讶的是,李寿这么点儿的小孩儿,居然真能忍得住。

    人家李寿来他这儿,就是纯看书,不说话,不四处乱逛,对他李克己更是连眼角的余光都欠奉一个。

    不得不说,人的骨子里都有点儿犯贱。

    李寿越是不搭理李克己,李克己却越是对李寿感兴趣。

    暗地里找来内侍,仔细打听了李寿的身份。

    发现李寿居然是赵郡李氏的子孙,只可惜,父母和离,本家与外家险些成了仇人,如今只能寄居在外家。

    随着了解的加深,李克己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喜欢这个闷不吭声的臭小子了。

    某日,李克己找了个机会,凑到李寿跟前搭上了话。

    “我那时,刚知道自己的身世,正是敏感的时候,”李寿虽不是唐宓那般“生而知之”,但有记忆的时候特别早。

    他现在还清晰得记得,他四岁那年,五岁大的十二舅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李寿当时就蒙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把舅舅和舅母当成了自己的父母。

    十二舅的一番话,让他知道,原来对他极好的舅舅只是他的舅舅。

    而他的亲爹,根本不要他;他的亲娘,正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拼杀。

    他,李寿,确实没人要!

    李寿自卑了,敏感了,觉得原本美好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事后,郑宥提着郑十二抽了一顿,又将郑十二身边的乳母、内侍、宫女全都换了一个遍,狠狠的给李寿出了一口气。

    自此皇宫再也无人敢非议李寿的出身。

    但李寿心里却有了阴影,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天真烂漫。

    李克己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因为渐渐喜欢上了李寿,李克己对这个可怜的孩子不禁生出了怜惜之情。

    接着李寿来看书的机会,李克己没少考校李寿的功课,并且变着花儿的指点他、开解他。

    随着两人的相处,李克己惊喜的发现,李寿的天赋极高。

    看书不能说是“过目不忘”吧,但不管多生涩的文章,他只要读上两三遍便能背诵。

    最要紧的是,李寿懂得坚持,也沉得下心。

    这就更让李克己高兴了。

    有天赋的孩子,李克己见得多了,但往往这样的人会自持聪明而不努力,最后“泯然众人”。

    而李寿,不到五岁的小娃儿,又聪明又努力,李克己便生出了爱才之心。

    最后跟先帝“认输”,也是因为他相中了李寿,接着先帝逼他收学生的机会,顺理成章的收下了李寿,也成功了反将先帝一军收学生,可以,但我不收你郑家的孩子,我只认李寿!

    “幸而外祖父也真心心疼我,见我入了先生的眼缘,也为我高兴,甚至为此没有继续为难先生。”

    李寿感慨的说道。

    “所以,你就成了先生的大弟子?”唐宓听完了整个故事,缓缓的说道。

    “是啊,只是当时我的身份敏感,外祖父和阿舅都觉得不声张为好。”李寿顺便解释了一下,他与李先生的师徒关系没有公开的原因。

    唐宓想了下李寿的身份,点点头,“也是,那时李家已有衰败的迹象,李先生名声太响,若是让李家知道你是他的弟子,还不定怎么闹腾呢。”

    就像他们王家,至今李氏还遮遮掩掩的找王怀瑾,让他想办法把王怀瑜也带进李家学习呢。

    “没错,”李寿淡淡的说着,眼底里浮现嘲讽:“所谓世家,很多都是外表光鲜好看,内里却是污糟不堪。”

    世家重清贵、有令名,什么视金钱如粪土、什么视权贵如无物,端得是云淡风轻、高洁风雅,但只有世家自己才知道,当他们追求权力的时候,比任何人都要疯狂、都要不择手段。

    种种丑态,真是不堪入目!

    李寿回李家也有一段时间了,着实见识了所谓的“世家风范”。

    唐宓对此没有多加评论,只叮嘱一句,“别人怎样,与你并不相干。只要守着规矩,总没有大错。”

    李寿听出唐宓话语里对他的关切,伸手揉了揉她的小鬏鬏,笑道,“噫!胖丫头也会安慰人啦?!”

    唐宓一巴掌拍在李寿的手背上,怒目而视,“谁胖?你说谁是胖丫头?”

    李寿举起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是我错了,我胖,我胖还不行吗?”

    唐宓用力一扭头,“哼!”

    李寿却笑了,方才因为回忆往昔而生出的淡淡忧伤,被唐宓这么一闹,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果然,还是胖丫头最合他的脾气了。

    不过,这丫头还是有点儿小啊,想要拐回家当娘子,还有的时间等!

    李寿望着唐宓那精致的面容和灵动的大眼,暗搓搓的想着。

    唐宓哪里知道李寿这头小狼已经朝她伸出了爪子,此刻,她正为李寿的境遇而担忧呢。

    唉,人就是这样,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偏偏伤他最深的又是他的亲爹。

    唐宓在这边为李寿而感慨,殊不知,在王家,她的亲娘和亲爹也在因为“父母”而发愁!

    “二郎,你大伯去了,你阿婆也去了,他们的遗命却不能不遵从啊。”

    王鼎头上系着棉布巾子,整张脸蜡黄蜡黄的,躺在榻上,有气无力的叮嘱王怀瑾,“大郎是你大伯唯一的子嗣,又是你阿婆最放心不下的孩子。如今国公府你当家,须得好好待他啊。”

    王怀瑾立在榻前,表情平静,“阿叔,您要我怎么‘好好待他’?”

    不知为何,王鼎现在根本不敢看王怀瑾的眼睛,他低着头,讷讷的说:“你已经得了爵位,那些个浮财,不、不如就让给大郎如何?”

    王鼎牢记母亲临终前的嘱托,也顾惜王怀恩是王鼐唯一的儿子,努力为他争取财产。

    王怀瑾定定的看着王鼎,仿佛从未认识他一般。

    只把王鼎看得有些发毛。

    就在王鼎心里发毛继而进化到恼羞成怒的时候,王怀瑾突然开口了:“阿叔,您知道大伯去世那天,我们一家为何匆匆返回京城吗?”

    “啊?”王鼎愣住了。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了,大哥去世前一天,二郎携家小回兰陵了。大哥去世当天,二郎他们又忽然回来。

    那时王鼎只顾着担心母亲,随后又忙着王鼐和万氏的丧事,直接将这事儿给忘了。

    这会儿王怀瑾乍一提起,他这才想起来,问了句:“是啊,为何匆匆回来?”

    王怀瑾盯着王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那是因为我们还没出京,就在西山遭遇了截杀。钱刚,您认得吧?”

    王鼎想了想,道:“可是部曲钱刚?”

    王怀瑾点头,“没错,就是部曲钱刚。可那夜,就是他带着人,装扮成土匪的模样,手持横刀前来截杀我们一家。”

    王鼎傻眼了,“怎、怎么可能?”隐隐的,他猜到了什么。

    王怀瑾继续道:“咱们家除了部曲,还有暗卫吧?”

    王鼎犹豫了片刻,方缓缓点头。

    王怀瑾从怀里掏出一个箭头,送到王鼎面前,“那夜,除了钱刚的‘土匪’,我们还遭遇了七八十个黑衣人的箭雨袭击,而这个便是黑衣人使用的箭头。阿叔,您看是不是很眼熟?”

    王鼎颤巍巍的伸出手,接过精钢打制的箭头,仔细看了看,终于在某个位置找到了那个熟悉的标识。

    哐当~~

    箭头摔到了地上。

    王鼎的嘴不住的颤抖着,“你、你是说,你、你大伯想、想要你的命?”

    王怀瑾冷冷的说,“错,大伯不止想要我的命,还想要我三个儿子的命!”

    王鼎用力闭上了眼睛。

    王怀瑾又道:“阿叔,您还让我‘好好待’王怀恩吗?”

    “……”王鼎的嗓子眼儿里仿佛堵了东西,好半天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二郎,分家吧!”

第094章 狗头军师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唐宓三兄妹在李家上了半天的课,便切身感受到了李克己的厉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李先生没有就某本书、某个课程进行教授,而是综合的讲述了某个学说的框架、核心思想。

    李先生讲得知识非常庞杂,且笼统,但不知为何,唐宓三兄妹都有种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名师吧。

    学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李克己便留三个学生在家里吃饭。

    为什么不是四个涅?

    答案很简单,李寿早已过了学习的年纪,今个儿来就是单纯的跟新晋师弟、师妹打个招呼,打完招呼,他便甩甩袖子走人了。

    不走人不行啊,他现在可是有官职在身的人。

    托会投胎的福,李寿去年便被他的皇帝舅舅拎进了亲卫,名曰锤炼、学习,实则妥妥的走后门。

    虽然大**oss是他的亲舅,李寿既然做了皇帝侍卫,便不能做的太过分。

    偶尔迟到、早退一下还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是要不得。

    今天是李寿当值,他先去宫里点了个卯,在皇帝舅舅面前晃了一圈,就偷偷溜了出来。

    这会儿,师弟师妹也见到了,他还成功看到了胖丫头错愕的表情,大感值回票价,哼着小调回宫继续当差去了。

    再说唐宓兄妹三个,在李家吃了颇为豪华的一餐。

    中午又在李克己安排的房间好好歇息了一番,下午,继续跟着李先生读书。

    李克己却没有继续上午的课程,而是领着三只小的来到了后院。

    说是后院,其实是一个极大的演武场。

    唐宓看到那四周摆放的各色武器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话说,她没走错地方吧?

    在王家,出现这样的演武场根本不稀奇,毕竟王家是以武起家的。

    可李先生这儿……啧啧,李先生可是名士啊。而读书人给人的印象,第一个就是文弱。

    不对,唐宓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自家老爹挥舞着锤子砸人的画面。

    她不禁有些激动,莫非她家老师也是个表面儒雅,实则凶残的主儿?

    唐宓猜得没错,李克己绝不是狭义上的读书人,而是精通六艺的真正读书人。

    何为“六艺”?

    答曰:礼、乐、御、射、书、数。

    李克己依然是家常的宽袖长袍,只是用绳子将两只宽大的袖子系在了身后(呃,具体形象请参照大河剧里擦地板的日本人),他从兵器架子上取下一柄剑,踱步来到三只小的前面。

    “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在去兰陵的路上遭遇了截杀?”

    李克己面容沉静,全然没了上文化课时的舒展、儒雅,隐隐的,竟带着一丝肃杀。

    王令仪表情也凝重起来,“是的,先生!”

    王令齐却有些激动,指着兵器架子上那各种各样的兵器喊道:“先生,您要教我们练武吗?”

    话说,王令齐心水练武已经好久了。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他家是将门,却无人提出要教他们兄弟练武。(王怀瑾扶额,家里破事太多,他竟忘了教孩子们些拳脚功夫!)

    李克己道,“我不是武人,会的也只是强身健体的普通招式。你们出身将门,想来家中有不少精通武艺的强人。我今日就是想提醒你们,学习一道,并不仅局限于读书。君子六艺,亦不可忽略。”

    说罢,李克己均匀了呼吸,摆出架势,在三个学生面前舞动起来。

    李克己嘴上说自己不精通武艺,但他的剑术着实不错。且不是那种花架子,而是真能上阵杀敌的狠招。

    唐宓兄妹三个看得口水直流,恨不得立时抄起家伙跟先生学习。

    行云流水的舞完一整套剑,李克己优雅的收起了招式,脸不红、气不喘,端得是潇洒风流。

    知道这一刻,唐宓才切实感受到什么是“名士”。

    名士不是吹出来的,而是绝对的有真才实学啊。

    这个“学”也不是狭隘的读书、背书,而是精通各种才艺。

    没错,就是各种才艺,在随后的求学道路上,唐宓发现,她家先生真的是雅到琴棋书画,俗到吃喝玩乐,竟是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而唐宓便在李先生的教导下,在“精通各种才艺”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是后话了,现在暂且不提。

    李克己演示完了,饶有兴致的说:“听说王玉郎善用一把大锤,手上的武艺也十分了得。你们作为王玉郎的儿女,亦不能缀了父亲的‘威名’啊。”

    唐宓嘴角抽了抽,她家先生为何用一副戏谑的口吻提及“大锤”二字。

    话说,大锤看着虽然粗苯了些,可砸起人来分外爽快。

    比装逼的剑啊什么的强多了。

    不过,这话唐宓可不敢当着先生的面说。

    李克己一指兵器架子,道:“过去看看,瞧着哪个顺眼就拿起来试试。老夫虽不能说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吧,好歹能指点一二。”

    李克己的态度很明白,武艺一道,他就是领着学生们进个门。

    唐宓三兄妹若是想深入了解,自己回家找爹娘去。

    李克己相信,以王家在军中的人脉,想要找几个功夫了得的武夫,再简单不过了。

    王令齐早就忍不住了,听了先生的话,小马驹一样蹦跳着冲向了武器架子。

    王令仪想了想,也快步走了过去。

    唐宓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将四周陈放的各种武器扫了一个遍。

    唔,果然是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啊。

    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什么狼牙棒、流星锤,甚至连鞭子也有好几种,只看得唐宓眼花缭乱。

    最后,唐宓在放着鞭子和斧头的架子前站定。

    李克己一直关注着唐宓,见她竟想把小手伸向凶残的大斧头,顿时额上垂下三条黑线。

    呃,胖丫头,话说你是个粉嫩可爱的小娘子啊,怎么能用斧头这样凶残的武器?

    就在李克己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劝说唐宓的时候,唐宓伸向斧头的手拐了个弯儿,还是将一柄乌金长鞭拿了起来。

    呼~~李克己松了口气,鞭子好,鞭子好啊!

    知道了自家大徒弟的心事,李克己本能想让唐宓乖萌一些。

    万一这丫头太过凶残,长大后,真够十八郎喝一壶的。

    王令仪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把剑。

    而王令齐许是受到了母亲的启发,竟然抄起了一对大刀。

    李克己眼角抽了抽,但还是忍住了,大刀就大刀吧,总好过狼牙棒、流星锤、大斧头之类的大杀器。

    三只小的选定了武器,一排三个站在李克己面前。

    李克己逐一教授着使用的技巧。

    王令仪最简单,李克己直接把自己练的那套剑法教给了他。

    王令齐也好办,李先生虽没有练过刀法,家中部曲却有个用刀的好手,李先生直接把人喊来指点王令齐。

    唐宓嘛,拿的是女人最爱用的鞭子,这也难不倒李克己这个大男人,他居然将一柄长鞭舞得如灵蛇出洞,动作优雅中带着几分杀机。

    只看得唐宓连连称奇,愈发觉得自己选对了武器大斧头虽然够凶残,可她细胳膊细腿儿的,真心拿不起来啊。鞭子看着无奇,却属于长兵器,使用得好了,亦能防身御敌。

    李克己将鞭法教给了唐宓,又细细的演示了一遍。

    唐宓过目不忘神技能开启,只看了一遍就牢牢记住了。

    待到李克己回堂屋吃了杯茶,再回来时,唐宓已经将鞭子耍得有模有样。

    李克己暗暗点头,好,不愧是神童,连学武都比旁人快好几倍。

    晚年能收这么个天赋绝佳的学生,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王令仪和王令齐兄弟,虽然资质不如唐宓,但胜在够努力,心性也好。

    李克己站在演武场外,看着三个学生,愈发觉得这几个学生收得不错,心情顿时好了几个百分点。

    而另一边的王家,李氏的心情却很糟糕。

    万氏和王鼐的丧事早就过去了,萱瑞堂的冷气压却依然存在。

    不为别的,王鼎在生李氏的气。

    说起来也好笑,万氏被王怀恩失手推到棺材撞头而亡,王鼎没说记恨真凶王怀恩,却将怒火撒到了李氏的头上。

    他的道理也简单:婆婆想教训你,你只管受着就好,作甚要躲,还故意用头去撞婆婆。

    若不是李氏跟万氏纠缠,王怀恩也不会去拉架;王怀恩不拉架,也不会失手推了万氏一把;万氏如果没有被推到,她也不会死。

    所以,万氏的死跟李氏脱不开关系。

    王鼎的脑回路就是这么奇葩,直接将母亲的死怪罪到了李氏头上。

    当然,王鼎之所以会这么想,也跟这几年与李氏生分了有关。

    尤其是当年王怀瑾过继的时候,李氏表现得太过功力,让王鼎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多年被李氏蒙骗了。

    李氏根本就不是她平常表现的那般知书达理、贤良淑德,她根本就是个急功近利,为了爵位连亲生儿子都不要的自私凉薄的女人。

    王鼎在心里给李氏定了罪,之后任凭李氏再怎么表现,他也不信了。

    灵堂上的一幕,更加让王鼎觉得李氏自私、不孝。

    母亲都那般哀求了,李氏不说帮着说话,居然还当众拒绝,最后更是跟婆母厮打在一起。

    这、这哪里还有半点书香门第的做派,分明就是个无知贪婪的乡间泼妇!

    王鼎对李氏失望透顶,办完母亲和兄长的丧事后,他直接搬出了萱瑞堂的正院,一个人去书房住着了。

    李氏对王鼎的愚孝暗恨不已,对他的迁怒更是委屈得不行,偏偏不管她怎么解释,怎么说好话,王鼎都不肯理睬。

    最后,李氏也恼了:老娘好歹是做祖母的人了,为你王家生儿育女、伺候长辈,临老临老,却还要受你个老头子的气。娘的,老娘不伺候了!

    李氏直接撒手,任凭王鼎住在了外书房。

    相较于跟王鼎置气,李氏还有更操心的事等着她呢。

    “……唉,阿婉的亲事又要被耽搁了,清远侯家是多好的亲家啊~~”

    李氏盘膝坐在榻上,面前摊放着一张嫁妆单子。这是她给王怀婉准备的嫁妆,之前她都快跟程家定好了,眼瞅着就要换庚帖、订婚期了,结果家里却出了丧事。

    万氏+王鼐,王怀婉最少也要服一年的丧。

    清远侯家的程季年纪不小了,听程夫人的意思,是想早早的给他成亲。

    人家这么急,估计不会等阿婉啊。

    可惜了程季这么个好女婿了。

    “二夫人,其实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李氏下手的榻上坐在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女子,怀里抱着一只黑猫,手轻轻抚着黑猫油亮的毛发,细声细气的说道。

    如果赵氏在这里,定会一眼认出这女子的身份。

    她不是旁人,正是万氏从路上“偶遇”的女冠妙仪,而她怀里的黑猫就更不是“外猫”了,赫然就是万氏心肝儿一样养大的宠物。

    “哦?妙仪,你有办法?”李氏眼睛一亮,身子不禁向前倾了倾。

    “清远侯家的事,我也曾听说过一些,”

    妙仪斟酌着措辞,轻声道:“清远侯家境贫寒,全靠族人资助才能出人头地。清远侯感恩图报,他得了爵位后,没少回报族人和亲戚。”

    但清远侯原就根基浅,家里没多少积累,封爵后俸禄又有限,还要赡养一大家子人,再加上“回馈”族人和亲戚,手头上就难免紧张些。

    相看那日,程夫人和几个儿媳穿的那般“朴素”,绝不单单是“崇尚节俭”,而是因为家中艰难。

    只是程夫人好面子,绝不肯承认囊中羞涩,硬是挺着腰杆说什么“家风”。

    若是遇到不知情、又有点拎不清的人,没准儿还真被唬住了。

    很不幸,李氏貌似就是这么个看不清的人。

    她听出妙仪的暗示,竟没有觉得这样的人家有什么不好,反而认为有了“解决”的办法,“,不就是钱嘛,我家旁的不说,嫁妆上绝不会亏待了阿婉。”

    王家土豪啊,王鼎私库里的宝贝更是数不胜数,随便拿一些就够给王怀婉陪嫁的。

    更不用说,王怀婉还有个国公亲哥、世家女亲嫂子。

    李氏就不信了,王怀婉出阁,王怀瑾夫妇会一毛不拔。

    妙仪微微一笑,“既是这样,贫道倒是愿意帮二夫人去程家走上一遭。”

    李氏大喜,“好好好,此事就拜托妙仪女冠了。”

第095章 分家?我不同意!

    不得不说,女冠妙仪绝对是个人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能忽悠得万氏把她当成智囊,事事都听她的建议;万氏挂了,她摇身一变,竟又成了李氏的狗头军师。

    且看李氏的样子,居然也对妙仪言听计从,连女儿的终身大事都跟她商量。

    听到李氏的话,妙仪抿嘴一笑,“二夫人太客气了。老夫人亡故,妙仪在王家处境尴尬,若非二夫人您伸出援手,此刻妙仪还不定在什么地方呢。”

    妙仪的一番恭维,让李氏十分受用。偏她还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摆摆手,笑道:“我也没做什么,你实在不必将此事挂在心上。阿婉的事”

    妙仪赶忙表态,“二夫人放心,我定会将这件事办得妥妥的。还不令王家在程家面前失了颜面。”

    毕竟女方上赶着结亲,这话好说不好听啊。

    李氏正担心这个,一方面她怕女儿错失良缘,可另一方面,她又怕自己表现得太积极,会让程家瞧不起自家。

    由妙仪这个第三者出面刚刚好。

    妙仪明白了李氏的心意,也知道了她的底线,心中有了决断。

    第二天,便通过某个庵堂的尼姑,跟清远侯家搭上了线。

    接着,妙仪又想方设法的争取到了去程家讲经的机会,与清远侯太夫人相聊甚欢老年妇女嘛,大多迷信。再加上妙仪确实八面玲珑,尤其是对上那些迷信的中老年妇女时,更是无往不利。

    很快,妙仪便能随意出入清远侯府。

    没过多久,妙仪就能以“知心人”的身份,跟清远侯太夫人、夫人聊起程家四郎的亲事。

    程夫人略带遗憾的说道,“原本相看了王家的女儿,我较为满意,没想到王家接连丧事”唉,实在是晦气啊。

    妙仪眸光闪烁,轻声道:“不满夫人说,之前我便在王家待过一段时间。万氏老夫人也是相熟的。”

    程夫人眼睛一亮,委婉的问:“妙仪既曾住在王家,定是对王家极为了解喽?”

    妙仪微微颔首,“还好,我与两位夫人,以及几位小娘子都是极熟悉的。”

    程夫人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了声音,“妙仪与那位王二娘(即王怀婉)也相熟?不知她性情如何?”

    程夫人嘴上嫌弃王家接连死人有些晦气,但心里清楚,在她给儿子相看的人家当中,也就是王二娘的条件最好。

    撇开王二娘的个人素质不提,单是她有个国公亲哥、世家女亲嫂,这一点,就让程夫人心动不已。

    更不用说王家豪富,王二娘是二房唯一的女儿,他日出嫁,嫁妆定不会少。

    而他们程家……唉,着实艰难啊。

    妙仪多灵透的人啊,一眼便看出了程夫人的心思,低声道:“二娘性情温和,知书达理,与她的母亲二夫人一样,生平最倾慕读书人,也最重规矩。”

    读书人,讲规矩!啧啧,他们家四郎太符合了。

    妙仪又故作神秘的透了一句,“说来也巧,前些日子我去王家的时候,也恰巧与二夫人提到了王二娘的亲事。二夫人曾言,她此生就二娘一个女儿,绝不会薄待了她。”

    程夫人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嘴上却还要说:“不管几个女儿,都不能委屈了。二夫人是个慈母!”

    明白人无需多言,妙仪就此收口。

    又过了几日,程夫人便请霍顺的娘子去府上赏桂花。

    当天,霍娘子风风火火的来到了王家,捉着李氏咬了一通耳朵。

    最后李氏笑容满面的将霍娘子送出了二门。

    送走霍娘子,李氏片刻都没有耽搁,直接杀向了外书房。

    王鼎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懒懒的躺在榻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头顶的帐幔,人已经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忽然,外面响起了小厮的声音

    “二夫人,二郎君有令,谁都不许进去!”

    “我也不许?”李氏气急。

    小厮咧嘴苦笑,心道,二夫人哎,二郎君拦的就是你。

    “二夫人,二郎君确实说了,谁也不许进。”小厮化身复读机,再次重复王鼎的命令。

    “好个放肆的奴才,竟跟对我不敬?”

    李氏身边的婆子收到李氏的暗示,一把推开了小厮。

    “哎、哎,二夫人,二夫人,您不能进去啊!”

    小厮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挡在了外面,冲着李氏伸出了尔康手。

    李氏才不管小厮的叫嚷,抬手就推开了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李氏便迎上了王鼎冷冰冰的双眸。

    王鼎正要训斥李氏,然后再将她赶出去。

    李氏却抢先开口了,“郎君,妾身有要事与你商量。”

    又怕王鼎不信,李氏加了一句:“是关于阿婉的事。”

    王鼎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反应,“阿婉?阿婉怎么了?”

    李氏见王鼎没有赶她走,暗暗松了口气,捏着帕子的手也松了开来。

    顺手将房门关上,李氏走到榻前,搬了个鼓墩坐下,先觑了眼王鼎的脸色,略带心疼的说道:“郎君,您又瘦了!”

    说着,李氏的手便抚上了王鼎的脸颊。

    王鼎却抬手一巴掌拍开了李氏的手,冷冷的说:“有事快说,没事就给我出去!”

    李氏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原本还想跟王鼎寒暄几句,这下好了,她直接将脸上的温柔、心疼收了起来,学着王鼎的口吻,冷冷的回道:“好叫郎君知道,是阿婉的亲事。”

    王鼎皱眉,“阿娘和阿兄刚去,你、你就给阿婉张罗婚事?”

    这女人,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李氏见王鼎又误会她了,赶忙道:“不是现在张罗,而是先定下人家,待咱们出了孝,再给阿婉操办。”

    王鼎眉头还是紧锁,“定亲?这般匆忙,能有什么好人家?”

    不就是一年的孝期嘛,李氏就这么等不及?

    王鼎真是越看李氏越不顺眼。

    李氏才不管王鼎怎么想呢,她有着自己的考量,“阿婉都过了十六岁了,眼瞅着就十七了,再过一年,她就十八了,那时再相看人家岂不是有些晚了?”

    现在不定下,难道真要等到阿婉过了十八岁再相看?

    而且就算是相看了,也不能一次就成功,没准儿还要拖个一年半载的。

    到那时,阿婉都多大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把亲事悄悄的定了,待到孝期一满,正好可以办婚事。

    再者,有这一年的功夫,他们也好暗中观察一下程家四郎。

    真若是有什么不妥,也好有个反悔的机会。

    李氏就王怀婉一个女儿,当然不会查都不查的就把女儿嫁过去。

    李氏将自己的考量一条一条的分析给王鼎听。

    王鼎静静的听了好半晌,不得不承认,李氏确实是为了女儿着想。

    沉默片刻,王鼎道:“你真的看好程家四郎?二郎(即王怀瑾)说的那个郑家子,咱们就不再相看相看?”

    有比较才有更好的选择,何必这么急于一时?

    李氏摇了摇头,“齐大非偶,郎君,咱们家不比过去,硬生生把阿婉嫁入世家,阿婉会受委屈的。”

    王鼐死了,王家早晚要分家。

    一旦分了家,他们二房就要搬出国公府,届时,就不能打着国公府的招牌行事。

    虽然世人都知道新任安国公是王鼎和李氏的儿子,可赵氏还在寸心堂杵着呢,岂会容许李氏恣意行事?

    而王鼎,只是个从三品的杂号将军,手里又没有兵权,在权贵遍地的京城真心不算什么。

    李氏正是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些,才会急忙给王怀婉定下亲事。

    好歹现在他们二房还在国公府住着,李氏只希望他们能一直住到阿婉出嫁、阿瑜娶亲,如此,操办亲事的时候,场面上也能好看些。

    王鼎沉思良久,缓缓点头,“好吧,你既相看好了,我也没有意见。”

    李氏终于放下心来,又道:“郎君,咱们就阿婉一个女儿,婚事又这般仓促,着实有些委屈孩子。所以,在嫁妆上,我想多给阿婉准备一些。”

    王鼎对于钱财之事并不在意,他摆摆手,“这些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氏高兴的答应了,却没有急着走,仍旧坐在榻前跟王鼎回忆王怀婉幼时的可爱、如今的懂事。

    提及女儿,王鼎的心情也好了许多,渐渐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两口子说着说着,王鼎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在枕头下面翻出一串钥匙,从上面取下一枚递给李氏:“这是丙字号库房的钥匙,里面放的是我早些年的一些收藏,你取二十箱给阿婉做嫁妆吧。”

    李氏的笑容终于真切了许多,毫不犹豫的接过钥匙,“郎君果然最疼阿婉,阿婉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高兴呢。”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李氏不再耽搁,麻利的起身出了外书房。

    王鼎木然的看着李氏离去,唇角勾勒出一抹苦笑:果然,李氏最看重的还是银钱、权利!

    拿到了王鼎私库里三分之一的珍藏,李氏又跑到了朝晖院。

    王怀瑾听说母亲竟这般匆忙的将妹子定给了程家,心里颇有些不放心,但李氏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样,王怀瑾忍了又忍,还是将满腹的劝说咽了回去。

    也罢,还有一年的时间呢。

    这段时间里,他就好好调查一下程家和程小四,绝不会让妹妹嫁进狼窝。

    至于李氏要求的“添妆”,王怀瑾早就跟唐元贞商量过,他们夫妇都不是小气的人,手里又有钱,所以早早的给王怀婉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金银珠宝、布匹皮货、药材古玩……足足十五箱,另外还有京中的铺面一个、京郊的小庄一个,珍贵古籍抄本一箱。

    这样的“添妆”,放在普通官宦人家,直接当嫁妆都足足的。

    李氏看了单子,还算满意,嘴上却还不饶,“你们富贵了,分些给阿婉也是应当的。二郎啊,你可就阿婉、阿瑜两个至亲手足啊。”

    这话……听得让人真不舒服。

    王怀瑾却明白李氏的意思,如今他是安国公了,三辈子的富贵是没跑。可他弟弟王怀瑜还是个白丁,李氏这是想告诉他,日后定要好好提携弟弟才是。

    王怀瑾当然知道阿婉和阿瑜是他的唯二手足,日后也定会好好照顾他们,但让母亲这么一说,就变得有些奇怪。

    似乎以后他若是对弟妹好了,不是因为发自本心,而是为了应付母亲!

    李氏才不管自己的话让长子郁闷了,拿着单子命人去唐元贞的库房抬东西。

    一箱一箱的宝贝被抬进了李氏的私库,王怀婉的嫁妆单子又加长了好大一截。

    望着长长的嫁妆单子,李氏舒了口气,却没有停歇,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寸心堂。

    “……我与程家说好了,先悄悄的定下来,待孝期过了,再正式过六礼。”不过这嫁妆嘛,要早早的备好,她还要把嫁妆单子誊抄一份先送去程家哩。

    赵氏眉眼不动,听完李氏的话,慢慢点头:“也好,阿婉大了,不好再耽搁了。”

    “我就是担心这个,所以才……那什么,大嫂,您看阿婉的嫁妆”现在王家还没分家,王怀婉出嫁,公中必须有一份,而且是大大的一份。

    赵氏看了李氏一眼,没说别的,只道:“放心,一切按公中的份例。”

    算了,就给王怀婉出一份嫁妆吧,待这事儿了了,再提分家的事。

    李氏不知赵氏的想法,得到赵氏的允诺后,便喜滋滋的回去了。

    回到萱瑞堂,李氏开始重新誊写嫁妆单子:她早些年给女儿积攒的嫁妆,王鼎的私产,王怀瑾夫妇的添妆,还有公中的份例……几项加起来,竟足足有一百多抬。

    李氏犹有些不满意,“唐氏可是陪嫁了一百二十八抬呢,我的阿婉也不能太少了。”

    但该要的都要了,李氏实在想不出还能从哪儿再腾挪一些。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琢磨给女儿凑足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的时候,许久不踏足萱瑞堂的王鼎竟一头闯了进来。

    “咦?郎君来了?”

    李氏心里纳罕,但还是恭敬的起身相迎。

    王鼎大步走到近前,直接问道:“你去跟阿嫂要嫁妆了?”

    李氏疑惑,但还是点头,“是啊。阿婉出阁,公中自然有一份嫁妆啊。”

    王鼎气急败坏的在屋子里转圈,最后停到李氏面前,低吼道:“都要分家了,你哪来的脸面去要嫁妆?”

    他又不是没给女儿准备嫁妆,还从私库里贴补了那么多,李氏怎么还不知足?

    “分家?”李氏吃了一惊,旋即摇头,“不,我不同意。”

第096章 百忍李家

    “你不同意?”

    王鼎似是想到了什么,语带讥诮的说道:“也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分了家,咱们就要搬出国公府,国公府的富贵便与咱们没了关系。你、如何舍得?”

    李氏不敢置信的瞪着王鼎,他、他什么意思?

    说她李氏留恋权势、贪图富贵?

    是,她不想分家,确实有想借国公府权势的意思。

    可她那也是为了他们这个家,为了儿女啊。

    怎么落在王鼎眼中,她李氏就这么的不堪?这么的市侩?

    “难道不是吗?我知道我不如大兄争气,拼死半辈子也只挣了个从三品的官衔,整日里在侍卫堆里混着,没能给你泼天的富贵”

    王鼎见李氏不说话,以为她心虚了,愈发来劲,说得也愈发难听。

    李氏前些日子忙着哭灵、送葬,早已累得不行,随后又马不停蹄的给女儿张罗婚事,费尽心力的给女儿准备嫁妆,更是熬干了心血。

    再加上王家是丧家,阖家都在服丧,动不得荤腥,整日里青菜、白粥的对付,李氏又上了年纪,哪里受得住?

    李氏也就是凭借着对女儿的一腔慈爱支撑着,饶是如此,她整个人也似一根拉到极致的皮筋,稍有不慎便会断裂。

    巧合的是,王鼎这一番诛心的话,恰似一把刀,狠狠的割断了那根皮筋。

    李氏嗓子眼儿咕噜咕噜响了几声,她艰难的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忽然,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王鼎被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抱住了李氏。

    “二夫人,二夫人!”

    李氏的心腹阿赵顾不得规矩,蹭的一下跑到李氏近前,与王鼎一起,将李氏搀扶到了榻上。

    阿赵拿着帕子给李氏擦去嘴角的血,嘴里迭声喊着:“太医,快去请太医!”

    李氏一把抓住阿赵的手腕,气息微弱的说:“不、不许请太医。”她被丈夫气得吐了血,可不是什么体面事。

    家丑不可外扬,再者,她的身体也没什么大问题。

    而且吐了这口血,她这几日的胸闷竟舒缓了些。

    阿赵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哽咽道:“二夫人,您、您都这样了,怎么能不请大夫?”

    王鼎被阿赵挤到了一旁,面对虚弱的李氏,他再也说不出难听的话。

    两人毕竟夫妻几十年,又一起生育了二子一女,彼此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也就是近几年,两人才生分了。

    即便这样,王鼎心中对李氏依然有感情。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情,他才分外不能容忍李氏暴露出来的种种缺点。

    “我、我没事,阿赵,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李氏还有话要跟王鼎说,不想让阿赵在跟前搀和。

    阿赵明白了李氏的意思,可她到底不放心,在出去前,冒着犯规矩的危险,不忿的对王鼎说:“二郎君,夫人对您、对二房剜心掏肝、费尽心血,您、您可不能这么委屈二夫人啊。”

    王鼎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

    阿赵用力扯了扯帕子,咬牙走了出去。

    李氏苦笑,“呵呵,连阿赵都明白的道理,我的枕边人却不清楚。我,做人还真是失败。”

    王鼎走到榻前,略带愧疚的说道:“你、你别说话了。待会儿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

    王鼎不懂医术,却也明白,人吐血总归不是好事。

    李氏不理王鼎这个话茬,继续她刚才的话题,“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同意分家。郎君也不必拿狠话激我,没错,我就是舍不得国公府的富贵,舍不得国公府这块招牌。”

    王鼎皱紧了眉头,心中刚刚生出了几分愧疚顿时消弭无踪。

    他正待开口,李氏抢先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吗?”

    李氏拿拳头砸了砸胸口,极力压下怒火,惨然笑了两声:“呵呵,我、我还不是为了阿婉和阿瑜。”

    王鼎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孩子们又怎么了?难道分了家,我还能委屈了他们不成?”

    阿婉和阿瑜也是他的亲骨肉,莫非就李氏是亲娘,他王鼎就是个后爹?!

    “委屈?郎君自是不会委屈了他们,可问题是,国公府和将军府,到底差了一层啊。”

    李氏想到一双儿女的前程,眼圈都红了,“郎君,我不是嫌弃您的官职小,您从一介农夫博得如今的地位已是万分不易。种种艰辛,旁人不清楚,妾身却是十分了解。”

    说起来,王鼎的能力也不差,奈何运气不佳。

    与兄长一起投军,一起跟随先帝起兵,世人却只看到了他勇猛的兄长。

    凭良心说,王鼐和王鼎的能力相差不多,但王鼐的存在感太强,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太有个性。

    生得魁梧,性格直爽,有优点,缺点更多,偏偏优点和缺点一样的突出。

    反观王鼎却斯文许多,性格也温和,有优点,缺点很少,落在人群中,根本不起眼。

    行军打仗,王鼎立下了不少战功。

    若是换成单打独斗,没准儿王鼎还能有被人关注的机会。

    可惜他有王鼐这么一位极有个性的兄长,是以,旁人一提起“王将军”,第一个反应就是王鼐。

    而提到王鼎,旁人下意识的便会说:“哦,是王鼎的弟弟啊。”

    时间久了,王鼎的存在感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沦为王鼐的“附庸”。

    再加上王鼎和王鼐兄弟情深,外人看来,两人就是一个利益体,而王鼐是主导。

    这也导致了一个后果:大梁建立后,先帝封赏功臣,与王鼎功劳差不多的人几乎都有了爵位,最低也是个开国县男。

    唯有王鼎,只得了个四品的杂号将军。

    因为在先帝看来,他已经给王家封了爵位开国县侯啊,堂堂侯爵,足以酬谢王家兄弟的战功。

    “大伯的爵位是怎么来了,旁人不知道,咱们心里还不清楚吗?”

    李氏回忆起往昔,眼底满是不甘,明明是兄弟两个一起努力,最后,爵位和名声却都落到了王鼐头上。

    她的傻夫君,辛苦十几年,却只得了个“王鼐弟弟”的名头。

    冤,她们二房真是太冤了!

    “先帝封大伯做了侯爵,却忘了同样功勋彪炳的您,郎君,这公平吗?”

    李氏觉得,王鼐的爵位至少有王鼎的一半。这也是当初她同意把王怀瑾过继给王鼐的原因明明是自家的东西,凭什么要便宜王怀恩这个贱种?

    王鼎嘴唇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其实,他心里也委屈。

    李氏一个妇人都觉得不公平,他王鼎堂堂七尺男儿,原本是靠战功就可以获得的荣华,落在世人眼中,却成了靠兄长裙带关系才得到。

    每每听人称赞兄长的时候,王鼎心里既为兄长高兴,又有些失落。他,王鼎也不差啊,为什么世人就是看不到呢?

    至于爵位,王鼎也纠结、也愤愤。

    可阿娘说过,都是王家的儿郎,谁做侯爷不一样?

    那时他年轻,跟兄长的感情也深厚,便觉得阿娘的话有道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王鼎隐隐生出了些不平。

    尤其是看到兄长理所当然的把爵位当成自己的私物,平时待他又有些高高在上,王鼎的心结越来越大。

    幸好那些年赵氏不在家,李氏主持中馈,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二房做主,王鼐只是顶着一个骠骑将军和宁安侯的空名,并没有实际的利益,这才让王鼎平衡许多。

    但随着赵氏的回归,二房的地位直线下降。

    渐渐的,竟成了王家最不起眼的存在,这让王鼎十分不甘。

    只是他碍于母亲、顾及兄弟感情,这才一直压着自己。

    借着王怀瑾过继的事,王鼎狠狠的病了一场,随后更是以一副“受害人”的姿态出现在王鼐面前。

    王鼐每每看到王鼎形销骨立、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十分内疚,是以,王鼐几番运作,在交兵权的时候,跟圣人做了不少交易。

    其中一条便是擢升王鼎的官职,由四品升至从三品,也由不怎么管事的闲职调入了十二卫。

    但这些,仍抵消不掉李氏和王鼎这些年的不甘。

    李氏五官有些扭曲,“郎君,大伯是靠着你才得到了爵位,如今大伯去了,大嫂就想将咱们一家扫地出门,门儿都没有。”

    王鼎终于开口了,“你、你想怎么办?”

    李氏冷冷道:“还能怎么办?舍出面子去求大嫂呗。阿婉成亲,从国公府出嫁会更有体面。想必大嫂能体谅咱们的一番慈爱之心。”再者,她还有王怀瑾这张王牌。

    李氏就不信,王怀瑾真能狠得下心将亲生父母和弟妹赶出去。

    而赵氏,就算看在王怀瑾的面子上,也不能把事情做绝。

    许是有了共同的利益,王鼎不再跟李氏针锋相对,他拖过一个鼓墩,坐在了李氏榻前,“你想把分家的事拖到阿婉出阁?”那也只有一年的时间啊。

    李氏感觉到了王鼎的软化,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没错,先拖过这一年。一年后,兴许阿嫂分家的念头就没有这么强烈了。”

    只要让她拖过一年,她就有办法一直住下去。

    安国公府,她李氏可是要呆一辈子呢!

    王鼎暗暗思忖着,似乎在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李氏也不催他。

    夫妻这么多年,谁还不了解谁?

    她李氏功利、市侩,他王鼎就真的那么高洁、无私?!

    王鼎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一副“我不管了”的无奈表情,“罢罢罢,这些事全由你做主吧。”

    李氏笑了,她就知道会这样!

    ……

    李寿的心情却有些糟。

    从宫里出来,李寿想去平康坊看看先生,结果刚出皇城,便被李家的仆役截住了。

    “十八郎,郎君请您回去!”

    仆役恭敬的牵着李寿的马,低声说道。

    “知道了!”李寿没多说什么,跨上马,一扬鞭,骏马便在宽敞的朱雀大街上狂奔起来。

    不多时,李寿便回到了李家。

    李家位于务本坊,比邻皇城,与东市也不远。

    国子监便建在务本坊,搁在后世,这里便是最高等的学区房。

    坊内的住户也多为官员、士子,其中也不乏许多老牌世家。

    李家便是诸多老牌世家中的一员。

    李宅占地不小,足足有七进,分左中右三路。

    李寿将马交给门房,自己则顺着中路往里走。

    穿过前庭,便是大大小小的院落。

    不过行至中庭的时候,便只有中轴线上的一连串建筑。

    其中最中间的是一座小院,院门上挂着“百忍堂”三个字。

    李寿站在院门口看了看,目光重点关注了下匾额上的三个字,唇角微翘:“忍?住在李家,可不就要‘忍’嘛!”

    彼时讲究聚族而居,世家尤其如此。

    比如李家,现在是五代同堂,大大小小的主子加吧起来有近二百口人。

    这还不是最高纪录。

    李家最辉煌的时候,曾经七代同堂,家中人口超过三百人。

    想想吧,同样是七进的宅子,人家王家还不到二十个主人,而李家却塞了二三百号人,这还不加上奴婢、仆役。

    ……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大宅门里,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李家却十分神奇的没有分家。

    前朝时的某位皇帝曾经问询李家的某个先祖:亲,你们家这么多人,怎么才能保持家族的和谐稳定?

    那位李家先祖什么话都没说,找来一张纸,一口气在上面写满了“忍”字。

    自此,李家这一支便以“百忍堂”为堂号。

    李寿能排行十八,也是因为没有分家。

    他这一辈,参与序齿的兄弟姐妹足足有二十多个。目前他最小的堂弟排行二十九,而他还有个小堂叔刚成亲,约莫过两年,李家便会有三十郎(或者三十娘)了。

    这么大一个家族,给外人的感觉是兴旺。

    而给自家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字挤!

    尤其是李寿,自幼在宫里长大,一个人就占据了一间宫殿,宽敞的院子,数间大屋,他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可回到李家后,李寿却被分配到了一个极小的院落,说是院落,还不如说是一排三间屋,因为这个院子被分割成了三份儿,李寿的两个堂哥住在另外两边的三间屋里。

    别以为是李家虐待李寿。

    其实以李家目前的居住条件而言,李寿能以未婚的状态分到独立的三间屋就十分不易了。

    要知道,跟李寿做邻居的两个堂兄都已经成婚,且都有了孩子。

    而李寿被安排住在这里,也是有原因的,他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这三间屋便是李家分给他的婚房……

第097章 再论做名士的好处

    李其琛,李氏百忍堂的长房长子,今年刚过了三十七岁的生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因为保养得好,气质儒雅,看着竟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他一身宽松的道袍,没有束发,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显是很休闲的模样。

    李寿进来的时候,李其琛正盘膝坐在榻上,跟前放着个小几,小几上是一个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纠缠,而下棋的人却只有李其琛一个。

    “儿见过父亲!”

    李寿恭敬的向李其琛行礼。

    李其琛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枚白子,他仿佛没有听到李寿的问安,捏着棋子沉吟良久,方轻轻的将之放在棋盘上。

    下了一步棋,他头也没抬,淡淡的说:“回来了!”

    “是,父亲!”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回来。

    李寿站得笔直,语气恭敬却疏离。

    李其琛没有说话,继续盯着期盼,左手捏起一枚黑子,思索片刻,将之放在棋盘上。

    啪、啪、啪~~

    书房里,非常安静,除了棋子落定的声音。

    李寿也不急,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

    好半晌,李其琛才将手里把玩的几枚白子丢进旗盒,棋盘上,黑子已然将白子团团围住,胜负已定!

    李其琛抬起头,露出了俊美的五官。

    如果唐宓在这儿的话,定会惊呼:难怪李寿长得这么好,原来有个帅老爹啊。

    李家几百年世家,富贵了几十代,哪怕最初的老祖宗是个无敌大丑男,经过一代代的基因改良,传到李其琛这一代,也能够进化到近乎完美的境地。

    看到李其琛的相貌,世人也就能够理解,为何李其琛在与郑攸宁(即平阳长公主)和离后,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迎娶前朝公主的原因。

    没办法,颜即正义!

    谁让李其琛长得太好了呢,哪怕是个二手货,也有当朝皇家公主抢着要。

    李寿更逆天,专挑父母的优点长,站在李其琛面前,只会让人发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感慨。

    不过,李其琛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是李寿现在还没有的。那是一种岁月的沉淀、一种人生的积累,用后世的话说,李其琛妥妥一枚成熟稳重的老干部。

    “知道我为何唤你过来吗?”

    李其琛细细打量着李寿,看到长子肖像自己的面容,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当初那个倔强的小家伙,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眼瞅着就要说亲事了呢。

    对于李寿,李其琛是愧疚的。

    当初迫于家族的压力,他不得不跟郑攸宁和离。

    前一刻还恩爱的夫妻,后一刻便成了陌路人。

    哦不,根本就是仇人。

    与郑攸宁和离,李其琛难过和不舍。

    可舍弃李寿,李其琛更多是心痛和无奈。

    他,堂堂世家李氏子,当朝有名的才子,婚姻不由己也就罢了,弄到最后,竟是连亲生骨肉都不能相认。

    后来前朝覆灭,新朝建立,郑家人坐了江山。

    李氏族人又吆喝着要让李寿认祖归宗。

    李其琛内心渴望儿子能回来,却看不得族人们那势力的丑陋嘴脸,更不想让儿子觉得,他李其琛之所以认儿子是为了巴结郑氏、重新链接与郑氏的联系。

    但,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家族利益面前,李其琛再一次屈服了。

    郑寿变回李寿,李寿却依然住在郑家的皇宫里。

    对此,李家人很有意见,但也明白这是先帝最大的退让,他们见好就收,也就没有继续闹下去。

    当然李家人也没有就此对李寿放手。

    李家会时不时的往宫里送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重在一份心意。

    好让郑家人知道,他们李家并没有忘了李寿这个子孙。

    也让李寿明白,不管他住在哪里,他都姓李,是赵郡李氏的子弟。

    李家对李寿一直表现得非常热情,除了李其琛。

    过去十几年,李其琛对李寿的态度很奇怪,内心明明非常疼惜、怜爱这个长子,表面上却淡淡的。

    从未对李寿展现过“慈父”的模样,也从未表现出对李寿的关心和在乎。

    很久以来,很多人都怀疑,李其琛是不是不待见李寿啊。

    有时连李寿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他从父亲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温暖,可父亲却总是板着一副面孔。

    虽然李其琛没有打骂过李寿,但李寿总觉得他与父亲之间隔着一层什么。

    不过……李寿也不在乎。

    他有阿舅。

    阿舅给了他最需要的父爱,李其琛如何,他已经不在乎了。

    其实,李其琛之所以会这样,根本就是不知该以什么姿态来面对李寿。

    “儿不知,还请父亲明示!”李寿恭敬如常。

    李其琛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该说亲事了。对此,你阿舅和阿娘可有什么章程?”

    若是换做次子,李其琛哪里会这么小心翼翼的询问,直接就给定下来了。

    可对李寿,李其琛只觉得底气不足。

    李寿心里一跳,他早就猜到父亲会跟他提这件事。

    这些日子,他也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事含混过去,只是还没想到办法,就被父亲拎来询问了。

    自古以来,婚事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果李其琛觉得某家的小娘子好,他完全有资格直接将亲事说定,然后给李寿操办。

    对此,就是圣人和平阳长公主也没有话说。

    更不用说李寿这个当事人了,他根本没资格主导自己的婚事。

    李寿暗自苦恼了好几个月,他先是跟阿舅通了气。

    所幸阿舅是真的疼他,好容易才松了口,可以帮李寿拖一拖,却不能保证拖太久。

    毕竟李寿姓李,就是皇帝,也没有插手臣子家事的道理。

    “回父亲,阿舅说,儿年纪还小,还需历练两年,待弱冠后再成亲也不迟。”

    李寿斟酌着措辞,缓缓说道,“至于阿娘,她说全凭儿自己的心意。”

    李其琛眉头微蹙,李寿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郑家兄妹不想李寿现在就议亲。

    唔,他们这么说,到底是真的不想让阿寿太早成亲,还是信不过李家的眼光,觉得李家挑的亲家不够好?

    “父亲,儿、儿也觉得现在议亲太早了,”

    李寿觑了眼李其琛的表情,低声说:“儿去年才入亲卫,仕途刚刚起步,儿想等仕途稳定了,再寻亲事也不迟。”

    胖丫头太小啊,他还要等个十年八年呢。

    唔,就等他做了虎贲中郎将,手握实权之后,再谈亲事吧。

    估计到那时,胖丫头也该及笄了。

    李寿对于自己的仕途很有筹划,他知道以自己的出身,绝对少不了官儿做,可问题是,他不是混吃等死的纨绔,他也有抱负。

    正好胖丫头还小,在等她成长的这几年,他可以放手拼搏,靠自己的努力挣个前程回来。

    到那时,去王家求娶,也够资本不是?!

    李其琛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李寿。

    李寿也不躲避,坦然的迎接父亲的目光。

    良久,李其琛叹道:“好吧。那就先等一等。”

    对儿子,他亏欠太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满足儿子的要求。

    至于父亲那边,李其琛决定再好好谈一谈。

    李其琛自己的婚姻已经成了家族利益的牺牲品,他不想儿子再重蹈他的覆辙。

    李寿眼睛一亮,赶忙躬身:“多谢父亲!”这一声“父亲”,明显要比平时多了几分真心。

    李其琛多聪明的人啊,如何察觉不到?偏偏他无力改变,唯有一记无声的叹息。

    ……

    寸心堂。

    王怀瑾跪坐在榻上,低声与坐在主位上的赵氏说话。

    “……阿叔主动提出想分家。”

    王怀瑾将王鼎的话转述了一遍,而后道:“树大分枝,如今阿婆和父亲去了,王家分家也在情理之中。”

    他倒不是急着把亲生父母赶出去,只是想在赵氏面前表个态。

    赵氏端着茶盅,轻啜两口茶汤,没有就王怀瑾说的话继续往下说,而是猛不丁的说了句:“昨天,你二婶来我这里讨要阿婉的嫁妆。”

    “哈?昨天?”王怀瑾一怔。

    阿爹说分家是在三天前,他还以为阿爹就算没有跟阿娘商量妥当,也应该给阿娘通了气。

    可如果阿娘知道王家要分家了,为何还要跑来寻大伯母要嫁妆?

    这是阿娘自己的主意?还是跟阿爹商量过了?

    王怀瑾满脑门的问号,表情也有些不自在。

    赵氏继续道:“你二叔想分家,我信。但你二婶”

    赵氏摇了摇头。

    她明白,王鼎之所以想分家,是想帮王怀瑾腾空国公府。

    即王鼎先分出去,然后再把王怀恩一家也分出去。

    这样一来,安国公府便只有王怀瑾一个主人,自此,王怀瑾的安国公也能坐得稳当。

    而李氏不想分家的原因,赵氏也明白:“阿婉年纪大了,眼瞅着要议亲。最快明年,她就要出阁了。阿婉从国公府出嫁,你二叔二婶的脸上也好看些,阿婉的婆家也能高看阿婉一眼。”

    提到妹妹,王怀瑾也沉默了。

    赵氏见王怀瑾这般,忽的笑了,“二郎,不必太过在意,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我们家是丧家,现在还在服丧,有什么事,等出了孝也不迟。”

    外人都知道王怀恩的身份,如果现在就急吼吼的把他们一家扫地出门,外人只会说王怀瑾不厚道。

    待过了孝期,事情淡了下来,王家再分家,任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王怀瑾迎上赵氏的目光,缓缓点头,“好,儿听阿娘的!”

    又与赵氏说了些家中的闲事,王怀瑾方告辞离去。

    走出堂屋,王怀瑾的心情很是复杂:父亲要分家,是为了他好;母亲不肯分家,是为了妹妹。两人都是为了儿女,谈不上谁对谁错,可不知为何,王怀瑾的心里就是有些别扭。

    ……

    别扭的不止王怀瑾一个,还有李寿。

    这日清晨,李寿又翘班来到了平康坊。

    抽着李先生课间休息的当儿,李寿捉住了唐宓的小鬏鬏。

    “二九兄,有心事啊?”唐宓一巴掌拍掉李寿的狼爪,歪着小脑袋问道。

    李寿一脸苦闷,点点头,“是有点儿麻烦。”

    唐宓瞪大了眼睛,饶有兴致的问道:“莫非李家人又为难你了?”

    为什么是个“又”字呢。

    因为自李寿回李家,他那个只有三间屋的小院就很热闹。

    叔叔婶婶、堂叔堂婶、堂兄堂弟……李家不到二百个主子,竟有三分之一跑到李寿这里刷存在感。

    话里话外的暗示李寿:亲,你舅舅疼你,把你弄到了亲卫,你的堂叔、堂兄、堂弟还有好几个至今都没有差事呢,不如帮个小忙,给你堂叔、堂兄、堂弟啥的也推荐个差事呗。

    李寿又不是吏部尚书,更不是宰相,哪来这么大的权利推荐人?

    再者,大梁不比前朝,除了举荐,还能考试。

    除了每三年的朝廷科举,各省部还有小范围的招考。

    李家人若是想入仕途,大可自己去考嘛,何必来为难他一个骚年?

    心里这么想,李寿却不能话说死,只能含糊应对。

    是以,他的小院热闹依旧,这也是他不愿回李家住的原因之一。

    “阿翁要给我议亲,已经看了好几个人家,而我却不想”娶别人,所以,为难啊。

    碍于自己的小心思,李寿说一半藏一半,可他这幅模样落在唐宓眼中,却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唐宓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略带同情的看着李寿,“我明白了,你是不想让你祖父操控你的亲事!”

    李家是什么人,除了能忍之外,最著名的还是“审时度势”。

    李家结亲家,就跟商人做买卖一样,早早的把利弊计算清楚,然后挑最有利于家族利益的那一个。

    而李寿,生得好、又有强势的外家,如今仕途也有了,在婚姻市场上,妥妥的钻石王老五。

    李家手握李寿这么一个好资源,定会想方设法的将他“卖”个好价钱。

    可李寿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货物,怎么能任由李家如此糟践?

    但在彼时,宗法、孝道等重重压制,李寿根本就没有发言权,只能任由长辈做主。

    唉,难怪二九兄会如此纠结、难过。

    唐宓揉着细如凝脂的小下巴,脑子开始飞快的转动。

    不多会儿,她眼睛一亮,“二九兄,你真的不想成亲?”

    李寿点点头。至少他现在不想。

    唐宓冲着李寿勾勾手指,那得意的小模样,仿佛吃了鸡的小狐狸。

    李寿凑到唐宓近前。

    唐宓对着他耳朵轻声说,“真笨!你怎么就不学学先生?”

    他们的先生,李克己,堂堂海内名士,今年都五十多了,依然未婚!

    李寿瞬间明白了:何为名士?有才学、性旷达、不拘小节、遵从本心……靠,当名士果然好处多多!

第098章 烂桃花

    名士,字面上的解释便是有名的才学之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以想要成为名士:第一,你得有才;第二,你要出名。

    唐宓摇着笔杆子,在澄心纸上写下这两点,接着她又在“有才”这一项后面划了个勾。

    开玩笑,李克己的首席大弟子会是个没有才学的大草包?

    李寿天赋极高,又有李先生的悉心教导,在京城,论才学,他在同辈人中排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接着唐宓又将目光落到“有名”这个选项上。

    唔,李寿被誉为“京城四大才子”,按理说名气也是足够的。

    但这是与别人共同的称号,远不能突出李寿。

    按照唐宓的想法,什么四大才子,一枝独秀才是王道。

    二九兄的名望值还不够啊,必须再刷一刷。

    唐宓郑重的跟李寿说:“二九兄啊,你的名气还不够响亮。咱们必须做到,以后但凡提起你李寿,人们的第一反应是名士李寿,而不是什么四大才子。”

    而且唐宓觉得,所谓的“四大才子”的水分太大。

    这年头,只要长得好一些,出身世家,又有些才识,便会被人冠以xx才子的名头。

    事实上,这些“才子”们有真才实学的又有几个?

    还不是坊间为了噱头而故意弄出来的花样儿?

    李寿眼里带着笑意,纵容的看着唐宓给他出主意。

    每每唐宓说出什么意见时,他还十分狗腿的点头附和,并作出一副“这你都想得出来”、“你真是太聪明了”之类的表情。

    弄得唐宓信心爆棚,愈发来劲儿的给李寿出谋划策。

    况且唐宓出的建议也没错,名士,名士,不出名,又如何称得上名士?

    唐宓歪着小脑袋,笔杆轻轻敲着脸颊,“怎么样才能扩大知名度哩”

    出名?

    放在后世,小学生都会告诉你,想要出名还不简单?

    炒作啊!

    没错,就是找话题、弄噱头,炒作自己!

    而古人,并不似现代人想得那般含蓄、谦逊,亦懂得炒作。

    举个例子

    唐代那位写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陈子昂便是位炒作大师。

    最初他去京城的时候,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读书人。去京城,也是为了求得某位高官或是名士的赏识,继而举荐他入朝。

    按照当时最流行的做法,读书人想要得到举荐,必须拿着自己写的文章去给那些高官显贵看,这便是所谓的“行卷”。

    但每年来京城谋前程的读书人何其多?

    高官显贵们每天收到的行卷又有多少?

    陈子昂行卷并不成功,随后他便想了个办法,花天价买了一把琴,然后在京中有名的酒楼弹唱,引来大批人围观。

    弹唱完,陈子昂便当众将这把贵得离谱的琴摔了。

    众人哗然,引来更多人围观。

    陈子昂见气氛炒得差不多了,便发出怀才不遇的感慨,然后将自己写的文章分发给众人。

    短短时间内,陈子昂便名扬京师。

    李寿想要出名,却不必像陈子昂这般麻烦。

    他有个最大的优势。

    唐宓想到这一点,唇角勾起一抹坏笑,“二九兄,干脆你直接宣布跟先生的关系得了!”

    名士李克己的首席大弟子,说出去就能引爆京城的文化圈。

    唐宓说这话,只是一句玩笑。

    她知道,李寿有着自己的骄傲,不会借用先生的名号来刷声望值。

    让她没想到的是,李寿居然点了下头,颇为认真的说道:“是个好办法!”

    唐宓的小嘴儿张成了个菱形,“啊?你、你”居然真想借先生的名号打出自己的名声?

    这,这不符合李寿的性格啊。

    李寿笑了,揉了揉唐宓的小鬏鬏,“因为这是事实啊,我确实是先生的学生。过去不公布,只是碍于我年幼,阿舅和先生怕李家过多的干涉我,可能会导致我心性受影响,这才隐瞒下来。”

    李寿因为父母和离,父族抛弃的往事,小小的人儿便变得敏感、多思,更逼得他早慧起来。

    圣人和李克己非常心疼。

    倘或他是李氏门徒的消息传出去后,李家势必会有所反应,兴许还会做出一些让李寿更加难堪、更加伤心的举动。

    李寿年纪小,万一受不住这些刺激,再来个心理扭曲、性情大变啥的,一不小心变成个“小变态”,圣人和李克己后悔都没地儿买药去。

    而现在他已经长大,心性也日渐成熟,此时公开他与李克己的关系,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李寿又道,“再者,我是先生的学生,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没必要一直瞒着。”

    唐宓想了想,点头,“也对。”

    李寿是骄傲,可也不能为了骄傲,而故意抹杀事实。

    若李寿真的这般,那就不是骄傲了,而是自卑。

    唯有心理真正的强大,才能坦然的接受并承认“我确实沾了xxx的光”。

    这就好像她的阿爹,人前人后,从来不避讳一个事实:他娶了世家唐氏女,也受到了先岳父唐太府的余荫庇护。

    而他越是如此坦然,那些因羡慕、嫉妒而生出恶意的人越是不好攻击他“沾妻族光”、“吃软饭”之类的话。

    时间久了,反而有人会敬佩他心胸豁达,是个不忘恩义的性情中人。

    唐宓放下笔,揉了揉下巴,“话虽如此,但怎样公开这个消息却要好好想一想。”

    既然要帮李寿刷声望值,那就必须好好运作一番。

    如果简简单单的说一句“李寿是李克己的大弟子”,未免太不出奇了。

    京中那些高官、世家和读书人乍闻此事,或许会惊讶、会好奇,但用不了多久,这个新闻便会被新的八卦取代。

    而自此,李寿的头上便会顶着一个“李克己学生”的名头。

    至于李寿,则会成为李克己先生的附庸。

    以后不管李寿表现得再出色、再有才华,世人也只会牢牢记住这一点:哦,李寿啊,不就是名士李克己的学生嘛!

    如此非但没有达到让李寿“一枝独秀”的目标,反而让李寿变得更没有存在感。

    唐宓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李寿故作困惑,追问道:“猫儿觉得该如何操作?”

    唐宓皱起一双好看的眉毛,大脑飞快的运转。

    叮咚~~

    脑子里仿佛亮起了一盏灯,唐宓的杏眼里染上笑意,“有了!”

    李寿赶忙凑到唐宓跟前,距离唐宓那细如凝脂的肌肤只有几寸之遥,他甚至可以闻到小萝莉身上好闻的香味儿。

    只听他急急的问:“猫儿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唐宓的笑意愈发浓了,一双大眼弯成了小月牙,附到李寿的耳边低语几句。

    李寿连连点头。

    最后,他直接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猫儿,想出来的主意就是好!”

    唐宓一扬下巴,得意的说:“那是自然!”

    唐宓太得意了,一时忽略掉了心底的那丝不对劲。

    等到兄妹三个结束了今天的课程,一起乘坐马车回家的时候,唐宓才发觉了那丝不对劲。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与李寿的谈话过程,以及李寿的面部表情,最后咬牙跺脚:“好你个李二九,居然捉弄我!”

    唐宓这时才想起,李寿不是普通人,他聪明,自幼在复杂的宫廷长大,如今更是入了亲卫的十七岁少年,如何会想不出“出名”的好办法?

    至于让他那般讨好的询问一个七岁女娃?

    经过一番回忆、思索,唐宓可以断定,李寿早已有了主意,之前他那般表现,不过是在逗弄自己罢了!

    偏偏自己毫无所察,还得意洋洋、屁颠屁颠的给人家出主意。

    啊、啊、啊~~~

    唐宓那个气啊,她身为聪明绝顶的神童,居然被李寿给骗了,真是、真是

    唐宓又用力的跺了好几脚,只把马车地板跺得咚咚响。

    王令仪和王令齐很是诧异,他们这个妹子,平日里最是沉稳、安静,就是玩闹的时候也颇有分寸。

    他们何曾见过妹子如此小女儿的模样?

    “猫儿,怎么了?”王令仪放下手里的书,沉声询问。

    这几日他就觉得不对劲,大师兄怎么有事没事就往猫儿身边凑?

    难道他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

    好吧,就算因着阿婆的关系,自家妹子和李寿非常熟悉,但现在猫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懵懂幼童,该注意的忌讳也当注意起来。

    猫儿年纪小不懂这些,难道你李寿还不懂?

    王令仪暗暗下定决心,回家后就跟父母谈这件事。哼,管你李寿是不是公主之子、先生高徒,反正就是不能欺负他们家的小娘子!

    唐宓对上大兄杀气腾腾的双眸,不禁有些纳闷,咦,大哥在气什么?还是大哥有什么仇家?

    怎么这么一副表情。

    暗自想着,她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摇摇头,道:“没事,就是有个难题,现在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她出了个大糗,怎么好意思跟哥哥们说?

    王令仪见问不出什么,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兄妹三个间或说些闲话,一路摇晃着回到了家。

    ……

    “二娘(即唐元贞)请留步!”

    妙仪缓步走出了朝晖院的上房,对着送出来的唐元贞说道。

    “女冠慢走!”唐元贞嘴里说着,还是将人送到了院门外。

    她站在台阶上,目送妙仪离去。

    “二娘,二夫人巴巴的让个女道士来咱们这儿做什么?”

    阿何站在唐元贞身侧,不解的说:“若是送东西、递个话儿什么的,随便派个小丫鬟不是更好吗?”

    而妙仪,在王家的身份颇为尴尬。

    说她是客吧,可又不恰当,因为当初邀请她来的那位已经挂了。

    若是妙仪知趣,早该在万氏的丧事结束后,便告辞离去。

    妙仪却没走,依然待在福寿堂。

    王家家大业大,倒也不在乎多养一个人。

    可问题是,妙仪来历不明,在王家也净挑唆万氏生事。

    这样一个人,妥妥的恶客啊。

    之前赵氏和唐元贞忙着丧事,顾不上处理妙仪。

    等她们忙完了,想要“送”妙仪出府的时候,妙仪居然又跟李氏搅合在了一处。

    如果说李氏信道的话,这还好说些,但李氏偏偏笃信佛教。

    一个佛教徒硬是收留一个女道士在家里,这怎么看怎么怪异。

    但李氏留下了妙仪,赵氏和唐元贞都不好再去驱逐,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妙仪住在王家,权当是养个玩物供李氏消遣。

    李氏应该也清楚妙仪在王家的处境,按理说,她应当让妙仪老老实实的待在萱瑞堂,尽量不要出现在人前。

    即便有什么事,也不该让妙仪出面。

    现在好了,妙仪这个身份尴尬的人,竟然打着李氏的旗号在国公府里随意乱逛。

    如今更是大喇喇的来“拜访”唐元贞,这、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唐元贞眯起了眼睛,望着妙仪那道袍都遮盖不住的曼妙身姿,心中暗暗生出几分警觉。

    妙仪不是普通女冠,而是个年轻貌美且颇有心计的女冠。

    这样一个人贸然出现在朝晖院,绝不是简单的事。

    更不用说,唐元贞还跟妙仪有仇,唐元贞才不信妙仪会跟自己握手言和。

    而且这个年代的女冠,说穿了,很多都不是真正皈依道教的女道士。

    某些被家族所不容,或是和离、丧夫的女子,亦或是不愿成亲的贵女(乃至公主),都会打着出家为道的名头,在外头风流快活。

    有些道观,直接就是暗娼门子。

    更有甚者,某些才子更是将与女冠的风流韵事当成一种风雅。

    所以,女冠的名声并不好。

    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冠,不管她是否“开放”,世人都会投以异样的眼光。

    而李氏无缘收留这么一个女冠在家里,如今又纵容她在内宅里四处乱晃,唐元贞不得不怀疑李氏的用心。

    “阿何,安排几个人,好好的盯着妙仪和萱瑞堂。”

    唐元贞沉默良久,方低声吩咐道。

    “是,婢子省得。”阿何迎上唐元贞幽深的眸子,心下一凛,赶忙应道。

    另一厢,唐宓三兄妹从马车上下来,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进了二门。

    穿过中庭,行至水榭,却发现在水边站在两个人。

    唐宓眼神儿好,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人是她的亲爹,而另一个,却是一身道袍。

    凭借这身道袍,唐宓也猜出了另一人的身份:女冠妙仪!

    “咦,奇怪,妙仪不是在萱瑞堂吗?怎么跑到水榭来了?”唐宓不解的嘀咕着。

    王令仪到底年长些,也跟着父亲去外面交际,是以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稚童。

    他攥紧了小拳头,叫上弟弟妹妹,快步朝水榭杀去……

第099章 狗血来了

    “……按理说,贫道一介外人,实在不好搀和贵府的事,但二老夫人真是太可怜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妙仪立在王怀瑾面前,姣好的面容上一派楚家人的慈悲,“自从那日吐血后,二老夫人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偏她为了不令你们担心,让下人们都瞒着。我也是看不过去了,这才”

    王怀瑾面沉似水,目光越过妙仪,直接落在一旁的水池上。

    他一直没说话,脸上也没有喜怒之色,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妙仪的话一般。

    妙仪偷觑了他好几眼,越说心里越没有底气:这王二,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不管李氏的死活?

    王怀瑾沉默良久,见妙仪不再说话,这才冷声问了句:“说完了?”

    妙仪一怔,说实话,这些年来她在外面行走,见惯了男人对她垂涎的嘴脸,忽然有人无视她的容貌,还对她冰冷异常,这让她十分不习惯。

    但很快,妙仪就反应过来,轻轻颔首:“是妙仪僭越了,不过”

    她刚想表示自己是好心,王怀瑾已经开口了,“既然知道‘僭越’,那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你是什么身份,你应该心里清楚。二婶与你投缘,留你在王家,你就该好好的陪二婶。至于其它的,你一个‘外人’还真是无权插手!”

    王怀瑾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

    就差指着妙仪的鼻子喝骂: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插手王家的家务事?李氏养你不过是当个玩意儿,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妙仪的脸腾地就涨红了,羞得!

    这辈子,她还没有如此被人当面羞辱。

    尤其是王怀瑾那嫌弃的眼神,太蜇人了,妙仪觉得自己像在闹市之中被人剥去了衣衫,羞愤、难堪得无地自容!

    妙仪到底在外面闯荡多年,心性和脸皮非常人所能比拟。

    深深吸了几口气,妙仪竖起手掌行了个道礼,颤声道:“贫道明白了,多谢国公爷训诫!”

    妙仪咬牙切齿,脸上却还要挤出笑容,弄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就在这时,唐宓兄妹三个已经杀到。

    “阿爹!”甜到发腻的声音,非唐宓莫属。

    “儿见过阿爹!”王令仪和王令齐兄弟在王怀瑾面前分外的恭敬,中规中矩的行礼问安。

    王怀瑾转过头,表情瞬间切换到了“慈父”模式。

    他笑着对唐宓道:“猫儿回来啦?今天累不累?”

    唐宓小猫儿一样依偎到王怀瑾身边,笑嘻嘻的说:“不累,学习怎么会累呢。”

    习惯了李先生的授课模式,唐宓的神童光环开启,不管是正经背书还是吃喝玩乐,简直如开了挂,顺利得一塌糊涂。

    这两日李克己在教《易经》,让几个孩子推演八卦,还坏心眼的“建议”唐宓去坊间摆个摊儿算卦去。

    唐宓丢给没正行的先生一个白眼,根本不搭理他这个话茬儿。不过对于推演八卦,她还是蛮有兴趣的,自然也就感觉不到累。

    “你们两个功课上可有什么问题?”

    笑容可掬的问完了女儿,王怀瑾面对儿子们时,脸上的笑容消失,直接变成了“严父”。

    王令仪和王令齐赶忙回答:“还好,没有什么问题!”

    李先生学识渊博,有啥问题,他们当堂就解决了,根本不会带回家里。

    王怀瑾很满意。

    对于子女,他和唐元贞的想法一样,即女儿是用来宠的,而儿子则是用来摔打的。

    尤其是王令仪,身为嫡长子,肩负家族使命,以及照顾弟妹的责任,更该从小就严格教导。

    所幸王令仪是个争气的孩子,天分比不上妖孽的女儿,但也不差。且心性坚韧、品格醇厚,就目前来看,是个非常合格的继承人。

    “阿爹,阿爹,我给您说啊,今天先生又教了……”

    唐宓拉着父亲的胳膊,一边往朝晖院的方向走,一边跟父亲闲聊。

    王怀瑾也关心女儿的课业,静静的听着,期间还时不时的问上一两句。

    王令仪和王令齐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对于父母对妹妹的偏爱,他们早就习惯了。

    对此,他们倒没什么嫉妒,反而觉得理所应当猫儿这么好,他们一家怎么宠爱都不为过!

    兄弟两个耸了耸肩,跟着一起往朝晖院走去。

    一家四口,仿佛没有看到妙仪,就这么离开了。

    特别是唐宓兄妹三个,更是连眼角的余光都欠奉一个,将妙仪彻底的无视了。

    妙仪咬得牙根儿都疼了,指甲狠狠的掐着掌心,只把柔嫩的掌心掐出了一个个的小月牙。

    好,真是太好了,王怀瑾还有你的小崽子们,今天我妙仪算是领教了!

    日后,必定加倍奉还!

    如果说之前她对王怀瑾还有些好感,那么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对王怀瑾一家的恨意。

    原本,她看在王怀瑾生得好、又有身份的份儿上,决定暂时放下堂姐的仇。在外面“闯荡”这些年,她累了,年岁也渐大了,她想找个好的归宿。

    王怀瑾不管是从相貌、才学、家世还是仕途,都是上上之选。

    几年前在京城,妙仪曾经见过王怀瑾,那时她就觉得这位小郎不错。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正跟某位郡王的世子打得火热,而王怀瑾也仅是王家二房的长子,无官无职、无权无势,妙仪还有些看不上。

    今时不同往日,王怀瑾地位有了、权势也有了,且坐拥王家这么大一份产业,妙仪很是心动。

    所以,刚到王家的时候,她对赵氏和唐元贞都很冷淡,唯有对李氏释放了善意。

    在随后的日子里,更是不着痕迹的跟李氏拉关系。

    如今,更是成为李氏离不开的军师、智囊。

    妙仪觉得以自己的条件,给王怀瑾做妾已经有些委屈了,没想到王怀瑾竟还这般、这般目中无人。

    好吧,既是这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望着一大三小的背影,妙仪一双勾魂桃花眼中满是怨毒。

    ……

    王家搬了新家,但主要几个院落还是采用了原来的名称。

    比如位于中轴线东侧的院落,依然取名摘星院。

    王怀恩一家也继续居住在了这里,这是王鼎帮他争取来的。

    因为这个院子,按理说应该是世子的居所。

    王鼎牢记万氏临终前的嘱托,以“令仪年纪还小”为借口,在王家搬新家的时候,直接让王怀恩住了进去。

    赵氏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但面儿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她没同意,却也没反对。

    王怀瑾倒没在意,不就是一个院子嘛,暂且让王怀恩住着也无妨。

    如此反而更能表现他的厚道、大度,也令听说消息的故交、好友们纷纷称赞。

    搬进了新国公府第三好(寸心堂最好,朝晖院次之)的院落,王怀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惊喜,反而有些战战兢兢。

    因为他不蠢,两大靠山都死了,在王家,他是个极其尴尬的存在。却偏偏占据了这么好的院子,即便一旁有王鼎撑腰,王怀恩还是忐忑不安。

    搬入新家也有两个多月了,每日里,王怀恩都以“守孝”为名,足不出户,整日憋在院子里抱着脑袋想办法。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用过午饭,王怀恩没有午睡,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发愁,“王怀瑾怎么还不提出分家?”

    没错,王怀恩居然盼着分家。

    他想得透彻,国公府,他肯定是呆不长的,即便勉强住着,也十分憋屈。

    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早的分出去,趁着祖母刚死,二叔还记着祖母的遗命,或许他还能大大的分走一份家产。

    而且父亲刚死他就被“赶”出国公府,落在外人眼中,他是妥妥的弱者。

    同情弱者是天性,他再适时的散播一些流言,世人更会可怜、同情他,继而忘了早些年他曾犯过的过错。

    父亲的几个老兄弟还在朝中,借着父亲新丧,那几位世伯世叔一时心软,没准儿就会帮他一把。

    王怀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分家好!

    奈何王怀瑾就是不开口,唉,真是急死他了。

    就在王怀恩愁得只想薅头发的时候,小万氏喜滋滋的走了进来。

    “什么事?”王怀恩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也好不到哪里。

    小万氏不以为意,来到王怀恩近前,低声说道:“郎君,我的那个三妹到了。”

    “嗯?哪个三妹?”王怀恩楞了一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小万氏说的是谁,他眉头微蹙,“我不是说了嘛,那件事就算了,你怎么还把人弄了来?”

    小万氏眸光闪烁,心里不知想着什么。

    王怀恩想分家,小万氏却不肯。

    她的想法跟李氏一样,儿子女儿眼瞅着一年大似一年,过两年就可以议亲了。

    话说在国公府议亲,跟搬出国公府议亲,情况能一样吗?

    更不用说王怀恩还没有官职,且因为之前的大错,未来的仕途也不用指望了。

    父亲是庶子又是白丁,他的儿女怎么能说到好人家?

    至于钱财?

    小万氏当然喜欢,但问题是,有些时候,钱多也没有用。

    人们更多的还是看身份、地位。

    小万氏思索良久,最终觉得,还是留在国公府对儿女们更好。

    且不说在国公府里吃穿用度都由公中开支,单是国公府这块招牌,就足够了。

    所以,小万氏绝不同意分家。

    但她也知道,王怀恩的担心不无道理,赵氏和王怀瑾定不会让他们一家在国公府常住。

    长则三年,短则一年,王怀瑾便会将他们一家扫地出门。

    王怀恩愁了两个月,小万氏也想了两个月,还别说,真让她想出了一个办法。

    “给二郎送个妾吧”而妾侍的人选也简单,直接从小万氏的娘家或是能控制的人家去选。

    如此一来,他们与王怀瑾之间便又多了一层关系。

    不要小瞧女人的枕头风,只要那个妾入了王怀瑾的眼,什么事不好办?

    小万氏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行,便与王怀恩商量。

    没想到王怀恩摇头跟拨浪鼓一样,就是不同意,他的理由也充分:“唐氏不是好相与的,你忘了她还有几百客女呢。”

    这年头女人彪悍啊。

    大户人家,主母打死个把侍妾,真心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不像耿顺娘子那般肆无忌惮的虐杀,只要处理得当,就算传到外面去,也不会引来多少非议。

    唐元贞仗着有客女,连万氏的人都敢抓、连王怀恩的院子都敢砸,对付个妾,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

    到时候,万家送来的妾兴许连王怀瑾的衣襟都还没摸到,就直接被唐元贞给弄死了。

    小万氏却觉得王怀恩想得太悲观,“只要二郎喜欢,唐氏再彪悍也没用。”

    女人厉害又能如何,现在到底是男权社会。

    远的不说,单说霍家那位母大虫,如今不就跟霍顺新纳的几个妾斗得你死我活嘛。

    弄得霍家大院里天天上演宫心计,简直比皇宫还热闹哩!

    小万氏看多了男人变心后是如何的狠辣,而女人呢,嘴上喊得厉害,真若是遇到事儿了,也只会忍让。

    所以,这件事成与不成,根本不在唐氏如何厉害,而在于男人有没有变心。

    拿定了注意,小万氏也不管王怀恩同意与否,直接回了趟娘家。

    小万氏反复叮嘱父母和兄长:“人一定要选好,至少在相貌上不能输给唐氏。”

    万家人知道轻重,将这件事当成家里的头等大事。

    送走小万氏后,一家人便忙活起来,四处寻找合适的人选。

    经过一个月的寻找、筛选,万家人终于选了一个极好的。

    小万氏得到消息,悄悄的回娘家看了看。

    还别说,万家人这次很靠谱,找来的人连小万氏都忍不住赞叹:长得真好。

    且这个女子天生媚态,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诱/惑,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动。

    最关键的是,这个女子不仅长得好,还读过书,抚得一把好琴。

    最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子跟万家有着七拐八绕的关系,而且父母兄弟都在,完全能够控制得住。

    小万氏仔细将这女子的情况说给王怀恩听,最后又加了一句,“郎君还是先看看那人吧,见过后,您或许就会同意我的建议。”

    王怀恩见小万氏这般执着,不好再直接否决,想了想,点头:“好吧,那就去看一看。”

    另一厢,李氏也在跟心腹说话

    “……因着过继的事,二郎到底跟我生分了。唉,这孩子也不想想,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谁?”

    “是啊,可怜二老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哪。二郎只是一时想不开,等他想明白了,自然能体会二老夫人的心。”

    “有唐氏在,二郎何时能想明白?哼,当我不知道呢,这贱妇没少在二郎跟前说我的不是,离间我们母子情分……”

    “……”

    “不过也无所谓了,过几日妹妹就要进京了,她的两个女儿都是极好的,年岁也相当,正好说与二郎做妾!”

第100章 有极品自远方来

    前文咱说过了,李氏的娘家只是寻常人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否则,李氏也不会嫁给泥腿子王鼎。

    不过李家祖上出过读书人,那位读书人好像还做了个芝麻大的官儿,李氏的父亲年幼时也曾读过几年书,便以“书香门第”、“官宦之后”自居。

    李氏的父亲还想让两个儿子读书,以求能恢复“家族荣光”。奈何家里只有几亩薄田,没有其它的进项,根本供不起。

    还是李氏嫁进了王家,赵氏去做了乳母,王家渐渐宽裕,李氏帮着万氏料理家务,多多少少能沾到些油水,时不时的贴补娘家,她的两个哥哥才有机会读书。

    随后,王鼐发迹,王鼎也有了官职,王家愈发兴盛。

    李氏的哥哥们也从乡野私塾升级到去府城的书院读书,去了府城,见识多了,眼界也开阔,再加上两人还算勤奋,课业倒也过得去。

    没多久,李氏的两个哥哥学成,却无人举荐,依然是两枚白丁。

    李氏整日在王鼎耳边说,哥哥们很有才学,哥哥们很有能力。

    恰巧王氏兄弟也需要懂点墨水的文书,王鼎听了妻子的话,觉得都是要用人,与其用不知根底的外人,还不如照顾自家舅兄。

    王鼎便跟王鼐商量了一番,将李家两兄弟召入了军中。

    起初,李家兄弟还只是不入流的低阶文书。

    但随着王鼐兄弟的官儿越做越大,李家兄弟也跟着水涨船高。

    待到新朝建立时,两人已经升到了从六品。

    除了官职,李家兄弟跟着王鼐东征西战,也分到了不少战利品。

    打仗真的很能赚,王鼐兄弟借此攒下了颇为可观的家产,而李家兄弟也混了个盆满钵满。

    所以,王鼐的大军刚刚进京,李家兄弟便跟着在京城置办了一处不错的宅院,将全家都接了过来。

    王鼐封了侯爵后,学着先帝,开始给手下的心腹谋求官职。

    李家大哥李信芳被王鼐推荐入了将作监,还是从六品的官职,但有了实缺。

    李家二哥李信德则是进了京兆府,品阶不高,胜在有实权。

    李家兄弟有了官身,儿子们个个读书,李家也真正的做到了李家老爹所期盼的“书香门第”。

    可以说,李家是靠着王家的提携才一步步走到现在,李家人却不都这么认为。

    李家老爹甚至觉得泥腿子+兵痞子王鼎配不上自己那家世清白、知书达理的女儿,对王家,李老爹也是羡慕中夹杂着不削。

    幸好李老爹还没老糊涂,在人前并没有表露他的这种想法。

    但在自家儿孙面前,他还是会流露出些许。

    是以,李老爹这种“自家官职低却胜在清贵,王家有爵位却出身土鳖”的想法,着实影响了几个人。

    李氏的妹妹李信贤受其影响最深。

    李信贤是李氏唯一的妹妹,跟李氏年龄相差比较大,她出生的时候,两个哥哥都已经读书,家境也富足起来。

    她没见过自家贫苦时的模样,也不知道大姐偷偷贴补娘家的事,她只记得,自己两个哥哥努力上进,都能去府城的书院读书了。

    她更没见过父母辛苦在田里劳作的场景,有记忆的时候,便是阿爹阿娘穿着光鲜的衣裳,抄手站着田边看家里的佃农干活。

    所以李信贤对父亲说的话深信不疑,对于姐夫王鼎也不怎么看得上眼。

    总觉得自己姐姐嫁给王家,真是委屈了。

    等到李信贤说亲的时候,李信芳已经在军中做了文书,结交了不少朋友。

    那时,王鼐的麾下也不全是泥腿子出身的府兵、部曲,还有一些没落大族、寒门地主的子弟。

    只是这些人在军中大多都有官职。

    李信芳结交的好友中,便有一位是没落世家的子弟,此人姓萧名龟年,出身自东海萧氏。

    奈何东海萧氏在前前朝时就已经没落,前朝时修订氏族志,更是直接把萧氏踢出了世家排行。

    但萧龟年却始终记着自己的先祖是东海萧公,萧氏更有着几百年的辉煌。

    哪怕家里已经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他还是极力保持着所谓的“世家风范”。

    幸好萧家失去了一切,却独独留下了一本残破的族谱和几本书。

    萧龟年靠着这几本书识得了一些字,也懂了些道理,王鼐大军招贤纳士的时候,萧龟年便是靠着一笔不错的书法,被招了进来。

    闲暇之时,萧龟年没少拿着他家那本残破的族谱跟同袍炫耀。

    同袍中,有了解萧家底细的,会暗地里嘲笑萧龟年;而还有更多不知内里的,着实将萧龟年当成了世家贵公子。

    李信芳便是后者。

    世人崇尚世家,李信芳这样的读书人尤甚。

    因着对世家的那份崇敬,李信芳直接变成了萧龟年的跟班儿,处处跟随,时时都给萧龟年捧臭脚。

    相处得多了,李信芳恨不能跟萧龟年成为一家人。

    正巧一日与萧龟年闲聊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提到了亲事。

    萧龟年遗憾的表示,似他这般有才学、有家世的人,年近三十居然还没有碰到良缘(亲,你确定你没有老婆不是因为家里太穷?)。

    李信芳却是信了萧龟年所谓的“没遇到合适的”说辞,他忽的想起自家妹子还没有说人家,便试探的询问萧龟年对未来娘子可有什么要求。

    萧龟年洒脱的挥挥手,言明只要人好、家世清白就足以。因为他萧氏根本不需要靠妻族来增加自家的荣耀。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萧龟年在胡说,这年头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你萧龟年若真是世家,定会在世家里寻亲事,因为世家不可“辄婚非类”嘛。

    可李信芳是萧龟年的脑残粉,居然就信了,还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有个妹子,年方二八,尚未婚配。

    李信芳还表示,小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家中父母和他们兄弟都不会委屈了,至少在嫁妆上绝不会亏待。

    萧龟年装模作样的考虑半天,最后还是同意“相看相看”。

    其实他心里都乐开花了,好不好?

    李信芳不重要,但他的姻亲王鼐却是萧龟年极力想巴结的。

    投军这几年,萧龟年混得并不怎么样。背后没有靠山,就连分战利品,他都是最次一等。

    每每看着李信芳兄弟大把大把的往回捞银子,萧龟年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偏偏以他这种等级,根本就摸不上王鼐和王鼎。无奈之下,萧龟年选择了曲线救国。

    事实证明,他的这个策略还是很正确的。

    李信芳和萧龟年,一个极力撮合,一个半推半就,没多久便将亲事定了下来。

    双方心里都急,唯恐错过了“好亲家”,不等仗打完,萧龟年便请了假跑去成亲了。

    而李信芳也如他所说的,给李信贤准备了一份非常丰厚的嫁妆,几乎是他们兄弟在军中这些年积攒的三分之一。

    萧龟年娶了李信贤,间接的跟王鼐也成了亲戚。

    王鼐给手下讨要官职的时候,便顺手给萧龟年要了一个。官职不大,河东某县的八品县丞。

    相较于李信芳兄弟的从六品,萧龟年的官职确实小了些。

    但萧家到底跟王家不是正经亲戚,萧龟年也明白,若没有李家这层关系,他连这个八品县丞都捞不到。

    心里存着不满,萧龟年还是带着妻、女上路了。

    这一去就是十多年。

    萧龟年依然在县丞的位子上呆着,而李信贤却有些受不住了:被她同情的姐姐如今已经是从三品诰命了,结果她连个诰封都没有混上。

    还有女儿大了,该说亲事了。可那个破县城里,根本就没有李信贤看得上的人家。

    要知道,李信贤一直以“名门萧氏”自居,怎可轻易将女儿许给寒门土鳖?

    另外,她唯一的儿子今年也六岁了,该上学了,可县里没有好先生。

    李信贤正为儿女之事发愁呢,姐姐的信到了。

    李氏在信中,说了自己的烦恼:儿子因为过继和她生分了,儿媳妇是个面甜心苦的,表面做得好看,暗地里挑唆他们母子感情……

    最后,李氏表示,儿子已经是安国公了,她想给儿子找个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妾。

    李氏还表示,放心,妾是良妾,有正经的纳妾文书。

    李氏一句话没提让外甥女给儿子做妾的事,但话里话外都透着这么点儿意思。

    李信贤不笨,细细读了一遍便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最初,李信贤是有些气愤的,她的嫡亲女儿,堂堂东海萧氏女,嫁给那些世家做正头娘子都使得,你李信淑(即李氏)却想让我女儿做妾,是不是太瞧不起人了?

    但很快,李信贤就开始琢磨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萧家,确实出身东海萧氏,可都没落一两百年了。别看李信贤嘴里说得热闹,心里十分明白这个事实。

    王怀瑾,年纪轻轻就是安国公,且安国公的爵位可以平级传两代,也就是他的儿子、孙子依然是一品安国公。

    王家不但有爵位,还有钱。

    王鼐、王鼎在打仗的时候捞了多少金银珠宝、古玩玉器,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李信芳这个“自己人”。

    再加上这些年,李氏没少给李信贤送东西,每次都是一车一车的,且送的东西也不是寻常之物,其中有不少御赐的珍品。

    李信贤一口气给萧家生了三个女儿,最后才艰难的生下一子,若是换做别人,早就被婆家嫌弃、甚至被休掉了。

    可李信贤依然在萧家过得顺风顺水,其中未尝没有李氏这些年送来的东西的原因李信贤肚子不争气,可娘家给力啊。

    萧家若是靠着萧龟年那点子俸禄,一家人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这十几年,萧家却过得非常富足,靠得还是李信贤的嫁妆和娘家支持。

    李信贤将李氏的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最终下定了决心:进京!

    哪怕不是为了把女儿说给王怀瑾,好歹也要在京里呆些日子,把女儿的亲事和儿子拜师的事全都解决掉。

    李信贤便跟萧龟年商量,她没有提及李氏的“建议”,只是说姐姐来信说想她和孩子们了,想请她们娘儿几个进京。

    李信贤不告诉萧龟年“纳妾”的事,不是不信他,而是太了解他了。

    萧龟年是个爱面子的人,哪怕心里再想用女儿结交权贵,嘴上却还要说什么“富贵不能淫”、“安于清贫”之类的鬼话。

    李信贤决定先斩后奏,只要家里得了实惠,萧龟年顶多念叨两天,很快便会接受。

    萧龟年听完李信贤的话,道:“也好,娘子离京十余载,也该回京去探望一下岳父岳母和舅兄了。”

    他在县丞上的位子也呆腻了,他还不到五十岁,趁着还不算老,让舅兄们帮忙活动活动,好歹让他在县令的位子上致仕。

    萧龟年打定主意,决定写封信让李信贤带着。

    夫妻多年,李信贤当然明白萧龟年的心事,不等萧龟年开口,她便说:“嗯,有些事我也想跟哥哥们好好说说,哥哥们若是不信,还有外甥呢。”

    萧龟年眼睛一亮,对啊,王家的那个王怀瑾已经是国公爷了,就算没领实缺,可品级放在那里。

    帮他推荐一地做县令,应该不难吧!

    萧龟年越想越高兴,一时得意,竟忘了收敛,顺口说了句:“你把素素他们几个大些的孩子都带上吧!”

    李信贤的眉毛登时立了起来,“什么?郎君还想让我带上那几个婢生子?”

    萧龟年不过是个八品县丞,却收了一屋子的侍婢,这些侍婢又给他生了满院子的庶子庶女。

    李信贤不待见这些庶出子女,对他们也是无视。庶子全都赶到外院的几间小屋,庶女则被拘在后院的偏院里。根本不让他们在自己面前出现。

    萧龟年倒好,居然还想让她带着这些贱种去京城。

    想让她把脸都丢到京城,让嫂嫂和姐姐看笑话不成?

    萧龟年见李信贤气得浑身直哆嗦,赶忙安抚,“好好好,不带就不带,你生这么大气做什么?”

    当夜,萧龟年便留在了李信贤的正院,老夫老妻着实甜蜜了一番。

    次日清晨,李信贤要带着儿女进京的消息便在萧家传开了。

    厢房几个侍妾眼里泛着精光。

    当天下午,萧龟年从衙门回来,便被某个侍妾拦住了。

    第二天,萧龟年又被另一个侍妾堵在了书房。

    第三天……

    这日清晨,两辆马车驶出了萧家。

    第一辆马车上坐着李信贤和她的四个儿女,而第二辆马车上则坐着三个十四五岁的小郎小娘子,并几个婆子丫鬟……

第101章 傻眼了

    这日下午,唐宓三兄妹从平康坊回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三人照例先去了朝晖院,跟父母汇报了一下今天的课业情况。

    一家人闲话片刻,王令仪和王令齐小哥儿俩便跟着父亲去书房,接受父亲的考校。

    而唐宓则拉着弟弟的小胖手,窝在母亲身边说悄悄话。

    “猫儿,我特意命人请来的四位女先生已经来了,从明天起就开始上课吧。”

    唐元贞盘膝坐在榻上,含笑看着女儿跟小儿子玩闹。忽的想起一事,轻声说道。

    “女先生们已经到了?这么快?”

    唐宓有些惊讶。前些日子阿娘才说要给她寻几个女先生,这还没过多久呢,人就先到了。

    “……”唐元贞笑而不语。不管什么时候,钱都能使鬼推磨。

    她给的束高,且开出的福利也好,更重要的是,唐家这块招牌真心好用。

    京畿乃至河东地区那些有名气的女先生,一听是教授唐家的孩子,纷纷来了兴趣。

    消息传出去没有几天,唐元贞便收到了许多信,这些信有推荐的、有自荐的,信中还附带了被推荐人的履历。

    唐元贞捏着这些履历,命人暗中去查访,确定她们是否有真才实学、以及品性如何。

    其实如果不是查访占据了一些时间,那些女先生来的会更早些。

    经过一番调查、筛选,唐元贞最终选择了四位。

    这四位都出身自没落世家,年纪在二十到四十岁不等。

    其中一位姓柳,今年三十岁,丧夫无子,婆家和娘家都不宽裕,迫于生计,无奈出来当先生。

    第二位先生姓许,四位先生中年纪最轻,只有二十五岁,早些年说了门亲事,可惜未婚夫意外横死,许先生又不想另选他人,自己挽起了头发,立誓不再嫁人。

    第三位是魏先生,今年二十九岁,最善女工,前朝战乱,家族败落,一家人在乱世之中活得颇为艰辛,这些年全靠她织锦、刺绣养家。家累太重,竟延误了亲事。

    最后一位姓梁,年纪也最大,已经三十四岁了。与前三位先生一样,都是命运多舛的苦命人。她倒没有死了丈夫或未婚夫,而是碰到了渣男。

    梁先生眼里不容沙子,在娘家不支持的情况下,毅然决然的跟渣夫和离。

    和离后,娘家容不下她,她便去了庵堂,跟庵堂的尼姑学了一手医术。

    “……这四位先生都有着各自的不幸,但她们却没有被打败,反而挺直腰杆,骄傲的面对一切。”

    选择这四位给女儿做先生,唐元贞也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一来,四人确实各有才学。

    二来,四人遭遇坎坷,生活阅历极其丰富,可以给没有经历过风雨的猫儿一些警醒。

    三来,四人的品性和心性都很好。

    世间有太多的人,但凡遭遇些不幸,便会怨天尤人,整日里诉苦、抱怨,硬生生把自己活成怨妇。

    四位先生却不一样。

    唐元贞亲自面试过四人,也仔细观察过。

    四人性格不同,或沉静,或老成,或泼辣,或柔和,相同的是她们都很有骨气,眼睛明亮,脸上没有半点愁容或是戾气。

    如果没有事先调查过她们,唐元贞根本不会相信,面前这四位曾经经历过那么多不幸。

    观察过后,唐元贞又挨个儿和四人聊天。

    从她们的言谈中,唐元贞发现,她们都有着良好的教养,谈吐有物,且心态很好,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过往而自卑。

    这正是唐元贞所期望的人选。

    所以,唐元贞当场便拍板,将四人全都留了下来。

    唐宓听完母亲的介绍,点了点头,“阿娘眼光毒辣,您看好的人,定是不差。尤其是听您这么一说,我对四位先生愈发好奇,很是期待明天的课程呢。”

    唐宓兄妹三个并不需要每天都去平康坊。

    李克己不是开蒙的夫子,而唐宓三兄妹也早已读了好几年的书。

    李克己要做的,更多的是给出一条正确的道路,并在沿途给他们一些指点、启发即可。

    所以,唐宓三兄妹每隔一天才会去平康坊上课。

    其它时间,三人都是待在家里自己研读,发现了问题,待到上课的时候,一并请教。

    唐元贞觉得,王令仪兄弟也就罢了,资质不如猫儿,平日里多努力些是应当的。

    而猫儿却不同,她过目不忘啊,家里的那些书,她都翻了大半,根本无需跟着哥哥们一起重读。

    有这个时间,还不如给她再加点儿课程。比如女子应该会的某些课程。

    “柳先生善书画,她的祖上曾经出过一位书画双绝的大家;许先生善音律,尤善抚琴;魏先生善女工,织锦、刺绣颇有大家风范;梁先生善医术,尤其是妇科一项,就是宫里的太医也未必比得上她。”

    唐元贞拿着四位先生的履历,细细的讲给唐宓。

    “阿娘也不求你将四位先生的本事都学会,只希望你能都懂一些。”

    唐元贞温柔的跟唐宓说道。

    唐宓一边听一边点头,“猫儿明白。阿娘最疼猫儿了。”

    唐元贞笑了,揉了揉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

    有个早慧的女儿,真是又心疼又贴心啊。

    “课程我也安排好了,上午学习半个时辰的书画、半个时辰的音律,午饭过后,半个时辰的女工、半个时辰的医术。”

    唐元贞拿出一个课程表,这是她用炭笔在白纸上画出来的。

    唐宓早就习惯了阿娘时不时会拿出一些奇怪的东西,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课程安排上。

    “嗯嗯,猫儿听阿娘的!”

    课程的时间略紧凑,不过唐宓自信可以应付得来。

    母女两个又说了些话,而后,唐宓便告辞回揽月阁了。

    没错,是揽月阁。

    唐宓小萝莉,终于搬出父母的院落,有了自己的居所。

    至于王怀媛,早在王鼐、万氏的丧事一结束,便独自一人回了柳家。

    是的,王怀媛没有把柳佩玉和柳佩玖带走。

    原因有很多,但主要有二:

    一则,柳佩玉天生不足,赵氏给她寻了太医调理。既是要调理,就不宜挪动。再者柳家的条件根本无法与王家相比。

    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药材供给,柳佩玉留在王家,远比回家要好得多。

    二则,赵氏提及,唐元贞在给唐宓寻找女先生。

    唐元贞是什么人,她选中的女先生定是有真才实学、且品性极佳的人。

    柳家不过是寻常地主,族中男丁未必都有机会寻得良师,就更不用说女孩子了。

    唐元贞给女儿请了女先生,如果柳佩玉也在王家的话,便能跟着一起上课。

    不求她学成什么才女,能多学些东西也是好的。

    就算没有女先生,能跟在唐元贞身边学习一二,说出去,柳佩玉的名声也好听不少名门唐氏,寻常人摸都摸不到的存在啊。

    经过赵氏一番分析,王怀媛虽是不舍,但还是将柳佩玉留了下来。

    柳佩玖和柳佩玉感情好,且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很是机灵。

    跟在柳佩玉身边,很能排解柳佩玉这个敏感孩子的心事,王怀媛为了女儿好,干脆也把柳佩玖留在了王家。

    王怀媛则带着柳佩玖的亲娘离开了京城。

    王怀媛走了,揽月阁算是空了下来。

    这次王家搬新宅,唐元贞特意在中轴线附近,选了一个距离寸心堂和朝晖院都不远的阁楼小苑,依然命名揽月阁。

    跟王怀瑾商量了之后,唐元贞又去跟赵氏请示,而后才将唐宓打包搬到了揽月阁。

    柳佩玉和柳佩玖也住在这里,只是没有住正房。

    揽月阁,既然有个“阁”字,那么它就不是普通的平房小院。

    揽月阁一共有三层,每一层的布局差不多,即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

    一层的正房没有住人,而是布置成了待客的花厅,东侧厢房是书房,西侧厢房则是花房。

    唐宓和柳氏姐妹住在二层。

    唐宓住在中间的正房,柳佩玉则在东侧厢房,柳佩玖便被分到了西侧。

    三层也没有空着,放着许多唐宓的箱笼和藏书。唔,这也算是唐宓的一个小私库吧。

    别看唐宓只有七岁,她的私房真心不少。

    父母给的,兄长送的,赵氏赏的,还有每年公中的分配。

    哦,对了,还有宫中的赏赐。

    别忘了,唐宓头上还有个乡君的封号呢。虽然品级不高,却是有俸禄哒。

    几年积攒下来,唐宓大大小小的箱笼居然摆满了东西两侧的厢房。

    那日搬家的时候,柳佩玖看到那一堆堆的箱子,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尤其是丫鬟清点的时候,柳佩玖曾偷偷溜过去瞧了一眼。那口箱子里又摆满了尺寸不一的小匣子,丫鬟拿起一个小匣子打开,露出金灿灿的首饰。

    啧啧,什么赤金、什么缠丝、什么镶宝、什么衔翠……各式各样的首饰足足摆满了一大箱子。

    柳佩玖略略估算了一下,单是那一箱首饰,就价值万贯。

    而唐宓那样存放首饰、珠宝的箱子足足有三四个。

    更不用说还有那些瓷器、古玩、字画……单单唐宓一个七岁的小女娃,私库就能超过整个柳家!

    那一刻,柳佩玖才深深的体会到,王家到底富贵到了什么程度。

    当然平时的吃穿用度,也让柳佩玖感觉到了王家的豪奢。

    只可惜这几个月要守孝,家里禁荤腥,饭桌上的饭菜也简陋了不少。

    饶是如此,也比柳家的吃食强上许多。

    同样是白粥,王家的白粥是上等粳米熬制,那米不是一般的香哇。

    同样是小菜,王家的小菜选用的都是最新鲜的蔬菜,经过不知多少道工序、加了不知多少调味料制作而成。

    虽然不沾半点荤腥,但口感绝非普通腌渍的咸菜所能比拟的。

    在王家待了几个月,虽然吃着守孝的“粗茶淡饭”,但柳佩玖居然胖了好几斤,衣服都快撑裂了。

    不过不要紧,唐元贞多周到的人哪,早早就发现柳氏姐妹带来的衣服不多。

    也不用赵氏提醒,直接命针线房给两姊妹做了六套衣服送过来。

    万氏、王鼐死后,唐元贞也命人按照柳氏姐妹的身份,裁制了相对应的素服,以及配套的银质首饰。

    可以说,在王家,虽然是客居,柳氏姐妹却比在柳家过得还要舒坦、惬意。

    今天,柳佩玖更是得到了个好消息

    “猫儿姐姐,你说的是真的?明天咱们就能上课了?”

    唐宓笑着跟柳佩玉和柳佩玖道:“没错,阿娘请来的四位先生已经都到了,明天就能上课。上课的地方也不远,就在寸心堂右侧的小院里。阿娘说了,以后那里便是咱们的‘学堂’。”

    “真是太好了!”柳佩玖高兴的跳了起来。在王家的日子确实富贵又舒适,可太闷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事儿做,她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柳佩玉却敏感、细腻许多,“真是太麻烦舅母了。我们”

    她们到底是外姓旁人,跟着蹭课,多少有些不自在。

    唐宓却笑着说:“阿娘早就想让我学些音律、女工,奈何家里只有我一个,若是专门请先生只教授我,多少有些托大。幸好你们来了,如此,阿娘再请先生来,也不会显得过分!”

    柳佩玉知道唐宓在说客套话,但听她这么说,自己心里多少好受些。

    她抿唇轻笑,“这么说来,表妹竟是沾了我们的光?”

    心情好了,柳佩玉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唐宓见表姐终于不再敏感多想,也乐得配合她,“是啊,是啊!”

    “既是这样,那今天晚上,猫儿姐姐就请我和姐姐吃一顿吧。”柳佩玖也跳过来凑热闹。

    “好啊,我这就命人去小厨房点菜。表姐,表妹,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唐宓荷包鼓鼓的,哪里会在乎一顿饭。

    “好,我、我先来……”柳佩玖叽叽喳喳的开始掰手指。

    柳佩玉时不时的插上一句。

    唐宓则不住的应声。

    一时间,揽月阁里笑声不断。

    与此同时,寸心堂里的气氛却有些尴尬。

    “……我妹妹多年未进京,这次特意来给父亲拜寿,我便想着,待我父亲寿宴过后,请妹妹来家里住些日子!”李氏小心翼翼的跟赵氏商量,一边说一边觑着赵氏的脸色。

    赵氏的脸上却看不出喜怒,她也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唐元贞却是一脸的诧异,用一种不敢置信的口吻说道:“二婶,咱们是丧家啊~~”但凡是知道点礼数的人,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去丧家做客,还要小住!

    而且她早就得到消息,李氏的妹妹除了自己的儿女,还带了好几个庶女前来。

    这、是拜寿吗?

    唐元贞觉得李氏根本就是用心不良。

    “不就是一年的孝期嘛,我妹妹一个月后才能到京城,等过了寿宴,还要在我娘家住些日子,”李氏不在意的摆摆手,真当她没想到“服丧”这回事儿啊,她早就算过了。

    王鼐和万氏,一个是王怀瑾的伯父,一个是他的祖母,按制,王怀瑾只需服一年就好。

    如今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李信贤在路上还有一个月,进京后在李家住几个月,很快一年就过去了。

    而在这几个月里,李氏完全可以接外甥女过来住个两三天,这,应该不算失礼吧。

    唐元贞瞪大了眼睛,“一年?二婶,郎君是老国公爷的嗣子,他要守三年孝啊!”

    李氏傻眼了,“啥?三年?”

第102章 聪明人(求订阅)

    李氏,以及小万氏都犯了一个错误:王怀瑾确实是王鼐的侄子,但在宗法上,他却是王鼐的嗣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尤其是经历了灵堂的那场闹剧后,李氏和小万氏等人觉得真相已经揭开,王怀恩也正式回到大房,相对应的,王怀瑾也当变回二房的嫡长子。

    至于爵位,不过是赵氏仗着圣人的权势,帮着王怀瑾从王怀瑾手中夺来的。

    他们心目中,王怀瑾哪怕继承了安国公府,他依然不能算是王鼐的儿子。

    所以,孝期什么的,他们也是按照“侄子”的标准给王怀瑾计算的。

    这会儿听唐元贞这么一说,李氏顿时傻眼了。她之所以牢记“王怀瑾是王鼐侄子”的事实,更多的是为自己考虑。

    唯有淡化了王怀瑾“过继”的事实,她才能更顺利的跟儿子“重修母子情”。

    哪怕心底曾有一丝提醒,也被李氏直接忽视掉了。

    唐元贞怼完李氏,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番,敏锐的扑捉到李氏眼底那闪烁的精光。

    唐元贞暗生警觉:李氏这是想干什么?她是真的忘了王怀瑾是大房嗣子的事实,还是故意装傻以便达到什么目的?

    等等,李氏能有什么目的?

    唐元贞略略冷静了片刻,站在李氏的角度开始想问题。

    很快,她便察觉到了问题所在:李氏故意想抹杀王怀瑾过继的事实,继而以“生母”的身份继续住在国公府。

    即便他日搬离,李氏也要让王怀瑾牢记一件事,他是李氏和王鼎的儿子。王鼐和赵氏于他,不过是伯父和伯母!

    好算计!

    唐元贞垂下眼睑,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李氏被唐元贞这么一顶,顿觉脸上有些下不来,讪讪的对赵氏道:“瞧我,这些日子竟忙糊涂了,居然把服丧这么重要的事给记混了。”

    赵氏眼皮都没撩一下,淡淡的说道:“无妨。只是阿唐说得对,咱们是丧家,实在不好招待远客。弟妹娘家那边,还请多多体谅。”

    “体谅,应当体谅!”李氏打着哈哈,随口扯了几句闲话,便匆匆告辞离去。

    目送李氏离去,赵氏别有深意的看着唐元贞,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唐元贞好像没有看到赵氏的目光,忽的说道:“阿家,有件事,我觉得是不是该重新考虑。”

    赵氏不动声色,“什么事?”

    唐元贞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说道:“阿婆和阿爹去得突然,咱们家在京畿没有选好墓地,只得暂将两位老人的灵柩存放在清凉寺。”

    赵氏点头,“是呀。落叶归根,按理说,咱们应该把他们送回梁州祖坟安葬。只是当时想着咱们一家都在京城,日后祭拜不方便,这才决定在京畿置办墓地。只可惜京城多权贵,附近的风水宝地早就被瓜分殆尽。二郎辛苦了两个月,至今还未找到好的墓地。”

    所以,王氏和王鼐的棺材依然停放在清凉寺。

    依着赵氏对他们的恨意,根本不想催促王怀瑾去找什么风水宝地,只管让两副棺材在寺庙里烂掉才好。

    唐元贞故作犹豫的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有点子小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氏唇角勾了勾,“这里也没外人,有什么话,只管说。”她真是越来越喜欢唐元贞这个儿媳妇了。

    唐元贞似是下定了决心,道:“阿家,与其漫无目的的在京城找墓地,不如还是将两位老人的灵柩运回梁州安葬吧。正好,咱们也许久没有回过梁州了,借着守孝的机会,阖家回梁州看看吧。”

    赵氏挑眉,“回梁州守孝?”唐元贞舍得京中的繁华,愿意去梁州乡下守孝?

    唐元贞点头,“是啊。不管怎样,郎君(即王怀瑾)继承了阿爹的爵位,理当为阿爹守孝。虽然在京里也能守孝,但到底不如在梁州老家便宜。其实,郎君早就提过,应当按古礼为阿爹守孝。奈何京中人多口杂,坊间更是多小人,郎君唯恐这么做了,会招来‘沽名钓誉’的非议。”

    所谓按照古礼守孝,就是在父母长辈坟前结庐而居,穿麻衣、睡草席,整日里青菜白粥,最好能把人熬得形销骨立、不似人样。

    赵氏眸光闪烁,“阿郎(亦是指王怀瑾)曾想过按古礼为他们守孝?”

    唔,赵氏倒是能够明白王怀瑾的心思,他愿意按古礼为万氏和王鼐守孝,绝不是为了所谓的“孝道”,更多的是为了刷名望值。

    纯孝之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重。

    不过,也正如唐元贞所言,京城地位特殊,王怀瑾若真这么做了,难免有“做戏”的嫌疑。

    毕竟他只是王鼐的侄子,若说他对王鼐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慢说外人了,就是王家人都不信。

    这样一个仅仅靠着宗法捆绑起来的“父子”,王怀瑾却大张旗鼓的京郊坟茔搭草庐、守重孝,坊间的流言蜚语不把王怀瑾淹了才怪。

    到那时,好的名声刷不到,反而会让王怀瑾落一个急功近利、凉薄自私的骂名。

    但如果像唐元贞说得那般,阖家搬回梁州,在乡下守孝,那么王怀瑾想怎么守都没有问题。

    操作好了,还真能给王怀瑾刷一个“孝子”的美名。

    更重要的是,王怀瑾若按照古礼给王鼐守完三年孝,能让王怀瑾的安国公坐得更名正言顺、坐得更稳当,也能打消某些人的小心思。

    赵氏也不想为了李氏那些人的小心思劳费心神,她笑着说道:“阿郎有心了。也罢,回梁州也无妨。不过京里的事,需要安置妥当啊。”

    唐元贞赶忙说道:“阿家说得是,我会提前安排的。”

    待会儿她就去寻郎君说,争取早些回梁州。

    唐元贞就不信了,他们全家回梁州守孝,小万氏和李氏还能带着一群妙龄未婚女子一起去。

    ……

    清晨,揽月阁里便忙碌起来。

    唐宓在丫鬟们飞服侍下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坐在铜镜前任由乳母阿姜给她梳头。

    阿姜给唐宓梳了个双丫髻,簪上小巧的珠花。

    目光落到唐宓白嫩可爱的小耳朵时,不由得想起一个问题:“噫!三娘该扎耳洞了。”

    都七岁了,再不扎就不好扎了。

    唐宓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耳垂儿,“扎、扎耳洞?”不要啊,很疼的。

    柳家姐妹早就扎了耳洞,柳佩玖还好,皮糙肉厚的,扎耳洞更多像是被蚊子叮了两口。

    柳佩玉身子骨弱,皮肤也娇嫩,据柳佩玖说,柳佩玉扎完耳洞,耳洞便发炎了,随后更是脓水不断,原本小小巧巧的耳垂肿的不成样子。

    连带着柳佩玉也发了好几天的热,两边脸颊都疼得难受。

    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柳佩玉耳垂上的炎症才下去,至今,她也不敢戴耳饰,任由耳洞重新又长了起来。

    前些日子,王怀媛还在王家的时候,就曾经跟赵氏嘀咕:待佩玉身体好些了,还要给她扎!

    唐宓听了只觉得自己的耳垂也疼了起来,心中愈发同情柳佩玉:得,还要受二茬罪!

    阿姜没有看到唐宓难看的表情,继续絮叨:“嗯,待会儿我便去寻娘子。”

    唐宓期期艾艾的说:“不、不用这么急吧。”

    阿姜给唐宓戴上镯子,道:“这事儿怎么能不急呢?趁着天气凉,伤口不易发炎,这时扎耳洞最好哩。”

    唐宓还想再说什么,外面已经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

    “猫儿姐姐,好了没有啊!”柳佩玖人未到、声先至。

    “阿玖,别这么大呼小叫的。”柳佩玉弱柳扶风的跟在柳佩玖身后,细声细气的提醒妹妹注意仪态。

    阿姜给唐宓戴好首饰,又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疏漏,这才起身命小丫鬟们将吃食拿来。

    “你们用过朝食了吗?”

    唐宓跪坐在小几前,问着柳氏姐妹。

    三人相处了这些日子,早已熟悉,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客套。

    “用过了!”柳佩玖点了点小脑袋,“今天的菌菇汤特别鲜,我喝了两碗呢。”

    “是嘛,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唐宓喜欢美食,不过现在家里守孝,能吃的素菜也就那么几样。

    拿起银匙,唐宓舀了一勺柳佩玉推荐的菌菇汤,唔,味道确实很不错,没有过多的调味料,单靠菌菇原本的味道提鲜。

    唐宓也多喝了两口。

    用了点小菜,吃了两个豆腐皮的包子,喝了一小碗汤,唐宓就吃饱了。

    阿苏提着昨天就收拾好的小提篮,提篮里放着笔墨纸砚等物品。

    阿周则抱着唐宓惯用的茶杯、蜜饯匣子和坐垫。

    见一切都妥当了,唐宓便起身和柳氏姐妹一起出了揽月阁。

    路上,柳佩玖许是太兴奋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柳佩玉见柳佩玖高兴,难得的没有训诫妹妹,抿嘴儿跟在一旁。

    唐宓很喜欢柳佩玖活泼的性子,也乐得跟她说话。

    小姊妹三个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热闹。

    一行人先去寸心堂给赵氏请了安。

    赵氏笑盈盈的看着三个可爱的小萝莉,细心的命人查看了她们带的东西。

    见三个孩子做事还周到,并没有什么疏漏,这才放心。

    接着又叮嘱三人,“好好听先生的话,不许淘气!”

    说道“淘气”二字时,赵氏的目光忍不住飘向了柳佩玖。

    柳佩玖吐了吐舌头,引得赵氏一阵莞尔。

    唐宓也不禁笑了起来,柳佩玖就是个开心果啊,有她在,就不愁没有快乐。

    赵氏又拉着柳佩玉的手,仔细询问,“吃得可还好?药用了吗?可有什么不舒服的?若是哪里不得劲儿,不要瞒着。”

    柳佩玉感觉到外祖母对她的关心,心里暖暖的,小脑袋不住的点啊点的,最后细声细气的说:“阿婆放心,我一切都好。舅母对我们照顾得极为周到,猫儿妹妹待我也非常好。”

    这绝不是客套话,她在揽月阁住得十分舒心,连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赵氏满意的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唐元贞对柳佩玉很上心,但从外孙女嘴里说出来的话,更让她放心。

    唐元贞站在一旁看着,照顾柳佩玉不过是顺手而为。揽月阁有柳氏姐妹这对同龄人相伴,猫儿也能热闹些。

    说到底,唐元贞对柳佩玉好,一来是为了赵氏,二来也是为了女儿。

    赵氏看了看小几边上的沙漏,便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去学堂吧。”

    唐宓和柳氏姐妹赶忙应声,“是。”

    只是还不等三人出门,外面便想起了小丫鬟的通传声

    “西府娘子(即小万氏)、二娘(王令佩)、三娘(王令慧)来了。”

    赵氏敛住笑容。

    唐元贞也有些纳闷,自王鼎死后,王怀恩一家就跟透明人一般,极少在人前露面。

    更不用说主动到赵氏跟前晃悠了。

    无缘无故的,小万氏作甚带着两个女儿来寸心堂?

    等等?王令佩和王令慧也来了?!

    唐元贞似是想到了什么。

    就在她思索的当儿,小万氏已经带着两个女儿走了进来。

    “请阿家安!”小万氏恭敬的向赵氏行礼。

    这是那日在灵堂被万氏逼着认回王怀恩后,小万氏第一次口称赵氏为“阿家”。

    王令佩和王令慧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恭敬的给赵氏请安:“阿婆安好。”

    赵氏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小万氏。

    堂内顿时变得很安静。

    小万氏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王令佩跟在身后,低垂的小脸上闪过一抹怨毒:杨阿婆(即杨姨娘)说得没错,赵氏果然是个面甜心苦的老毒妇。表面上装得贤良淑德,背地里却一肚子坏水。

    她们好好的来请安,赵氏却当着唐氏母女的面儿给她们下马威,真是太过分了。

    王令慧却不似她姐姐那般,小时候不懂事,母亲和姐姐说什么,她便信什么。也曾对王怀瑾一房心生怨恨。

    但随着阿祖和阿翁的离世,王令慧发现了许多事,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至少,很多事并不像母亲和姐姐说得那般。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事情如她们所说的那般,但同样一件事,却有不同的做法。

    她扬起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满脸希冀的看向赵氏,“阿婆,慧儿给您请安啦。”

    赵氏对上王令慧的双眸,意外的发现,这孩子的眼睛格外明亮。

    没有王令佩的阴沉、算计,更多的却是孩子般的纯真。

    唐元贞也发现了王令慧的不同,心道:莫非王怀恩歹竹出了好笋,竟养出一个聪明的女儿?

    唐宓在旁边看得清楚,忍不住在心里说:咦,王令慧竟是摘星院难得的聪明人哩。

第103章 人不轻狂枉少年

    赵氏恨杨姨娘,不待见小万氏,却不会跟个孩子计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嗯,起来吧!”

    小万氏站到腿都有些哆嗦了,听到这句话,不管是不是对自己说的,她也赶忙站了起来。

    王令佩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难掩愤恨。

    她虽然极力掩饰,但到底年纪小,明眼人一眼就瞧出来了。

    赵氏和唐元贞不由得暗暗摇头,这孩子真是被养歪了。

    小万氏捏着帕子,有了方才的下马威,她知道,赵氏对她依然不待见。

    她不由得心里打起了鼓,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不说话,赵氏也不询问,气氛顿时又尴尬起来。

    还是王令慧,站直身子后,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堂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唐宓身上。

    她哒哒的跑到唐宓近前,扬着小脑袋,甜糯糯的问:“猫儿妹妹,听说今年你们要去学堂上课?”

    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这样一张天真的笑脸,唐宓还真说不出难听的话。

    哪怕她心里极为讨厌王怀恩一家。

    唇角微微上扬,唐宓好声好气的回道:“是呀。”

    再多的话,她却也不肯说了。

    王令慧仿佛没有感觉到唐宓有意的疏离,主动拉起唐宓的手,撒娇道:“猫儿妹妹,我和阿姊也想去听课,可以吗?”

    唐宓没有答应,而是扭头去看赵氏和唐元贞。

    赵氏依然是沉静淡然的表情,似乎并不意外王令慧的要求。

    唐元贞却细细打量起王令慧来。

    唔,这个孩子,果然很聪明。

    而唐元贞也比较喜欢王令慧的这种态度:既然是求人,那就该拿出求人的样子。

    而不是像王令佩那般,明明是来求人的,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若仔细观察,还会发现王令佩的眼神中夹杂着怨恨、不忿等等许多负面情绪。

    这样阴沉的孩子,唐元贞着实不喜欢。

    跟她比起来,王令慧简直就是个可爱的天使。

    王令慧用力摇着唐宓的手,继续撒娇:“好不好,好不好嘛。猫儿妹妹!”

    唐宓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恳求,整个人也被摇得跟着晃起来。

    她无助的看向唐元贞,阿娘,救命!

    唐元贞却笑了,扭头去看赵氏。

    赵氏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冲着唐元贞微微颔首。

    唐元贞知道赵氏的底线了:她厌烦王怀恩一家,却没有迁怒到无辜孩子身上。如果王令慧真是个好的,培养一下也无妨。

    报了仇,出了心底的怨气,赵氏这个王家大家长,考虑得更多的则是王家的兴盛与发展。

    王令慧到底姓王,如果她能不像其父母、长姊那般对王怀瑾一家、乃至整个王家心存怨恨,那么好好培养一下,长大后亦能给家族做贡献。

    想到这里,唐元贞笑着说道:“既然阿慧想去读书,那就一起吧。”

    她没提王令佩,因为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孩子。

    王令佩看到妹妹冲着唐宓撒娇的时候,很是生气,觉得妹妹没骨气,丢了他们一家的脸。

    若不是小万氏在旁边拽着,她早就上去把王令慧拉回来了。

    但紧接着,听到唐元贞的话之后,她的连立刻涨红了:唐氏什么意思?只提王令慧的名字,难道不想让她王令佩一起去学堂?还是说,她王令佩也要像妹妹那般对唐宓卑躬屈膝才能达成目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她宁、宁愿

    可,可那四位先生都是极好的,且以王怀恩目前的状态来说,根本没有能力、也不愿意费心去给两个丫头片子去请先生。

    要知道,连王令茂这个嫡长子,如今还在王家的家学里蹲着呢。

    倘若错过了这四位先生,以后,王令佩再难有机会了。

    王令佩的内心无比纠结,想低头,可她的骄傲又不许。

    就此作罢吧,她、她又舍不得。

    就在王令佩左右为难的时候,王令慧又甜甜的开口了,这次是对着唐元贞说的:“阿婶,还有我阿姊呢。”

    唐元贞定定的看了王令慧一眼,小丫头眼睛没有闪躲。

    片刻后,唐元贞方道:“对,你们两姐妹一起去吧。”

    说罢,唐元贞又看向小万氏,“阿嫂,可有准备孩子们的学具?另外,今天上午有音律课,需要准备古琴。”

    小万氏赶忙点头,“有、有、有,我都准备好了。”

    她可是仔细打听了好久,确定了四位先生的学识、来历,以及要教授的课程,才想着要把女儿们也塞进来的。

    至于学具和古琴什么的,她也早早的备好了。

    虽然小万氏自己大字不识几个,更不懂什么琴棋书画,但对于子女的教育,却是非常上心。

    再者,他们现在还住在国公府里,一切开支,都有公中负责,根本花不到自己的钱。

    所以小万氏也非常大方的给女儿们准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和琴、棋等学具。

    唐元贞笑意加深,看来人家是有备而来啊。

    也罢,反正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多几个孩子陪陪猫儿也好。

    正好也让猫儿多接触不同性格的人,如此对她的成长也有好处。

    唐元贞这个出钱的金主同意了,赵氏自然不会反对。

    就这样,唐宓和柳氏姐妹,以及新加入进来的王令佩姐妹一起去了学堂。

    所谓学堂,不过是个单独的小院。

    院子里一排五间屋,教室便选在了光线、通风最好的堂屋。

    负责教授书画的柳先生已经到了,三十左右的年纪,许是早些年的坎坷,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几岁。

    但气质很好!

    沉静,娴雅,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

    举手抬足间,更是透着她极好的教养。

    唐宓一眼便喜欢上了柳先生。

    柳先生见到来了五位小娘子,眸光中闪过一抹意外:说好只有三位小娘子,怎么多了两位?

    不过她也没有问询,三个孩子是教,五个孩子也是教。

    只要主家愿意,多教几个孩子对她而言并没有区别。

    “先生好!”

    五个小萝莉恭敬的跟柳先生见礼。

    柳先生让她们入座,并开始检测几个孩子的基础如何。

    柳先生最善书画,却不只教授书画,还要指点几个孩子读书。

    一番询问之后,柳先生发现,五人中,唐宓的基础最好。虽然只有七岁,却早已读完了五经,如今已经开始读史了。

    其次便是柳佩玉,当初在赏荷宴上,柳佩玖并没有吹牛,柳佩玉的功课确实很好。

    在没有先生指点的情况下,柳佩玉已经读完了四书。诗词歌赋也多有涉猎。

    排在第三名的是柳佩玖,别看她性子跳脱,整天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其实学习还是很不错的。

    再加上她有“外挂”,前世的记忆让她的起跑线远比同龄土著要高很多。

    王令佩姐妹很光荣的排在了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尤其是王令佩,已经十岁了,却只读了些蒙学的书。

    就这样,还是她死缠烂打的磨着长兄学来的。

    王令慧的基础最差,居然只略略认得几个字,连正经的蒙学都没有读过。

    柳先生倒也不急,摸清了学生们的情况后,便开始有针对性的教授。

    唐宓和柳佩玉基础好,上课最开始那两刻钟的晨读就不用参加了,柳先生给每人一份自己珍藏的字帖,让她们先去西厢房临摹。

    柳佩玖、王令佩和王令慧三个,则跟着柳先生从太公家教、三字经、千字文读起。

    望着唐宓和柳佩玉离开的背影,王令佩暗暗咬牙:哼,得意什么,不就是比我多读几本书嘛。哼,你们得意什么,等我学会了,定会把你们踩下去!

    柳佩玖摇头晃脑的跟着先生诵读,不经意间,扑捉到了王令佩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暗生警觉:这人,不太对劲呢。

    上完了书画课,唐宓等五人休息了一刻钟,吃茶的吃茶、用点心的用点心、如厕的如厕。

    不多时,便是音律课。

    上课的许先生二十来岁的模样,明明是守望门寡的寡妇,却活得十分恣意,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她没有像许多抚琴的才女那般身着宽袖飘逸的裙装,而是一身靛青色的胡服。

    头上没有戴过多的首饰,脸上也没有涂脂粉,整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甚至还带着几分英姿飒爽。

    她并没有像柳先生那般,一上课就摸查学生的底,而是豪迈的盘膝坐在主位上,跟学生们谈起了音乐、舞蹈。

    没错,舞蹈!许先生不止琴弹得好,舞跳得也好。

    她一直未婚,却没有拘泥于内宅,而是跟着父兄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

    也学会了很多地域的舞蹈。

    胡旋舞、剑舞、鼓舞……许先生都十分擅长。

    她说话也风趣,讲的内容更是小姑娘们最喜欢的,所以一堂课下来,哪怕没有拨弄一根琴弦、跳一步舞,也让唐宓等人听得津津有味。

    待到下课的时候,几个小娘子仍意犹未尽。

    许先生却似没看到学生们眼中的渴望,干脆利索的站起身,说了句:“下课”,便大步出了课堂。

    “猫儿姐姐,许先生真的是为未婚夫守寡的望门寡?”

    柳佩玖凑到唐宓跟前,好奇的问道。

    话说后世的时候,她也看过一些小说里提到过望门寡。在那些小说里,守望门寡的女子个个无比可怜,有坚强自立的,也是强作坚强,其实内心无比凄苦。

    可这位许先生,柳佩玖实在看不出她有一丝一毫的“苦”啊。

    柳佩玖甚至可以从她的言谈中,感受到她的生活是多么的恣意、潇洒。

    呃,难道大梁的女子彪悍,连守望门寡的寡妇也活得自在?

    “许先生的未婚夫确实死了,而许先生也确实一直没嫁人。”但许先生是不是因为给未婚夫守节而不愿嫁人,就、就不好说了。

    唐宓说得很是含蓄。

    柳佩玖这个小机灵瞬间明白了。

    在大梁待了好几年,她也听闻了不少奇闻异事,她惊讶的发现,原来古代也有这么多个性鲜明的女子。

    不婚主义者,真心不是后世才有的。

    只不过没有像后世那般,明晃晃的打出了旗号。

    ……许先生,没准儿就是以“望门寡”为借口而选择不婚的奇女子哩。

    一天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

    下午的魏先生和梁先生也是各有特色,课上得也非常好,让五个小娘子既新奇又欢喜。

    放学后,各自讨论不提。

    唐宓回到揽月阁,将一路叽喳不停的柳佩玖打发出去,先去净房洗漱一番,换了家常的衣裙,这才舒心的坐在榻上吃茶。

    “三娘,郑家小娘子又给您写信了。”阿苏拿着一封信从外面进来。

    唐宓抬手接过信,撕开信封,抽出信纸。

    郑家小娘子,也就是郑勉,郑相公(相公:也就是宰相)的孙女,是唐宓在赏荷宴上结识的朋友。

    赏荷宴那日,唐宓的一心二用,着实惊艳了不少人。

    而她那骂人不吐脏字的利口,也引来了好几个脾气相投的世家小娘子。

    郑勉便是其中一位。

    赏荷宴后,两人书信不断。

    原本两人还约定去彼此的家中做客,奈何王家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这个约定最终没有实现。

    但两人的通信却从未中断。

    尤其郑勉是个小八卦,经常在信中给唐宓分享一些世家圈子里的新闻。

    唐宓热爱听八卦,最重要的是,她嘴严,不管郑勉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外传。

    所以,郑勉更加愿意跟唐宓说“悄悄话”。

    今天也不例外。

    唐宓展开信纸,细细的读起来。

    嘿,果然有新闻。而且这事跟二九兄有关。

    原来,今天是世家圈子里有个聚会,规模不大,参加的都是年轻一辈。

    李寿,以及李家的几个同辈子弟也都去了。

    面对寒门土鳖的时候,世家是同一利益体。但世家内部却也不是铁板一块,彼此之间的竞争很多,甚至还有彼此结仇的。

    聚会上,便有一个世家的子弟,因着祖上跟李家有些不睦,便故意挑衅李家的子弟。

    其实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赵郡李氏名头很响,但事实上,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李家得罪了当朝皇族,族中也无人做宰相,连九卿都没出一个。

    如果再继续下去,很快李家就会跌落甲等。

    掐这样一个注定要没落的家族,那个世家子弟毫无鸭梨。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李寿会站出来给李家撑腰,并放话:你丫瞧不上李家,那就索性跟我比一比。

    比什么?

    当然是比才学。诗词歌赋、文章书法,乃至经史杂学……统统没有问题。

    李寿甚至狂妄的给在场所有世家的子弟都下了“战书”我李氏是名副其实的甲等世家,尔等若有不服者,只管来战!

    郑勉仿佛打了鸡血,在信里很是描述了一番李寿的“英姿”,最后更是无比感慨的说了句:果然是人不轻狂枉少年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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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201/ 第一时间欣赏不负娇宠最新章节! 作者:萨琳娜所写的《不负娇宠》为转载作品,不负娇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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