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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四十一节 刺张(2)

    在牧场视察了一圈,张越满意无比的带着人,准备回转新丰县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如今的新丰,诸事都在逐渐按照计划,走上相应轨道。

    不止是牧场这里,正在成形。

    基层各乡亭的控制,也在逐渐的被他所掌控。

    就在昨日,贡禹正式入主了新丰乡乡官邑,接任了新丰乡蔷夫和游徼的权力。

    他此去上任,还有七八名太学生跟着过去,各自担任乡亭的里正、亭长、乡吏等官职。

    只等着这新丰五乡,尽数都被太学生控制。

    那么新丰县,就将变成一个恐怖的怪物。

    官府权力,直接深入到百姓家庭内部。

    太学生们,对此也没有太多抗拒。

    因为,公羊学派与法家的联盟,与其说是董仲舒、张汤等人搞起来的。

    倒不如说是战国两百年,儒法之间互相影响带来的必然结果。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最开始玩儒皮法骨的人的名字叫荀子……

    他教出了两个弟子。

    一个叫韩非子,一个叫李斯。

    前者成为了战国晚期,法家最后的集大成者,后者则成为了秦始皇的丞相,一代权臣。

    不止如此。

    荀子的门徒里,还有一个人叫浮丘伯。

    此人在史书上的地位,可能不是很高。

    但,他对于整个汉室儒家的影响,无人能及。

    浮丘伯在世时,收了无数门徒。

    其中,就包括了楚诗派的楚元王父子以及鲁儒派的精神领袖鲁申公。

    他还教出了包括白生、穆生在内的许多鸿儒,这些人对汉代儒学,造成了深远影响。

    更夸张的是汉代法家的巨子,枳人张恢也曾在浮丘伯门下听讲。

    张恢后来担任了文帝朝时的《商君书》博士,并教出了一个弟子,名曰晁错。

    是故,其实儒法两家在过去几十年,甚至百余年中,是互相掺杂,相互影响。

    就像那句话所说的一般:红莲白耦青荷叶,儒法原来是一家。

    从子夏先生在河东开讲,第一个变法的大贤李悝先生从子夏门下脱颖而出法家诞生到现在的儒皮法骨。

    儒法走过两百多年的岁月,最终再次合体。

    “自孔子问道于老子……”张越在心里想着:“迄今已有四五百年……是时候,让一切规复原点了……”

    张越明白,历史大势,浩浩荡荡。

    儒家的翅膀已经硬了,世界再也回不到那个百家争鸣,各抒己见的时代了。

    大一统的中央帝国,大约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

    连后世的欧陆,都可以在中世纪的黑暗中,在宗教裁判所的高压下,捡起被他们遗忘和唾弃了两千年的希腊文明,擦了擦灰尘,冠以‘上帝’之名,再次复兴,并开创了一个白人的世界。

    这个时代的中国,为何不行?

    文艺复兴运动,大有可为!

    无非就是举一下孔夫子的神主牌嘛。

    扛着红旗反红旗这样的事情,对公务员来说,简直就是天赋的能力,而且,早已经点满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张越忽然停住了脚步,猛然转身,眼睛如同苍鹰般凝视着远方。

    他的视力,现在已经无限接近人类这个生物的极限。

    若是条件允许,视野开阔,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洞见数里之外的一个在农田之中劳作的农夫的脸上的每一块皱纹。

    “有刺客!”张越大叫一声,然后整个人宛如变形金刚一般瞬间倒地。

    噗!

    在同时,空气仿佛被撕裂,一声闷响,震动了整个空间。

    啪!

    一支锋利而强大的箭矢,撕裂了空气,以快到几乎无法想象的速度疾射而来。

    鲜血喷涌而出,一个站在张越身边的官吏,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连呻吟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仰面倒下。

    他的头颅,像是被什么东西掀开了一样。

    滚烫的热血与脑浆,立刻就喷溅而出。

    “大黄弩!”张越怪叫一声,立刻向右边的低洼滚去,并将自己的身体匍匐到草丛之中,尽可能的减少被人瞄准的危险。

    陈万年等人,这时才反应过来。

    立刻全部都趴在了地上。

    “是谁?!”张越此刻只觉得后背都湿透了,他看着不远处那个已经倒在地上,天灵盖都被掀开的官吏,双手紧紧的握成了一个拳头。

    若非方才,脑海中的黄石示警,恐怕,他的脑袋就是这样的下场!

    他凝视远方的山岗,他看到了有几个人影,正在晃动。

    他轻轻将手放在了腰间,轻声呢喃:“还真是看的起我呢……居然出动了大黄弩!”

    在这个西元前的时代,汉室的最高科技结晶,毫无疑问,只有一件东西。

    那就是震慑中外,让匈奴贵族闻而丧胆的大黄弩!

    这种超强的机械强弩,采用了独特的设计,使得其有效射程超过了三百步。

    在两百步内,其强劲的动能甚至堪比大口径狙击枪。

    哪怕是在汉室,这种可怕的机械弩,也非是一般人能拥有和使用的。

    以张越所知,每一把被成功制造出来的大黄弩,都受到了军队的严格管制。

    它们是限定使用人的。

    几乎所有的这种弩机,都在军队的严格控制和监管下。

    这种弩机,甚至连零件都实行了物勒工名的管制。

    几乎不可能流落在外。

    要知道,哪怕是后世,对于大黄弩也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人们只能靠想象去猜测这种强大的弩机的结构和形状。

    除非………

    张越咬着牙齿,瞪着远方。

    他知道,想要证实心里的猜测,只有抓住那几个刺客,得到口供!

    一念及此,他立刻就开始了行动。

    经过空间强化的身体,在这刹那瞬间爆发出强大的体能。

    他犹如猎豹一样,敏捷的窜出十余步,隐入一片草丛中。

    与此同时,大黄弩强劲而独特的破空声,也惊动了远方牧场的辉渠牧民。

    “这是……大黄弩的声音!”几个老牧民抬头望向弓弩声音传来的方向,哪边是刚刚离开牧场的那个贵人回县城的道路。

    “马上上马!”老人们立刻高声喊道,他们曾经追随过霍去病大军行动,他们很清楚,在此地传来大黄弩的声音,意味着出大事了!

    必须立刻行动起来!

    十几个辉渠牧民立刻就翻身上马,带上弓弩和刀剑,策马而动。

    这一刻,属于游牧民族的天赋觉醒了。

第两百四十二节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打打

    在张越的视线里,远方的刺客,正从山岗上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们交替着相互掩护,正在撤退。

    “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张越对自己说道。

    他很清楚,这些人要是跑掉了,那么,整个关中的汉军,恐怕都会迎来一场浩劫。

    动用大黄弩刺杀国家侍中?

    这几乎就是有人拿着导弹对着长安撸了一发!

    所有持有和接触过大黄弩的军人,都将接受严格的审查。

    当今天子那颗敏感而多疑的心脏,更可能受不了这个刺激,从而疑神疑鬼。

    历史上巫蛊之祸怎么开始的?

    不就是这个天子眼睛花了,出现了幻视,以为自己看到了有人持刀进入建章宫的宫阙。

    于是大索全城,却毛都没有找到。

    这让他的猜疑心不断发酵,终于失去了理智。

    现在,有人明目张胆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动用了大黄弩?

    若没有抓到人,这个陛下恐怕,会将汉军的所有大黄弩射手都给抓起来审问。

    而能够持有大黄弩的人,无一不是汉军的中坚和骨干。

    许多人甚至就是一军的灵魂。

    一念及此,张越的速度就更快了。

    他虽然没有见过大黄弩的实物,但他曾在兰台的档案里,见到过一些大黄弩射手的报告。

    他很清楚,这种强弩笨重而且使用复杂。

    无论是装填还是转移,都很困难。

    所以,那个射手一定还在原地!

    …………………………

    陈万年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他只是一个文官。

    哪里遇到过这种场面?

    此刻,他的身体都在颤栗中抽泣。

    无边的恐惧,笼罩着他的身心。

    “死定了……”陈万年的眼睛瞥着自己不远处的那个年轻官吏的尸体,他破碎的脑袋和流了一地的血浆,让他更加惊慌。

    在官场上厮混了差不多十年,陈万年很清楚,张越喊出来的‘大黄弩’代表着什么?

    这是军队出手了吗?

    他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幕后之人,是绝对不可能留活口的!

    他们一定会杀死所有知道了‘有人动用了大黄弩’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陈万年都快哭了出来。

    但,在下瞬间,他的嘴巴被自己的眼睛吓得张成了一个o型!

    只见,在不远处,刚刚翻身滚进一个低洼地的‘张侍中’,在自己的眼中,就像飞鸟般,急速的在草丛和灌木之中穿梭。

    他身上的宽大的官服,已经被脱掉了。

    原本彰显身份貂蝉冠,也丢到了地上。

    宽松的绶带,更是被直接扯断,丢在了脚下。

    几次跳跃,张侍中就像一头猛虎,跃向远方,追逐自己的猎物般,消失在视野内,只能见到远方的灌木和草丛里偶尔有着动静。

    “张侍中……一个人……冲向了刺客???”陈万年醒悟到这一点后,吓得裤裆都有些湿了……

    “这……这……这……”陈万年无法用语言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有一点,他明白。

    若这位侍中官,死在这里。

    那么他和其他所有人的三族,恐怕都要为这个侍中官陪葬。

    但……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想了想,陈万年一咬牙,挣扎着站起来,走向远方,捡起了张越丢弃在地上的貂蝉冠,颤抖着手,戴在自己头上,然后,急急忙忙的像远方逃窜。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

    他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

    张越此刻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猎人。

    他的整个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神经,都在高速运转。

    空气里的味道、耳朵所听到的声音,还有眼睛所观察到的事物,都被高速运转的大脑迅速分析。

    几乎是刹那,他就得知了自己的敌人的人数和来历。

    一共八人,七个武士一个射手。

    如他所料,射手还在山岗上,手忙脚乱的拆卸着笨重复杂的大黄弩。

    一具标准制式的大黄弩,有一百多个相关零件,造价高昂。

    在当代,独有少府的考工室中技术最好的工匠,才能制造并且组装这样高度精密的武器。

    更重要的是每一具大黄弩,从制造到使用,弩机机身上都铭刻了相关工匠和经手人的名讳。

    他仔细观察着这些刺客的模样和身材以及穿着打扮。

    嘴角露出了微微笑容。

    “果然,与我想的差不多……”张越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那个正在山上,慌慌张张的拆卸着一具硕大的弩机的射手。

    对方的模样和穿着打扮,有着鲜明的特征。

    那是一个髡头长辫,身材矮壮的男子。

    髡头,在汉人中是地位最卑贱的司空城旦的发型。

    但在北方的游牧民族群落之中很常见,而长辫,特别是在脑后将头发编织成一条条细细的发辫的,在整个已知世界,只有两个族群会留这样的发型。

    张越吐出一口气,恶狠狠的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乌恒人!

    因为,这种发型和这样奇特的髡头长辫的发式,是乌恒人与鲜卑人才会留的。

    匈奴人不会髡头,而东胡人不会结辫。

    只有曾经深受匈奴和东胡文化影响的乌恒人与鲜卑人才会留这样的发型。

    而鲜卑人,现在还在饶乐水的冰天雪地里玩泥巴。

    不可能进入汉室疆土内,更不可能学会使用大黄弩,独有现在被认为是帝国鹰犬和走狗的乌恒人,才有可能接触到并且得到大黄弩的使用资格。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成功的将一具大黄弩,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监管严密的汉军军营里带出来的?

    不过,没有关系,抓住他就知道了。

    一念及此,张越整个人就如找到了猎物的猎豹一样,匍匐到草丛中,一点点的接近。

    ………………………………

    尹集现在无比慌张。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万无一失的一击,居然被目标躲过了。

    一击不中,他知道,必须马上撤退。

    大黄弩击发时的独特声音,肯定已经惊动了左近的辉渠人。

    这些家伙,必定正在急速靠近。

    “可恨!”尹集咬着嘴唇,将一个零件卸下来。

    他很清楚,若这具弩机掉落了一个零件在这里,后果是什么?

    死全家!

    甚至可能连累自己的部族!

    他微微抬头,观察了一下远方,两百步外,那个戴着貂蝉冠的侍中,正在飞快的逃离。

    “算你运气好!”尹集淬了一口口水,继续低头拆卸这具弩机。

    大黄弩的构造无比复杂,但好在他接受过专业训练,懂得如何拆卸这具弩机。

    但他想不明白,他明明是将目标放进了一百五十步内才击发的。

    目标反应怎么可能这么快?

    几乎是在他击发的刹那,对方就滚到了地上,以至万无一失的狙击落了空。

    目标人物逃过一劫,意味着对方一定穷尽所有一切来追查大黄弩的来源。

    虽然他不可能查出什么。

    因为,自己和自己的弩机,早就已经不在汉军的档案里了。

    但,却可能牵连自己的部族,甚至会导致汉朝人收紧对大黄弩的管制。

    “伟大的狼神啊,请原谅我的贪欲吧……”尹集在心里祈祷着。

    众所周知的,自从乌恒人被大司马骠骑将军所征服,并成为骠骑将军的走狗。

    无数乌恒部落,就开始了汉化。

    只有少数族群,依然坚持自己的信仰。

    信仰那传说中,居住在乌恒山上,永恒守护乌恒勇士灵魂的狼神。

    而这些人的内心,都有着一个大乌恒的梦。

    一个取代匈奴帝国,甚至大汉帝国的梦……

    “尹集,你快点!”山下传来了伙伴的催促声:“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刺杀不成,所有人都必须立刻撤离新丰,甚至必须逃离关中他们必须在汉室官府下令封锁萧关之前,逃出去,不然就一定会被抓获!

    他们,可是没有户籍的黑户!

    “知道了……”尹集低声答了一句。

    ……………………………………

    张越此刻,却已经从一处草丛,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山岗。

    他匍匐在干裂的沟壑之中,最近两个月的干旱,使得这里的泥土都变得干硬起来。

    他微微向前观望,甚至能看到三个劲装大汉,正在接近的身影。

    这三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

    他们提着刀,警戒着各处。

    从其姿态来看,分明就是军人!

    但张越立刻就否定了,他们是现役军人的设想。

    因为,倘若有人真能驱使军队来杀他,那么来的就不会是这几个人了。

    必然是一支军队。

    若有人能指使军队,刺杀大臣,那他就不会选择自己为目标了。

    所以……

    这些人恐怕来历很有些问题。

    但张越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因为对方随时可能发现自己。

    “不管了!”张越狞笑着猛然起身,拔剑而起:“擒拿下来,就能知道了!”

    “你们最不该的,就是来惹我!”

    现在的张越,早已经是一个怪物了!

    经过空间这两三个月的洗礼和淬炼,别看他的体格,只是中等,肌肉看上去也不是很发达。

    但是……

    细长的身体里,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他的力量、耐力和爆发力,都已经无限接近了身体的极限。

    当他猛然冲出草丛时,他的身影就像一道闪电。

    长剑挥出,以闪电的速度劈向一人,同时左腿向侧一踢。

    砰!

    一个男子猛的被踢飞,滚出了至少五六步远,身体撞到了坚硬的山石之上。

    与此同时,一蓬血雨洒到了他的身上,他正前方的一个男子,被他的长剑削下了头颅,强劲的鲜血如同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内。

    原本的三人组,瞬息之间,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人大约三十来岁,满脸的络腮胡子,身材粗壮,但他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甚至没有来得及叫喊,就已经被张越迎面撞上去,两支铁钳一样的双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两个肩膀,然后毫不费力的就像打保龄球一样将他丢向了远方。

    砰!

    此人直接撞上了他那个被踢飞的同伴的身体,瞬间就被砸晕了过去。

    “弱鸡!”张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提起剑,向前走去。

    还有五个!

    而此时,其他人也听到了此地的声响,纷纷看过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沐浴在血雨之中,向他们狞笑着走来的张越。

    “你是谁?”有人惊恐的叫道。

    作为同伴,他们很清楚,那三人的实力。

    他们可是曾经的百战精锐啊!

    居然,被对方一个照面,就全部解决!

    这个人该有多么恐怖?

    张越却是狞笑一声,双腿发力,举着剑就迎了上去。

    就在刚才,就在他砍下一个刺客的脑袋的那一刻。

    张越忽然明悟了。

    他也觉悟了。

    “我……喜欢战争啊……”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他的大脑:“诸君,我喜欢战争!”

    “诸君,我喜欢战争!”

    “诸君,我最喜欢战争了!”

    “我喜欢歼灭战遭遇战突袭战包围战闪击战打击战败退战扫荡战……”

    “我想在平原战斗,在草原战斗,在山林战斗,在海洋战斗,在湖泊战斗……”

    “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

    “我们也应当为战争而死!”

    在这一刻,张越明白了。

    他的未来,属于战争,他的世界属于扩张。

    “我要跨过浚稽山,深入郅居水,再封狼居胥山……”

    “我还要越过星星峡,占据蒲昌海,夺取天山……”

    “我更要越过葱岭,兵临蓝山城,与大和尚们谈经论道……”

    “我更想跨越安息,兵临欧陆巴,当罗马的太上皇……”

    他奔跑在风中,呼吸着战斗的气息,整个人都如同被浆糊灌顶了一般。

    “世界这么大,我想要去打打……”他怪笑一声,看向了前方的那四个男人:“为了感谢尔等,让我知道了自己的本性,我就留尔等一个全尸吧……”

    “啊…………”

    尖叫声和恐惧的悲鸣声,立刻响了起来。

    尹集这时才终于拆卸好了大黄弩,正准备起身,与伙伴们招呼,就见到了一个他永生难忘的镜头。

    他的伙伴们,曾经和他一起,从地狱般的修罗场,逃回性命的伙伴们。

    正在被一个怪物蹂躏。

第两百四十三节 兵主?

    张越此刻,恍如后世某些游戏之中的boss一般,冲向了他的敌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山岗上尹集震惊的双眼中,毫不费力的将一个绛衣男子踢飞了出去。

    对方就像正面被千钧重锤锤飞了一样,飞出了至少五步,然后在地上滚了十几步,鲜血立刻就从七窍之中迸裂而出,挣扎了两下,就再也动弹不得。

    “白大兄!”其余三人又惊又惧,尖叫着,拔出腰间的刀剑,冲向张越。

    张越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同时身体向地上一滚,避开了砍向他的刀剑,手里的长剑猛的向前一掷。

    如今,他的臂力,几乎可以媲美后世的铅球运动员。

    全力一掷,长剑几乎和长弓射出的箭矢差不多。

    噗!

    一个叫着向他冲来的刺客应声倒下,长剑穿透了他的整个胸膛,并带着强大的动能,钉穿了他的整个身体,将他插在地上。

    同时,张越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抓住一个青衣刺客的双手,手臂用力,咔嚓,就将他的双手给卸了。

    最后一人,终于被吓破胆子,怪叫一声,丢下手里的武器,就向后逃跑。

    但他根本就没有跑多远,就被张越追上,抓住了他的衣领,向后一丢。

    啪!

    这人被直接丢上了两丈多高的天空,然后直直的落到了坚硬的泥土上。

    尹集已经被吓傻了。

    这哪里是人?

    恐怕,是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吧?

    张越做完这一切,回身望向山岗上的射手,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现在感觉很爽很爽!

    有生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畅快淋漓,浑身通透的爽感。

    他甚至感觉,脑海中的空间中的一切都在为他歌颂,都在为他欢唱。

    那颗黄石,甚至在激动的颤动。

    战争、征服,这是他的天命!

    也是空间里的瑾瑜木们渴求和渴望的东西。

    在这刹那,张越有种明悟,当他击败和征服的地域与敌人,达到一定数量后,空间或许会出现不可思议,超乎想象的东西。

    当他明悟到这些,整个人的心神,就无比清明起来。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就是念头通达。

    张越走上前去,将自己的长剑,从尸体上拔出来,然后一步步,走上山岗。

    …………………………

    尹集看着那个浑身都被鲜血沐浴着的魔鬼,走上山来。

    他吓得瑟瑟发抖,他恐惧的全身抽搐。

    他记忆里曾经被特意掩埋和不愿再想起的恐惧,终于被重新唤醒了。

    浚稽山上,风吹树动。

    数以万计的匈奴人,呐喊着冲了上来。

    他浑身颤抖,他恐惧无边,他瑟瑟发抖。

    终于,崩溃了。

    他丢下了自己的同袍,丢弃了自己的荣誉。

    夹着尾巴,带着自己的武器,仓皇逃入深山。

    他放弃了自己的职责,让自己的同族和同袍,陷入了匈奴人的围攻中。

    他是一个懦夫,一个逃兵!

    不仅仅汉人不会再接纳他,连他曾经信奉的狼神,也不会接纳他。

    而在现在,那个沐浴在鲜血之中的男人,明明只有一个人。

    却让他感到了和当初一样的恐惧。

    于是,他和当初一样,做出了相同选择。

    他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向着另一侧跑去。

    可惜……

    这次,他跑不掉了。

    ……………………

    “贵客想去哪里?”张越只花了半刻钟,就抓住了这个携带着大黄弩的家伙。

    这一次,他就温柔的多了。

    他甚至不敢用太大的力气,害怕打死了对方。

    只是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扣在地上,盯着他的脸,然后轻轻用力,将他的下巴、双手和双脚全部卸掉。

    张越很清楚,这个人很关键,他绝对不能死!

    做完这一切,张越才看向了那部被他丢弃在远方的大黄弩。

    他笑着走过去,捡起来。

    然后低头看向了弩机的机身。

    “天汉元年,少府说……考工令韩远……”张越轻声念出了弩机机身上那些被篆刻的文字。

    “骑都尉李少卿……”念到这里时,张越的眼神终于有了光彩。

    拿着弩机,张越走到了那个射手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汝是李陵的部下?”

    对方闻言,惊恐无分的摇着头。

    当初李陵出塞,随军带的乌恒向导,每一个都是有册可查的,都是可以追查到具体部族的。

    若是让汉人查出来自己,非但没有为汉尽忠,反而当了逃兵,甚至成为了反贼……

    那么……

    尹集能够想象得出,汉人一定会报复,并且追究自己的家人与部族!

    “你否认也是没有用的……”张越蹲下身子,看着他,道:“执金吾会查清楚一切的!”

    只要此人活着交到执金吾手里,那么,执金吾的官吏们一定会将此人的祖宗十八代和一切过往都查清楚,查明白。

    唯一的问题在于,张越必须保证,在执金吾的人来接手前,让他活着。

    嗒嗒嗒!

    此时,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阵阵马蹄声。

    张越站起身来,循声望去。

    却见着十几个辉渠牧民,正骑着战马,手里握着刀剑,向着自己这里疾驰而来。

    这些人来了,就意味着,自己安全了。

    “反应真快!”张越啧啧的称赞了一声,看样子,这些辉渠牧民不仅仅只是会放牧,作战的本领他们也没有丢掉啊!

    如此,却是合了张越的心意了。

    有这些善于骑射的辉渠人作为根底,他或许可以在新丰练出一支不错的骑兵营。

    不需要多,三五百就可以了。

    当初,霍去病初次出征,其麾下也就八百骑。

    但他照样,带着这八百骑,敏锐的寻找到了匈奴人的弱点,并且一击毙命,取得了龙城大捷。

    辉渠人的速度很快,片刻后,他们就找到了战斗的地方。

    然后,眼前的一切,让他们惊呆了。

    七个男人,倒在了不足百步的土地上。

    其中五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们的死状,也让这些牧民心惊胆战。

    “太一在上,这是怎么回事?”有年轻人强忍着内心的惊惧,疑问着。

    “太一神啊!”领头的辉渠牧民,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他从未见过如此暴力和野蛮的厮杀。

    他拍着胸膛,匍匐在地,对着上苍拜道:“难道是兵主下凡了?”

    辉渠人,与汉人杂居数十年,无论习惯还是文化,乃至于信仰,都与汉人一般无二了。

    他们和汉人一样,信仰着太一和八主、五帝。

    此刻,他们自然不得不将这些人的死状,与传说中寓意着战争和杀戮的兵主蚩尤联系起来。

    不过,和后世的不同的是,蚩尤的形象,虽然狰狞而暴虐。

    但却是诸夏民族的保护神。

    是大汉军队最崇拜的神明。

    在边塞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供奉着蚩尤的神像。

    而辉渠人,更是早就将兵主作为自己部族的主神崇拜。

    对于这些辉渠牧民来说,眼前的景象,不可能是人力所造成的。

    必是兵主显圣了!

    一时间,几乎所有牧民都诚惶诚恐的跪下来,向着他们心里面的战神祈祷。

    就在这时,山岗上传来了脚步声。

    却见一个男子,浑身都沐浴在鲜血中,迎着阳光,缓步走下山来,他的手里,还托着一个没有了半分力气的人。

    许多辉渠牧民在这刹那,竟然恍惚起来。

    “您是兵主吗?”有年轻人悄声问道,身体都有些发抖了。

    但,几个视力比较好的辉渠人,还是认出了这个男人。

    他们震惊无比,低下了自己的头颅:“张侍中……”

    而在心里,他们满是赞叹和称颂以及向往。

    “居然是张侍中……”

    “果然是诸夏贵胄啊,能人所不能!”

第两百二十四节 反应(1)

    “明府……新丰县急报……”

    一个官吏,急匆匆的冲进了执金吾的官邸之中,慌慌张张的报告:“侍中领新丰令张子重遇刺,刺客携带了大黄弩!”

    砰!

    王莽手上拿着的茶杯摔在地上,他整个人都跟傻子一样呆坐了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大黄弩?

    张子重遇刺?

    这两个事情碰在一起,王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天崩地裂啊!

    天子本来就怀疑,有人曾经谋害了小冠军侯。

    现在,出了这个事情。

    这位陛下,恐怕就要深信不疑,并且陷入癫狂的猜想之中!

    “张侍中可有受伤?”王莽几乎是用着颤音问道。

    若哪位张子重受伤,甚至死了……

    王莽已经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狂风暴雨了!

    那必是一场前所未见的飓风,所有被飓风席卷的人,都不可能幸免!

    哪怕是他这个执金吾,也未必能独善其身。

    “明府……”那官吏的神色却是有些古怪,他支支吾吾了好久,才拜道:“据新丰报告,侍中领新丰令,手刃刺客五人,擒获三人……新丰县请吾等过去接手……”

    王莽闻言,先是惊得眼睛都瞪了出来,然后就是无比狂喜的搓着手,道:“那还等什么?……”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道:“本官亲自去新丰接收犯人罢!”

    正好,也去见识一下这位张侍中。

    遭遇大黄弩刺杀,不仅仅没有死,反而反杀了对方。

    这个张侍中,已经值得他去见一见了……

    更何况,还有活口在。

    能够使用大黄弩,并且能够带着大黄弩离开军营的人……

    这背后,肯定藏着什么惊天的事情。

    他必须亲自过去坐镇,不然,什么样的意外都可能会发生!

    “传本官的命令去武库……”王莽丢出自己身上一直珍藏的半枚虎符,命令道:“命令驻屯武库的骑兵马上出发,疾驰新丰!”

    武库,是长安城除了皇宫外最核心的建筑群。

    此地,封存了帝国过去百年制造和生产的大量武器装备。

    总数量差不多达到了百万之巨。

    虽然大多数,都是老式的武器。

    但一旦有事,打开武库,马上就能在长安城里武装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军队。

    是故,一直以来,汉室对于武库安全格外用心。

    驻屯武库的,更是直属执金吾(中尉)的中垒校尉和左右试道候的兵马。

    这些人轻易不会离开武库半步。

    如今,王莽动用了此地的兵马,显然是为了做到绝对放心和可靠。

    “诺!”立刻有将官接过虎符,转身前往武库调兵。

    …………………………………………

    距离长安一百七十多里,直道之上,气势恢宏的天子卤薄,浩浩荡荡的向着长安方向前进。

    威严的天子撵车左右,三十六辆战车紧紧保卫着。

    在外围,上千名期门军和羽林卫的骑兵,策马缓行。

    此时,一骑南来,骑士背上插着象征十万火急的令旗。

    所有见到这骑士的士兵或者官吏,纷纷让路,让其能以最快速度,直抵君前。

    而此刻,天子正躺在撵车清凉的竹塌之上,闭目养神。

    “报!”骑士疾驰到撵车前,翻身下马,跪下来奏道:“新丰急报!”

    “拿来……”天子睁开眼睛,下达了命令。

    很快,就有宦官上前,接过骑士手里的急奏奏疏,然后跪着匍匐到撵车边,敬献天子。

    天子伸手接过那奏疏,打开来一看,脸色顿时就变得无比阴郁。

    “逆贼!逆贼!逆贼!”只看了开头,他的内心就变得如同狂风一样暴躁起来。

    “朕早该知道,那些逆贼,害了朕的冠军侯以后是不会罢手的……”他捏着奏疏,内心之中的怒火,都快要喷涌而出了。

    “真是好胆啊!”他的手都有些因为愤怒而发抖了。

    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他心底咆哮:“那些乱臣贼子,今日可以用大黄弩刺杀侍中官,明日未尝不会有人去学留候张良,行博浪一击!”

    这个念头一出现,立刻就像藤蔓一样,迅速滋生。

    大黄弩……

    那可是足以在两百步外,瞄准他的可怕武器!

    作为皇帝,他当然爱惜自己的生命,胜过一切。

    而在中国,天子看上去似乎至高无上。

    但是……

    陈胜吴广不是说过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传说中,宗周的宣王甚至就是死于杜伯的鬼魂的报复。

    而他在位这四十余年,也受到过数次刺杀和谋逆的威胁。

    特别是建元新政失败后的那几年,他连晚上睡觉,都要带着剑睡。

    年轻时候的这种恐惧,在老来后,重新复发。

    如今,受到这个刺激,更是立刻全面爆发了出来。

    好在,奏疏上的文字,立刻就抚慰了他脆弱的心。

    “善!”他看着奏疏中所言的‘所有刺客,皆为侍中张子重擒杀,获其俘虏三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笑意。

    只要能抓到刺客,只要能逮住逆贼,那就说明,他安全了。

    而且……

    他低头看着奏疏上描述的‘侍中张子重,白刃格杀刺客五人,擒获三人……’,嘴角露出了得意和欣慰的笑容。

    “果然不愧是神君所指引的俊才,朕的留候……”他摸着胡须,为自己的慧眼感到无比自豪。

    同时,他的眼中也流露出了好奇。

    他很清楚,张子重的体型和身材,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力能扛鼎足可生撕虎豹的勇士。

    那样的勇士,他见过。

    他的儿子,广陵王刘胥,就是这样的猛人。

    但刘胥身高八尺三寸,膀大腰圆,走起路就和移动的鼎器一样。

    而张子重呢?

    身高最多也就七尺多一些,体型还没有刘胥的三分之一。

    那小小的身子,如何可以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想到这里,天子就笑了起来。

    然后放下奏疏,对左右下令:“全速返回长安!传朕的命令给卫尉卿,封闭长安城门,严查所有出入人等……”

    想了想,他补充道:“再派人去京兆尹,替朕问一问京兆尹:有刺客持大黄弩,光天化日,行刺国家侍中,京兆尹为朕肱骨,以护京畿大众生民安危,今连侍中亦不得安全,京兆尹有何陈述?”

第两百四十五节 反应(2)

    张越正在铜镜前,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洗漱干净,换上了一一套干净的官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他知道,自己身上,依然有着浓烈的血腥味。

    他用力吸了吸,居然感觉很爽很爽。

    “看来,我以后会爱上杀戮……”张越在心中说道。

    他已经不能忘记,昨日的杀戮了。

    那喷溅的鲜血,那哀嚎的敌人,那仓皇逃窜的背影。

    每一个都让他回想起来,就只觉得亢奋不已。

    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再尝试一下这种感觉。

    “将来,我会变成曹阿瞒吗?”张越在心里问着自己,然后他就坚定的回答:“不会的!”

    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人能控制自己的**。

    就像他现在,镜子里的自己,温文尔雅,没有半分的杀气。

    轻轻拿起放在台面上的冠帽,将之戴上,系好。再将佩剑挂到腰间,张越就提着绶带,走出了房门。

    “侍中……”门口的官吏,满是敬畏和崇拜的低头。

    昨日发生的事情,震惊了整个新丰。

    有刺客携带大黄弩刺杀新任县尊?

    这本身就是惊天动地的事情,而被刺杀者,却毫发无损,相反,所有的刺客,非死既伤,甚至没有一个人能跑掉!

    此事一经宣扬,全县震动!

    不知道多少豪强士大夫,心惊胆战,瑟瑟发抖。

    一个能白刃接战,还能以一敌八的侍中官?

    所有人都不得不心悦诚服的,低下自己的头颅。

    彻彻底底的心服口服!

    在关中,就是这样的,关中人素来崇拜英雄,敬仰强者。

    公羊学派数十年来宣扬的大复仇思想,更在这种情绪上火上浇油,使得上上下下的人民,都有着严重的英雄情结。

    特别是年轻人,现在几乎都已经被张越的壮举所折服,变成了他的脑残粉。

    他现在若是登高一呼,怕是立刻就能纠集起数百乃至于上千的脑残粉。

    于是,整个新丰的官僚系统和官吏,马上就发现了,自己面对的人民,一下子就变得急公好义,而且特别好说话。

    各乡亭之中,官府的命令,无往而不利。

    所有百姓,无论贵贱,皆是毕恭毕敬,遵从官府指令。

    以至于赵过的工作,一下子就变得顺利无比。

    各地的农稷官和乡亭的长者们,纷纷听从命令,开始向新丰县县城汇聚。

    “侍中……执金吾的官吏刚刚来报,说是已经初步查知了刺客的来历……”陈万年满怀敬畏的走到张越面前,诚惶诚恐的低头报告。

    昨日,他是目击者,他亲眼见证了眼前的侍中官是如何反杀的那些刺客的。

    他更跟随了辉渠牧民们,见到了那些倒霉刺客的可怕死状!

    甚至有一个刺客,在被发现时,他的整个胸腔都已经碎了,新丰的仵作检验了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因为那个刺客的胸腔中,居然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了。

    所有的脏器,全部都碎掉了!

    这太恐怖了!

    根本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张越微微低头,问道:“刺客是哪里的?”

    “他们全部是从太原来的……”陈万年低头说道:“据其中一人供述,他们在来关中前,皆为太原白氏的食客,乃是白氏多年来蓄养和培养的死士!”

    “太原白氏?”张越的眼睛一亮,脑海中无数信息浮起来。

    很快,一条史料记载浮现了出来。

    “其家主可是叫白义?”张越问道。

    “侍中英明!”陈万年佩服的五体投地。

    “哼!”张越冷哼一声:“乱臣贼子!”

    根据史书记载,这个白义,再过几年,就会举旗造反,然后被太原尉孙王镇压。

    孙王因此封侯,拜为丞父候。

    换句话说,这个人造反的力度很大。

    至少威胁到了太原郡的安全,不然,孙王凭什么封侯?

    “侍中……执金吾王公,已经从长安出发,马上就要到了,您是不是准备一下,迎接执金吾?”陈万年低声问道。

    “那就准备一下吧……”张越点点头,吩咐道:“派人去将官衙清扫一番,备好酒宴……”

    “诺!”陈万年立刻领命而去。

    张越却是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朝着官衙前方而去。

    当他抵达官衙正厅时,所有官吏,全部侧目,行注目礼。

    尤其是那些新丰本县的官吏,更是满眼都是星星。

    一个勇猛的上司?

    这是所有汉室官吏都渴望的领导!

    因为,一个这样的上司,很可能在未来,带领大家走向封侯拜将的康庄大道。

    所以,自刺杀案后,全县上下官吏,都被加了一个‘工作效率max,积极性翻倍’的buff。

    就连很多老油条,也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满血复活。

    人人都想给张越留下一个好印象,一个深刻的印象。

    以便未来,这位‘张蚩尤’奉命出征时,能带上自己。

    这与之前,形成了完全截然相反的对比。

    没办法,在汉室,一个能打的上司,永远比一个文弱的上司要吃相。

    义纵王温舒为什么能在杀人如麻的同时,总有一批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部下追随?

    还不就是这两个人能打?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咸宣了。

    咸宣虽然也是酷吏,但奈何,因为没有一身蛮力,不够威武霸气,所以,手底下的二五仔特别多。

    所以,在汉室做官。

    文弱书生,总是不吃香。

    而那些能够表现出出人勇武的上官,即便文学造诣不高,平时也不讲礼仪。

    但,下面的官吏,却总是前仆后继的表忠心。

    先前,张越给新丰上下的印象,只是一个文弱书生。

    他的名声,也更多的是来自于‘文’。

    自然,在人们眼中,最多就是来了一个儿内史。

    撑死了也就是一个平津献候而已。

    但现在,不同了。

    刺杀案一起,人们惊讶的发现,来的不是一个儿内史,更非平津献候。

    而是冠军景恒侯这样的少年英雄,至不济也是一个海西候。

    于是,早先的担忧和坏名声,一下子就全变成了优点。

    跋扈?

    当年,霍去病没有出征前,人称长安一祸。

    他常常带着自己部下的骑兵,到处闯祸,仗着天子的宠幸,肆意妄为。

    今天扒了盖候的面皮,明天又锤了武安侯家的公子,后天就爬上了魏其候家的屋顶。

    哪怕是海西候李广利,当年在长安,也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啊。

    所以,‘张蚩尤’跋扈,反而说明了他未来的成就不会太低。

    嚣张?这就更不用说了。

    古往今来的名将,谁不嚣张霸道?

    冠军景恒侯就曾经公开说:顾方略何如耳?

    古代的兵书,在他眼里,只有参考价值,而他也用事实证明,他不需要兵书。

    他自己就是兵书!

    至于张越对于新丰豪强们的鞭笞和限制,更是成为了人们眼里最大的优点了。

    因为,在豪强们看来,这是他在挑选自己未来忠心耿耿的子弟兵。

    既然是挑选子弟兵,当然要严格要求喽!

    难不成什么歪瓜裂枣都要吗?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整个新丰的豪强,就达成了共识。

    ‘张蚩尤’往后,无论做什么,都要四肢举起来支持。

    家里的子弟,更得不惜代价的往这个‘张蚩尤’身边塞。

    甚至,已经有好几家的家主给自己的儿子们下了死命令:谁能成为张县尊的亲信,谁就是下任的家主!

    年轻人们更是血脉偾张。

    一个能以一敌八,生撕虎豹的上司?

    这是最理想的追随者和偶像。

    是活着的传奇!

    追随这样的传奇,是荣幸,是荣誉,更是实现人生抱负与理想的最好途径。

    于是,不过一天,新丰‘公考’的报名人数就蹭蹭蹭的往上涨。

    连张越都没有想到,自己遇刺后,反而解决了自己之前担心和担忧的全部问题。

    整个新丰上下,因为这个事情,拧成了一条绳。

    他再也不用去想什么‘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了。

    因为他就是大多数了。

    全县上下,再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家伙,敢和唱对台戏了。

    上下官吏,甚至连推诿和搪塞的官僚毛病,也都一下子改掉了。

    许多曾经挂印而去的胥吏和官员,现在哭着喊着,也要回来。

    甚至还有人跑去报名‘公考’。

    这让张越有些哭笑不得。

    “张侍中……”刘进的声音从官衙正厅内传来,张越连忙迎上前,拜道:“殿下早!”

    刘进也是不可思议的打量了一番张越。

    在他昨日得知张越遇刺后,几乎是吓了个半死。

    然后,他又得知了‘张侍中单人匹马,擒杀所有刺客’,更是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以来,在他面前,文质彬彬,仿佛一个五谷不勤模样的张子重,却是一个无双猛将!

    以一敌八,还完全碾压,毫无无伤!

    恐怕,这个大臣,已经完全可以媲美国朝的平阳懿候曹参了。

    文能治国平天下,武可单挑楚霸王!

    刘进其实真想问一问,这个张侍中,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才能?

    “张侍中,这是孤刚刚接到的报告……”刘进勉强压抑住内心的好奇,将一份公文递交给他。

    张越拿过来一看,却是那些辉渠牧民们申请要求落户新丰,成为新丰百姓的报告。

    “数十年来,这是第一遭!”刘进有些心悦诚服的对张越道:“张侍中,怕是创造历史了!”

    辉渠人素来以游牧为生,哪怕依附汉室,也依旧不改本性。

    但,现在却有数十名辉渠牧民,主动要求落户。

    若是换一个文官,恐怕仅凭这个事情,就可以升迁了。

    甚至可以吹嘘一辈子!

    因为,这是教化之功!

    张越放下报告,问道:“殿下的意思呢?”

    “当然是立刻批准了!”刘进高兴的说道:“辉渠人,虽为胡人,但心向汉室,尤其是这些为我汉家工作的牧民!”

    刘进兴奋的对张越道:“张侍中恐怕不知道吧,所有获准为汉牧养牲畜的辉渠牧民,皆是功臣!”

    “像是这数十名辉渠牧民中的长者,无一不是曾经的大汉功臣,曾在沙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的!”

    这也是他刚刚得知的事情。

    想要来汉室,给少府或者太仆、宗正放牧牲畜,拿丰厚的报酬,享受安宁、和平和富庶的生活。

    这是所有依附汉家的胡人部族牧民共同的心愿。

    但,能够获得这样的殊荣的家庭,不过千余户。

    而他们全部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他们家庭里的长辈,全部都是曾经在汉军之中,冲锋陷阵,立下了无数功劳的勇士。

    也只有这样的功臣,才能有资格,向汉室申请,为天子牧养牲畜。

    成为汉天子的家臣。

    这就是这些辉渠牧民,待遇为何如此之高的缘故。

    因为,他们与其说是给太仆服务,不如说,他们是天子的家臣,为天子效命。

    是故,他们有俸禄,有赏赐,四季有衣帛。

    还可以自由处置他们牧养牲畜的奶酪和皮毛。

    错非如此,汉室凭什么给他们这么好的待遇?

    国家又为何心甘情愿,让他们享受这些好处?

    讲道理,这样的美差,若没有功勋做依靠,肯定会被上下官吏给瓜分掉。

    张越听完刘进的解释,也是一楞。

    心里面的许多事情和许多谜团,也因此解开了。

    “这么说来,卫律的父祖,恐怕也曾是国家功臣,甚至是大功臣!”张越在心里叹息着。

    其实,他一直有疑惑,像卫律这样的乌恒人,凭什么在汉室获得那么多的教育资源?

    甚至可以像汉家贵族名门的子弟一样,阅读和学习汉室的兵法和谋略。

    只是可惜,这白眼狼终归是养不熟啊!

    就像那个刺杀他的射手一样。

    这个李陵的部下,汉家没有因为他是乌恒人,所以就对他防备。

    甚至,还将军国重器大黄弩的使用资格授予他。

    结果他回报的是什么?

    是背叛!

    就像乌恒人一样!

    张越很清楚,别看现在的乌恒人很老实,似乎是帝国的忠犬,但,再过数十年,乌恒人就会取代匈奴人,成为汉家边疆的祸害。

    等到东汉,乌恒人更会不断作乱。

    “未来,我一定要亲自去乌恒人的部落里看一看,清扫一下……”张越在心里告诉自己。

    霍去病去世的太早,很多工作,都还没有做完。

    作为冠军侯的脑残粉,张越深深的觉得,自己有义务,替偶像完成未继的事业将乌恒人的野性和野心,彻底祛除!

第两百四十六节 江充末路(1)

    “明府!”一个骑兵,策马来到王莽身边,说道:“前方就是新丰地界了!”

    王莽闻言点点头,微微勒住缰绳,问道:“新丰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回禀明府,刚刚得到新丰方面的报告,有一个刺客已经招认了,他们是来自太原白氏的死士……”那骑兵报告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太原白氏?”王莽嘴角微微一弯,露出一丝戏虐的笑容:“有意思……”

    他听说过这个家族,号称太原一霸。

    蓄有无数奴婢,养了不知道多少狗腿子。

    历任太原太守,都想对白氏动手,可惜,最终却都不了了之。

    因为这个家族,朋友多。

    准确的说是,在宫廷的朋友多。

    更有意思的是……

    王莽知道,白家有个女儿是昌邑王的宠妃。

    不过……

    白家的朋友再多,关系再硬,这次也是在劫难逃了!

    “马上派人将此事去禀报陛下……”王莽立刻就说道:“另外,立刻派出轻骑,八百里加急,前往晋阳,让中都的卫戍部队做好准备,随时出动!”

    众所周知,汉家在事实上是有三个首都的。

    在理论上来说,长安只是西京,只是京师。

    除了长安以外,汉家还有东都雒阳和中都晋阳这两个在法律上可以被称为‘都城’的所在。

    雒阳令和晋阳令,甚至皆是两千石。

    这两个地方,也基本相当于后世的直辖市。

    是直接对天子负责和报告的城市。

    自然,也都驻扎了重兵。

    在历史上,雒阳曾经常年屯驻了十几万大军,以防备东方有事。

    哪怕是如今,为了保卫东都,并保护关系天下的敖仓安危,国家在雒阳一直屯驻了数万大军。

    而晋阳就更了不得了。

    作为太宗孝文皇帝的‘帝乡’‘潜龙之都’,此地素来就是汉室在北方的兵营。

    更是北地骑士的大本营!

    这里,常年屯驻了两三万的精兵,作为战略预备队,以方便随时应付可能发生的匈奴入侵。

    若要对太原的白氏下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从晋阳调兵。

    不仅仅是因为距离近,更因为安全。

    “诺!”立刻就有人领命而去。

    王莽的思绪,却蔓延到了其他地方。

    他很清楚,行刺张子重,不可能是白家的手笔。

    远在太原的白氏家族,也犯不着来刺杀身在关中的一个侍中官。

    只能是有人请了这些白氏的死士来动手。

    而且,白家也没有这么大能耐,可以将八个死士,特别是其中还有携带大黄弩的刺客放进关中。

    这个事情里必然有地头蛇在配合,甚至是主导。

    那会是谁呢?

    王莽嘴角的笑意更加浓烈了。

    无论是谁?

    只要能抓住对方的尾巴,就可以牵扯出一大帮的涉案人物。

    这是执金吾的盛宴!

    也是执金吾的荣誉!

    反汉逆贼,被抓出来越多,国家就越安全!

    想到这里,王莽就下令:“加快速度,一个时辰内必须抵达新丰城!”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接手那些刺客了。

    想想看,连新丰县的那些官吏,都可以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来,那么执金吾的专业人士上阵后,该发掘多少好东西?

    不止王莽,他的随从官吏,也都是人人亢奋。

    前方的新丰县,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块流着油的大肥肉。

    …………………………………………

    “该死的……”江充挣扎着,让自己的身体浸泡到木桶之中,让清凉的井水刺激自己的身体,以忘记恐惧。

    刺杀失败了。

    现在整个新丰上下,都传遍了‘张蚩尤白刃格杀刺客’的传奇故事。

    他当然也听到了。

    起初,他根本不敢相信。

    但事实让他不得不信。

    因为,那个张子重现在已经活蹦乱跳的带着新丰官吏,出城去迎接执金吾了。

    “怎么办?”江充泡在木桶里,问着自己。

    刺杀失败,几乎断绝了他的生路若是刺杀成功,他还可以借助关中的混乱,在几个朋友安排下,逃亡关东或者匈奴。

    但现在,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他的朋友们,恐怕也都在疯狂寻找他。

    然后杀了他!

    官府也不会放过他了。

    当今天子更不会放过他。

    天下之大,他已经无处可去。

    但他还有最后的希望。

    努力的让自己的大脑清醒、冷静下来,江充飞快的整理着自己所有的已知信息和情报。

    首先,执金吾一定发现自己在水衡都尉衙门干的好事。

    即使没有,恐怕也发现了其他东西。

    然后,他指使刺客,刺杀那张子重的事情,也瞒不住了。

    但无所谓,他本不过是一个邯郸的卑贱之人,靠着大胆和揣摩上意,才爬到高位。

    如今不过重新来过而已。

    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切就都好了。

    可惜的是,那些江氏的族人,恐怕都要死了。

    他的儿女和侄子们,恐怕都逃不了被腰斩处死的命运。

    不过……

    “我还年轻,我还有机会……”江充泡在木桶里告诉自己。

    只要自己活着,妻儿什么的将来还会有的。

    就像赵信和卫律,他们的家族全部被族诛。

    但他们现在不也一样是儿孙成群吗?

    所以,自己首先应该想想,怎么逃出关中!

    “要从关中逃出去,只有一个办法……”江充将自己的头颅全部浸泡到冷水中,睁着眼睛,在心里构思着逃亡计划。

    无论是向北,逃亡匈奴,还是向南,逃亡西南夷或者向东,逃亡三越。

    他首先必须找到一个绝对不会被官府搜查的交通工具。

    就像当年季心藏在袁盎的马车夹缝里逃出函谷关一样。

    而如今,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案件,又有了季心故事,恐怕一般九卿、列侯的车马,也会被严密搜查。

    除非是……

    “皇亲国戚的车马……”江充从水中站起来。

    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找谁了。

    长安城的皇亲国戚里谁最蠢?

    毋庸置疑,当然是阳石公主!

    而利用女人,一直就是江充的强项。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该怎么去找到阳石公主,并见到她?

    只要能够见到她,江充就有八成把握说服对方。

    因为她蠢,更因为自己手里,掌握一个对方不得不低头的把柄。

第两百四十七节 江充末路(2)

    站在路口,张越望着远方越来越近的尘土,眼中猛然露出一丝的兴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执金吾来了!

    而左右官吏,却都是有些战战兢兢,瑟瑟发抖的模样。

    没办法,汉家的执金吾(中尉)官,百年来用无数贵族官吏的鲜血和尸首,铸就了自身的赫赫威名!

    执金吾的威势和权柄,更是九卿之中无人可及的。

    对于大多数官吏来说,执金吾就是一个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巨头。

    张越却是眯着眼睛,望着远方的滚滚烟尘,叹道:“做官当做执金吾,阿秀哥诚不欺我!”

    远方,执金吾的队伍,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

    全是骑兵!

    至少有百余骑,他们排成数个骑兵队,不可一世的行走在直道上。

    在整个关中,现在也独有执金吾,可以如此大摇大摆的动用这样规模的骑兵开路。

    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能耐!

    因为,执金吾,是天子的大棒,更是帝国目前在关中,职阶最高的武将。

    在某种意义上,汉室的执金吾,你可以将之看成后世的武警部队司令兼任京畿警备司令。

    至于卫尉?

    在南军被裁撤后,卫尉卿,只剩下了看守宫门,保卫皇宫的职责了。

    北军的实际指挥权力,早就落到了护军使手里。

    大权在手,执金吾自然傲的起来,也有傲的资本。

    张越的话,落在左右官吏耳中,人人侧目。

    现在在关中,大约也就只有这位张侍中、‘张蚩尤’,可以如此评价和调侃凶名赫赫的执金吾了。

    片刻后,这支庞大的骑兵部队,就来到了张越面前。

    百余骑,集合在一起,丹黄色的战袍,连成一片,肃杀之气,直冲凌霄。

    他们鲜丽的装束,更毫不掩饰的表明了他们的身份执金吾麾下直属缇骑!

    在数十年前,汉室九卿名下,都有着一支直属的军队。

    譬如太常卿直属的灞上军,宗正卿直属的棘门军,以及卫尉卿直属的左右十二司马候。

    哪怕是大鸿胪麾下,也有着直属的飞狐军,用于震慑诸侯、夷狄。

    但,在当今天子登基后,特别是近二三十年来,这位陛下连丞相和御史大夫,都当成了摆设和雕像。

    九卿有司的直属军队,自然纷纷剥离、裁撤。

    像是灞上军,就从野战部队,变成了隧营,专门维护帝陵。

    棘门军甚至整个的被裁撤了,其地盘,落到了北军手里。

    独有执金吾,依然掌握着一支可观的武装力量。

    仅以张越所知,汉家执金吾麾下,就直接控制着至少三千以上的兵力。

    而最有名的,就是执金吾直属统领的缇骑了。

    所谓缇骑,是因这些骑兵,以丹黄色的布帛为战袍,这种布帛在汉室被称为‘缇’,最初是宫里卫兵所穿的服装,后来因为执金吾的缇骑太出名了,所以连皇宫卫士也不敢再穿。

    从此,丹黄色的‘缇’布战袍,称为了执金吾缇骑的专属服装。

    在关东地方,甚至有豪强贵族,看到身穿丹黄色战袍的骑兵,就瑟瑟发抖,以为朝廷派来缇骑要来捉拿自己了。

    “下官张子重恭迎执金吾王公!”张越向前几步,对着这些缇骑微微拱手拜道。

    别人会怕缇骑,那是因为心里有鬼。

    在事实上,张越知道,执金吾的缇骑,在过去百年,几乎没有几次滥用职权的记录。

    他们抓人,必定是奉命行事。

    而且,大多数的缇骑骑士,其实都是法家的人。

    捍卫法律,是篆刻进他们骨髓之中的信条。

    “张侍中多礼了!”缇骑之中,走出一个身着甲胄,四十多岁,留着长长的髯须的标准国字脸男子。

    他翻身下马,提着腰间的佩剑,走到张越面前,自我介绍着:“本官王莽,闻侍中遇刺,本该星夜兼程,赶来新丰,奈何陛下临时有诏,所以耽误了些时间,望侍中见谅……”

    “执金吾言重了……”张越笑着拱手道:“王公请入城……”

    ……………………

    执金吾的缇骑,浩浩荡荡的簇拥着张越,进入新丰城。

    立刻就让全城的居民,都震惊无比。

    在他们的视角看来,就连威名赫赫,足可止小儿夜啼的执金吾,在‘张蚩尤’面前,也是规规矩矩,犹如温顺的狼狗。

    不知道多少来新丰报名‘公考’的年轻人,这一刻满脸崇拜和敬仰的望着,被缇骑簇拥着保护着的张越。

    “大丈夫当如是哉!”不知道多少人在内心之中感慨羡慕。

    江充站在一个酒肆的阁楼上,望着这个场景,看着那些年轻人的神色,微微垂头。

    这个场景,让他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江充想不明白,为何这个数月前的蝼蚁,自己一个指头就能捏死的文弱书生,竟能成长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而他,却只能落荒而逃。

    甚至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吾不甘心啊!”江充捏着拳头,眼中都能喷出火来了了。

    想他江充辛苦一生,给刘家当狗,又给很多很多人当枪。

    一点一滴的,从夹缝之中爬到了高位。

    期间,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承受了多少压力和屈辱。

    然而……

    二十余年的辛苦,却抵不过一个南陵的泥腿子两三月的成就。

    “你该死!”江充恶狠狠的盯着在自己眼前,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的张越。

    看着这个年轻人,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一年,他还只是邯郸城里,赵太子丹的一条走狗。

    只能想尽办法,穷尽所有的讨好自己的主子。

    甚至不惜,将亲姐姐送到主子的床榻上。

    然而……

    即使如此,他的地位和命运,也不曾有丝毫改变。

    那个年轻的太子丹,依旧将他视为猪狗。

    甚至将他的姐姐也视为奴婢。

    动辄就是呵斥、打骂。

    那一天,太子丹喝醉了酒,在王宫里撒酒疯。

    拿着皮鞭,在他身上抽了足足五十多鞭。

    还让十几个宦官,将他的衣服剥光,吊在了宫门上。

    姐姐给他求情,非但没有得到宽恕。

    反而被那个畜生,当着他的面,活生生的打成了残疾……

    那一天,他哭嚎着,心如刀割。

    那一日,他发誓要报仇。

    那一刻,他知道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于是,他逃离邯郸,来到长安,极尽一切所能的讨好他遇到的所有人,放弃所有,拼命向上爬。

    然而,二十余年努力,眼看就要得到成功。

    他明明已经将太子据逼到了墙脚,明明已经让皇帝父子离心离德。

    只差最后一步,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让太子据面临老皇帝的猜忌和唾弃。

    然后,他就可以携废太子之功,走上人生巅峰。

    甚至,执掌国家大权!

    然而,这一切的希望和这一切的努力,却都因为眼前这个人而付诸东流水。

    “我要杀了你!”江充压抑着,咬着牙齿,低声说道:“不惜一切,不惜所有!也要杀了你!”

    他恨!

    恨这个年轻人,可以不必如他一般,需要抛弃尊严、人格、原则和立场,轻轻松松就能获得皇帝的信任,得到无数人的青睐。

    他更恨对方的才学!

    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够与太学博士坐而论道,一出手就能让左传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离长安,就能让谷梁学派的大佬们,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甚至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一个让大司农都赞叹不已,少府卿都兴奋万分的东西出来。

    嫉妒与仇恨,令江充几乎难以压抑自己内心的杀机。

    他红着眼睛,如同一头受伤的野狼,眦着满嘴的凶牙,发出低沉的咆哮。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如同被一头史前巨兽盯上了一样。

    浑身发凉,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冰窟之中。

    身上的毛发更是一根根的树立起来。

    他勉力的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恰好迎上了那个张子重澄净的双眼。

    ………………………………

    三秒钟之前。

    张越策马与王莽边走边谈,亲密的谈论着所有武人都喜欢谈论的一个话题西域。

    已经不知道是谁先提起来的,反正,现在两人聊得很投机。

    王莽发现,这个年轻的张侍中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奇特的魅力。

    明明他连关中都没有出去过,却也能对西域诸国,指点江山。

    特别是这个年轻侍中提及的‘汉、乌孙、乌恒三面夹击匈奴’的战略以及未来可以在西域设立一个都护府或者总督府这样的殖民机构的设想,都让王莽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

    特别是后者,让王莽听了,心旷神怡,恨不得马上回去向天子提议此事,甚至,王莽还有种冲动他想自己来当这个西域都护府或者总督府的首任主官。

    为国家开疆守土,为社稷驱逐夷狄,为天下除一祸害。

    忽然,张越猛地回头,将视线凝向左侧的街道边的一间酒肆的阁楼上,眼中猛然绽放出锐利的神色。

    “张侍中,怎么了?”王莽有些疑惑,问道。

    张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阁楼。

    然后,他低头说道:“王公是否介意在此稍等片刻?”

    “嗯?”王莽不解。

    “请王公帮个忙……”张越抬头,露出满脸笑容和一口雪白的牙齿,指着那栋酒肆:“立刻让缇骑包围这间酒肆,严密搜查!”

    “嗯?”

    “下官怀疑,这酒肆内有刺客同党!”张越低声说道:“下官方才仿佛看到了一个与刺客们感觉相似的男子……”

    王莽闻言,神色凛然,立刻举起手来。

    哗啦!

    紧随其后的缇骑们,立刻止住了前进。

    “包围酒肆,严查所有!”王莽挥手下令。

    “诺!”一个军官大喊一声,翻身下马:“你们去后院,截住所有出口……”

    “你们去封锁城门……”

    “其他人随我来!”

    瞬间,在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里,百余缇骑立刻分工合作,眨眼的功夫,就将酒肆围了个水泄不通。

    …………………………………………

    张越骑在马上,望着酒肆的阁楼,嘴角露出微笑。

    就在方才,脑海中的黄石颤动了一下。

    就像那日,在长水乡乡官邑,遇到那个给他下毒的人一样,也如昨日,在大黄弩突袭前一般。

    从过去两次的经历来看,黄石不会有错。

    现在,他只需要等着执金吾的缇骑,将这个酒肆的所有人都检查一般,就能知道,是否如此了。

    …………………………

    从张越对王莽提出请求,到缇骑封锁酒肆,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间隔。

    但在酒肆楼上的江充,却已经浑身冰冷,如坠深渊。

    “缇骑搜查,所有人等放下武器,并排出列!”楼下,传来了军人的声音,整个酒肆立刻乱成一团。

    不知道多少人,慌张无比。

    执金吾的缇骑的凶名,哪怕连三岁孩子也知道。

    但这混乱很快就平息了。

    因为缇骑开始进来了。

    这些穿着丹黄色战袍的军人,提着刀剑,走入酒肆,然后开始清点人数。

    蹬蹬蹬!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随之传入耳中:“缇骑搜查,所有人等即刻下楼接受检查,凡拒不合作者,视为乱贼,格杀勿论!”

    江充的牙齿,咯咯咯的颤抖起来,然后他伸头向酒肆楼下看去。

    十几个缇骑,半跪在地上。

    他们举着制式的弩机,瞄准了酒肆。

    江充很清楚,想要跳楼,那是找死。

    甚至,自己但凡敢有所异动,也会被射成马蜂窝。

    “怎么办?”江充在心里呐喊着:“我会死在这里,我会死在这里的!”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被缇骑找到,那就肯定没有生路!

    作为直指绣衣使者,江充很清楚,执金吾的能耐究竟有多大!

    他们有的是办法,更有的手段,让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人开口。

    过去,不知道多少铁骨铮铮,其他衙门无可奈何的硬骨头,进了执金吾手里,三天就会招认。

    很多人甚至恨不得将自己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只求速死。

    此刻,江充的脑海,闪现着无数他曾经亲眼见过的刑具和刑罚。

    他猛的摇摇头,哪怕是死,他也不愿去尝那样的痛苦!受那样的屈辱!

第两百四十八节 影响

    蹬蹬蹬,楼下的士兵,已经快要走上楼梯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江充内心,就像被战鼓锤了一般。

    在这刹那,他内心闪过好几个选择。

    举手投降?

    这看上去是最佳选择,但实则是最差劲的选择。

    落到执金吾手里的人,每一个最后都会深深后悔。

    临江哀王刘荣,当年落到了中尉郅都手中,竟只能选择自杀,才能结束噩梦。

    连堂堂的皇长子,都求生不得,他不过是一个弃子而已。

    怎么可能有活路?

    况且,江充深知,哪怕有活路,他的朋友们也不会允许。

    反抗?

    江充虽然对于自己的格斗技巧有所自信,能放到三五个大汉。

    但,在执金吾的缇骑面前,他根本没有任何把握。

    更何况,这外面的缇骑,足有百余人之多。

    他再强,也是送死而已。

    逃跑?

    怎么跑?往哪里跑?

    就算一时逃出了酒肆,也终归会被追上。

    两条腿不可能跑得过四条腿!

    那么……

    江充深深的吸了口气,望着街道上的那个年轻的侍中官。

    他知道,他只有一个选择,最后的生机。

    挟持人质!

    他轻轻站起来,假装要下楼,却忽然一个健步,冲向了酒肆的栏杆,然后跳了下去。

    “什么人?”楼下的缇骑,自然马上就发现了他。

    “站住!跪下!”一个军官大声呵斥。

    但江充充耳不闻,落地后,一个踉跄就冲向了他选择的目标。

    张越自然也发现了他,扭头看过去。

    江充拔出自己的佩剑,长啸一声,冲了过去。

    他知道,他的生存几率是万分之一!

    甚至可能是十万分之一。

    但……

    “我已经给人当了一辈子狗……”江充狞笑着:“现在,我想当一次人……”

    “格杀勿论!”慌乱中,一个军官下令。

    没办法,这个来历不明的刺客,冲向的目标是执金吾和侍中官。

    别说让他成功了,哪怕是让他接近了这两个大人物,他们这些军官都是死罪!

    立刻,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弩手,马上将弩机瞄准了目标。

    噗噗噗噗!

    随着一阵阵低沉的弩机击发声。

    江充立刻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整个胸口,几乎都被弩箭射穿了……

    张越此时才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剑眉方脸,看上去似乎有些熟悉。

    而旁边的王莽则同时惊呼出声:“江充?!”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旧日权倾朝野,曾经让整个长安贵族和公卿都忌惮不已的水衡都尉,现在已经被弩机攒射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没办法,太近了!

    最多不过十步!

    在这个距离上,执金吾的缇骑们装备的三石弩的威力,已经堪比后世的手枪了。

    在强劲的动能下,弩机射出的箭矢,甚至可以穿透三层皮甲,取人性命!

    王莽策马上前,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江充。

    他知道,事情麻烦了!

    能够将江充都当成棋子使用的阴谋集团?

    恐怕,这个集团的规模,远超自己的想象。

    “立刻派人将此间的事情报告天子!”王莽下令:“同时,严查全城!”

    张越策马走到江充面前,望着已经只剩下本能挣扎反应的尸体,他低下了头。

    犹记得曾几何时,这位直指绣衣使者,对他而言,就像是不可战胜的巨人一般。

    但现在,他却躺在血泊中,死的不能再死。

    “这就是官场,就是政治吗?”张越在心里问自己。

    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无可挽回,身死族灭,一切阴谋也好,荣誉也罢,尽付诸东流水。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现在倒在血泊里的男子,却将掀起有汉以来最残酷也是最恐怖的宫廷动荡。

    太子据被他逼反,被迫起兵。

    长安城流血十余日,死者以数万计。

    朝野上下内外,所有的太子党,全部被剿灭干净。

    不止是谷梁和左传学派损失惨重,近乎被灭绝了道统。

    汉军也损失无数。

    大批的校尉都尉,被处死、流放、勒令解甲归田。

    曾经刘据到访过的几支汉军,更是被彻底解散。

    其中,甚至包括了功勋昭著的英雄部队屯驻于雁门关的句注军。

    这支从高帝开始,就负责守卫雁门关的功勋部队,没有战没在沙场上,却被自己人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消失。

    更惨重的损失来自于巫蛊之祸后持续动荡的那几个月。

    在巫蛊之祸中靠着剿灭太子据的党羽而幸贵的刘屈、马通兄弟以及苏文之属,为了稳固位置,竭尽全力的不顾一切的找着所有的理由来清洗反对者。

    短短数月,汉室的精英官僚系统,十去七八。

    巫蛊之祸带来的影响,还不止于此。

    因为太子据挂了,所以,很多人生出了觉得自己也可以当皇帝的错觉。

    这直接导致了,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大汉帝国最精锐的军团,带入了死地。

    一场巫蛊之祸,让汉室中央损失了四分之一以上的文官,三分之一的学者,以及差不多三分之二的精锐军队。

    正因为损失如此惨重。

    在武帝晚年的那最后几年,汉室才不得不停下了扩张的脚步,蜷缩身体,舔舐伤口。

    而得利最大的人是谁?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是乌恒人!

    当汉室开始战略收缩,并且放弃扩张,在草原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真空!

    以张越所回溯的史料所知,在数年之中,乌恒人就从汉室的走狗,蜕变成为了一个草原上举足轻重的势力。

    乌恒人的人口,在五年内,就从不过二十余万,猛增到了四十多万!

    与此同时,匈奴人也趁机反扑。

    矗立在漠北地区,长达二十余年的范夫人城旋即失守。

    然后,匈奴的势力,全面渗透进入了已经被汉军驱离的许多地区。

    而现在,发动并且引爆巫蛊之祸的罪魁祸首,却在他还没有来得及作恶的时候,就死在了这里。

    笼罩在长安上空的噩梦,似乎正在渐渐消散?

    只是……

    张越看着江充的模样,这个昔日的水衡都尉,现在身上连半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

    他的尸首,很可能会被丢去乱葬岗,给野狗啃食。

    他的首级,可能会被挂到东市的市集上,震慑不法。

    正应了韩非子的那句话:纣曾贵为天子,其死不若匹夫。

    那么问题来了……

    是谁能让堂堂的直指绣衣使者,沦落到这个地步?

    又是谁有这么大能耐,指使他、唆使他去做这些事情?

    事实上,笼罩长安的阴霾,只是消散了一点点。

    张越知道,隐藏在背后的人,绝对不止史书上描写的那些人。

    在这其中上跳下蹿,唯恐天下不乱的,也肯定不止是江充苏文马通韩说之属。

    说直白点,这些的分量还不够!

    也不可能搞出巫蛊之祸!

    王莽检查完江充的尸首,却是抬起头看着张越,意味深长的道:“张侍中不如你我一起草拟向陛下称述的奏疏?”

    张越轻轻点头。

    当江充死在这里,而自己又抓了几个活口的时候,张越就明白了。

    无论他愿不愿意。

    他必须,也只能去怼死那些藏在背后或者浮在水面上,妄图颠覆国家,动乱国家的渣渣们。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那些可能会冤死在巫蛊之祸中的无数人。

    想到这里,张越就对王莽咧嘴笑道:“不知道王公有没有兴趣和下官一起辅佐长孙殿下,完成为陛下登基临朝四十七周年献礼的‘大汉一统天下寰宇图’和‘地理志’的编纂工作?”

    这一刻,张越感觉,自己似乎有种要化身杨三十六的感觉。

    但没办法,这年头,不结党,不组成小团队,不拉上一切可以拉上的小手,十之**,可能会完。

    王莽立刻,有些忍俊不禁,笑道:“固所愿尔,不敢请也!”

    于是,友谊的小船成员喜加一。

    ……………………………………………………

    建章宫中,歌舞升平,钟鼓齐鸣。

    伴随着歌舞之声,群臣纷纷举樽,向坐于上首的天子拜道:“臣等恭贺陛下回京……”

    丞相公孙贺,更是匍匐着上前拜道:“陛下离京两月,却是年轻了许多,臣为天下贺!”

    天子听着群臣的阿谀,心里面也很享受。

    恰在此时,一个使者急匆匆的走进来,走到天子身边,恭身一拜,然后凑上前去低声说了几句话。

    原本脸上还算有着喜色的天子闻言,立刻脸都青了。

    啪!

    他将手里的酒樽丢在地上,然后,恶狠狠的看向了端坐在殿中一侧的那几个外戚。

    全场都被吓了一跳,人人侧目。

    “李寿!”天子猛然冷喝一声。

    一个大腹便便,看上去肉呼呼的贵族立刻趴到地上,哭着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朕记得,当初是你向朕举荐的江充?”天子盯着这个人,冷然问道。

    “回禀陛下,臣不记得了……”李寿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匍匐在地,似乎被吓坏了:“臣近年来日夜沉迷于歌舞酒宴,从前的事情,都不怎么记得了……”

    “独有对陛下的忠心,和对宗庙的忠诚始终铭记于心,请陛下明鉴!”

    “哼!”天子冷哼一声,对这个家伙,很不满意。

    但是,却又不好发作。

    毕竟,这个人,这个胖子,可是他曾经最爱的女人的弟弟啊。

    而且是一母同出的同产弟。

    念着他姐姐的情分,哪怕明知道这个家伙,每天都在花天酒地,甚至做了无数混账事情,他都忍了。

    但这一次……

    天子已经忍无可忍!

    “来人!”他挥手下令:“富春君年老昏聩,举荐乱贼,不能奉宗庙,持国家之权,除其爵位,贬为公乘,命昌邑王派人入京,带去昌邑养老吧!”

    一句话之间,海西候李广利的亲哥哥,在长安城曾经举足轻重,有着无数关系的富春君李寿就已经被踢出了长安。

    “陛下!”李寿大叫一声:“陛下饶恕啊!”

    但,没有人看到,这位富春君匍匐在地上的嘴角溢出的那丝笑容。

    丢爵位?被赶出长安?

    这算什么?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微微转身,看着那几个端坐在坐席上,一动不动的朋友和亲家们。

    “大事就拜托诸君了……”李寿在心里轻声说道。

    ………………………………

    江充行刺未果,被当场格杀的消息,立刻震动了整个长安,让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新丰县才刚刚传来‘张蚩尤’手刃刺客,擒杀八人的传说。

    人们甚至还没有从此事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就又听到了又一起刺杀事件。

    而且还是一个国家的前两千石,前直指绣衣使者刺杀侍中和执金吾的大事情。

    一时间,无数人议论纷纷。

    而江充的朋友们听说了此事后,反应各不相同。

    韩说闻讯,先是叹息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雕像,哭了两句:“次倩啊次倩,公何以丢下我一人在此尘世挣扎?”

    旋即,他又笑了起来:“江次倩死的好啊……”

    他起身,对人下令,道:“吾担心次倩在九泉之下太过孤独,让人将次倩的家人,尽可能都送下去陪陪他吧……”

    说完,他就又哭了起来。

    但其他人就没有韩说这样伤感了。

    许多宦官,甚至如释重负。

    江充一死,只要把屁股擦擦干净,大家就又是天子的忠臣了。

    不过,总有人是恐惧的。

    “快点派人去太原……”戚里的某个豪宅中,有人低声说着:“去通知白家,马上逃亡出塞……”

    “恐怕白家跑不掉……”有人轻声异议。

    “我需要他跑掉吗?”一个锦衣贵族冷笑着道:“我只是需要白家跑而已……”

    “正好,借白家的项上人头一用……”锦衣贵族笑道:“说不定能出一个列侯呢!”

    “吾听说白氏家訾以数万万计……”有人甚至忍不住吞咽着口水:“更有土地十数万亩……”

    其余人听着都是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可是一块大肥肉!

    虽然大家和白家算是有些交情。

    不过,现在白家都要死了。

    白氏的财产和土地,大家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下来。

第两百四十九节 开疆拓土渔政局

    王莽来的快,走的更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只在新丰待了一个下午,就连夜率领着缇骑们,在先期赶到新丰的武库骑兵保护下,将张越擒获的那三个刺客,带回了长安。

    不过在走之前,王莽透露一个信息给张越那个被他擒拿的乌恒射手,确实是李陵的部下。

    准确的说,是李陵败亡在浚稽山的那支军队里的逃兵!

    而且,不止他是逃兵,所有的刺客,几乎都是逃兵。

    历次战争中的逃兵。

    这就很有意思了。

    一个逃兵被人吸纳,还能解释成偶然。

    八个刺客,来自多次战争中的逃兵,却最终都汇聚到了一起。

    这里面要是没有鬼,谁信?

    区区的一个太原白氏,不过一个地方上的豪强罢了,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更别提,那乌恒逃兵手里拿着的是大黄弩!

    当初,条候周亚夫的儿子,不过是为了给周亚夫攒点死后陪葬的冥器,悄悄的私底下制造了五百具用于陪葬的甲器,就让周亚夫下狱。

    这大黄弩的敏感程度和危险程度,可是那些没有实际用处,纯粹是样子好看的冥器的一万倍以上。

    更别提,带着这样的危险品,公然进入关中,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距离长安如此之近的新丰了。

    这说明……

    潜伏在关中的逆贼乱党,恐怕能耐大的很,而且,为数众多!

    不然,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王莽兴致勃勃,而张越则是忧心忡忡。

    但他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插手其中。

    这个事情,现在已经不是他能插手并且干涉的事务了。

    王莽走后,新丰复归平静。

    很快,公考的日子到了。

    …………………………

    延和元年夏六月已亥(十八日),距离张越上任整整十天。

    新丰县第一次公开考试招募录取官吏的考试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大早,整个新丰城,就已经被来自全县甚至临县乃至于长安的年轻人以及他们的家长占领了。

    在经过了刺客事件后,所有的关中地主士人贵族都已经确信了一个事实新任新丰令、侍中官张子重,确是一个前途无量,而且光芒万丈,值得追随和投资的希望之星!

    他迟早,并且一定会披挂上阵。

    上限,可能是长平烈候,更可能是冠军景恒侯。

    依靠无上的武勋和无敌的战功,开拓并建立属于自己的时代,并建立起属于他的军功贵族集团。

    就像卫霍军事贵族集团一样,睥睨天下,纵横四海,无敌于寰宇。

    并最终影响和决定国家大政。

    哪怕是下限,也是一个新的海西候。

    至少能打造出一个全新的战争狂潮,就像海西候发动大宛战争一般,带领数千数万人走向荣华富贵。

    这样的金大腿,百年难得一遇。

    可能顶层的三公九卿和外戚列侯们,还要拿捏一下,矜持一下。

    下面的人,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特别是中下层的士人、贵族和商贾们,几乎是闻风而至。

    短短数日,公考报名人数就从原先的不过三百,暴增到一千,到昨日截止报名日期前,报名人数甚至攀升到了一千四百五十七人之多!

    新丰籍的报考士人,甚至已经降到了不足总人数的三成。

    而这么多的报考者,留给他们的职位,却只有五十四个。

    最高的不过是一个四百石的新丰曹椽。

    职位最低的甚至只是一个负责打点文书的斗食官,也就是所谓的临时工。

    也就是说,平均三十人竞争一个职位。

    若换了其他地方,其他时候。

    恐怕,许多名士,都要拍案而起,大呼有辱斯文,然后拂袖而去了汝将我辈读书人当成什么了?街头叫卖的小贩?还是市井之中锱铢必争的商贾?

    啊?

    还想不想混了?

    还要不要脸了?

    但在在新丰城里,大部分的年轻人和他的家长们,都是满脸的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个能混到未来的长平侯、冠军侯,至少也是海西候身边的机会?

    这是真正的登天之梯!

    只是……

    许多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竞争对手也太多了些。

    特别是新丰本地籍贯的豪强贵族们,现在是勃然大怒。

    看着那些湖县和南陵甚至长安来的人,眼睛都要喷火了。

    这是吾新丰选吏的盛会,不是尔等的!

    你们凭什么来抢?

    然而,他们却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了。

    那些临县和长安来的人,可不是什么吃素的。

    况且,新丰的豪强们,也怕自己闹事,引来打压。

    所以,也就只能干看着。

    最多腹诽几句,给那些外乡人一些脸色看看。

    新丰城里的少数几个商贾,则瞬间像来到了天堂一般。

    大量人口的涌入,使得他们的产品和商品,几乎不用愁销路。

    上千名报考的士子和数倍于此的家长、随从们,立刻就将整个新丰买光了。

    粮食、布帛、油盐、砚台、墨水还有竹简……

    几乎所有的商品,全部售罄。

    商人们赚钱赚到手抽筋。

    可爱的小钱钱,铺满了他们的钱柜。

    而那些曾经在张越上任前,因为害怕或是其他原因,挂印而去的家伙,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这个新县尊如此有前途。

    那么……

    哪怕是死,他们也是不肯放弃的。

    现在好了,自己主动放弃,将那些炙手可热的位置拱手送给了其他人。

    ………………………………

    张越此刻,却沉浸在财富之中。

    整整三千个金饼,密密麻麻的堆满了他的视线。

    “老师,这是吾父命弟子送来的……”袁常在旁边,一脸高兴的说道:“吾父说,侍中所要求的八千万债券,其与关中的多位大贾和义商商量了以后,众人皆愿意购买……最多一个月,那八千万的资金就可以到账!”

    债券的销售,简直是顺利的超乎想象。

    在听说是以新丰赋税做抵押后,整个关中的大贾们,都是闻风而动。

    甚至有人不要利息,也要投资。

    因为,新丰是长孙的食邑,是‘张蚩尤’的地盘,刘家在别的地方,或许节草稀烂。

    但在债务问题上,却是信誉极高!

    国家欠钱,向来有借必还!

    更别提,哪怕是拿钱出来,买一张可以有机会上长孙船的船票,也是值得的。

    这种机会,也不是可以轻松遇到的。

    而现在,这批债券,不止规定了还款年限,还有利息!

    债券还可以抵充商税、算赋和田税!

    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投资机会吗?

    没有了!

    特别是在张越反杀了刺客的消息传开后,商贾们最后一丝顾虑和担忧也消失了。

    无数人挥舞着手里的五铢钱和黄金,哭着喊着也要买上一笔债券。

    可惜……

    他们反应还是太慢了,袁广国和他的亲朋们早在这以前,就内部消化掉了所有债券。

    只留下不足一千万,让其他人争抢。

    以袁常所知那一千万债券,立刻就被人瓜分殆尽。

    张越听着,也是摩拳擦掌,感到干劲十足。

    这个世界,有钱就好办事。

    连国家都是如此!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在新丰,大干一场了!

    不过,目标和目的,却有所微调了。

    在先前,他还只是想着,将新丰建设好,让新丰百姓生活富足。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新的目标了将新丰打造成一个兵营!

    让延和一代的年轻人,成为身强力壮,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

    然后,带着他们去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去征服那大大的世界!

    更妙的是,这个目标与之前的目标,完全不冲突。

    新丰建设好怎么才算建设好呢?当然是平衡财富差距,重新扶植起一个强有力的作为社会中坚的中产阶级群体。

    百姓富足?中产阶级越来越多,说明百姓生活越好。

    而中产阶级自耕农家庭的子弟,一直是汉军最主要的兵源,也是最好的兵源!

    不过,仅仅是新丰好了,还不足以支撑他的野望。

    张越眯着眼睛,看着袁常,这个他的便宜弟子,然后露出微笑,对袁常道:“袁常啊,为师想要你去帮为师做一个事情……”

    袁常听了,立刻就兴致勃勃的恭身拜道:“老师请吩咐,弟子一定赴汤蹈火,奋力去做!”

    对于这个老师,袁常现在是彻底服气了。

    不仅仅才学极高,连武力值也是高的无法想象。

    现在,他出门比以前不知道爽多少了。

    以前,人们只知道,他是袁广国的独子,一个暴发户,一个二世祖。

    人们或许会畏惧他的财富,忌惮他家的权势。

    但对他,却是没有什么太多敬意。

    然而现在,一出门,谁不是毕恭毕敬,躬身问好?

    就连他曾经爱慕的几个贵族小娘,现在也是满眼爱慕与崇拜的凝视着他,恨不得马上嫁到袁家来。

    与之前的爱答不理和冷若冰霜,简直判若两人。

    袁常当然明白,这是因为,他是老师的唯一门徒,是大汉侍中、新丰令的弟子。

    “为师最近设计了几种捕鱼用的器械……”张越眨巴着眼睛,将一块帛布塞给了对方,道:“汝既然是为师的弟子,那就去将这几种捕鱼器械,找人制作出来,然后去辽东或者交趾海滨,买几艘渔船去捕鱼吧……”

    “捕鱼?”袁常不明所以,满脸疑问。

    “当然!”张越轻笑着道:“海鱼啊,那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

    “而为师设计的这几种捕鱼器械,其中有两种甚至可以捕杀巨鲸!”

    这布帛上画的,是张越回溯出来的几种在欧陆十七世纪到十八世纪之间在地中海和大西洋之中活跃的渔船上的常用渔具。

    譬如说原始的拖网、长线钓鱼器具以及捕鲸用的鱼叉。

    张越曾经向桑弘羊提议过,让他带着楼船舰队去辽东海域和交趾、番禹海域捕鱼。

    可惜,官僚集团的行动力,在没有受到刺激前或者遇到危机前,实在是有些迟钝。

    没有办法,张越只能让袁家去带这个头了。

    海洋中的渔业资源,在现在这个时代,可谓是丰富到超乎你的想象。

    无数后世已经变成了奢侈品和珍馐的鱼类,现在,满地都是。

    价值几百万的黄唇鱼现在说不定就是江浙渔民的盘中餐。

    而在后世早就成为了保护动物的鲸鱼群,更是多的都有些泛滥了。

    至于那些以群体数量而闻名的鱼群,随便撒一网下去,说不定都能捞上几十斤。

    所以,大司农在齐鲁的捕捞船队,能将齐鲁近海的鱼群给捞的绝迹,也真是一个人才了。

    可惜,这些渣渣,捞完齐鲁不知道换一个地方。

    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张越未来,要为了自己的野心和对战争的渴望,而掀起一场大征服。

    在这个过程里,食物,特别是肉食的供应,将决定成败,至少也将决定他的军队能打多远?

    如今,汉军的肉食,主要是牛羊肉。

    尤其是牛肉。

    但,很快这个时代就要过去了。

    因为,当牛耕技术推广,牛就会成为一种受保护的牲畜。

    再也不能愉快的吃牛肉了。

    至于羊肉?一则腥膻味比较大,二则供应量太少。

    张越没有办法,只能去开拓海洋的渔业资源。

    而且,必须尽快将海洋资源利用起来。

    他可等不了,官僚们慢吞吞的动作。

    所以,只能让民间资本先行一步。

    张越也相信,只要袁家在海滨捕鱼得利了,以汉人对于财富的追求和追捧心理。

    要不了几年,整个帝国海疆,都将遍地渔船。

    大量的海鱼,将会被晒制成鱼干,运往内地和北方。

    渔业将成为帝国对外扩张的燃料和动力。

    所以说,保家卫国农业部,开疆拓土渔政局啊!

    袁常听着,却是一楞一楞,但无所谓,他家钱多人多,不怕浪费。

    拿着帛布,他没有多想就点头道:“老师请放心,弟子回去后马上派人去做……”

    这事情甚至都不需要惊动他父亲,他自己从零花钱里拿一点出来,再派几个食客和奴婢去主持就可以了,最多再遣一个不怎么受重视的旁系子弟去盯着。

第两百五十节 公考(1)

    将足足三千个金饼,存放进新丰县县衙的官仓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望着终于有了点颜色的官仓,张越终于松了口气。

    官衙终于有钱了!

    “陈县丞,这官衙的黄金,就由你来亲自看管和监督,一应支出,都必须由本官或者长孙殿下的签字方能支应!”张越将陈万年叫过来,叮嘱他:“这里的账目,本官和每个季度审查一次,若是发现少了一个铜子,本官就唯你是问!”

    陈万年闻言,马上拍着胸膛,保证:“请侍中放心,下官一定看死了官衙的账目,没有侍中的命令,一个五铢钱也出不了这个门!”

    对于钱财什么的,陈万年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致。

    这倒不是他不爱财,而是相比黄金,他更喜欢当官和升官。

    尤其是升官!

    所以,哪怕面前堆满了金灿灿的小可爱。

    但陈万年却可以视若无睹,在他心里,再多的黄金也不如自己的前途重要。

    张越看着他,点了点头,对于陈万年,张越现在是很信任的。

    毕竟,哪天正是他冒险伪装自己,为自己最终擒杀所有刺客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冒着被大黄弩狙杀的风险,戴上貂蝉冠的。

    出了官仓,刚好碰上刘进带人过来。

    “张侍中,公考马上就要开始,孤想邀请侍中一起去考场看一看……”刘进很是兴奋的做出了邀请。

    公考模式,这可是现在新丰最大的亮点了。

    其实在一开始,刘进多少还有些忐忑,害怕这个新奇的制度,引发朝野舆论攻击,甚至被祖父猜忌。

    但现在……

    整个舆论界,对新丰的这个公考模式,都是一片赞颂。

    特别是公羊学派的学者们,纷纷公开称赞说:用人唯贤,三代之所以昌盛也,唯才是举,成康之所以鼎盛也……长孙承陛下之大志,取才唯公,此社稷之福!

    其他学派,也都是一片阿谀奉承。

    没办法,他的皇祖父,当今天子在回銮长安后,就在朝会上拿了新丰的公考举了例子,洋洋得意的告诉群臣:长孙素承朕志,躬行朕教,今新丰公考,为国选吏,朕心甚慰!甚慰!

    活脱脱就是在炫孙。

    而天子开口表态定性后,文人士大夫们,难道还敢顶嘴?还敢说天子说错了?

    只能是从三百六十个角度,拼命找资料和例子,证明新丰公考确实是顺天应人的好制度。

    谁要敢说不是?

    恐怕第二天就得去廷尉衙门喝喝茶,仔细检讨一下自己内心之中是否真的对大汉社稷忠诚?甚至严重一点,碰到廷尉看你不顺眼,那恐怕你还得仔细检讨一下,自己内心之中是否对大汉天子恭顺?

    反正当初,大农颜异就是被张汤用一个腹诽的罪名给咔嚓掉的。

    于是,舆论能议论和非议或者说建议的地方,就剩下公考制度的程序了。

    很多人,都觉得,现在新丰的公考制度虽然‘美则美矣’,但还不够‘好’。

    为什么呢?

    因为,考试的内容不够高大上啊。

    还有那个面试程序,更是多余!

    我辈士大夫,靠的就是文学!

    凭什么要去做事呢?做事那不是刀笔吏的工作吗?

    考士子们的做事能力和实践动手能力,这是侮辱啊,更非‘善待儒臣之行’。

    所以,应该改一改。

    最好改成只看才学,而不计其他。

    对于这些杂音,若在以前,刘进可能会觉得‘正该如此’,但现在……却是嗤之以鼻,左耳进右耳出,纯当他们在乱说。

    相反,在刘进眼里,公考制度里应该加强对于动手能力和做事能力的考核内容。

    他已经受够了那些满嘴花言巧语,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却一点事情都干不成的所谓‘名士’的忽悠了。

    只是,身为长孙,他不好直接表露这个态度。

    而且,他的性格素来温文,不可能如他祖父那样,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或者声音,就正面强怼回去。

    他思来想去,发现,似乎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带上张侍中,亲自去考场市场,走一遍。

    用身体力行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样既不会得罪人,也能让人知道他的态度。

    张越对于刘进的这个邀请,自然欣然答应。

    正好,他也想去看看,这次公考吸引的士子和年轻人的水平。

    ………………………………

    半个时辰后,张越和刘进,就在一队期门军卫兵的保护下,来到了位于县衙两侧的露天考场。

    为了应对这次公考,过去数日,陈万年和胡建,带着新丰县仅剩不多的官吏,将县衙两侧的街道、空地和宅院清理了一遍,腾出了场地。

    于是,呈现在张越和刘进眼前的,就是一片乌压压的人头。

    因为是露天考试,所以在考场外围,期门军的士兵们,拉起一条警戒线。

    同时,还有骑兵在外侧巡查。

    而整个考场之中,则由胡建带着新丰的狱卒和刑吏监督。

    见到刘进和张越来视察,胡建立刻带人迎上来。

    “考场士子们秩序如何?”张越问道。

    “回禀侍中一切安好……”胡建低头禀报:“只查出了十几个舞弊者……”

    “还有舞弊者?”张越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这次公考的笔试部分的试题,可谓是简单到几乎只要具备及格线的文化和算术能力,就可以过关了。

    就这种程度的题目,都要舞弊?

    那些家伙到底是多么不自信啊?

    但张越哪里知道,题目虽然简单,但涉及的范围却太广了。

    从春秋、尚书、诗经一直到九章算术、刑律,几乎无所不包。

    虽然都是些常识。

    然而,很多人就是缺乏常识。

    毕竟,儒家兴盛这二三十年来,冒出了一大批只讲道德而不讲能力的所谓‘名士’。

    特别是,当年牧丘恬候石庆和御史大夫卜式在位时,给天下人严重的错觉似乎只要才学道德水平高,就不需要能力,也能官居三公!

    于是,很多人开始学习和模仿这两位名臣。

    结果……

    在现实面前被撞了个头破血流。

    有人被撞了就回头,但更多的人,却是头撞南墙也不回头。

    这些家伙不仅仅自己不想回头,还带起了一个‘君子’‘小人’的节奏。

    他们认为,那些会做事的官吏们,是刀笔吏,是小人。

    而自己则是文雅君子。

    刀笔吏卑鄙、低贱、不雅,吾辈君子,则品行高洁。

    君子们之所以输给刀笔吏,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君子们道德修养太高,斗不过那些无耻小人。

    这种奇怪的逻辑和奇葩的脑回路,在如今汉室儒家,还很有市场。

    不独在谷梁学派内大行其道,就连公羊学派里也有不少人认同,深以为然。

    没办法,自己斗不过法家的‘刀笔吏’,总得为自己找块遮羞布吧?

    不然,岂非是说明自己是个渣渣?

    而如今天下士子,七成出自儒家。

    讲道理,这次公考只抓到了十几个带小抄的舞弊者,还是张越出的题目很简单,且选的官吏等级太低的缘故。

    你要换了这次公考是选京兆尹甚至是九卿衙门的官吏,再把题目的难度提高几个等级,你看看舞弊者会有多少?

    恐怕数都数不过来。

    胡建闻言,却是有些羞愧的低头,道:“是下官监察不力,让人带进了小抄……”

    张越听着摇摇头,道:“胡令吏不必自责,这考场有人舞弊,是很难禁绝的……”

    “令吏只需要加大巡查力度,最大可能的减少舞弊情况就好了……”张越笑着道:“况且……这笔试不能决定最终的成绩……”

    对于这次公考,最重要的决定性的结果是在面试这个程序。

    笔试成绩再逆天,也不如面试表现的好。

    而且……

    张越看了看整个露天考场,足足一千四百多人。

    参考士子从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到四五十岁的老学者,从地主官宦子弟,到寒门商贾子弟,应有尽有。

    但最终,却只能录取五十四人。

    哪怕放宽一些,顺便帮着新丰乡亭也选一些官吏补充,撑死也就录取一百人。

    至少也是十五选一。

    这注定了绝大部分人都会被淘汰。

    只是……

    张越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众所周知的,文人是一个很傲娇很傲娇的群体。

    就拿北宋的张元来说吧,这货因为科举屡试不第,于是就叛国投敌,在好水川之战取胜后洋洋自得,题诗于战场的尸骸之中。

    历史上,类似张元这样,以为自己怀才不遇,干脆就投敌叛国的文人,加起来恐怕足以绕地球一圈。

    只是那些渣渣,只是以为‘自己怀才不遇’,实际上屁都不是。

    此次公考,既然被淘汰大多数,已成定局。

    那么这其中,必然有很多人以为‘有黑幕’‘我这么大才,为何不中?’

    说不定,结果一公布,可能会有大风波。

    像明朝不就搞出了一个南北榜案,连朱元璋都被这些渣渣胁迫,违心了一回吗?

    所以……

    得想个办法,化解这些渣渣的怨气。

    至少,也得能让他们大多数人心服口服全部服气,这是妄想!

    一千几百号人里,出几个奇葩和异类,简直不要太正常了。

    “怎么办呢?”张越陷入了沉思之中,脚上却是跟着刘进,走入了考场之中。

    刘进很兴奋,一千多人共同参与考试,一切靠才能说话,公开、公平、公正。

    这完美的符合了他心里的预想和对未来的期许。

    所以,他连走起路来都是有些飘乎乎的。

    走在考场之中,张越的眼睛从一个个应考者身上飘过,内心无数个念头冒起来又沉下去。

    忽然,张越脑海之中灵光一闪。

    他一拍大腿,笑了起来。

    “新丰县,一定容纳不了这许多的人……”

    “但关中可以啊……”

    汉室地方基层缺人,这不是第一天就有的事情。

    特别是关南和关北地区,以右扶风辖区为核心的十几个县,全部存在不同程度的缺人。

    因为当地穷啊!

    所以,若有人愿意去当地为官,而且还有一定的才学,这些地方恐怕是举起四肢也会欢迎的。

    即使关中不缺人。

    西南夷、酒泉、张掖甚至是居延、辽东、番禹、交趾等地,总该是缺人的。

    换而言之……

    “所有笔试合格而面试淘汰者,可以给一封推荐信,推荐他们去这些地方为官……”张越在心里思索着:“再说点好话,讲些客套……”

    譬如说:足下实乃良才,奈何新丰官吏员额已满,吾甚憾之,愿举足下为xx县xx令……

    这样一来,面子给足了对方,而自身又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而拿到推荐信的人,若愿意去这些老少边穷地区服务国家,这是好事,无论朝堂还是地方,都会举手欢迎。

    不愿意去,那也没办法。

    对吧?

    出路给了,我也没有否认阁下确实很有能力。

    只是,这新丰选吏呢,确实名额不多。

    要不,阁下再等一年,或许明年还会公考呢?到时候以阁下的才学必能得取!

    这么一想,张越就深深的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当然,若是都这样了,还要闹事,还要搞风搞雨。

    那就是存心捣乱,妄图破坏大汉帝国的安定团结,企图祸乱地方了。

    张越一定会让他见识到,什么叫做封建贵族的专政铁拳!

    刘进却是看着张越一脸傻笑的模样,有些奇怪,问道:“侍中想到什么好事了?”

    “偶然想起了一个趣事……”张越笑着道,然后他岔开话题,对刘进道:“殿下,这次公考臣觉得,或许应该再扩大录取人数……”

    “嗯……”刘进不明所以,不是讲好了最多一百人吗?而且新丰也确实只能最多录取一百人,再多财政就要承受不了。

    张越确实咧着嘴笑道:“臣这是担心,可能有人会受不了臣的规矩而挂印而去,所以,想要多几个保险……”

    若在以前,张越还不明白自己的本性的时候,对于官吏们他其实要求只要合格就行了。

    但现在不行了!

    他想要的新丰官僚系统,必须是一支能打仗,能打胜仗,团结的队伍!

    甚至,在未来,若有可能,他可以一声令下,就让这些人从文官转成武将。

    所以他决定,在录取了这些新官吏后,带他们一起搞一次军训。

    让他们明白规矩,懂得集体荣誉。

第两百五十一节 公考(2)

    第一天的笔试很快就结束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事实上,这次公考的笔试部分,在设计之初,就是本着简单、无脑的思路来设题的。

    就连最有难度的刑律题,也都是选择那些日常生活中,时常会遇到的问题。

    譬如,主杀奴婢怎么处置,奴婢伤主又该如何?

    佃户与地主冲突,又该怎么裁决?

    只要平时偶尔关注一下这些东西,基本上就都能答出来。

    至于其他题目,简直就是送分了。

    毕竟,在一开始,张越还担心报考人数太少,难以下台。

    但哪知道,这短短几日,就逆转了。

    参考人数多达一千四百余!

    僧多粥少!

    哪怕张越临时在试题里增加了难度,稍微提高了算术题和文学科目的困难。

    但,保守估计,也依然将起码有一千人进入到面试之中。

    一千人面试?

    以张越目前手里的这么点人,恐怕就是日夜不休,也得面试一个月!

    所以,在面试之前,张越不得不想办法,增设一个筛子来筛人。

    张越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在面试之前,增加一个徒步负重跋涉的筛选程序。

    想要进入面试程序,就得负重四十斤(汉制,大约合后世二十斤左右)不得借助任何工具和他人帮忙,在半天内徒步从新丰走到榆社乡官邑。

    从新丰城到榆社乡官邑,最多二十里,也不算很远拉!

    张越记得很清楚,后世有个叫兽曾经写过一篇名为《夏令营的较量》的鸡汤文。

    文章里,霓虹的平成少年,可是负重数十公斤,完成了徒步一百公里的跋涉,完爆了中国的八零后。

    虽然后来,出于保密需要,霓虹当局,将这些平成热血少年埋到了东京湾里,与奥特曼和煤炭同在,共同镇压国运。

    不过……连霓虹的孩子都能做到,大汉帝国的大丈夫们若连这么点小小的体力也达不到。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对吧!

    不过这个建议在提交给刘进时,遭到了质疑。

    “负重四十斤,徒步跋涉二十里?”刘进的脸色都有些涨红了:“侍中是打算选拔武卒,还是选拔官吏啊?”

    可不是嘛?

    人家吴起选拔武卒的标准,也不过是持械带甲负重越野一百里。

    若张越这么玩,很可能最终合格的官吏,统统都会变成肌肉男。

    刘进已经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了。

    张越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那么一点点过分。

    不过,他有道理。

    “殿下,臣要选拔的是基层的做事官吏……”张越好整以暇的解释道:“很多地方,很多事情,都需要有力气,有体力,才能完成……”

    “譬如,今年秋收,新丰要恢复旧有的‘田亩课税制’,没有体力的话,怎么做这个事情?”

    “还有,今年冬天,要修水利,这又需要官吏们能够深入工程,督导和督促民夫,臣以为再没有比身先士卒,更好的激励之法了……”

    “此外,新丰的农具和种子推广,也需要官吏们亲自深入乡亭田野,与农夫交流……”

    张越讲的是头头是道,连刘进听着,也觉得似乎是应该这样。

    但负重四十斤?

    还是太可怕了!

    刘进担心,若是这样做了,筛选的人才,一定都是军功家庭的子弟。

    一般的文弱书生,体质稍微差点,恐怕就得出局了。

    作为文弱书生的一员,刘进觉得,得照顾一下自己人。

    所以,刘进想了想,对张越道:“那降一下负重的重量吧……”

    “二十斤如何?”

    张越听着摇头,道:“二十斤太轻了……殿下,三十五斤,不能再少了!”

    “三十斤!”刘进望着张越,这是他的底线了。

    张越想了想,三十斤,合十五市斤,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体重应该不少于一百二十斤。

    换而言之,这个数字大约是一般男子体重的十分之一。

    后世解放军的越野标准是多少来着?

    嗯,大约是体重的八分之一。

    这样的水平,差不多可以达到自己的要求了。

    张越于是笑道:“臣恭领殿下之命!”

    刘进却是嘴角有些抽搐。

    三十斤?徒步越野二十里?

    这样的标准,虽然不如汉军的精锐野战士卒,但恐怕已经比的上一般的郡兵的体力要求了。

    …………………………

    恰在此时,胡建和陈万年在县衙官署里,带着各自的手下批阅着卷宗。

    这次公考的试卷,都是县里赶工制作的竹简。

    至于题目?

    却是被写在几块木板上的。

    分作甲乙丙丁等名,士子们只需要在竹简上写下这些试题的名字,然后在其下作答就可以了。

    因为,题目太简单了!

    笔试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分辨一下,应试者是否识字?是否能正常书写?并确保他们具有正常的理解阅读能力和常识。

    其他的东西,像什么高深的学问啊在某一个方面造诣很深啊什么的。

    具备这些能力的人,不该来新丰。

    他应该去长安公车署。

    新丰县要的是基层的务实干吏。

    对于这一点,胡建和陈万年早就已经得到了张越的明示。

    所以他们批卷起来,也是格外的不走心。

    随便看看,只要试卷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就予以通过。

    而且,因为考题全部都是从现有的经典和书籍以及律法里抽取的常识性问题。

    所以,其实有标准答案。

    只要对照标准答案审阅就行了。

    所以,这阅卷工作进行的飞快。

    考试结束,收集了试题后,就开始了。

    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就已经审阅了差不多六百多份试题。

    微微伸了懒腰,胡建起身看向另一侧的陈万年问道:“陈公淘汰了多少个了?”

    “大概三十余吧……’陈万年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那堆被淘汰的卷宗,脸色有些古怪。

    这次阅卷,让他这个哪怕见多识广的积年老吏也是大开眼界。

    他第一次见到,居然有这么多没有脑子还沾沾自喜,自诩为国之栋梁的家伙。

    譬如,他在一份考卷上,看到一个叫‘阳武’的文人,一个题目也没有答,反而在竹简上挥毫泼墨,写了一篇纯粹是用华丽的文字堆砌起来的诗赋。

    哪怕以陈万年浅薄的文学鉴赏能力来看,这篇诗赋,即使是诗赋本身也是一塌糊涂。

    更别提,张侍中早有明示:答非所问及其炫耀文才者,一律罢!

    理由很简单:新丰庙小,容纳不了这些大菩萨。

    地方上也不需要没有用处的文人。

    要卖弄文学,麻烦出门向北,去长安城。

    或者转头向东,雒阳也有很多喜欢文学的土豪嘛。

    所以,陈万年毫不犹豫的将那份竹简丢进了垃圾堆里。

    这还不算什么!

    更夸张的是,有人在竹简上就写了四个字:破奴三策。

    然后就没有了。

    这是在藐视我的智商?还是在鄙视我的情商?

    陈万年毫不犹豫的将那份竹简垫在自己的案几下,打算晚上就把它当柴火烧了。

    总之被淘汰的人里,大部分都是类似的奇葩。

    只有少数几个是真的缺乏常识,答的一塌糊涂,错的乱七八糟。

    胡建一见,就知道了,陈万年和自己一样,遇到了许多奇葩。

    于是会心一笑,嘻嘻笑道:“陈县丞,这些书简要不要拿起给殿下和张侍中再看看,万一错过了大才,就不好了……”

    “大才个p!”陈万年知道胡建在和自己开玩笑,忍不住吐槽:“彼辈若也能算所谓的大才,那我老陈就是贾长沙,就是枚淮阴(枚乘)了!”

    两人一边笑,一边继续阅卷。

    在当天晚上,就基本上完成了阅卷工作。

    毕竟,这比后世小学老师批阅学生的作业还简单。

    小学老师批阅小学生昨夜起码还要写评语,还要根据学生的过去表现,予以打分。

    但他们两个却只需要对照标准答案,看看合格不合格。

    平均一个时辰就能审阅两三百份。

    速度简直快的飞起来。

    然后,他们就将结果报告给了张越。

    “一千四百五十七人参考,一千两百余人通过……”张越看着这个成绩,也是砸吧了一下舌头,居然还有两百多号人连这样简单的题目都不能通过?

    但他是懒得去管这些事情了,吩咐道:“将名单贴出去吧……”

    想了想,张越道:“只贴通过之人的名字就好了……且给本官在露布上注明:排名不分先后,以姓氏笔画为顺序……”

    嗯,笔试而已,哪怕是第一名又怎么了?

    一群大学生参加一次难度最多是初中的考试,拿个第一名很厉害?

    “诺!”

    陈万年立刻领命而去。

    于是,这天的新丰,成为了一个欢乐的海洋,一个兴奋的海洋。

    几乎所有的年轻人和他们的家长都开心得不得了。

    公考笔试通过了?

    这说明吾儿还是很厉害的嘛!

    虽然这次通过的人数有点多,显得这个成绩的含金量不咋地。

    但,能在露布上找到自家孩子的名字,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不是吗?

    数年的寒窗苦读和辛苦付出,总算看到一丝丝被认可被承认的价值。

    难道不应该庆祝吗?

    于是,新丰的官营酒肆的主官,笑的比所有人都灿烂。

    因为,他一天就卖掉了上级交给他三年的任务。

    今岁考绩铁定是最,说不定还能升官呢!

第两百五十二节 乌合之众【萌主加更1/3】

    翌日,宿醉未醒的诸多年轻人,被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了脑门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新丰令、侍中官张子重下令,在面试环节之前,增设一个负重越野的选项。

    虽然这个选项看上去不算很难。

    负重三十斤,徒步从新丰城走到榆社乡官邑。

    大部分的农夫,也都能轻而易举的完成这个活动赶集的时候,农民甚至需要挑着好几石的粮食,徒步跋涉数十里去集市购买盐铁和其他生活必需品。

    但……

    对于很多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文弱书生们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真正的噩梦!

    天可见怜!

    他们别说背三十斤东西,走二十里路了。

    哪怕是空手走二十里,也没有尝试过啊!

    有人当即就表示:“新丰这是在选拔人才还是选拔士兵?”

    “苛政!这是苛政!”

    “苛政猛于虎!”

    可惜,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鼓噪起声势就愕然发现,上百个年轻人已经兴冲冲的跑去了城门口,满脸兴奋的准备开始徒步越野了!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一个个人高马大。

    甚至还有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子,腰粗膀大的勇武之士!

    而且,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向城门聚集。

    “这张侍中果然是要做大事的!”许多年轻人纷纷笑着议论着。

    错非张侍中未来准备要去边塞打匈奴人,何必在这次的公考里插一个越野跋涉呢?

    无数人目光灼灼,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至于那些喊着‘苛政’,叫嚣着想要抵制的家伙……

    那就去抵制好了!

    反正大家伙正愁竞争对手太多,不好下黑手,免得吃相太难看。

    现在好了,有人主动退出。

    你好我好大家好喽!

    至于这徒步负重越野?

    呵呵……

    吾辈大丈夫,还会怕这小小的考验?

    大家虽然都是家里的庶子、余子,但也是家族成员啊。

    从小就开始锻炼武技,磨炼技战术,早就等着为国效力的机会了!

    别说负重二十里?两百里都走过!

    在事实上来说,这次新丰公考的参考者里,至少有百多人,来自新丰县、湖县、南陵县、霸陵县以及杨县的军功家族。

    虽然,大部分都是些小军功贵族。

    爵位最高的,也只是第十级的左庶长,家族里曾经出现过的最高阶武将,也不过是校尉。

    但,军功家族就是军功家族。

    此外,地方上的豪强子弟和豪杰们,也都来凑热闹了。

    甚至还有曾经的游侠儿也跑来报名。

    对于这些人来说,文弱书生视为畏途的负重越野,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这些人虽然加起来,只有总参考人数的三成。

    但,有人带头了,其他人就会不由自主的加入进去。

    毕竟,人是社会动物,总是会从众的。

    于是……

    半个时辰后,几乎所有的人,都主动或者被动的来到了城门口。

    只剩下数十个自认为自己根本完不成这个挑战的人,在新丰城里无力的抗议。

    “有辱斯文啊……”这些人有气无力的哀嚎几声,然后挠挠头,觉得不如去醉一场比较好。

    于是,他们纷纷向着酒肆聚集。

    等他们到了酒肆,却发现,早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抢占了有利位置。

    一个个曾经满怀希望,来到新丰,想要遇到能发现‘自己才华’的明主的家伙们,现在都在抱着酒壶,醉生梦死。

    “怀才兮不遇明主,悲汉江兮无见文王……”有人喝醉了,就开始吟诗作赋,一时间真是诗赋不绝于耳。

    “我有破奴大策!”更有人拿着酒壶,坐在酒肆的栏杆上,大声嚷嚷着:“奈何无人赏识、重视啊!”

    有人问他:“不知阁下良策是?”

    这人醉醺醺的看着对方:“足下是列侯?”

    摇头。

    “足下是两千石子弟?”

    摇头。

    “足下可是贵人之后?”

    摇头。

    “那吾与汝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此人满脸傲气,一副不屑的模样,抱着酒壶,叹息着:“吾胸中韬略谁人知,谁人知?”

    “吾的萧何又在哪?在哪?”

    某个刚刚来到这里的书生见了这货,心里一动,就走上前去道:“吾乃xx候的弟子,闻君有良策可破匈奴?不知道足下的良策是?”

    这人闻言,马上就兴奋起来,道:“阁下可知,匈奴人最怕什么?”

    “最怕什么?”

    这人神神秘秘,扭扭捏捏了一番,然后悄悄的道:“吾曾尝读古代的兵书,知犬戎之属,最怕我诸夏的战车!”

    “当年南仲先生,奉成王之命,北击犬戎,布车阵于陇右,大破之!于是诗云:赫赫南仲,城彼朔方!”

    “在下刚好学得了南仲先生当年的奇阵,若阁下不弃,愿献君候之前……”

    于是,再没有什么人来理会他了。

    战车?

    早就被淘汰了好不好?

    当初,长平烈候刚刚出塞时,汉军还将战车作为一种战争武器。

    但等到冠军景恒侯崛起,战车的用途就剩下了两个第一,作为战场上遮蔽和阻挡敌人骑兵突袭的屏障。

    第二,运输各种军需物资。

    如今在沙场上,连步卒都快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因为汉匈战争,早就从攻城略地,演变成为了运动战和骑兵的追逐战。

    连三岁孩子都知道,当兵最好就是做骑兵。

    步兵什么的,别说立功了。

    连见到匈奴人的机会都很少!

    不过,随着聚集于此买醉的人越来越多,此地的戾气和怨气也是逐渐升高。

    毕竟,很多人都是觉得自己文能治国平天下,武能破敌灭国的英才。

    能够认清楚现实的人也不会来这里买醉,而是老老实实的去城门口准备越野了。

    当上百个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各自蹉跎叹息。

    气氛也就渐渐的变得压抑起来,加上马尿下肚,酒精刺激,许多人都有些摇摇晃晃,再听着他人的抱怨,心里面也都是深以为然。

    终于,不知道是谁嚷嚷了一声:“公考不公!吾等当去县衙要个说法!”

    然后,整个酒肆都响起来了:“公考不公,吾等当去县衙要个说法!”

    一时间群情激愤,人人振臂高呼。

    接着,大家就抱着酒壶,歪歪扭扭的组队,走到了大街上嚷嚷起来:“公考不公!公考不公!”

    大约一分钟后,一队期门军的骑兵,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当头的军官穿着一身甲胄,拿着骑兵剑,扫射了一圈,然后问道:“当众喧哗,咆哮市井,干扰公考,尔等可知罪?”

    他身后,十余名期门郎齐声大喝:“尔等可知罪?”

    于是,这些人的所有怨言和不满,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新丰令领侍中官张子重,在长安人称‘张蚩尤’。

    更是一位能手刃八位刺客,其中还有人持有大黄弩的超级猛将。

    据传说,张侍中之勇猛已经不下当年的西楚霸王。

    在这样一个大人物和猛将的地盘上闹事?

    大家这小胳膊小腿的,恐怕不够人家一个指头捏的。

    于是,酒立刻就醒了,背上更是凉梭梭的。

    “吾等岂敢……”众人连忙各自做了个稽首,然后就做了鸟兽散。

    “乌合之众!”骑在马上的期门郎哼了一声,然后挥手道:“继续巡查城中,严肃治安!”

    对于张侍中增加负重越野的决定,几乎所有的期门军士官们都是无比支持的。

    在他们眼里,毫无疑问,毋庸置疑,现在张越就是自己人!

    无可辩驳的自己人!

    全天下文官那么多,有谁像这位侍中这样旗帜鲜明的支持汉军扩张和对匈奴作战的?

    那本天子下令发散给校尉以上军官阅读的书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说到了汉军将校们的心坎上。

    上次张侍中遇刺,大家没有在现场,导致他身陷险境,这让期门郎们很自责。

    如今,能有机会帮忙,期门军的将校们,当然是鼓足了干劲!

第两百五十三节 气节

    延和元年夏六月辛卯(二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新丰城城北,上千名士子以及数倍于此的亲朋、家长、围观者,聚集于此。

    一眼望过去,整个城楼下,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所幸,刘进及时派来了一百余名期门军骑兵来维持秩序,所以没有出什么乱子。

    张越站在城楼上,与刘进一起看着这个场面。

    上千文人,无分寒庶贵贱,都听从官府的命令,准备参加一次负重越野的运动。

    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刘进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在博望苑时,他父亲手下的食客、宾客们,谁不是一脸清高,无比鄙夷所有体力活动的?

    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侍中……”刘进悄悄的走到张越身边,轻声问道:“何以诸生皆不以这‘负重越野’为苦?”

    他可是记得,在博望苑里,谁要是敢让‘高雅’的士大夫们去动手做事,那肯定会被喷个半身不遂。

    无数个大帽子瞬间飞到头上,让你甚至都怀疑人生。

    “因为……”张越眨巴了一下,看着刘进,然后笑着恭维道:“殿下在这里啊……”

    长孙在此,谁舍得轻易放弃?

    别说是负重越野了,文人士大夫们为了当官,为了富贵,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张越就记得很清楚,历史上的儒生们,甚至连忽必烈、康麻子这样的刽子手和文明之敌,也曾阿谀奉承,跪舔到肉麻。

    更可悲的是连皇军打过来,他们也能配合着唱一出戏,歌颂一番霓虹的伟大,恭迎东瀛王师鞭笞不臣。

    若说这些是未来发生的,与汉室社会环境不符。

    那么,汉室历史上发生过的很多出名的故事,也能佐证这个事实。

    想当年,高帝刘邦,生平最恨儒生。

    动不动就要殴打和鞭笞儒生,甚至当众在儒生的帽子里撒尿。

    然而,儒生因此离开他了吗?

    没有!

    相反,随着汉军节节胜利,帝国的创建。

    前来依附和投靠,求取富贵的儒生,如同过江之鲫,似大河之沙。

    大儒叔孙通,甚至为了讨刘邦欢喜,于是连儒冠和儒袍这些刘邦不喜欢的东西也丢掉了。

    他传说楚服,戴上楚冠,学着楚人的口音,觐见刘邦。

    刘邦大喜,终于愿意他唠叨一下儒家的学问了。

    甚至还授给其大权,让他设计和制定汉室的礼仪。

    走过刘邦的时代,时间来到文景。

    太宗皇帝和先帝在位的时候,儒学开始渐渐发展并兴盛起来。

    然而,在中央,儒家依然是一个泥腿子,一个破落户。

    无论是太宗还是先帝,都不喜儒生。

    太宗皇帝喜欢的是黄老清静无为之学,而先帝爱的是法家刑律军国之说。

    朝野大臣两千石,一个儒生也没有。

    哪个时候的儒生,可是逆来顺受的很,也特别擅长忍辱负重。

    比如说齐诗派的辕固生因为得罪了窦后,几乎被丢进兽圈里,要去与野猪搏斗了。

    儒家的崛起,掐着时间算算也就这三四十年罢了。

    儒学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其实,与汉匈战争是密不可分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儒家能上台,是因为公羊学派主战,而且是最积极的主战派。

    而黄老学派则故步自封,坚决主和。

    于是,历史的车轮毫不犹豫的将主和派碾成了碎片。

    不止是君王,连百姓都抛弃了那些家伙。

    主和?继续在匈奴人面前忍气吞声,任由匈奴人蹂躏和侵略?

    别说当时血气方刚的天子不答应了,就是天下数千万人民,特别是北方郡国,长城脚下的人民,没有一个会答应!

    于是,公羊学派的上台,几乎就是理所当然的。

    而大复仇思想席卷天下,也是历史的必然!

    诸夏民族,生来就有统治世界,主宰四海的天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现在,有人居然想要这些天选之民,中央帝国的人民忍受异族的侵略,奉上钱帛女人去乞求侵略者的怜悯?

    疯了吧!

    只是儒家一上台,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公羊学派还好,一直坚持主战,那谷梁学派和思孟学派,却又开始举起和平的旗帜,大声嚷嚷着‘莫如和亲便’。

    只能说,都是被惯坏了!

    高帝在位的时候,哪个儒生敢唧唧歪歪?

    文景之时,谷梁学派又在那里?

    至于现在,这些家伙规规矩矩的顺从张越的命令,来此参加负重越野。

    其实说白了,只是张越没有去特意惯着他们。

    所以,他们的那些臭毛病就没有机会发作。

    你要换一个礼贤下士,一心跪舔他们的样子看看?他们尾巴还不翘上天去?

    文人士大夫啊,其实就是漫画里的傲娇loli。

    对他们太好,只会适得其反。

    傲娇病一发作,那可是会毁天灭地的!

    ………………………………

    城门口的士子们,自然听不到张越内心的吐槽。

    此刻,他们全部都在摩拳擦掌,做着最后的准备。

    尤其是那一百多名出自军功贵族家庭的孩子,早早的站到了人群前,跃跃欲试的想要向城楼上的‘张侍中’和‘长孙殿下’表现自己,以便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其中一人,格外的显眼。

    因为,他穿着一套汉军的制式皮甲。

    这种皮甲的颜色是典型的汉军赤红作战甲具,皮甲外侧镶嵌着一片片连在一起,如同鱼鳞一样的铁甲。

    毋庸置疑,这是一套当前汉军主流骑兵的常用马甲。

    甲具是汉军的专属,除了现役军人外,就只有贵族勋臣有资格使用。

    而在此刻,在新丰公考的测试场,却出现了一个大摇大摆身着甲具的年轻人。

    无数人纷纷侧目。

    连张越和刘进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谁?”张越轻声问道。

    “侍中,应该是常远……”张越身侧的桑钧仔细看了看那人,然后答道:“乃是故汉使常公讳惠大人的遗腹子……”

    “常惠?”张越目光灼灼,心中对那个年轻人的好感瞬间max。

    “然!”桑钧轻声道,可能是怕张越不了解不清楚这个人的背景,于是详细的道:“其先父常公讳惠大人,十余年前随移中监苏公讳武大人出使匈奴,然后卷入了匈奴内乱,据说皆没于匈奴……”

    “苏公出生名门,其妻小自有家族抚养,但常公出身微寒,其亲族无力抚养,所幸天子怜悯,养其遗腹子及亲眷于上林苑,给请教师,教授文武之艺……”

    桑钧说到这里,眼神里也有些迷茫:“照理来说,此次应该是要进入期门军,随侍陛下的,何以出现于此?”

    张越听着,却是轻轻的笑了笑,吩咐道:“我素敬仰忠臣义士,此子即为忠臣之后,待面试之后,就取此子为我之亲随文吏吧……”

    虽然不清楚,这位当今天子的未来期门郎为什么好好的期门郎不当,跑来新丰凑热闹了。

    但……

    他父亲常惠,张越很清楚,现在还活着。

    不仅仅活着,他还将成为一个传奇。

    常惠与苏武被匈奴扣押十九年,无论匈奴人如何威逼利诱,折磨羞辱,始终不堕气节,坚贞不屈。

    在历史上留下了不朽的传奇。

    更成为了诸夏民族骨气和气节的象征。

    更传奇的,还是常惠之后的人生。

    被匈奴放归后,常惠凭借着在匈奴十九年的观察和对匈奴人的研究,参与到昭宣两朝的绝大部分战争之中。

    并为汉室最终肢解匈奴,臣服南匈奴,立下汗马功劳。

    更成为了汉家第一个经营西域,在西域建立基业的大臣。

    可以这么说,没有常惠,就没有西域都护府。

    不过,在现在,苏武和常惠存活的消息,被匈奴人严格封锁。

    只有少数人知道。

    而且,张越也明白,现在就抖落出苏武和常惠还活着的消息,只会害了他们!

    因为,汉匈现在是死敌。

    在历史上,常惠、苏武能活着回来。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汉匈议和,匈奴人迫于压力,不得不释放他们。

    而现在,匈奴人气焰正是嚣张的时候。

    没有在战场上打疼他们,逼迫他们乞和,就抖落此事,只会让苏武、常惠等人陷入到更糟糕的境地里。

    特别是常惠!

    因为,苏武在匈奴,其实是有人保护的。

    旁的不说,李少卿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基友深陷陷地,不去拉一把?

    还有卫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卫律当年和苏武的关系也很好。

    两人一度是知己。

    事实上,苏武能够被释放,李少卿和卫律,是出了大力的。

    此外,苏武在匈奴有着一大批的脑残粉。

    其中就包括了匈奴单于的弟弟和匈奴单于的几个儿子。

    没有他们保护和照料,苏武恐怕早就冻死、饿死在北海了。

    但常惠就没有这么多的好基友和脑残粉保护了。

    所以,一旦匈奴人得知了汉室知道苏武等人还活着的事实,可能苏武能够安然无恙,但常惠等人却一定会遭到厄运,至少会被转移。

    想到这里,张越就悄悄的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当江充死后,历史已经完全改变了。

    若未来巫蛊之祸没有发生,那么,汉匈在历史上的那一段的短暂的和平时光就不会出现。

    苏武、常惠等人,说不定就会老死于匈奴。

    所以,他知道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在将来率领大军,兵临郅居水,只为向匈奴要回诸夏的英雄们。

    不止一个苏武,不止一个常惠。

    过去数十年,在战争和互相往来的外交活动中,那些被匈奴俘虏和扣押,但一直忠贞不屈的英雄,都应该被接回来,被自己的军队接回来!

    心里这样想着,城楼下的越野跋涉,已经开始了。

    年轻的文人士子们,排着队,接过了一个个装满沙土的简易背篓,将之背到背上,然后就迈步向前,面朝榆社乡官邑而去。

    道路两侧,新丰乡和榆社的百姓,纷纷拖家带口,在山岗和田埂上围观。

    一千多名年轻人,则背着背篓,一路向前。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很轻松。

    三十斤的背篓背在背上,跟没有一样。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人开始察觉,背上的背篓的重量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等到走完大约十里左右的路程时,大批大批的人开始掉队了。

    许多体弱的文人,甚至感觉双腿仿佛被灌了铅,沉重无比,背上的背篓更是犹如泰山一样,两个肩膀更是酸疼不已,浑身上下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于是,怨言四起,道路上满是抱怨声。

    “这张侍中,为何要搞一个这样的关卡?”有人就说了:“吾辈士大夫,饱读诗书,难道就是为了卖力气?”

    “孟子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如今新丰用力气和耐力选士,这岂是善待士大夫?”

    有人干脆就躺在路边,跟条死蛇一样,不想动弹了。

    这些人的怨气和议论声,传入道路两侧的围观百姓耳里,大家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之徒,做了一首歌谣,很快,道路两侧的小孩子就拍着手,在路边唱起了歌谣:“大丈夫,高七尺,三十斤背篓不能背,还谈什么家国天下事?”

    很多人听了歌谣,脸色一黑,默默的重新站起来,哪怕双腿如有千斤重,肩膀像是挂了一座山,却也不得不继续咬着牙齿前行。

    没有办法!

    连小孩子都在做歌笑话自己,若自己还不动弹,那就可以去死了。

    当世士大夫文人们,什么都能丢。

    独独面子和骨气不能丢。

    至少,不能当众出丑。

    于是,在旁观者眼中,出现了一幕震惊的景象。

    很多人,尽管连走路都已经歪歪扭扭了,许多人甚至不得不走三步停一步,但他们依旧咬着牙齿在前行,不吭一声的在跋涉。

    再没有埋怨,再没有抱怨。

    百姓于是再没有笑话,小孩子们也都再没有唱歌。

    大家纷纷对这些人投以敬重和敬佩的神色。

    他们也确实值得尊敬!

    不是吗?

    就连张越,也很快听说了这个事情,然后他与刘进策马追上了这些在道路上,走走停停,虽然看上去已经溃不成军的文人士子们。

    张越沉默了,刘进的眼眶更是有些湿润了。

    有这样的年轻人,有这样的文人。

    这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必然光芒万丈!

    “是我小瞧了天下英雄!”张越在心里由衷的说道。

    事实证明,汉家文人,还是有骨气,有气节,有担当的。

    最起码,他们比他们的徒子徒孙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水太凉和头皮痒,在他们面前,连提鞋的资格也没有!

第两百五十四节 岂曰无衣

    “若这些士子皆能坚持走完这一段路途,纵然新丰不能用,他们也一定能在其他地方当好一个官吏……”张越轻声感叹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进也是点点头。

    在中国,个人的道德修养和品性,在很多时候,甚至比文学技能要有的多了。

    一个很浅显的例子就是,在现在,一个有名的孝子,纵然一字不识,身无常技,但依然能受到邻里尊重,得到官府征辟。

    国家也不介意花钱养一个榜样。

    士子们见到了‘张侍中’和长孙殿下,策马来了。

    然后,立刻士气max,精气神顿时满血复活。

    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

    就连走路都正常起来了。

    哪怕是那些本就身体羸弱的文弱之士,现在也是精神抖索。

    长孙当面,谁都不愿意表露自己的脆弱。

    不过,这种精神鼓舞,只鼓舞不过半个时辰,然后这些士子就又开始颓废起来。

    因为,他们已经大大落后于第一集团了。

    甚至,可能已经有人先期抵达了目的地。

    这又让这些人有些沮丧。

    没办法,走在他们前面的人,起码有好几百。

    而且,现在时间也已经过的差不多了。

    很多人知道,恐怕自己已经被淘汰了。

    要不是张越和刘进的出现,他们现在恐怕就已经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但,正因为身边吊着一个长孙和侍中,他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特别是距离规定时间越来越近的时候,烦躁和沮丧,聚集在胸膛。

    众人的情绪也越发的低落了。

    士气也随之重新跌落到谷底。

    众人越走越慢,越走越慢,肩膀上的酸疼和双腿的重量重新回来了,而且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张越见了这个情况,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升到了正中。

    早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限。

    不过,他抬头向前望去,榆社已经近在眼前。

    换而言之,只有最后三五里的路程的。

    但,这些年轻的士子,却很可能倒在目的地之前。

    看了看他们的人数,足足有五六百之多,大部分是年轻人,脸上还有着稚嫩。

    “与他们同行!”张越指着远方的士子们。

    虽然对于知识分子,张越素来有些不屑,总觉得这些渣渣成天吃饱了没事干,就胡乱伤春秋悲明月,动不动就想代表天下人,以为自己就是真理的化身。

    但在另一方面,张越完全明白,并且知道,文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笔杆子或许打不过枪杆子,刚不过钱袋子。

    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笔杆子却一定是最终的胜利者。

    因为枪杆子会烂,钱袋子会换主人。

    但笔杆子留下的文字和记录,却将亘古长存。

    而张越想要实现他的野心和抱负,也确实一个强大的紧密团结和支持他的知识分子群体。

    得有人为他擂鼓,得有人为他解释,还得有人帮他镇压舆论。

    而这次新丰公考聚集的文人,在某种程度上,应当是他最佳的盟友和朋友。

    道理很简单能来这里参与公考的人,肯定都不会是他的敌人。

    甚至说不定,大多数人都对他抱有善意。

    傻瓜才会去将这么多可能的助力和朋友拒之门外,变成敌人。

    于是,就在这些士子,这些年轻人打算放弃的时候。

    他们愕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原本在期门郎们的保卫和簇拥下,远远的观察着他们,跟随着他们的长孙殿下和侍中官,已经悄然下马,并穿上了厚重的甲胄,背着沉重的刀戟,走在他们之中。

    “诸君!”年轻的长孙,拍着一个士子的肩膀,鼓舞着他:“不要放弃!孤与君等同行!”

    年轻的侍中,走到人群中,搀扶住几个摇摇欲坠的年轻士子,鼓舞着大家:“吾与殿下,与君等同在!”

    众人立刻就湿润了眼眶,内心之中,翻滚着名为感动的情绪。

    不知道何时,一首熟悉的诗歌,就唱诺于人群之中。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一个又一个人,在听到了歌声后,不由自主的跟着唱了起来,厚重的秦腔,瞬间响彻于天地。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张越将一个跌倒在地的士子拉起来,将他背上背着的背篓放在自己身上,大声唱诺。

    那个士子见了,感动的眼里哗哗,默默的跟上张越的脚步,整个身躯犹如被注射了兴奋剂一般,不知不觉就直起了腰杆,昂首向前。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数十名本来负责保卫和保护刘进安全的骑士,在歌声的感召下,不由自主的加入进队伍,他们拉着那些已经没有了力气,没有了希望的士子的手,搀扶着他们前行。

    不得不说,《诗经》的魅力和影响,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无解的。

    当《无衣》唱响,刘进和张越也加入到队伍里,跟着大家一起前行,甚至帮助他们筋疲力尽的人,搀扶他们,鼓舞他们。

    原本踉踉跄跄,看上去随时可能解体的队伍,立刻就恢复了秩序,甚至组成了一支纪律严明,步履齐整的队伍。

    而《无衣》之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就连左近周围的围观百姓和人民,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唱诺起来。

    在西元前的汉室,无衣和出车是传唱度和普及度最高的两首诗歌。

    尤其是前者,在关中几乎无人不知。

    它既是诸夏民族的战歌,无数人曾唱着它,冲向敌寇,它更是可以在困难时期,给与人民希望的光明之歌,激励民心士气,砥砺前行!

    据说当初,瓠子口之上,上万百姓高唱无衣,与大汉禁军一同抱着柴禾跳下汹涌翻滚的大河决口。

    用**的力量,将那狂猛的巨龙安抚。

    如今,当它再次响起,立刻就将所有人都凝聚在一起。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唯有《无衣》之声。

    这合唱是如此的有力,以至于,连远在数里之外的榆社乡官邑里,那些先期抵达的人,也听到了歌声。

    “是《无衣》!”很多人扭头向后方看去,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竟让人们唱起这首战歌。

    于是,人群轰然向前,想要去探究一二。

    然后,众人赫然发现了,本以为早该散去,早该消散的落伍士子们,正昂着头,挺着胸,哪怕步履珊珊,哪怕身体都在摇晃,却依然坚定向前。

    有人不支,跌倒在地,旁边的人立刻伸手拉起他。

    数百人手拉手,你扶我,我搀你,坚定向前。

    在这一刻,无数人目瞪口呆,不能自已。

    许多人身形摇动,为这团结的一幕而感动。

    ………………………………

    张越和刘进,始终跟在人群之中,与众人共同向前。

    直到大家走到乡官邑门口,约定之中的终点,才停下脚步。

    刘进此刻已是满脸通红,哪怕喉咙都已经嘶哑了,但依然在高唱着《无衣》之歌。

    年轻的大汉长孙,甚至发现,自己已经无比喜欢并沉迷于此刻的气氛。

    书本上曾形容的许多典故,在此刻照进现实。

    让他明白了何为‘众志成城’,更明白了《无衣》的精神。

    这时候,所有的士子忽然转头看向他,然后纷纷恭身稽首,拜道:“殿下嘉草民等以仁义,赐我等以大义,草民等受殿下之教,从今往后,必定牢记教诲,不敢有背!”

    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今天的这次经历,也足以成为他们人生中最闪亮记忆最深刻的时刻。

    大汉皇长孙,大汉侍中官。

    为了拯救他们,不惜屈尊降贵,赤足而行,鼓舞和激励他们。

    让他们能昂着头,走到这乡官邑之下。

    他们虽然在这次的测试之中落后被淘汰。

    但他们得到了尊重,得到了信任,感受到了温暖。

    当年,聂政在市井之中杀猪,严仲子三番五次上门,诚意相邀,以国士待之。

    于是聂政报之以涌泉。

    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刺侠累于相府。

    如今,大家本来面临淘汰,可能遭受嘲笑,并在人生的记录里留下污点。

    许多人甚至知道,若他们在此次的测试里出丑,很可能就会被人到处宣扬。

    人生前途无亮。

    但长孙殿下和张侍中却没有放弃他们,更没有抛弃他们。

    反而,伸出了双手,加入到他们这些‘被淘汰’的失败者行列。

    与大家一起共唱无衣,共行大道。

    而汉人素来恩怨分明,特别是如今大复仇主义盛行。

    在大复仇的另一面,就是大报恩!

    市井之中,流传着一个故事。河东郡有人十年前曾受邻居一饭之恩,十年后,邻居在外被人杀死,这个已经有所成就,家訾颇厚的人闻之,安顿好家小,带着刀子,找到那个杀死邻居的人,当面杀之,然后提着他的头去官府自首,县官闻之以为是豪杰,于是不仅仅不加罪,反而给与奖励,认为这是真正的义士!

    一饭之恩,尚且能以性命相报!

    更何况如今张越和刘进,给他们的是尊重,是包容,是不抛弃不放弃。

    这是标准的对待国士的态度!

    君视我以国士,我以国士报之!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默默在内心发誓,誓为刘进之臣。

    也有无数人发誓,未来必报张越今日之恩!

第两百五十五节 影响

    围观的官吏和士子们,很快就得知了缘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瞬间,无数人都感动不已。

    什么叫仁以爱人?长孙殿下这就是啊!

    汉室士大夫特别喜欢说‘弃’这个词。

    因为他们害怕自己被‘弃’,成为世界的孤儿。

    那是无比凄惨的事情。

    而且,这些被‘弃’的人,历代都有,他们的惨状也是人所共见。

    譬如说,太宗时候,名臣张释之老是喜欢拿着当时的储君刷声望。

    太宗在位时,张释之自是刷的不亦乐乎。

    然而,太宗皇帝临朝二十三年,终于因病不得不弃天下而归宗庙,太子即位,是为孝景皇帝。

    孝景皇帝上台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抄了邓通的家,然后看着他饿死。

    第二件事情,便是放张释之于淮南。

    这还是张释之见机得快,请了窦后的宾客,黄老学的名士王生帮忙转圜,才捡回了一条命。

    即使如此,张释之的儿子、孙子,全部都是仕途不利,到处碰壁,连得用的机会都找不到。

    以至于其子张挚哀叹:吾不容于世矣!

    张释之的遭遇其实还算好,至少比起冯唐来好的太多了。

    当年,冯唐年轻气盛,在太宗面前瞎说大实话,说什么‘纵世有李牧,而陛下不能用之’,结果终生都被放在齐楚地方,一次回长安的机会不给。

    一直等到今上即位,冯唐才有机会重回长安。

    不过,那时,曾经年轻气盛的锐意青年,已经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满腔的抱负和满腹的诗书,从未得到施展的机会!

    被遗弃的例子,是如此的凄惨。

    所以,士大夫们都是恐惧万分。

    生怕自己因为做错事或者说错话,而导致获罪于上,杀头也就算了。

    就怕被遗弃,被遗忘,随便丢到一个犄角疙瘩,不给你认错回头的机会。

    那才是真的惨!

    如今,长孙殿下连这些落后、淘汰的文人也不抛弃,不放弃。

    还与他们同行,鼓励他们,激励他们!

    别说是那些士子了,就连其他人,也都是感同身受。

    无数人在心里狂呼:“这就是吾等希冀的明主啊!”

    “能在这样的明主之下做事,纵然粉身碎骨也是值得的!”

    于是,新丰的官僚们的士气一下子就max了。

    就连那些已经被淘汰的士子和他们的家人,现在也是没有任何怨言,更没有任何不满了。

    长孙殿下屈尊降贵,不弃大家。

    大家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不得不说,其实知识分子,特别是现在的知识分子,还是很好收买和忽悠的。

    统治者只需要稍稍做个样子,摆出一个虚心听谏,礼贤下士的模样,轻轻松松就能让他们三呼万岁,以为遇到了三代的明君,愿意肝脑涂地的,一抓一大把。

    …………………………………………

    很快,几乎整个新丰县都知道了。

    长孙殿下和新来的县尊张子重,鼓舞并鼓励那些落后士子的事情。

    “这是仁君啊!”有很多宿老感慨着。

    许多人甚至想起了论语里的一段话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礼贤下士,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对于儒生们来说,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标准仁义之君的模板了。

    因而,当这个事情传到长安时,无论是谷梁学派还是公羊学派,甚至是思孟学派,大部分人都是仰天长叹,泪流满面,说道:“国家有幸,国家有幸啊!”

    不过,在这其中还是有些区别的。

    像是公羊学派的名宿们,都是抹完眼泪就笑的嘴都歪了。

    谁不知道,如今奉命辅佐长孙的是张子重?

    那是自己人啊!

    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成为公羊学的士子。

    但人家的言行,哪一个不是标准的公羊之士?

    有着这样的人辅佐长孙,长孙未来难道还会不重视公羊之说?

    于是,当下,公羊学派的名宿们就纷纷吩咐,让下人们把自己珍藏了很久的美酒拿出来,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

    谷梁学派之中,则是一片哀鸿遍野。

    长孙本来都已经倾向大家了。

    奈何出了个张子重!

    “这个张蚩尤!”就连远在雍县的江升听闻了这个事情后,也是又笑又气。

    江升明白,若再让那个张蚩尤这么嚣张得意下去,谷梁学派未来堪忧啊!

    特别是,江升已经有所耳闻。

    最近,太学的董越已经在准备在明年当今天子登基御极四十七周年的那一日,将他和其他公羊学大佬重新整理和编纂后的《春秋二十八义》敬献天子,作为贺礼。

    而,那本书里的一些内容,现在也已经流传出来了。

    江升看过之后,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盖因为,这一次公羊学派是真的有了属于他们的经义!

    本来,谷梁学派就打不过他们,被碾压的体无完肤。

    现在,这帮大老粗再有了经义在手,这游戏怎么玩?

    只是沉吟片刻,江升就明白,谷梁学派必须拿出真正的人才来与公羊学派竞争了。

    但他门下的门徒,这些年跟着他在储君身边是吃香喝辣,嘴炮功夫倒是练得炉火纯青,但实际的能力,却已经无限接近于零。

    没有办法,江升只好写信去河间,求助于谷梁学派的盟友,儒家巨头,毛诗派的博士毛苌。

    希望这位老大人能够派遣他门下的得意门生来长安助谷梁一臂之力!

    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江升听说,那个张蚩尤曾经想要拜这位毛先生为师,结果被残忍拒绝。

    在江升想来,毛先生也应该不会想看到,自己曾经的弃徒,却混的如此风光吧?

    当然,谷梁学派,也并不是真的没人了。

    事实上,谷梁学派能发展至今,也不是全然靠嘴炮的。

    手里面没有几个能打的大将,光凭嘴炮?

    谷梁怎么可能有今天的声势?

    但问题再于,那几位能打的大将,都不是他的门徒。

    这就尴尬了。

    若从关东叫来一个其他巨头的弟子,打败了那个张子重。

    这好处肯定落不到他这一系手里。

    甚至很可能,那个胜利者会将长孙连带储君,全部拐走。

    那他江升岂非就是给他人做嫁衣了?

    这种傻事,他才不会干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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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219/ 第一时间欣赏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作者:要离刺荆轲所写的《我要做门阀》为转载作品,我要做门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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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