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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七节 没节操的齐郡太守

    拜别隽不疑等人,张越走出兰台,回首微微叹了口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齐郡太守王豫,如今似乎在长安……”

    “或许,我该去与这位王明府好好谈一谈!”

    齐郡是青州的核心。

    经济核心、文化中心和政治中心。

    故而,在汉季,齐郡太守一般是超规格的。

    就像河南郡太守人选,一定是从有资格担任九卿的重臣中选拔一样。

    齐郡自独立为郡以来,便一直是由天子亲自挑选合适的大臣,拜为太守。

    且其秩比,高于一般的郡国太守。

    是实打实的真两千石。

    在汉季,两千石之间,也是有等级的。

    一般郡国太守,是比两千石,所谓比两千石,意思就是准两千石。

    他们月俸五千钱,加米三十四斛。

    而在比两千石之上的是真两千石,月俸六千五百钱,米三十六斛。

    大多数九卿和野战军的将军,属于这一序列。

    真两千石之上,是中两千石,月俸九千钱,米七十二斛。

    目前汉室,有资格享受这一待遇的,仅有贰师将军李广利、执金吾王莽以及太常卿商丘成等三人而已。

    换而言之,其实所谓比两千石是高官,真两千石是高官,而中两千石则属于副国级到高官。

    以地方太守而享受高官待遇,可以想象这位王明府的来头了。

    其地位,就相当于后世的直辖市市高官兼任政治局委员,是大汉帝国权力核心的一员。

    事实上,这位王太守的履历,确实很好看。

    历任淮阳太守、河东太守、河南太守,五年前拜为齐郡太守,任职至今。

    履历真的是漂亮的不像话!

    尤其是其曾担任过的河南太守一职,是汉季所有文官们孜孜以求的目标。

    能成为河南太守的人,必须具备三个硬条件。

    第一,有能力!

    没有能力的人,在雒阳一天也待不下去!

    雒阳人民的挑剔和聪明,整个汉室,赫赫有名。

    第二,你还得有文采,能写得一手好文章、好诗赋。

    不然,也待不下去。

    雒阳人民的傲娇,天下皆知。

    而雒阳更是天下文青聚集之地,文采不好者,根本不可能被雒阳人接纳。

    毕竟,雒阳是贾长沙的故乡。

    天下诗赋和文青的理想乡。

    自贾长沙后,有志于诗赋之道者,没有去过雒阳,接受雒阳人民的熏陶,几乎不配写诗作赋!

    同时,雒阳还是《春秋》系两个支流邹氏春秋和夹氏春秋的传承地。

    天下学者,想要触类旁通,就必须去雒阳,求阅邹氏和夹氏的原本。

    第三,河南太守,必须有靠山。

    而且是足够硬扎的靠山,才能镇得住场子,才能压服河南的贵族士大夫们。

    毕竟,河南郡治所在雒阳城里的列侯宗室子弟,甚至比长安城还多。

    号称一个板砖下去,都能砸到一个贵戚之后。

    故而,在汉季,能当过一任河南太守的人,必定可以胜任其他任何工作。

    讲道理,当官当到了这个地步,哪怕只是中庸之姿,这位王太守也已经可以成为一方巨头,地位不下于一般九卿了。

    张越哪怕再强,也很难再威胁和胁迫他了。

    只是……

    张越在回忆了一下这位王太守的出身和履历后,就笑了起来。

    他微微想了想,就径直出宫,乘上马车,直奔大鸿胪给入京地方两千石们安排的官邸群位于嵩街北部的大鸿胪迎宾署。

    一到迎宾署,亮明身份,表明来意后。

    负责接待的官员,立刻就将张越带到了一处雅居前,道:“侍中公,这里就是大鸿胪给王明府安排的居所了……”

    “要不要下官去通传一二?”

    张越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块金子,丢给这官员,道:“就不必劳烦阁下了,吾自去拜访就好了!”

    那官员接过金子,也没有多说话,喜滋滋的离去。

    张越则提起绶带,走入院子之中。

    门口,两个负责警戒和执勤的卫兵,在看到张越的貂蝉冠后,非常明智的选择没有看见,任由张越长驱直入。

    ………………………………………………

    滋滋燃烧的连枝灯,将书房照的宛如白昼一般。

    王豫端坐在案几前,绞尽脑汁的思考着明日一早上朝朝拜天子的奏疏文字。

    虽然,其实这篇奏疏,他在半年就已经写好了。

    内容和格式,也经过了无数次修改。

    但……

    他却总是觉得不满意。

    给刘家当差,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特别是当今这位陛下,对齐郡和青州郡国,有着异乎寻常的关注和关心。

    犹记得当初,天子拜自己为齐郡太守,陛辞之时的训话:“保民以仁,爱民以德,此太公之治齐也;授民以渔,教民以材,此管子之所以兴齐也!汉之兴,实赖于合太公、管子之遗风,今公为齐太守,牧民以百万计,公此去当保民循义,恭朕之命,懋哉!懋哉!”

    他也确实想要做一些事情,好实现天子的意图。

    可……

    根本就没有办法啊!

    齐郡事务的复杂,比河南郡还要混乱!

    不独是权贵豪族,还有富商大贾。

    光是临淄城里的百万人口,每天所需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就够他喝一壶的。

    在齐郡想要做事,就不得不考虑临淄城。

    尤其是那些控制临淄物资供给的势力。

    他们要是打个喷嚏,百万人口缺衣少食。

    这上面怪罪下来,挨板子和训斥的,不是身为齐郡太守的他,难道还能是别人?

    治齐五年,近乎一事无成。

    反而几乎被齐郡的胥吏权贵和商贾们驯化。

    王豫感觉也很惶恐。

    更让他惶恐的是,自己的靠山倒台了。

    丞相葛绎候公孙贺父子下狱死!

    这对他来说,几乎是石破天惊一般的大事。

    他是公孙贺的嫡系,在三十年前,就在公孙贺身边做事。

    因为做的好,而被公孙贺举荐出仕为官。

    身上有着挥之不去的公孙贺标签。

    而现在,曾经的丞相葛绎候,已经被定性为‘倚旧故乘高势而为邪,兴美田以利子弟宾客,不顾元元,无益边谷,货赂上流’。

    新任的太仆上官桀,还没有上任呢,就已经发公文给太仆衙门,严正指出:公孙贺父子朋比为党,祸乱国家久矣,今公孙贺父子虽明正典刑,以正国法,然其流毒不可谓不深矣!本官受天子之命,既为太仆,首任之要,务在清除公孙贺父子之余毒,上谢天子,下安黎庶,中利国家,有司当肃而慎之,即刻清查上下所属公孙贺父子朋党……

    简直就是杀气腾腾,让王豫看的心惊肉跳。

    太仆这么玩,岂不是等于告诉天下人公孙贺父子余毒不清,陛下就不会满意吗?

    要知道,这位新太仆,可是从侍中转任而来。

    他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当今天子的意志。

    若真的是这样,那他王豫是不是也算公孙贺父子党羽,属于要清理和清楚的‘余毒’?

    所以,作为一个政治生物,王豫知道,生死与否,就在明日一早的大朝会上了。

    他必须表明态度,而且是立场坚定的拥护和支持天子的果断行为。

    必须告诉全天下,当今天子果断清楚公孙贺父子这样的奸邪,真的是天下之幸,社稷之幸。

    身为齐郡太守,他和整个齐郡上下,都为天子的英明神武和明见万里感到振奋。

    国家有救了!

    天下有救了!

    社稷有救了!

    然,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他必须揭发和揭露公孙贺父子这样的奸邪的恶行。

    还得深刻的表明,自己早就已经和这些奸臣,分道扬镳了。

    只是……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怎么写和如何组织措辞,就成为了一个大问题。

    这个度该怎么把握?

    该如何让天子和朝臣,都认可自己的表态,确认自己已经不是奸臣一党了?

    再一个,如今,公孙贺父子倒了,他该去找谁来当新的靠山?

    这几个问题让王豫真的是脑子都要炸掉了。

    “唉,为官之难,难于上青天!”王豫叹着气,放下手里的笔。

    在齐郡五年,自己近乎一事无成。

    天子本来就很不满了。

    现在,又要面临与公孙贺父子进行切割的难题。

    恐怕,此番自己是很难过关了!

    “或许,我该考虑如何体面的致仕了……”王豫心里想着这个问题,但又有些不舍。

    他花了三十年,从一介布衣,爬到现在的位置。

    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努力和心血,就这样放弃?

    如何甘心!

    但理智告诉他,或许致仕是唯一的出路。

    这样,才不会惹人嫌弃,被人厌恶。

    正想着这些事情,忽然门外传来了自己的管家的声音:“主公,有贵客来访!”

    “谁?”王豫闻言,好奇的问道。

    “据贵客自己自称,乃是‘侍中领新丰令,钦命京畿全权除疫大使张子重’……”管家轻声说道。

    王豫闻言,仿佛屁股被针扎了一样,猛地跳起来,急忙道:“快快有请……不,吾要亲自恭迎!”

    回京的这几日,王豫听说最多的,就是那位张毅张子重了。

    这位汉家最火热、最受宠的新贵!

    长安城中,如今权柄最大的大人物!

    别号张蚩尤,据说有三头六臂,万夫不敌之勇!

    又据说,博览百家之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身所学臻于化境,连太学祭酒董越,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教也,只能是代父收徒,打算让其成为已故的董江都的再传弟子。

    更有传说,这位张侍中在兵法军事领域,也有着让人膜拜的造诣。

    连汉家大将,甚至贰师将军李广利也要求教!

    更要命的是王豫的旧主与靠山,就是栽在此人手里。

    葛绎候公孙贺父子,屹立朝堂,富贵三十年。

    却在不到四个月里,被这个从南陵杀出来的布衣扳倒。

    只能说恐怖!

    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如今,这位侍中官赶在大朝议之前来见自己?

    王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恐怕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抓住了,或许就能平安落地。

    若不能抓住……

    那或许找个白绫,自己上吊,可能还会有些体面。

    …………………………

    于是,王豫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光着脚踩着冰冷的地面,来到了门口。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男子,站在门口,朝他微笑。

    他头上的貂蝉冠,就是最好的标识物。

    “下官齐郡太守豫,恭问侍中公安……”王豫迎上前去,纳头就拜,毫无节操的道:“侍中公星夜来下官住处,真是令下官荣幸之至,深感惭愧啊!”

    “下官本该再去侍中府邸请安问好,奈何回京日短,琐事缠身,不得空闲,又心念侍中公日理万机,辅佐陛下,事务繁多,不敢冒昧打扰……”

    这一段话说的王豫自己都感觉是肉麻无比,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他今年五十有六,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两千石,贵为一郡太守了。

    彼时,这个年轻人恐怕还在娘胎里。

    但……

    没有办法!

    与节草和面子相比,小命和仕途前途,显然更重要!

    他做了三十年的官,宦海沉浮,亲眼目睹了无数人的起起落落。

    早就已经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节草与面子,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就像曾与他一同出仕,被认为汉室百年难得一见的刑罚专家的咸宣。

    就因为要面子,想要节草,所以灰灰了。

    而他这个不要面子,没有节草的家伙,虽然才能不及咸宣一半,三十年的政绩加起来,还不足咸宣在内史任上一年的成绩咸宣担任内史,第一年就干掉了长安五十个为非作歹的贵戚子弟,顺便修了漕渠。

    第二年就让整个长安的犯罪率降到了有史以来最少的地步。

    哪怕是那些恨咸宣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咸宣是汉室有史以来最好的内史官。

    可他不是死了吗?

    而且是被族诛!

    而自己,这个当初被咸宣讥笑为‘王无用’的家伙,却活到了现在,拜为齐郡太守,秩比真两千石,在整个汉书都属于绝对的高阶官吏。

    所以呢,王豫没有任何负担的一见面就直接跪舔起来。

    这就让张越尴尬了。

    “明府实在是太厚爱了!”张越赶忙拉起对方,道:“晚辈受之有愧啊!”

    但内心却是很喜欢,很受用。

第六百四十八节 敲打(1)

    王豫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果断拜道:“侍中公言重了!”

    “下官虽然身在齐郡,但也早有听闻侍中虎威!”

    “今日相见,便深为侍中威德折服,若侍中公不嫌弃,下官愿请为侍中牛马走!”

    说着,他便深深的低头,顿首匍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越见着,也是惊讶不已。

    汉季士大夫们,大多数知耻,以特别有骨气,特别有节草和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喷人著称。

    苏武牧羊,万世仰慕。

    盖宽尧北阙自裁,天下垂泪。

    朱云折槛,士子楷模。

    还有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如今天下已经是乱世了的京房。

    更有为了百姓和人民,而被腰斩的赵广汉。

    就是张越一直以来颇为不齿的谷梁和左传学者,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吃相也难看。

    但节草和荣耻,还是知道的。

    获罪后,自杀起来也很痛快。

    类似王豫这样的官员,他还真是第一次碰到。

    哪怕是于己衍,也是有节草的!

    没有像眼前的王豫一样,一见面就不顾廉耻的跪舔!

    看着这个王豫,张越有些恍惚。

    他心里面深深的叹了口气:“这才是官僚啊!”

    与此人相比,就是于己衍,都能成为道德模范与有操守的君子了。

    可悲的是,张越现在却需要和这样的人合作。

    甚至,喜欢这样的人。

    而这就是政治!

    为了解决问题,别说与小人合作了。

    真正的政治家,甚至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与魔鬼交易。

    作为穿越者,张越也没有太多的节草顾虑。

    他只是笑着将王豫扶起来,道:“明府过誉了,过誉了!”

    “晚辈可当不起明府的缪赞!”

    “倒是明府,当初治雒阳,使雒阳士民,纷纷赞许,一直让晚辈敬仰啊!”

    王豫听着,惭愧不已。

    他在河南郡任上,还算做了些事情。

    但无论如何,也当不上什么士民赞许。

    事实上,当初他卸任的时候,有些河南士大夫甚至弹冠相庆说:王乐之(他的表字)此去,河南黎庶之幸也!

    当然,这也是河南郡人民的习惯了。

    有汉以来,不过五个郡守,能让他们满意。

    其他人,在河南人民眼中,不是‘中人之姿’就是‘庸碌之辈’或者‘粗鄙之人’。

    反正,这个世界上,能满足河南人民要求的官员,屈指可数。

    因为,河南人民永不满足。

    什么事情,都想要第一。

    做不到的人,就不可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和点赞。

    所以呢,王豫明白,张越的话,纯粹是面子话,场面话。

    但,王豫却是一副深受感动和激动的样子,道:“侍中公赞誉,下官愧不敢当!不过是为陛下效命,尽忠尽责而已……”

    说着,就将张越毕恭毕敬的请进了其住所内。

    亲自将张越领到了上首,恭恭敬敬的请着张越上座,再拜奉茶,道:“侍中公星夜光临下官住所,不知道有什么训示或者指教啊?”

    说完就像个小学生一般,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一副随时受教的神色。

    张越见着,轻声道:“指教、训示,晚辈不敢当,只是有几句话想要与明府谈谈……”

    “侍中公请赐教!”王豫立刻就拜道:“下官洗耳恭听,必将侍中公的教诲牢记于心,日夜揣摩,不敢或忘!”

    “明府言重了!”张越神色一凛,严肃的道:“王明府,陛下对于齐郡的事情,很不满意啊!”

    王豫一听,眼皮子一跳,马上就匍匐下来,拜道:“侍中公救我!”

    齐郡的事情,他还不知道?

    总结起来,就是八个字:官商勾结,狼狈为奸。

    而且,齐郡的士大夫贵族地主们,一直就被长安视为另类。

    长安对齐郡士大夫贵族地主的不满,由来已久,就是没有问题,长安都可能要挑刺。

    更何况齐郡本来就是问题一大堆!

    而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齐郡的官员贵族士大夫地主商人,就没有几个真的听他的话的。

    在齐郡任太守五年,就有起码四年的时间,他是被齐郡的官员、贵族地主士大夫们像操线木偶一样操纵。

    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写什么就写什么。

    至于想要自己做点事情?

    他们倒是不会阻拦,甚至会帮着做。

    只是,事情通常会演变成一场灾难。

    然后,他就不得不去求着齐郡上下,为他擦屁股。

    如此反复数次,他也认命了。

    变成了齐郡士大夫地主官员的代言人和木偶。

    他也是没办法啊!

    不跟齐郡的地头蛇合作,他的命令,甚至出不了郡守衙门大门。

    如不能让齐郡地头蛇们开心,他们就会搞出种种事端。

    这些人完全的捏住他的脖子和七寸,想要安安稳稳的齐郡当官,就得听他们的。

    当然,听话的太守是有奖励的。

    王豫的个人訾产,就五年内就翻了三倍。

    家里更是多了十几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但这样做,最怕的就是朝廷追究!

    特别是现在,他王豫的靠山已倒,一旦朝廷决定处置和追究他。

    王豫相信,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转瞬即逝。

    那些齐郡的地头蛇,会毫不犹豫的将他卖了。

    所以,王豫一听到张越口里蹦出‘天子很不满意’这句话,立刻就吓得魂飞魄散。

    作为积年老吏,王豫太明白,这句话里蕴含的杀机了。

    任何官吏,只要恶了当今天子,几乎都无法再活下去!

    故而,在官场上,每一个人都拼命的想要迎合和逢迎这位陛下。

    奈何君心难测,君威不定。

    除了少数天才,很少有人能摸到这位陛下的痒痒处。

    经常有人马屁拍到马大腿上,好处没捞到,反而惹下一身骚。

    张越看着王豫的样子,在心里面摇了摇头,讲老实话,像王豫这样的官员,若在以前,张越是根本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接触的。

    甚至,只要有机会,就会下手弄死!

    因为,这样的渣渣,全死光了,对国家社会,有益无害。

    但在现在,却只能与之虚与委蛇。

    因为,张越需要他去对付一个更糟糕的群体那些奸商!

    当然……

    用完了以后,也是可以抛弃的!

第六百四十九节 敲打(2)

    “王明府啊……”张越叹了口气,轻声道:“足下怎么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呢?”

    “春秋曰:人臣无将,将则诛!”

    “书曰:臣不得作威,臣不得作福!”

    “一切恩德,尽出于上!”

    “足下怎么可以来求我呢?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侍中官,侍奉陛下,辅佐长孙,就已经战战兢兢了,安敢再望朝野之事?”

    王豫听着,却是更加惶恐和害怕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赶忙拜道:“下官失言了,下官失言了……”

    “只是……”王豫抬头,看着张越,谄媚的道:“下官有心想要效忠陛下,为社稷出力,然则,下官长居齐郡,与圣驾相距数千里,无法如侍中一般日夜得天子雨落恩泽,教化提点,是故难免容易以自己粗鄙的见识,盲目的曲解陛下的圣命,致使陛下的仁德,难以真正泽被齐郡百姓,所以日夜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今日得蒙侍中公不弃,星夜来访,屈尊降贵,暗中提点,下官感恩戴德,惶恐至极,还请侍中公教我忠君之事!”

    “王明府能这样想,实乃社稷之幸,齐郡百姓士民之幸也!”张越满意的赞道。

    这位王太守,真是官僚之中的佼佼者啊。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如是而已。

    难怪,他能一路以一介布衣,没有任何背景和身世,就爬到现在这个地位。

    真是了不起!

    但,他的技能和天赋,却好像全部点到了察言观色和见风使舵之上。

    这样的官,其实,不可能对社会和民族有什么正面贡献。

    作为穿越者,张越心里面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啊!

    没办法,在后世,纵然贪官污吏,也是搞经济的一把好手!

    哪像这个渣渣,貌似就会拍马溜须和逢迎献媚。

    可悲的是……

    貌似这个王豫还是关东郡国两千石中的佼佼者。

    不然,也轮不到他爬到齐郡太守的位置上了。

    所以,也就是说,比他还渣的两千石,起码还有两百多个!

    简直是悲剧啊!

    张越第一次感到,身心有些疲惫。

    面对这样的浊世,想要靠一己之力扭转,近乎是不可能的。

    好在,这个时代,有足够的年轻俊杰和满怀希望与理想的热血之士,可以与他并肩作战。

    他还不至于会沦落到清末的魏源、谭嗣同那样的绝望之境。

    也不必会如陈天华一样,在绝望之中跳海。

    如今,虽然天下黑暗,但星星之火,却已经在燃烧。

    历史上,这把火,烧出了王莽改制这样的千古大变革。

    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但至少呐喊出了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和希望改变的天下人的心声。

    想到这里,张越就振作起精神,重新充满了干劲。

    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最可怕的永远不是失败和挫折。

    最可怕的是麻木和愚昧。

    而现在的诸夏民族,最不缺的就是壮怀激烈的年轻人与满怀热血的义士。

    正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三千越甲能吞吴!

    所以,现在的磨难和现实的黑暗,只会是暂时的。

    未来的中国,必将光明万丈!

    带着这样的情绪,张越不动声色的对王豫道:“只是,王明府欲要效忠陛下,忠君报国的决心有多大呢?”

    “下官早已经抱定必死之心,只要陛下需要,下官赴汤蹈火,死不旋踵!”王豫立刻就拍着胸膛,表起了决心。

    “善!”张越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妨与王明府说几句真心话!”

    “陛下对青州、徐州、扬州的百姓,非常关心!”

    “常常对我言: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为官者,当以百姓福祉为己任!”

    “圣心仁德,宽厚至斯,天下幸甚!”王豫赶忙附和着道:“可恨下官不能明知圣心内志,几毁陛下大业!”

    “哎……”张越摆摆手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王明府如今幡然醒悟,紧随陛下,举善政,行仁政,依然是可以造福齐郡黎庶的!”

    “只是……”张越轻笑着,图穷匕见:“如今,仅仅青州八郡两国之地,就有无地百姓几近两百万之众!”

    “仅仅在临淄城中,就有无产人民数万户之众!”

    “陛下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啊!”

    “这……”王豫听着,战战兢兢,只能趴在地上,连气都不敢喘。

    青州的八郡两国的问题,作为齐郡太守,他当然是心知肚明的。

    实际上,青州的问题症结,就在齐郡,就在临淄城!

    为了满足天下人民日益增长的刺绣绸缎需求,整个青州,全力以赴的生产着丝帛布匹和其他各种商品。

    在很久以前,青州的士大夫官吏贵族就已经发现了。

    比起单纯的从土地获得收益,很明显,经商之利百倍于土地所出。

    一亩地,播种种子一斗,至秋收至多不过能得粮食三石。

    所得之利,不过三十倍。

    这还没有扣除耕作花费的劳动力和其他支出。

    但若是种桑养蚕抽丝的话,其利润就高的多了。

    同样的一亩地,若是种植桑树,以十步一树的密度来算,一亩地能种桑十二株(关东行小亩,以百二十步为亩),这十二铢桑树每株每年至少可以采摘四十斤桑叶(汉斤,相当于现在的十公斤左右),十二株桑树可以得桑叶四百八十斤。

    每四百斤桑叶能养蚕一箔,得蚕丝四斤。

    每斤丝市价两百钱,一亩桑田,一岁能产出价值四百余钱的蚕丝。

    这还只是蚕丝的价格。

    但已经远超了种粟的收入!

    若将蚕丝加工为帛,依照金布律的规定,一匹标准的官帛应该长八尺,宽两尺五寸,重量不得低于二十两。

    换而言之,一匹帛应当重一斤又四两。

    而这样的一匹帛布,官府平贾标价三百五十钱。

    而按照丝价,一匹帛所需的蚕丝原料,不过两百五十钱。

    差价一百钱!

    而这只是官价,没有哪个傻瓜会真的按照官府规定的平贾价格交易。

    事实上,在临淄城中,商人要买帛,不拿出四百钱以上,根本不要想买的。

    而且,这还只是最初级的帛布价格。

    绸缎和刺绣的价值,比帛布要贵两到十倍!

    最好的刺绣,不过巴掌大小,甚至能卖到一千钱!

    简直就是暴利!

    在这样的暴利面前,齐郡和整个青州,早就疯掉了。

    贵族士大夫官员,纷纷参与。

    地痞游侠无赖,为其爪牙。

    子钱商人充当帮凶。

    所有人都不遗余力的,迫使自耕农破产,然后逼迫他们进入城市,从事织造业,或者进入各自的庄园,参与桑麻业!

    青州全境的桑麻业,鼎盛到,在现在已经占据了天下超过七成的丝帛布匹供给。

    剩下三成里,有两成是陈留郡占据的高端产品。

    而余下一成,被其他势力瓜分。

    也是靠着这个,临淄才能有今天的人口规模。

    一百万人口,猬集在临淄城中。

    要说不害怕?

    那是骗人的!

    但,财帛动人心啊!

    在临淄城里,贵族官吏士大夫和商贾、游侠地痞无赖、底层人民,形成了一个生态链。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只能自求多福。

    本来,其实在三十年前,齐郡的贵族官员们,还没有这么没底线。

    那时,他们更热衷于将农民搞破产,然后兼并他们的土地,让他们充当奴婢或者佃农。

    但,在暴胜之持节南下后,他们就发现,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所以,就不再强迫人民为奴为婢,而是将他们赶进临淄城。

    结果,大家很快就发现,这样做的剥削效率,可比以前高多了!

    大部分进入临淄城的农民,最终都变成了大家的无偿劳动力。

    他们必须日日夜夜,辛勤的织造。

    但所得的报酬,仅够半饱。

    绝大部分利润,都被垄断了丝帛的商人们所剥削。

    而这些商人,又被食物链更高层的士大夫贵族官员所剥削。

    更重要的,所有的织户,都几乎不可能翻身。

    他们在临淄城住的越久,欠下的债务就越多。

    多到几辈子都还不清!

    这迫使这些人民,从生到死,都必须贵族官员服务。

    他们的血汗,变成了上层士大夫贵族官员们的歌舞宴席,珍馐宝物。

    还有什么事情,比现在这样的情况更舒服的吗?

    士大夫权贵们,甚至指头都不需要动一下,躺着就能把钱挣了,还双手不沾鲜血。

    所有坏事、脏事,都是商人、游侠地痞无赖做的。

    每一个人都是君子。

    所有人皆是乐善好施的善人。

    年轻人甚至可以看着污水横流,食不果腹的底层织户们,叹息着道:“民之苦,竟至于斯,汉德衰矣!”

    对啊,人民这么苦,肯定是当皇帝的不修德,肯定是长安城对外乱开战造成的!

    昏君啊!

    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这些可怜的人民?

    体恤一下这些无辜之人?

    停一停你的脚步,等等你的人民啊!

    然而私底下,谁不是惶恐至极,战战兢兢?

    临淄的权贵士大夫们,谁都知道,自己已经坐在了火山口。

    就等着哪一天,底层积蓄的怨恨和不满砰的一声爆炸,将所有人都送上天。

    而现在,底层积蓄的怨恨与不满,没有爆炸。

    但长安却查知了这个情况!

    这可比底层自己爆炸的情况还要恐怖万分!

    因为,底层爆炸,虽然会炸死很多人。

    但也有可能催生一个新的强权!

    泥腿子造反,到最后肯定得找大人物来背书。

    而长安知道了,却肯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为了稳定齐郡和青州,而痛下杀手!

第六百五十节 震撼(1)

    “侍中公容禀啊……”王豫只是犹豫了半秒钟,就立刻夸张的拜道:“临淄城虽有数十万之无地人民,然而,大多数是有产业的!”

    是的,他们在子钱商人的债务压迫和游侠地痞无赖的刀剑棍棒之下,真的有产业!

    譬如说,一台织机,一间夯土的茅草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简陋,但至少,能将将半饱,若运气好,家人健康,没有人生病,市场环境也不错,织出来的布帛都能卖一个不错的价钱。

    说不定还能吃饱肚子呢!

    真的!

    所以,这些人口不能算无地游民啊!

    “呵!”张越冷笑了一声:“明府敢把这些话告诉朝臣吗?”

    王豫一秒就怂了。

    告诉朝臣?

    那天下人能把他和整个齐郡都给撕了!

    秦始皇琅琊勒石,上农除末!

    高皇帝、太宗皇帝、先帝和当今天子,三番五次下诏,强调汉家是‘以农为本,以孝治天下’。

    每年春正月,天子与三公九卿躬耕于籍田,给天下农民做榜样。

    到了你齐郡,你们居然让善良淳朴的人民,被迫操持商贾贱业!

    还败坏道德,无视公序良俗,搞出这种种不堪入目的肮脏事情。

    真以为汉室的剑不利了?

    是故,王豫只能是恭身拜道:“下官知罪!”

    至于临淄城里的小伙伴们,他没有任何心理的卖掉了。

    没办法,这世道就是这样。

    哪怕是临淄城的士大夫权贵们,平日里也没有人敢为临淄城的商贾辩护。

    甚至,每一个人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些人碎尸万段!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张越笑着扶起王豫,道:“明府若是诚心悔过,就应该拿出诚意来!”

    王豫看着张越,小心翼翼的问道:“还请侍中公指教!”

    “临淄城中,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与一小部分胥吏,狼狈为奸,败坏国法,扰乱纲纪,令生民涂炭,天下和社稷,需要有良知和道德的正直官吏站出来,为公义与是非发声!”

    “我观明府,正气凛然,刚直不阿,应该为天下做表率啊!”

    张越轻声说着,他也只能提醒王豫到这里了。

    再提醒下去,就过了。

    而且若王豫连这个话都听不懂,那他就可以去死了。

    王豫自然秒懂了张越的意思。

    可是……

    若动了临淄的商贾,势必立刻就会引发整个市场动荡,进而令临淄瘫痪。

    临淄城一旦瘫痪,百万人民就要陷入衣食无着的可怕境遇。

    到时候,就是一颗火星子掉进油锅……

    一旦如此,他这个齐郡太守,一样要死。

    所以,王豫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侍中公,这样做,会不会太有魄力了一些啊?”

    张越听着这个话,心里面满是厌恶。

    什么时候有魄力,也成为问题了?

    而王豫这无心之中,说出来的这句话,恐怕也表明了齐鲁地区的官吏的精神面貌。

    连有魄力,都能成为问题。

    那么大多数人,都是行尸走肉吧?

    王豫,却是没有觉得有任何问题。

    因为,在齐郡五年,他就已经被‘有魄力’这三个字吓坏了。

    每每他想要做事,下面的官吏就会跑来跟他说:“明府真乃雄才也,魄力雄奇啊!”

    只是听着这句话,他就会下意识的恐惧,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有魄力’的事情导致的结果,一秒就怂了。

    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避免做任何‘有魄力’的事情,以免招致不可预见的后果。

    故而,王豫轻声道:“临淄百万之众,仰赖南北通衢之商贾,一旦没有了商贾供给物资,这百万之众缺衣少食……”

    “这明府就不必担心了!”张越微笑着道:“本官正要告知明府……”

    “天子念及青州、徐州、扬州,失地百姓数以百万计,为了百姓考虑,决意在青州、扬州、徐州,建立数个大型隧营,将所有无地人民,纳入其中,由国家亲自供养和组织!”

    “隧营……”王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齐郡的隧营,他知道,就是专门负责修葺道路、桥梁和历代齐王王陵的军队。

    只是,这些军人,衣不裹体,食不果腹,还经常被权贵驱使如猪狗。

    在齐郡,除非迫不得已,没有人民肯去隧营。

    “是啊……”张越轻笑着道:“青州、扬州、徐州,水利运河建设,大有可为!”

    “若能将这批人民组织起来,可以在扬州和徐州,扩大灵渠的水道,并从杨口凿河,贯通至巴丘湖(今洞庭湖),连接长江、汉水!如此,则既可以泻长江之险,又能通零桂之漕!“

    “届时,南北贯通,溯江而上,可至巴蜀,沿江而下能至广陵、秣陵(今南京),还可经巴丘湖走灵渠,入桂林或者番禹,从此天堑变通途!”

    这一运河计划,是张越抄袭的东晋荆州刺史杜预主持的杨口运河工程!

    如此宏伟的规划,听得王豫心惊肉跳。

    这样的大手笔,简直是……旷古烁今!

    虽然,王豫没有去过扬州、徐州,不知道当地地理。

    但张越侃侃而谈,就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这一工程的伟大之处。

    张越却是不肯放过他,接着道:“而在青州,本官将建议陛下和朝廷,首先凿开巨野泽,自济水北上,与黄河通,将青州的泗水、济水与黄河连通!”

    “此外,在荥阳以东重修鸿沟,由江都从樊良湖进入淮河,避免射阳湖波涛之险!”

    “还可以开汴河,引汴水入洛!”

    “当然,这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

    “在当前,青州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工作,那就是整修黄河堤坝!”

    王豫听到这里时,终于抬起头,看着张越满是震撼!

    什么巨野泽开凿,什么重修鸿沟,什么引汴水入洛,都不如张越要整修黄河堤坝来的震撼!

    作为齐郡太守,他很清楚,现在的青州的黄河堤坝,已经到了非常危险的时候了。

    因为,现在流经青州全境的黄河堤坝,还是春秋时期建立的。

    到了现在,早就已经不堪重负了!

    更何况,黄河上游的泥沙含量越来越多,滚滚河水,携带着大量泥沙日复一日的冲击着下游的青州堤坝。

    现在的黄河,在青州段已经到了极为危险的时候。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轰的一声,发生又一次规模不下于瓠子口的决堤!

第六百五十一节 震撼(2)

    黄河是诸夏民族的母亲河,河洛文化,是直接催生出诸夏这一概念的源头之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是,自春秋以降,黄河就开始变得狂暴起来。

    这条母亲河,自从大禹治水后,在平静了两千年后,因其子民在上游对水土的破坏,而变得日益不安。

    有汉以来,黄河已经为患日久。

    太宗年间,先决于酸枣,后决于金堤,导致出现了大范围的黄泛区,汉室花费了数年之功,才让其平复。

    到了今上即位,这条母亲河又一次狂猛起来。

    特别是元光年中,黄河决于瓠子口,向南狂奔,肆虐三十六年。

    受灾百姓数以百万计,直至元封年中,当今天子封禅泰山后北归,目睹瓠子决口附近百姓的凄苦,骤然泪下,命令随行禁军,抱着柴薪,从河堤决口跳下,以**堵塞决口,在付出了极大牺牲后,才终于让黄河再次平复。

    尽管如此,在数年前,这条母亲河再次决堤。

    它从馆陶决堤破口,浩浩荡荡,从魏郡、信都、渤海冲入大海,制造出了一条新的黄河支流屯氏河。

    而青州,首当其冲,也遭受了重大影响!

    因为黄河决堤馆陶,导致了它再次夺淮!

    可怜的淮河,就像一个小受,被黄河按在地上摩擦。

    由之导致了整个青徐地区,都被黄河的伟力所胁迫。

    更要命的是,青州的堤坝,哪怕维护的再好,也恐怕撑不了几年了。

    作为齐郡太守,王豫上任之初,首先就视察了境内的黄河支流和主河道。

    还曾雄心勃勃的想要重修堤坝,稳住境内的黄河河道。

    可惜……

    很快就被下面的人怼了回来。

    甚至还差点闹得下不来台。

    因为,事实告诉他,要改变齐郡的黄河问题,必须整个青州甚至整个青徐冀兖联合起来,由长安组织动员,才有可能改变现状。

    而这需要起码三十万以上的民夫和长达数年的持续投入。

    青州、徐州、冀州、兖州等深受黄河危害的州郡人民,不分贵贱,自然是都想要这么做。

    也都呼吁这么做!

    然而,这四州官吏,却没有几个人愿意做。

    因为,这样的超级工程,一旦开始,就意味着很多人将要忙碌起来。

    忙碌倒也罢了,关键是还要去负责。

    这就是大忌了!

    大家当官当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主动找这种麻烦?

    做成了,不过是少数人受赏,万一失败了,或者自己负责的事情出了问题,板子打下来,谁hold住?

    再一个,哪来这么多钱啊?

    三十万民夫,一天光是责庸钱就要二百四十万,一年下来起码六万万!

    再加上其他开支,每年起码要支出十万万以上!

    青州一年财税收入,大约也不过是这个数字。

    所以,在听到张越开口要整修黄河堤坝时,王豫的整个人都傻了。

    “天子已经下定决心了吗?”王豫弱弱的问道。

    张越笑而不语。

    当今天子,现在自然还没有下定决心。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青徐冀兖的黄河情况,特别是青州和徐州面临的威胁!

    事实上,现在是整修黄河,加固河防堤坝的最佳时期。

    过了这个时间点,就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自黄河决堤馆陶,冲出一条屯氏河后,黄河积蓄很久的力量,都因为这次决堤而释放,进入到相对平稳的时期。

    但很快,它就会再次泛滥。

    甚至间接导致西汉王朝灭亡。

    元成平哀,黄河不断决口。

    仅仅有记录的决口次数,就多达二十次!

    不断决口的黄河,耗尽了西汉王朝最后一点人望和民心。

    让所有人都觉得,刘家药丸啊!

    不然,黄河为何反复决堤?

    看着张越的样子,王豫内心,却是下定了决心!

    倘若国家已经决议要整修黄河堤坝。

    那么,这意志就是不可阻拦的。

    从上到下,都将形成巨大的推动力!

    甚至,只需要明天大朝议上,天子说一句‘朕忧河决,欲重修青徐之河堤’。

    消息从长安传到青州,传到临淄。

    整个世界都将一片欢呼雀跃,每一个人都将手舞足蹈。

    大河堤坝的加固和重修工程,不止将让人民得利,也将让地方权贵豪族获利。

    光是河堤工程,就可以喂饱不知道多少人的肚子。

    这样一来,倘若自己再不识趣。

    那就是自绝于天下,是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至于张越透露出来的隧营计划?

    王豫根本没有将之放在心上,甚至嗤之以鼻。

    觉得这不过是唬人的。

    仅仅是青州,就有两百余万无地游民分散在八郡两国。

    两百万游民,老弱妇孺,占了起码一半。

    国家怎么可能安置的了?

    又如何安置的了?

    他可是经历过元封四年的关东大灾的。

    百万流民聚集函谷关下,就已经让朝堂非常吃力了。

    甚至,几乎没有搞定!

    现在,这个数字翻两倍。

    而且,还是在远离长安,长期和长安离心离德的青州地区。

    长安就算开挂,也是不可能完成这个工作的。

    最多最多,将三十万青州临时编入隧营。

    等治河工程完工,甚至等不到治安工程结束,就会因为上上下下的压力而遣散。

    所以,王豫根本没有花太多心思去想张越透露的隧营事情,而是立刻就拜道:“侍中公忧国忧民,下官安敢不附骥尾后,为牛马走?”

    “若侍中不弃,明日大朝议,下官愿亲自上表,向陛下力陈临淄商贾之弊以及黄河之害!”

    这事情,若是做成了,恐怕不止能让自己顺利洗白,说不定还能捞到一笔丰厚的政治资源。

    至于临淄的商贾们?

    现在却是顾不得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再说,商贾这东西,不就跟地里的麦子、韭菜一样吗?

    今天宰了,明天就又有新的发芽,后天就能长大了。

    元鼎中,杨可主持告缗,彼时天下八成以上的富商破家。

    但,不过数年,新的巨贾富商,不就再次出现了吗?

    为了天下,为了社稷,也为了自己的前途,这些商贾牺牲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六百五十二节 协商(1)

    延和元年,冬十月甲子(初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未央宫北阙城楼下,此时,三更刚过,天色依然一片漆黑。

    苍穹之上,满天繁星,依然在闪烁着,西元前的星空,美的让人心醉。

    “夜如何其?夜未央!”城楼上,数十名谒者,轻声用着古老的雅语吟诵着:“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悬挂在城楼上和整个宫阙之中的风铃,在这一刹那,被人为的摇动。

    悦耳的铃声,和着悠扬婉转的吟诵,响彻在这天地间。

    张越站在城楼下,抬头看向那被笼罩在夜色中的宫阙城楼。

    然后,他就见到了整个城楼,逐一的明亮起来。

    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被安置在城楼上的篝火盆被相继点燃,冲天的火光甚至映得城楼下,也是一片光明,恍如白昼。

    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至少有数百年历史了。

    宗周的全盛时期,那个召公和周公还在世的时代。

    成王在位的时代!

    周成王就是在每年的冬十月甲子,端坐在镐京的王宫之中,等待着来自天下的诸侯朝觐。

    所以,诗有庭燎之歌。

    伴随着未央宫的火光,北阙厚重的城门,也被人缓缓推开。

    然后,张越就提起剑,跟着宗正卿刘屈、执金吾王莽、大鸿胪戴仁和太常卿商丘成、光禄勋韩说、大司农桑弘羊,缓缓步入这北阙城楼。

    他身后,跟着上官桀、赵充国。

    从这也能看出目前长安城里的政治排序。

    权力的第一梯队,是刘屈、王莽、戴仁、商丘成、韩说、桑弘羊这样的实权九卿。

    当然了,还有此时已经在宣室殿前等候的奉车都尉霍光、驸马都尉金日、尚书令张安世、御史中丞暴胜之等组成的内朝权贵。

    而张越,则已经跃居了第二梯队。

    而且是第二梯队的领头羊,甚至已经拥有了进军第一梯队的能力。

    便是上官桀这样的,马上就要被拜为太仆的准九卿,也要在他之后,才能进入北阙城楼。

    至于守少府公孙遗、水衡都尉蔡茂、守卫尉卿公孙越这样权力未稳的代理九卿,连第二梯队都挤不进,只能在这北阙城楼外面,再等半个时辰。

    与其他两千石、朝臣以及郡国上计吏,一起等到三更过半,才可以进入未央宫。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制度设计要求,在每岁的大朝议前,给重臣们留下一个私下py或者说协商某些事情的机会。

    这是太宗时代留下来的政策。

    彼时,正是贾谊贾长沙风光之际,那时候贾长沙上书太宗皇帝,请求推行‘将相不辱’之制。

    所谓将相不辱制度,简单一点来说,就是天子要给犯罪两千石们一个体面结束自己生命的机会。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嘛。

    帝国的高阶贵族、官员,就算犯罪,也要给他们一个荣誉下台或者不‘受辱’结束其生命的待遇。

    当然,相对的,这个制度要求,犯罪官吏,在已经确认犯罪事实的情况下,主动的自动的自杀。

    不要给君父和国家造成什么麻烦。

    否则,这个制度就不对其生效。

    而既然将相不辱了,天子也要尊重和保留两千石权贵们的尊严和人格了。

    那么自然,朝臣们就当有权,在朝会前对某些重大事情进行协商,统一立场和步伐。

    不然,等到了大朝会上,当着天下郡国上计吏和两千石宗室列侯们的面。

    帝国的三公九卿吵个不可开交,乃至于当面撕逼、斗殴。

    岂不是太low了?

    甚至可能会丢光朝臣们的脸面!

    也正是因此,汉家丞相的权力,空前膨胀!

    因为,丞相作为最高文官和最高武官。

    他有权力在大朝会前,召集他想召集的任何人,商议朝会内容和步骤。

    已故的北平文侯张苍、故安节候申屠嘉、条候周亚夫、武安侯田,都是借着这个制度来制衡君权。

    以上四位,都曾经成功的阻止过当政天子,要实现其某些政策的企图。

    故而,当今天子元光之后,致力于削弱相权。

    到现在,这个制度已经差不多成为摆设了。

    也不可能有什么人,再能纠集起足够的力量,与其意志对抗了。

    因为……

    就算北平文侯张苍和条候周亚夫这样的强人复生,再任丞相,也不可能在有着内朝和侍中官的牵制下,还能成功的杯葛在位天子的政策。

    光是投票,三个侍中官加上御史中丞、尚书令、奉车都尉和驸马都尉,就有七票了。

    丞相那边,就算能团结所有九卿,也只得十票。

    十比七看上去有优势。

    但可惜,诸夏民族从来不讲什么民猪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而是讲理,**度,讲人情世故,讲天下苍生。

    所以,十比七的意思就是说此事争议很大,影响很大,必须由天子本人圣裁,才能得到一个解决。

    更何况,在汉季,天子本人的一票,可以当成n个复数的票来计算。

    也不可能有人能同时团结所有九卿!九卿们也没有这么傻。

    所以,在政策的制定上,皇权拥有了全部的主动权。

    毕竟,外朝的十票,不可能统一立场。

    而内朝的七票,永远会遵从天子本人的意志。

    故而,从武强候庄青翟时代开始,汉季丞相,一个比一个势弱。

    权力彻底的被君权垄断。

    黄老学派政治家设计出来限制君权和平衡君权的制度,被破坏的面目全非。

    变成了今天的一个有限度的讨论和商讨朝政、国政的平台。

    这也是诸夏政体的奇妙之处了。

    看似中央集权,君权神授。

    但独夫民贼,一言堂依然是不可取的。

    上到天子,下到庶民,都不会认可一个人就拍板的傻瓜政策。

    既集群又民猪,既民猪由集权,不懂的人,云里雾里,根本看不清楚。

    不明白中国人到底是怎么玩的?

    但其实,只要看看《诗经》《春秋》《尚书》就能明白。

    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基础,使得我们的先民们,早就已经三百六十度,尝试过所有可以尝试的制度了。

    宗周玩过诸侯分封(其实就是联邦制度),也搞了一把所谓的共和执政过了一把贵族贵和的瘾。

    春秋时期的齐晋,都玩过贵族共和,虚君政治。

    秦国玩过先军政治,军国主义。

    楚国玩过联邦分权制度。

    韩国搞过特务政治。

    玩来玩去,最终发现,只有大一统和中央集权,才能比较好的治理天下,解决纷争。

    但考虑到桀纣的教训和周幽王、周厉王、秦武王这样的逗逼。

    所以,哪怕是现在,汉室政治的高层制度之中,也依然保留了黄老学派秉政时的这个设计。

    以方便重臣们在大朝议前,进行有效协商。

    跟着前面的九卿们,一路走过已经被篝火映得宛如白昼的宫廷走廊和回廊。

    大约一刻钟后,张越来到了宣室殿前的平台。

    霍光、金日、张安世和暴胜之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因为,朝会前重臣协商,只是一个不成文的制度。

    是黄老学派秉政时,为了制衡君权而设计的。

    所以,并没有什么静室雅居之类的地方。

    当时的重臣们,虽然酷炫狂霸拽,但也没有胆子,做这种极有可能招致猜忌的事情背着天子和朝臣,三公九卿们在一个小黑屋里面私自议论?

    是不是想造反啊?

    诸夏民族的文化,自古以来也反对私下交易。

    讲究‘事无不可对人言’,更强调‘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就连法律,都被要求公开,并且必须告知臣民,强调‘不教而诛是为虐’的汉季。

    当然,这种协商,也被要求公开、透明。

    至少,得让朝臣和天子放心,这些大臣没有背着大家伙,谋划和策划某些大事件!

    “诸公来的可真是早……”霍光领衔着内朝的重臣们,迎上宗正卿刘屈领衔的外朝大臣。

    倒不是因为刘屈地位和权力有多高,而是经过这次大朝议后,假如没有出现什么重大变故。

    那么,刘屈拜相的事情,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丞相!

    哪怕被削的再惨,那也是丞相,理论上帝国的文官首领,辅佐天下治理天下,平衡阴阳,佐治百姓的绝对重臣!

    “霍令君起的不也很早嘛?”刘屈提着绶带,微笑着上前,道:“本官初来乍到,对长安和天下政务,还不熟悉,往后恐怕需要霍令君、金都尉、暴中丞、张令君以及诸位明公多多海涵和照顾……”

    “宗正卿言重了!”霍光呵呵一笑,就转身对张安世问道:“张令君,陛下有什么指示没有?”

    自内朝建立后,尚书台就是作为当今天子的传声筒而存在。

    特别是在这样的短暂协商中,尚书令本人一直作为代表天子发声和指导群臣们思考和考虑问题的代表。

    张安世闻言,对众人拱手而拜,然后神色肃穆的道:“天子没有什么特别的训示,只是命吾转告诸君,有关青州、徐州和扬州之事,一切以侍中张子重为首!”

    众人闻言,全都回过头来,看着站在身后,一直不发一言的张越。

第六百五十三节 协商(2)

    大家都很清楚,今日大朝会,主菜之一就是商议和讨论有关青州、徐州和扬州上计吏报告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天子,却将此事,全部交给张子重来负责?

    每一个都不由得格外高看了一眼张越。

    作为马上就要拜相的刘屈,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他笑着对张越拜道:“张侍中,陛下既然命侍中负责青州、扬州、徐州之事,想必侍中必有高论,吾洗耳恭听!”

    其他人立刻都纷纷表态:“请侍中畅所欲言!”

    哪怕是韩说,也捏着鼻子道:“侍中请畅所欲言!”

    但心里面却是嗤之以鼻。

    徐州和扬州的事情,韩说不大清楚。

    但青州他还不知道吗?

    他的封国按道县,就在青州的齐郡。

    他也曾多次返回封国,自然是知道,青州的问题和情况,糟糕到什么地步了?

    他本人,甚至在临淄城里,还有着利益。

    譬如,齐郡的三服官,就是他的人。

    即便如此,韩说也发现,他根本不懂齐郡。

    甚至搞不懂齐郡的人在玩什么游戏,只知道,这个游戏很好玩,很赚钱。

    所以,韩说以己度人,觉得张越也是不可能知道什么青州的事情的。

    这个侍中官,撑死了不过讲一些老生常谈的什么‘民本国本’‘上农除末’,撑死了引用一下晁错的名言,呼吁一下重视农业。

    这些事情,年年讲,天天谈,韩说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

    张越却是看着众人,微笑着拱手答礼,然后道:“时间不多,下官也不敢耽误诸公商议,就长话短说吧!”

    “青州、徐州、扬州,三州部二十二郡,根据下官掌握的情况来看,已经是危险至极!”张越看着众人,神色肃穆的道:“仅仅是青州一州部,下官从其郡国上计报告中,就已经统计出了,至少有两百万无地游民,分散于青州八郡两国之中……”

    “其中也齐郡为甚!仅仅是齐郡临淄城之中,就有九万四千余户,未在编户齐民薄上有田产记录!”

    “济南郡也有两万余户,未见有田产……”

    “高密郡和胶东国,大约有一万余户……”

    “……”

    “而扬州刺史部的会稽郡、豫章郡,也有数万户百姓,未见田产登记!”

    “……”

    张越平静的念着自己所知的事情。

    每一个人听着,都是默不作声,但神色却无比紧张起来。

    作为政治生物,在场众人中,有刘屈这样的从地方州郡升上来的亲民官,也有韩说这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权贵,还有桑弘羊这样的经济专家,更有霍光、金日、张安世这样的政治家。

    他们可能立场各异,看法不同。

    但是,张越叙述的事情,他们当然知道厉害关系。

    “青州、扬州、徐州之事,已经败坏至斯了啊!?”刘屈在听完张越的叙述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感慨着问道:“那张侍中,可有解决之法?”

    要是张越提出了这个问题,却不给他想办法解决。

    那刘屈就只能认为这个侍中官,在打他这个马上要做丞相的大臣的脸,是**裸的表达敌意,让他难堪!

    “办法啊,倒是有一个……”张越轻声道:“孟子曰:有恒产者有恒心,故治国之道,在于令民各有产业……”

    “今青州、徐州、扬州,数以百万之众之人民,没有土地,流亡于市井,于是生出盗匪之事,十几万盗匪,流连在州郡之中,甚至有盗匪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行走于市集甚至官衙之前!”

    “陛下的‘沈命法’,竟如一纸空文!”

    所谓的‘沈命法’,是当今天子在天汉二年,针对当时齐鲁一带的盗匪肆虐而颁布的一个严苛法令。

    根据这条法律规定: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弗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

    简直就是杀气腾腾,简单粗暴!

    治下有盗匪,而官员没有发现的,发现了没有去剿灭的,以及虽然剿灭了盗匪,但所捕杀盗匪没有达标的,自两千石以下到地方小吏,统统连坐论死!

    毋庸置疑,这是从商君的成功经验上学到的。

    商君时代的秦,也是这么对付盗匪和那些剿匪不力的官员。

    可惜,时代终究不同了。

    而且,齐鲁的盗匪,本来就是地方上的地主贵族扶持起来的。

    是有心人放纵的结果。

    故而,这条律令其实根本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甚至,这条法律葬送了汉家对青徐扬地区最后的有效控制。

    在这条法律之前,可能地方上的官员,或多或少,还肯打击盗匪。

    但这条法律颁布之后,为了小命,已经没有人肯再去管盗匪了。

    从上到下,对于盗匪,都装作看不见。

    这也是今天齐鲁盗匪肆虐的根本原因。

    地方官员,不敢管,不肯管,不愿管。

    因为,谁知道这股盗匪是新出现的还是现在才出现的?

    谁又知道,管了他们,会不会让自己掉脑袋呢?

    反正,就是在齐郡、胶东和淄川这样的地方,出了城市,到了野外,没有人烟的地方,随时都可能出现盗匪。

    这些盗匪甚至能公开的进入城市,在官衙之前,招摇过市。

    这些事情,张越从回溯的史料里见到过,也亲自从王豫等人的口里问了出来。

    简直是触目惊心,让人毛骨悚然。

    而且,张越现在也终于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测齐鲁的盗匪,果然反噬了扶持他们的人。

    那些曾经以为可以控制这些盗匪的人,现在已经自食其果,彻底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甚至还有好几个官员、贵族,被他们曾经扶持的盗匪头子杀了。

    这些事情,青州、徐州、扬州的地方官员,根本不敢报告,只好谎称这些人暴毙。

    而私底下,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

    因为,在青州已经出现了数量超过一万的大盗匪!

    这股名为‘巨野盗’的盗匪,甚至控制了两个县城,在县城里收税、审案。

    更让人恐惧的是,他们居然比之前的汉室官府要廉洁和高效!

    他们收取的赋税,甚至只有原先的一半!

    这简直就是恐怖!

第六百五十四节 协商(3)

    在场的十一人听着张越的话,每一个人,都显现出了忌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特别是那些,知道青州的人。

    譬如桑弘羊,譬如韩说,譬如张安世和霍光。

    他们都或多或少听说过,耳闻过青州地方糜烂之事。

    毕竟,这些东西,怎么可能瞒得过人?

    就以桑弘羊而言,他的盐铁官署和均输署的官吏,遍布全国,在齐郡还有着海官衙门在活跃。

    地方盗匪成灾的事情,岂能瞒过他?

    还有暴胜之,他当年亲自处置过齐鲁的盗匪,杀了数千人,也知道青州这些年来的变化。

    隽不疑就多次报告过地方盗匪成灾。

    然而,沈命法之下,谁也不敢捅破这个脓包。

    于是汉室就上演了一出魔幻现实主义的戏剧:每一个人都知道和听说过齐鲁盗匪很多,但每一个人都不敢将这个事情,向上捅破。

    因为,假如捅破这个脓包了,作为始作俑者,就要解决问题。

    若不能解决问题,甚至,若因为要解决问题,要闹出祸患。

    想想晁错的下场,每一个人都心有余悸。

    所以,这皇帝的新衣,就堂而皇之的出现了。

    没有人肯背这个锅!

    但在现在,张越却毅然决然的捅破了这个脓包!

    这让人无比惊讶!

    数十年来,汉家朝堂上,敢这么做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想当初,晁错毅然决然,推动削藩。

    其老父闻之,从颍川老家急急忙忙入京劝说:“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让多怨,公何为也?”

    面对老父的劝说,晁错巍然不动,答道:“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

    老父听完,叹道:“刘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归矣!”然后便服毒自杀,临终留遗书,告诫晁错说:“吾不忍见祸逮身!”

    然而,晁错却依旧坚决削藩。

    其为了国家,而不顾自身安危的态度,曾经折服了无数人。

    在他的推动下,国家果然以前所未有的坚决态度,推行削藩之策。

    结果呢?

    吴楚七国起兵,大军越过长江,围攻棘壁和睢阳,梁国告警!

    长安君臣,立刻就慌了手脚!

    晁错居然被骗着朝服腰斩,然后晁错生前的死敌袁盎就拜为太常,持节来到了吴王刘濞面前,商谈弭兵议和。

    自那以后,就已经很少有人敢或者愿意学晁错了。

    国家社稷,是刘家的。

    何必为了刘家的事情,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再说了,忠君固然很好,大家也都很仰慕屈子,同情像伍子胥这样的忠臣义士。

    可,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想自己落得和屈子、伍子胥、晁错这样的下场。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可以说是荣誉,能够传颂千古。

    但死在自己人手里,还是被骗着、哄着处死,这叫什么事情?

    故而,听着张越的话,那些与张越关系不错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上官桀、金日、暴胜之和张安世,都是看着张越,欲言又止。

    有句话,他们憋在心里,很想说出来,劝劝这个朋友何必呢?张侍中,青州之事自来复杂,如今更是几乎无药可救,贸然捅破,恐怕难以善终啊!

    而那些不喜欢张越,甚至觉得张越是个祸害的人,却都是笑眯眯的眯起了眼睛。

    韩说甚至在这刹那,做出了决定必须支持啊!

    一定要支持啊!

    故而,只想了零点零一秒,韩说就道:“青徐扬,居然已经糜烂至斯了!身为九卿,本官绝不能坐视国家州郡,继续糜烂下去!”

    在这一刻,韩说想起了自己的那两个蠢儿子。

    想起了他们的天真,于是就有样学样,模仿着自己那两个傻儿子的模样,义正言辞的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青徐扬之人民,不能安居乐业,吾辈九卿,有何面目,端坐于朝堂之上,坐享汉禄汉食?”

    听着韩说的话,很多人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作为光禄勋,韩说的这个表态,可真的是很恶心!

    这几乎就是胁迫这其他人和他一般表态。

    不然,大家就可能要落入‘不忠’的境地。

    “光禄勋……”刘屈摆摆手,打断了韩说的继续表演:“先别急着说话,还是听听张侍中的想法吧……”

    作为马上就要拜相的大臣,刘屈对青徐扬的事情,虽然不是很了解。

    但他是从涿郡太守升迁为宗正的,有十几年的具体地方行政经验。

    是故,刘屈很清楚的知道,青州、徐州、扬州的问题,不可能简单的解决。

    像韩说这样的,就是在捣乱,就是给制造麻烦了。

    刘屈对张越没有什么好感,但也没有什么恶感。

    总的来说,刘屈既不在乎张越有多威风,也不在乎张越载多大跟头。

    他追求的只有一个目标稳定。

    现在,这张子重捅破了青徐扬的脓包。

    刘屈知道,解决问题,才是当前的关键。

    而作为始作俑者,那张子重必须承担所有责任。

    所以,他目光灼灼,看着张越,拱手道:“还请侍中公为吾等明言:这青州、徐州、扬州,当前的困境,该用什么对策来解决?”

    态度是显而易见的谁搞出来的事情,谁去收拾。

    不要指望他帮着想办法,出主意。

    那是不可能的!

    他刘屈也不愿意背这个锅!

    张越看着刘屈,又看向韩说和其他人,微微一笑,拜道:“好叫诸公知晓,昨夜,下官已经连夜拜访了青州刺史隽不疑、扬州刺史张懋、徐州刺史阳唯……”

    “以及齐郡太守王豫、千乘太守刘遂、会稽太守杨德等十余位两千石……”

    昨夜,在离开王豫的宅邸后,张越索性就搂草打兔子,连续拜访了其他入京述职的地方两千石。

    包括了隽不疑等人提供的地方良吏代表以及几位两千石郡守。

    本着对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心理。

    面对那些还有意愿做事和愿意做事的人,张越大谈理想、道德与宏伟蓝图,描绘基础建设的前景。

    而对那些和王豫一样的官僚,张越则是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

    先是敲打、威胁和恐吓了一番指出问题的严重性,国家已经有决心要改变当前局势。

    吓得他们魂不附体,然后就趁机伸出橄榄枝。

    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有什么人敢继续顽抗和不听话呢?

    所以,基本上,这十几个两千石,都已经被张越所说服了。

    众人听着,都是抬头,满脸惊讶的看着张越。

    一个晚上,搞定这么多人?

    有些夸张了吧?

    但考虑到对方是张蚩尤,大家又心照不宣的低下头来。

    以现在张越的名声和威势,他确实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面对这样的一个随手就能打灭无数贵戚和大臣的新贵,地方上的郡守们,恐怕也没有能力反抗。

    就听着张越道:“现在,地方郡守两千石们,皆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和迫切性!”

    “群臣一致认为,当前局势,已经十分危急!”

    “正所谓治乱世当用重典,非常之时,用非常之策!”

    “故而下官斗胆,提了一个愚钝的建议……”

    “于青州、徐州和扬州,设置数个大型隧营,收容地方无地人民,由官府组织起来,进行水利渠道运河的建设,具体是以打通各地水路交通,同时,加强对黄河堤坝的加固和维护工作,此事下官已经写好了奏疏,列好了具体的事宜条陈……”

    张越从怀里取出一份写好的奏疏,递给刘屈,道:“还请宗正卿与诸公斧正!”

    刘屈接过那奏疏,打开来一看,就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奏疏内容不多,不过数百字而已。

    但所提的建议,却是吓得死人。

    首先,就是要建立一个足以收容两百万以上人民的隧营组织!

    仅仅是这个提议,就是旷古烁今,从未有人敢设想的恐怖建议了。

    收容两百万以上的人口,并将他们组织起来?

    反正,刘屈是不大相信,现在的汉室地方,还有这个组织能力的。

    但,若是做成了……

    其利益之大,恐怕足以制造数十个两千石和好几个列侯了!

    其次,则是建立国家成立一个负责统筹和协调内河水利、防汛和抗洪的机构。

    这个机构,将跨州郡,负责整个黄河流域的统一规划和组织,并制定各种防汛抗洪政策,实施防汛工程。

    只是看到这个提议,刘屈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数年前,黄河决口馆陶,冲出了屯氏河后,整个天下的士大夫,都是议论纷纷。

    每一个人都在思考,黄河下次再决堤怎么办?

    而这个建议,无疑是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案。

    从青州、徐州、扬州的无地人民之中,挑选和组织起一支数十万人的隧营部队,并由他们来负责和参与整个黄河流域的防洪防汛工作。

    并建立一个,由天子直接领导和指挥的黄河防汛抗洪衙门。

    这事情,很显然很有搞头,也很有前瞻性和战略眼光。

    但是……

    刘屈将奏疏递交到霍光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张越,拱手问道:“敢问侍中官,青徐扬的盗匪问题,侍中打算怎么解决?”

第六百五十五节 共识(1)

    盗匪问题?

    张越听着,呵呵一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是故意,不在奏疏里提及盗匪问题的。

    因为,倘若在奏疏里提及盗匪问题,那么,沈命法怎么办?

    仅仅是青州,就有十几万的盗匪!

    这意味着整个青州,从上到下,所有官员,不分青红皂白,统统有罪。

    而且是死罪!

    但,盗匪又必须解决。

    不解决盗匪问题,就算组织起隧营来,也很难进行水利建设和开发。

    毕竟,你不可能在地方治安混乱,到处都有做无本买卖的人的情况下,深入荒山野岭,进行开发。

    人民也会被混乱的治安所吓坏!

    张越拱手对刘屈拜道:“宗正卿明鉴,下官以为,青州的盗匪问题,不能再简单的用暴力来解决了!”

    “暴力,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何况,青州盗匪,早已经习惯了官府围剿,其所用之策,乃是‘官进我退,官驻我扰,官疲我围,官退我追’,即使调集大军进剿,怕也是无济于事!”

    事实上,古代的劳动人民,早就学会了在统治阶级力量强大的时候的应对之法。

    譬如,青州的盗匪,特别是最大的那几股。

    每一股的首领,都是人才!

    深谙游击战的基本方略,加上他们比汉室官员更亲民,更得民心。

    基本上,官府的围剿,是不可能成功的。

    想要围剿一些有民心依附,在本地作战的游击队。

    问问米帝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遭遇,就知道,这有多么困难了。

    况且……

    张越看着刘屈,长身拜道:“宗正卿,乃是自涿郡太守升迁,想必也当知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的道理!”

    “以下官之见,青州盗匪问题,不能用军事解决,而应该以政治解决!”

    “下官愚钝的以为,大部分盗匪,其实都是忠良臣民,奈何地方豪族、官吏,横征暴敛,官逼民反,迫不得已,只能行盗匪之事而保己身!”

    “而且,下官敢保证,大多数的盗匪,都是忠君爱国之士!”

    “只要,行善政,施仁政,令其有出路可走,大部分人必不会与国家社稷天子为难!”

    青州盗匪,或者说关东为什么治安糜烂?

    张越前一段时间的京畿之行,或许可以给出答案。

    官员横征暴敛,地主豪强敲骨吸髓,百姓根本没有活路。

    为何不反?

    讲道理,青州的人民,还只是占山为王,还只是用暴力甩开官府,自行其是,真的已经是很克制了。

    真的是刘氏历代先帝,特别是太宗皇帝遗德保佑!

    不然的话……

    呵呵!

    这天下早就烽烟四起了!

    要知道,张越回溯的史料里,甚至有出土的汉简表明,此时关东的郡国,一年居然能收十次人头税!

    很多官员,将自己的生辰、父母寿宴乃至于自己纳妾的成本,都摊派给了农民。

    甚至就连自先帝以来就恒定的田税三十税一都已经被官僚贵族地主豪强们玩坏了!

    名为三十税一,实际上已经是十税一的情况,现在已经屡见不鲜,甚至五税一的事情,都在关东发生过。

    更可怕的还是徭役!

    自秦以降,人民服役,其实是固定规定的。

    就像汉律,自五大夫以下或者秩比六百石以下的人,每年要无偿为国家服役一个月。

    假如不去,那就要缴纳践更钱两千钱(秦代是三百)。

    但是,就是在关中,这个情况也早就被人玩坏了。

    张越当初刚刚上任新丰时,进行考察的时候就发现了,官府对农民的政策,简单粗暴。

    在徭役上,不管你去不去服役,都要缴纳践更钱。

    关东这个情况,恐怕只能更普遍,甚至更严重!

    所以,人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没有杀官造反,真的是很给刘家面子了!

    也正是基于此,张越不会主动去激怒和扩大事端。

    刘屈听着,呵呵一笑。

    地方上的事情,他当然知道。

    就像涿郡,虽然是在边郡长城脚下,很多事情,不能和内地相比。

    涿郡的地主豪强们的吃相,也要比内地的好的多。

    甚至很多人,还会主动赈济和接济乡党,甚至于主动免除乡党的债务。

    但这些人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这些人,为自己家的子弟出生入死,为他们家的富贵,拼死作战而已。

    即使如此,涿郡的百姓负担也很重!

    各种苛捐杂税和摊派,常常让他们破产。

    要不是那些地方上的军功贵族和想要成为军功贵族的地主豪强,主动出手,借贷和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涿郡的农民早就破产了!

    连有地方贵族和地主们帮助、帮衬的涿郡农民,都只是将将走在破产边缘。

    青州那边的农民的日子,恐怕……

    只是,道理大家都知道。

    但,解决问题,总要有方略,而且是可行的方略。

    “那侍中,打算怎么个政治解决法?”刘屈好奇的问道。

    而韩说,也是眯起了眼睛。

    心里面嗤之以鼻。

    政治解决?

    他就不信了,青州的盗匪,能通过政治解决?!

    怎么可能呢!

    “明年春正月甲子,将是陛下御极临朝四十七周年之日,下官以为,陛下宜当大赦天下,与民同庆……”张越却是岔开话题。

    “嗯?”刘屈听着,眼皮子一跳,然后猛地点头,道:“诚如侍中所言,陛下御极临朝四十七周年,确当大赦天下,与民同庆!以贺我家天子,享国万万年!”

    当今天子,可是特别重视这个事情的。

    没看到赵破奴都因为担任了‘为天子御极临朝四十七周年献礼’的‘大汉一统天下寰宇图’编纂工作而咸鱼翻身,在朝中地位开始上升了吗?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这个事情可以作为自己拜相之后的头等大事来推动。

    毕竟,这种事情又没有风险,还能拍马屁,更可以拉近与天子关系,傻子才不做!

    而一旦大赦天下,就差不多可以将过去的旧账一笔勾销。

    青徐扬三州官吏违反沈命法的事情,也能抹掉。

    而那些盗匪,也能拥有一个改过的机会。

    只是,光靠这个,恐怕还不够吧?!

    “此外,下官以为,朝廷或可遣使南下,持节抚慰百姓,招募人民,往居延、楼兰移民!”

    张越笑着道:“为了鼓励人民迁徙,下官愚以为,当许移民百姓,在当地可自由占地!”

    “依照其爵位高低,可占有不同面积的土地,并由官府登记造册,发给田籍,假与耕牛、种子、屋舍及农具,如当年高帝授田故事!”

    “此事,甚至可以制定法令,效仿商君的垦草令、高帝的授田令,以及下官所建议的准许百姓自由占地,并且只要耕作五年以上,既归百姓个人所有!”

    “为了鼓励移民,下官愚以为,公等或许可以建议陛下,对所有自愿移民之人,提升其爵位一级,以鼓励百姓,移民实边!”

    听着张越的话,刘屈的呼吸立刻就急促了起来。

    “政绩!政绩!政绩啊!”若不是现在有着旁人在场,刘屈已经是手舞足蹈起来了。

    移民实边,是汉室的长期国策。

    国家,甚至竭尽全力的鼓励人民移民。

    但可惜,收效甚微,很少有人愿意移民。

    毕竟,诸夏民族的故土情节,非常深重!

    所谓狐死首丘,飞鸟返故乡。

    对于诸夏人民来说,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

    假若不是迫不得已,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愿意去异乡。

    哪怕是迫不得已,不得不远走他乡的人,临终之时,有条件的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回到家乡。

    对人们来说,家乡永远是神圣的、亲切的和眷念的。

    高帝、项羽这样的英雄豪杰都是如此。

    普罗大众就更是不可免俗。

    所以,动员人民移民,从平津献候公孙弘时代开始,就一直是历代丞相的头等头疼之事。

    天子给的压力很大,甚至还有指标,强制要求完成指标。

    但,历代丞相,再怎么鼓励和催促郡国,都很少有效果。

    只有牧丘恬候石庆,是借着关东大灾,躺着完成了任务指标。

    其他人,人人都因为不能达标而被天子责骂过。

    而现在,张越的这个建议,让刘屈几乎再难按捺了!

    因为,这个建议具备了很强的执行性。

    首先,青州有十几万盗匪。

    这些盗匪,哪怕愿意从良,国家也不会任由他们留在原籍了。

    地方官也不敢留他们,所以会想方设法的送走他们假如能够让这些人改恶从善的话。

    故而,地方上的动力是很强的。

    其次张越提出的鼓励政策,也具备很强的诱惑和动力。

    商君的垦草法令是什么内容?

    刘屈当然清清楚楚,其核心就是百姓开垦的荒地,属于百姓个人所有!

    国家承认和认可其占有土地的合法性,并保护他的合法权益,任何人,连秦王也不能剥夺!

    而高帝的授田法案,则是根据爵位,由国家授给人民土地。

    这是刘氏能统治至今的基础向上追溯三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的祖先,都受过这个法案的恩惠。

    许多人,都是因此,而得以繁衍生息。

    更何况,张越还建议了,国家可以向愿意移民的个人,提供提升其爵位一级的奖励!

    这就很关键了!

    因为,按照汉律,不同级别的臣民,占田数量有天壤之别。

    一级之差就可能是百亩之地!

    此外……

    若这个政策,可以推动落实下去。

    居延和九原、武威等边郡,就可以迎来十几万甚至数十万的移民。

    他的连襟和政治靠山,贰师将军李广利,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因为,只有足够多的移民,他的军队,才能有更大的活动范围!

    李广利举荐他出任丞相,最大的叮嘱就是明公务必要督促朝野,加大移民力度啊!

    所以,这个事情,在刘屈看来,几乎是一箭三雕!

    既解决了青州的盗匪,又解决他的政绩,还解决了李广利的诉求。

    几乎是完美!

    别说李广利了!

    其他人也都激动起来。

    就连光禄勋韩说,都忘记了要看张越笑话。

    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事情只要做成了,大家全部都可以得利!

    就像刘屈,他可以在担任丞相这初,就解决了青州盗匪,还加强了移民,肯定会受到奖赏,说不定士林还会吹捧他,将他塑造为名相。

    而桑弘羊,则可以借移民,加强大司农的权力,毕竟,这组织移民和安置移民并借贷移民生产资料,这是大司农的权柄。

    执金吾王莽,更是窃喜不已。

    他已经打算,谋求未来的西域都护府首任都护,或者类似的职务。

    而移民越多,自然越有利!

    就连韩说,也能从中得到很多好处。

    首先就是,若能真的将青州盗匪,变成居延移民,那他这个参与者和草案的提议者,肯定能沾光,更不提,事实上若真的提升移民爵位,这具体操作的可是光禄勋衙门。

    作为光禄勋他的功劳还能少啊!

    在眼前的利益面前,韩说也顾不得自己与张越的矛盾了。

    再说了……

    韩说悄悄的看了看其他人的神色。

    他就知道,就算他强行反对和捣鬼,也没有用了!

    因为此事,对每一个人都有好处!

    甚至连准太仆上官桀,现在都已经是喜形于色了。

    若能移民十几万甚至数十万,太仆衙门的马场和牧场,肯定也会因而受益!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刘屈舔了舔舌头,看着张越拱手拜道:“侍中之策,善矣!只是……本官冒昧的问一下,侍中打算从何处,筹集这笔资金呢?”

    现在,国库是没有钱的。

    元封四年后,汉家国库就穷的跑耗子了。

    今年夏季的旱灾,更是拖累了国库收入!

    作为准丞相,刘屈已经被告知,去年河东郡郡守‘著外徭六月’,修了一条渠道,然后,现在郡守衙门欠了那六千民夫三个月的工钱,让他这个准丞相想办法拨款支付这笔工钱!

    是的!

    秦汉两代,国家的徭役分为两种。

    一种是为国服务的无偿徭役。

    另外一种,就是在规定外计划外征发的公共建设和为天子服务的徭役。

    这种徭役,要给钱!

    标准是每一个民夫每天工钱八钱,加上伙食费两钱、此外还要提供他们每月一套衣物。

    而一般情况下,所有的治河工程和水利建设工程,统统属于有偿徭役。

    而很可惜,现在国库连这笔钱也拿不出来!

第六百五十六节 共识(2)

    “钱的问题,诸公不必担心,至少不必担忧移民费用!”张越轻笑着道:“国家法度,残民者死,就连列侯,一矣发现,事国人过律,必诛!”

    这也是汉代的特点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对小农经济的保护,在法律层面上,已经做到了封建时代的最好程度。

    特别是在限制高阶贵族盘剥和奴役人民方面,真的是无孔不入!

    任何人,哪怕是外戚,只要被发现,其盘剥人民,超过了法律规定的底线,肯定会被廷尉追究!

    自高帝以来,失国的列侯里,有超过三分之一,是因为盘剥人民、伤害人民和放贷利息过高而被免的。

    而剩下的三分之二里,有七成是死于元鼎四年的酌金罢候。

    其他人,则是绝嗣、谋反或者卷入大不敬的案子。

    由此可见,国家对贵族的管控和限制。

    但在民间的商贾地主盘剥人民方面,就做的不够了。

    甚至两者之间的惩罚力度完全不同。

    列侯触犯相关法律,一告一个准。

    就连诸侯王,只要被举报核实,轻则削县,重则论罪。

    而民间的子钱商人和地主的高利贷,则通常不会有人过问。

    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也让很多列侯很不爽。

    明明民间比他们做的还过分的人都有,为什么国家就揪着自己不放?

    刘家药丸啊!

    所以,到了东汉反过来了。

    权贵们肆无忌惮,而民间的商贾们,若没有靠山,就根本蹦不起来。

    大商贾,必是豪族。

    像西汉这样,一个寻常的布衣,只要运气足够好,本人又有手腕,就能在短短十几二十年内,成为坐拥数万万訾产的大贾的例子根本就没有了。

    而张越当然也清楚,高层权贵之中,对这样的情况不满的人,到处都是。

    而这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

    他看着众人,轻声道:“何故临淄城中,数十家子钱商人,放贷万万,利息九出十三归,甚至八出十六归者比比皆是,而国法却不能治?”

    “是汉法太仁,还是彼辈以为国法无用?”

    “公等皆国家重臣,必知若长此以往,恐怕国将不国的道理!”

    刘屈听着,回头看了看霍光。

    然后,他们两个人的神色,一下子就肃穆了起来。

    在现成的政绩和政治诉求面前,他们两个瞬间就抛弃了青州、扬州和徐州的所有商人。

    特别是霍光,他几乎没有考虑,就道:“侍中所言极是!国法不恤列侯,何况商贾贱籍之人?”

    刘屈也道:“霍令君之言,吾甚以为是!”

    “就连秦法也知道,百姓有债,不得强逼,用强者则必论法!”

    在秦律之中,有一条叫:百姓有债,勿得擅强质!

    可惜,这条法律,在汉季被废黜了。

    因为当初,当政的黄老学派觉得这很不好。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现在,法律却规定不许逼债,这怎么可以?

    也因此,公羊学派上台后,屡屡呼吁,要求国家重新制定一条保护百姓欠债无法偿还时,避免其被债主奴役和控制的全新法律。

    只是,问题太大,而公羊学派又不想照抄秦法,所以这个事情,从董仲舒时代到现在,都没有得到有力推动。

    作为积年老吏,刘屈自然知道,若自己能推动,设置这样的一条法律。

    肯定是会赢得民心和政绩的。

    要知道,刘屈可不同于公孙贺。

    他可是很有主人翁意识的。

    毕竟,汉家也是他的帝国。

    他也是刘氏子孙,帝国的兴衰,直接和他本人以及他本人子孙的利益挂钩。

    所以,现在的刘屈,真的是有心要做些事情的。

    故而,只是刹那,刘屈就杀气腾腾的道:“至于青州、徐州、扬州之子钱商人,以吾之见,皆可坐法而论死!”

    刘屈和霍光这一表态,其他也都纷纷附和了起来。

    杀商人宰肥羊,这在汉室是政治正确。

    当初杨可主持告缗,在前期没有扩大化之前,那可是八方点赞,人人称颂的。

    便是韩说,也对此没有太大意见。

    青州的子钱商人,又没有给他上供和孝敬过。

    他的利益,只在三服官官署,犯不着为了那些见都没有见过的家伙,去和所有人为难。

    再说了……

    韩说悄悄的舔了舔嘴唇,若是干掉了临淄城里的子钱商人。

    那他是不是可以趁机扩大自己在临淄的利益?

    于是,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表态道:“光禄勋上下也皆以为,子钱商人于国无益,害民甚深,当以国法绳之!”

    这让张越听了都是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位按道候,居然还能有这种觉悟?

    却不知,老韩家能屹立至今,百年富贵,岂是等闲?

    韩家人素来就很分得清公私,哪怕再恨别人,若有利益,也不会因为私仇而拒绝与人联盟。

    就像当初乃祖韩颓当,虽然和郦寄很不合,但还是照样与郦寄撑起了当年的长城防御。

    而随着韩说的表态,在场的十二人,几乎已经在青州盗匪问题上达成一致了。

    那就是采用张越的建议,以政治手段来解决。

    同时,让青州的子钱商人来买单。

    这个结果,让张越很满意。

    虽然,这只是一个口头共识,也只是暂时性的决议,不能排除未来出了问题,别人甩锅给他。

    但这就已经够了!

    有了这个结果,就意味着今天的大朝议上,张越就握有绝对主动。

    至于临淄城里的那些子钱商人之外的商贾?

    暂时来说,他们是安全的。

    张越需要对他们进行甄别,才能处置。

    只有这子钱商人,不需要经过审判,就可以宣判他们的死刑!

    原因是很简单的。

    哪怕是后世,所谓的金融家,多半也是靠着坑蒙拐骗发家的。

    至于这西元前的子钱商人,只能用恶贯满盈和罄竹难书来形容。

    反正全部杀光肯定没有人是无辜的。

    而其他商人,则可能需要甄别和区分。

    作恶多端,只知道奴役和兼并土地的,肯定要干掉。

    但,其中若有懂得生产建设和发展技术的,则肯定要保护起来。

    就像人生病了,消灭掉病菌就可以了。

    连身体的健康组织和细胞也一刀切掉,那肯定是不好的!

第六百五十七节 天子的下马威

    时至平明,天色渐渐微亮,启明星的光芒开始闪烁在天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的未央宫,所有的宫门全部洞开。

    数千名甲士,持戟站立在宫阙走廊两侧。

    一面面黑龙旗,迎风招展。

    象征汉家火德的赤色,成为未央宫的主色调。

    就连宫墙的墙壁,也被重新粉刷上了红色的涂料。

    而在宣室殿之中,此刻,已经有着丝竹琴瑟钟鸣之声传出。

    古老的吟诵之声,回响在宫阙的走廊中。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君子至止,言观其!”

    而数以千计的贵族将军宗室官吏,人人肃穆不已,手持玉芴,静立在宣室殿下的回廊两侧。

    以文武分野,排成了两个密密麻麻的纵队。

    一眼望过去,几乎让人看不到尽头。

    作为侍中官,张越自然跟着宗正卿刘屈、太常卿商丘成站在左侧,位居于稍微靠前的位置。

    而光禄勋韩说、执金吾王莽等人则站到了右侧,与将军列侯们在一起。

    当然,现在汉室,文武之间界限并不明显。

    文官可以为将,武将也可以牧民。

    当世世人推崇的大丈夫,就是那种上马打匈奴,下马抚万民的文武全才!

    所以,其实站在那边,只是一个象征性的。

    就像现在的文官首领之一的商丘成,在历史上就多次领兵出征,还打的有声有色。

    而武将首领的王莽,在内政方面的造诣也不错。

    历史上,其在李广利全军覆没后,靠着屯田和种田,硬是在抵御匈奴的侵扰同时,在轮台和居延,屯田三十万亩,底定了宣帝对匈奴的战略大反攻的物质基础。

    “天子临朝了……”张越听着从宣室殿内传出来的吟诵声,做出判断。

    果不其然,须臾之后,宫中的乐声就变幻了曲调。

    从《庭燎》之乐,换成了大气磅礴的《大明》。

    吟诵者也由原先低沉婉转的士大夫,变成了嗓音洪亮的武官。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天位殷适,使不挟四方……”恢弘的腔调,让人精神一振,肃立多时的文武百官们,也直起了腰杆,等候着来自天子的召唤。

    在充满了王者威势的《大明》乐中,悬挂在宣室殿前的编钟,连响三十六声。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尚书令张安世,持着节旄,身穿盛装,站到了台阶前,清声唱诺道:“唯汉延和元年冬亥月甲子(十月是亥月),岁在已丑,群臣陛见,请大鸿胪导之以礼,太常卿教之以仪,勿有失礼失仪!”

    大鸿胪戴仁出列拜道:“唯,臣不敢失职!”

    太常卿商丘成也拜道:“唯,臣不敢失职!”

    张安世持节向南,拜道:“群臣请次第趋见!”

    张越与其他大臣,连忙出列,拜道:“唯!”

    然后起身,持着玉芴,亦步亦趋的跟上自己前面的九卿列侯们,小心翼翼的拾阶而上。

    这可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寻常人若没有经过训练,根本掌握不了。

    按照贾谊贾长沙当年所作的《容经》之中的说法,大臣入朝,朝见天子,进必趋,退必趋。

    尤其是在大朝议上,趋礼要求相当之严格。

    所谓行则‘趋以微磬之容,飘然翼然,肩状若流,足如射箭’,而其转向更是要求‘旋以微磬之容,其始动也,穆如惊倏,其固复也,旄如濯丝’。

    后世有部不错的电视剧《军师联盟》里,就有着何驸马教曹芳走路和转身的剧情。

    但剧中何驸马的姿态和行容,要是按照贾长沙的标准来看,肯定不合格!

    反正,就是张越,也为了今天,练了差不多两个月,才勉勉强强,将将及格。

    但不要紧,在场的群臣之中,驸马都尉金日和奉车都尉霍光,都是汉家有名的趋礼专家。

    特别是霍光,曾有人特地观察他上朝,连续数了十几次他的步数,结果发现,他每次所用的步数,都是一模一样。

    更夸张的还是,霍光的脚步,每一步都分毫不差。

    上一次,他用十步走了多远,这一次也是一模一样!

    简直是恐怖!

    所以,张越就盯着霍光的举止,他的头怎么低,低多少,自己也怎么低,他的手抬多高,自己也抬多高。

    还别说,这样一来,张越轻松过关。

    跟着人群,趋进到宣室殿之中。

    张越立刻就被眼前的壮观宫殿,所深深震撼。

    宣室殿,大!

    非常大!

    天子的御座,高居于殿堂之上,御座之下,五十五级台阶,让人咋舌不已。

    后世电视剧中,取景的所谓皇宫、朝堂,与之一比,就像乡下土财主的客厅一样寒酸。

    而大殿之中,一根根雕龙飞凤的柱梁,节比林立。

    粗略的数了数,至少有上百根柱梁。

    柱梁左右,一盏盏连枝灯,已被点燃。

    滋滋燃烧的灯油,将这殿堂照耀的恍如白昼。

    一排排持戟的卫士,肃立在这些柱梁两侧。

    人人神色严肃,甲胄鲜明,将这汉家殿堂衬托的分外肃穆、庄严。

    “侍中公……”太常卿商丘成,轻轻的拉了拉有些出神的张越的衣袖,道:“请借一步说话……”

    张越点点头,跟上前去。

    两人走到殿中的一个柱梁下,商丘成拱手道:“侍中公,今日大朝议,请侍中戎装持钺,为陛下壮威!”

    这也是侍中官的本职工作。

    每临朝会,侍中持斧钺,宿卫天子两侧。

    目的就是要借助侍中官和其他内侍的勇武,来衬托汉天子的威严。

    汉书《叔孙通传》就有记载: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

    意思就是说,朝会大殿的御座台阶上,通常会陈列数百名武士。

    而这些武士,可不是一般人。

    《续汉书。礼仪志》中清楚的描述了这些人的来历:侍中、尚书、谒者、虎贲、羽林郎将执事,皆赤帻陛卫。

    本来,在宗周时期,是没有这一套的。

    那时候,周天子的陛阶上是用屏风纹饰斧钺。

    但是,荆轲刺秦王,改变了这个传统。

    屏风纹饰斧钺,换成了真正的卫兵。

    而且是全副武装,手持斧钺的天子近臣们。

    这样,就算再有荆轲,哪怕开挂,也休想伤到天子一根寒毛。

    荆轲刺秦王,秦王绕柱走,成为了千古绝唱。

    张越当然不会拒绝,连忙拜道:“请太常卿带路……”

    此时,天子的圣驾,还未到来。

    在事实上来说,起码还有一个时辰,这位陛下才会临朝。

    毕竟,仅仅是在京列侯、两千石和宗室趋进宣室殿,可能也要花一个时辰的时间。

    而大臣们没有来齐,天子先至?

    那就是君等臣了!

    恐怕当今汉室,还没有人有这么大面子和这么大的胆子。

    于是,在商丘成的引领下,张越来到了宣室殿正殿一侧的一个偏殿之中。

    早有等候在此的礼仪官,将张越带到了一个静室。

    然后,侍女们一拥而上,将张越身上的朝服解下来,换上了戎装。

    张越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身着甲胄,赤袍在后,貂蝉冠下的容颜,颇为英武。

    “侍中公,此乃您用的玄钺!”一个礼官,将一柄硕大的铁制兵器,送到了张越手上。

    这是一种巨大的斧状兵器!

    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张越感觉起码有个三十来公斤!

    刀刃宽大而锋利,拿在手里,矗立起来,看上去也是威武不凡,卖相十足。

    这也是这种兵器,自商周以来,就被统治者用为仪仗兵器的缘故。

    这么一柄大斧,光是立在那里,视觉冲击力就已经很强了。

    很容易就慑服朝臣!

    更何况,持有这种兵器的武士,足有数百人!

    当你面对几百个拿着大斧的壮汉,气势汹汹的狠狠的盯着你的时候,哪怕胆子再大,恐怕心里也会发毛了。

    拿着这柄玄钺,张越微微笑了笑,感觉这柄兵器很配自己!

    商周的时候,妇好就曾持斧钺,板荡天下,维护商王朝的威严与统一。

    今天,自己也拿上了斧钺。

    这说明了什么?

    这是天意啊!

    天让自己以斧钺,鞭笞青徐扬的渣渣们。

    顺便,再给天下群臣们演绎一下,什么叫ppt的正确用法。

    ………………………………

    一个时辰之后,在京两千石、列侯、宗室,基本都在太常卿和大鸿胪的有司引导下,步入了宣室殿中,并且各自在礼官的引导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数百文武大臣,临襟正坐。

    等候着天子御驾驾临。

    而张越,则被安排着,站到了御座之下的台阶一侧,正好和背着高帝斩白蛇剑的上官桀相对而视。

    这也是上官桀,最后背负此剑,参与朝会了。

    今天之后,这个保管高帝斩白蛇剑的任务,就要交给赵充国了。

    而在张越的上方,是奉车都尉霍光与驸马都尉金日组成的御前侍卫二人组。

    霍光、金日之上,就是御座所在了。

    尚书令张安世,持着一部七尺《律书》站在御座一侧,表情肃穆。

    平明五刻(大约是五点左右),天子撵车被数十名卫士,抬着从宣室殿东侧回廊进入大殿。

    大鸿胪戴仁立刻唱诺:“天子驾临,百官恭迎!”

    而张越等戎装侍卫,则纷纷举起自己手里的兵器,怒目圆睁,看向群臣,一副‘哥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的神色,口中更是大声呐喊了起来:“警!”

    群臣立刻起身,来到殿中,分成两列,朝着天子撵车恭身拜道:“臣等恭迎吾皇,愿吾皇万寿无疆!”

    于是,宣室殿之中的乐官轻轻挥手,编钟、鼓瑟之声,顿时大响。

    神圣的《天保》之乐响了起来。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殿中两侧的博士们,首先吟诵。

    “俾尔单厚,何福不除?……”站立在陛阶两侧的尚书、侍中们,也跟着唱诺起来。

    在齐声的赞美之中,天子撵车,缓缓走上御阶。

    然后,在御座之前,停了下来。

    伴随着《天保》之乐的结尾,大汉天子盛装衮服,轻轻走下撵车。

    此时,天保之声,也到了结尾。

    不止博士和侍卫,群臣也都纷纷恭身,面朝天子,一边顿首匍匐,一边长声而赞:“神之吊矣,诒尔多福。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愿太一之灵,五帝之神,列祖列宗,永保我君!”

    天子提起绶带,端坐到御座上,然后面朝群臣,微微挥手,道:“朕自承先帝遗命,获保宗庙,迄今四十有七年,四十七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夙兴夜寐,恐朕之不德,以羞先帝遗德也!”

    “赖宗庙之灵,群臣辅佐,将士用命,四十七年来,虽屡有灾异、兵戈之事,然天下大体安康,百姓大体安居,此群臣用力,将士用命也!”

    “然……”天子冠琉无风自动,琉珠后的神色,无人能看清,但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陛下,要发飙了。

    于是,群臣纷纷俯首,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今夏旱灾,关中百姓或有不躬耕之念,而贵戚之流,残虐人民,盘剥百姓,致使万年太庙神灵受惊,此朕之不德,不能佐百姓,无以奉宗庙也!”

    群臣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这位陛下,字字诛心啊!

    什么‘此朕之不德,不能佐百姓,无以奉宗庙’?

    这是把大家,这数百位两千石、九卿、列侯和宗室诸侯架在火上烤啊!

    但这又是就发生在不久前的事实,谁也不能说什么不对。

    万年县衙被焚,太庙受惊是肯定的。

    万一太上皇他老人家觉得不爽了,去找高帝唠叨唠叨,高帝神灵一发怒,让高庙的瓦被风吹落几块下来。

    这满朝文武,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没有办法,大家只好群体恭身再拜,道:“臣等万死!”

    天子扫着群臣,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敲打下去,说不定就要死人,于是适可而止,朗声道:“谚曰:前车之鉴,后车之覆,佐百姓,安天下,此太宗之所以盛德也;轻田税,除肉刑,泽被苍生,此先帝之所以治安天下也!”

    “朕今欲上参尧舜,下配三王,而朕之不敏、不德,此天下士大夫公卿之所共见,卿等皆明于古今之事,必有能教朕者!”

    “其令九卿、列侯、诸博士,咸以书对,著之于篇,朕必将亲览之!”

第六百五十八节 变天(1)

    “臣等谨奉诏!”群臣如蒙大赦般,赶忙俯首再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子听着,微微点头,然后就揭过此事。

    万年之事,到这里也算有了个结尾了。

    毕竟,这大朝议这么隆重的场合,揪着万年的事情不放,其实他也没办法下台。

    所以,他看向殿中一侧,问道:“太常卿何在?”

    “臣太常丘成恭闻圣命!”太常卿商丘成出列持芴拜道。

    “今日大朝议,卿为总责,纠察礼仪,弹劾不轨!”天子轻声吩咐。

    “臣谨奉诏!”商丘成立刻匍匐在拜。

    然后,他就从怀中取出一份奏疏,念道:“启奏陛下,臣太常丘成,受命总责殿中礼仪,弹劾不轨,陛下降此大任,臣诚惶诚恐,顿首再拜,昧死以奏陛下:今日朝会,受命之臣,计三百二十五人,其中,宗室诸侯在京四十八位,已到四十七位,除宁安候德年老,陛下特赐不朝外,余者皆到,分别是……”

    “而列侯功臣,在京五十九人,除随候云等三人,陛下诏免,可不上朝,余者五十六人皆至,分别是……”

    “外戚恩泽勋臣,在京三十二人,皆至!其名如下……”

    “九卿有司,两千石以上,百二十一人,皆至!其名如下……”

    “郡国入京述职两千石,十八人,皆至!其名如下……”

    “此外还有盐铁均输署,郡国受命铁官、盐官及均输官……”

    “典属国属国都尉……”

    “总计三百二十五人,伏请陛下御览!”

    商丘成说完,群臣立刻恭身拜道:“臣等躬闻圣训!”

    此刻,大汉帝国的统治集团,几乎云集在此。

    官职最低的,盐铁均输署的盐官、铁官和均输官,也是秩六百石,掌握一州一郡商品供应大权。

    天子微微拨开琉珠,扫视了全场一番。

    在秦代的时候,秦始皇一统六国,于是,天下分为三十六郡。

    至汉,高帝开天下,增二十六,是为六十二郡。

    太宗和先帝,各增六郡。

    这个国家,传到他手里时,天下为七十四郡国。

    而今天呢?

    天下郡国已经增至一百零二郡!

    疆土,足足扩大了一倍还要多!

    帝国南至日南,北至居延,西讫键为,东至朝鲜。

    真可谓是‘四海之中,**之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除了北方的匈奴,归宿漠北,卡着帝国的西进之路外,整个世界,已经没有能阻挡大汉帝国前脚步伐的力量了。

    可国家越大,力量就越分散。

    西南、朝鲜,还算安稳。

    这北边的羌人、匈奴人,南边的百越生番,都在搞事。

    帝国顾此失彼,被消耗严重。

    他也六十有三了。

    真的是老了!

    虽然不愿意服老,但也不得不承认,精力日益衰退。

    虽然近来,讲究养生,身体大为好转,精神状态也比去年要好了。

    但,总归比不上壮年之时。

    轻轻叹了口气,天子摆手道:“传朕诏命,宣太子、皇长孙进,入殿听事!”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特别是那些郡国入京述职的官员,更是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太子入殿旁听,这是当今天子册立太子之后就有的传统。

    但这长孙入殿听事是什么鬼?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要变天了!

    所谓‘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中国自古讲究名正言顺。

    特别是国家,尤其是皇室,名正言顺真的很重要!

    长孙入殿听事,几乎就等于告诉天下其实,朕也并不一定真的要让太子即位。

    这几乎是核弹一样的讯息!

    很多人甚至恍恍惚惚,没有从中回神过来。

    而九卿们,却都是一副‘这一天终于来了’的表情。

    李禹一案后,每一个人都有这个心理准备了。

    毕竟,汉家建太子的法理和依据都是源于‘豫建太子,所以安宗庙’。

    故而,宗庙重于君!

    祖宗神灵和社稷安定,比天子要重要得多!

    对汉季大臣和士大夫们来说,忠君虽然是很重要的。

    但还有比忠君更重要的事情忠于社稷,忠于宗庙!

    特别是公羊思潮兴盛后,这个理念就已经被渲染的举世皆知。

    公羊学派的主张,是源于历史的种种悲剧。

    为了避免楚灵王、秦武王以及齐灵公这样的悲剧再次上演,遗祸天下。

    故而,从董仲舒开始,就开始借太宗立先帝故事和高帝立惠帝故事,这一正一反两个典型来宣扬‘宗庙重于君’的理念。

    而这无疑,踏出了很关键的一步。

    化家为国,化家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

    而且,这个主张,可比公羊学派的激进派,从吕不韦那里抄来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更容易被世人和统治者接受。

    毕竟,汉家历代天子,皆是自诩‘以孝治天下’。

    而最大的孝顺,当然是宗庙安宁,列祖列宗,有血食可享。

    而当朝太子刘据,很不幸,因为李禹一案,被士大夫们怀疑了。

    有很多人私底下议论说:“太子连身边的近臣,也不能掌握,翌日登临大宝,怕是非社稷之福啊!”

    而朝堂却没有对此作出过任何反应。

    天子,甚至都没有下诏嘉勉太子,以慰其心。

    所以,九卿其实已经都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只是,大家没有料到,这一天居然来的这么早!

    太子和长孙一起上殿听事?

    这不就是告诉全世界当今天子有意册立太孙?

    从皇长孙到皇太孙,看似只是一字之差,但实则地位有天壤之别。

    前者,只是长孙而已,未来能不能即位,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而后者,板上钉钉,确认可以即位。

    哪怕太子未来登基,想要另立太子,也是做不到的。

    原因很简单,此乃当今天子册立的。

    能废的,也只有当今天子!

    太子哪怕升格为天子,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甚至连想都不能想。

    因为,只要想了,就是不孝!

    不孝之君,乃是昏君。

    昏君就是夏桀商纣周厉,对诸夏民族来说,假如在位天子被确认是又一个夏桀商纣周厉,那么……

    参考一下尚书的先王之训,仔细想想诗经的王者之歌,再看看春秋之上记述的惨痛历史。

    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知道,应当吊民伐罪!

    不然,未来春秋之上,自己的名字,就要被万世唾弃和鞭笞!

第六百五十九节 变天 (2)

    片刻后,身穿衮服,头戴九琉的太子刘据和长孙刘进,就被太常的礼官,引导着来到殿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儿臣恭问父皇圣安!”

    “孙臣进,顿首再拜,恭问皇祖父安……”

    “免礼!”天子轻声摆手,然后转头对身侧的张安世吩咐:“尚书令,为太子、长孙赐座!”

    “诺!”张安世恭身领命。

    然后亲自走下台阶,带着卫兵,为太子据和长孙刘进,在御阶之下的一侧,准备好坐席。

    再将这两人安排,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作为太子,刘据自然理所当然的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就在御阶之下的左侧,这个位置既可以听清楚殿中大臣们的报告,也能听清楚甚至看清楚御座之上的天子话语、神色。

    他坐在此处,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自加冠开始,他就坐在此地,旁听政务,学习朝政。

    而作为长孙,刘进被安排坐到刘据的下首,两者大约相隔五步左右。

    看得出来,这是被精心设计和准备的安排。

    张越站在御阶上,居高临下,视野当然很开阔。

    所以,他能清楚的看到,刘据和刘进这对父子的表情。

    出乎意料的,刘据似乎没有太多尴尬之色。

    甚至,脸上很是坦然。

    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知。

    反倒是刘进,坐在位置上,很是局促不安,非常的惶恐。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细节!

    倘若,刘进的神色没有表演的成分的话,那么,这就意味着很可能,他在今天之前,一直被蒙在鼓里。

    甚至说不定,就连上朝前,恐怕也以为只是来走个过场。

    反倒是太子刘据……

    以张越对这位储君的了解来看,他虽然平素性格温和,没有什么脾气,但也不像是一个不懂得保护和捍卫自己的利益的人。

    换而言之……

    张越微微低头,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很可能,刘据早知如此……而刘据很可能,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个猜测,虽然有些夸张。

    但……

    不知道为什么,张越的直觉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事实!

    只是可惜,此事是无法求证的。

    无论是天子还是太子刘据,都不会对外说明此事。

    这个事情,只会被他们烂在心里面。

    张越也不敢再想下去。

    而其他群臣,也都是低下头,不发一言。

    在这个事情上面,当今天子若没有发声,那么所有人都会明智的选择当哑巴。

    所以,一时间,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好在,负责朝会程序的太常卿商丘成及时的站了出来,持芴拜道:“今太子、长孙临朝,臣以为群臣宜当见礼!”

    天子只犹豫了半秒,就点头道:“可!”

    于是,商丘成立刻持芴,面朝刘据和刘进,拜道:“臣太常卿丘成,恭问家上、殿下安……”

    其他人一见,互相看了看,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商丘成拜道:“臣等恭问家上、殿下安……”

    就连御阶上的持钺武士们,也持械拜道:“臣等恭问家上、殿下安……”

    刘据连忙起身,还礼拜道:“孤躬安,卿等免礼……”

    刘进却还是不太适应环境和气氛,反应慢了一拍,但也连忙起身,还礼而拜:“孤安,卿等免礼……”

    至此,殿中每一个人都已经知道了。

    虽然,天子还未正式下诏,明确册立太孙。

    然而,长孙的地位,却已经牢固的不能再牢固了。

    因为,就在刚刚,满朝文武,包括了将军、列侯和勋臣,都已经向这位长孙殿下行礼。

    在大朝议上,群臣礼拜长孙,长孙还礼。

    这就等于完成了最重要的一个程序效忠仪式!

    诸夏民族,自古重诺!

    汉人更是重视承诺和契约。

    一诺千金这个成语,就是诞生在汉季。

    当世,哪怕是市井游侠,也经常出现,为了一个承诺而倾其所有的人。

    就算是普遍为人看不起和歧视的商贾之中,也出现过,为了一个承诺,而甘守一地的商人。

    到士大夫大臣贵族这一级,忠贞便成为了他们价值观中最主要的一个。

    现在,群臣在大朝议上,顿首再拜长孙。

    其实就是一种另类的效忠。

    而刘进回礼,等于这个君臣关系的契约成立。

    代表着群臣们在此宣誓效忠长孙!

    这君臣关系,已经得到了初步确立。

    除非发生特殊变化,譬如当今天子废黜刘进,宣布他为罪人。

    不然,这个关系就无法逆转。

    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和义务,匡扶长孙,保卫和效忠长孙。

    就如他们匡扶天子,保卫和效忠天子一样。

    只有刘进,依然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在这刹那过后,他就已经成为了帝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获得了三公九卿、列侯勋臣和内朝官员、两千石们的集体效忠。

    大半个帝国,已经承认了他的太孙地位。

    倒是刘据,脸上的神色,在这刹那,明显的放松了下来,仿佛放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一般。

    从张越的角度看去,这位储君,先是出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的神色都轻松了起来,嘴角甚至溢出了丝丝笑容。

    而太子系的朝臣,则普遍如丧妣考,沮丧不已。

    没办法,太子在位之时,有太孙册立。

    这对他们来说,无论如何都不算好消息。

    因为这意味着情况将发生变化。

    国家将拥有第二个选择。

    这对那些幻想着未来,在刘据登基后大赚一笔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

    “卿等皆安坐吧……”天子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他轻声对着张安世吩咐道:“尚书令,请按照程序,开始今日大朝议的议事内容吧!”

    想了想,他补充了一句,道:“将今日议事的内容,摘抄两份,送去给太子和长孙!”

    既然让太子和长孙同时入殿听事,当然,要给他们一些参考资料,方便他们了解和掌握国家的事务。

    “诺!”张安世恭身一拜,然后就对左右吩咐了一声:“去将今日朝会议事内容,各送一份,呈给家上和长孙殿下!”

    “诺!”立刻有尚书郎领命而去。

    这部分对话,殿中的大多数大臣,都是不可能听清楚的。

    但张越就站在附近,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看样子,真的变天了……”张越在心里想。

    结合刘据和刘进的神色,以及其他种种细节来看。

    当今天子恐怕早已经和太子据就这个事情达成了共识。

第六百六十节 雕版印刷

    朝会继续进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负责主持朝会的太常卿商丘成,持芴上前,奏道:“启奏陛下,前时,贰师将军海西候臣李广利遣使回京,报告了匈奴敌情,未知陛下是否准许,海西候使者入殿禀报!”

    天子听着,微微颔首道:“宣!”

    “诺!”商丘成立刻恭身再拜,然后转身道:“陛下许贰师将军海西候臣李广利使者入殿!”

    在殿门口,早已经静候多时的赞礼官,立刻扬声:“陛下宣贰师将军海西候臣李广利使者入殿面圣!”

    “天子有诏,宣贰师将军海西候李广利使者入觐……”

    一个又一个被安置在未央宫的赞礼官,将命令层层传递。

    就像接力赛一般,一棒接一棒,以确保所有在未央宫之中待诏之人,可以清楚无误的得知从宣室殿之中传出来的每一个命令。

    很快,一个身着甲胄的大将,便趋步入殿,在殿中大臣的注目之下,来到了天子御座之前的五十步处,恭身顿首拜道:“居延都尉臣循恭问陛下圣安!”

    又对左右公卿大臣稽首拜道:“恭问诸位明公安!”

    所有文武大臣,纷纷起身,对其一拜。

    就连天子也特意起身离座,以示尊重。

    而张越等持械侍卫,则收起手里的斧钺,让开一条道路,以方便入朝的大将,可以清楚的看到天子的容颜与神色。

    “卿自居延归,一路辛苦,还请坐下来说话……”天子轻声笑道:“来人,为将军赐座……”

    “臣谢陛下隆恩……”这位大将穿着厚厚的甲胄,躬身都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很恭敬的低头拜道:“只是,军务在身,请恕臣不敢坐!”

    “也好……”天子也没有坚持,他知道,边塞将官们的作风。

    汉家边塞的大将和官员,无论文武,都是雷厉风行,不敢耽误半分时间。

    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每拖延一刻,就可能造成惨重的损失!

    特别是那些回京的大将,几乎都是恨不得,将所有时间都用在刀刃上。

    上次李广利回京,除了去了一次新丰外,将其他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与朝臣和宫廷的贵族沟通上。

    据说,其回京述职,前后二十余天,在家中歇息和与家人沟通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二十个时辰!以至于,其幼子见了他,居然认不得!

    这让天子听说后,真是感慨万千,以为是真正的忠臣!

    连李广利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故而天子挥手道:“那便请将军为朕和群臣,简单的介绍一下,居延、西域以及幕北的敌情吧!”

    “臣斗胆,请陛下许臣调用堪舆!”

    “准了!”天子呵呵笑着。

    “臣谢陛下!”将军恭身再拜。

    很快,一副巨大的被绘制在帛布上的地图,就被数个内侍抬着来到大殿,悬挂到天子御阶之下的两个柱梁之间。

    更有人抬来几座连枝灯,以方便朝臣和天子,都能清楚看到堪舆。

    而这位大将则恭身一拜,走到地图前,开始为天子和群臣介绍起当前的敌我形势。

    这也是汉室传统。

    每年大朝会,第一个事情,就是向朝臣,特别是来自郡国地方的上计吏与两千石们介绍当前的敌我形势。

    自然的,其实际介绍情况与现实会有些出入。

    就像现在,这位将军介绍的情况,在张越听来,就有些问题。

    倒不是这位将军撒谎了。

    而是他回避了很多问题。

    特别是在关键的敌我力量对比上,回避了那些汉军可能遇到的困难和挫折。

    主观的强化了匈奴人的劣势,夸大了汉军拥有的优势。

    不管是在居延以北的浚稽山方向,还是西部的楼兰、车师一带。

    在这将军口中,汉军真的是正从一个胜利,走向另外一个胜利,匈奴蛮子,已经是穷途末路,灭亡指日可待了。

    朝堂和天下,只需要再坚持几年,加大投入,前线汉军必定可以再创造一个漠北决战的大胜,将匈奴人彻底打落尘埃,甚至擒单于问罪于长安!

    但在实际上,哪怕张越没有上过前线,只是阅读兰台的档案,也能知道。

    当前的汉匈形势,其实非常微妙。

    在楼兰方向,因为汉室扶持了一个新傀儡,趁机将自己的军队和官员,塞进了楼兰。

    从而迅速的拥有了在白龙堆方向的战略主动权。

    当然,这也可能和匈奴国内,正在发生的内部纷争有关。

    单于庭和日逐王先贤惮之间的矛盾,越闹越大。

    渐渐有付诸武力的迹象,故而,原本负责与汉室在车师方向对峙的匈奴僮仆都尉主力,开始了后撤和收缩。

    车师和他的蒲类诸国亲戚们,没有了爸比的支持,自然不敢主动出击,招惹汉室。

    由是,汉军在西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活动空间。

    轮台屯田的秋收,甚至没有遇到匈奴骑兵的大规模袭扰。

    但,在浚稽山方向,特别是汉室在幕北的根据地,范夫人城一带,汉军就遇到了匈奴多个重兵集团的威胁。

    很显然,匈奴的单于庭,打算在内讧之前,先期解决,至少也要压制汉军在其背后的战略空间。

    攘内必先安外嘛!

    不过……

    对于这位使者的明显带有误导性的介绍,无论是天子还是九卿仰或者张越这样的内臣,都没有任何质疑和不满的神色。

    全程都是微笑着听着这位将军介绍。

    在事实上,这位将军回京报告,并不是真的来报告敌情的。

    他是来告诉天下人战争前景是美好的,未来是光明的。

    为的就是坚定国内的战斗意志,争取更多支持和团结。

    不然,他要说出实情,难保某些傻瓜又会开始动摇。

    只是,可能是因为每年都是这么个套路的缘故,朝臣们都有免疫了。

    所以,大家听着,也都是有些心不在焉。

    只有少数几个新丁,表现的比较兴奋。

    但是,但这位来自居延将军,将情况报告完毕。

    所有的公卿大臣,却统一的表现出了欣喜之色。

    天子更是赞道:“诗有《无衣》之歌,而书有先王之誓,朕虽居长安,然朕心与边塞将士一体也,将军回转居延,请务必告知边塞将士:朕在长安,候公等大捷!”

    群臣也立刻紧随其后,道:“边塞将士,劳苦功高,吾等在长安,为公等祷之,灭亡匈奴之日,将士凯旋之时,天下必同庆之!”

    来自居延的将军听了,再三顿首,谢道:“末将谨代边塞军民,谢陛下及诸位明公!”

    说着就脱帽而拜。

    这个时候,守少府卿公孙遗抓住有利时机,出列拜道:“臣守少府遗,昧死以奏陛下:赖陛下洪福,社稷之灵,少府有司,恭陛下之命,驽力奋发,终有所成!”

    “今,少府之匠,已可月作白纸三十万张!”

    “此陛下文成武德,功盖三王之业也!”

    “臣昧死,请陛下许臣献白纸于御前,以惠陛下日用,以启天下士大夫!”

    群臣听着,都是立刻就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三个月前,侍中纸曾风靡长安贵戚之家。

    在京列侯两千石,多数都曾被天子赐过那么三五张所谓的侍中纸。

    很多人也都用过,体验非常好!

    侍中纸光滑细腻,纹理清楚,书写性能非常优异。

    一张七尺长,两成宽的纸张,就能承载过去需要十斤以上的竹简才能记录的文字。

    而其重量,甚至只相当于竹简的万分之一,都不可能不到!

    简直是夸张!

    少府这么快就能量产了?

    而且是一个月产量三十万张?

    很多人,特别是博士们,一下子就兴奋难耐。

    用过侍中纸的人,都不会再愿意去用竹简了。

    就连天子听着,也是大喜,道:“辛苦爱卿了!”

    白纸的量产,对他而言,意义重大。

    这种全新的文字书写载体,将彻底改变旧有的书写方式。

    更重要的是,还将给他的内库创收啊!

    一张标志的纸张,卖个一百钱,不贵吧?

    三十万张就是三千万钱!

    一年就是三万万以上的收入!

    当然,这种敛财方法,可能也就赚个三五年吧,很快天下人都会相继学会造纸技术,纸张价格也会迅速跌落下来。

    但不要紧……

    纸张的普及,将会大大加强刘氏君王的统治地位。

    想想看,孔子、周公时代,都没有的东西,却在汉家出现。

    这说明什么?

    说明刘氏是新王啊!

    必定要带领天下,走向新世界,迎来太平盛世!

    公孙遗听到天子的夸赞,心里面和吃了蜜糖一样,美滋滋的。

    他恭身再拜,道:“启奏陛下,除此之外,臣还经张侍中提点,以印绶之制,雕于木牍之上,雕刻了一套《孝经》以墨刷之,日可印数百套,大大节省了时间,且所印之书,字迹清晰,断句合理,今敬献陛下,为陛下御极临朝四十七载而贺!”

    说着,公孙遗就拍拍手,立刻就有少府官吏,抬着一个案几,来到殿中。

    案几上,摆满了一册册用线钉装起来的小册子。

    白纸与雕版印刷术,提前数百年,同时出现。

第六百六十一节 张布斯(1)

    白纸的出现,大多数人都有预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印刷术的出现,这就出乎大多数人预料了!

    特别是,当那案几上的书册,被传阅到朝臣们手中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或者说恐惧了起来!

    从前,知识为什么被垄断?

    答案当然是,少量的文本,被少数人所垄断。

    汉室倒是拥有了几乎所有现存的各类经典。

    兰台和石渠阁之中,甚至还存有那些在民间已经失传和散逸的先贤著作。

    但,几个人有资格,获得到兰台阅读的机会呢?

    整个天下,数千万人之中,能有一百人吗?

    而这雕版印刷术的出现,意味着,国家可以将大量经典,印刷成册,然后标一个适当的价格,交由大司农官署出售。

    从前,哪怕是有名的士大夫,想要一览夹氏春秋或者邹氏春秋、归藏易这样的被几个家族掌握和控制的经典。

    可能也需要付出数百金的代价。

    甚至若名气不够大,可能还不会得到抄录的许可。

    现在好了,大司农和少府,完全可以将这些经典,大量印刷。

    不知道多少人的铁饭碗,就从此被砸个稀巴烂。

    更要命的是,倘若书籍泛滥,知识可以被轻易获取。

    那么,那些寒门士子,就未必需要花费无数精力和代价,以求拜入名师门下了。

    他们完全可以自学!

    自学的寒门士子有多么可怕?

    公孙弘和主父偃、朱买臣都已经教育过世人了。

    而天下有多少个公孙弘、主父偃、朱买臣?

    恐怕就没有能数的清。

    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会得到一个崛起的机会。

    然后呢?

    这些崛起的年轻人,难道还会傻傻的继续听那些没有教过他们半个字的所谓名宿和名士的话?

    他们不会自己去寻找解释经典的机会吗?

    故而,很多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知道。

    从此,天下思想界,恐怕要进入春秋战国了。

    过去,被少数博士和名士把持的舆论和经典的解释权,可能要旁落他人之手。

    甚至,可能会涌现出无数新学派。

    今文和古文,都将迎来一次巨大的思想冲击。

    “看来,必须做准备了……”许多博士,都在心中想着。

    尤其是董越,他捏着手里的书册,心里面真是感到无比庆幸。

    庆幸自己,早就已经准备好太学的扩招了。

    不然的话,就真的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新事物,打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却是……

    董越想了想,又看了看,其他依旧处于震惊之中的同僚们,第一个抢先出列,拜道:“太学祭酒《公羊春秋》博士臣越,谨为天下贺!”

    他恭身道:“陛下嘉大仁,泽天下士子,白纸既出,雕刻随后,此三王五帝亦不能有,三代亦未有闻之嘉业!”

    “此陛下治隆天下,盛德海内之兆!”

    “臣愚以为,陛下宜当献纸、书于高庙,告于祖宗,令天下咸知,陛下之盛德垂青之业!”

    董越的这一番话,让天子听着,真是龙颜大悦,眉飞色舞。

    这位陛下,毕生所求的,就是天下人的认可。

    特别是士大夫们的臣服和恭敬。

    当然了……

    天子也知道,董越和他爹董仲舒一样,都是绵里藏针,表面上说‘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背地里却在打着限制皇权,企图将吕不韦那个大逆贼胡言乱语的什么‘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变成事实。

    甚至还企图,让学术思想来指导君王的政策,规范国家的制度。

    所以呢,又是天人感应,又是灾异谶讳。

    好不胍噪!

    不过,帝国的扩张和强盛,离不开公羊学派的支持与拥护。

    毕竟,他自己亲手打倒了黄老学派,将那些老顽固赶回家种田。

    而法家的士子,能力和手段以及脾气,虽然都合他胃口,但不合这天下大势与天下人的胃口。

    至于儒家其他学派?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选择公羊学派作为合作对象,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矮个子里拔将军。

    故而,长期以来,他和公羊学派的士大夫们是在斗争之合作,合作之中分歧,分歧之中团结,团结之中互相使绊子。

    维持着斗而不破的局面。

    所以,董越的吹捧,也只是让他笑了一笑。

    真正让他心花怒放的,还是接下来的群臣附和。

    在董越之后,几乎所有大臣,不分文武,都纷纷拜道:“臣等附议,陛下治隆天下,盛德垂青,此臣等所共见,而天下所共睹,今少府作纸,又出雕刻,臣等皆以为,实乃上苍嘉勉陛下之政,而借他人之手所作!”

    “陛下宜当献纸、书于高庙,奏于列祖列宗,使天下咸知陛下之德!”

    这就真的是很爽了!

    上一次这么爽的时候,还是他封禅泰山,祭祀梁父。

    这种天下拥戴,万众臣服的滋味,只要尝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当然,天子也不会矫情,微微的露出一个谦虚的神色,他就照单全收,道:“既然卿等皆以为,朕宜当献纸、书于高庙,奏于列祖列宗,朕不敢悖于公论!”

    “其令太常,择吉日,备仪仗,清扫道路,朕当沐浴斋戒,素服祷告,然后与卿等共见高庙,献纸、书于列祖列宗!”

    太常卿商丘成,立刻就出列拜道:“臣谨奉诏!”

    做完这一切,天子轻轻的坐到御座上,舒服的都要呻吟起来了。

    当然,他也知道,这一切是谁带来的。

    所以,忍不住深深的看了一眼张越。

    “朕该怎么赏他呢?”天子在心里琢磨着。

    上次,想要封他为候,都被婉拒。

    看得出来,这个大臣,确实是有心要学霍去病,马上取功名。

    所以,这爵位大约是会被婉拒。

    而黄金土地什么的,这位爱臣,貌似也不怎么喜欢。

    美人的话?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嗯,等下朝后,问问这个张子重,看他喜欢什么样的美女?

    不管是赵国的窈窕淑女,还是齐国的婉约闺秀,仰或者代北的巾帼豪杰。

    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大汉帝国别的不多,这美女资源是真的多!

    ………………………………

    张越却是根本不知道,天子已经在准备给他安排一个大大的后宫了。

    此刻,他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因为,按照程序,天子很快就要召见青州、扬州和徐州三州上计吏。

    而他也将要出场。

    这自然是有些紧张的。

    毕竟,他要做的,可不仅仅是告知朝臣们,青徐扬的情况。

    还需要说服大部分人,特别是代表青徐扬地区官僚系统的两千石和上计吏们支持他的计划。

    好在,作为穿越者,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

    乔布斯、贾布斯和雷布斯,诸位大能的演讲和路演,此刻一一浮现在他心里。

    一张张ppt闪现而过,一个个宏伟蓝图,栩栩如生的被描绘出来。

    事实证明,要说服人们,首先就需要一个宏伟蓝图,一个可以预见的伟大计划,和一个巨大利益的市场!

    简而言之,就是有理有据的吹牛逼!

    牛逼吹的好,母猪能上树。

    若再能实现个五六成,立刻就能上市圈钱,制霸天下。

    不然,恐怕就只能下周回国了。

    而国家计划和政策,虽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但基本的要素,还是差不多的。

    所以,张越的准备,也是非常充分!

    趁着朝臣们还在议论纷纷,上计吏们还未来到殿上的空暇,张越轻轻回头,看了看张安世。

    后者立刻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昨夜,张越可不止在大鸿胪官邸,敲打和拉拢了十几位两千石。

    还回了一趟未央宫,在张安世的帮助下,连夜搞定了好几个大型ptt。

    …………………………………………

    宣室殿之中的喧嚣和亢奋,渐渐归于沉寂。

    太常卿商丘成在等了大约一刻钟后,重新持芴出列,拜道:“太常臣丘成,顿首再拜陛下:今,时至亥月,依高帝制度及陛下诏命,青州、徐州、扬州,二十二郡国,三百三十七位上计吏,携其籍薄及各郡国编户齐民之册,已至宣室殿!”

    “考绩政绩,问其郡国详情,祖制也!”

    “观其治政,论起成败,国策也!”

    “而嘉其良吏,贬其罪官,赏功罚过,先王之制!”

    “臣斗胆,请陛下诏诸上计吏上朝,御前对奏,报其郡国人口、田亩、赋税及徭役!”

    天子听着,微微点头,道:“可!”

    这也是传统了。

    每年亥月大朝议,最关键的一个部分。

    只是……

    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

    青州、扬州、徐州的情况,在上计吏们还没有上殿之前,他这个君王就已经知道了。

    这也是他为何要安排公孙遗先献白纸,甚至拿出其实现在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雕版印刷术的缘故。(本来,这应该是在朝会最后拿出来,作为压轴,宣告这次朝会是一次胜利的团结的成功的朝会的证明)。

    但因为青州、扬州、徐州的可怕情况,他不得不转换了一下顺序。

    免得等下事情搞的太糟糕,而无法收场。

    故而,这位陛下的脸色,微微有些铁青。

    他几乎是强忍着怒意,勉强按捺住内心的杀意,问道:“侍中张子重何在?”

    张越闻言,连忙持钺而拜:“微臣恭闻圣命!”

    “卿自侍奉朕以来,日夜勤勉,忠心耿耿,所奏诸事,无不妥帖,甚合朕意!”

    “今郡国上计吏入朝,朕命卿为假光禄大夫,总查上计吏所奏诸事!”

    “事无巨细,务必厘清!”

    “臣谨奉诏!”张越连忙放下玄钺,长身而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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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