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我要做门阀TXT下载我要做门阀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要做门阀全文阅读

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节 使团(2)

    坐在由两匹高头大马所牵引的马车中,夏义探头看着外面的景色。

    麦浪如海,无边无际。

    远远的,还能看到有沟渠的影子,显现于远方,几个巨大的水车轮廓,在徐徐转动。

    “想不到,北虏居然有这般能耐?!”夏义心中忍不住惊叹:“那位北虏伪帝,真乃英雄也!难怪丞相都要赞许!”

    匈奴西迁后建立的‘魏’政权,在如今的汉室官方,被表述为‘逆虏余孽僭越而建之伪朝’,但紧跟着这一句后的评价,却让人颇为玩味‘伪帝李陵、卫律,虽不识天时,不明大义,却未尝没有可取之处,其制破有古君子之义也’。

    这可就了不得了!

    作为太学博士,夏义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就是——虽然卫律、李陵大逆不道,擅自称帝。但是……

    他们只是因为‘不识天时,不明大义’而已。

    换而言之,若能识得天时,明了大义,献土来降,起码不失公侯之位。

    甚至,只要取掉帝号,大汉丞相其实是可以原谅和容忍他们的存在的。

    这信息量实在太大!

    所以,很多人都只敢把这些念头留在心中。

    但偏偏,此事却是人尽皆知,最起码太学的博士、九卿有司的主官,心里面都是明白的。

    所以,进入李陵控制的核心地区后,夏义也不敢摆什么天朝上使的架子。

    乖乖的服从着当地官员的安排,叫去哪就去哪,让待哪就待哪。

    搞得使团的一些士大夫都有些不满了。

    好在,这些魏逆还算给面子,对使团上下也很尊重。

    甚至沿途安排了好几次进入地方乡亭的活动。

    或进入乡村,或到乡校,或到乡亭官署。

    这就让整个使团上下,都说不出话来。

    因为,经过这一路的看和听,使团上下都有些糊涂了。

    明明此地,乃是距离大汉数万里之遥的泰西。

    明明一路过来,大部分的人,都是金发碧眼或者高鼻褐目的夷狄。

    但是……

    从屋舍的样式,到家居的陈设,到学校的陈列,学生的课本以及教学的内容。

    都和十几年前,二十年前的汉家地方乡亭、乡校和与乡官署差不多。

    民居都是日字型的两进,乡校都是建在村亭之中最中心的地方,学生们念得也都是《急就篇》《论语》等启蒙读物。

    乡中的农夫,衣襟都是右祍。

    偶尔会看到有人被吊在道路旁的树荫下,一问就知道,不是盗窃就是衣襟左衽‘公然对抗大魏天子诏书’的‘冥顽不灵之人’。

    ‘魏逆’的贵族,甚至带使团人参观了一个被他们焚毁的大型夷狄神庙废墟,指着那些被吊在废墟周围,已经风干的尸体与骸骨说:“此皆顽抗大魏王化,公然与大魏教化做对之逆贼!”

    又说什么‘今大魏天子在位,明教化,立制度,移风易俗,行圣王之制,大魏上下,齐心协力,禁绝邪字外道,破山伐庙……书同文,车同轨,一度量,行封建……’

    听得使团上下目瞪口呆。

    再看那些束发戴冠,宽袍长袖,一副中国士大夫做派的大魏贵族们。

    使团上下的违和感顿时无比强烈。

    很多人总感觉,他们遇到的不是潜在的敌人。

    而是一个处心积虑的模仿着老师的一举一动,觉得自己棒棒哒,于是将作业送到老师面前炫耀,邀讨夸赞的学生。

    想着这些事情,夏义的眉头就紧锁起来。

    “丞相此番命我出使,一为探这远西虚实,得魏逆作为,以备将来;二为恫吓震怖,令魏逆不敢有背……”他心中想着:“但如今,这两桩使命,怕是都难以完成了!”

    没办法,谁能料到,那李陵居然在这个离长安数万里之遥的远西异域,玩起了只要被国内的士大夫一知道就要打鸡血的‘中国君子王化之制’。

    夏义敢打包票,只要李陵在这里的所作所为,传回长安,叫那些太学生和武苑生知道。

    陇西成纪李氏,马上就要洗刷所有罪名,重新成为一个鼎盛的将门之家。

    原因很简单——李陵在这里的所作所为,每一件,都踩在了士大夫们的g点上。

    这远西之地,又与中国相距遥远,隔着山海。

    于是,就连心里面有想法的军功贵族们,也会改变主意。

    与其劳师动众,远征数万里,不如与这‘诸夏之邦’好好交流,若是其能去帝号而称臣,那就再妙不过了。

    想到这里,夏义就用着有些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那位前往长安求援的‘安息贵王’。

    他明白,只要使团上下,在见到李陵后,没有受到折辱,那么,这位安息贵王的企图就要彻底落空。

    而那几乎是肯定的!

    都不用看别的,单单就是这两个月来,使团上下在进入安息境内后,收到的礼物和每天晚上送进来的美人就已经知道,这魏逆君臣,对大汉使团是很看重的。

    “使者!”一个贵族策马来到夏义车旁,拱手说道:“我主陛下,已经亲帅卫队,前来相迎!”

    “还请使者做好准备……”

    夏义闻言,立刻点点头,道:“有劳贵官了!”

    然后,他就握紧了手中的节旄。

    这是汉使的象征,也是汉天子的威严体现。

    自出大宛,过楚河,这一路向西,沿途城邦、部族,无不在这根小小的节旄前,俯首称臣,恭敬非常。

    而在夏义对面,安息的奥德罗斯,却是满头大汗。

    他也差不多知道了,自己的打算和图谋,大抵是落空了。

    但……

    好在,只要他处于汉人使团的保护中,待在这汉使视线之内。

    那些‘国人’便不会为难他。

    可是,汉人终究是会走的。

    一旦汉人决定回国,那么,他就必死无疑。

    说不定还会连累如今已经丢掉了几乎所有殖民地的帕提亚,召来灭族之祸。

    所以,为了生存,也为了活命,奥德罗斯再顾不得其他,立刻跪到夏义面前,道:“汉使!汉使!我能帮您找到前往大秦,并与大秦的贵种联系的办法!”

    夏义闻言,猛然起身,问道:“果真?”

    此行出发前,丞相还交代给他一个秘密任务——若有可能,就要派人从这远西渡海,去往大秦人所在的大陆。

    丞相还托他给大秦人带一句话:西王母可安在?!

第一千三百二十节 使团(3)

    永始十年六月初三。

    已经被李陵更名为阳邑的旧泰西封城东三十里安宾亭,一个山坡上,大魏左皇帝的仪仗,如山如岳。

    数千名披甲骑士,列队于道路两侧。

    这些都是大魏左皇帝最忠心耿耿的精锐!

    高大的战马,每一匹都不亚大宛马。

    显然,李陵在这远西,找到了一种新的优良战马来源。

    马匹之上,鱼鳞一样的甲片,覆盖和保护着战马的躯体。

    骑士们身上,穿着精美的铁甲。

    只不过,不同于汉室的铁甲,这些甲胄明显有着异域风情,而且在铸造工艺上截然不同

    它们都是手工锻铁锻打出来的,而非和汉军骑兵一般,穿着的是高炉冶铸,水力锻锤成批锻打出来的胸甲。

    但让汉家使团上下格外注目的,莫过于这些骑兵陈列的道路旁,那一面被他们折断了旗杆,用刀剑故意刺破的旗帜,以及这些旗帜旁边,那些被插在木桩上,已经成为了骷颅的首级。

    李陵派来的贵族,向着来访的汉家使团,做着详细的讲解:“这一面旗,乃是奄蔡王的王旗……”

    “彼不识天数,顽抗大魏铁骑,奄蔡河一战,全军具没,首级为我大魏勇士所获……身死而国亡,可叹可叹!”

    “这一面旗,便是这安息王麾下大将所有……”

    “当年,泰西封城下,彼率三万骑,与我主相争,为我大魏铁骑所破……”

    “这一面,乃是海之彼岸狼主麾下所谓军团长之旗……”

    “这一面,是海之彼岸狼主所谓总督之旗……”

    …………

    数十面战旗,数十个白骨骷髅头,还有数十件代表和证明这些白骨骷髅头身份的王冠、黄金器物、权杖。

    西迁的大魏贵族们,骄傲无比,神色红润。

    对他们来说,这真真是无上荣誉,最大骄傲!

    以至于有人态度都开始倨傲起来了。

    “汉使且看,我国陛下之武功,是否可称天下第一?”

    “呵呵……”副使张长卿听着就笑了起来,只是出于外交礼仪,没有打击此人。

    那人听着,却是眉毛一挑,有些不乐意了:“怎么?汉使以为我国陛下的武功不够显赫吗?!”

    他抽出腰间的黄金宝刀,指着一个被插在木桩上的骷颅头,嚣张无比的说道:“贵使可知,此人的来历?”

    “去岁,我主陛下,率精骑三万,渡海以救我主义子,那海之彼岸狼主大将,率军来袭,我主将兵与之合战于长河之畔,一战而溃之,狼主之兵,两万有余尽丧长河之畔!”

    “此战之后,狼主丧胆,再不敢犯我大魏之境!”

    “狼主?”张长卿听着疑惑起来:“这战旗不是双头鹰吗?怎么就狼主了?”

    “是这样的……”那人答道:“彼国自称,其先祖乃是为狼所哺乳、照顾长大的,故我主陛下称其主为狼主……”

    “这狼主,乃是真正的蛮夷之国,夷狄之属!”那人半是不屑半是献宝的道:“贵使可知,其国无有君王,乃是众人推选,以一人为首……”

    “连君父都不曾有,又哪里能知仁义忠孝之道?”

    “这等夷狄之国,化外之民,合该为我大魏铁骑所鞭笞!”

    张长卿听着,沉默不语,因为他想了起来,好像似乎大概,如今长安城里的执政大夫们,也没怎么把天子放在眼中。

    更有甚者,有些狂妄自大的士大夫干脆宣称,天子乃是天下之害,有不如无。

    当然,这等言论,通常是被人直接扣上一个墨家狂士的帽子的。

    但不管怎么说,如今汉家执政们,在传统上来说,乃是离经叛道的乱臣贼子。

    但那大魏贵族却是打开了话匣子,在张长卿耳畔不停的说着那所谓狼主之国的种种野蛮特征。

    譬如以人为畜,以人为角斗,乃至于以人为祭。

    这可是连过去的匈奴,也已经渐渐放弃的陋习。

    西迁之后,随着物质丰富,资源充沛,如今的大魏贵族,都是宽袍长袖,锦带玉冠。

    自然是瞧不起那些夷狄的。

    又说那些狼主之民,荒淫至极,很多人没有伦理意识。

    父女、甥舅、姐妹……关系混乱的一塌糊涂。

    更让这人看不过去的,莫过于那些家伙,男男、男女、男女男关系,混的让人呕吐。

    还有,他们的文字,竟是蝌蚪一般的文字。

    这让大魏上下,都是唾弃不已——因为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也是如今大魏贵族们深信不疑的真理是:用方块字的,必是文明、强大、无敌的;而用蝌蚪文的统统是孱弱、脆弱和卑鄙的。

    这一点,大魏铁骑已经事实证明了——西迁以来,一路上,用方块字,行孔孟之道,守周公之制的大魏铁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而那些使用蝌蚪文的,统统失败、亡国甚至灭种了。

    总之,张长卿听着,脑瓜子都有些糊涂了。

    但他还是将这些事情,全部记了下来。

    说话间,汉使的车队,就被带到了安宾亭前的大魏皇帝仪仗之前。

    “汉使,我主陛下,已亲帅卤薄车阵,前来相迎!”一个穿着丝衣的官员,上前说道:“我主陛下,请使者一行,下车相见!”

    于是,张长卿结束了和那位大魏贵族的聊天,跟着夏义拿着的节旄之后,向着前方的‘大魏皇帝’卤薄所在而去。

    直到近到跟前,所有使团成员,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的,是一个完整的天子卤薄依仗。

    数以十计的战车,陈列于一个空旷之处。

    巨大的编钟,挂在其上,有着乐师站在其上,轻轻敲响。

    更有着上百名穿着短衣,扎着总角辫的孩童们,聚集在一辆战车上,大声的吟诵着《鹿鸣》之诗。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在吟唱声中,三十六人抬着的巨大撵车,来到了使团面前。

    穿着天子冕服,戴着琉冠的大魏左皇帝李陵,坐在其上,俯视着汉家使团。

    已经五十多岁的大魏皇帝,鬓发已经开始发白,但他的气场和气势,却是无边无际,仿佛泰山一般,压向使团。

    “汉使远来,一路辛苦……”他轻声道:“朕已命人在阳邑皇宫,为使者设下酒宴……”

    “还望使者赏脸一会……”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节 使团(4)

    阳邑城,也就是过去的泰西封。

    落入李陵之手,已经两年了。

    两年来,李陵将这座城市,进行了彻底的改造。

    首先就是仿照长安,设立闾里,分区管理、治理。

    其中,皇宫与其周围的原来帕提亚贵族们居住的地区,成为如今大魏皇帝与其贵族大臣的居所,在这些豪华的山巅宫殿外围,则环绕着数万户跟随着李陵一路打到这里的大魏军属。

    接着就是原来此城中的富商、工匠和学者所居。

    最后是庶民、平民和奴隶们居住的贫民区。

    夏义一行被李陵以极高的规格,直接用战车,送到皇宫。

    一路上,数不清的人,都来围观。

    其中,就包括了罗马派来与李陵谈判,寻求媾和的使者——凯撒。

    过去的一年,对罗马来说,是有史以来最惨痛的一年。

    几乎所有东方殖民地尽数丧失,就连传统的埃及势力范围,也落入了劲敌之手。

    亚细亚地区驻屯的四个军团,有三个全军覆没。

    剩下的一个,狼狈撤回本土,然后又丢在了埃及的尼罗河战役里。

    元老院的元老们,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危机,反而借助这个机会,不断的在元老院中掣肘着苏拉,企图让苏拉更加失败,以此夺取权力。

    而苏拉在这个局面下,不得调集忠于他的军团,开进罗马。

    同时再次强调了百人队长议事制度的严肃性与权威性。

    甚至,打算用百人队长议事制度来取代元老院。

    于是,双方矛盾越发激烈。

    凯撒身处旋涡之中,只好主动请缨来到这东方,充为使者,与这些从东方而来的征服者谈判。

    可惜,到了泰西封已经足足三个月了。

    凯撒却始终未能见到那位大魏皇帝。

    就连大魏的实权人物,也没有几个肯见他的,只是派个小官来招呼他。

    那小官对他和罗马,也很不尊重,常常动不动就说:我主陛下的意思是:蛮夷之国,化外之民,倘若献土来降,仍不失封侯之位,若是负隅顽抗,天兵征讨之下,立为齑粉!

    这谈判便立刻陷入了僵局。

    骄傲的征服者,拒绝承认罗马的地位与他们是平等的。

    这些该死的家伙,甚至拒绝承认罗马是文明国家。

    而是将之归为野蛮人。

    看凯撒的眼神,就和凯撒在罗马城中看角斗场里的日耳曼蛮子和高卢野人一样。

    这让凯撒,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本想着,和这些高傲的征服者,谈谈文学,讲讲戏剧。

    然而,他们对罗马的文学,不屑一顾,反手拍出一本用某种白色的珍宝材料做出的‘书’。

    书上用着墨水,写着一个个方块字。

    这下子轮到凯撒懵逼了。

    那些文字他一个也不认识。

    征服者们哈哈大笑,然后露出类似罗马贵族遇到高卢酋长时的怜爱眼神,派了一个人来教凯撒识字。

    凯撒自然是聪明的,一个月不到就能认得那些文字。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

    征服者们告诉他:这是伟大不朽的圣书《诗经》,其中记载着的是伟大不朽的圣人、先贤的微言大义。

    什么叫微言大义呢?

    就是每一个字里,都蕴含着圣人和神明对子孙后代的教诲。

    值得投入终生的精力来领会、体悟。

    这凯撒怎么行呢?

    征服者们,于是越发肆无忌惮的嘲笑起来:“夷狄蛮子,安能识得先王之教,三代之风?”

    凯撒大受打击,干脆就在这泰西封住了下来,还花了重金,请来大魏人里的一个学者来教导自己学习这些征服者的文化与典籍,又研究他们的礼仪与制度,穿上了宽袍博冠,住进了竹屋雅室,甚至学起了琴瑟笙鼓。

    不得不说,凯撒不愧是凯撒。

    三个月时间,就让他初步的明白了一些这些征服者的文化与制度,也大概弄明白了这些从遥远异域而来的大魏人的想法。

    这些该死的混账,在他们的老家,不过是和高卢的野人、日耳曼的蛮子一样的粗鄙部落。

    被东方的帝国,吊起来锤,打的夹起尾巴西逃,连家都不敢回去的懦夫!

    但他们跨越山海之后,就忽然模仿起了他们曾经的大敌,还以大敌的旁支自居,甚至为此无比骄傲。

    在凯撒眼中,这大抵差不多相当于,未来某年,如今的罗马共和国消失在这世界上。

    于是高卢的野人、日耳曼的蛮子们,以罗马自居,以罗马自诩。

    简直是可笑!

    简直是讽刺!

    伟大的共和国,神圣的罗马,岂容蛮子野人玷污?

    但现在,这些东方的征服者们,便是这样做的。

    想着这些事情,凯撒就在人群中奋力的踮起脚来,看着那些征服者的骑兵,耀武扬威的从道路中走过。

    他们身上的铁甲,马上的甲片,还有手中的钢刀长枪,背上的劲弩、马弓,让凯撒看的头皮发麻。

    “他们比去年又强了一些!”

    去年的尼罗河战役,罗马军团遇到的敌人,绝没有这样奢侈!

    但现在,他们却已经是铁甲重骑!

    “伟大的宙斯啊,万神之王,请指引您的子民以方向吧!”凯撒忍不住在心中祈祷。

    于是,似乎神明真的回应了这位罗马新贵的祈祷。

    一面龙旗,出现在他视线中。

    不同于大魏所用的红底龙旗。

    这是一面纯黑的龙旗,旗帜上,一条张牙舞爪的蛇形巨龙威风凛凛。

    两面棋牌,被人高举着,走在龙旗之前。

    棋牌上,用着凯撒已经熟悉的方块字,明确无比的标识者来人的身份:“奉诏持节,钦命使者、汉博士、中郎将、夏……”凯撒念着棋牌上的文字,又扭头看向另一面,接着又念了起来:“奉诏持节、钦命副使、汉议郎、中大夫、张……”

    “汉?!”凯撒眼中猛然放出精光:“赛里斯人!”

    赛里斯人,就是汉人,就是那将这些征服者从他们的老巢驱赶出去的东方帝国。

    于是,凯撒激动的攥住拳头,在心中高呼:“罗马的救主出现了!”

    他曾听本都人说过,帕提亚人已经派了他们的亲王奥德罗斯,去往东方,寻找传说中的赛里斯人,祈求赛里斯派兵来援救。

    如今,赛里斯的使者已到。

    “只要我能找到机会,接触到赛里斯人的使者,就有办法说服他们,随我去罗马……”

    “只要到了罗马,见到了罗马的文明与繁荣后……”

    “东西方的两个伟大帝国,便可以手牵手的站到一起,共同对抗这世界上的蛮子与野人,共同统治所有太阳照耀的地方!”

    “我若可以促成此事,说不定将来,可以借此功劳,成为罗马的奥古都斯!”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节 来自丞相的鼓励(1)

    接下来数日,凯撒便不断的旁敲侧击,拿黄金开路,珠宝为引。

    终于,他总算找到了机会,通过一位大魏的商贾引荐,见到了那赛里斯使团的一个官员。

    虽然,只是一个低阶官员,所谓的‘从事’。

    地位大抵和他使团里的随从差不多,但也是能够在赛里斯的正使面前说上话的人。

    于是,凯撒便特意穿上了买来的‘士服’,还让人将自己的头发盘起来,戴上冠帽,模仿着自己从大魏贵族那边偷学来的礼仪,来到泰西封的皇宫附近一处别苑中,拜见那位赛里斯的使团从事。

    “向您致敬,尊敬的汉使阁下!”凯撒对着自己面前站着的那位赛里斯使团成员,拱手而拜。

    “嗯!”那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绛衣,腰间系着玉带,看上去很是冷漠,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端起泡好的茶,对凯撒道:“我听说,贵客特意托人来见我,想与我会面?!”

    “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贵客的?”

    “尊敬的阁下……”凯撒笑着道:“请容在下,向你介绍……”

    他抬起头,道:“我是伟大不朽的马略的弟子,宙斯神最虔诚的仆人秦纳阁下的女婿,罗德岛的主人、仁慈的儒略家族的继承人凯撒……“

    “您也可以叫我尤里乌斯……”

    “如今,我受伟大独裁官苏拉阁下的授权,为罗马共和国全权使者……”

    对方听着,一头雾水,他放下茶盏,道:“贵客,请恕我直言……吾与吾国,不关心也不在乎贵客与贵客身后的国家究竟有过怎样的历史,有过怎样的成就……”

    “因为……”他站起身来,俯视着凯撒:“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

    “同样,夷狄之王,不如中国之庶民……”

    “如是而已!”

    这也确实是现在无数汉家士大夫的心声。

    夷狄蛮子,有什么值得关心和研究的?

    没有!

    无论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不在乎四夷诸国的过去,甚至不在乎他们的现在。

    他们只在乎一件事情。

    对主和派来说,这件事情就是——这些夷狄会不会来打扰我们的清静?若是不会,那便不要去管!

    夷狄禽兽,自己窝里斗,就算死光了,又和诸夏君子有什么干系呢?

    而主战派,则只关心这些夷狄之国,有没有黄金、珠玉,存不存在可以立功和授勋的可能。

    若是有,便会积极干涉,想方设法的渗透。

    若是没有……

    去死吧!

    而如今,这远西之地,距离长安,起码五六万里。

    光是走都要走大半年。

    汉家使团上下,都不想也不愿干涉这些距离长安如此遥远的夷狄的兴衰。

    就是怕,万一肉没有吃到,反而惹上一身腥!

    而且,丞相交代给他们的使命中,也没有让他们在这边给李陵的伪朝找麻烦的任务。

    恰恰相反,丞相临行前有过交代,对李陵和他的伪朝,要小心处置,不可枉生枝节,破坏大局。

    这大局,当然和军事行动无关。

    甚至和正治无关。

    只与‘诸夏文化与制度’有关。

    现在来看,李陵在这边还是做的不错的嘛。

    至少,破山伐庙,除邪绝异,都是做的很好。

    教化之功,当之无愧!

    使团上下,都对李陵很满意。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私底下议论说:“李少卿故有投敌之罪,然吴子杀妻、商君奔秦、孙子奔齐……岂伤其德?!”

    所以,这几日来,使团上下和李陵的君臣,相处愉快。

    昨天,副使张长卿甚至还应李陵的相国司马谨之邀,出城游猎,还与之应和作诗,和而唱之呢!

    凯撒听着,心里面一哀。

    好在对此他早有准备。

    毕竟,连征服者,都瞧不起和鄙视罗马。

    那东方来的伟大帝国的使者,当然有理由和信心,蔑视罗马。

    但凯撒相信,这只是他们不知道罗马的光荣与伟大。

    若是知道了以后,定然会对罗马平等以待。

    毕竟,罗马的文明,璀璨不朽!

    罗马的制度,更是完美至极。

    而罗马的公民,骁勇善战!

    而凯撒相信,真正的英雄都会惺惺相惜,真正的文明国家,也都会互相尊重。

    所以,凯撒倔强的说道:“尊敬的阁下,若您可以给我一点时间,那么我相信,您会被我说服的……”

    对方听着,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凯撒道:“中国有个典故,叫沐猴而冠,今天贵客是要为我表演一下吗?”

    “我就拭目以待了!”

    凯撒虽然不懂沐猴而冠是什么意思?

    但他大抵能知道这是在嘲讽和奚落。

    不过,他是罗马大辩手米隆的徒孙,天生一张伶牙利嘴,有着一副强大的心脏,所以他没有多在意,甚至连愤怒也没有,只是低头道:“阁下您可知道,自从这座城市中,自称‘大魏’的征服者,渡过奄蔡河以来,有多少无辜的人民,伟大的历史遗迹、不朽的圣地,被他们杀戮、毁灭、埋葬吗?”

    “您知道,就在这座城市,就在两年前,他们杀了多少人吗?”

    “您知道,现在,那些住在皇宫中,吃着肥牛,喝着美酒,穿着宝贵的丝绸的人,手上沾着多少鲜血吗?”

    “您若是知道,那么,您就会明白,若他们得逞,整个文明世界,都会陷入灾劫!”

    “不朽的文明会被野蛮践踏,伟大的城邦会被火焰覆盖,神明的殿堂,将变成废墟……”

    “整个世界都将陷入浩劫……”

    “便是您身后的伟大帝国,到时候,恐怕也要受到威胁……”

    “您为什么不试试,给我一个机会,给文明一个机会,给伟大的文化一个机会,给那些千百年来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个机会?”

    “我曾看过贵国的书,见书上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文明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在这场浩劫,这场野蛮人引发的灾难中独善其身!”

    对方耐心的听着凯撒说完,然后就捂着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这确实是孟子的话没错……”

    “但是,孟子还说……”

    “吾闻用夏变夷,未闻以夷变夏者!”

    他俯视着凯撒,无情的嘲讽:“夷狄,也配称人?”

    凯撒闻言,终于色变。

    他终于知道并明白了,恐怕在这些东方人眼中,被他们赶到这里的所谓‘大魏’人比罗马更接近人,更可以被视为同类!

    而他,和他所代表的罗马,以及罗马文明,大抵在这些东方人眼中,就和罗马人看高卢蛮子的巫师,日耳曼人的祭祀一样——什么玩意?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节 来自丞相的鼓励(2)

    阳邑城的皇宫,是过去帕提亚人的皇宫改造而来。

    依旧有着浓浓的帕提亚风格。

    很多宫室,甚至都只是拆掉了墙壁上雕刻的神明、花园里树立的雕塑。

    然后换上了大魏皇帝的征服伟业雕刻,以及种种先贤的雕像。

    譬如,就在夏义眼前,就有一面刚刚刻着孔子问道于老子的壁画。

    而其周围,则篆刻着《道德经》的名言。

    大魏皇帝李陵,是老子之后。

    这是确确实实,而且明明白白的。

    有族谱,也有历史记录。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李陵也能自称唐虞之后,尧舜之苗裔。

    “使者,以您所见,朕与汉丞相之治,孰强?”李陵穿着便衣,在几个高大魁梧的武士保护下,走到夏义身旁,轻声问道。

    夏义闻言,回过头去,对李陵笑了一声:“阁下,在这西方之地,兴文教,除陋俗,破携风,即使是丞相知晓,恐怕也会大加赞誉!”

    李陵听着,得意的笑起来。

    “不过……”夏义恭身道:“若要与丞相之治相比,恐怕还远远不足!”

    “如今,大汉丞相匡弼天子,与贤能大臣,共治天下,兴工商,大治河,广教化,内蓄仁义外播教化,自北海而至葱岭,从西海到扶南,一百三十六郡,三万里之国,安居乐业……”

    “王师东渡大海,以至扶桑,南征身毒而建新江都……”

    “于是,天下皆赞而拜曰:唯丞相能安天下,佐天子,而富民兴教!”

    “小臣虽然卑鄙,却也从报纸上看到了,去年汉家天下一百三十六郡国,有郡县学苑,三百七十八所,乡亭之中,有蒙学七千六百二十五所,总角稚子入学者,以百万计,而太学、武苑,岁录士子三万有奇!”

    “又闻少府及御史大夫官邸共奏,天下州郡,迄永始八年九月,计有户九百二十万,丁口四千七百余万,定垦田一千三百余万顷,共修河道,两千三百余里,有河渠一千三百余条,灌溉土地四百余万顷,共有道路七尺以上者三百余条,总长一万八千余里,可行四马之车者五千余里……”

    “关中去岁冶铁,计有生铁三万万五千万斤,粗钢六千七百万斤,精钢千万斤!”

    “此外,去岁,仅仅是少府,便岁织帛布三百万匹,棉布七百万匹,毛料三百余万匹……”

    “小臣听说,当年高帝曰:安得广厦三千栋,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今日,丞相之治,早已臻于此道!”

    李陵听着,满脸的不敢相信。

    因为,假若这汉使所言是真。

    那么就意味着,如今的汉朝,已经比当年要强盛十倍、百倍!

    旁的不说,单单是汉朝去年的生铁产量和布帛产量,就足够淹死他和他的西魏政权了。

    夏义看着,道:“阁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使团去长安……”

    “甚至可以去问问,在身毒的卫律……”

    李陵这才想起来,去年卫律派人来告诉他,汉朝的军队,已经控制了身毒的南部,同时还发现了这些汉人,用着能喷火的铁杆和发出雷霆的铜炮。

    按照卫律派来的人的说法是‘汉兵以火杆为前,雷霆为后,当敌则以硝烟而至,常常白烟之后,毙者无算,又发雷霆之炮,其声如霹雳,一发而糜烂数十里’。

    当时,李陵觉得卫律在讲神话。

    一发糜烂数十里?

    那张子重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做到。

    但现在,汉使也言之凿凿,而且还有着详细数据,他也就不得不信了。

    这一信,李陵说话的声音,也不免小了些,底气也开始有些不足了。

    于是,他道:“敢问贵使,汉丞相遣君来此,是为何事?”

    “自然是听君言,观君行……”夏义笑着道:“丞相临行前,曾特地嘱托:若君在这泰西之地,能行王道,用中国之制,移风易俗,则自当为君在天子之前表功……”

    李陵听着,笑了起来:“那以使者观之,吾在这泰西之地,可行王道,可移风易俗乎?”

    “不敢瞒阁下……”夏义低头道:“使团上下,自入境以来,历历在目,亲耳所闻,皆以为:阁下之治,已近君子之治!”

    “哈哈哈……”李陵听着,大笑起来。

    然后,他问道:“那么,丞相会如此为吾表功?”

    “若使阁下能顺应天时,知大义……”夏义道:“丞相说过了,唯封王建号,方能酬君之功!”

    “以小臣之见,倘若阁下能够顺应天时,遣使入朝,丞相与天子,必将不计前嫌,嘉以鸿恩,许足下为这泰西之主……”

    李陵闻言,沉思了起来。

    倘若,遣使称臣就可以换来汉朝的册封以及种种许可。

    特别是,对他与他的部下的赦免、册封,那么其实遣使称臣也无所谓。

    毕竟,如今汉与他,相距何止数万里?

    汉朝再强,也不可能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发动数万数十万的大军跨越山与海来打击他。

    相反,若是汉承认了他和他的政权的合法性。

    那么,他就可以从汉得到源源不断的丝绸、布帛、铁器,甚至人才与技术。

    如此,他和他的子孙,就可以长久的在这西方立足下去。

    想到这里,李陵就看着夏义,道:“倘若使者能够说服丞相,答允吾三个条件,那么遣使入朝,再为汉臣,吾也不是不能答应!”

    “阁下请说!”

    “第一……”李陵道:“汉天子当封吾为唐王,至少,也当是唐国公!”

    嗯,自从李陵攻灭帕提亚,又深入埃及,建立起广泛的统治后,他就有了更改国号的想法了。

    毕竟,现在的所谓大魏,有两个皇帝。

    傻子都知道,天无二日,地无二主。

    一国两君,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再立新国,重定法统,其实李陵早已有心了。

    夏义听着点点头,道:“此事,小臣可以保证,丞相与天子必当答允!”

    封王而已,又不是没有封过!

    李陵大喜,接着道:“这第二嘛,便是汉当不能再为难吾之商贾,要确保吾的商旅可以自由通行,进入内郡,与汉贸易……”

    “此事,小臣会禀报丞相……”

    “这第三……”李陵深吸一口气,道:“吾闻,当年之事,吾发妻曾有遗腹子留下,幸得祖宗庇佑,族兄拯之,视为己出,又蒙丞相不弃,多有照拂……”

    “若丞相宽宏大量,许吾儿来此……”

    李陵躬身道:“则从此之后,吾将感恩戴德,为丞相牛马走,在所不辞!”

    说完,他就深深一拜。

    虽然这些年来,李陵也重新有了子嗣,甚至不止一个。

    特别是来了这西方后,多有美人进献,可谓子嗣绵绵。

    但终究,这些子嗣,都有夷狄的血统。

    而且,在李陵心中,他始终是坚持嫡子第一的。

    从前,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嫡子,所以就以他和匈奴公主所生的儿子为嫡子。

    但既然,发妻给他留下了一个遗腹子。

    那么,毫无疑问,毋庸置疑,他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只能是那素未谋面的遗腹子!

    但问题是,那个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而且,一直生活在长安,处于那位丞相的保护与监视之中。

    除非那位丞相开口,不然,他们父子就永远无法相认。

    “阁下勿忧!”夏义听着,笑了起来:“临行前,丞相曾有嘱托,父子血肉之亲,即使千山万水,亦无法阻隔……”

    “若阁下诚心诚意,愿臣天子,则必有善报!”

    李陵听着,当即就高兴起来:“贵使所言,深得吾心!”

    夏义却是低着头,道:“不敢瞒阁下,来前,丞相也有嘱托,想让小臣向阁下转达……”

    “贵使请说!”

    “当今天子,如今已十有三岁,数载之后,便将加冠……”

    “丞相希望,阁下能从这泰西之地,献一土为天子加冠之礼!”

    李陵听着,神色紧张起来。

    毕竟,他不蠢,更知道匈奴冒顿单于当年连绿帽子都能戴,就是不能忍割土之耻的缘故。

    “阁下勿忧……”夏义看出了李陵的疑虑,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帛布,递给李陵,道:“丞相所求,只是一片不毛之地,蛮荒戈壁之土而已……”

    李陵接过帛布,就看到了帛布上有一片被圈出来的土地。

    仔细一看,乃是在他治下,那海湾一角,遍及戈壁、沙漠,连绿洲都非常稀少的不毛之地。

    那个地方,与其说如今是在他的治下,倒不如说是名义上受他控制的。

    两年前,李陵曾经任命过一个顺从的波斯贵族,前往该地,结果没有一个月,对方就跑回来了,而且是狼狈不已的跑回来,一问缘由,原来是当地干旱且无水,实在受不了。

    所以,其实,假如汉人只是想要那里,完全没有问题。

    反正,那地方又不能养活人。

    而且,汉与那地方相距何止数万里?

    就算他们派人来了,又如何坚持的下去?

    只是……

    李陵也明白,不能一下子答应,不然的话,说不定那位丞相会得寸进尺,于是,他笑了笑,道:“贵使,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容吾与群臣商议,再做答复!”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节 匈奴的北迁

    旧康居苏薤城。

    尽管距离匈奴远征,已经过去了十余年。

    但这座城市,依然没有走出战争的阴霾。

    匈奴人的主力,虽然早已经离开,但他们留下来的人,依然在这里耀武扬威的行驶着统治。

    而且,和那些继续西迁的人不同。

    留在康居的,大都是当年西迁匈奴的死忠派。

    他们不愿放弃对匈奴单于的忠诚,但也不敢和李陵、卫律兵刃相对,更不敢回头去怼强大的汉朝。

    于是,便留在了康居,建立了全新的单于庭。

    如今的单于,就是过去匈奴日逐王先贤惮的侄子犁胡。

    犁胡将自己的王庭,设在了苏薤城的北部,楚河之畔,借此遥控整个康居,带着一万多的匈奴人,镇压和奴役着超过三十万的康居人。

    自然,仅靠匈奴本身,很难完成这样的任务。

    于是,匈奴人便大力扶持占康居人口少数的浮屠教,放纵教派斗争,甚至挑起教派斗争。

    使自己处于一个裁判的地位,而不是参与者的地位。

    果然,这个西迁的匈奴小政权,立刻就站稳了脚跟。

    康居的土著,陷入了连年不休的内斗与仇恨中。

    以至于,十余年后的今天,康居人的人口,非但没有增长,反而倒退了。

    倒是匈奴人的数量,从最初的男女老少加起来一万多,迅速增长到如今的五万丁口。

    控弦足有八千!

    于是单于犁胡,正儿八经的重建了旧匈奴的万骑制度,将自己的王庭主力分为左右两个万骑。

    左万骑坐镇楚河,巩固根本。

    右万骑出沩水,经略月氏故地。

    在卫律遁入身毒,李陵远征安息的如今,匈奴在中亚的这些遗老遗少一下子就混的风生水起。

    拳打塞人,脚踢土著,好不快活。

    若一切不变,或许百年之后,在这楚河与沩水之间,说不定能崛起一个新的帝国。

    可惜,他们注定等不到那一天了。

    “汉朝人要来了……”犁胡看着自己王帐中供奉的黄金佛像,深深的叹了口气:“佛陀终究没有保佑我啊……”

    就在昨天,一支一直游牧在乌孙与汉控制区域边缘的部族,忽然西逃。

    然后,瓯脱骑兵们也跟着陷入恐慌。

    已经有证据显示,汉朝的军队,已经正式跨过了他们在过去十余年一直没有跨过的楚河。

    而且,这一次,规模庞大。

    光是先锋,恐怕就有两个骑兵校尉。

    此外,还有着大批大批的西域仆从军。

    “走吧……走吧……”犁胡倒也光棍,他对自己的贵族们说道:“此地已不可再留了!”

    “传令下去,各部马上收拾牛羊,带好细软,咱们向北走,远远的走!”

    “从金山那边,跨越北海,去北海之滨!”

    “我就不信汉朝人还能追过去?!”

    北海是寒苦之地,过去连匈奴人也嫌弃。

    但最近,北海却成为了一点热点。

    原因是,在七年前,曾经在当年漠北事变时,率领部族北迁的狐鹿姑单于之弟于靬王,派来了使者,与漠北甚至在康居的各部联络。

    于靬王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从北海的冰原再向北,就能进入一个相对温暖,而且繁荣的沃土。

    那里的人,大都是野人。

    那里的草场,肥沃而广袤。

    那里的牛羊与猎物,多到数不清楚!

    简直是匈奴避难的宝地,是天神与日月之灵为匈奴留下的宝藏!

    于是,当时漠北的屠耆单于就派了自己的长子率部跟着使者向北海而走。

    他们在夏天出发,冬天之前跨越了北海,然后又跨过高山,进入了一片山区。

    在这里,草木繁盛,牛羊成群。

    于是,他们不肯走了,就在当地落脚。

    到第三年时,屠耆单于的长子派人回到漠北,将当地的情况广泛的告诉了屠耆单于与他的贵族们。

    北迁之路,确实难走。

    而且一路危险重重,很容易迷路。

    像他们就迷路了。

    但是,只要在盛夏结束前穿越北海,然后翻过一座高山,就能进入一片温暖的山谷。

    也可以在翻阅高山后,继续向前,一路西行,进入到于靬王所部游牧的平原。

    那里同样是一块宝地。

    当然了,这北方的高山与平原,在冬天的时候,格外的寒冷,甚至比漠北还冷。

    但是,那里没有汉人的威胁,甚至连蛮族的威胁也没有。

    当地,有着茂密的丛林,平坦的草原,弯弯的河流,大大的湖泊。

    而这一切,没有任何人会与匈奴人来争。

    所以,其后数年,原本占据着旧赵信城地区的屠耆单于之部,陆陆续续都向北迁徙了。

    而跟着他们走的,还有其他的匈奴部族。

    这些人年年都派人回来劝人跟他们走,去北方,去冰雪的另一边。

    前年的时候,这些人穿越金山,和犁胡也联系上了。

    当时,犁胡自然是不肯跟他们走的。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了。

    于是,当汉军先锋,杀到苏薤城时,犁胡就已经带着他们的部族,来到了金山。

    然后他们趁着夏季,穿越这座高山,继续向北。

    在当年秋天,北海气温下降前,他们抵达了这里。

    然后在于靬王以及屠耆部族曾经过冬的山谷中扎营,堆砌冰屋,猎杀北海的飞鸟与野兽,屯下过冬的物资。

    等到来年夏四月,冰雪消融时,他们继续上路,穿过冻土,穿过冰原,也翻越高山,在当年夏天,他们来到了于靬王的牧场,受到了这位匈奴贵族的欢迎。

    在这里,他们留了一年,然后,在于靬王的支持下,他们继续向西开拓。

    一年后,他们来到了黑海边,也见到了克里米亚半岛。

    于是,在这里定居下来。

    又过了一年,于靬王和屠耆单于的使者找到他们,发现这些过去的同胞,正在岛上快活不已。

    同时,他们还从犁胡的人嘴里得知,从这座半岛的陆桥继续向西,还有一个新世界。

    于是,屠耆、犁胡、于靬王三人一合计,便于当年,共同组织了一支四千人的骑兵,踏入了乌克兰的土地。

    从此,整个东欧的历史,彻底改变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节 天下谁属(1)

    “捷报!捷报!”

    “王师克定康居,康居诸部大小贵人,箪食壶浆相迎!”

    随着报捷使者,从横门直入长安城中。

    整个长安都沸腾了起来。

    虽然,其实汉军出大宛后,直取康居,没有什么人会觉得汉军会遇到麻烦。

    但,捷报来的如此之快,依旧让人侧目。

    从时间来看,这次汉军六月出大宛、乌孙,直取康居,恐怕只是一次简单的武装行军,就拿下了康居吧?

    “康居可是三千里之国啊!”街头巷尾,无数人议论纷纷:“但王师却不过十日便拿下……”

    “这必是王师的仁义之名,感召内外的缘故!”

    于是,已经有很久没有脱销的酒类,在这一天出现了脱销。

    整个街坊闾里,都是一片欢腾。

    因为事实已经证明过很多次了。

    对外征服,是会给汉家带来巨量的红利的。

    虽然说,大多数红利,其实都被肉食者所瓜分的干干净净。

    但百姓也因此免不得受到影响。

    毕竟,中国的文化与传统,不似那后世的西方。

    乡党、手足、礼法的影响,无处不在。

    肉食者们虽然都是一样喜欢剥削,也不肯放过剥削的机会。

    但,终究,社会文化与历史传统的因素,会让许多方面,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局面。

    就拿工坊之中的女工们来说吧。

    后世欧陆,在工业化前后,纺织厂的女工,是被剥削的最惨的人群。

    但在汉室,却非是如此。

    纺织作坊的女工们,虽然依旧被残酷剥削。

    她们每天上班超过六个时辰,有些时候甚至需要点着灯加班加点。

    但一天辛苦下来的工钱,却也足够她们养家糊口。

    许多技术熟练的女工,甚至还能有盈余。

    若是那些懂织机的女工就更不得了了!

    她们甚至可以当官,甚至可以得到封爵!

    这既是因为,乡党与传统的原因所致——大部分私人作坊的女工,都是作坊主的同乡、同邻甚至同族。

    欺压可以,剥削可以,但若是做的太过,惹了众怒。

    乡党们发起飙来,作坊主的祖坟都会被人泼粪,甚至可能会被禁止回乡祭祖,死后说不定不许进祖坟!

    这对重视宗族、乡党和祖宗的汉人来说,相当于西方的教皇宣布某某对上帝不虔诚,要下地狱!

    这其二,也是舆论在影响。

    儒家、法家、黄老家和墨家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和吓阻了那些新兴的资本家的胆子。

    汉室又是一个公羊学派占据思想主导地位的国家。

    推崇大复仇主义,讲的就是,子报父仇,天经地义。

    作坊主们也不敢做的太过。

    不然,被人割脑袋,挂在辕门上示众,后悔就来不及了!

    而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则来源于利益的驱动,以及汉室本身的特殊性。

    如今天下,汉室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帝国。

    领土第一、富裕第一、生产力第一,人口第一。

    除汉室自己外,这个星球上的其他地区的总人口加起来,恐怕也超不过汉家人口多少。

    这就使得,汉室生产的商品,其实只有一部分可以倾斜到其他市场。

    而且,受限于交通与道路的缘故,倾销的成本其实很高。

    在大多数情况下,其他市场,只是一个原材料和廉价劳动力的来源。

    于是,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倘若本土的消费能力不够,那么作坊主们的商品卖给谁呢?

    而汉家从不缺聪明人。

    这个问题早在永始四年,就已经被人提出来。

    然后得到了答案——只有本土,特别与生产地距离非常近的本土的消费能力上涨,他们的商品才能卖出去。

    所以,在越来越大的竞争压力下,作坊主们不得不顺应民心、舆论和环境,不得不提高工人待遇。

    虽然这待遇其实还是很低。

    他们的剥削依然残酷。

    但,却比后世欧陆早期的资本家们温柔的多。

    于是,随着纺织作坊不断增加,女工数量进入了飙升期。

    大批大批的妇女开始进入作坊。

    这带来了社会的另一个改变——妇女现在有了可以养活自己的能力了。

    她们不再完全需要依赖丈夫和父母、兄弟。

    许多熟练的女工,甚至不止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养活整个家庭。

    所以,妇女地位在悄无声息中提高。

    从前许多汉律中,本是摆设的条款,开始变成了现实。

    女性成为户主,成为家中的数量,每年都在增加。

    甚至,在一些家庭内部,妻子的地位,开始超过丈夫。

    当然了,这个情况现在还不多。

    因为,男性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

    但这也带来了另外一个特殊的化学反应——那就是纳妾风越演越烈。

    不止是男性在疯狂纳妾,就连那些自己是户主的妻子,也开始帮助自己的丈夫大量纳妾。

    市面上的胡人女子需求量,每年都在上升。

    这是因为,这是一笔经济账。

    从前,平民家庭纳妾太多,会出现财政危机。

    所以,有条件纳妾的都是中产以上的男子。

    但现在,纳妾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家庭每多一个有劳动力的妇女,便多一份收入。

    所以,汉军攻取康居的消息一传回来。

    整个长安立刻沸腾。

    一个三千里之国,怎么着也有几十万丁口吧?

    这就是一个起码每年能提供至少五千胡姬的地方!

    康居既下,大夏还远吗?

    大夏拿下来了,身毒就近在眼前。

    传说,那身毒之地,不下中国,有户数百万之巨!

    那又该是一个何等的宝库啊!

    男人们憧憬着胡姬,女人们则掰着手指头,算着家里的存款,还可以再卖几个胡姬。

    孩子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大人们都开心,他们也跟着穷开心。

    而上层的贵族和官员们,就更开心了。

    王师攻取康居,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丞相真乃圣人在世!

    所以,劝进的人,又开始出现了。

    三天之内,长安城中就出现了三次串联。

    太学的太学生们,甚至再次成群结队,出现在北阙城楼之下。

    而这一次,小天子的惶恐与不安,被放大到了极限。

    因为他环顾四周,朝野上下。

    竟连一个愿为他说话,一个肯给他支持的大臣也没有。

    从前的保皇党,不是出外了,就是已经死掉了。

    于是,小皇帝在宫里面哭了起来。

    哭的伤心欲绝。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节 天下谁属(2)

    “陛下还在哭吗?”张越问着前来报告的官员。

    “是的……”官员低头道:“陛下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寝宫抽泣……”

    “唉!”张越放下手里的盒子,将一柄刚刚由少府制造的火枪,捧在手心。

    这是一柄全新设计,采用了最新技术的火枪。

    枪管很长,里面也很光滑。

    这是因为,铣床技术得到了突破。

    现在,少府已经可以通过铣床来钻孔、打磨枪管。

    此外,还第一次弃用了火绳,火门旁安装了击碇,这样扣动扳机时,弹簧就会将扳机重重的击打在由燧石加工的击碇上,引燃火门中的火药,将铅弹射出。

    这个变动,看似简单——早在汉军刚刚开始装备火绳枪的时候,就已经有墨家的大匠,想到了用燧石作为生火工具的主意。

    但,想要将这个设想实现,却足足攀了十年的科技树。

    首先是弹簧。

    想要得到足够便宜而且质量可靠的弹簧,这不仅仅考验冶金技术,也考验加工技术。

    然后,就是生火的可靠性。

    这又是一个需要无数人力物力和财力,不断做实验,不断试错的过程。

    但……

    如今的汉室,有足够的财力物力与人力。

    张越也舍得大手笔的投入!

    特别是在军事技术上,他从来不惜代价。

    于是,汉军从火绳枪时代,走向燧发枪时代,仅仅十年!

    拿着这柄燧发枪,张越招招手,立刻有人递来一个用白纸包好的弹药。

    将之塞进枪管,然后向前瞄准,扣动扳机。

    啪!

    清脆的枪声过后,铅弹飞出了百步之外。

    张越放下枪管,吹了口气,赞道:“不错!”

    然后将这枪管交到身旁的将官手中,吩咐道:“命少府尽快安排生产,半年内,将鹰扬火枪甲、乙两营全部换装!”

    有了燧发枪,他的统治就更加牢固了。

    而且,随着燧发枪的投产,新一代的火炮,也可以投产了。

    汉室将正式,全面跨入坚船利炮的时代!

    与后世不同的是,如今汉室在技术上,是完全领先的。

    而且,这种领先优势,与这颗星球上的其他国家、民族相比,已经不是鸿沟这个词语可以形容的了。

    现在汉室的军事科技,对其他人来说,恐怕和后世科幻电影里的外星黑科技一般。

    无法解释,也无法理解。

    其他人想要跟上,已经不再是偷几项技术就能解决的了。

    张越已经可以放心了。

    因为,除非将来,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脑子坏掉了。

    对外援助一整套工业体系,不然,汉家就将永远占据科技的领先优势。

    这个优势已经大到,除非汉室从现在开始,原地停滞一千年,其他国家才有可能超越。

    但那可能吗?

    不可能!

    旁的不说,欧陆那边,有李陵看着,他们就绝没有机会能安下心来种田、攀科技树。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的脸上,就洋溢出丝丝笑容来。

    “走,随我入宫,去见见陛下吧!”他挥挥手道。

    ………………………………

    未央宫,清凉殿。

    小皇帝一个人孤零零的躲在被窝里。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与绝望。

    从前,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已经离开。

    就连他原本身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子光环,也已经随着那部《天子之法》的颁布而褪色。

    那部法律,表面上看,似乎确认了他作为天子,乃是大汉帝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是受命于天的君主。

    但却也规定了他的义务与责任,更明文解释了‘天’与天子之间的关系。

    上苍,再非不可捉摸,而是就在这俗世,就在万民与天下之中。

    是由一个个臣民,一个个的百姓组成。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再非学者之说,舆论之语。

    而是经过了天下大臣与贵族以及他这个皇帝本人亲自认可,并颁布全国,明文天下。

    甚至被收录到太学与武苑之中,作为每一个太学生和武苑学生的必修课!

    现在,太学生和武苑学生要毕业,有了一个新的条件——完全可以默写整部《天子之法》的条文,并回答十个有关这部律法的问题。

    而这些问题,都是精心挑选的,有标准答案和解释的问题。

    譬如有一个问题是这样问的:向使百世之后,有君不能佐国家,安社稷,反害天下,汝当持以何行报之?

    若在过去,这个题目别说出现了,便是有人胆敢在心里面这样想,也是大逆无道,合该族诛。

    但现在它不仅仅出现了,还有了一个让小皇帝看了心惊肉跳的标准答案: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故民贵君轻,使有君不能佐国家,安社稷,臣当效伊尹而放太甲、周公之逐厉王,其不改,则效汤武革命,武王伐纣!此天下重于君也!

    小皇帝当时就只想狂喷出题人。

    君父你们也敢这样子对待?

    乱臣贼子!

    忠臣义士何在啊!

    但……

    他知道,忠臣义士已经死光光了。

    他更知道,出题人,就是那位穷凶极恶,汉家有史以来……不,整个天下,自三王以来,最为恐怖的权臣、奸贼:汉丞相、英国公、太尉、大将军、扶危定策功臣张子重!

    所以,小皇帝现在很慌!

    在他得知了,太学生们来北阙散步后,他的慌张就变成了恐惧。

    他生怕,自己忽然被报一个‘君有疾’,然后就缠绵病榻,拖个半年八个月,再宣告天下:朕实不能奉天下,尊社稷,丞相功迈三王,德超五帝,朕深知天命所在,愿禅国家,以安天下,以谢天下。

    接着,就会被封一个无所谓的安乐公、高贵乡公什么的,打发去一个穷乡僻壤之地,监视居住,此生都不能回长安。

    甚至说不定,那位连这个程序都懒得做。

    直接报一个天子‘暴疾,三日而崩’。

    谁又能奈何得了他呢?

    想到这里,小皇帝就更害怕了,于是趴在被子里,呜呜呜的哭个不停。

    此时,殿外忽地传来声音。

    “丞相、英国公、太尉、大将军、定策扶危功臣张毅来朝天子!”

    小皇帝听到声音,吓得浑身都发抖了,躲在被子里,连动也不敢动。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节 天下谁属(3)

    “陛下!”张越走进小皇帝寝宫里,看着那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少年,叹了口气,上前拜道:“臣张子重,恭问陛下安……”

    “朕……朕躬安……”小皇帝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流着眼泪,看着张越,道:“丞相,您来是要朕写禅位诏书的吗?”

    这些年来,小皇帝身边,不断有人拿着上古的三王五帝的禅让故事明示、暗示过他。

    什么‘尧禅舜,舜让禹,实先王之政也’‘三王相让,天下太平’,小皇帝是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陛下,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张越笑了起来:“臣的忠心,天日可鉴!”

    虽然说,现在这个小皇帝,其实在正治和现实中都已经失去了所有。

    便是废了他,天下人也只会拍手称快。

    而且,天下人,特别是统治集团,其实早就有了改朝换代的准备。

    很多人,比张越还积极。

    争着抢着,要当开国功臣,从龙元勋的人,能从长安排队排到身毒!

    张越甚至毫不怀疑,只要他点点头,今天晚上,小皇帝就会‘暴疾而崩’。

    但他不想这样做。

    不止是出于个人情感的缘故,也是出于对‘得国不正’的恐惧,更是基于现实利益的考量。

    废皇帝容易,改朝换代也容易。

    但怎么让子孙后代,消磨这得国不正的心结?

    又如何避免祸患迁延?

    更紧要的是——天子之法已立,倘若张越篡位夺国。

    那部律法,他是遵还是不遵?

    遵守的话,自己给自己套个枷锁,关进笼子里很好玩吗?

    不遵守的话,未来子孙有样学样又该如何?

    所以,小皇帝必须留着。

    留着当傀儡,留着当mt,也留着吸引仇恨。

    而大汉丞相,则可隐于身后。

    简单的来说,就是功劳是我的,怨怼是你的。

    只是呢……

    这小皇帝一直坐在未央宫里,风险也是有的。

    万一那天,小皇帝又想不开了,或者张越的部下大将,没了耐心了,向去年一样又搞出事情来,就不是很好了。

    所以,张越才要放纵舆论,甚至暗中鼓励舆论。

    吓一吓小皇帝,也给自己铺路。

    小皇帝听着,便生出希望来,从被窝中爬出来,看着张越,问道:“丞相所言当真?”

    “臣岂有虚言?”张越大义凛然的说道。

    小皇帝立刻大喜:“丞相……呜呜呜呜……丞相……”

    但心里面,依然没有掉以轻心。

    别看他现在还小,但心智和城府,却早已不下成年人。

    只是经验太少,缺乏历练和磨砺,也没有权力加身,所以才显得现在这般。

    但实则……

    这位可是历史上的汉中宗孝宣皇帝!

    以隐忍和权术手腕成名于青史的君王。

    哪里会是什么善茬?

    张越自不会将之等闲视之,他看着这个小皇帝,道:“陛下,臣虽然对您与汉室,忠心耿耿……”

    “但是……”

    “天下人,却都有所不安啊……”

    “特别是鹰扬军上下,都说陛下您登基临朝已有十年有余……”

    “却未能有子嗣……”

    “上下大臣,皆忧心社稷,天下万民更是担忧国家……”

    “臣想请陛下给天下人,特别是鹰扬军上下的忠勇之士一颗定心丸!”

    小皇帝听着,莫名其妙,心里面更是怒火中烧。

    子嗣?

    他才十四岁,哪来的子嗣?

    即使退一万步,他肯生,愿生,也要眼前这位丞相与那位太傅给他机会啊!

    这么多年来,这宫中的宫女、侍女,接近和服侍他的时候,都有着鹰扬军的军官或者尚书郎在场。

    他这个天子,想要临幸女人,马上就会被阻止。

    而且借口冠冕堂皇:陛下,丞相有曰:天子年少,当远女色,以养其身!

    于是,就连太后,也不敢送女人给他了。

    但,小皇帝根本不敢质疑,更不敢反驳,他弱弱问道:“以丞相之见,朕当以何行以解天下之虑?”

    心中却是忍不住想着:“若是这张子重解除了女色之锢……”

    于是,少年天子难免心猿意马。

    张越却是轻轻一笑,上前一步,拜道:“臣不才!”

    “前时,臣与群臣,曾与陛下及天下约法七十二章……”

    “其中有法曰:天子,奉天下而执社稷者,法当立之以贤……故,凡立后,必以刘氏贤能之人为之……”

    “这也是太宗皇帝的遗风!”

    “当年,群臣迎立太宗,太宗三让天下,最终在群臣殷殷恳请之下,方才南面称制,其后立后,又推让吴王、楚王,最终还是在群臣的劝说下,太宗皇帝方才知道了,孝景皇帝的贤能,于是立为储君,果然,文景之治,千古不朽!”

    “陛下亲太宗之子孙,社稷之主也!”

    “安能不效太宗之贤?”

    小皇帝听着,人都傻掉了。

    就听张越义正言辞的道:“臣斗胆,愿效祁黄羊之举平公故事!”

    “臣子章,乃先帝南阳公主所出,亲世宗之外孙,允文允武,德才兼被,天下皆颂,士人皆誉,凡一岁,犹能行路,实乃汉室不二之人选,社稷未来之依凭!”

    “愿请陛下,建为皇太叔,以告天下!”

    小皇帝目瞪口呆。

    整个宫室上下的宫女宦官更是惊的下巴都掉了。

    “还能这样子?”小皇帝问着自己,整个人都傻掉了。

    “难道陛下,以为臣子才德不具,贤名不广吗?”张越直愣愣的看着小皇帝。

    这时候,跟着张越来的人和上上下下的宫女宦官,也都反应了过来。

    哗啦啦,无数人全体跪下,面朝小皇帝,齐声拜道:“臣等皆以为,英国公世子允文允武,德被天下,才学无双,天下归心,万国景从!”

    “使能定天下,安社稷者,非英国公世子不可!”

    “愿请陛下以天下为重,策世子为皇太叔,宣告天下,布于万民!”

    一个穿着甲胄的列侯,甚至爬到小皇帝面前,一边磕头一边义正言辞的说道:“若是陛下不答应,臣今天便撞死在陛下面前,血溅三尺,使陛下知臣之忠!”

    小皇帝傻了。

    他战战兢兢,他磕磕绊绊的吞咽着口水,看着面前的群臣与那些如狼似虎的军人。

    终于无可奈何,用比哭还难听的声音道:“朕……朕……朕……安敢背天下之望?”

    “英国公世子,确实深得人心,朕……朕以为,将来能奉社稷安天下者,舍世子,其谁能为?!”

    “便如卿等所愿……”

    “以英国公世子章为皇太叔,命御史台制诏……”

    说完这句话,小皇帝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床榻上,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他知道,汉家社稷……亡了!

    在他手上亡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节 天下谁属(4)

    汉永始十年七月,天子以‘朕德薄而无后,有伤祖宗之德……英国公世子章,亲朕皇叔,世宗之苗裔,允文允武,德才无双,朕见贤而喜……乃问有司,有司皆云:今能安天下、保社稷者,非英国公世子不可……其令宗正,策英国公世子章,为皇太叔,为天下储,社稷保!’

    于是,今年连两岁都没有,刚刚会叫阿妈、阿爹的张章,莫名其妙的披上了章服,戴上了九琉,然后被自己老爹,抱到了宣室殿上。

    然后,在京文武两千石及有司司曹主官、鹰扬旅校尉以上军官及关内侯以上的贵族,乌泱泱的两千余人,在这宣室殿中,集体对着一个两岁的稚子,顿首而拜:“臣等恭问皇太叔安!”

    自然,接着就是大赦天下。

    为了让天下人更加清楚,并记住汉室法统,将要从刘氏转移到张氏身上的未来。

    张越更是放出了他憋了许久的一个大招:太学、武苑扩招!

    以皇太叔得策,命太学、武苑今年的录取名额,各增加五千个!

    同时,增加今年考举的录取范围。

    这两个组合拳一下来,整个天下,都沉浸在了‘国家有储’的喜悦中。

    统治阶级,特别是地主、富商与权贵们,拍手称快。

    原因很简单,能考上太学、武苑的,自然大多数都是他们的子侄。

    当然了,寒门士子也有机会。

    但那太渺茫了!

    可以说是万中无一!

    旁的不谈,教育资源的不平等与练习、复习的强度,就能让上层人家的子侄,将寒门子弟远远的甩在身后。

    寒门学子再刻苦,能比得上那些从小就有名师教导,蒙学开始,就不计成本的做着各种习题册,数年甚至十余年题海战术磨砺出来的精英?

    至于考举,那上层的优势就更大了。

    都不需要出盘外招,单单就是一个知识储备与见识差距,就足够让他们将绝大多数的重点职位包揽。

    哪怕张越拉偏架,也拦不住这些人在国家关键机构与关键部门中的位置越来越多。

    所以,这其实就是定向的在对上层统治者释放福利。

    而且是光明正大的释放福利!

    自然,哪怕是最顽固的铁杆汉家忠臣,也没办法拒绝这样的好处。

    更何况,这种人其实早就已经差不多绝种了。

    士大夫们,更是在得知了这个事情后,立刻就开始全方位洗地了。

    “这怎么能算篡国呢?”

    “英国公世子也是世宗之后,大汉苗裔啊!”

    “什么?你居然说‘出嫁从夫’,南阳公主既然出嫁,其子嗣就不该被视作刘氏之后?”

    “汉律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就是民间的女儿,嫁出去后,也是有权力继承父母遗产的呀!”

    “不然,何必给嫁妆呢?!”

    “所以啊……公等何须惊慌?”

    “皇太叔未来即位,吾等依然是汉臣,依然有汉禄可食!”

    “至于天子改姓张了……”

    “尧舜禹,异姓而王天下,其法统从未断绝!”

    于是,地就被洗的干干净净。

    舆论上,特别是各大学派的报刊,在审查官员的督促下,纷纷发表文章,无限跪舔长安的决定和天子圣旨。

    许多不要脸的人,甚至将此事与当年尧传舜联系起来。

    汉家尧后,而张氏舜后的说法,一时流行天下。

    广大人民,自然是士大夫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特别是在张越的基本盘,齐楚的东南之地与河西四郡,各地百姓,纷纷欢庆起来。

    烟花爆竹的销量节节攀升。

    而在朝中,两千石列侯们,更加开心。

    因为,如今皇太叔既立,那自然,大家伙都成为了从龙功臣。

    于是,论功行赏,人人有份。

    执政们,纷纷从候爵,变成了公爵。

    便是出外的执政,也得到了晋升。

    张安世封夏国公、丙吉封楚国公、王莽加虞国公。

    而作为皇太叔的生父,张越更是直接晋为英王。

    南陵公主也成为了英王王后。

    此外,张越长嫂被尊为秦国夫人,亡兄被追封为秦国公,张越的三代先人,也都得到追封。

    总之,就是一场热热闹闹的分蛋糕。

    大家都分到了好处,得到了利益。

    人人开心,人人高兴。

    除了小皇帝。

    但没有人关心这个小皇帝,也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

    在这纷纷扰扰中,前线再次传来捷报——王师克定沩水,直趋大夏故地,并土五千里,有三十五小王来降!

    这简直就是犁庭扫穴一般的速度与效率。

    到八月底,捷报再来:王师先锋克定大梁,伪魏大梁留守萧千墨引兵西走。

    于是,汉家疆土,直接来到了中亚与南亚之间的节点。

    同时也切断了卫律与李陵联系的通道。

    如此,整个身毒,已经是汉军的盘中餐。

    但打到这里,张越却及时的下令,暂时中止了进军,命令各部原地待命,同时发布命令,要求已征服地区的所有城邦、王国都选派代表,来到长安面圣。

    这其实就是要奠定下将来殖民统治的法理基础,并定下未来汉家在这些地区的权益。

    所以,张越就从故纸堆里,把宗周的朝贡体系擦了擦灰尘,挖了出来。

    然后指示御史台和尚书台,设计全新的朝贡体系。

    简而意之,就是要设计一套汉与各附属城邦、王国的分赃协议。

    而这一命令,其实也表明了汉家无意吞并葱岭以西、楚河以南的广大地区。

    更不会在当地实行直接统治、委派官员什么的。

    汉家只想要这些地方的资源、财富,并将之变成汉家商品的倾销地以及妹子的进口地。

    用资源、财富,来喂饱人口日益增加的汉室臣民的胃,同时,用大量的妹子来缠住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

    让他们乖乖的上班、种地,为国家为天下发光发热。

    好叫汉室可以较为平稳的渡过,工业革命前后的危险时间。

    永始十年十一月,大梁的汉西域都护府都护、楚国公丙吉表奏长安,称使安西使团,已经抵达大梁,并带回一个李陵的答复:李陵放弃帝号,自称魏王,并请求天子册封,同时,将其领土西垂,海湾一角之土,敬献天子,为天子度假之地。

    张越闻之大喜,立刻派出自己的亲信胡建,命令他马上前往江都,并指挥刚刚建成的五艘远洋炮舰,横渡大洋,前往远西之地,接收当地,并在海滨择址建立港口。

    其名曰:镇西港!

    他更亲自以天子的名义下诏,将李陵所割让的那块海湾之地,并为汉家疆土,赐名‘远西郡’,为天子亲领之土。

    这当然是他在给自己的子孙后代谋福利!

    如此,即使未来,他的子孙的权力被彻底架空,变成今天的小皇帝一样的傀儡。

    也能凭借着那沙漠地下,无穷无尽的黑色黄金,子子辈辈衣食无忧!

后记(1)

    汉纪两百二十五年,兴平四年七月。

    一艘黑色的战舰,劈波斩浪,在风暴中依然坚定向前。

    战舰的桅杆上,黑色的龙旗,迎着风暴高高飘扬。

    穿着绛黑色的海军军服,胸前挂满了爵位勋章的将军,走到舰桥上的甲板,然后他看到了正在舰桥上抱着手沉默的一个年轻人。

    于是,将军对年轻人行了一个传统的,只有贵族之间才会互致的礼仪——他微微作揖,身体前倾,双手合十而拜:“世子殿下,您在想什么呢?”

    年轻人回过头,看着将军,也回了一个同等的礼节,然后答道:“不瞒君候,孤方才在想……”

    “一百年前,孤的先祖与刘氏、张氏的先祖,在长安城**同立誓……”

    “以天下为重,共尊汉室,扶保社稷……”

    “从此海内归一,天下皆汉……”

    “是为中央之国,地上天朝!”

    将军听着,肃然起敬,跟着感慨道:“开国元勋们,殚精竭虑,舍小家而用大家之义,放弃争议,以兄弟手足相待,父子叔侄论叙……”

    “这是吾等后辈所远远不及的,也是元勋们之所以被称为圣人,永为后世垂记的缘故!”

    一百年前,英王世子张章、唐王李玄机、汉王刘去病,在长安盟誓,约法天下。

    以汉为天下主,社稷王。

    汉帝之位,刘氏天子禅让英王世子章,而汉帝自去帝号,改称汉王,移身毒,最后建都身毒的滨海之地,称新长安(孟买)。

    但其实,彼时的帝王之位,已经只是名誉性质的头衔。

    国家真正的权力,归于内阁与州郡大臣、贤良文学共商会议。

    而且,因为张氏虎踞神州本土,刘氏则据身毒之土,李氏唐王,居于远西之滨。

    彼此相距遥远,以当时的条件,一年也未必能有几次官方往来。

    所以,彼时三王盟誓,以兄弟叔侄论叙有关方面的地位。

    张氏为兄,刘氏、李氏为弟。

    同时,有关各方,实行自治。

    各有各自独立的军事、外交、财政、立法与体制。

    但十年后,情况就有了新的变化。

    被汉军赶出身毒,流亡海疆的卫氏,横渡大洋,泛舟于扶桑,发现了殷商遗民所居的新大陆。

    随即卫律之子卫殷率军入主扶桑,重建大魏。

    然后,卫殷遣使来长安,与汉协商,由之,汉室大家庭多了一个以殷商大陆为地盘的新兄弟、新手足。

    其后数十年,不断有贵族、遗民,泛海西走,进入新大陆,割据那些未曾被魏控制的地方。

    于是建立起了数十上百个大大小小的公国、候国。

    而这些国家,一方面臣属建都于大梁(纽约)的大魏,另一方面,也受长安册封,为汉臣。

    至此,大汉帝国,形成了四个主要支系组成的帝国。

    东有中国,西有大唐,南有大汉,北有大魏。

    其中,中国依然实行执政大夫议政制度,并建立健全了贤良方士与郡国两千石共商的体制。

    还修正了法律,通过《天子之法》,实行大一统制度。

    既全国服从中枢,中枢服从丞相的体制,而丞相及中枢执政,则从天下郡国两千石中选拔,每任执政不得超过两任,且不得连任。

    更有潜规则,不允许同一家族(五代以内的血缘关系)之人,连续出任执政或者丞相。

    而移于身毒的汉王,则在新长安,建立了宗周的藩王体系。

    依托着身毒海滨地区,通过控制和扶持身毒土著的土王,进儿实现统治。

    至于远西的大唐,则实行着标准的军国体制。

    唐王威权自用,说一不二。

    一边捶打着那欧罗巴的罗马人和日耳曼、高卢人,一边从中国大量迁徙人口,争取移民。

    最奇特的,则是殷商大陆上的大魏。

    自从魏文王卫殷建都大梁后,这大魏就一边模仿和学习中国之制,也建立了执政大夫制度,一边又学大唐,强调魏王的地位与神圣。

    所以,就搞出个四不像。

    而大汉帝国,如此混乱和庞大的体系。

    自然是给子孙后代,留下了不知道多少头疼的事情。

    到了如今,这种事情,综合到一起,已经是让这偌大的帝国,陷入了严重的争议与分歧之中。

    也就幸亏,当年那位丞相,如今被尊为圣王的英武王张子重,在其人生的最后几年,不顾老迈之躯,连续出访唐、汉、魏。

    又说服本土的贵族和官员,终于在其临终前,确定了最终的国家联合体制为联邦帝国!

    中国是兄长,其他三国是弟弟。

    兄长负有对弟弟们的责任与义务。

    弟弟们则为了对兄长感谢,愿意将外交、军事的权力上交哥哥。

    各国只保留最基本的军事权力,譬如警卫、护军、卫生医疗等等。

    但遂行战争的军队,则全部受长安指挥。

    此外,各国还同意,愿意修改各自的法律和制度,使其不与中国的根本法违背。

    所谓根本法,便是俗称宪法的那十二部法律。

    此外,各国还上缴了大部分的财政权,只保留一部分税收,用于维持本地地方官员的开支。

    当然了,做出了这么多牺牲。

    作为本土的中国,牺牲也很大。

    不仅仅是经济上,要扶持这些落后的欠发达的弟弟们。

    更要全面负担各国的国防与海防,同时还要承担起救灾和赈灾的责任。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正治上的让步了。

    丞相,这一代表天子,遂行统治的职位以及辅佐丞相的执政大夫们,也需要由三国的两千石、贵族们选举。

    而且,为了照顾这些弟弟们,三国在选举中还颇有优势。

    一般,只要一国横下心来支持某位候选人,丞相未必能选上,但执政大夫却稳稳的。

    在史书上,这些事情,自然是被记录伟光正。

    天子、英武王、魏文王、汉宣王、唐明王,个个都是为国为民,个个都是舍小家而顾大家。

    但只有局中人才知道,当年的事态有多么凶险!

    年轻人就深知这一点。

    他看着脚下的这艘钢铁战舰,以及舰首那三联装的巨大炮口。

    便想起了自己祖父和自己说过的事情:“永德三十二年正月,汉丞相英王张毅,亲乘伏波号战列舰,率一百三十二艘战舰组成的无敌舰队,巡游四海,舰队所至,所向睥睨!”

    “罗马庞贝港,因其不臣,而被三轮炮击,毁于齑粉!”

    “于是,英王幸成纪港,与明王会……明王退而语左右:英王虽老,其人如虎,孤与英王会,只觉如芒在背,如针在身,只能唯唯喏,三拜而稽首……”

    所以,哪有什么舍小家顾大家,哪有什么元勋先王,弃小义而归中国,天下兄弟手足如一家。

    分明就是人家,巨舰大炮,不敢不服!

    想着这些事情,年轻的唐王世子,便抚摸上了自己腰间的唐王佩剑。

    这时,前方忽然有灯光照射而来。

    在风浪的尽头,一座巨大的军港,已是近在眼前。

    “新江都到了!”将军看着前方的港口,欣喜不已。

    而年轻的唐王世子也连忙探头看去,就见那军港前方,有一艘巨舰,正在准备入港。

    庞大的舰身,宛如海岛一样,一座座巨大的炮口,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长安号吧!”

    “传说排水量八万吨的巨舰……”唐王世子感慨着:“汉洋舰队的旗舰!”

    将军却是摇摇头,道:“世子,您看,这艘的弦号是甲乙,乃是长安号的姊妹舰雒阳号,去年刚刚入役的东海舰队旗舰……”

    “雒阳号既来,安乐公主殿下,应该也到了……”

    年轻的唐王世子顿时就苦瓜着一张脸。

    如今,随着大汉帝国的不断发展,各国王室基本都已经丧失了权力,或者主动放弃了干涉正治,转而开始歌舞升平,玩起了垂拱而治。

    但王室的年轻人,却都要作秀。

    或参军,又入学,与平民同在。

    这样才方便那些御用文人和保皇党的人,在报纸上吹嘘‘王室有贤才,天下有福’。

    安乐公主殿下,正是如今的天子爱女。

    同时也是所有王室成员恐惧的源头。

    因为这位公主殿下,年不过二十,就已经大汉东海舰队的军候。

    从小到大,这位殿下都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各国王室子弟,无不活在这位殿下的阴影下。

    更麻烦的是——这位殿下,迄今未婚。

    而张家天子,素来都是爱女狂魔——因为那位英武王在世时,就以爱女而天下知名。

    所以之后历代天子,为了标榜自己乃是真正的武王后裔,也都开始了秀爱女天赋。

    而如今的天子,即位已经十五年了,但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这就更加加重了这位安乐殿下的名声与地位。

    于是,汉、唐、魏,从君王到大臣到国民,无不殷殷期盼着自己的世子,可以抱得美人归。

    唐王世子来此,就是来相亲的。

    除了他,魏王世子和汉王世子,也都在磨刀霍霍。

    想到这里,唐王世子便从自己的口袋里,翻出一张照片。

    黑白色的相片上,一位身穿着标准的海军黑色军服,戴着一顶平顶帽,持着利剑,站在巨大的炮口前,英姿飒爽的公主,正在挥手微笑。

    而这张照片,也是目前天下知名度最广的照片之一。

    就在此时,远方忽然传来汽笛声。

    唐王世子闻声看过去,却见是两艘小小的汽轮船,在风暴中慌不择路的疾驰。

    而在他们身后,一艘挂着汉王旗帜的海警船穷追不舍。

    “这样的天气,居然都有人敢犯禁出海……”唐王世子叹道:“他们不要命了吗?!”

    如今的中国,是真正的地上天朝,中央之国。

    中国宪法明文规定,所有海滨的所有产出,全数归于天子所有。

    因为这是上天给天子的产业。

    但天子仁德,准许中国人民从海洋中采用属于他的资源。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这样做。

    为了长远发展和子孙后代,宪法授权各联邦王国,制定符合区域和地区资源现状的政策。

    实行配额捕捞。

    于是,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非中国人该怎么办?

    答案当然是禁止!

    在从前,这个问题不大,有能力出海进行机械化捕捞的,只有中国人。

    但最近十几年,随着本土的产业升级,大量淘汰的蒸汽船被卖给了各地的土著。

    这些人无法得到配额,就只能从事运输业,靠给企业和官府转运物资,赚点辛苦钱。

    但,毫无疑问,利润最大的依旧是捕捞业。

    所以,违禁之事,层出不穷。

    唐王治下还好,大部分居民早已经归化。

    但汉王之地,却是出了名的混乱。

    特别是随着汉王地区承接了来自中国本土的工业转移,劳动力需求暴增,大量土著进入城市。

    这个问题便层出不穷。

    所以,汉王的海警队伍,连年扩编。

    到得如今,已经拥有了上百艘海警船和渔政船,准备打击违法捕捞和非法捕捞。

    自然,土著卖来的汽轮船,是怎么都跑不过这些汉王从中国本土的江都造船厂订购的船只的。

    所以,没多久,海警船就追上了那两艘逃窜的汽轮船。

    接着,就是端着钢枪的海警警员,登上了那两艘船,将船上的人一个一个的抓进了海警船。

    等待他们的将是劳役和严苛的处罚!

    但,年轻的唐王世子,一点都不同情这些人。

    在他前面的将军,看到这一幕更是吐了口吐沫:“他们这是自找的!”

    “自作孽,不可救药!”

    想当年,江都候辛庆忌,初建江都城,好心好意,要将仁义与王化推广给这身毒的土著。

    结果,他们选择了拒绝,并进行了反抗。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想在这片土地上推广王化与仁义。

    最多,接收一批高层贵族和土王子弟,将这些人培养成士大夫。

    而这些新兴士大夫们,在接收了汉家的文化与教育后,在城市中,在遇到中国人时,个个都是满嘴子曰。

    但回过头去,欺压自己人,毫不手软。

    迄今为止,这片土地上的土著,都是有等级的。

后记(2)

    在引水船的引领下,唐王世子所乘坐的战舰,缓缓的在驳船牵引下,入驻军港的泊位。

    巍峨的舰船,抵靠码头。

    旋即,码头上传来了钟鼓琴瑟之声。

    乐队开始奏响大唐王室,颂扬其先祖的《唐王破阵乐》。

    说的是唐武王李陵在临终时,回忆自己一生戎马生涯,并追述先祖老子李耳的光辉一生,并教训世子明王李玄机,要求他立誓扶保大汉,以天下为己任的故事。

    乐声开始激昂而宏大,仿佛有万马奔腾。

    随后渐渐低回婉转,悠扬慷慨。

    最终,乐声悠扬,似沉沉低吟。

    年轻的唐王世子,在乐声中,从舰桥上走下去。

    身着传统的汉军黑色甲胄的仪仗队,立刻全体敬礼:“致敬!贤明的唐王,老子之后,天下之子,西垂之主!”

    唐王世子连忙回了一个军礼,郑重而严肃。

    一辆悬挂着汉王王室旗帜的马车,驶到唐王世子面前,穿着代表刘氏王室明黄色的儒袍的宫内大臣,从马车上走下来,来到唐王世子面前,屈膝而拜:“奉汉王命,臣汉宫内尚书大臣张奉安,恭迎世子殿下!”

    唐王世子立刻上前回拜:“不敢,有劳汉王世叔,有劳张尚书……”

    但心里面却不免有些吐槽,这老刘家的食古不化!

    长安那边的张氏天子,早就弃用了马车这种东西。

    如今出行,都是乘坐长安汽车厂专门为天子打造的装甲车。

    而在大唐,成纪汽车制造公司出产的甲壳车,也是风行一时。

    去年光是在大唐境内的二十三郡就卖了三十万辆出去!

    反正,大唐旁直属天子的远西郡,这些年每年都发现了油田。

    动辄产量就是几十万吨、百万吨。

    烧油和用气可便宜了!

    而在殷商大陆那边的卫家,也同样很豪气!

    老卫家这些年迷上了养牛,一口气开了几百个牧场,专门向本土倾销牛肉、猪肉和鸡肉。

    一年就能卖去上千万吨的肉类。

    搞得本土的畜牧业几乎破产,数不清的农民开始给中枢写信,要求控制老卫家的倾销行为。

    不过,中枢根本不理会这些事情,只是要求农民转行,并且愿意提供贷款。

    没办法,大魏那边,是本土最重要的市场之一。

    本土生产的机械和工业产品,有一半是卖去大魏和大魏控制的殷商诸陆。

    有四千万的工人,要靠殷商的市场。

    而且,殷商廉价的肉类和粮食供应,也能很好的缓解这些年来,因为通货膨胀给工人造成的问题。

    毕竟,当年那位圣王就说过了——民有食则不乱。

    老百姓,特别是城市里工厂里的工人,只要肚子不饿,就不会造反的。

    想着这些事情,唐王世子就已经乘坐着汉王派来的马车,驶向皇宫方向。

    一路,在军队的护送下,穿过繁荣的街道,进入烟囱林立的工厂区。

    于是,唐王世子看到了数不清的肤色漆黑的工人,从工厂中鱼贯而出的壮观场面。

    “这些年,汉王为了发展工业,雇佣的土著是越来越多了啊……”唐王世子忧心忡忡的道:“汉王就不怕这些人闹出问题来吗?”

    本土前些年,可是在墨家和法家的鼓噪下,开始了一场为期数年,声势浩大的‘大上书’活动。

    上百万工人,同时走出工厂,在墨家和法家的贤良文学率领下,浩浩荡荡走向未央宫。

    向张氏天子和当政诸公上书。

    要求天子出面,向中枢施压。

    要求中枢约束各方,优化工作条件和薪酬待遇。

    最终,已经整整五十年没有干涉正治的张氏天子,再次干政。

    天子的声音,通过全国广播,出现在了每一个人耳中。

    广播中,当政天子宣布实行全国紧急状态,并承认在过去,对人民尤其是工人,亏欠太多。

    于是,他宣布,立刻终止本届中枢,解散本届贤良文学与州郡大臣协商会议。

    全国在半年内,重新选举。

    于是,就选出了一个有浓厚墨家和法家色彩的中枢。

    十二执政,有一半都是法家、墨家出生。

    就这样,四时辰工作制度,被立法确认,最低薪酬制度也得到立法。

    同时,还宣布禁止一切人身束缚。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那事之后,当时的天子宣布退位,理由是‘祖宗法度,天子干政,乃不得已为之之事,今朕干政,虽为天下,乃不得已为之,但为祖宗计,朕当退位,以警后来者!’。

    于是,天子退位,太子登基。

    张氏再次巩固了自己在天下士民中的光辉形象。

    保皇党大吹大擂,百姓感激流涕,宪法派更是和打了鸡血一样。

    联邦各国的报纸与舆论也跟着鼓吹,说什么‘中国之制,普天之制’,结果就把欧罗巴各国都给忽悠瘸了,大量人才流失,好不容易派去联邦王国留学的留学生毕业后一个也没有回去,都留在了中国‘为普世之真理而建设’。

    然而,唐王世子知道,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中国本土才开始向外转移工业。

    钢铁厂、机械厂、纺织厂,纷纷迁徙出去。

    本土留下的都是高精尖的产业。

    也是从那时候起,汉王控制的资本,开始大力承接来自的纺织与钢铁产业。

    因为缺乏劳动力,所以不得不雇佣附属汉王的土王土著们。

    听到世子的疑问,在世子身旁服侍的一个女官笑了起来,答道:“世子殿下放心,这些土著翻不了天!”

    “且不说,他们能来汉王治下,这本身已是洪恩浩荡……”

    “生活比他们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彼辈又素来逆来顺受,以非暴力而闻名……”

    “最重要的是……汉王内阁,向长安中枢申请,得到了三个装甲旅的增援……”

    “彼辈若敢反抗……”

    “真以为,吾国的机枪不利,装甲不坚?!”

    唐王世子听着,却是想起了当年,本土的资本猖獗的盛况。

    那时,传说资本大鳄袁家,直接养了装备上千挺机枪的私人武装,工人胆敢暴动,就是用机枪扫射,制造了臭名昭著的庚子大惨案!

    直接导致了袁家的倒台,也导致了中枢出台了《反资本法》,强制的解体了许多垄断性的大企业和大家族。

    但那是本土。

    有着数不清的报纸在盯着,有着大批精力旺盛正义感过剩的年轻人鼓噪。

    在这身毒,若汉王用机枪扫土著,装甲压工人。

    恐怕本土那边会装作不知道。

    所以,唐王世子叹道:“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吧!”

    “他们要怪,就只能怪他们非是汉人吧!”

    如今,这世界,汉人与汉人,简直是两种生物!

    按照欧罗巴那边的人说法是,汉人占据了地球上百分百的海洋资源,百分九十的黄金、石油、天然气、铁矿石、铜矿石资源。

    同时,还占据了地球上最好的牧场,最大的农场。

    全球最长的十条河流,有七条是汉人的。

    最高的二十座高山,有十三座是‘中国神圣不可侵犯之领土’。

    所以,即使如今汉家人口,已经突破了四万万,占据了全球人口的五成。

    但,如此庞大的人口,却没有任何饥荒之虞。

    本土的工人,甚至可以得到四时辰工作制与最低薪酬制的保障。

    哪怕是联邦王国内部,汉人也是衣食无忧,中上层更是可以获得整整十二年的教育时间。

    而走出联邦王国的直属地区,看看外界,情况就是截然不同。

    遍地饿殍,满目疮痍。

    欧罗巴的罗马人和高卢、日耳曼之间的战争,持续了三十年,迄今都没有消停的迹象,数百万人在战争中死去。

    昆仑州各邦,为了向长安朝贡的资格,打了十五年的朝贡战争,死去了整整五百万人!

    北地的匈奴,在冰天雪地的匈奴地和侵略的罗马人,也打了差不多断断续续一百年的战争。

    从冷兵器时代,打到了排队枪毙时代,如今更是进入了火炮对轰的时代。

    双方边境上的堑壕,挖了三千多里,埋设的地雷,超过了一万万颗!

    而反观中国呢?

    据说本土那边,开始了新的工业革命。

    燃气机和电机,被广泛应用。

    墨家主持的墨苑,更是宣布,将在明年,发射一颗火箭,实验登天之事。

    至于跨洲际的飞行,在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冰箱、电视机、摩托车,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

    正应了去年长安时报的社评: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放下车帘,唐王世子就笑了起来,他道:“吾辈能生于这个时代,生为汉人,中国贵胄,何其幸也!”

    ………………………………

    全书终~

新书已上传《成为圣人是一种什么体验?》

    封神之后,已千年。

    截教圣人自困碧游宫,三界太平。

    此时,燃灯古佛尚未入灭,释迦如来还未降生。

    此时,西方婆娑世界,还未开辟。

    此时,八戒还是天蓬仙,猴子还是石头,金箍棒也还只是定海神针,就连金蝉子,也只是一只金蝉。

    碧游宫中的通天教主,却已悄然开启了一段奇妙之旅,与来自现代的便利店老板徐吉,每日互换一次身体。

    于是,现代社会多了一个混元无极圣人。

    而洪荒三界,则多了一个懵懵懂懂,不知道法神通,却有着圣人道体,无数先天灵宝的凡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219/ 第一时间欣赏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作者:要离刺荆轲所写的《我要做门阀》为转载作品,我要做门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要做门阀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要做门阀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要做门阀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要做门阀介绍:
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