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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飘柔01     仙侣情侠传txt下载     仙侣情侠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源远流长(18)

    为了保证攻势以及全面布局,张少英并无更多人力可调用,当下率羽千泷等几人疾奔而下。深潭中已陆续上岸三十余人,已和明门右三部灭地部龙剪一众二十余人战至一处。张少英与御留香因体力耗损过重,此时均不宜参战。但御留香早已按耐不住,窜入战阵之中,三挑四捡,终于提了两个算是正常身形的人来。御留香向张少英说道:“小子用逆反重元吸纳他们的真气,这下我们便能瞬间恢复了。”说罢,不等张少英回应,但见御留香一掌抵住那男子胸口,顷刻间精血渗透皮肤引入御留香手掌内。张少英不禁暗暗皱眉,瞧这二人均不足二十,身质底子虽好,此刻却奄奄一息,全无反抗之力。张少英暗暗叹息一声,挥掌将倒地另一人劈死了。反观御留香面部似是极大的享受,那男子顷刻间身躯已然干瘪了许多。待御留香将其放开时,其仍在抽搐,难以呼吸,张少英总算体会到了甚麽叫苟延残喘。他强压怒气并不是因为御留香的举动,他只想发怒,怒不可恕,想杀人。终于张少英大喝一声,白兰剑出鞘,愤怒声中扎入了战团。

    深潭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张少英所众只有三十余众,渐渐不敌,顷刻已伤亡四人。张少英自知自己不可强行动武,再瞧瞧御留香,不禁骇然。但见其恢复时真气催动,浑身散发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双目通红,如魔如狂。陡然,御留香大吼一声,挥动着天罪之刃钻入了战团。张少英急忙喝护己部众人撤退,以免御留香溅伤无辜。然而御留香似乎并没有分辨不清,天罪之刃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惨绝人伦。陆续出潭的四十余人尽数湮灭在此,河水殷红久久不散。当潭中再也没有人出来之后,龙剪吩咐部属戒备,并将尸体收拢,才看清楚这些人的面目。体形虽正常,但手脚长短不一,或者五官不是很端正,至少算正常。刚刚交过手的他们已深深体会到这些人的厉害,每个人都是实战丰富的高手。

    随即,张少英令龙剪着人将深潭用石头填平,部队退出山外安营扎寨,做久战之备。

    布置完这一切,张少英才率部退出山外。这一战明门诸众虽未见到大批敌人,但三山方圆十余里,张少英谋划得当,端是辎重后备都如此规制,这让张少英在明门的威望一下子变得极为崇高。而对于那些死去的明门部属,张少英令明门所部每人各拾柴禾举行篝祭,并按人头编记作为明门的祭年史。这一道道命令发下来,庄严仪式之下,明门众部属从开始的不屑均慢慢变成肃穆。谁想不明不白的死了?谁想活着都没有意义?谁想死了都没人知道?谁想身边都是杀戮?杀手们终究是人,也渴望那遥不可及的亲情,至此明门算是从内到外让众人有了一丝归属感。但有了归属感的同时,众杀手也开始思索明门的处境和将来。说到底,不管是纵横门还是明门,皆是纵横派旗下一把剑,利弊永远掌控在操纵之辈手里。

    对于这些张少英何曾不清楚,谋划开局他已不需人辅佐,自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他有这个能力和势力。在明门休整的同时,张少英颁布了明门戒令五章,以及罚章。戒令五条其一便是出令便行,令行禁止。其二不得残杀同门,其三不得乱杀无辜,其四不得藐视上司,起五上司不得无理而掌势压人。对于这些明门部属还是能够接受的,至少这一切在向好处走。晚间,白教部众前来袭营,明门各部早就布好了伏击,前来袭营的三十余人尽数伏诛,明门无一伤亡。

    正是因此,被逼到绝处的白教教主羽千骨此刻正与一众部众躲在一洞窟之中,泱泱三百之众此刻均望着他。这一切对于习惯了白教穴居传统的部众来说太突然了,如此悠久的防备,面对漫山遍野的大火,白教穴居虽有上下三层,但粮窟只能放在第一层,没有吃得他们都坚持不了多久。羽千骨鬓发皆白,看似苍老,实则老态龙钟。对于白教之人来说,许多人都觉得这是他们的机会。这里的每个人虽自小承受伦理教化,但所谓的师兄弟伦理所带来的只是稳定内部的一个工具,世道终究是世道,这些部众从刚开始的听话到最后的憎恨,当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世之后,他们都只有一个念头,毁灭这里,毁灭白教,毁灭这个肮脏之地。羽千骨数十年的钻研,培养出来的杀手却不敢放出去用,那些对杀手的钳制一旦突过了生死的界限,很容易反噬,那白教的意义就变得可有可无?如果他现在有一个想放弃的念头,那这些所谓的弟子都会扑上来,如此白教算是覆灭了。但他们都不明白,这个时候他们需要的是毅力,来犯之人精通军事变化之道,懂得天时地利,他们有得是时间,而他此刻却甚麽讯息也得不到。

    这时羽千虹端来了些牛肉干,羽千骨暗暗叹息一声,让给众人分摊下去。一众部众此刻皆很茫然,都没胃口,反而有一种解脱之感,相对于人伦,他们或者她们似乎都有着与生俱来的抗拒感。一旁的羽千尊沉声问道:“面对这样的局势,你又打算如何呢?”羽千骨随眼一撇,问道:“你想表达甚麽?”察觉到师尊的不悦,羽千尊不敢与其直视,侧过身去,应道:“这一大家子都指望你了。”羽千骨冷声道:“劣势并不代表结果,如果你们有上窜之心,尽可一试。”羽千尊应道:“我们都知道师尊手里有很多后着,但平日高高在上的你此刻无助的坐在我们面前,那份仰视的敬畏已经开始暗淡了。”羽千骨道:“你去引开他们,我们从密道撤离。”羽千尊双目一凛,暗叹好狠的师尊,即应道:“出去之后我去哪里寻你呢?”羽千骨道:“本尊自有联系你之法,你带千字辈一起去,但有不听令者即刻催动魂符让他们消失。”羽千尊沉声应道:“得令!”

    随即千字辈百余众尽数拜倒参拜羽千尊,羽千尊得令,点将置队,即领千字辈众人鱼贯而出。羽千骨看向剩下的百十人,这些人都是没有天赋的杂草,弃了也并不可惜。羽千骨领着羽千虹走到洞口,亦不愿回头,不再多看一眼,轰然一掌捣碎的机关扳手,洞门巨石轰然塌下,掩住了洞口,洞内之人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山外,羽千尊领着一众人自密室中窜将出来,烧了一日一夜,火势早已烧得远了,遍地黑烟,但即是冬日依旧感到阵阵热浪袭来。一众人刚出来,天际的鹰隼已在黑夜中发现了他们,尖锐鹰鸣瞬间划破长空。羽千尊一众并未看到追兵,奔出四里路仍旧不见伏击。羽千尊随手一挥,沉声说道:“师尊放我们出来便是检验我等的武功,他老人家只要活着的人,你们就此做散吧!活着总比死了好。”话毕,羽千尊不由得哼哼冷笑起来。千字辈众人得令,随即散开,各谋生路。有七八人却没有离开,羽千尊看向几人,说道:“跟着我也没用,我不会救你们,你们同样也无需救我。”一旁的羽千叶问道:“看来洞中的人凶多吉少了?”羽千尊冷声道:“白教之内你还指望亲情吗?”羽千叶理了理洁净的衣襟,随即踏步而行,留下一阵令人为之发狂的女子体香。

    羽千尊抬头看向天际的明月,想起了羽千泷,暗想没有了禁锢是一种甚麽样的滋味呢?

    此时,山外营地大帐内,张少英召集明门左右六部议事,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张少英竟然要那些受伤的杀手自组天辎部去做买卖赚钱,慢慢脱离纵横派的支持。这一提议在众人瞧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但经张少英反复推说,众人则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实际来,确实行得通。竟能增加岁入,又能让明门自力更生,一举两得。随即经过商议,众人决定让颇有头脑的居独秀为天辎部主。居独秀瞧了瞧自己受伤的小腿,最终选择了应付。随即张少英交付了一行十八人的新身份和路引,皆是官府所出,让众人感叹不已。会议刚结束,明门斥候便传来白教突围的讯息,恶战再起。张少英随即收缩战圈,这一战明门稳操胜券,直至天明,共歼敌九十二人,明门伤二十三人,亡十三人。张少英派出杀手用了大量的火药将三山之内的洞窟尽数炸塌了,炸不了的则用土石堵起来。这一战明门在张少英的领导下运筹帷幄,大胜而归,张少英简单举行了所谓的家宴。只是面对杀手的孤僻,这荒郊野外的宴席并不甚热闹,但至少众人已接受了这种聚餐的方式。

源远流长(19)

    张少英瞧得羽千泷的失落,显是因为并未见到羽千尊的尸首。作为千字辈的白教三尊羽千古,羽千尊,羽千叶三人均为阴阳同体,最受羽千骨看重。这一战三人并未遇到,且从突围的情况来看,这明显是师尊的考验,不惜牺牲多年来的培养,愈来愈懂得情感的羽千泷渐渐体会到了师尊的冷血残酷。倒是御留香,酒足饭饱之后大大咧咧的趴到张少英案前,口齿不清的说道:“小子,我终于明白,天才也是有上限的。看看你们用的那些招式,简直是丢我的人啊!那一招一式只是剑招,你们对搏技之道锻炼的还不够。我看,你将这些人分布排列,相较技艺,对你们都有好处。”御留香这番提议让张少英眼前一亮,随即暗中思索可行之法。

    这时,帐外值守来报,冥花流北宗宗主慕秋白携北宗大界主啼君,北宗四奇观来见,张少英当即亲自出来迎接。一众人入内,张少英本欲赐座,慕秋白反而问道:“今后你有甚麽打算?”张少英应道:“明门太弱,需要实战。这只是白教一处比较大的窝点而已,毁了便毁了。”慕秋白冷冷一笑,说道:“你放弃女人,放弃权利,去追逐这所谓幕后黑手,这样的信念是否值得怀疑呢?”张少英笑道:“你一定要这麽看待吗?”慕秋白没有追问,应道:“今后由啼君与你接头,四奇观随侍。”张少英笑道:“好友这是要拒人于百里之外吗?”慕秋白转身便走,说道:“与你这样的人交友并不是好事。”张少英只是暗暗苦笑,这人已在防备自己了。虽然门中并无人做此问,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这个念头。

    随即张少英率明门六部备宴款待了冥宗一行人。北宗七届乃慕秋白重组之属,名声并不响亮。大界主啼君年庚不足四十,在其身上张少英看到了仙宗战神重耀的影子。宴席过半,啼君向羽千泷询问了一式留神的剑招,经过对比之后啼君已明白,八年前的冥宗东宗之主曲飞虹便死于此招,凶手是羽千尊无误。在座诸众对武道诸宗建制知之甚少,只觉得不过杀了个人而已,但张少英明白啼君留下来的动机绝非仅止于此。

    当晚,八角卫发现了一人,其浑身是血,经横网斥候加以检验,竟是消失许久的百炼峰十大杀手之四的鬼见愁。到营地时鬼见愁已是油尽灯枯,张少英没有立即施救。他的行踪一向隐秘,其能够光天化日寻到此处必有人指点。御留香稍一查探,随即导引真气让鬼见愁恢复了一丝脉息,胀红的眼眶终有几丝消散,随即昏睡过去。在其随身的物品中有一封包好信札,内容所言昭示了百炼峰的由来。内书字迹较为潦草,显是仓促中书写的,尚带有点点血迹,字迹偏柔,当是女子所书。

    张少英细细读来,原来百炼峰的根基正是晚唐没落的山东士族崔氏的后人所创立,尚为名门之后,不想竟沦落至此。

    百炼峰自唐昭宗乾宁三年由崔博麟所创,传至今日历十三代一百一十二年。一百一十二年即换了十三代人,足见其中自相残杀之残酷。正是由于残酷的竞争关系,百炼峰掌权者的母系与父系一直保持着惨烈的竞争,定雨红莲与其父定秋棠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原本定秋棠操纵福爷掌控百炼峰,自己则在繁荣之处乐得逍遥。定雨红莲趁百炼峰内乱图谋百炼峰掌控权,偏偏其只得到百炼峰的建制图和内库图,尚缺定秋棠经营多年的外库图。库图是百炼峰的财源收支,掌握了完整的库图便实际掌握了百炼峰。定雨红莲只得到内库图,定秋棠的危机仍未消除,权位随时会失去。杀手们见惯了百炼峰的内讧,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谁掌令他们并不关心,也无法反抗,谁掌令他们便听谁的。定秋棠操纵福爷却不敢给福爷真正的掌令大印,刻了一枚假印让其掌令。但杀手们见惯了此令便只认此令,定雨红莲才有机会夺位。定雨红莲三番刺杀张少英都只是幌子,亦顺藤摸瓜寻找定秋棠,因为她相信内库与外库定有暗中枢纽所在。终于其在蠡州蠡县博野镇,在这个博陵崔姓的发源地找到了建庄立碑的定秋棠。其复名催旸,居博野已达八年之久。大量的财力汇聚让催旸有能力将崔姓聚集起来编谱入族,崔姓再复昔日辉煌。定雨红莲原以为杀了父亲她就能掌令,但当定秋棠拿出真正的掌令大印,并拿出百炼峰族谱和先辈使用的印迹时,随行的百炼峰杀手随即反叛,定雨红莲亦深陷其中,唯有鬼见愁与其有过隐秘过往,定雨红莲收服后并未对其施以禁锢,方在定雨红莲的掩护下逃得生天。

    张少英审阅之后明白这并非定雨红莲的手迹,一切只得鬼见愁醒来才能知晓。

    鬼见愁直睡了三日方醒来,吃了些东西,虽恢复了些生气,仍难以动弹,但坚持要见张少英。张少英一入帐中,鬼见愁便道:“我途中遇到了武林盟主花易玄,是他指引我来的。”张少英点点头,应道:“你们将此讯息送给我,仅仅是为了让我知情吗?”鬼见愁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说道:“你为甚麽抛妻弃业也要找天下黑榜的麻烦?除了万世同宗,还有甚麽能让诸宗为之动作的?七宗定侠,哼哼,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一个利字。”张少英为之莞尔,问道:“万世同宗是何玩意儿?”鬼见愁正色道:“万世同宗乃李世民打压崔姓之后,随着崔氏家族日益衰败,由崔姓先祖在一百多年前制定的汇聚崔姓万家财力,图谋再起的宝藏。这些宝藏之中不乏前世后世珍贵至极的至宝,传说其中有一件宝物能让人长生不老,我想这世间没有能比这东西更令人疯狂的吧?”张少英微微一笑,问道:“你信麽?”鬼见愁道:“我信不信无所谓的。”张少英道:“那你也没必要再留在这世间了。”鬼见愁急道:“我可以帮你杀人,杀谁都行。”急切间鬼见愁心绪浮动,随即气血上涌,口呕朱红,再次昏睡过去。

    张少英暗叹一声,有了感情的杀手对性命的看法已经在改变,在这些人身上,张少英看到了一群在人性历练下茁壮成长的新生命。但张少英对鬼见愁的印象并不好,这个人有弑杀的毛病,属于无可救药的那一种,注定要被清除。这些人精通杀人,对其他事物懂得多,做得少,故而行事较为生疏,这是极为可悲的。但较有了这一层认识,张少英对鬼见愁所言已有断定。当即送去命令,让横网打探博野,清河崔氏家族,并生擒定秋棠,方下令向博野进发。临行前,明门左右六部入帐参见,张少英一眼便知众人想法,当即说道:“竟为同道,除了上下之别,没有甚麽不可讲的。”伏地部长鬼医宋江躬身说道:“大伙儿只需要吃一个定心丸。若明门有将来,那这份尊严由我们六部守护。”张少英点点头,应道:“天下黑榜背后有着极为深厚的不世根基,这其中所摄取的不只是宝藏,而纵横派正好需要它。”灭地部龙剪躬身问道:“只有这麽多吗?”张少英道:“一个令纵横派都谨慎的至宝,你们也想分一杯羹吗?”擎天部鹤亭飞雪皱眉道:“又是长生不老,是否太荒唐了呢?”张少英应道:“差不多。”

    帐中一行人均沉默了,张少英的回答让人有些意外,五分真实五分虚假。同时众人也明白,明门之中不乏其它势力的奸细,张少英自不会当众明言。鹤亭飞雪问道:“那明门的将来呢?”张少英应道:“两浙丐帮便是最好的先例。”众人再度沉默,两浙丐帮已经不是两浙丐帮了,不足三年时光,在黄三的带领下,一个小小的鄮城丐帮先后统一了两浙,江南,大半个福建,气势正如日中天。如此明门一众才算放下心来,这一切皆基于张少英创立明门以来的品德,但对张少英并非信任。杀手见惯了争权夺利的勾当,没有甚麽离不开名利二字。

    东京大内,垂拱殿内。

    大宋皇帝赵恒高居龙椅之上,作为一个精于修养身心的皇帝,他少有的发怒了。天池会,天复会,天龙会,天恨会如雨后你春笋一样冒了出来,而四方门门主郭晓所呈上的谋划简直是拿他皇帝的性命做饵。赵恒愤怒了,他有些不理解,这麽多的谋逆份子究竟是如何壮大起来的?在房州,柴氏一族再夺位的风言风语已刮到东京来了。柴家每月一呈,诚惶诚恐之间不住要求愿入京举族为质子。种种迹象表明,天龙会确实存在,与柴氏一族或许有些牵连。又种种迹象表明,柴氏一族自风言风语以来遣尽奴仆,柴府大门紧逼,极少出府。且奏章来看,柴氏一族之忠心无二,是有人故意借柴氏一族兴奋做浪的。为此朝臣各有说辞,就是无法下结论,因为谁都明白,柴氏一族之事一旦处理不好,将在宋史上再添一笔冤案,成为历史罪人。

源远流长(20)

    再言天复会,光是刘庆义,刘守忠,杨光义,赵惟正这四人的名头便能威胁到皇权的合法性,加之一直在谣传的太祖密诏,虚实之间早已将朝堂上下搅得人心惶惶。越是这种时候赵恒总是惊得一身冷汗,他与武道结盟的决策是对的,否则朝堂之上早已一片混乱,大宋王朝近五十年基业将毁于一旦。面对朝臣的黯然以及默认,赵恒明白,太祖太宗之间的恩怨终宋都不会了解,甚至他内心中都认为是先帝谋害了太祖。所以赵即便有怒气也得怒得正常一点,这种憋屈赵恒无处发泄。义社十兄弟,多麽久远的存在,其中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偏偏这几人在史书中从来是一片概括,没有具体详述,今日冒出来,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再加上虎视眈眈的天池会,与李煜有关的南唐余孽天恨会,赵恒有些接不住了。这时候赵恒很想寇准,但他居然推辞一直不愿回来,气得赵恒恨不得杀了他,偏偏就是下不定决心。所性赵恒留了一手,当即向群臣说道:“远在千里外的谋逆之事接二连三涌现,尔等愿为亡国之臣,朕则不为,传四方门众高士进殿。”

    赵恒这一做法惊呆了朝堂之上的大臣,黑暗之所以为黑暗,四方门之所以为四方门,皆只在于国家建制之外的影子,是见不得光的,众多文臣甚至都不愿谈及,即便提起也以谐音相称。

    众人窃语之际,四方门门主郭晓,东门门主唐玉,左使何进,右使胡道,南门门主李伯仲,西门门主步庭,北门门主宗正等人身着从一品紫服,佩虎符袋,昂首进殿。当一众人跪倒参拜时,众人之间的那份气定神闲,内敛如水的神韵,教殿内大臣无不惊异,陛下这是以皇帝之正明天下之秽,这是文臣所不能接受的。四方门在文臣眼里只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岂能平居于朝堂之上?宰相王旦当先出列,躬身说道:“陛下明正之皇,岂能授朝堂之事,臣忝列反对。”赵恒冷声道:“王相不必急于一刻,稍后禀报,诸位再做议论不迟。”说罢,赵恒让郭晓一众人起身来,问道:“昔日你等隐秘在后为国守纲,这些个臣子没见过血光,尔等当不可心存不满。国家共事,分歧当不能产生隔阂,最重要的是为朕分忧。昔日四门确实乱了些,如今郭卿将四方门整理的好生有序,一改昔日臃肿颓废之景,教朕好生欣慰。今日你们盛装上殿,诸位大臣必定耻于为武,能否外制成纲,便要看你们的造化了。”赵恒此言摆明了要四方门与诸位大臣辩论,赢得地位。

    赵恒话毕即不再言,自顾饮茶,批阅昨夜尚未批复的奏章。

    殿内大臣皆面面相虚,参知政事王钦若当先表态,应道:“昔日四方门确实颇有紊乱,但时过境迁,如今已成规制,为国恭事多年,诸位大臣若有不悦今后可往四方门差遣,视察之后再奏,不必今日定论。”王钦若当机立断一言,王旦等众皆感愕然。但素知其善于揣摩上意,此时已明白皇帝的用意了。只是与这些人为武,大臣之间均一时接受不了,在座的皆是名门之后,士族楷模,这些个自诩儒门子弟习文却尚武,入得朝堂影响朝纲,将引社稷不稳。御史台长自知其中蹊跷,当下出列,躬身应道:“启奏圣上,大宋乃千秋万世之宏业,四方门之列确实不适于朝堂之上。但今日时局紊乱,患匪猖獗再起,建制之内实难较患匪学而化之。国威之下,陛下若能教四方门以正典之制,兹不列于史书之内,当无虑。”赵恒暗叫一声好,应道:“不列于史书之内,起居院,国史院,实录院都能一一记录吗?”三院史官听罢,均上前躬身应答:“君举必书乃臣等职责,不敢怠慢。”赵恒满意一笑,群臣亦是如此,这个世道懂得变通其实也并非坏事,只要不碍国家利益。

    眼见大事已成,群臣开始思索起四方门的地位。王旦当即应道:“启奏圣上,四方门竟为武制,亦不受三司收支。臣是以为,当分剥军政财三权,以正忠君之道。”郭晓听罢,上前躬身说道:“但以中书所言,较四方门之列,立三载以来纳三司收支如何?”王旦沉声喝道:“天大地大皆皇命所纳,列制入纲便要恪守纲常,你想特权便事,四方门四十万之众且从何而安?”郭晓从容说道:“四方门较纲常列制亦在文武双列,文能较辕内如序,武能较敌辕门之外,乃因便宜之制,钳武道忠君之责。相信诸位或多或少与武道接触一二,当知亡命法度之外的血腥。”王钦若本支持郭晓,但听得他似是在讽刺自己,不悦道:“我大宋如今已是国安家平,一片昌盛之治。你如此厥词便逆陛下之圣明吗?”郭晓问道:“武道七宗,武林盟,天池会,天复会,天恨会,天龙会,以及那些看不见的异端势力,这便是大宋国土之下的昌盛之治吗?昔日未曾忝列朝堂,十数万之众难较敌锋。今日四方门自羹自制,泱泱四十万之众仍能同仇敌忾。诸位大人若拆散四方门三权,不如将四方门撤了,如此岂不是去了众位大人之心患。”王旦突然喝道:“郭明释,你这是要挟我等吗?”郭晓应道:“中书严重了,四方门需要保持自制,列为大人若不放心,四方门基业但可接手,四方门绝无异议。”王旦沉声道:“你数番所言不过于四方门自制,但朝廷法度若都能如此商洽,他日朝纲紊乱,危及我大宋江山,本中书当然不从。”

    四方门右使胡道出列上前,躬身说道:“中书所言极是,纲常之下不容任何人越制。但,您知晓纵横派吗?上有神秘莫测的大幕司统辖全局,中有遍布数国乃至整个大宋版图的情报网,谓之于横网。下有一派七大总坛,谓之于角,亢,氏,房,心,尾,箕七坛并列,乃为财制。便以幕僚,监察,执法,人事,斥候,度支,六司为合拱一坛建制。制外则以武功高强者列纵横派攻击之首,谓之于纵横派卫,以其防守之末,谓之于八角卫。诸等建制,莫不昭示其建制成列,人心统一之壮。再以朝堂之阵列较武道之契合,岂有钳制之能?陛下已应武道晋见之名,昔日大内将龙蛇混杂,常制之内当难以防患于未然。”丁谓上前插口道:“郭门主怕是危言耸听了些,我倒是听闻纵横派正处在内乱之中。四方门若在其中指导一二,纵横派焉得完卵?”郭晓正欲说话,赵恒伸手阻止了,看向何进,问道:“何进,说说你的看法?”何进躬身行礼,沉声说道:“纵横派即便七大总坛坍塌,只需横网不垮,自有回天之能。一个纵横派即是如此,加上武道诸宗,四方门需要自制才能保证锋芒面对武属的变化之道。臣是以为,可将财政剥离,但南门需得保留自身的给养作为辅助,以从四方门之常事。”三司使丁谓不满道:“如此,这财政之权剥与不剥又有何分别?”

    龙椅上的赵恒,突然应声,说道:“当然有区别。收了四方门之财权,他那自身给养岁入也不过三五百万缗,不多嘛!朝廷一年的岁入流失几乎是岁入的一倍之多,都被那些所谓的江湖之道,武林之宗给拿走了。这等纲常之外的变化,列为卿家不得不重视啊!我这里到有许多秘奏,朕均一一瞧过,琳琅满目,有所得。”说罢,递给太监王继显,示意其拿给众臣观视。王旦等一众均是暗暗心惊,心中已感不妙,看来陛下是打定主意要支持四方门了。此次封禅事宜四方门献金六百万缗,在陛下限制财政的情况下仍能汇聚六百万缗,足见四方门之深邃,陛下也不得不顾忌,或许不久之后便开始对四方门下手了。王旦一旦想得明白,心绪自然开化,他自认与寇准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旁人都觉得陛下仁善,殊不知黑暗的底牌是从太祖皇帝手上接过来的,立国四十余年戾气仍在,这一点恐怕其他群臣都未体会到,陛下也是个血性之人。

    当众臣一一观视过后,皆心神一黯。这些东西看来是陛下准备好的,上面的东西都足以令群臣或多或少的受到牵连,进而影响仕途。陛下将这些每列分开,除了陛下,怕是旁人都不知晓的,那文书上的麒麟图腾,昭示了这是黑暗出来的东西。待众臣观视完,赵恒这才从龙椅上走下玉阶,群臣霎时皆拜倒在地。赵恒走到众臣之间,无奈叹道:“朕虽为九五之尊,权倾天下,但朕何曾不尊重过你们呢?你们的意见朕何曾不听谏呢?你们非要将朕身边的亲近之人拆得七零八落才高兴吗?武属猖獗呀!朕的大宋皇朝的大人们!你们每年判的那些罪大恶极的罪犯知道有多亡命了吧!甚麽是武属?武属就是那些比亡命之徒还厉害千辈的武林人。武林人,你们不得不正视这种人的存在?他们能把自身的内力通过真气的引导施放于体外以气刃伤人,何谓之于气刃,继显,让诸位大人瞧瞧?”

源远流长(21)

    早已暗自凝气的王继显随即双手催动真气,顷刻间两道尺余长的气刃散发着气息,随着王继显手势引导,两股气刃合二为一,顺着殿内地板上如一道飓风呼啸而过,留下一道小指般的凹槽。群臣这才放眼看去,均暗暗心惊。他们并非不知晓,而是从未亲眼见过,没想到王继显这样一个平日寡言少语之人竟有如此神通。

    赵恒指着地板上的凹槽说道:“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气刃修炼越高深,这条凿痕便越精细。武道七宗加上一个纵横派,再加上一个武林盟。昔日陈坦秋统领武林盟时,太祖朝就争吵不休,今日要剿,明日要灭,却没有一个臣子前去为皇分忧。甚至鼓动太祖皇帝去跟仙宗,冥宗硬碰硬。昔日把人家害得那麽惨,人家没有报复,那不是人家臣服了,而是人家深知皆是汉人一脉不可肆意乱国,这其中虽有利益牵扯,便没有民族之气节吗?北朝你们看见了吧?辽东之地各州官署被闹得日夜不得安宁,仅仅一个冥宗如此,武道诸宗加起来,朕这九五之尊尔等谁能传承?”

    皇帝都拿皇位说事了,群臣顿疾呼:“臣等未尽臣责,罪该万死。”

    赵恒叹道:“武属猖獗之时,必用非常之法,面对武属,四方门是最直接的面对。朝武一战,南门前前后后死亡三万两千之众。他们在没有朝廷支援,阵型崩溃前夕喊的是国殇,为我大宋赢得了这一朝之地的尊严。三万两千之众啊!堆成京观得有三四个垂拱殿之多,那是南门一条条鲜活的性命呀!朕对南门心中有愧,同样,诸位大臣也该为如今的四方门感到骄傲。这外患刚休,内患仍需谨慎,武属就像一个长在体内的毒瘤,治治不好,割割不得,只能从长计议,时常保持警惕。若能保得我大宋基业百年安宁,便是万民之福了。”

    说了半天,赵恒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自封禅回来就一直有些精神不济,耐心越来越少了,这些群臣为了仕途,都会明哲保身。正因如此,寇准,赵安仁这些人渐渐都远离了,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这个皇帝无法解决眼前的趋势。王继显端来贡茶让赵恒润了润嗓子,赵恒才续道:“朝纲之事朕向来尊重你们,也正是因为有你们,才能保我大宋基业平稳。所以,一个差遣的四方门影响不了大局,关键是解决当前的困局。这财政一年年吃紧,不要到折腾的无回旋余地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呀!”

    王钦若站起身来向赵恒躬身一揖,应道:“陛下为国辛劳,臣等未能分忧,惭愧至极。但请陛下放心,臣愿为四方门尽力。”赵恒看了看王钦若,不由苦笑道:“你王参知亲手杀过人吗?”王钦若应道:“臣未曾沾染血腥。”赵恒笑道:“一介书生之气,你们没见过战争的血腥。昔日你们不都主张避难吗?事实上,人家也是强弩之末啊!朕也差点成了大宋朝的千古罪人。”听得皇帝心中有气,王钦若吓得拜服在地,不敢言语。他了解皇帝的心思,只是口头上说说气话罢了,这时最好甚麽都不要说。

    赵恒陆续走到一旁笔录的几个史官的案前,伸手示意他们记录言事,不必行礼,说道:“你们时常拿君举必书来要挟朕,其实朕不惧,盛唐神策军,两魏八柱国,皆有四方门一类之书,但后人否定了他们吗?也是半否半褒嘛!何况四方门乃为内患之事,竟然你们不耻于为伍,那四方门便不用入制了。朕将以密诏,诏四方门门主,左右使,四门主给侍中以应武道之事。至于你们书与不书,朕也不管了。外患刚停,内患必究,此乃朕,我赵恒,大宋第三任皇帝必行之事。大宋经济昌盛之道,不容这些毒瘤肆意蔓延。窃大宋之百姓,行逆王法之事,你们真有忠心便代朕去杀光他们,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尔等能吗?能吗?”众臣齐声回应道:“臣不能。”赵恒应道:“你们当然不能。所以朕只能自己想办法,竟然无法消弭,那就和气生财,尽力防备便是了。而你们这些能人大士甚麽时候能够正视武林人的存在,那便是为朕尽忠了。他日武属窜到朕的面前要杀朕,朕相信,你这上百号人中能有几人为朕挡剑?到时再立一个皇帝不就好了,这天下从不缺皇帝。”

    说完这些,赵恒感到有些累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条理不清,只是把心中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群臣这时俱忐忑不已,这个平日礼贤下士,仁善和蔼的皇帝今日竟然变得如此犀利,这时群臣也才想到他到底是皇帝啊!即便在大宋朝士阶级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但伴君如伴虎,此言非虚。

    赵恒让众臣平身,群臣谢礼之后。赵恒走到郭晓身前,关切问道:“四方门之事,朕亦有难处,故而平日不曾有多担待。但朕需要尔等啊,昔日南门也不曾令朕失望,今日乃至往后,恐怕仍要委屈尔等。但今后朝堂之上,尔等可昂首而言,让这帮大臣见识一下武属之凶残。正所谓眼不见为净,那些个死亡数字在他们瞧来,大宋数千万之百姓,死个千百十万算不得甚麽大事。”赵恒再转身看向群臣,续道:“朕今日话确实重了些,但为了巩固大宋社稷,朕将不遗余力,也望诸位大臣能为朕分忧。”群臣这时均已明白皇帝心思,均添三分敬畏,皆躬身应道“臣等为陛下万死不辞。”赵恒这才满意点点头,同时对郭晓更添三分欣赏,这般重要时刻其不言一语是最好的把握。随后赵恒宴请了四方门众臣,并请了枢密院,中书省二府官员相陪,并亲自簪花,引得二府群臣羡慕不已。但诸众分歧仍在,中书省上下,枢密使,都只是客套的敬酒,而那些以武将出身的枢密副使们则对郭晓等众较为热情,且请示了赵恒,规避了武将同流之嫌。而最令人惊讶的则是担任过前相,如今加封的右仆射的两朝元老张齐贤竟然与郭晓打得火热,大谈忠君之道,圣人之事,兵家之诡。这位两朝元老如今年事已高,身体不好,皇帝待其尤为尊重,且他性格不循规蹈矩,与群臣多理念不合。但皇帝喜欢他,众臣也知其天命不久,便也不去与其计较了。

    宴请过后,赵恒随即邀郭晓等四方门重臣密议,并无大臣和史官参与。虽说与以往无相左,但这次是赵恒下令的,这其中的警醒让群臣的敬畏更添三分。

    密室内,四方门众臣皆拜服在地,感谢皇恩。赵恒亦并未让众人起身,只是让郭晓起身陪询。赵恒问道:“郭卿,尔常言,朝廷最大的敌人不是诸宗,而是异端势力以及家族势力,朕很想一询其解。”郭晓躬身应道:“臣是为,上至国家,下至百姓,皆因利字而会,只是不同之身份罢了。武道诸宗是一队,武林盟是一队,纵横派是一队,天池会是一队,甚至是云都东皇是一队,朝廷亦是一队。”赵恒不悦道:“在郭卿眼里,朝廷连武林盟也不如吗?”郭晓拜倒在地,应道:“恕臣愚昧,臣是为江山社稷所考,武道诸宗诸注重传承之道,秉公天下之制,此等作为百年之内朝廷难以动摇。而纵横派早已越过公天下的制度,进而注重内势,进而领袖群伦。即便是武林盟亦知公天下之利,进而倚重朝廷在国家建制之下得以生存。天池会,甚至是云都皆以公天下之希望,均贫富之差距,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上升起一面虚实的太阳,此为谋逆之妄想,制度之崩塌,蛊惑之人心。而朝廷是一只未曾觉醒的雄狮,身有利爪,但孤军奋战,尚难以正视这些人的存在。”

    郭晓所言赵恒皆一字一句听在耳中,不由对郭晓甚是喜爱,其所言隐约中正是他所想。昔日他也曾自视甚高,但澶州一行,当赵恒看到寇准让士兵故意抬着上千具大宋军士的遗体从赵恒眼前走过时,赵恒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愚昧,一个作为天子,九五之尊,甚至是天下人的愚昧。甚麽真龙天子,人在性命面前都是一样的。封禅之举只是平复天下人心所需,事实究竟如何他一清二楚。赵恒沉默良久,默然问道:“郭卿还有陈奏麽?”郭晓躬身道:“臣尚为奏毕,但请陛下降罪,臣不敢言。”赵恒暗暗点头,郭晓总算知道武将深浅,问道:“你所言与昔日寇相有关?”郭晓应道:“禀陛下,正是。”赵恒面色一冷,叹道:“尔等以为朕不知晓麽?他将南门,黑暗十方天罗的内制卷宗抄录一分交换而行,自此南门变成四方门不得不依赖的主体建制。”郭晓应道:“寇知州高瞻远瞩,四方门终成朝廷应对武属之利器。”赵恒哼道:“你倒是直言不讳。如何?昔日东门那些贵族士族在你眼力只是庸碌之众?”郭晓知赵恒调侃其下令让那些吃建制不干活之人缴纳内金成外户,而那些昔日西门,南门则多成为内户建制,更戍调休,人事运用的极好。

源远流长(22)

    郭晓倒不在意这些,反而说道:“东门旧部桀骜难训,陛下何不如北门自成一制,拱卫京师。”赵恒眉头一紧,似乎这是寇准的路数。赵恒冷声道:“他的行事之处你们最好不要学。”郭晓应道:“维护国家统一,维护天子权威,维护百姓安宁,是为四方门职事。臣恳请陛下改变內策,以应时局。”赵恒叹道:“民间有句俗语叫蹭鼻子上脸。数十年来,我大宋朝何曾妄杀过一个士大夫?时至今日,你们仍能将国家大义摆在天子之前,而朕居然无可奈何,这个天下已不是朕的了。是否在你们眼里,只要汉人天下,谁做皇帝都是一样的?”郭晓三拜而应,说道:“忠君爱国之道乃利益之下的牵绊。只有强大的精神信念,一个国家才有希望,才能被传承下去。这赵氏江山不正在陛下脚下吗!运用得当,陛下便是千古明君。”赵恒不想再计较了,这类臣子他每每晋见都心惊胆颤,而这势头竟然一点不曾停歇,长久之下这赵氏江山怕是要改姓了。

    前任南门门主唐玉清楚这个陛下的心思,三拜之后应道:“当今天下虽国平乱止,但大宋皇朝这一锅粥食的人太多了,此乃利益根本之所在。武属信念传承正是瞧上了这柄隐形的利剑,便能在大宋皇朝下结瘤而存。这些组织短时间内难以清除,唯有以属制属,清楚眼前之敌。”赵恒沉默片刻,走下玉阶,扫视了众人一眼,突然说道:“眼前之敌!你们知道甚麽是眼前之敌?这个天下远比你们眼前之敌要复杂的多。这些人可不仅仅只是武道诸宗,异端势力这麽简单。几百年来,早已衰败的关陇贵族,山东士族,李唐新贵族,盛唐八大家,晚唐四大名家,乃至于传闻中的武道七宗,还有一个纵横派。这其中的恩怨不是一两代人便能扯得清的!失势的拼命想着东山再起,上势的拼命的端着自己的那一碗粥,谁染指便要谁死,哪怕是朕这个天子。那些家业衰败的,一个人吵不起来便跟这个那个攀龙附凤,再予以兼并,进而实现东山再起,人心是不满足的,丑陋的。朕很想做这其中的一股清流,但这个天下不会给朕机会。你们一直小看,东方,南宫,西门,北堂这四大家,是,他们衰败了,可他们仍在努力,谁挡他的道他就要谁的命。连远在京城的御史都敢加害,就只因为御史说了几句南宫家的谏言。看看,连这朝堂之上都有南宫家的耳目,何其猖狂!就说闹腾的最厉害的武道七宗,冥宗是武则天时代培养应对李唐新贵族的。仙宗还是隋唐之际关陇贵族后裔独孤家的衣钵,器宗是山东士族的衣钵。便是纵横派都与八大名家的姬氏家族有关。这些个异端势力不必去猜测,当是他们另起炉灶,再争利益的马前卒。当然,朕所言的这一切都缺少实际的证据,只能说是一种臆想。其实异端势力也不可怕,他们顶多蛊惑一下人心,聚集一点人罢了。只需朕勤政爱民,他们就掀不起甚麽大浪来。最可怕的是杀手天下黑榜,杀人居然也能称为一种谋生手段,竟然明码标价,讲究信誉,忤逆人伦啊!故而,众卿,朕需要你们,朝纲之外,军队之外,你们亦是朕的秘密之军。革新后的四方门人心日上,此乃朕与众卿的福气,亦是朝廷的福气,乃至天下百姓的福气。”

    郭晓忐忑间应道:“陛下所言,臣不曾听闻,亦如雷贯耳,恳请陛下赐询。”赵恒摆摆手,说道:“一时之间哪能说的清啊。朕已整理好名目,做了一份布局图,善于理图做业的你们当不会生疏。朕以你郭门主全权事,保上奏事,如何推动这一切便靠你们了。你们可以不忠于朕,但大宋天下不可失,我赵氏天下不可失,逾越之下,盼众卿体谅朕的苦心。”四方门众臣随即再拜谢恩,赵恒这才让众人起身。

    赵恒有些乏了,当下自玉阶上坐了下来,郭晓一众正欲跪下,赵恒不耐烦的摇手,示意众人站着。郭晓上前说道:“杀手天下黑榜已成过街害虫,人人喊打。传闻尚有六大家,不知陛下有何上听。”赵恒理了理情绪,整理了下衣襟,方说道:“这六大家也是一锅粥,朝廷能力有限,不可能尽数知晓,剩下的便靠你们自己了。对了,玄天派那个天山四燕中的柳燕此女便是山东士族清河崔氏后裔。当初朕为何要将其册封入宫?因为她身上牵扯到一件隐秘之事。这些盛唐士族随着黄贼,五代的清洗,家家血流成河。乱世中为了保持自己的富贵,各族先后大肆搜罗真金白银,奇珍异宝以聚财源,称之为万世同宗,期望以此让本族在衰弱时仍能东山再起。一百年来后周寻得一处便能经济繁衍昌盛,如此巨利我大宋朝自不能落后。如何?众卿家?”

    郭晓一众听罢皆有些不可置信,百年前的事谁能说得清?郭晓回禀道:“不知陛下如何断定柳氏乃清河崔氏后裔,乃至这些前朝往事。”赵恒摇摇头,说道:“此乃先皇殡天之前所留,并无实际证据。但狐山那座石窟你们知晓吧?纵横派便寻到这一处才发展起来的,那麽巨大的一座石窟以及数不清的玉璧,财富多得你不可想象。朝武大战看似花费巨大,可人家有钱,抚恤,厚葬的黄金都是用斤来比重的,朝廷都无法比拟。今日,你们明白了吧?这个天下远非你们眼前所见这麽简单。文治天下虽可长久,但没有出轨立业的气魄,一个朝代的命运将会大大缩减。世人只知历朝历代有皇权与相权之争,却不知皇权,钱权与兵权三者之间亦如是。前隋懂得这个道理,意图集权,可他们失败了,最后亡在皇钱权激化进而天下自解。盛唐经武则天一折腾,对这三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拖着拖着就拖到一蹶不振,进而亡国。如今这三者在我大宋朝终结,朕的经济盛世正需你们这等泰臣助力。国家虽定,但天下不安,居安思危,方为明君所为。”

    郭晓一众思虑良久,理了理心绪,方齐拜倒口呼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恒满意点点头,说道:“你们先在宫中歇息几日,待众卿拨云见日便来见朕,朕当与众卿秉烛夜谈。”说罢,赵恒便自去了,一众人跪拜送驾。

    随后一众人被安排在别宫下榻,宫人殷勤招待,君恩十足。一众人自入厢间便再未出去,细心观视这份由黑暗组织的布局图。布局图做的极为精细,后页还有诸多注释。其中最为明显的区别便是,皇权,兵权并没有在布局图上,反而是钱权的分化较多。陛下今日所言诸众皆闻所未闻,即便知道一些也无法将这些联系起来。可以说,陛下说出了这个天下的核心,钱才是这个天下的核心。所谓天子富庶只是一种臆想,天下的钱并不止在皇帝手中。所谓钱权的注释,裹尽了天下人。不论这个天下如何如何更迭,钱永远在人与人之间流传,而这个天下的总价值只会增加。难就难在于,那些有钱之众皆非寻常百姓可比,甚至比朝廷更为睿智。昔日南门对武道诸宗虽未及大量接触,但对江湖上的流派还是知根知底的。法在这个江湖里人的眼里,都只是借鉴作用,关键在于公正,而这个公正并非法能完成的。入江湖先学尊卑,再学谦让,后学德行,最后才是势力和本事。这是一种看不见的观念,无法进行条理化的概括,只能称之为一种观念,却又确确实实的流传着。朝廷律法,江湖观念,构成了这个国家,最后体现的仍是人性。武林盟则给这个江湖做了最好的示范,江湖观念和朝廷律法正在结合。

    在布局图上,纵横派为最上层,其下则是冥宗,然后才是仙宗,进而是器宗,皆是源远流长之组织。剩下的,药宗,隐宗,刃宗皆乃后起之秀,没有甚麽根深蒂固的家族。但以长久来看,怕是诸宗扶植起来制衡内外的谋划,看似大家平起平坐,但相互之间更有竞争。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如果你不努力就会被别人打压,唯有一直存在的对手方让你不会有所松懈。没有了家天下的限制,诸宗加以效仿并改良,终至如今的规模,这是皇权所不能比拟的。而四方门一直不太看重的晚唐四大名家让一众人有了新的认识,在外表看来四大名家确实衰落了,即便强盛时也不如八大家,但他们通过与外藩走私获得了大量的钱财,在别国他乡尚有根基,正在暗中走诸宗的路子。如此看来,不仅朝廷面临诸多麻烦,诸宗也同样,只是还没有爆发出来。至于异端势力,布局图上显得更加详细,云都这个冒出来的组织与天池会并不是一个组织,竟是对手也是盟友,天复,天恨,天龙臆测都与其有干系。

源远流长(23)

    用以概括的话,天池会有句谶语:“天机百年,诗画江山。”两句话并不难解,这代表的是一种人性化的思想,一百年的天机,这是何等的气魄?相比云都:“文成武德,东皇霸业,指点江山,如诗如画。都是逆反,天池选择的是一种沉淀化的人性思想,不图一时之快,静待时机。云都则是激励人性思想和实践的双重。这种看不见的思想将来一旦成为大气候,可敌千万雄师。当人心被化解的那一刻,那这个天下将是甚麽模样?一众人眼里只有四个字,天下大乱。”

    也许他们出发点是好的,但千百年来的实践证明,这只是一个人性的至高点,只能像儒学一样虚章导势,引领群伦。面对人性的不定,这一切只能当做一个愿望,而不能当成一种极端的追求。若天下人都能以德服众,若天下百姓都能丰衣足食,若天下百姓都能平等而富,若天下人人权都能平等,那这个天下将是一种妄想。所不同的是天池,云都并非只是用这种妄想来网罗百姓,而是真真切切的实践。他们始终认为人向往美好的生活并没错,只是他们忽略现实,加上人心的自私,朝廷与其一比明显不敌,这便是人心。

    胡道矗立良久,凝视着庭院的花草久久不语。看过布局图,他虽震惊这个天下的核心,但疑惑的是,陛下并没有吐露杀手天下黑榜的讯息。对于这传闻中的六大家,以及所展现的势力都证明这是一个强大的组织,相互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不同的是,毫无疑问,在这场对弈中,异端势力占了上风,害的杀手黑榜大白天下,受群起而攻。而种种迹象表明,黑榜竭力刺杀张少英并非只为反抗和泄愤,必是纵横派一直在刺激着黑榜的利益。近来的种种迹象表明,虽查不到其踪迹,但各种屠戮事件不断爆发,事后一对比皆与杀手组织有关,其抛妻弃位,必有大目的。

    四方门各门主看似各有其责,但郭晓早已有意撇弃升帐议事之制,雅然之间,众人各抒己见,其效用非正制可比。沉默良久,郭晓饮尽贡茶,向胡道说道:“云明兄,似乎昔日人三道乃是正听所制。”胡道叹道:“其意虽尚,但令不过陛下,没有陛下的支持只能称之为谋逆之罪。”一旁的唐玉无奈摇摇头,说道:“陛下已然醒悟,大势所趋。你们还在此故作探讨岂不乏味?”胡道应道:“一念而天下动,是造福百姓还是贻害天下,这非我等所能控制。”唐玉道:“人三道三字早已落入陛下脑中,陛下已有决策。”李伯仲插口道:“慎之兄如此明眸陛下思虑,你之过往到令在下好奇了。”唐玉微微一笑,叹道:“我等共事以来,汝等何时如此怀疑过我?怕是先魁兄的杰作了。”

    李伯仲独自排案斟酒,无奈笑道:“先魁入门尚浅,岂敢谋算上司呢!非也,非也。”唐玉暗叹一声狡猾,无奈说道:“慎之不过是御内班备役之属,唯众人抬举方得圣识,并无叵测来历。”众人听罢,皆为之莞尔。随后一众人整理思绪,将布局图上的各种名目排列,赫然发觉,布局图不过添加了众人对这个天下实质的认识,并无太大作用,尤其是天下杀手黑榜之事。胡道叹道:“或许我们该改变谋划了。一直注重证据的我们,习惯了儒门的行事方法,思维当逆向而行。至少我们要知道我们的对手在做甚麽,目的是甚麽”众人稍一思虑,李伯仲道:“当今武林非清白兰君张少英不可了。”一直未说话宗正说道:“此人心思深不可测,已堪敌首。种种血案表明纵横派一直在竭力对付杀手组织,传闻中的六大家与其必有利益牵连。夫妻决裂,利益之下本该散手,偏偏备受重用,足见伉俪之间并非虚实可表。”李伯仲补充道:“非常之时必用非常之人,其正符合这一点。钱财对于纵横派来说已是可有可无之物,当今天下能令纵横派动容之物必非凡品。”

    何进道:“在陛下心中,长生之术乃不变之术,此乃历代帝王之愿。”宗正摇摇头,说道:“传闻纵横派菩提果以血养之术成果,食之能延年十至三十余载,天下间至高无此。”李伯仲问道:“这是说得过去的理由,但你能保证吗?”宗正缓缓摇头。李伯仲道:“有时候猜测的方向一旦错误,带来的将是难以弥补的后果。武林盟盟主花易玄已联络各方汇聚大内晋见,陛下亦远非我等可揣测。我倒以为,四方门不仅仅只是在表面上做功夫。竟然天下人都盯着杀手黑榜,咱们也盯着,真相大白之日不远矣。”郭晓道:“如果这是一种循规蹈矩,那现在的作为即是如此。武林中讲究一个狠字,故而很多轰轰烈烈之事皆是逼出来的。四方门人才济济,有时候也该行非常之法。”唐玉点点头,道:“即如此,那便两面着手,四方门有的是条件。”

    一众人滔滔不绝的阐述着四方门的门务,这些言语皆被黑暗转给了赵恒。众人并未诋毁他这个皇帝,相反言语中带七分尊敬,三分怀疑。赵恒明白,一众人均担忧其宫室之尊,贤明之心,不察杀戮之惨烈。赵恒明白自己的缺失,但长生之道何人不念?相比历代帝王,大宋一朝皆尚算理智,这一点较前朝已是开明之举。赵恒自认非攻伐之明主,攻伐之心只因尚武之风,以文策天下,日久方长,人心尽德,方而德化天下,那才是大宋朝真正的盛世。群臣对自己让天下武林组织入大内晋见,群臣出奇的没有阻拦,那并非圣威所在,而是众人皆担忧自己的性命。在杀戮面前,这帮饱读诗书,忠心耿耿的大臣皆没有多大抵抗力。这一次的会面应禅宗少林方丈所请,乃禅宗送给朝廷的一个大礼,而且花易玄真做成了。表面上乃武属晋见,内质上变得在相互之间寻找一个平衡,进而达成联盟之势,届时大半内患可除,更有源源不断的财源。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这是一种耻辱,但赵恒选择面对现实,哪怕是帝王,这个天下的大事你便是整日不吃不喝也做不完,一个帝王的寿命面对一个皇朝,那都是很短暂的。他竟然立志做一个守成之君,那便要尽力为后代安顿,尽人事,知天命。

    远方。

    前往博野路上,张少英一众人换装隐秘而行,白日骑马,晚间架飞翅星夜赶往博野。路至半途,张少英一直在思索,卧龙窟属于清河崔氏一脉,百炼峰属于博陵崔氏一脉,皆是士族后裔,沦落至此,信念上的转变必然有其因。虽说门阀制度早已衰落,但这些家族凭着深厚的人脉,以及祖上的积蓄仍能在乱世中保留下来,足见根基之深厚。与武道诸宗一样,在漫长的时代迁移中,这些组织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皆有一套存活下来的方法,延绵至今。百炼峰,卧龙窟,森狱,西君,黑海皆是黑榜前十之列,唯有白教排在三百多位,并不起眼,张少英断定白教亦不简单于此。

    路上,张少英一众刚吃过午饭,便有人前来拜见。其自称断语,卧龙窟的当家人,清河崔氏之后裔。瞧得出,其虽朴素打扮,但气息紊乱,显是疾奔方久。张少英不由喜忧参半,这些人终于忍不住了,黑榜六大家的内幕也将开始揭开了。当下张少英自路边摆了席案相待,见礼过后,张少英请了席。只见老朽端坐之间尽显儒风,张少英诧异之际,亦来了兴趣。一杯清茶过后,老朽扫视张少英,叹道:“你的画像自玄天派开始每年一幅,我皆瞩目。可分为稚气初显,锋芒初漏,睥睨之初,内敛之神,返璞之姿五种不同的阶段。此乃兰君这五年来的变化之路,非比寻常。”话里行间,张少英瞧得出,断语虽年迈,但修养得体,面色红润,并无一般老朽般的蹒跚,反而多了几分开明。与江湖中人认为的那种冥顽不灵,顽固不化全无半点干系。

    张少英苦笑而摇头,应道:“非比寻常的背后也许与你们走了同样的一条路,只是我们选择的路比你们要好些。”断语听罢,双眸生色,叹道:“不愧是纵横派的高徒,此等胸襟江湖无出其二。”张少英抬手敬礼,方说道:“一路走来,见过的人太多,名利之间只有一股疲惫感。”断语道:“那是因为兰君不在意名利,又居高位,睥睨之下,岂能入得法眼。”张少英微微一笑,说道:“荀子曰,人性之恶,其善者伪也。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此言一千多年前便精辟独到至此,却仍未改变天下的本质,这是一个悲剧。”断语双眸一震,看来张少英已猜到了六大家的处境,暗叹一声好精明之人,只言片语便能瞧出这许多端倪。断语应道:“道理是永恒的,但人心是多变的。当年黄贼一乱,士族屠戮一尽,不得已四散奔逃。杀戮的世界,手无寸铁的士族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张少英道:“此即唾贼,亦也从贼,道理之下,又如何心安呢?”断语应道:“利益下产生的习惯。”

源远流长(24)

    张少英赞道:“正是,先生所见甚高。当无奈变成一种习惯,渐渐会变成一道洪流而淹没其中。只不知改变又将如何?”断语道:“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黄贼作乱伊始,山东士子便被各路军阀欺凌,乱国乱上,天下大乱。逃命的逃命,殉节的殉节,甚至被那些伪政录用。豁然发觉,手中无权势,头上无皇恩,只靠嘴皮子的我们只能借势上位。偏偏这个杀戮的世界相对于我们这些士子来说只懂得一些皮毛,仍旧斗不过那些豺狼虎豹。分遍大江南北我们顶着山东士族的帽子,竟是门面亦是祸害,这一路折腾下来才恍然发觉,原来世风已下,不得已,便成这锄奸救世之法,进而相互扶持,以便一片连绵,进而造化天下。偏偏好不易立稳脚跟的我们又遇上了五代之乱,祸乱之下再遭兵燹。相互扶持的我们人性扭曲之下,唯有以杀止杀,方能泄心头之恨,因为苍天的惩罚实在太慢了。于是,你一手我一手,替天行道,渐渐上瘾。但敌人不愿意啊,士族影响太大,除之不尽,便加以笼络。单纯的我们以为遇到了明主,三番作弄下才发现被利用了,政治从来就不是士子能玩的通的。这麽折腾来折腾去,又发现,天下沦丧,我等亦心灰意冷。寂静之下,杀戮依旧,但没有了来源,我们如何生存?于是杀人就成为了我们心安理得的方法,因为天下人愚昧,因为掌权者昏庸无道,故而,他们都该杀。只有将这些上层之人剔除净了,再虚章导流再现救世之路。然而理想是好的,但人心不再啊,有同类,有同事,便会有争端。经历过相互扶持的我们开始了竞争,直至最后生死相较,打着唯吾救世的旗号,排除异己,即至凋零都不停手,完全没有理智。我们再想回头时,谁会接受我们?即便有一些在朝任职,多是士族分支,与我们的血缘早不知差到那辈去了。”

    张少英仔细聆听着一字一句,已然明白个大概,问道:“如今天下早已今非昔比,其实做个深山百姓也是福气。一个时代的落幕不值得惋惜,总有另一个时代在代替。”断语赞道:“时代二字说得好。但这一大家子人不这麽想,如今,该到了自我救赎之路了。”张少英道:“看来我的方向是错的。”断语抚须笑道:“你的方向并没错,百炼峰虽暴露了半壁江山,即便定秋棠身死,百炼峰依旧是百炼峰。”张少英问道:“卧龙窟又有何看法呢?”断语道:“卧龙窟已经烂到骨子里了,争权拉帮结派,同族相残。今日见了你,我便没有回头之路。唯有我那孙子,还盼多多照顾。”张少英应道:“九泉兄乃我挚友,他死不了。”断语抬头看了看天,难掩失望之色,顷刻之间刚刚神韵全无,张少英知其已明死意,那是心死之态。

    张少英说道:“有时候绝路便是出路。痛改前非并非不可,更何况这是一大堆人,你这面出淤泥而不染的旗帜对黑榜而言,那是致命的。”断语忍禁不住叹道:“出淤泥而不染,你知道麽?便是我这双手杀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七十,满手血腥呐。”张少英道:“我的这双手,清白兰君这个名声所杀之人是你的两千份之多。”断语道:“那是张少英有这个势力呀!将你这一个不相干之人运用的淋漓尽致,都没纵横派甚麽事。”张少英无奈苦笑道:“看来,先生对弊派讳言如是。”断语道:“贵派以一派之宗而动天下局势,亦能避开宗门相较,此乃能力所及。杀手黑榜遍布天下,几乎都有别国他乡的根基,根深蒂固。要推动这艘破船,你所追寻的目标即是关键。”张少英道:“倒要请教。”断语道:“那些宝藏一直在暗中流传至今,内幕不断。也确实有人找寻过这些宝藏,也寻到过,但谁敢公之于众呢?”张少英道:“钱财对纵横派来说只是个数目。”断语点点头,应道:“所以在纵横派的眼里,就只剩下传说了。如此看来,菩提果也并非长生之果。”张少英道:“当然,那只是世人的期望。”断语道:“以始皇帝之喜爱,随侯珠必已陪葬皇陵之中。玉玲珑灵气之光乃现,传闻乃随侯珠切下边角料。千年往事已不可考,即便真有随侯珠,那也定是赝品。”张少英道:“即便是赝品,对纵横派而言依旧是至宝。”断语神色有些失望,叹道:“原本以为兰君乃是知己,却不想竟有这等见识。”张少英摇头道:“先生误会了,随侯珠确实存在,就在那批宝藏之中,此珠关系着纵横派的存亡。”断语稍一思索,即点头道:“大海捞针,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张少英摇头道:“要不了多久,为了此珠,纵横派即便家破人亡亦不惋惜。”思索间,断语叹道:“难怪!难怪!居然劳得兰君亲自动手,足见慎重。”

    张少英笑道:“所以,还需先生赐教。”断语道:“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今日便要看兰君的手段了。”张少英疑惑间,看向了一旁的曲鸿。曲鸿会意正欲安顿人手,数里外已经响起警号。张少英向断语说道:“先生今日有的是时间,方圆三百丈内,无人可入。”断语道:“便请摆案上墨。”

    方圆数里外,纵横派八角卫,纵横卫暗中遍布者无数,愈近三千之众。周围有三路人众奔袭而来,人数皆上千,天际更有数不清的飞翅袭来。一方防守,一方进攻,偏偏是在山区地带。张少英暗中并未带飞翅,都是沿途的横网安顿好的。突然遇到大举进攻,让曲鸿都有些措手不及,纵横派的八角卫,纵横卫都太分散了。御留香一众也先行博陵,张少英身畔除了风神,再无他人。曲鸿当机立断,让八角卫收缩防御,纵横卫渗透进攻,并保留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相对于副使来说,三千人的卫队每日的消耗都是大数字,也做好应对大范围的攻击准备,但那是在张少英撤走的情况下。且对方如此大的动静,可见断语之重要性。有曲鸿在张少英倒不需操心,有了断语这份剖析之图在手,杀手黑榜将不再是秘密,虽然这只是一个轮廓。张少英并不期望断语能提供多少情报,六家相互间的猜忌和提防并不亚于诸宗,这是任何一个清醒的组织所采取的守势。

    战场外围,明门以及纵横派的防御当先受到了猛烈的冲击,前来突袭的人太多,如穿鱼过网,地利之间难以尽数堵截。以情报所虑,对方来的人数之多确实超出预料,曲鸿当即再度下令收缩防御阵型,以图拖延。这等时刻,靠的便是组织之间的默契,纵横派有了八角卫与纵横卫的转换,撤退则容易的多。反观明门各部杀手,且战且退,显然不甚这种大范围的群战。且从偷袭之人处所见,皆乃身手迅捷犀利之人。其行动迅速,一经催动,奔袭至死方休,明显的杀手特征。进攻且保持阵型,后备队则补充阵型缺损,攻势犀利至极。而这一切只是掩护,进攻阵型与突击阵型的推进,相互之间合作,迅捷无比。这种高手之间的阵型冲击远非军士阵型可比,短时间内的冲击之势稍纵即逝,除人力数量上的压制,并无其他可行之法,皆在刀头上舔活,这里的每一个人对天时地利人和都有最直接的认识。

    面对偷袭之人强势攻击,一炷香过后,曲鸿发动了集结令,命各路聚集一处防守,以张少英所在山蛮之间重新布局战场。面对纵横派的步步收缩,明门各部则选择的就地隐匿,意图背后夹击。半个时辰过后,偷袭杀手已然攻到了张少英所在之处不足三百丈。两处小山蛮并不高,触目之间恶斗再开,只剩兵器的锵锵之声,人山人海,目测来袭之众至少在五千众。然而,当纵横派的八角卫与纵横卫交替至山脚时,顷刻间便阵型稳固。刹那之间,偷袭之众的攻势为之一缓。偷袭之众浑然才发觉,张少英明明就端坐在阵内,攻击阵势却再难前进分毫。亦发觉八角卫与纵横卫的攻防路数截然相反,山蛮前后皆是平缓之地,但纵横派的结阵粗中有细,有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默契。反观突袭的三路,虽各有指挥,但对峙之后互不统属。中路突袭已有百余人陷入包围之中。三路军不去救援,反而向张少英所在之处极力推进。原本依靠天际飞翅以火药便能将张少英所在之处夷为平地,但纵横派的三弓复合弩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机会。相对于这种大阵仗,尤其是对峙攻伐之阵,偷袭之众明显缺乏组织和实际的运用,看似兵多将广,但遇到纵横派这等熟练高手对阵的组织明显处于下风。纵横派八角卫八人一队,纵横卫五人一队,相互之间默契十足,尽显武林大宗神韵。

源远流长(25)

    偷袭之众占了人多势众之利,防守之众则占了地利。相互间的鏖战,双方伤亡都在加剧,但局势只会对纵横派越来越不利。眼见久攻不下,不得已偷袭之众让飞翅也都下地来参战。

    张少英与风神在阵中注视着这群偷袭之人的一举一动,其手法之间,尽显干练,相较于其他杀手组织,明显高出不少。只是攻伐阵营运用的并不是熟练,也许是朝廷律法的限制,让这些人只能携带简单的兵刃出击。毕竟,没有朝廷的记册证明,私带兵器乃谋逆之罪。纵横派此时虽撑得住,但人数处于劣势,偷袭之众不会傻到连调整策略都不会。果然,攻势再度受阻,突击阵型开始分散突击,不做限制。虽是战场上细微的变化,但纵横派的伤亡明显增加。张少英瞧得明白,这些人一散开便学会了捡漏。激战中,面对四面八方的攻击,即便是绝顶高手有时也难以躲避。便是趁着这些间隙,杀手瞬间冲破了山蛮前的阵型,已突入阵中。张少英正欲出手,风神已然挡在张少英身前,张少英只得停了下来。便是这关键之时,杀手后方,明门发起了进攻,足足四百之众。明门有了张少英的调整,各部并非一拥而上,而是排成四排,交替进攻,这样的好处在与扩大了战线,最大范围限制敌人的兵力。待待偷袭之众调整一队人去堵这个后方时,纵横派预备队终于上了,虽只是百余人,但所持的三弓复合弩平射之下,偷袭之众瞬间倒下了三十余人。

    这时的偷袭之众暗器,毒药,袖箭等杀手必备用具皆已用尽。张少英瞧着这些拼杀的人,竟是怜悯亦是惆怅。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潜心苦修如此神通,却被这种囫囵吞枣的方式贻害了性命。相对于诸宗,纵横派百战论道的意义虽是单打独斗,却也间接表明了这已不是一人独大的武林格局。早在三十年前,纵横派已经率先钻研这种群起而攻的高手结阵之法了,作为这一行的顶端,即便杀手人多势众仍旧改变不了其惨败的命运。若对方是张少英,刚刚开始的飞翅攻击若不计较伤亡,那些火药早已将此地烧成一片火海,再发动围歼。但飞翅的训练让人类难以适应那种飞翅失控坠落的恐惧感,八十多架各类飞翅只是接连攻击了三波,被三弓复合弩的火箭截击之后,丢下坠落之人仓皇而逃,一切都显得缺少实战历练和毅力,此时两方都需要时间。眼见八角卫与纵横卫的紧密契合,偷袭之众损失惨重。三队人马头领一商量,随即传令稍稍后撤至二里外的山蛮上,以便整理阵型,改变这种硬冲之法。

    这时的纵横派虽看似占了上风,但损失极大,这一战前后已经伤及五百之众,那皆是纵横派花了二三十年的心血培养出来的。偷袭在撤退调整阵型,张少英也乐得闲暇,纵横派同样需要调整。撤退的人群中,纵横派的医师队指挥众弟子抬回死伤。而偷袭之中,杀手相互之间则并没如此,倒下便意味着死亡,是不需要怜悯的。稍稍调整阵型,张少英便走出人群,走到偷袭之众阵前不远处,唯有风神守在其身后。偷袭的三个头领,打量了张少英一番,除了那股深邃便只有一些不太成熟的犀利霸气之色。

    张少英看了一眼这些人群,缓缓伸臂指着偷袭之众身后的明门部众,说道:“他们曾经与你们都一样,但他们选择了改变。只要你们改邪归正,你们身上的禁锢纵横派应承了。”杀手们并没有回头,三个头领皆有些面面相虚,这种言语也许不能对杀手起到多大作用,但绝对能够引得人心浮动。作为一个人,没有谁愿意被人当成一个可以肆意丢弃的工具,只要有时机便会有人心。三个领头之中那较为稳重的头领,抱拳说道:“清白兰君之名轰动武林,但今日便要看你我的运气了。”张少英应道:“确实出乎意料,居然能派出这麽多人,这便是卧龙窟的实力吗?”那头领缓缓摇头,抬手间,正欲再次发动攻击。突然其只觉得透心一凉,瞬间毙命。

    一切只在眨眼之间,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出手的,是左手一直不说话的那个头领。双手同出,两个头领瞬间命丧黄泉。便在众人惊愕之际,偷袭之众的人群中亦有人出手,顷刻间,被同行勿伤之众高达百人。这时那些真正的偷袭之众才明白,原来队伍中混入了内奸。一个队伍没有了头领的指挥,便会失去凝聚力。霎时,随着偷袭之众的内讧,纵横派与明门同时出击,偷袭之众败势已定。

    纵横派与明门顷刻间成合围之势。山蛮上,偷袭之众人数仍高达近四千众,居高临下仍占有优势。但这种聚集一团之法看似相互间有了保证,对峙之下只剩硬战,纵横派即便赢亦是自损一千。张少英并不愿见到这种场面,好不易翻盘的局面岂能错过。刚刚反叛的杀手皆是断语暗中安插在卧龙窟的心腹,并不多,只有百十来人,这时的他们已经入内去见断语了。正如张少英所愿,前去拜见的杀手中同样有被卧龙窟策反的内奸,短短小半刻,竟然有三人同时行刺,皆被八角卫拦了下来。断语此时才转过头来,看向众人,叹道“我说过会给你们寻一条出路,杀手黑榜注定没落,明门将是你们最好的去处。至于你们之内的这些顽固之人,自有人处置你们。”一众杀手皆有些面面相虚,真的是要变天了?这一次卧龙窟紧急调动这麽多的杀手,皆是因为断语这个曾经的卧龙窟扛把子,他的反叛将让六大家彻底暴露于江湖,这是灭顶之灾。

    外围鏖战。

    张少英本以为在纵横派与明门的夹击下,偷袭之众将很快阵型崩溃。但四面围攻之下,偷袭之众的阵型越缩越紧,绵密而灵活,显是还有人在调控。这时刚刚叛变的那领头之人走近张少英,说道:“断水流一定在其中。”张少英暗暗一笑,卧龙窟的两大家族势力一直争持不下,断水流乃断语族堂兄,只比断语小六岁,皆过甲子之年。为了这一场大战的准备,张少英可谓煞费苦心。卧龙窟的秘密通过断九泉其早已一清二楚,这一切均是断语授意的。今日这般时机若非张少英的配合和断语的谋划,卧龙窟岂能调集这麽多人来?断水流掌握族印以此发号施令,更叮嘱本部人马不可肆意强冲,意在消耗断语部人马,乃至是背叛。但让断水流没想到的是,断语部竟然只有百十人叛变,看来本部中仍有不少暗桩,断水流突然发觉自己似是陷入了泥潭之中,有了纵横派的支持,当今武林何人能匹敌?面对四面围攻,其调整阵型的同时,已在思虑撤退之策。

    只是断水流素知断语之深邃,这一撤卧龙窟将不再是秘密,同样是灭顶之灾。五千五百之众围攻三千多人,这麽多的顶级杀手,本该有绝对的优势,实战竟然没有体现出来,断水流已知这种大阵仗并不适合杀手。看似数千之众齐上,实际上只有不到一半人在交战,人多竟限制了杀手的身法,亦浪费了人力。断水流当即抽调逾千战力分自侧翼攻下,盏茶功夫,冒着数十众的损失,竟然杀出两条血路来。纵横派与明门的夹击阵势顷刻便溃败下来,无法抽调更多的人力去堵截。如此一来,山蛮上从侧翼包抄下来的两路战阵便成了迂回战术,山蛮东西两面之间的千余众顷刻便陷入围杀之中。张少英瞧得阵势,不再犹豫,让身边的纵横卫挖出埋藏好的器宗用具,百十人皆架双臂三弓复合弩配火箭雕羽弹,一百零九人,八队八角卫,九队纵横卫列扇阵而攻。前三排二十七人列盾,后面列弩,瞬间便让卧龙窟东面阵营陷入混乱之中。弓弩强劲虽不如内力深沉,但旨在难以全然防范和持续而不可小瞧的冲击之力。器宗铸造的这等强弩只有纵横派能配备,且造价昂贵,面对持续不断的强弩冲击力,杀手下山的东面之众顷刻间便损失了二十余人。断水流见罢竟然不自觉的有些心疼,他早已将卧龙窟看成是自己的了。这些虽不是个个好手,但较之于黑榜的其他组织可要高出不少。聚集这麽多人目的只是为了震慑武属,鞭策张少英,更为己家争权,同时给其他五家起个带头作用。面对武属的强逼,黑榜从鼎盛跌落成过街臭虫,而黑榜只能选择放弃外围的基础,隐匿才能生存。如今七宗定侠的十年禁方之策一出,六大家再无退路,更何况武属还有朝廷的支持。

源远流长(26)

    这时断水流已明白,这是圈套,纵横派与断语的圈套,中了纵横派的圈套焉能存嫣?断水流倏然脑中一片空白,终于明白,自己这对一次的突袭估测过高。近两千众的人数优势被纵横派外围的缓冲,以及纵横派阵型收缩的硬撼,加上那些杀手的突袭,再碰上扇形阵的硬撼,卧龙窟的优势已大大缩水。纵横派居然汇聚了三千之众的精英来组织这个圈套,足见谋划之深邃,卧龙窟今日败了。断水流反而感到一丝轻松,幸好己家还有底子,经此一役,卧龙窟明亡实存退居幕后,让武属的锋芒去对付其他几家,自己甚至能帮忙,一念至此,断水流扫视了身畔诸众,当即任命断靖为总领,让其延边后撤。

    这种时候胜负关键之刻,断水流竟然谋划撤退。这让断靖对其有些失望,瞧着断水流远去的背影,断靖看向一旁的断康,二人眼心交汇,皆有些难以捉摸。卧龙窟还有退路麽?这一战卧龙窟外家七杀手拒不领命,他们这些内家杀手只能充当这些角色。断语最成功的地方便是在其十六年的族长生涯里大大提高了卧龙窟七大杀手这块金字招牌的影响力,尤其是对内的影响力。这七个人虽皆是用具,断语却渐渐提高了其在断氏家族中的地位,直到今日,卧龙窟的族长变更都需要这七个人的支持,才算是真正的族长。这七个人虽始终在更替,但他们为卧龙窟带来的财富即占了卧龙窟的一半收入,今日的地位是他们自己挣来的。而这七个外家人在这次动乱中也做好了自己的本分,竟没有随断语叛变,也没有以断水流马首是瞻,他们存在的核心便是杀人,以及维护断氏家族的源远流长,故而他们选择了中立,并回了总坛闭关,以示忠心。

    不及细想,断靖突然发觉这个重担竟然如此草率的落在自己肩上。维护家族利益,中兴清河崔氏,这两句话瞬间闪入断靖脑海。作为卧龙窟的隐派杀手,他们从小便背负着中兴家族的使命。他们不仅要堕落弑杀,且在崔氏家族的族谱上也留不下一点痕迹。因为崔氏祖先相信,总有一天崔氏家族会再世中兴,光宗耀祖。所有的子弟可以步入仕途,成为天子门生,而他们这种走的则是不归路。这些年来,断语也对此做过调整,试图让那些天子门生与这些默默奉献的隐匿子弟见面,以示艰辛。但这个提议遭到了家族的强烈反对,最后不得已而终。

    想了想,断靖与断康再次眼神交汇,下令撤退。

    此时撤退,卧龙窟的优势仍在,断靖与断康分两路下山,杀出一条血路开始撤退,并向张少英派了信使。信中所言,他们将除掉断水流,并争取献出卧龙窟名册和金册,今后将率卧龙窟投降,并改过自新。张少英见罢,为之一笑,当即命纵横派罢战,救助己众,打扫战场,同时运用偷袭之众留下来的飞翅加强警戒,并上文书向武林盟报捷。

    这时断语终于写完了心中的那些秘密,犹如卸下一身重担,即向张少英要了一帐,好好洗漱一番便安心的睡觉去了。

    晚间,横网传回讯息,斥候伍令上禀,断靖与断康围歼断水流,本该一战而成。最后断水流本部人马驰援,人心之下,其二人反遭背叛,两派分裂,最终断靖身死,断康为了自保,没有选择归顺断水流,执意回族内再选族长之后奉令。断水流没想到断靖与断康竟然能如此撤离,人多势众之下亦不好与断康交恶。他竟然遗弃卧龙窟,这些人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他并不知道的是,断康拿了断语的荐信回了卧龙窟,这是张少英特意授意的。

    张少英自帐内瞧着那一份凭着断语记忆画出来的藏宝图,已经看清了大概所在。大宋的山川地势,纵横派有着最详尽的图册,再多的宝藏也不可能离开中国境内。

    断语一觉醒来,他并没有得到想象中张少英的殷勤接待。与张少英的对话他便明白,纵横派对此志在必得,早已视入囊中之物。他的示好并不代表卧龙窟有生存的余地,他与断九泉的亲情本就是个笑话,亦指望不上。于是他向张少英要了一些护身符和兑票,打算选个寻常之地隐匿,养些小童以度残年,再试亲情之真。

    晚间众人只能夜宿帐外,那十几帐根本安置不下这麽多的伤亡者。此战张少英定名为明山之战,并上报武林盟昭告天下。纵横派以三千四百六十一人,明门一千二百之众应对卧龙窟五千五百之众,卧龙窟丢下一千三百伤亡败退。纵横派则伤亡六百一十二人,明门伤亡一百零七人,算是大胜。越是这种时刻,张少英总在扪心自问,面对杀戮他似乎变得越来越习惯了。他深深明白,纵横派虽是公天下,但掌权永远是姬姓,姬姓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纵横派要他们去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家的概念纵横派把握到极致。此刻,张少英便站在营帐内瞧着满地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他需要时间,需要快速的捣毁天下黑榜,哪怕那只是一个传闻。

    自帐中沉默许久,张少英又去看望了那些伤残弟子,没有一个是轻伤。得到男主人的看望,众弟子自是感激涕零,反而内疚自己的无能给纵横派添麻烦,张少英耐心的劝慰许久才出帐来。曲鸿自帐外等了许久,神色有些急切。张少英询问道:“何事?”曲鸿四周瞧了瞧,应道:“还请副使旁郊请言。”当下二人走出二里地由风神把风。

    曲鸿取出了袖中的密信交给了张少英,并夹带着一封书信。张少英展阅之后,不由心神一紧。很快,张少英平复了心绪,急问道:“二主人在何处?”曲鸿禀道:“不远,就在陈州城邑。”张少英急道:“女主不在?”曲鸿应道:“是。”张少英陡然心血起伏,吩咐道:“天南海北的这样跑总被人牵着鼻子走,咱们的行踪也藏不住。你将所有人带回仙侣山庄,今后以此定令。我随后便回。”不等曲鸿回禀,张少英已领着风神大步而去。曲鸿不由有一丝无奈,若是当日如此对待女主子,岂会有今日这般决裂,反倒是二主人受宠不减。原本还有要事禀报,曲鸿想了想反正已乱了这许久,也不怕再耽搁了。

    陈州城。

    张少英急急忙忙赶到客栈时并没见到柳燕。原来柳燕正在沐浴,横网正在侍候。当下张少英屏退众人,缓步步入浴室。房外的一切柳燕均听得一清二楚,那熟悉的味道,熟悉脚步声正缓缓靠近。她倏然有些急促,不知是不适应还是不习惯,她突然想起了当年初下玄天派时的情景。这辈子也就那段时日最美好,最刻骨铭心。

    张少英盯着浴桶中的佳人,不由感慨万分,太久太久没有这样的情景了。当下张少英取过澡巾擦拭那白脂透红的肌肤,感受到可人的颤抖,张少英轻抚了妻子的脸庞,令人陡然皆泣泪不止。张少英心疼的盯着妻子后肩上的那道三寸长的伤口,更加感慨万千,也许只是交易,但这个女人为自己却付出了全部,自己却只能选择纵横派,昔日许诺:遍尝人间美味,览尽名山大川;如今已成虚言,自己终究负了她。

    自始至终,二人相近无言。待柳燕梳洗完毕,柳燕让横网再备热水伺候张少英沐浴。瞧着丈夫一身的伤痕,尤其是胸口上的新伤,柳燕瞧在眼里亦是触目惊心,心疼不已。

    事毕,横网摆上香炉,点上红烛,端上二人爱吃的点心,便都退了出去。

    居室中,二人四目相望,眼中只剩下深情的凝望和忍禁不住的眼泪,昔日一幕幕,往事的种种,爱与怨都在这一刻化作洪水,昭然若危。少刻,张少英躬身一揖,唤了声:“娘子。”伊人听罢,不觉潸然泪下,欠身行揖,唤了一声:“郎君”倏然,那一声轻腻透入心脾,如痴如醉。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气息,那思念化作炙热的情火,除了拼命的索取,这世间再无其它。

    次日,二人睡到午间方才起身,瞧着可人儿一身的淤青,张少英满是歉意。但柳燕不在乎,那是爱人的痕迹,作为妻子那是本分,也是丈夫的有意,丈夫终究还是丈夫。梳洗过后,二人不及吃午膳,便寻到城中青衫湖泛舟而入,柳燕倏然起身,哼唱着诗经中的子衿。曲意虽同,但那是兰州一带的口调儿,张少英到现在也听不懂,但从妻子口中所唱,他明白妻子的艰辛,当受感染,思来想去,便用着在逍遥城学的小调,唱了首诗经中的出其东门。

    丈夫毕竟疏于文书,出其东门并不能尽言其意。但最后那两句:缟衣茹藘,聊可与娱乐,却说中了柳燕的心思。阿姐给的再多,同为女人,丈夫始终更中意自己。

源远流长(27)

    二人泛舟清湖,对弈缅怀,数年不曾有过的涟漪再次荡漾开来。或许心有千言万语,或许早已隔阂丛生,此刻二人只愿天长无尽,相望于人间。

    三日的时光,二人纵情声色,虽愿无穷无尽,但张少英已显犹豫之态,他每日要处理的事极多,每耽搁一日,堆积的行文便堆满了八仙桌。柳燕没有去勉强丈夫,三日来的郎情妾意却一扫而光,他终究走上了昔日自己与阿姐的期望之路。利益谋划只是人性的历练,他已经属于纵横派。

    晚间,张少英在客栈中批阅行文,柳燕亦上前帮忙,并吩咐被丈夫派来照顾自己的班嫂在一旁侍候。有了曲鸿与柳燕相助,三人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将行文阅完。从行文中可以看出,这时闹腾许久的纵横派三坛内乱从四派并成两派。扶摇终于与百里鸿连成一气,虽未宣称脱离纵横派,三坛建制亦如常,但三坛逐渐分为两派。箕坛坛主谣光与新任箕坛副坛主角羽连成一气,上书大幕司要求清门户。但大幕司早已下令,三坛要事将交由张少英副使处理,于是谣光一众上书到了张少英这里。柳燕特意起身去瞧了丈夫的批文,只有二字,常事。柳燕很疑惑,三坛内乱本质上只是赚钱的用具,即便垮了也影响不了横网。更可况,诸宗都已经构建新的情报网,今后将会是双网制,此对宗派的长远有着深远的影响。唯一令柳燕担忧的是,丈夫的纵容将会殃及心坛,尾坛众多无辜弟子的性命。但以纵横派的谋划,丈夫的心性,为了纵横派的大局,牺牲个万把人可能都只是一个数字的概念,因为纵横派的风格确实能够做出这种事。

    柳燕不想去管这些,大幕司送来的来报柳燕皆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她甚麽都不想承担,只想快些寻到阿姐。如今她虽实职在身,却只是个挂名而已。阿姐自从离开玄天派再无音讯,柳燕没得办法给掌门人姬奔月送了信,奔月只是回了两句,“人生如梦,且惜且久。”柳燕一直是这麽做的,但她寻不到阿姐的踪迹,只能再写信给了师尊。姬沄的回复是同样的,另加了一句,孩子,委屈你了。有这一句话,柳燕多日来的委屈就此一扫而光。怨念一过,心中所挂念的自是丈夫,听闻其遭到刺杀,昔日情分皆纷纷踏至,亦不由自主的向丈夫所在地靠拢。作为瞧过横网建制图的目击者之一,柳燕对那些中下层的人事窝点自是一清二楚。横网虽然不太清楚纵横派内事,但江湖传言自是听在耳中,当下才报给了张少英。

    对于妻子的转变,张少英始终不忍再去叨扰她的思绪。妻子是个幽静之人,这种争权夺利之事她并不习惯。整理完一切已是深夜,二人回得房中,一时寂静无声,不知该说些甚麽。等了三日都不见丈夫开口,但柳燕始终不会忘却,少刻,柳燕问道:“你准备如何?”张少英神色俱失,叹道:“阿燕,我有我的苦衷。”柳燕腻声道:“我知道。可这天下间还有比阿姐更重要之事吗?你耗得越久,阿姐越寒心,心冷了不是一下能捂热的。”张少英犹豫了一下,叹道:“此事关乎纵横派的兴亡,我没得选择。”柳燕虽明事理,甚至理解,但她并不认为纵横派已到了如此地步,上面还有大幕司,有姬师哥,还有师尊,亡不了。柳燕再度失望了,丈夫那股名利之色愈加浓厚,再不复昔日憨态之深刻。柳燕没有再劝,离开的这些日子她也看淡了,自己与阿姐在丈夫心中的地位早已动摇。但即便如此,柳燕心中仍以丈夫为唯一,离开丈夫的日子她每晚都辗转难眠,渴望丈夫的呵护。

    张少英已瞧出妻子的失望,但他明白,自己已经做了抉择,他没有闲暇去搭理这些事情,他很累,他也不敢懈怠。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轻轻搂着妻子,吸嗅着妻子那醉人的体香。丈夫的动作表明了他的决定,柳燕顿泣泪而下,心中只有深深无力,她无法改变丈夫,也无法改变阿姐,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从拜入纵横派的那一刻开始,柳燕便深知为人处事之道,竭力溶与这个大家之中。如今的地位,如今的身份,作为阿姐的阿妹她都责无旁怠,非血亲却浓于亲,无论是师尊还是姬师哥都接受了这份情感。杂念之中,柳燕哭道:“好郎君,我好怕,好怕我也成为你选择的方向。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有甚麽不能与我说的,我们一起承担。”

    柳燕原本以为丈夫见到自己的哭泣当会告诉自己一切,但张少英只是轻抚妻子的秀发,轻声道:“此事牵扯太广,亦涉及到御师哥。非是瞒你,而是另有原因,阿燕,别为难我。我也很累,但我不能倒下,你的,灵霜的,师尊的,姬师兄的这一世恩情我只能慢慢还。”柳燕哭道:“可阿姐怎麽办?她受了那麽大的委屈,便是为了弥补洞房初夜的遗憾,除了你她再也不愿别人碰她。”妻子的哭泣正是张少英内心深处所念,但他没有选择,无奈的感染下张少英亦眼中含泪,咽哽道:“我知道。我需要时间,至少半年,每拖一日,纵横派的安危便会危险一分。”柳燕忍不住埋怨道:“可我是你的妻子啊,大幕司也有我的副使之名,还有甚麽机密是我不可知晓的?”面对妻子的哀求与质问,张少英倍感心塞,只能用无声应对。柳燕彻底失望了,丈夫竟这般狠心,但她却狠不下心来。离开丈夫她无处可去,甚至牵连玄天派,她爱的太深,为了这个丈夫她早已准备了自己的一辈子。愤恨,委屈,失落,怀念,依赖,寂寞,盼望,这些日子她一直徘徊在这些情绪之中,倍感煎熬。

    柳燕挣脱丈夫的怀抱,丈夫已拿出手帕为她擦泪,这般贴心的举动令柳燕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当年为了一面手帕,他傻傻的追了偷天王半天,如今还放在仙侣山庄珍藏着,这些都是丈夫的爱意。这一刻,柳燕暖心之余疲惫袭身,喘息间竟然睡了过去。张少英轻轻将妻子放在床榻上,盖上新做的棉花暖被,盯着妻子憔悴的面容,只剩深深的叹息,脑中只有一句话,他没有选择。

    次日,张少英欲带柳燕回仙侣山庄,柳燕并没有附和,纠结之下向张少英说道:“阿姐之事你可不不管,但我是你的妻子,你无暇分身的时候,我不帮你谁帮你。阿姐也是女人,她爱你,即便今后接受的了你的苦衷,但这个疙瘩永远不会消失。”张少英眼中含泪,叹道:“阿燕,娶到你真不知我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柳燕缓缓摇头,理了理丈夫的衣襟,说道:“你别在意这些,利益的抉择并不能成为我们夫妻同心的障碍。你深爱着我,我深爱着你,唯一遗憾的是,成亲数载都未能给你们张家生过一男半女,反而上官”柳燕住了口。

    张少英不解道:“上官甚麽?是蝶舞姑娘麽?”柳燕摇头,苦笑道:“也不知怎麽了忽然想起她。”张少英敏锐的察觉到妻子言语中的漏洞,看来妻子也有事瞒着自己。张少英没有追问,曲鸿已带着大部队返回,新的护卫军也已跟了过来。张少英担心柳燕的安危,柳燕摇头道:“别忘了我也是副使,我一喊来人,保护我的人比你还多。”张少英暗暗咂舌,这等护卫当真比皇帝还绵密。当初觉得大幕司有些小题大做,而这一战则让他再次领略到了利益深处的可怕。当下张少英将晋见入大内之事说了,让妻子先随自己去,同时催促横网寻找姬灵霜下落。

    其实柳燕寻了许久,横网的讯息每来一报姬灵霜都会知晓,故而她一直见不到姬灵霜的面,毕竟她几度入大幕司,七坛她先后都带过,对横网的运用柳燕是远远不及。思虑再三,知道丈夫入内晋见皇帝陛下,她还是颇为担心,天子大内不比江湖。同时柳燕也留了心思,作为大幕司副使她与丈夫拥有同样的权利,如此一场关乎天下局势的聚会,她觉得,也许丈夫是对的。

    柳燕询问了晋见的事宜,原来日子并没有定下来。张少英接下来将会接见许多名宿,并主持一场武道七宗的聚会,日程都是满的。柳燕瞧在眼里只是怔怔的发呆,丈夫争时夺刻是在谋划着甚麽?柳燕哀怨的思绪亦消融了不少。但丈夫身畔一直无人照顾,柳燕便让凝香再度去照顾,与风神一样形影不离,直到寻到姬灵霜。凝香这一路来辗转在三个主子之间,颇为狼狈,二主子如此安顿亦让其感激不已。男主人不是个会享受的人,对纵横派女弟子一向遵循守礼,为了不再有当初五卫的悲剧,危险之时张少英都会将她们支开。其实众侍婢也明白,女主人受二主人影响竟然也学会了侍候丈夫的起居,弄得她们这些侍婢常常干望着没事干。

源远流长(28)

    对于妻子的安顿张少英没有拒绝,妻子对自己的真挚从未变过。但这等敏锐时刻,即便是妻子张少英也不愿透露,这其中万律不失,其心所成,何惧天威。则是中庸三则,天理,天民,天性,是谓人三道。以公理凌驾于天子之上,进而理化天下百姓,此乃治世虚张导流之精髓。”

    智尧一言,在座诸众听在耳中皆细细体会,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略同,但自古至今要做到这一点却是极难。只是在座的牵扯虽只是一个人,但由不得一点闪失。

    陈州离东京开封府并不算远,但张少英这一路缓缓而行,所见者皆络绎不绝。先是陈坦秋,再是潘阆,再是隐宗诸多名宿,以及君山三清,随后武道诸宗汇聚。冥宗派出了中宗上官蝶舞,仙宗派出了灵女,器宗派出了侯元君,药宗派出了司马慧玉,隐宗派出了君山三清为代表。面对日益变化的武林格局,诸宗都需要能真正代表本宗的实权人物便宜行事。至于禅宗,向来不会参与这些纷争,是以对此次聚会禅宗并不愿参与,也明白即便参与也改变不了甚麽,反而越陷越深。

    只是让柳燕意外的是,药宗居然会派司马慧玉前来,她的赴会身份为药宗天女。这是药宗许多年不曾再立的职位,数十年前亦是药宗的门户,备受武林敬仰。只因天女必须摒除一切尘世杂念,专研药理济世,故而天女必须从小至死不得出谷。偏偏药宗天女大多数都坠入感情之中,屡犯门规,加上众长老觉得如此对待一个性命有违人伦,最后决定不再立。

    此次聚会并没有像以往设在高雅之处,而是在一条花船上,三舟逆河而行。柳燕发觉一行人皆带了兵器,且身旁的随行之众皆非泛泛之辈,预感到一丝不寻常。这是阿姐经常教授的感知之道,她修习并不精深。此次汇聚大内名义上晋见皇帝,实质上乃诸宗与朝廷商谈这个天下的利益划分,从本质上承认彼此的存在,进而联合共赢,此乃大势所趋,武属输得起,但朝廷输不起,和谈联合是最好的方式。张少英也向柳燕解释过这其中的曲折,皇权贵族,门阀贵族,士族贵族,到今日的私家贵族,数百年间内的这种隐形的权利始终在更替,并不断的变化以适应时代,这才是这个天下的核心。柳燕这时渐渐有些理解丈夫的作为,为此丈夫确实不遗余力,他仿佛看到了奶奶楚云的影子。

    会上,一众人并没有谈论重要之事,相互之间明显有一丝生疏,这是触及到各方利益诸宗的谨慎反应。柳燕才发觉诸宗并不团结,纵横派早已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故而引领武道,不遗余力,以图形式统一,至少不让诸宗相互攻伐。此时张少英更担心的是另一点,当下邀请一众人参与回香点心宴,所有的点心皆围绕香字而做,琳琅满目,皆是两岸有名的点心。对于张少英取名回香点心宴之名,诸众皆明白其中深意。

    这其中君山三清辈分最高,能够下山相见一是为了康成书之死,二是隐宗向来一盘散沙,君山三清庚年之末尚有一教而宗的愿望。不以信念为宗,但以身份为一宗之众,从而教隐宗之实至名归。三人近年来大悟,主张大才实用,隐居耗费光阴,虚度人生,诸众挂名立宗,哪怕歧义争锋也较散落天地更有意义。只是这个江湖不参与便没有话语权,这是君山三清最后的谋算,而这一切更要借助张少英。儒生好雅张少英以点心而宴,尚未开宴众人便明白,当年围攻百炼峰虽是纵横门以侠义的名义发动,为得便是争取侠义的上风,遏制江湖上的舆论,因为除了诸宗谁也没有能力去捅百炼峰后面的黑榜。这其中双使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其着意攻打百炼峰的意图,从黑榜大白天下开始牵连,这其中的谋划一直令人怀疑,纵横派合谋的嫌疑从未散去,乃至本宗或许都有隐瞒。只是纵横派无论是建制还是弟子皆是武林中的顶峰,诸宗不得不敬服,加上百战论道的影响,纵横派才隐然成为领袖,诸宗以此竟能参与,又能不露锋芒。如此,纵横派才荐张少英作为纵横派代表,将其摆在了这个武林浪尖之上,一路走来若非纵横派的护佑,张少英不知死了多少回。说的通透一些,他只是替罪羊罢了,只是其把握甚好,没出甚麽差错而已。

    一众人落座之后只是谈论了各类点心的独到之处,稍刻,张少英向众人敬上名茶,说道:“回香之味亦无穷,诸位皆乃人间至品,这余香已淡了。”灵女微微一笑,应道:“张副盟主何必感叹,回香之味已淡,只是云中不知深处,故而不闻。”张少英微微笑道:“本派并无侧逆之心,诸位的云在下亦一时难以知晓,或许纵横派这点余香也该散场了。”一众人听的张少英话中之意均暗暗咂舌,这个人的作风雷厉风行,若是真头脑一热退出这次诸宗谋划撂挑子,诸宗也不一定有如此能人撑得住场面,镇得住诸宗之间微妙的信任平衡。张少英是由武道诸宗捧起来的,这种久而久之的机缘并非是谁都能遇到,一切只是利用后的剩余,能者且用。上官蝶舞即道:“张副盟主不必猜疑,诸宗联盟已有间隙,竟是诸宗利益本源,当有事实性的恩怨,这一点我等诸宗皆不会回避。”上官蝶舞突然将话语说的如此透彻,诸宗俱神色一紧。张少英瞧了上官蝶舞一眼,其锐利之风柔中带肃,言语间,不凡之姿引人侧目。即道:“曾经我在狐山之时,邻里之间哪怕刀兵相向,最后仍能化干戈,是因为他们明白,皆是一方之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故而终能相互扶持。纵横派费尽心思虽是为己,亦非无公,恩怨的牵扯是理不清的恨,当年诸宗皆隐退江湖正是因各种矛盾愈演愈烈,诸宗若不收,两败俱伤便是最好的结局。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天教,逍遥城,天龙会,天复会,天恨会,天池会,云都,皆有不可磨灭的幕后主使。”上官蝶舞应道:“张副盟主所言甚是,自刃宗倒下之后,武道七宗的神话就此破灭,那些盯着我们的黑手便开始伸向诸宗之间,谋划近百二十年之久。故而在张副盟主看来,聂羽会是主谋吗?”张少英摇头道:“天地间唯霸皇是也。”上官蝶舞道:“也许这个天地间令师尊如是呢?”张少英微微一笑,心思转念,知师尊姬沄年岁之谜在百战论道传言已久,传闻纵横派的菩提果尚有诸宗并不知晓的长寿之法。张少英应道:“霸皇之姿,睥睨内敛,我等不见实事,亦不妄断。聂羽之实必不差,天池会也罢,云都也罢,诸宗若念解决之道,抽盘即是切实的方法。”

    张少英此言一出,诸宗皆是一震,抽盘?所谓抽盘便是诸宗将各自的财流截停,并回流入宗,将这个天下大半的钱抽空,如此,那些暗中看不见的对手便会露出最直接的破绽。只要朝廷的财政建制不垮,这一切便能化险为夷。但如此诸宗虽能达到目的,自身的根基也毁了。张少英出言之后,诸宗皆一片沉默,这其中的考量尚有斟酌之处。但这种看不见的对手最可怕,他会在精神上,实质上一点一点的拖垮你。

    如今这些人皆手握实权,此时说出时机最适合不过,张少英有此念头怕是蓄谋已久。

    许久,药宗天女司马慧玉说道:“药宗只是西南一隅,抽盘之下不知会害死多少病故之人,此行违背药宗济世之道,当不可行。”张少英点点头,说道:“诸位有何见教不妨多做言语,以示正听。”仙宗圣女灵女道:“抽盘意味着诸宗将放弃本有的脉络,此法是否太过凶残。”器宗十二大监司侯元君道:“器宗与药宗皆乃之后者,皆明世于天下,不如冥宗仙宗之隐匿的根基,无论朝廷还是异端势力,此等做法怕是对手高兴了。何况,若是对手有能力调控局面呢?别忘了,所谓异端即是极端,大宋朝堂之上不乏异端之能者。届时异端势力再来个宫廷政变,那时的局面恐非诸宗所能控制。”张少英点点头,看向了隐宗君山三清,三人中的智尧沉吟间说道:“我三人虽代表隐宗,但诸位明白,一盘散沙之众难以有甚麽说服力。不过以劣者看来,首先要在精神上战胜对方,甚麽指点江山如诗如画?在找不到正确的治世方法之前皆是妄想。还实践,这一实践下去一旦建制不对,即是天下大乱,百姓遭殃。素闻四方门右使胡道乃宣夜先生高徒,尚闻“逍遥非儒,皆非凡之人,此理若是成形对异端势力的江山教化将是致命的打击,于朝廷而言亦是稳定天下的利器,只不过对皇权将有极大的限制。张少英沉声道:“先生所言极是,此法甚妙。然这需要时间的印证,可为方向。”智尧也并没指望其言能起到甚麽作用,并未多言。直到此时,众人渐渐有些明白张少英的意图,皆暗叹一声好深的心思。诸宗之间确实间隙愈深,各种相互之间的恩怨被证实,即便知晓这是天下黑榜搞的鬼,心中总有个疙瘩。随着更多的恩怨呈现,将来诸宗散伙将是不可避免之局。故而张少英提出抽盘,竟是警告,亦是试探。

源远流长(29)

    侯元君亦点头附和,说道:“如真有那一日,诸宗不会退却,但需朝廷的配合,否则朝廷再在背后捅刀子,咱们两面受敌,当需谨慎。”张少英笑道:“这便要看诸宗对纵横派的信任了。”上官蝶舞道:“纵横派头顶上的云还未散去,即便真的信任,纵横派敢相信吗?”上官蝶舞此言隐约中说出了诸宗之间微妙的关系,这是核心问题,短时间内是无法改变的。张少英道:“诸位若有这等信任,纵横派即不负所托。”诸宗沉思片刻,便先后表态,只要纵横派能说服朝廷,并抵押人质,诸宗会毫不保留的答应抽盘,毕竟,朝廷的意图直接影响抽盘的效果。

    直至此时,张少英终于对诸宗失望了,这种微妙的关系平衡已经打破,往后决裂是必然。

    深夜,一众人皆在沉睡。

    而在岸边,漆黑的夜空下,张少英一行的踪迹已被发现。

    黑夜中,杀手天下黑榜组织长离舵主长离无恨正盯着江中灯光摇曳的花船,心绪连连。长离乃杀手黑榜排名第十三的组织,其战绩在黑榜上并不多,以隐秘而著称。即便在黑榜,许多杀手组织也只知晓长离之名。自傲红尘破了黑帮禁绝以来,杀手天下黑榜便似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随后大乱不止。如今杀手在江湖上连正常的行走都变得艰难,以刑止刑的杀戮让杀手黑榜所排的组织剧烈的减少,他们已无退路。

    长离无恨是个中年人,年逾四十有八,身形不高不矮,方脸白俊,穿着颇为高雅,修养颇高。在武林盟十年禁方的口号之下,长离的财政瞬间崩塌,杀手死伤过半,长离无恨不得不出手。他清楚杀手组织弱点,是以十余日前的那次偷袭硬仗正是长离无恨暗中指挥的。这一次,长离无恨谋划得更深,大有一口将这些诸宗名家一口吞下之势。虽然诸宗并不缺人才,但只要除掉张少英,再除掉姬灵霜与花易玄,诸宗之间的契合便会被打破,黑榜劣势得解。

    此次由长离主指挥,百炼峰催旸,森狱卢从云,西君郑从善,黑海王建为攻,组织了一场浩大的伏击战。作为昔日盛唐士族的后裔,这些人终于聚齐共事。除了二李氏早已陨落,清河崔氏卧龙窟正值内乱,这盛唐时期的五姓七家再一次现世,并竖起了净天的无爪黄龙旗,意为净化天下浑浊之气。

    这时,百炼峰催旸走到长离无恨身前,微微顿了顿脚,示意岸边诸宗方圆之内的暗哨已被清除,围势已成。长离无恨随即下令发舟,上游得到命令的楼船,轻舟随即点灯亮船,三声喊杀顿时响彻云霄。

    黑夜中,张少英一行人皆惊声而起,凝香当先点亮了蜡烛。张少英与柳燕恍惚间已明白受到了突袭。此次汇聚何其缜密?三队船只混淆视听,对方竟然如此轻易的便发现行踪,诸宗之中的奸细可见位高权重。且这杀声极近,恐怕诸宗周边的暗哨已损失殆尽。张少英当先穿上衣衫,随后帮妻子整理好衣衫,这才出得仓来。此时,江上升起一片火云,正是火箭雕羽弹,张少英当即让妻子随自己翻窗跳江。知道凝香窈楚会水性,张少英将妻子交给二女,心中思绪起伏,瞧这阵仗恐怕蓄谋已久。诸宗的护卫皆在前后不同的城镇上,正是为了防止被发现的谋划,如今却成了诸宗的软肋。

    几人一入得水中,水下的激流瞬间将几人荡开老远。张少英惊呼间,三舟轰隆噗嗤中瞬间起火碎裂,火势瞬间照亮江面。伴随着络绎不绝的落水声,整个江上随即一片火海,很明显,江面上倾倒了大量的黑油。危及之际,风神辖八角卫将张少英拉了起来,几个起落,已然跃上了岸,张少英心绪起伏间已感大局将倾。为了藏匿行踪身边的护卫自然得减少,但瞧对方阵仗至少有数百之众。不过十余日,杀手组织竟然再次组织袭击。

    几人一上岸即遭到岸上的伏击,迅捷之间,出手之众皆身手非凡。张少英的身体正在休养之际,不得动武。风神与八角卫已将张少英围在中心。张少英担忧妻子的安危,忐忑间,只闻妻子的呼唤声,张少英快步走到妻子身前,紧紧搂住妻子。而在二人不足三丈处,两队纵横卫,三队八角卫撑住了最后的防线。张少英当即下令汇集双卫驰援,随着冲天而起的焰火。杀手盟军不再隐匿,火把霎时连绵一片,江中前后,岸边左右皆是人声,瞧其势至少在数千之众。谁也想不到,杀手组织在十日前的大败之后仍能组织如此大规模的袭击。诸宗的防范遍布方圆十余里,对方竟然一路渗透到此处,诸宗竟然全无发觉,杀手夜行之名再次轰动武林。

    张少英亦明白,诸宗汇聚的行踪除了诸宗高层并无人知晓,此时所见,可见敌人渗透之深。随着纵横派的焰火冲天而起,杀手之众人多势众始终之下,纵横派引以为傲的纵横卫先后倒下,同时不停催促张少英撤走。但此时周围漫山遍野皆是火把,岸上水中激战连连,纵横派如此,诸宗恐怕更不乐观。张少英撤走容易,但诸宗若有个闪失将是决裂的开始。张少英思虑之下,曲鸿亦劝张少英杀出血路,从外围回援。周边的杀手实在太多了,若不早做决定,众人命丧此地即在顷刻之间。当下张少英一众人在陆续冲过来的双卫护卫下,伴随着急剧的牺牲向北面深山撤退。张少英一路走来,已然瞧得明白,这次的杀手当有人调整战阵,杀手不再是一窝蜂各展奇能,而是循序渐进,交替进攻。人多势众之下纵横派的双卫虽改革如新,但双拳难敌四手,杀手便是凭着人多势众,以及不计伤亡的攻伐,张少英身畔的五十余人双卫不到一刻钟便消耗殆尽,唯有风神在勉力支撑。

    危机之刻柳燕飞身上前,飞虹剑在火光印耀下交织成一条眩光回旋,顷刻间三名前攻踏步的杀手分中左胸,咽喉,虎口三处,剑气内蕴所致,内伤之下,三人前后颓然倒地。便是柳燕这一参与,剩下的十余人总算喘了口气,张少英终究年少,危机之刻只担忧妻子的安危,当下疾步走到妻子身后唤了一声阿燕。柳燕会意,回身靠在丈夫怀内。当下张少英以暗语教授柳燕纵横天下的心决。柳燕性子端静,名师调教之下,修习阴阳宝典以来内功精进醇厚,且张少英对柳燕内功的修为最是熟悉。纵横天下一经催动,虽只是表面功夫,不如张少英那般骇人,但对围攻杀手来说,头重脚轻,意识混沌,身体的平衡被打破,那是一种意识,似轻非轻,似重非重,身体且不听使唤怪异的感觉。如此一来,剩下的八人疾招连绵,杀手顷刻间便有十三人倒下。但周围的杀手仍旧如山如海,忽而听到杀手人群中有人喊道:“仙宗圣女已死,仙宗鼠辈还不投降。”张少英冷不丁的吓了一跳,虽知虚虚实实当不得真。但今日之境遇危在旦夕,容不得拖延。诸宗对于这种突袭之众皆有一套自己的防范方法,但即是纵横派调集人手至少也要半个时辰。而这次杀手人多势众,完全超出了估计,仅张少英这一方都亲自上阵了。突然之间,人多势众之下,便是神也难以抵挡这麽多的顶端杀手。

    诸多杀手的身法武功皆高深莫测,出手之间劲风拂动,内息招式之变化皆炉火纯青。诸宗结阵之人亦震惊不已,连番大战,杀手损失何其之大!竟然仍能组织如此大规模的突袭。张少英眼见己方支撑不住,逃生无望,心神流露,紧紧搂着妻子的纤腰。丈夫的动作柳燕岂能不知,丈夫从容就死只是被纵横派之事压得累了,并非全因自己。所谓夫妻同心,生死的界限已非痕量彼此的唯一。

    绝望之际,曲鸿领着百十余人的双卫杀了过来,瞧得男主人无恙,曲鸿松了口气。男主人让自己带队回仙侣山庄主导当前局势,这份看重正是男主人性格所致,从不顾自身安危。他是师尊亲自点将来辅佐男主人的,自不会轻易离开,何况对于男主人的这项调令,他已上书大幕司做了禀报,他是大幕司老人,违令之举虽会受责罚,但总好过在仙侣山庄提心吊胆的。乱战之中,曲鸿淡然如常,上前劝道:“主子,赶紧走,权衡之下,唯有突围,我们被出卖了。”张少英摇头道:“这一走纵横派便成为最大的嫌疑,当前唯有力挽狂澜。否则武林大乱,纵横派将成为众矢之的。”曲鸿默然说道:“咱们的人在外围怕是丢得差不多了,一时难以有序的组织。如此下去,覆灭在即。”张少英沉声道:“我乃纵横派老掌门入室弟子,更为大幕司副使,纵横派的尊严不容毁于一旦。我心意已决,你立刻突围汇集人手,我前去组织诸宗人力,争取列阵。”曲鸿暗暗叹息,说道:“一下子人太多了,走不出去了。也许主子说得对,意竟绝,人可失,绝不可失了纵横派的骨气。”柳燕瞧在眼里,知道丈夫已明死志,急道:“好郎君,阿姐的情你还没唤回来,你不能就这麽死了,那一片深情你不能辜负她呀!”张少英抖个激灵,几番转念,点头道:“阿燕,你说得对。曲司,组织阵型向南面靠拢。”曲鸿一时为之愕然,男主人的性情稳中带狂,气氛真是说变就变。

源远流长(30)

    南面正在激战之中,正是器宗侯元君所在之处,机括扣动之声在噪杂的战场上格外悦耳。但此时张少英身畔之人已不足四十余众,损失惨重。张少英当机立断,下令双卫不以自己为中心,各自列阵自保。危机之中,双卫本在犹豫,曲鸿怒喝之下,众弟子缩阵自保,仓促间竟然稳住了阵脚。张少英扫目望去,漫山遍野尽是火把,这般下去不到一刻自己这些人便会淹没在杀手人海之中。张少英在妻子耳畔交代了几句,柳燕担忧间只得遵循,并嘱咐凝香窈楚将自己的金疮药,脂粉都取了出来。张少英仔细闻过之后,当即催动纵横天下内息心决,真气牵引之下,金疮药,脂粉等物合着血水,凝聚成团。张少英调和间催动药性,双手间的药团顿彩光四溢,空中瞬间弥漫着一股清淡的药味之气,闻者皆气息一滞,有些头重脚轻,稍差一点的则直接扑到在地。张少英揪准缝隙,在三女的护卫下,直向西面移动,向药宗天女司马慧玉靠过去。短短二十余丈的距离,张少英一路贯穿而过,遇者轻则气息紊乱,重则扑倒在地,卷缩挣扎。虽也伤到自己人,但张少英需要快速的让诸宗汇聚一处。声形辩位之下,张少英对战场形势已有轮廓,器宗侯元君,药宗司马慧玉都在北岸,对岸上亦有激烈的争斗,不知隐宗,冥宗如何。

    张少英一行人赶到司马慧玉不远处时便闻到一股药味儿,那是一种软筋散。张少英当即纳气闭息,一路赶到司马慧玉战团之外。咋一眼瞧去,药宗三十余众弟子并无伤亡,软筋散的飘散让杀手颇为忌惮。张少英纵声唤道:“天女,张少英来见。”司马慧玉这才慌张的将四人放了进来。张少英见面即道:“快将你们的刺激精神的药物都拿出来,在给我备些水,药酒都行。”知道丈夫在做甚麽,柳燕哭道:“这样你会虚脱的。”张少英笑道:“到那时烦劳娘子护得郎君周全便了。”司马慧玉神色颇为尴尬,张少英手中的脂粉亦也耗尽。当即张少英口诵内息心决,柳燕与凝香窈楚均修习过弑血横秋的口诀,张少英这一口诵,三女会意,催动内息,纳酒水为引,霎时四团彩光耀眼,张少英纵喝一声,一马当先领路,向器宗侯元君战团冲去。

    张少英在这密集的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所行的功法更是可怕,遇者全无抵抗之力,尚有灭魂法印的影子。此时在北面河岸上指挥的正是森狱卢氏卢从云在指挥,作为森狱的新掌权人,三十有八的俊生,他有着无比骄傲的本钱。卢从云即让步氏三兄弟携带散功药,暗暗向张少英靠拢。今日这巨大的人力优势,竟然仍能打成对峙之局,诸宗各自的防卫建制可见不虚。

    但此时的侯元君正孤身一人应付着十余杀手的围攻。器宗大监司之名今日亦见武学功底,面对十余众的连番紧逼,侯元君招式流动,配合着满身的暗器,已有四人折在器宗暗器之下。至于那些器宗弟子,器宗的防卫建制并不迅捷,偷袭之下难以组成有效的防御地带,一百二十余众早已被蚕食得七七八八。侯元君亦感脸面无光,忽而漫天银针洒出,杀手人多势众之下已有七八中招摔倒在地。虽是如此,周身杀手气劲却越逼越紧,侯元君这一赌气便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呕血而退,眩晕之下已是重伤不醒。便在一众杀手暗器之下,张少英几人及时赶到,杀手瞬间倒下一大片。虽是如此,几个出手快的杀手暗器仍招呼到了侯元君身上。张少英一个起落,抬脚将侯元君背在了背上,并指挥药宗弟子布阵,稳住阵脚。

    药宗药阵一稳定下来,药宗药理之威立显。众杀手虽不至于伤亡,但那药味一入口鼻便浑身不舒服,内息紊乱,即便不重伤,呕血是普遍的。卢从云站在高处所见,今日终明白为何杀手即便人多势众也很难攻下诸宗的阵营。这些杀手大多习惯了独来独往,除了自己他们谁也不信任,即使有些人能聚到一起那也是少数,这便是诸宗与杀手组织的区别。眼见鏖战多时,诸宗人力虽急剧减少,但困兽犹斗愈是如此便越疯狂。随着步氏三兄弟潜入阵营外,张少英潜意识里便触到了一丝危机。思虑间,但见阵营散入一阵奇香,张少英本在给侯元君输真气复息。奇香陡然触身便是一阵燥热,瞧来与药宗的造化沉香如出一辙,通过触及肌肤便能侵入人体。张少英陡然散功,将侯元君交给窈楚,凝香二女,拉起妻子向卢从云所在之地疾奔而来。

    眼见张少英紧搂着柳燕,两人同步而奔,柳燕手中锋芒娇柔而肃,遇者皆伤。虽是最平淡的招式,但其武学蕴含却是这世间最复杂的武学招式。山岗上卢从云都露出了惊讶之色,这一出手,各家这些顶尖杀手竟然无人能挡,纷纷中剑倒地,便似放水一般。卢从云武功虽不低,亦自认不及,当下让浪秋居,黑龙,天机子三人负责挡下。这三人较之于步氏三兄弟,默契绝不在其下,再加上张少英突出战圈,步氏三兄弟前后夹击,这个清白兰君便是死人了。作为贵族之后,卢从云很瞧不起这种出身市井却张冠李戴,耀武扬威之人,虽然他清楚这并不代表张少英没有实力。

    但卢从云想得太简单,这个江湖远非他这种刚上位之人所能透析的。张少英向卢从云奔来看似擒贼先擒王,实则上在卢从云身畔,浪秋居等三人早已投入明门。张少英陷危,此时唯一能动用的便是这着暗棋了,虽然后方杀手组织还有后手。正当卢从云有些忐忑时,浪秋居出手如风,雨横刀已然戳进卢从云胸前大穴,卢从云朦胧间只觉前胸一凉,但入体不深,已知有人叛变,这一刀并没有杀死自己,但足以让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后悔之时,天机子,黑龙已策动兵器,围在卢从云身畔的卢氏亲信瞬间倒了十余人。惊呼声中,张少英与柳燕纵身赶到,飞虹剑挥洒之下,飘逸的身姿带来一片惨呼。惊骇之下,瞧见卢从云受制,诸多卢氏宗亲皆有些傻眼。这平日高高在上,备受推崇的族长就这样被擒了,还是自己人。卢氏长辈卢侍喝道:“浪秋居,你们果然反了。”卢从云是卢侍与卢光两大家族元老扶持起来的,卢从云虽被抓,但深知杀戮的卢氏家族并不打算营救,被俘的族长是没有脸面活在这个世上的。

    浪秋居淡然应道:“森狱这种建制不伦不类,我们为森狱何曾懈怠过,十几年的殷勤换来的仍然只是个用具,说丢就丢,我们受够了。”卢侍冷声道:“也好,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都得死在这里。”浪秋居鄙视的瞧了卢侍一眼,从苦难到救赎,再到杀人,从憧憬到崇敬,从怀疑到真实,跨过了崇敬的包袱,这些元老也只剩下冥顽不灵,自欺欺人的嘴脸,并没宗族之间传诵的那麽高尚。浪秋居亦懒得与这种人争执,向张少英问道:“该你了。”张少英随手将卢从云一掌毙了,说道:“还有甚麽办法,当下唯有杀。”浪秋居道:“你的那些属下呢。”张少英苦笑道:“还冲不进来。”

    对方的无视,对卢侍与卢光来说,这种无礼之人都该杀得一干二净。当两人疯狂的下令剿杀时,张少英再展纵横天下,二老恍惚间只感头痛欲裂,嘶吼声中亦七窍流血,情绪涌动之际,血脉俱碎,已是半死不活了。随即,张少英与柳燕再开路向药宗阵营靠拢。步氏三兄弟知趣的没有出手,作为杀手,在森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已经失了时机。卢从云是个合格的族长,但他太不了解这个江湖。也不了解这种阵营之战的诀窍,只能施行这种人海战术,有时候想想真是荒唐。张少英一行人一路所向披靡,但激斗之下,张少英虽未大动干戈,却已感气息难继。几人一入得药宗阵营之中,药宗的造化沉香已快消耗殆尽,已有杀手难受至极怒而上前出手。柳燕扶着丈夫哭道:“好郎君,你不能再动武了。你走好不好?我也是师尊弟子,纵横派的尊严我来挡。”那一句你走好不好,哀求而爱意无限的语气让张少英想起了姬灵霜的那一句,你放我走好不好,一个是情深义重,一个是爱恨极端,张少英喘了口气,咧嘴笑道:“一起走。”

    柳燕欢喜的点了下头,一旁的司马慧玉却道:“此时不用走,要走的是他们。”话语间,司马慧玉自怀中取出一个香炉来,由黎姜点燃之后,司马慧玉取出腰间的竹笛吹了起来。一首幽蕴的笛音瞬间散漫开来。张少英只闻到一阵奇香,随着内力的迸发不住向四周飘散过去,遇者皆感神情恍惚,身子不听使唤。奇香遇上杀手组织的百花香尘爆发出激烈的气息反应,竟陆续被同化,看来药宗的造化沉香不止一种药理方法。

源远流长(31)

    远在山蛮上的西君杀手组织,荥阳郑氏族长郑从善瞧在眼中不由暗暗心惊,这种顶尖高手据阵而战的大阵仗并没他们想象的顺利。郑从善的性子较为执拗,着意大局,森狱指挥枢纽已乱,这等存亡时刻倒下一个盟军得不偿失。且这等方圆十余里的大战,各方调控,长离无恨智谋虽强,却不一定能指挥若定。诸宗的人力始终没有底线,这番大规模渗透奔袭虽出奇,却并没制胜,若不早些拿下诸宗,恐再生变局。随着郑从善一声令下,西君这些苗汉共容的杀手踏树而下,各人吞下蛊虫再不惧药性,数百之众前后梯次而下,壮观之景让郑从善有一股得意之感。苗民之间并不团结,西君能有如此发展便是靠苗首领蛮酋之间的械斗。

    这时天际忽然天雷阵阵,黑云愈近,预示着将要下雨。此时,远处的大旆下,灯笼令旗却鸣金收兵,让郑从善恼怒不已。想了想,长离无恨与众组织有约法三章,绝对听令便是第一条,当下只得将杀手们叫了回来。

    此时二里外的山蛮上,一猎户人家中,长离无恨正品着农户家的茶叶,虽然主人都已被杀。之所以下令收兵,在于长离无恨改变了注意。此战准备之充足,若只是杀了这千余人以及张少英这些实权人物并不光彩,杀手组织的目的只想与诸宗一战高下,让诸宗乃至于朝廷都看到杀手组织的能力,进而为杀手组织赢得时间。如今已不是杀手组织解散这麽简单的事,杀手组织掌握的那些诸宗乃至于朝廷的不光彩之事足以祸乱天下,这才是各方势力紧张之处,虽然当前散播的时机未至。

    如此,长离无恨有了与诸宗一较高下的决心。但作为盟军临时组织的幕僚司人员,黑海王氏元老宗亲王晋劝道:“这一奔袭都难以将诸宗清理干净,如此鏖战,阵营之下我们胜算不大。且这一战下去,即便胜了也元气大伤。但张少英堪为武林领袖,咱们将他杀了,破了诸宗之间的默契,对咱们来说是也许最好的方法。”森狱十大杀手第九阴女向王晋说道:“这是在宋庭国土之上,京畿附近,这麽大的人员流动,你当诸宗与朝廷都是傻子麽?他们为甚麽不围过来?只是因为他们还在窥探我们的人力,对他们来说,这次出现的人越多,他们越高兴。因为,他们有着一举歼灭我们的决心和实力。”王晋看阴女清秀的打扮总觉得太虚浮,冷声道:“你究竟想说甚麽?”森狱十大杀手第十阳子接道:“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袭击,诸宗哪怕是朝廷早已紧紧的盯着我们。二万之众在你看来也许很多,但你该知晓宋庭国土之上生活着多少百姓。诸宗一个月时日便能凑集二十万之众,这等实力与杀手相较高下立分。”阴女阳子这二人从来形影不离,说话也是一人说一段,阴阳怪气的,王晋颇为看不惯森狱随便塞两个人进幕僚司,沉声道:“说出你的目的吧。”阳子向阴女做了个无奈的神情,长离无恨接道:“要战便要战得顶天立地,竟想寻得生路保存实力,又想好好活下去,这种想法太天真。现在的诸宗都在暗中改革,其实都在防范着杀手组织将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公布于众。那种认为只要这些讯息公布于众就能天下大乱的之人大有人在,这也是天真。诸宗的根基源远流长,上下层层叠进,天下大乱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杀手组织能做的便是一战大胜,让那些所谓的名家尝到痛,虽然这并不能挽救局势。”白教羽千骨道:“如此,这一战的意义又何在?”长离无恨道:“我们都只是被逼得没有退路聚集起来的,诸位何来的决心?”

    羽千骨道:“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我们非朝武的对手。”阳子道:“这是事实。”羽千骨沉声道:“那我们还打甚麽?直接投降便了。”长离无恨扫了羽千骨一眼,此人说话看似浮夸之辈,实则皆是伪装,他身边的那些随属奇形怪状,却都身手不凡,足见内蕴。长离无恨淡然说道:“诸宗之变革,朝廷之变通皆在于求同共存,从建制,信仰上,权利上保持自己的独立和相互的融洽,此乃现实。但一个没有信仰的组织即便流传百世亦毫无意义,组织失去生机便会退化。以致于诸宗空有财力却难以聚集更多的人力为己用,长久下去覆灭在所难免。杀手天下黑榜的背后不都是士族之后麽?都想清浑浊,明天下,这才是生路。”王晋叹道:“说的容易,这世间还有人会相信我们!”长离无恨道:“所以,我们要争得话语权,从杀戮到言和只在一念之间。”西君宗亲元老郑青云听罢,置疑道:“你觉得六大世家能结秦晋之好吗?”长离无痕道:“这需要智者的支持和信任,虽然这很难,但这是唯一的出路。”阳子道:“你的权威尚不足,六大士族之中卢氏已经陷入内乱,其中蹊跷当与武道有关。”长离无痕点头应道:“各家明智之处在于,将杀手组织与宗族组织完全的隔开,这对于各家的传承是有利的。”羽千骨问道:“盟主对各大家族似有了解,如此偏颇似有谋划。”长离无恨道:“我的目的很简单,你们去过你们的清清白白,而我长离将是黑榜新的霸主。”郑青云插口道:“没有直接的武力支持,各大士族能源远流长的传承下去吗?”长离无恨道:“有我长离在,当保各家安危,且武力保持自己的地位并不明智。武林盟的侠武忠魂,朝廷的太平盛世,武道七宗的金库纳士,他们都寻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法则,黑榜又需要何种法则呢?”

    长离无恨此言对各大士族来说如流星皓月,在各家心中激起了千层浪。谁都明白,如今的黑榜早已分崩离析,在朝武联合之下,各家包裹的外壳被一层层的剥下,皆危在旦夕。这一次各家代表皆躬身向这个杀手头领请礼赐教,长离无恨起身还了一礼,请礼说明各家很清醒,如此很多事或许会好办的多。长离无恨稍一思索,即道:“乱世当道,苍生涂涂。悔今朝无辜,叹人生无常。恭先辈宏愿,愿清白之身,教天下之名,故先祖圣灵。”

    长离无恨此言一出,各家皆是一震,诸多谋划尽显脑中。

    一念竟出,各大家对长离无恨不由崇敬有加,当下皆行跪拜礼,大言若真能清白之身造化天下,诸等皆感恩不尽。一旁的羽千骨暗暗心惊,此等谋划已偏离他借助各家保存己身,登上黑榜霸主的宏愿。有了这五大家的支持,还有自己何用?如今的黑榜越乱越好,最好是损失殆尽,武林盟十年禁方又如何?以白教隐匿的手段,十年之后的江湖谁能说的明白?

    这时,探子来报,外围阵营已成,诸宗所部诸多外援正在汇集,长离无恨当即带着众人前往江上。途中以战场形势所见,诸宗形势皆不容乐观。当一众人感到江边时,江面上滚滚浓烟呛得人难以呼吸,扑鼻的药味儿夹杂其中,压抑的让人憋闷难受。长离无恨下令诸军向后退三里,这才到了南岸,顺着火光着目所见,江滩上遍地尸首,大多数是杀手,许多人尚未断气的杀手本能的挣扎,昭示着这一战的惨烈。长离无恨当即下令,清理战场,救治同行。羽千骨不屑道:“杀手倒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救治的仁慈并不能换来忠诚。”长离无恨道:“各家与你不同,连一个为己卖命的杀手都舍不得仁慈,还谈甚麽教化天下。”羽千骨忍禁不住的发出了冷笑。一旁博陵崔氏元老宗亲崔亭出声问道:“置疑对羽教主来说是习惯吗?”羽千骨收敛神色,肃穆道:“或许是在下太过敏感,还请诸位海涵。”孤傲的羽千骨竟然知道用在下二字,这其中的考量让崔亭对其颇为好奇。能屈能伸,圆滑机智,深藏不漏,这是崔亭对羽千骨的评价。

    江下游不远处,仙宗圣女灵女,冥宗上官蝶舞等均在调息,仔细瞧去,君山三清少了一人,浩然居士陵字钧便倒在二老身畔。长离无恨叹息一声,死谁不好,偏偏这老家伙死了,儒门流派不会轻易罢休。三清身畔的儒门弟子瞧得一众人靠拢,皆艰难站起身子护在主子身前。虽不足二十余人,但杀手伤亡的更多,几乎是一片片的倒下。长离无恨没有去为难众人,只是感叹道:“飞天乘龙斩果然惊骇至极,不愧为百斩风云录第一。”跟随的一行人中皆瞧得出,许多人倒在一块呈圆形,通体血肉模糊,死状惨不忍睹,方圆七丈之巨,武学造诣当真出神入化。虽然飞天乘龙斩太过耗体力,但刃宗先祖有滴血岩浆之遗传,则不受体力限制,着眼所见,江滩上至少使出了七次之多。

源远流长(32)

    稍刻,仙宗圣女灵女起身撇开玉林苑弟子瞧了众人一眼,随即看向长离无恨。长离无恨亦暗暗赞叹,此女果如传闻中那般十**岁之姿,玲珑之体,睥睨之眼在这一刻契合的美不可方物。长离无恨上前当先一礼,说道:“在下长离无恨,见过仙宗圣女。”灵女理了理散乱的鬓发,沉声说道:“我等已落入你手,杀手夜行之威,今日领教了。”长离无恨道:“已至绝路,这非是你我等所乐见。”对方竟有讲和之意!灵女暗叹好深的谋划,即道:“你要问张副盟主,我代表不了的诸宗。”此时宏大的水流将江上油墨渐近冲刷干净,长离无恨随即传令渡江去见张少英。

    此时的张少英正在竭力救治侯元君,但侯元君伤势太重,周身筋脉俱损,这是内力从四面八方压迫所致,即便救好亦是废了。

    有人靠近,凝香,窈楚,风神三人内劲再起,不让人靠近。张少英站起身来,将侯元君交给了妻子,长离无恨上前抱拳见礼。张少英回了一礼,即道:“这份优势来之不易,却是下策之行。普天之下皆皇土,大地之上皆神通,你们还有退路吗?”长离无恨终究没有张少英的那份底气,应道:“正因无退路,故置死地而后生。”张少英瞧了一眼长离无恨,说道:“置死却没有后生,又当如何?方圆三十里之内,诸宗近万高手,四方门亦窥视在一侧,你们又如何而生?”长离无恨暗暗叹息,知道生死对于这些大家来说并不是弱点,也不能成为谈判的条件,他还是将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一旁的羽千骨冷声道:“张副盟主不惧生死,并不代表他人,鱼死网破之后,尔等皆尸骨无存。”张少英反声问道:“这样的代价你们承受的起吗?”长离无恨皱眉阻止了羽千骨的话语,应道:“我们都承受不起。”张少英缓缓摇头,说道:“如今的江湖,为了利益几乎甚麽都可以谈。为此不惜背叛人伦,背叛人性,为了便是那一贯贯死物,人世如此,何其悲哀。”长离无恨道:“百技竟艺,谋异同存,此言便出自前任盟主陈坦秋。”张少英道:“我不是陈坦秋,虚章导流只是疏导,你们又受教了?”长离无恨反驳道:“江湖世道本就如此,哪怕是诸宗都一样。”张少英冷声道:“不一样!江湖杀人都知掩盖,怎知是非,尔等居然用买卖的建制并将其发扬光大,此等不知廉耻,罔顾人伦居然皆是士族之后,简直怡笑天下。不必多言,合着一块来见我,确实有胆识。”

    长离无恨闻言心神一紧,说道:“善恶从便,谁也不想成为杀人的刽子手。张副盟主此言便是不愿我等活路了?”张少英沉声应道:“当然。你们的盘算当我真不知晓?天复会,天恨会,白教,天龙会,甚至是天池会,沆瀣一气,以为就能阻挡朝武锋芒?作为利益下的驱使,尔等皆是基石,你说是吗?羽教主?”羽千骨闻言心中不由打个冷颤,其将天复会等皆做了排名,白教位居第三,偏偏又不提云都,足见其对各种势力掌握相当清晰,以及对白教背后的怀疑。羽千骨沉声应道:“张副盟主恐怕高估我等。”张少英道:“是否高估,今日便见分晓。胜负未定之际来谈判,杀手夜行你们只继承了这一点长处吗?”长离无恨缓缓摇头,叹道:“张副盟主果然快人快语,歧见不合即分而过,望诸位珍惜。”说罢,领着一行人向上游走去。

    走出不远,幕僚司众人皆不解。郑青云问道:“盟主为何不当场杀了他们?”长离无恨摇头道:“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我们已一脚踏进来了,唉!”长离无恨的深深叹息给了随行众人沉重的一击。杀手黑榜虽不是一个联盟组织,但黑榜也是有联合总舵的,长离无恨将各组织之间的利益分配筹划的一丝不苟,如此能力在黑榜当首屈一指,他发出这样的感叹,诸多人心里多少有些忐忑。这一战一开本就无回头路,为得便是致命一击,为各家争得活路。阴女应道:“还请盟主示下,我们都能在这一战中察觉到阴谋,却无人能通透。”长离无恨道:“七宗定侠不过是一场谋划的开始,当我们再无退路的时候,有了天龙会,天恨会的前践,黑榜自会聚集起来反抗,一战而定乾坤,从而解决掉黑榜这个麻烦。而武道诸宗即剩下异端势力这一处。且他们甚至已料想到,我等邀集天龙,天复,天恨三会,此等谋算之深沉,细腻如斯。”王晋不满道:“盟主一直在哀叹,难道我等只能认命吗?”长离无恨哼哼冷笑道:“王幕僚不必心急,我只是需要你们明白如今的处境,作为盟主,作为我等的将来,我需要超强的凝聚力和巨额的财力运作。”

    作为宗族元老,能够选入幕僚司的皆非泛泛之辈,见惯了江湖风雨,王晋已知长离无恨的想法,确实大胆且可行。王晋不禁问道:“也许在我等遴选盟主之时,盟主便有此想法吧!”长离无恨摇头道:“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感叹陈坦秋此人,武林盟的凝聚力当今天下首屈一指。夹带着整个武林,甚至黑榜,看看如今的我们,换做三十年前,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在一起共事吗?”长离无恨此言一出,诸众均叹服,陈坦秋引领了一个时代,一个适合武道生存,且欣欣向荣的时代。适者生存再一次证明这句千古名言,亦是武道诸宗不得不入世的选择。

    郑青云亦老谋神算,作为西君隐派第一元老,他们从未忘记自己肩负的使命。郑青云说道:“盟主数度哀叹,只念增加我等的危机感。我代表西君隐派表态,盟主立策能救阳派安稳,我等莫不惟命是从,哪怕隐派玉石俱焚。”郑青云此言震惊诸众,一战定乾坤之念映入诸人脑海。当下百炼峰元老崔亭,森狱阳子阴女,黑海王普,皆出言承诺上命。唯有羽千骨心思莫名,他深深的感觉到,也许白教并不属于这个队伍,他们并非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群有着信仰的人群,虽然他们干着杀人的勾当。如此一来,白教的出路又在哪里?白教尊强者为王,为杀人而生,但杀人不能成为信仰,同为六大家之一,羽千骨感到深深的危机感。羽千古与羽千尊一个背叛自己与张少英为伍,加上变乱之后,自己在教内的威信大大降低,羽千尊的眼神时常告诉他,这个人一直在等待机会除掉自己。他可以轻易的杀掉这二人,但这两件近乎完美的身躯,千百年来唯独此二人,他便是死也不愿毁去这两个他平生最得意的杰作。无论这二人如何,他需要看到这二人最终的一战,完美只能属于他们其中一个人,那才是独一无二,亦此生无憾。

    几番思虑,羽千骨向长离无恨说道:“白教也许不属于士族之列,诸位亦羞与为伍,但白教同样需要出路,也许,长离盟主坐下需要白教。”长离无恨暗暗冷笑,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不过有竞争对手方显能力,羽千骨一转念已确定了白教的未来。长离无恨说道:“居战于一役,浴火而重生。白教有这样的实力和承受代价的能力吗?”羽千骨道:“也许不能,但白教同样没有退路。只是调集人手,白教恐需两月之久。”长离无恨叹道:“安逸让白教从未经历过如此巨大的人事调动,在这个组织超强武林中是没有胜算的。”羽千骨重复道:“所以,这是白教唯一的出路。”

    崔亭插口说道:“盟主不必急于此时。当前朝武锋芒炙盛,鬼神难挡,我们需要时机,同时需要更多的人力。”长离无恨对这崔亭此人一直保持着戒心,此人向来甚少言语,有时出言虽有画龙点睛之能,但绝非易与之辈,心机颇深。这样的人不安定,缺的是征服,而这需要时日。且崔亭所言正是长离无恨所想,他们需要时间。此时更不宜将张少英一行人斩尽杀绝,那会迎来更加疯狂的报复,乱局之下,黑榜不免成为牺牲者。当即,长离无恨下令,活捉众等高层,要活不要死。

    于是,在长离无恨一行远去的背后,黑榜联军向张少英这一行不足三百之众发动了攻击。

    遍地火光印耀下,黑榜联军发动了最直接的攻击。张少英看向近在咫尺的敌人,向身畔的众人问道:“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吗?”君山三清文正先生叹道:“这个江湖经过陈坦秋的并化,恩怨之下,有利则能生和气?人伦纲常皆被淡化。兰君今日此举乃为公理大义,吾等敬佩之至,当一往无前。”张少英文闻言,不由由衷感叹,这三人在当今武林辈分甚高,学识渊博,卷入这等杀戮之中当真亵渎了人伦。为了利益,多少人背叛了信仰和人伦,最终得到的也只是利益。连宋瘦仁这种人都有遵守诺言的信念,若非如此,小小的狐山镇岂能容得他张狂。诸宗建制从来名列前茅,哪里有利便向哪里改变,钱早已堆积如山,却只能堆在一个不为人所知之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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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儿女情长,爱欲纠缠,利益使然! 本书作者亦反复修改多年,毕竟初笔,缺少文底。因而较喜欢宋朝历史,故而将这故事放在北宋。尤其对金庸,古龙这样的文范引为前鉴。 作者将小乞丐放到北宋,竟展示对自己武侠的理解,也意图侧面让读者了解一下当时的国情,只是作者缺少资仙侣情侠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侣情侠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侣情侠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