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仙侣情侠传TXT下载仙侣情侠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仙侣情侠传全文阅读

作者:飘柔01     仙侣情侠传txt下载     仙侣情侠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玄天和尘

    时值咸平六年十月底,大宋朝已过四十余年,过两代帝汪,天下安定已久,大宋人丁兴旺,百业蓬勃。

    远远望去,狐岭百峰起伏重叠,后接神龙氏大山脉,连绵方圆数百里。狐岭内兽类繁杂,单以狐类为最,此值狐狸新毛初成之际,正是捕狐的成熟时机。

    在狐岭的东端有一座高峰,名叫天狐山。天狐山山高五百丈,几乎通体山石,陡峭难行,唯有一条人凿小道可至峰顶。峰顶之端耸立着一尊天然形成的兽石,侧眼看去,其倔嘴拱翘,身形鞠促,惟妙可俏。而后看去,其身如蹲坐,首部仰望东方,两侧垂着两条轮廊娇小似爪的双臂,喻作这山岭之内狐群集居,狐山人称为天狐石。天狐山下的凹沟数里平缓之处便是狐山镇,此乃进出狐岭的必经之路,也是狐岭新建的镇子之一。狐皮价值不菲,镇上已聚集了二百余户人家,诸多人皆以扑捉狐狸及野畜和贩卖药材为生。

    卯时初始镇上白烟开始飘袅,已过了收狐套的时辰。狐山镇有中央一条长街,上街头拐弯处便是通往狐山的小街。此时,街上的店铺皆已开张,每日都会有不少珍贵的狐皮药材送来,谁都想早早开门讨个好兆头。街头卖捕狐铁套的老铁头又吆喝了起来,阵阵鸡鸣狗嚷之声夹杂其中,这样一处两百户的熙攘之地算得上大镇了。

    街旁酒铺中,一帷帽枣色长袍大汉正背向自己自顾饮食,他在等一个人,一个暗中监察两月之久,且不曾相识的小乞丐。

    “站住你给我站住、”这时,街头有人大声嚷嚷起来,听声音是个青年人,像是在追着甚麼人,枣色长袍大汉闻声微微一笑,他果然来了,其纵横江湖三十于载还从未像今日这般期待过毫不相干的人出现。

    霎时,一阵嬉笑之音迅然传来,人群里一十八九岁的乞丐满面欢喜的抱着两叠还冒着热气的蒸笼敏捷冲出人群。口中不住调皮的叫着;“来呀!来呀!你追不上我!哈哈哈”小乞丐身后一店家伙计打扮的青年人举着跟擀面棍气呼呼的追了出来,街上之人闻见进而幸灾乐祸纷纷让路。那乞丐少年满身污垢,脸上凃得漆黑,瞧不清模样,一身顽劣气息。但见他在人群里穿梭,街上的人大多数是本地人,这样的场景见怪怪了,更有甚者装作不经意挡在那伙计身前,竟是在帮那乞丐少年。

    那青年人早已追的气喘连连,已追了好一段路了。跑得正急,脚下被人一绊,跌了个狗吃屎,惹得街上众人嬉笑不已。乞丐少年回身大笑道:“大清早的就来个狗吃屎,哈哈、”伴个鬼脸,少年又转身向街尾跑去。也顾不得是谁绊倒自己,青年人爬起身来怒骂道:“小畜生,我抓住你,我打死你,再救活你,我再打死你、”咬牙切齿之际又挺身追了上去。

    乞丐少年仍是调皮的向前飞奔,不住的回身逗怒那青年人,似是怕他不追来。眼见便要出了上街,那乞丐少年大嚷道:“兄弟们,有包子吃了,快来抢呀!”说罢,街尾墙角处窜出六个十六七八岁的乞丐来。大家奔将上来,掀开蒸盖,便开始哄抢蒸笼里的包子。眼见又冲出几个乞丐来哄抢包子,那伙计顿时一楞心里顿醒,惊呼:“哎呦!不好,上当了。”想镇上就只有那叫小阴子的一伙乞丐,听闻也只有他有那大胆子来天香楼偷东西。那可是自己姐夫都害怕的煞星,自己怎的就追上他来了,但若不追,这叠包子难道白送不成?上灶的第一日那些伙计便告诉自己要小心些,自己竟没头没脑的追出来,难怪灶房那些伙计不追。醒悟之际,伙计拔腿便后撤,但身畔埋伏的小乞丐一拥而上,套麻袋,打闷棍,扯鸟蛋,这些小乞丐年岁虽小,下手却纯熟,一番脚踢阴招,那伙计很快便晕了过去。眼见目的已成,众乞丐满载而归,瞬间溜的干净。

    街上只留下一堆莫名其妙的人们,众人纷纷议论。

    大清早捕了两只狐狸正赶回上街的东屋阿四嘘道:“这不是天香楼那宋大猪头的妻弟葛青么?真不知他甚麽事惹到小阴子了。”

    另一妇人接道“也是啊,他来了才三日,这麽快便惹上小阴子,可有的受咯!”

    人们议论时,小阴子已溜得不见。那小阴子是个乞丐,三年前流落到狐山。他本无名无姓,却自取姓氏叫张少英,是为少年英雄之意。然而这两年来一提到张少英,镇上百姓则无不称赞其好,也只是镇上数家有钱的商户对他恨之入骨。与普通老百姓不同,乞丐之身无牵无挂,狐山又多飞禽走兽,这群小乞丐虽无籍无名又不受官府催缴,亦能自给自足,醒有吃穿,卧有所暖,只是无家之娃罢了。

    原来,镇上收售狐皮的商户们常常贿赂监当官压低狐皮等物的价钱,将本是个稍稍富裕的镇子搅的乌烟瘴气。镇上的猎户虽厌恶至极,但迫于生存,又不得不与他们交互。狐山镇上人人都会制作套具来扑捉狐狸,张少英常也带着手下的乞丐捉些狐狸来度日,对此是深有体会。他将镇上散落的乞丐聚集起来,专与镇上的几家商户作对。他生性顽皮,机灵古怪,商户们常常被他阴招捉弄,镇上猎户便给他取了个小阴子的外号。平常也只有小阴子一伙敢于与众商户周旋,倒是挺得镇上百姓喜爱。只是不知如何,这些恨得咬牙切齿的监当官们后来又很护张少英。每次若张少英捣乱,他们都会秉公处理,不敢倒行逆施,甚至商户们集体贿赂,他都不予应承。虽说商户们极容易便能弄死张少英,无奈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张少英将他手下的一群乞丐调教的个个疯不要命,商户们更拿他们无计可施。

    这样的事件经常发生在这条街上,本地众人也只是笑笑便要各奔东西,谋生取道。但很快张少英一行便仓促退回,因为李长发几兄弟来了。这是天香楼掌柜宋瘦仁特意请来对付张少英这一伙的,外人只知他们几个富商无法奈何张少英一伙,却不知其真正的内因。面对李长发几个身手出众的镖师,张少英一伙除了下三滥加二十来人的势众死缠烂打,即使如此他们还讨不到便宜,才相识不到半月便已打四场了,小乞丐们场场皆输。此时李长发风几兄弟面露不快,走路都慢悠悠,这群小鬼颇为难缠,若非几个富商不敢下狠手,这些小乞丐他李长发一人便能收拾。意料之中的是,这群小乞丐竟然敢来惹事必然做了准备,也就是些瓶瓶罐罐的下三滥招式。从李长发的内心来说,他觉得以自己的身手来对付这些小乞丐着实有些侮辱自己这一身硬功夫。但竟为了栖身,他一行人也不敢太过表露。

    这时,那些隐藏在屋宇之间的蟹兵虾将,甚麽粪罐,竹制的无箭头弓弩,以及那些凑起来的渔网,几次大战下来,这些小乞丐的路数李长发都摸清了。七个正儿八经的镖师功夫很快便将张少英一行打得满大街翻滚,李长发一伸手便将张少英提溜到眼前,眼中目露凶光,厉声说道:“你最好安分些,大家相安无事最好。”李长发的目光几欲杀人,张少英不由咧嘴冷笑道:“想杀人麽?你问问宋瘦仁他们一伙杀了我们多少人?我敢打赌,你绝对比我怕死。”李长发曾常年走镖去往极边之地,这个小乞丐在自己的凶光下竟如此冷漠,足见历经过生死,这倒显得不寻常。如此从小乞丐的言语中该知晓宋瘦仁一伙可能做了见不得人之事,否则这几个小乞丐在狐山为虎作伥,岂能如此难缠。

    李长发冷声说道:“我已饶你三次,你仍死性不改,我今日废了你双腿,让你再难为恶。”李长发话音刚落,光天化日之下,临街之地,刹那间石灰横飞,李长发立即闭眼将张少英扔向空中,意欲在其下落之际以手掌断其双腿。余下小乞丐虽极力上前却哪里阻止得了。但见李长发一记手刀斩下,周围唏嘘之声骤起,倏然间李长发一记手刀落空,张少英身躯已稳稳站在二丈之外。其身畔则多了个身着蓑衣,头戴帷帽的精壮汉子。能够在自己手下救人,如此身手,李长发冷声问道:“你要管闲事?”蓑衣汉子缓缓摇头,应道:“我从京兆府星夜兼程而来,专为找你。”李长发心神一凛,干褐的脸庞上显出一丝波动,说道:“我籍籍无名,你寻错人了。”蓑衣汉子沉声说道:“我叫萧哥。”李长发闻言心神一凛,骤然喝道:“杀了他。”李长发言语中透露着颤抖,均州萧哥,京西最顶尖的赏金大侠,落在他手中的恶徒不下百人,这便是李长发心颤的原因。他手下六位兄弟同甘共苦多年,岂不知萧哥名头,此时此刻唯有合力拿下他。但这一交手,镖师的硬功夫碰上萧哥鬼魅般的身法,数招之间朴刀之下,六位兄弟均大腿肌侧中刀皆倒地不起。萧哥冷眼看向李长发,问道:“我该称呼你金州镖局二当家许墨不是吗?”李长发身份暴露,瞧得手下兄弟已无反抗之力,李长发冷声说道:“那不重要!”萧哥哦得一声惋叹,应道:“愿闻其详!”李长发道:“我最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咄咄逼人的嘴脸。”说罢,李长发欺身上前,一身披甲硬功拳法连番甩出,击向萧哥。萧哥身形腾挪之际,朴刀再出,李长发但觉腰间一凉,那是硬功罩门所在。李长发一脸难以置信,他二十余载勤学苦练的披甲硬功竟如此轻易被破去了罩门。这一切转变的太快,李长发颓然瘫坐在地,罩门一破他这辈子恐都下不了床。

指点江山(27)

    四方门的战鼓一起,堪堪数句的词曲便无法再续,夏梦立刻停下手中的酥糕,端起酒罐站起身来,抬手间大口饮酒,一时豪气干云,英气逼人。这时上面山林中四方门右使胡道,东门招讨使林彬二人策马而出,这是陈坦秋特意安排的。眼瞧得敌人愈来愈近,夏梦与六位女眷抽出腰间软剑,上马向谷外疾奔。这样的表现看似平常,实则早已抛却生死做困兽犹斗。面对四方门如此强悍的镇压,天恨会不出面便无法平息此事,毕竟陈坦秋并未伤到巾帼军的筋骨,且是处理此事最小的代价。水清柔乃天恨会的支柱自不能来,保仪协理天恨会隐匿布局,护卫姬首安危,唯有从未露面的夏梦可堪此事。

    四方门的马队紧随其后,并未全力追击。但陈坦秋给胡道与林彬的军令是力争最快拿下,力争避免变故。故而林彬与胡道为了调动气血,跟进数里后立刻展开轻功很快便追上了夏梦的马队,此时已上了官道。夏梦当下勒马停下,一个翻身便站在官道上。面对逼近的二人,夏梦一个侧身,抬手便是两道浑厚的剑气平行扫向二人。仙宗门的武学多为蕴含强大内劲,多重变化的复杂招数。胡道与林彬得水清柔之授,月余来剑意已大有进境。夏梦一出手便是两道剑气,其手法在仙宗称之为天瀑,达到一定的距离时便会爆裂,这是从火药上临摹而来的手法。原本的剑气之中便蕴含大量的人体水份,爆裂之后各种复杂的内劲变化形成微小的水珠,进而以伤敌,功体极致者,细小的水珠中蕴含三分十一这样强大的内劲。这是出山的第二战,胡道与林彬待身体发热后立刻催动剑意硬撼。震撼之后,二人合力剑意的夹击之下,猝然一个翻身落下地来。这一击果然变幻万千,二人以自身功体硬抗虽勉强尚能应付。夏梦一声冷哼,说道:“拿我做炉鼎可以,但你要有命活。”此刻夏梦面颊阴冷,刚刚的华贵之态不复存焉。胡道与林彬此时亦不敢分神乱了心绪,故而没有回应,这种端心处一的境界尤为忘我,亦是剑意稳定的根基。

    夏梦当即一挥手,七女软剑齐出,刹那间便将胡道与林彬围在其中。这种快到斩乱麻的行事方式完全符合仙宗的利害抉择,用最短的时间选择最好的局面。六位巾帼军女眷加上夏梦,面对功体尚未大成的两个雏体,女眷们有绝对的胜算。然而当两股剑意拼死迸发时,女眷们只感到无比清奇的意境,那份清正让她们的真气难以全部发挥,堪堪三轮车轮战,围势便向后退却了三步之多,显然这是克制仙宗功法的剑意,终于有人钻研出来了。尽管面对女眷们的车轮战胡道与林彬剑意横秋,但他们只能困兽犹斗,勉力支撑,仙宗功法的内劲变化不去拆解靠功体硬抗也撑不了多久。反观女眷们,几番车轮战下来她们发觉两股剑意的剑圈开始变大,这是受力反抗的实战勘验,若无法立刻取得突破,可能打着打着还得输了这一场。这样的失败是巾帼军完全无法接受的,她们的胜负之念至今延续仙宗的方法。胶着之际,四方门的部长已领军逼近。夏梦立刻下令后撤,即使是死她们也要奋力挣扎,这一身的武学决不可窝囊而消。但她们想走,四方门的弩箭却不留情,由于有些距离,加上马匹的速度和女眷们罡气的掩护,一众人策马及尘而去。胡道与林彬一番勘战大有所获,再度策马迫去。这样的行事方法不按法度却迅捷有效,且威力惊人,夏梦一行已是掌中玩物,即使逃脱了也无法跳出朝廷的制度枷锁,除非个个远离人烟不再涉世。一旦涉世她们便需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便是最好的线索。如今这一切明明掌握在朝廷手里,偏偏这样的制度却无法运用这样的方法,因为这是文明法度与实际行事的不同之处。在这个官僚制度里你只要稍微有一点逾距便会遭到同僚弹劾,你的官帽便会换个颜色,甚至是丢官罢职。

    身后的四方门处处紧逼却不下死手,他们在等新的筹码出现。这是夏梦不得不考虑的,水清柔便在附近,以她的性子,六姬虽然都不太亲近,但一份姐妹之情是有的,水清柔平日看似严厉,却颇为看重感情,只是表现的不太明显罢了。六姬一个个被逼死,水清柔定不会袖旁观。面对朝廷这样的巨大势力即使水清柔来了,她们也无法改变甚麽,即使能将眼前人杀光,也只会激化矛盾将天恨会推入更深的深渊。天恨会很早就意识到从上到下的仇恨让天恨会看不到将来,天恨会的本意是将天下间受苦受难的女子门汇聚一处彼此依靠,并以此延续下去,更有甚者将来问鼎皇位再创一位女皇。故而天恨会如今的苟延残喘并非败得退无可退,而是有序的淡化天恨会的存在,同而达到隐匿的目的。此时的夏梦很想自尽,可身体却很想反抗一下,毕竟这只是陈坦秋再平常不过的手段。他身为武林盟主时前期同样血债累累,用万千枯骨缔造了一个更古未有势力,只不过他甚麽事都站在了道德与律法的正义层面上,故而天下人似乎只记得他的功绩而忽略了他的杀戮,他的目的就是逼迫天恨会狗急跳墙。实际上这样的挑衅面对一群愤世的女眷们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当生死都能看淡的时候,人事便无法锁住她们,她们会愤怒的挥舞起屠刀报复,这是夏梦为甚麽不得不出面的原因,至少这样还可以多留一些种子。

    她们就这样策马进了一处镇子,她们原本以为寒山荡会是最后一顿混没想还能吃到第二顿,于是乎她们进了一处路边食肆要了几个小菜。山间镇自是没有城里的精致,但作为穷苦的出身的她们在经历生死的心态之后却不由凄凉心头,可看似脏兮兮的饭菜勾起了她们各自的出身,尽管山珍海味吃惯了,但这样的味道依旧是那麽熟悉。这一刹那她们放弃了拼死一战的决心,毕竟活着也是期望。夏梦犹豫了片刻,她很清楚这便是陈坦秋要的,杀人诛心。一旦这些女眷失去决心,那麽便是崩溃的开始。夏梦看向挤在一桌的女眷们,冷声说道:“没有退路了,你们若真不想死,便去投降吧。”几个女眷面面相虚,她们心里的任何变化都逃不出夏梦的眼睛。她们想活但不能降,降也是死的下场,她们只能逃。这一刹那的众人双目相投,尽皆默然。夏梦眼中杀光透亮,刹那间女眷们起身仓促而退。这一番变故吓到了食肆中的爷孙二人。远处皆是厢兵,不会欺压百姓,他们只需躲起来便可。

    此时远处的四方门率队部长厉声喝道:“谁能拿下夏梦,便有活的的机会,中土你们待不下去了,从海路到南洋,你们想去那儿便去哪儿。”这般合理且清晰的承诺瞬间击垮了女眷的内心,好死不如耐活,此刻她们与夏梦已经站到了对立面。巾帼军一旦出贪生惧死的意志,水清柔的处理方法只有死。夏梦由衷的失声苦笑道:“你们真可怜,在这棋盘上连个棋子的资格都没有,被人戏弄而不自知,枉费了这一身的武功。”这一刻女眷们是羞愧的,部长的那个承诺只是在一瞬间击溃了她们的心理防线,当她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这并非知错能改所能校正的,相对于巾帼军的这一身武功,惧死是一种侮辱,而这种侮辱是巾帼军的最强禁忌。此时此刻,六个女眷已知不能回头,之所以没出手只是面对昔日高高在上的上司始终有些忐忑不安。她们很清楚一旦六人围攻,夏梦基本没有机会能抗的下。

    夏梦此刻并不愤怒,更多的是伤感,人的情感很奇妙,上一刻还能视死如归,这一松懈人心便垮了,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这六个女子是她精心挑选的尚且如此,其她人便不用说了。巾帼军的统治手段太过激烈,当你于情于理都不符合世俗的时候,强制的人心凝聚起来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团结。她本想动手,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耗费这样的气力,从她们惧死的这一刻开始她们便已经失去了活的资格。夏梦冷声说道:“今后各走各道,你等好自为之。”夏梦此言一出口,女眷们又倍觉羞愧,这一身的武功就这样被腐蚀了。但听得不远处的部长调侃道:“还不把夏梦抓起来,我们说话必然算话。”这样的挑拨让女眷们更加无地自容,她们都清楚这天地之间能够容纳她们身份的地方并不多,至少四方门在这些道貌岸然的士子面前绝对不可能,刚刚激起的内讧之心瞬间被消耗大半。女眷泣声说道:“你先走,我们是回不去了。”说罢,女眷转身便欲去拼命。岂料身畔其刚转身便觉身畔有人拉住自己,出手的是青衣,每个巾帼军都有自己的名号。此刻青衣眼含热泪,看向夏梦,泣道:“有些话我忍很久了,我们只不过是受了点屈辱便被你们带进来,原以为这里是家,是庇护之地,可你瞧瞧我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仇恨蒙蔽了我们的双眼,这一双手为了掠夺富人的钱财早已血迹斑斑。我们完全脱离了正常百姓的生存方法,坠入这万劫不复之境地。自始至终,你们是否真的为我们想过?”

指点江山(28)

    青衣扫视在场姐妹一眼,冷声说道:“咱们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农妇妾室成为今日的巾帼军,你看看从上到下,有哪一点能让天恨会延续下去?现在想退,人家会给你机会吗?”青衣转身缓缓走向部长,同为女子她们此刻的命运竟是这般嘲讽。此时胡道与林彬已然赶来,青衣看向二人,冷声说道:“如果这世间能给女子多一些地位,我们也许不会这麽绝望。我们备受欺凌,你们男子自恃无惧,反过来要求我们贞洁烈女,如果那时你们公正一点,又岂会有今日的巾帼军。今日你们道貌岸然的宣扬律法,可我们已经睹尽了天下男子的万般丑态,这浑浊世间从来都不是宋刑统能归纳的,真正需要的是制度的改革,做到毫不动摇的公平,那才是文明的起源。你们觉得玩弄于鼓掌之中以为控制,可你们控制不了人心,更无法驾驭他,皇权始终是你们越不过去的巨大阻力。我说这些话只是想告诉你们,天下女子并非个个不如你们,甚至很多男子都是孬种,你们无权审判我们,我们也绝不再钻进你们制度之内。巾帼军,呼,呼,呼!”说罢,青衣抬手便拍向自己天灵盖,浑身俱震后气绝倒地。她这一番言语令四方门众士子均感脸面无光,制度上的压迫他们当然知道,可他们确实没有反抗的余地,天下为公四字必须在朝廷的制度内才能施行,否则寸步难行。此次带队的部长是陈坦秋的随行人员,昔年武林盟的四界界主蓝彤,九届统领中两位女子之一,武林盟声名赫赫的拘捕校尉,这是陈坦秋为了树立权威而特意设立的非官府称号。

    蓝彤看向眼前的女眷们,知道时候已经到了,随即策马上前,冷声说道:“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杀了夏梦,我会赐你们一个全尸。”对方如此言语便不再是对抗,而是最隐晦的人性侮辱,一个来自谎言的侮辱,于内于外皆是奇耻大辱。女眷们早已羞愧无度,齐向夏梦躬身见礼,随后奋力冲向蓝彤所部。这一刻,女眷们厉声嘶吼,声色俱厉,疯狂的呼啸伴随着尖锐的凌厉响彻当街。胡道与林彬没有犹豫,愤怒只会让她们失去本体的水准,这样的战斗胜负已分。当两股剑意迸发时,六位巾帼军女眷们突然一改声色,刹那间的神气稳定,剑招递出,瞬间便将二人围在当中,瞬间的压迫让二人险些招架不住,强劲的迫力直接让二人喘不过气起来,他们轻敌了。二人一口气若不续下来,很可能就此命丧当场,此时二人才想起了柳天波的谆谆告诫。六位巾帼军的围攻严丝合缝,胡道与林彬二人被紧紧围住,即使想放手一搏也腾不出空间和余力。且女眷们剑法精妙绝伦,招式行云如流水,随意且狠辣,全是进攻之招。这般下去他们撑不过十招,堂堂四方门掌舵本意是从武力上为四方门撑起一处门面,这要是被几个叛逆给宰了,四方门今后可就丢人丢到大内去了。

    随着胡道真气变换,林彬立刻知晓其意图,霎时剑气中蕴含的剑意更浓厚,这是爆发的前兆,巾帼军很快便嗅到了危险,这是无垢沉清的初始形态,配合两股不同的剑意足以将她们逼退。但女眷们此刻亦无偷生之念,娇叱之间合力拼杀,这一瞬间的交融,真气与剑意的融合展现的淋漓尽致,神奇如斯。各自翻飞的身形,口溅朱红的场景,恶斗的八人无一幸免。但蓝彤可不会放过身在空中的女眷们,四方门弓弩两排依次劲射,女眷们真气紊乱之际,近距离下罡气已不在醇厚,尽管如此,箭矢依旧未能伤其身,却打乱了她们的运气法门,这一下女眷们再度口溅朱红。但胡道与林彬却喘过了气,双剑再度合力,磅礴的剑气扑面而来,顺着地面扫向女眷们。女眷们早已料到,但从头顶上扔下来的火团刹那间迸然爆裂,一时轰隆如雷,炸裂灼痛,那是火药包,朝廷的专用武器。此刻巾帼军女眷们衣衫已然着火,刚刚法门已乱,为了抵抗爆裂又强行运用罡气。罡气的本质便是人体水份,在这爆裂的火焰面前便不堪一击,爱是肌肤的女眷们再度强行催动冰心诀灭火,这一冷一热的折腾,身体哪能再承受的住?又是一轮箭雨,这不可一世的巾帼军女眷们立刻中箭命丧当场。夏梦盯着眼前的一切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她们还是小看陈坦秋了,杀人诛心可并非这四个字可以理解的,难怪他能叱咤风云至今,这是在武林盟建制内通过无数手段勘验出来的手段。成熟的制度,相互契合的人,绝对的智谋加上联合一切可利用的势力,这样的社团天下仅有。

    夏梦自知今日不会如此简单,看向蓝彤并不言语。蓝彤瞧得夏梦波澜不惊之态,不由感叹连连,这样的女中豪杰不仅学识非凡,且才华横溢,不输于男儿,偏偏走上这样一条路。围而不杀确实在等待新的筹码,但也不完全是。与以往不同,四方门竟然撕破脸打破平衡必然要经历残酷的杀戮,而他们所期望的便只有一人。蓝彤哼哼几声冷笑,忽而沉声说道:“这样的盛会,同为女子,你若再不现身,她就真要香消玉殒。”倏然但听得几声沉闷的哼哼男子笑声,屋脊上两道人影自山坡后飘然而出,稳稳落在屋脊上,来者正是花信风与水清柔二人。水清柔波澜不惊的眼光扫向远处的蓝彤,冷声说道:“一个历经沧桑的人是否也会意识到自己的消亡?”蓝彤知道水清柔此话何意,反问道:“却不知你憋了多久?”水清柔面色微皱,蓝彤果不简单,这一句话便影响了她心绪,是的,看着她们玩弄那些女眷,她内心是愤怒的。

    水清柔看向花信风,冷冷说道:“她怎样?”花信风哼哼冷笑道:“你以为她跟你一样这麽吸引我吗?”水清柔故意摇摇头,叹道:“看到了吗。”水清柔眼光故意未朝向蓝彤,但言语之间下流至极。蓝彤执武林盟建制久矣,饶是见多识广也得忍住不发火,一旦接口便等于她知道对方是在侮辱自己。蓝彤冷声说道:“这便是你我的区别。”话音尽则箭雨再起。花信风瞧得眼前的一切,叙述道:“轻动战火!你做好血流成河的准备了吗!”说罢,但见花信风拿出别在腰间的杀猪刀,感叹道:“这刀是真丑!能够死在这样的刀下!你们放心!会很痛苦哦!”数百支前后激射的箭矢被花信风身前的罡气所阻,纷纷落下地来。花信风霎时间周身劲风扬尘,纵身向蓝彤扑了过去,水清柔则甩出筝弦抛向夏梦。

    面对花信风的来攻,四方门学子则准备妥当,精钢长枪配备的木质重盾,这样的方法能最大程度上消耗敌人的气力。逾月来的围攻让四方门学子看到了所谓武林顶峰终究是人,只需方法得当,最大程度消耗敌人气力便终有力竭之时。他们往往只是一开始所向披靡,围攻者胆寒而军心涣散,方能以一敌万,这样的方法其实也很容易破除。花信风杀猪刀挥洒,扎进人群之中,立刻便有备好的绳网抛洒出来,花信风当场便以周身真气将其震得粉碎,同时周身运劲以罡气护体,迅疾扎向人群中并洒落一缕黄烟,那是他自制的毒烟。当学子们的铁链网再撒出来时,花信风已然折身回返与水清柔,夏梦向南面撤去。蓝彤只是轻轻一挥手,所部只是缓缓追了上去。此役竟出自陈坦秋的手笔,方圆百里之内四方门学子上上下下皆在运作。如此,即使水清柔将巾帼军尽数遣来四方门依旧有一战之力。所有的官道小道上,凡有人烟之处,遍地皆是四方门探子,水清柔一行三人一路奔行,那些探子便自然而然的盯着她们,毫不遮掩。行致许氏集时,水清柔瞧得市集上的眼神所性停了下来,花信风率先开路将路边酒肆里的客人赶了个干净,随后烫了米酒,亲自侍候水清柔吃一些。水清柔瞧得眼前的男子,她说不上有多麽喜欢,只是身子被他占了,慢慢也就习惯了。眼前之人的能为远超她估计,他有事瞒着自己,但水清柔不敢问,一旦他对自己失去兴趣,那麽他会立刻毫无留恋的离开。

    与水清柔不同,花信风有一点洁癖,衣衫三日一更,鞋袜更是一日一换,沐浴是一日不绝,只不过旁人不曾接触过罢了。眼前的酒肆只是临街屋主延伸出来的,选择这里也只是累了,懒得去寻了,毕竟市集不比坊市。这些粗略食物他是从来不吃的,他更喜欢素斋,为此水清柔便学了素斋。水清柔稍稍进食了一些,便做了一道简单的春笋香肉,花信风稍稍闻嗅便感叹道:“笋出三日,肉冻逾月,姘头,咱们的好日子越来越少了。”水清柔难得下厨,幽幽说道:“也许今后我能为你做的也不多了。”花信风哼哼而冷笑,孤傲的自信让他进食动作都那般精致有意,只是短短的十余筷花信风便吃不下去了。这份荤素中不仅缺少配料,且稍稍油腻了些。水清柔瞧在眼中,说道:“等到晚上罢,我好好给你做一桌。”花信风缓缓起身,微笑着逼近水清柔,抬指轻轻托起水清柔的下巴,幽幽说道:“在我对你失去兴趣之前,你的存在远超我的性命。”水清柔没有反抗,沉声说道:“你的婆婆妈妈让我对你的仰视开始崩塌了。”花信风转过身去,信步说道:“寻个好去处吧!这里实在太脏了。”

    ------题外话------

    作者正在对本文前面玉琼天山之前的章节做修改。目测要一月之内完成,全面是免费章节。预测将变更为二十万字以内。全文开端乃十年前的初稿,以不符合剧情,故而修改。

玄天和尘(1)

    萧哥瞧得眼前人,朴刀再起,眼神中冷漠依旧。当朴刀落下的那一刻,李长发吓得一激灵,惨嚎间趴在地上奋力挣扎,周围围观之人亦吓得不敢看。临危之际,萧哥但觉一股劲风袭向自己后腰,以劲风神速对方必定在自己十步之内。萧哥惊觉之际旋即撤刀翻身跃上屋脊,着眼看去,街旁酒铺中一帷帽枣色长袍大汉正背向自己自顾饮食。从方位和劲风速度上,在场诸众恐舍其无二。由且其腰间的白色刺绣腰带,那是他最熟悉的武林盟九届统领的江湖标识,且其腰带上有刺绣,尚有兰花图案,以为君子之意,这样的腰带整个武林盟仅此一条,为武林盟九届统领柳天波所用。武林盟自开宝六年由武林盟主陈坦秋所创立,至今已统领江湖刚好三十载,其手下九届统领俱是统领一方,声名赫赫的人物,柳天波便是其中最末位,也是名声最响亮的一个。萧哥冷声说道:“武林盟亲定的嫌犯,你想如何?”萧哥生性冷漠,出于江湖道义他并未直接点出柳天波之名。

    出手的正是当今武林盟九届统领柳天波,九位九届统领各负其责维系武林盟运转,九届便是处理武林上的疑难血案,柳天波破案的本事更是一绝。柳天波本不愿管,毕竟此次自己非为此事而来,但萧哥生性暴虐,对待这些重犯从不留手,这有违人伦。柳天波亦不回身,缓缓说道:“有一点需纠正,所有的嫌犯文书皆由京兆府出具,武林盟从旁协助。他若真是金州许墨便罪无可赦,但如何定罪该由京兆府宣判,你制住他便可,何以下得杀手?平日你所作所为我眼不见为净,但教看见了,也就不得不管。你可以放心,你的赏金会一分不少的给你。”萧哥摇头道:“我一人拿这几人不太方便,一刀砍了便没任何顾虑。”柳天波叹息一声,劝道:“为人立事,行侠仗义,当街逞凶实为壮举,但未免太过血腥。于情于理当有国法判他,唯有甘当国法方能彰显公正。武林盟旨在维护规则,仰止斗殴杀戮,进而江湖太平,我理解你的难处。那麽这些人交给本地县令,让官府押解移交。”萧哥本欲作罢,他只是个为了赏金而生存的人。但内心的孤僻让他很愤慨,他实在不喜欢柳天波这样的道貌岸然,毕竟武林盟的创立暗地里其实也并不光彩。

    萧哥冷声道:“这是我的犯人,你暂时无权干涉,不到武林正宫我不会放手。”柳天波叹息一声,问道:“这是要打一架方能罢休了?”萧哥冷声道:“我只是讨厌你正义的嘴脸。”柳天波道:“这世间没有绝对的清净,人心也没有绝对的约束。你再强大的理由也抵不过一部宋刑统,京兆府早有文书,不得私刑杀戮。你要知道,你的赏金与否,我这个九届统领是有话语权的。”萧哥冷声道:“也许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不会受你威胁,我可撕票。京兆府的赏金虽低很多,但好过没有。”柳天波叹息一声,这种亡命徒虽说逞凶除恶,但性子太过执着,这种人你是无法说服的。武林盟创立至今武林盟主陈坦秋不止一次说过,武林盟不会是天教秋魂天,也不会是陈坦秋,武林盟只是朝廷维持江湖安定的辅助,而非称霸。柳天波有要事在身,不愿在这事上多做纠缠,任何事都遵循法度不知变通,那你甚麽事做不成。

    尽管如此,柳天波依旧说道:“若如此,我只能插手。你还要继续吗?”萧哥暗暗深吸一口气,冷声说道:“这几人我花了不少时间,金州镖局大案将真相大白,交给本地官府我不放心,我会一路随行,我需要你的荐信。”柳天波松了口气,应道:“好说。”眼见对方当着自己的面来决定自己的命运,李长发不由心生感慨,嘶声叹道:“谁愿天生如此,人心真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仅仅那麽一瞬间我就动手了。今日终于可以结束了,我本可以自尽,但接受国法是我最后的赎罪。”

    这种亡命之徒陈坦秋见得多了,亦无丝毫的同情,生而为人有些错不可犯,尤其是这种杀戮灭门的大罪,还是家族中嫡长子,这样的逆伦之举人神共愤,再多的忏悔和赎罪也难以弥补。且萧哥这种人本质上与李长发最大的不同也只是走的路不一样,虽同样漠视他人性命,但至少还在国法的制度之内行事。武林盟的赏金虽不菲,但这些人的花销也很大,系以此为生,纸醉金迷。金州镖局七年前的灭门惨案,金州镖局总标头许用满门二十余口被毒杀,唯有二当家,总标头许用之庶弟许墨消失无踪,金州镖局库房财物失窃,一场因家事私怨引发的最直接的谋财害命,金州知州早已定案,并上报东京大理寺予以核定。

    随后柳天波当场出具的荐信,并盖上自己武林盟九届统领印章,这是武林盟与朝廷对接的文书凭证,是一种在朝廷制度下变相承认武林盟存在。柳天波当下立刻离开,他此次行事须当隐匿,深山里这样的一个小镇子最适合隐藏身份。且柳天波刚刚立于小乞丐身畔再次嗅到了一丝菩提花香,看来六界传回来的情报讯息无误。此处的地势他已熟记于心,狐山镇仅两条街,均依山势而建,其来之前便已遣器宗帮忙借助飞翅查看地势。在天狐山西面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其中两座山势几乎笔直,山谷口尚有一块巨石横栏于谷前,一座大瀑布自巨石下飞流而下,一直都是人迹无法到达之处,柳天波此次来寻便是去山谷中瞧一瞧其中秘密与上次前来又有何不同。

    柳天波顺着上路策马向上街而行,街上北面尽头有分岔路,左路上半步坡去往天狐山,右路便是五丈渊,这里是天湖山西面瀑布形成的深河。谷口瀑布地势陡峭,柳天波意欲从瀑布下攀岩而上一探究竟。柳天波顺着小路向瀑布走去,多年行走江湖的他立刻察觉路旁草丛有被折弯的迹象,柳天波当即取下肩上长剑谨慎前行。径至瀑布下,冬日之间,朝阳初显,瀑布下依旧寒冰烁烁,飞流而下的瀑布噪杂无比。其身所处乃瀑布经久日月的冲刷所形成的沙土,柳天波已在山崖下的灌木中探得一丝呼吸。

    柳天波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天地阴暗之处,最当行凶杀人,不知柳天波的脑袋能卖多少钱。”柳天波话音刚落,哗然间但觉一阵微声掷过,虽只是一声,柳天波已然明白这是针形暗器,柳天波立即翻身后撤,手中长剑挥洒,数道剑气顺着灌木徐徐而过。其剑气绵厚且轻,意在逼出藏在灌木丛中的人。果然,剑气所至灌木中人影闪现凌空而起,双手挥洒间无数针形暗器凌空激射而来。这瀑布之下,水声嘈杂,且对方以针型暗器本身声微无声。刚刚射落的针形暗器射空后,断树离枝,小小针形暗器蕴含内劲,必是高手。柳天波当即甩出焰火,再度翻身而退。他只是有些不太明白,竟然伏击该在两侧伏击自己才是,他们竟然藏在最里处。眼前所显,身前之人着帷帽夜行衣,身形凹凸之际一身阴沉戾气,必是杀手无疑。那人瞧得柳天波竟能在这噪杂的水声后翻身躲避,着实不凡。且其似乎并不着急动手,开口问道:“不知是你剑海无涯的剑气厉害,还是我的锁脉神针厉害。”柳天波闻言,其出声果是女子,一个杀手竟然有闲心跟自己拉家常,柳天波到有些兴趣,应道:“长离杀手玉倾国。”女子点头应道:“在这世间的阴暗之处,总有我这样的人存在。柳统领追缉无数,着实令我垂涎三尺。”

    柳天波笑道:“你这样的方法让我觉得你想与我交朋友。”玉倾国缓步上前,应道:“能够击败武林盟第一快剑高手,这样的荣誉令人仰慕,杀手所能追求的也就是这些了。”玉倾国说话之际,骤然展手回掌,数路神针袭向柳天波后撤之处。柳天波暗咐,他虽知晓长离这样的杀手社团其实也就知个名号,江湖黑榜杀手社团非常之多,能够知晓这麽一个名号已是了不得。这些人的存在便是武林盟敌对的极端所在,杀人越货,目无法度,猖獗至极,一般人很难瞧得其真面目。玉倾国自报家门且如此淡然,唯一的解释便是她自认有足够的实力将他击杀。锁脉神针顾名思义,一旦入体便筋脉阻泄,无法运功形同废人。

    但柳天波担忧的非是这些,即使是伏击她们并不着急,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之前安排的援手被截。这些年来他行走江湖追凶缉案遇到的伏击不在少数,从未像今日这般怪异。黑榜杀手一直在武林最黑暗的角落里,这般明目张胆的还是第一次。柳天波不再犹豫,长剑在手,剑光在剑花中绽放,其所练的神行剑法迅捷无比。玉倾国但觉眼前一花,剑光及身,暗叹好快的身法。她一身本领皆在锁脉神针上,虽非头次临敌,但她仍旧低估了柳天波的实力。近身之下她的锁脉神针便无法施展,一旁的杀手均是行家老手,当下欺身而上,意图将柳天波围在其中。柳天波只身一人虽占了先机,但架不住对方人多,此刻他需要拖延时间,而非奋力搏命以求生机。

    这些围过来的杀手也并未抢攻以求一击致命,反而是轮番进攻,以车轮战压制柳天波的快剑。僵持之下,柳天波沉喝一声,剑势收拢,玉倾国已知柳天波意欲何为。当下只是简单的针对,并非压制,谁也无法阻挡柳天波的成名绝技,剑海无涯。一股真气化作数十道威力惊人的剑气瞬间迸发,说得直白些便似漫天花雨的招式,唯一不同的是,剑海无涯的每一道剑气皆蕴含内劲,或者其中一些蕴含内劲,抢得便是一个虚实。

    尽管玉倾国反应及时,即使几个行家杀手心领神会,但真正交手便知柳天波的快剑着实变化莫测,几式剑招下来,柳天波没有一招是实的。蓬然的剑气疾啸声中,无数剑气自柳天波剑刃挥洒而出,剑气裹尽方圆周边,玉倾国诸众翻身后撤,事实上她也需要这样的时机拉开距离,锁脉神针便能发挥。但柳天波剑势之后,步伐再变,战圈内最后撤开身形之人,一口内息用尽之际,柳天波便在电光火石间欺身刺出一剑,随后旋身屏足内力,以衣袖将玉倾国的针形暗器尽数击落。玉倾国不禁哼哼冷笑,在她们杀手眼中柳天波的武功于武林盟并非最强,出动这些人已是大材小用,不曾想一番围攻下来已方竟轻伤一人。且柳天波剑势不歇,剑招之圆滑精纯熟道,长剑再次翻转攻向后撤的另一人。玉倾国翻身抽出腰间软剑,飞跃刺向尚未正身的柳天波,锵锵两声剑刃相交,柳天波但觉对方剑招端正,疑惑之际,玉倾国第二剑又刺来,刺得是自己手腕,柳天波倏然感叹道:“儒门六艺剑法。”玉倾国闻言笑道:“轮到我出剑的时候你最好不要分心。”柳天波倏然笑道:“这些年在我眼前自信的人很多,但都去地府隐居去了。”柳天波话毕便不再言语,其神行剑法讲究剑势,分心乃大忌。沉着之下柳天波剑招迅捷行云如流水,玉倾国剑势婉转端正,招式之间只在制敌,这是儒门六艺剑法的奇特所在,极易辨识。

    柳天波眼见外援未至,能够清楚他此次行踪的人并不多,且能如此准确的截取他的人马,必是内部出了奸细。柳天波这一分心,玉倾国剑招逐渐凌厉,这是杀手自身戾气渗透剑招的作用,且玉倾国剑招虽纯熟,但招式之间完全展示不出儒门六艺剑法的潇洒若干,儒雅内敛,只有其形而无其意。且儒门六艺剑法如今剑谱流失严重,当今天下便没一本完整的抄本。即使如此,二人你来我往,柳天波的快剑无法克制其身形,玉倾国似是而非的剑招更奈何柳天波不得。玉倾国所性放慢身形,动手之间问道:“这小小的一处荒野之地,柳统领亲来大驾,不知此处有甚麽秘密呢?”柳天波并不作答,他需要尽快脱身,但山谷的伏击杀手,此时均明目张胆的站起身来看向自己这边,依稀所见仅这谷中恐不下三十余众,如此劳师动众便是为了这麽不急不慢的杀自己?

    僵持之际,一旁围攻的杀手再度围了上来,柳天波心中有了一丝不快,常年刀头舔血的他见惯了死亡,他只是不甘就这麽死在这了?堂堂武林盟九届统领,三十余年间缉捕了多少江湖大恶,最终要亡在这样一个山旮旯里?他真要倒了声名到在其次,只不过他可能成为九届统领中三十于载来唯一因公殉职的九届统领。

    这时谷外亦传来嘈杂声,但听得谷口有人吹警哨,显是有敌来袭。柳天波闻声但觉浑身一震,否则这般耗下去,不出小半个时辰他便得力竭。但听得谷外有人沉声喝道:“那里来的毛贼,还不快叫爷爷!”说话间,谷外似乎交上手了,玉倾国眼见袭杀不成,谷外又逢变卦,其目的已成,立即下令撤走,刹那间人影翻飞腾挪向谷外赶去。此时柳天波已有些气喘,快剑最是耗损体力,其久攻不下更添难度,能够坚持下来全凭多年对敌的搏斗耐力。

    谷外来的一共有七人,他们也许是柳天波的对手,也或者说是朋友。七杀莫峰,两浙路逍遥城的七十二行高手之一。对于撤走的杀手七杀并未阻拦,反而快步向柳天波靠近。柳天波着眼看去,正是莫峰,嫣月,苍龙,孟悟尘,霍七徒,胡渊,石丰,皆是熟面孔,尤其是莫峰,从昔年武林盟与逍遥城的南北之战开始,三十余载的光阴,他们依旧行走在江湖上,而许多人都已故去,他们也从当年的青年步入不惑。

    莫峰依旧是那般神采奕奕,悠然笑道:“柳统领今日怕是有些危险。”柳天波苦笑道:“我对自己的隐匿之术一直很自信,这般看来,如今怕是全都知晓了吧。”莫峰正色道:“我说是凑巧,你信吗?”莫峰话语中带着几分生疏,柳天波亦明白,武林盟与逍遥城于道义之间乃正邪之分,至少他柳天波和莫峰手上皆染过对方阵营的鲜血,延续三十余载的恩怨血仇。柳天波敛聚心神,此次秘事关系体大,七杀的出现太过的稀奇。柳天波理了理衣襟,擦擦额头的汗珠,问道:“此处你来过?”莫峰摇头道:“第一次来,听说这瀑布上方有些不寻常。”他这是在套自己的话,柳天波应道:“我们上去瞧瞧便知。”莫峰无奈道:“你我好像并不在一个阵营。”柳天波道:“你就断定这瀑布后有答案?”莫峰微微一笑,流露着一股自信,说道:“刚刚路过小镇,其中已小乞丐身上隐隐约约有花香,这难道不是答案?”柳天波噗嗤笑出声来,竟然都知晓大家心照不宣,柳天波暗咐自己后援未至,这个小乞丐必然有些不寻常,也许是一个契机,他有点后悔刚刚该派人将他带走,这样的秘密皆是敌我双方争夺的绝对,不容商榷。

    柳天波应道:“皆是熟面孔便无需这麽虚伪了,你要拦便动手,你我虽是如故却并不相知,按照伦理来说你我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莫峰身畔的嫣月插口应道:“十六前我大哥谷成昀便是柳统领亲自抓的,由大理寺亲自核定的斩刑,想一想我们的恩怨延续的太久了,久到提起仇恨都拿不出毅力了。”柳天波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竟然问不出甚麽,柳天波便转向向谷外走去。莫峰并未阻拦,七杀不远千里而来,而北方是武林盟势力最密集之处,不宜闹的过分,否则此刻他们杀了柳天波,明日便会遭到沿途武林盟各门派的轰击。莫峰着意看了嫣月一眼,作为七杀中唯一的女子,莫峰与她亦师亦友,嫣月缓缓眨眼回应了莫峰的担忧。莫峰随即让苍龙与胡渊上去一探究竟,他自己则率余者跟在柳天波身后,此时此刻那个小乞丐也许是个线索。镇子上并无花树,其他人亦无这种花香,此便是最好的证据。

    柳天波此刻心绪复杂,其已失先机,再上去便无意义。武林盟势力之处竟然失了先机,他的安顿一向环环相扣,不该一路人马也未赶过来,竟然赶不过来必是出事了。柳天波急欲知晓外面的情况,刚出得山谷便闻半步坡有孩童的打闹声,嘈杂声中多带有咒骂,以及几分惊恐和愤怒。来狐山之前他早已将狐山摸了个通透,刚刚那小乞丐便住在半步坡上的狐仙庙中。柳天波当下疾奔而至,尚未接近,路旁的石岭上便有放哨之人,虽是粗布衣裳,但柳天波认得那些人的神韵,霎时暗叫不好,如此一来,这小小的探行已然汇聚三方。

    柳天波对待这些眼神中带着狠劲之辈从不愿多言,杀过人的眼神与未杀过人的大为不同。柳天波长剑闪烁间已虚式剑招挑开路旁的二人的兵器,仅仅一个交手,那两个守路的黑衣汉子便双刀合击以为守势,柳天波这一招竟未近分毫,柳天波大感不寻常,手势再起,剑海无涯之招再度施展,连绵不绝的剑气凌空激射,两个守路人挥刀疾劈,受到剑气的不断轰击,只得撤开身形,柳天波趁此机会一闪而过。但这只是外围的第一波探子,其身形刚过第二重守路人依旧是同样的长刀。柳天波当下深吸一口内息,手中长剑再杨,运足内力,剑刃疾啸之间,但听得院子里有女子声音说道:“承蒙武林盟九届统领大驾,这样的见面倒有些不寻常。”柳天波闻言脸颊绯红,这宋境之内,武林盟不仅处处分舵,且江湖门派尽入囊中,他到哪儿皆所向披靡,诸多恶徒闻声无不望风而逃,从未像今日这般处处受挫。

    柳天波缓步戒备走近院中,及眼所见,张少英这一群小乞丐三三两两的倒在地上,显是穴位受制。破庙前的台阶上,一人身着蓝色长袍背向众人,那高大健硕的身形,全部隐藏在蓝袍之中,最令人注目的是其衣角流露出的几丝红发。柳天波冷声说道:“冥宗甚麽时候对这些事感兴趣了?”刚刚说话的便是台阶下的贵袍夫人,这寒冬腊月的,僻静之处,其一身红袍着实太过显眼。柳天波已知晓这些人的来历,曾经亦是他追查之人。贵袍妇人缓缓走到柳天波身前,那精致的妆容配上天生的贵气,圆脸福相,至少五十愈上的年纪。贵袍妇人说道:“玉琼山不是有很多吗?哪里离京兆更近,这名不见传的山旮旯里今日真是奇了。”柳天波已知刚刚谷中的杀手恐与他们有干系,冷声说道:“在我的眼前乱杀无辜,你们需要多少代价自己领会。”贵袍妇人微微一笑,叹道:“武林盟九届统领确实有这样实力。当你费尽千军万马便是为了我们这几个毫无案底的普通商贾,也许只是竹篮打水,甚麽都没有。”

    她们同样在拖延时间,柳天波很清楚今日之事恐专为对付自己,难道莫峰与他联手了?此时台阶上高大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露出苍白的面颊,竟无一丝血色,红棕色的长发飘散在外,正是武道七宗之一冥花流北宗宗主慕秋白。柳天波不禁叹道:“果然是你。”此刻慕秋白是那样的孤傲,其眼神犀利深邃,仿佛能将人穿个通透。若非柳天波见多识广,恐这一个照面便屈服在其神威之下。慕秋白睥睨的眼神扫向柳天波,缓缓说道:“我们都需要一个答案。”

    柳天波只感自己似乎太过自信,不由有些自责。逍遥城远在台州,冥花流更是隐匿极深,这三处势力汇聚至此必是有人从中牵引,柳天波清楚此刻的自己甚麽也做不了,强求下去自己恐交代在此。不过他倒很想看看莫峰的反应,自当年南北之战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光如梭,一晃已不知多少个春秋了。此时的七杀七人缓步进场,深处包围之中他们竟不做防备。柳天波虽未转身,但从几人的脚步声便有所觉。莫峰看向地上的小乞丐,再看看慕秋白脚下的张少英,方才看向慕秋白,幽幽说道:“慕宗主,久违了。”慕秋白冷声问道:“你能给我答案?”莫峰走到柳天波身畔停下身形,无奈说道:“刚刚至此,未必有你知晓的多。”慕秋白手中水寒剑旋动,剑尖直抵躺子地上不能动弹的张少英脖子上,说道:“这人间总是这麽小,须臾之间,为了秘密,这个武林的恩怨将是每个人的桎梏。”

    莫峰正色说道:“真要动手,这一群无辜孩童将难以幸免。”慕秋白眼神扫向莫峰,沉声应道:“你可能忘了逍遥城的由来。”莫峰无奈苦笑道:“这是没得谈了。”慕秋白道:“如果此时换做是你,你会分享吗?”莫峰微微苦笑,缓步走上台阶,慕秋白随即旋剑入鞘背过身去,他知道莫峰要做甚麽。莫峰随手解开张少英穴道,将其扶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这小乞丐此刻竟毫不慌张,只是有些情绪。瞧得张少英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这样的反应着不寻常。莫峰问道:“你身上的香气何时有的?能否如实告知?我保证让你们毫发无伤的离开。”张少英看向莫峰,至少他的面孔要较这个红发人更和蔼一些。但对方擅自闯入自己的窝点,一行二十余众竟毫无还手之力,张少英心中仍有怒气,反问道:“你觉得我像三岁小孩?”莫峰笑道:“你只需几句话便能解开所有,我无法绝对保证,但会竭力护你周全。”张少英噗嗤笑出声来,说道:“我应该是属牛的。”莫峰闻言反倒苦笑不已,转身看向嫣月。

    嫣月缓步上前看向张少英身畔的小女孩,缓缓说道:“此时此立刻实话是最好的良药。你今日所见可能只是一件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询问,但也可能会是你此生最后一日。”嫣月是看着身畔小香说话的,张少英挺身护在躺在地上的小香身前,此时此刻他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张少英冷冷应道:“如果你们觉得死能吓到我们,尽管试试。”嫣月眼见对方心神坚毅,果然是个犟驴。对付这种小娃娃原本只需吓唬一番,这般看来倒颇为不同。嫣月上前解开了小香身上的穴道,将其扶了起来,说道:“你身上的香气关乎一种药草,这里的人皆为此而来。只需几句话,今后你便会成为狐山最有钱的人。”张少英眼神中闪过一丝闪烁,却道:“我身上有香气?我怎麽不觉得。”一旁的小香吓得不轻,插口问道:“我们说了,你们真会放过我们?”小香稚嫩的口音在此时此刻颇为显眼,看来其中果然有秘密。张少英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用了捏了一下小香的手。

    场间这些细微的动作更加显微知著,莫峰一招手,手下几人纷纷上前将众小乞丐的穴道解开了。一群人从未见过江湖争斗的场面,此时均面面相虚,一改平日刁钻撒泼的习性,均睁大眼睛看向台上的张少英。张少英平日本就心存疑惑,此时见多这麽多人汇聚于此,看来这事跟宋猪头干系不大。此时的三方人马他一个也不相信,在这些江湖高手面前他们的挣扎是那般无力。柳天波亦未想到这小乞丐竟如此不同,必是经历过生死之人才有这样的领悟。这小乞丐若不说实话,这二十几个乞丐怕是将经历江湖的屠杀。柳天波上前劝道:“我等本不相干,今日汇聚于此,争夺是愚蠢的。你们将这两个小乞丐留下,其他人放走如何?”台阶上的慕秋白此刻沉声说道:“我的耐心正在耗尽,今时今日目的才是我的目的,你想救人?可以!”柳天波暗自深吸一口气,终有所悟,应道:“原来是你将我们引来此地。”

    台阶上的慕秋白依旧是那麽孤傲冷静,他没有再说话,显然他觉得柳天波所言皆是废话。柳天波此刻甚是尴尬,手下援助未至,七杀自在一旁看戏,己身一人难以支撑。但他与儒家人的明知不为而为之不同,武林盟伸张正义需要长治久安。他此刻若倾力一搏将无济于事且将自己也搭进去。冥花流为武道七宗之一,在这种社团眼里利益是绝对的,武林盟虽统摄江湖拱卫朝廷,但于武道七宗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皆隐藏的极深。慕秋白的红头发是武林盟卷宗中最显眼的特点,武林上的不少凶杀案与他们有关。这种人蔑视国法,鄙夷皇权,视性命如儿戏。

    竟然你不言语,那我也无必要与你交涉,柳天波转身便去,嫣月立刻挡在柳天波身前,柳天波冷声说道:“我自十七岁入江湖,至今已三十余载,你们要留下我怕也不容易。”柳天波的转身亦是逼着七杀或者说是逍遥城的态度,在绝对的秘密面前岂有同盟一说。莫峰微微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此处离京兆并不算太远,武林盟遍即宋境,势力雄厚,我们只能嚣张一时,不得长久。”柳天波道:“我只有一条,不要当着我的面乱杀无辜,藐视国法,违逆人伦,你们若选择这样做便要承受这样的代价。”慕秋白手下贵妇人花妃腻声问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咯?柳统领不必担忧,原本几句话便可讲清楚之事,奈何这小娃不肯言说。”柳天波沉声喝道:“你们行事除了威胁逼迫他人,还有别的方法吗?”花妃闻言咯咯一笑,应道:“这世间执着的太多,威胁远远较礼性更可靠。你看看朝堂上的那些书呆子,行事不行,还满嘴虚伪,没一句实的。”柳天波暗自叹息,看来他们不久前该对士子下过手。他们屠戮之后随地掩埋,你也不清楚他们杀了几人,埋在何处,更没有最直接的证据。

    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马也许只是其中一部分。柳天波道:“竟如此让他与我说罢。”花妃应道:“柳统领统率江湖多年,信誉是没的说。但我们敢相信你吗?”柳天波冷声说道:“你们做这麽多的准备将我们引诱到此,不也是为了那个秘密?少废话,谈得拢便谈,谈不拢这些小娃娃你尽可屠戮。”柳天波不愧是老江湖,从不收受人胁迫,其并非冥顽不化之人,懂得厉害取舍的人着实不易对付。因为他有着遍即宋境的武林盟分舵和公开亭,且其身后还有朝廷的支持。当着他的面屠戮等于将冥花流拉下深渊,今后众人将更加寸步难行。毕竟到哪里皆需路引,有许多他们能弄到路引的地方皆是对方开的窝点。不轨之人或者身份不便透露之人需要路引,贪官们的路引也需以此卖个好价钱,相互利用而已。慕秋白一行没有再说话,转身缓缓离开,莫峰亦随着去了,不多时,破庙院内便只剩柳天波了。柳天波缓缓走到台阶上坐下歇息,历经江湖三十余载,这种争锋相较令他很厌倦。柳天波叹道:“江湖险恶这四字你们可能不懂。这个世道总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你们若不说明,今日便不好说了。”三拨人相较之下,张少英对柳天波还是有一丝好感的,他说话似还讲道理一些。

    张少英问道:“你是武林盟的?”柳天波点头应道:“你应该明白,武林盟也是人创立的。武林盟也不是神,不是甚麽事都能轻易解决的。你们若是知晓尽数说来,毕竟于你们来说,一旦惹上轻则家破人亡,重则埋尸荒谷,不值当。”张少英反问道:“你与他们不同吗?”柳天波正色道:“当然不同,他们不尊教化,我们执行教化,你能听懂?”张少英道:“武林盟说的难听点便是嘿道,能有多少不同呢?一样会有人欺负。”柳天波无奈苦笑,这小娃娃有待调教,其反问道:“这世道有好有坏,你能要求这天底下一个坏人也没有吗?”张少英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我告诉你便能无事?”柳天波反问道:“那瀑布巨石后面是不是有个山谷?”张少英闻言明显身躯一震,柳天波道:“那是一种很珍贵且能救人性命的花树,会结果子。花瓣不可食用却可拿来沐浴,果子是可以吃的,你见过吗?”见柳天波所言并无不同,张少英心神有些慌乱,反问道:“你们怎麽知晓这些的?”柳天波眼见这小娃东拉西扯只感无奈,有些言语并非他此时能理解的。

    柳天波叹道:“此时我手下都被拦在外面,你若无法相信我,我只能离开了。”说罢,柳天波一声长叹,声音中充满惋惜,张少英冷声道:“你不是大侠吗?不管我们了?”柳天波道:“以我一人之力对抗这些人只能送命,我乃武林盟九届统领,我身上肩负整个大宋江湖的长治久安,弃你一域而应大局,尚属划算。”张少英闻言对柳天波的好感霎时全无,咕噜道:“还不是怕死?”柳天波有些累了,剑海无涯施展着实有些耗体力,其问道:“一个人惧死难道不正常?”张少英道:“我看你不像大侠,该跟他们一伙的,大侠当挺身而出,扶强微弱,为弱者撑腰。”

    见着小乞丐能咬文断字,柳天波问道:“你读过书?”张少英冷声道:“我为甚麽要回答你?”柳天波道:“我累了,借你宝地睡一觉。”说罢,但见柳天波起身一个纵身便跃上了院子里的隗树岔上,所性闭目养神。从与小乞丐的对话中他显然知道一些,只是防备颇深。张少英瞧得树上的人心里还是有一丝清明的,至少这个人还算讲点道理,且一身正气凛然,与刚刚那两拨人还是有所不同。

    此刻院内的小乞丐们均惊魂未定,霎时皆围到张少英身畔,询问究竟该怎麽办,众人均知晓这是一群比李长发兄弟还强的人。张少英看向众人,冷声说道:“你的责任是天下大局,我的责任是带着这一群人在这里活下去,这是我的大局。”柳天波本就未睡着,应道:“你自己好好思虑,一天之内我能确保你们无事,明日可就说不好了。”张少英问道:“你究竟是谁?”柳天波闭目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柳名天波,你若有疑问恕不多言。”张少英微微一笑,当即吩咐手下小乞丐准备饭食,收拾行囊。此时的柳天波暗暗心惊,这群小乞丐看着穿得破烂,但衣衫还算整洁,每个人的简易床榻顺着院墙搭建亦很整洁,连锅碗瓢盆都有,这是有秩序的队伍方能成就的。且这小乞丐听得自己的名头竟然毫不经意,反而吩咐果腹,收拾行囊。他必定明白,一旦惹上江湖人便难善终,李长发几人已难应付,更何况他们这一群人。柳天波身为武林盟九届统领,亦是武林盟的门面之一,他的出现必然伴随着不寻常,进入此此地便无法再久留。张少英一行狐山已三载,能够在一瞬间决定离开,这样的人领事能力不一般,且其更是不足二十的弱冠。

指点江山(29)

    一行三人穿过市集径向西去,前行七八里路,便见路旁石碑刻有十里涧三字,能够有石碑,必然是一处景点。放眼望去,山坡上山石嶙峋,奇险峭角,一条小溪从小道路旁潺潺流动。这里的山石并不算高大,反之更像是一个缩小的山石奇险小世界。水清柔瞧得眼前景色立刻想起这是她与琴沄曾游玩之处,水清柔霎时心绪不宁,琴沄的死于她来说那是知己,人生能有几个知己呢?花信风自顾说道:“姘头,你的心乱了。”水清柔应道:“人终究是人,再好的心性也只是刻意的压制。”花信风道:“放心!有我在,没人能抢走你。”一直未说话的夏梦,插口说道:“我好几次在二姐身上察觉到男子的气息,原来那个人是你。”花信风应道:“奇怪麽?一个美丽女子身畔不该有一个风流鬼麽?”夏梦道:“能够被二姐看上的男子必定不同凡响。”花信风哼哼冷笑道:“你的夸奖并不会引起我的感激。知道吗!她最好的归宿是脱离天恨会,脱离巾帼军,你能做到吗?”夏梦心头一颤,没有回应,她当然知晓花信风这句话的来历。巾帼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天恨会的人心也已经散了,树倒猢狲散,多少人想到的不再是仇恨,而是如何在这个动荡的武林苟活下去。夏梦看向水清柔,颤声问道:“你想好了吗?”水清柔反问道:“你还不明白吗?”夏梦意有所悟,问道:“你创立巾帼军花了多少心血!就这样放弃吗?”水清柔道:“在这场对弈中,天恨会从来只是棋子。如今棋局翻覆,天恨会也就失去了棋子的作用。我努力一生的巾帼军反过头来竟这般不堪一击,留她们何用。”夏梦霎时只感一阵眩晕,她很清楚这是大势所趋,但这般放弃一切,她们多年的努力瞬间付诸东流,夏梦颤声问道:“会主你也不管了?”水清柔着意瞧了夏梦一眼,说道:“当你清楚陈坦秋的为人,便知天恨会从上至下没有人能逃脱。制度,人伦,势力,实力,钱财,根基,天恨会无一是处,焉能不灭?”夏梦忽而寒心冷笑,这一刻她心中的期望,坚持,以及活下去的信念再次崩塌,天恨会都亡了,她们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

    此时,夏梦及眼所处,远处山蛮石林中倩影奔行,不都多时来的皆是巾帼军,熙熙攘攘近千众,这是巾帼军的所能调集的最大人力了。夏梦此刻信念崩塌,颓然瘫坐在地,目光呆滞的盯着十里涧下,哪里蓝彤所部已经开始逼来。瞧得山涧上的人影,蓝彤立即下令停步并整军待阵,水清柔何许人也,这是水清柔选择的地点,谨慎是必要的,她们有的是时间。水清柔转身环视身后的巾帼军,他们依旧是那麽听话,接到她的军令未有一人未至。多好的练武坯子,可惜都给她灌输了对这世间的仇恨,她们实际上已经废了。做出这样的决定,水清柔在逼自己,也在逼自己身后的那些幕后势力,即使是覆灭,巾帼军也要尸横遍野,战也要战的轰轰烈烈。整整九百人的建制,放眼天下即使是纵横派也难以应对这样的血战。

    蓝彤瞧得山涧上的熙熙人群便知其意,立刻向身后陈坦秋所部传出示警。水清柔随即让巾帼军开始散开,没有任何的言语,巾帼军上下均明白这是死战,为此水清柔特意让女眷们穿着自己喜欢的衣衫。实则巾帼军女眷上下此时也别无他法,在朝廷与武林盟的合作之下,她们连出个城都难,之前不屑一顾的路引便是她们最大的障碍,只要出现必然暴露。近千人的巾帼军女眷,这一战即使面对纵横派的纵横卫依旧不输于,这样的阵仗足可击溃一切。蓝彤成名多年,像这种攻山之战若拿人命去填代价太大,如今的四方门不再受到火器的限制,这是四方门的另一优势。不断的伤亡让四方门那些贵族乃至富商开始体会到了丧亲之痛,昔日针对四方门的谏言都变成仇恨的洪流滚滚而来。

    涧下,蓝彤所部立刻以火箭雕羽弹为引,并绑上竹筒,内中带一点墨油,覆盖了整个十里涧,由于不需围歼,故而四方门所部严阵以待。随着火药的爆燃,竹筒中的墨油立刻黑烟滚滚,夹杂着刺鼻的气味,开始弥漫在烟火之中。水清柔立刻下令后撤,她们不曾骑马,故而后撤很容易。水清柔一退,蓝彤立刻遣军撒土灭火,所部立刻展开轻功向十里涧迎上。所谓十里涧有好几个山峦,这里的地形复杂,难以有序施展阵法,但竟巾帼军出现了,蓝彤的目的便是紧紧咬住她们。水清柔瞧得眼前的蓝彤诸部,此刻她只需一个反攻便能将其击溃。然而摆在眼前的诱饵,水清柔并不屑于这样的攻防。她一手创立的巾帼军抛除人伦便是这世间最强大的阵型,任何想要对阵的敌人即使能赢亦要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这是巾帼军最后的筹码。

    此时此地巾帼军地处绝境,虽如此,但陈坦秋一行单靠人力进攻,嶙峋山石之间便无法铺开阵型。蓝彤很清楚这些四方门学子上前便是覆灭的结局,时代的变迁让这个武林变得更加血腥。此时四方门第二路,第三路两部也已经出发,分别绕过十里涧,去往回龙口,那里是此处山脉的最终出口。水清柔暗暗冷笑,她一次性将巾帼军尽数搬了出来,这样的局面无论敌我皆是难以承受的代价,面对陈坦秋这样的对手唯有出其不意。

    巾帼军后撤至第二道山峦,再整队形继续垒阵。蓝彤所部只得放弃原本的火烧之法,这山峦之间村落甚多,一旦引起大火便得不偿失。蓝彤依旧下令缓缓进军,竟然你静观其变,那我便一步步向你迫来,因为十里涧后面是山崖,山崖下便是大河。陈坦秋则已派出两部人马在山崖下掠阵,仙宗门人一旦碰到水犹如绝处逢生,将无人可挡。陈坦秋的目的便是将巾帼军逼入绝地,而后以绝对的人力优势来解决这个问题。水清柔同样清楚此处地形,此刻她一旦反攻便会被跟在后面的陈坦秋死死缠住,但若任由对方逼迫,最终依旧免不了被包围的困局,事实上当她们出现之刻便注定她们再也无法隐匿。

    水清柔心有所会,立刻下令巾帼军全阵反攻。两方相距不过二里地,水清柔终于忍不住了。蓝彤一声令下四方门学子立时严阵以待。但反攻回来的巾帼军只是衣袖翻飞,无数花瓣随着内力撒向四方门学子。蓝彤瞧着眼前的一切不由面露微笑,在绝对的杀戮面前任何武林神话皆只是肉体凡胎,毒药麽!你有多少?四方门足够能力处理这些毒药,但看你有多少。湿巾配上僻毒丹也许无法解毒却能大大降低毒药的吸入,减轻症状。但蓝彤所部的阵型有些乱了,巾帼军立刻转守为攻。这等对垒绝命之刻,巾帼军气刃翻飞,巨大劲气流刹那间便将蓝彤所部阵型掀开,但此时四方门的后续部队已赶到两翼,巾帼军再无退路。蓝彤所部已然溃不成军,伤亡惨重,这些女眷下手着实狠辣。巾帼军女眷武功卓绝,即使一战击溃蓝彤所部也立刻散开,单打独战。

    这时,昔日武林一届统领陆迷凤,率另一部近千众前来接替蓝彤,同样是渔网加盾枪的整合。尤其是渔网,对巾帼军的攻势造成极大的不便。巾帼军需要保持体力,不可随意便运力将渔网震碎,否则她们撑不了多久。眼见后续仍有人上来,白茫茫的漫山遍野皆是四方门之人,巾帼军阵型审时度势,立刻下令后撤。陆迷凤身为女子,于昔年九届统领中并不出名,甚至鲜少现于人前,有传闻她是陈坦秋的关门弟子,一届的职责在九届统领中是没有界限的。此时的陆迷凤身着青袍长衫,头戴帷帽,腰间的青色兰花刺绣尤为夺目。其步履之间,沧桑决然,浑身上下迸发着干练之气。

    水清柔竟退,陆迷凤立刻率军接上蓝彤的位置,竟然不走智谋,那麽眼前唯有杀戮。陆迷凤展开轻功踏石而过,竟越过已方战线,欺身拔剑刺向一个正在后撤的巾帼军女眷。那女眷瞧得真切,身畔的两姐妹早已察觉,立刻三人合击,但陆迷凤身未至挥手间一包半斤泄不停在女眷头上炸开,女眷们心惊之际立刻向后翻越。而陆迷凤的暗器已破空而来,三位女眷罡气合体之间将暗器挡了下来。但陆迷凤的水寒剑同时凛冽刺来,一股端扬剑意配合无极之气以点透之势迅疾扑面。刹那间三声惨呼之际,三名巾帼军女眷重伤倒地。山峦上的花信风瞧在眼中哼哼一声冷笑,水清柔却只是轻轻撇了他一眼。花信风瞧得眼前威严逼人的可人儿不由心花怒放,念道:“美人如玉,徐娘半老,英姿不可夺也!哼哼哼!”

    ------题外话------

    作者正在对本文玉琼天山之前的章节进行大幅修改,要等更玉琼天山章节接上才能申请编辑调整顺序,有兴趣的书友可跳到玄天和尘卷里最后顺序免费阅读新章节。以此造成的混乱相较于作者一直想修改头文的决心,还是值得的,之前的旧稿成书于十年前,太过稚嫩,早就想修改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正版支持!

玄天和尘(2)

    且这群小乞丐也真是听话,没有一人反对,做饭食的做饭食,装载行囊的装载行囊,抱柴的抱柴,他们连堆的柴禾都堆砌得好好的,没有一个人偷懒,也难怪二十几人的队伍也能生存的如此之好,张少英的存在终于勾起了柳天波的兴趣。这群小乞丐中只有小香与于芳两个女娃,她们负责饭食。最小的俩娃大概八九岁,其余的皆在十五至二十之间。柳天波不由想起了武林盟的教义“正大光明,忠心爱民,团结互助,侠义为先。”这些口号喊了三十年,江湖也未有这样的凝聚力,一代人一代事,经历过当年南北之战的幸存者多数已逝,即使活着的也都退居幕后,其后代的传承已再无当年的血性。真若整个江湖能如此团结,那麽这个江湖上的凶杀案至少还能再降一半,可惜人心是这世上最难统一的界限。很快乞丐们的饭食香遍即四周,柳天波一个没忍住竟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时思虑良久的张少英用自己的碗盛了一碗白粥夹了些咸菜和肉干送到树下也不说话,恭敬的跪了下来,柳天波霎时忍不住叹道:“人才啊!了不得。”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小的聪明人之一,且阅历不低。柳天波跳下树来,站在张少英眼前,问道:“你想好了?”张少英低头应道:“我们只想好好的活着,你送他们离开,我跟你走。”柳天波一时欣喜不已,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欣喜不是那个秘密,而是这样的活坯子着实罕见。人生处世能够领悟已是难得,能屈能伸更是不得了,对方还仁爱不虚,能够审时度势。柳天波道:“我的属下皆在周遭,我的响箭已放出多时,仍不见人来当是遇到了麻烦。”张少英却道:“还请前辈不弃,白粥应菜,这已是我这里最好吃的东西了。”柳天波没有客气,推手抱拳道了谢,接过粥,顺便将张少英扶了起来,边吃边问道:“你这里总共有多少人?”张少英道:“我在狐山是个刺儿头,也算小有名气,你这样的身份会不知道?”这娃话里居然有这样敏锐的嗅觉,柳天波是越看越喜欢,柳天波道:“你还有两人不在此处。”张少英道:“他们在放哨,为了不被人一锅端,总要留两个种子,我们能活到这麽大很不容易。”柳天波敏锐感觉到话中有话,必是人家隐私,问道:“方便说吗?”

    张少英道:“等你吃完了,你随我去个地方便理解我的话了。”柳天波问道:“你读过书?”张少英摇头道:“自学过三字经。”柳天波闻言内心深处立时警觉起来,问道:“怎麽学的?”张少英道:“偷书看的,记下来再慢慢学。”柳天波霎时一口粥差点呛到,张少英所说的一切都有这样的特点,自己来往狐山两次竟未注意到这小乞丐的行踪。柳天波立即喝完了手中的事物,此时张少英的这个小团队已整装待发,潺潺相望,柳天波请了张少英带路。见自己不问,张少英亦不相询他有些好奇,这小娃娃似乎甚麽都懂。柳天波随着张少英一行缓步慢行,行至破庙下五丈渊平岸上,及眼看去那是一片片的孤坟,每座坟上居然都砌了墓碑。柳天波暗叹果然是有经历的娃娃,他大约数了数了一下,一共三十余座坟茔,尚有两座是新立的。

    柳天波没有说话,但张少英所带的那些娃娃自觉的上前清扫坟茔草木,整个坟地显是经常祭扫,故而并不荒凉。柳天波不愿跟一个小娃较劲,问道:“他们都是怎麽逝世的?”张少英道:“去年八月,这里一月之间新添而二十九座坟茔,皆在县衙大狱身染鼠疫而亡,我每日八十里来回,一共背了二十九日。”柳天波神色微皱,说道:“此事我听说过,武林盟尚派人前来核实过,卷宗上并无问题。”张少英此刻眼神冷峻,沉声说道:“将近三十乞丐抓入牢狱,这样的事情难道正常吗?”柳天波道:“你有何话说尽管说,恰恰这种事我能帮上一二。”张少英摇头道:“我的那些伙伴确实染上鼠疫而亡,由于挣扎的太久而被喂了毒药。”柳天波内心深处大感不快,武林盟是安逸惯了,这样明显的案情武林盟来使竟然没觉得异样,竟也能传回武林正宫。柳天波道:“这世道的人心总是多变,你不想报仇?”

    张少英微微冷笑,说道:“人微言轻,生存都是问题,报仇岂是随意成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这一群人活着不易,今后的安危将拜托前辈。”柳天波点头问道:“为何你不在其中?”张少英道:“这便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毫发无伤的地方,鼠疫我也染上了,过了七八日竟然也好了,也许是害死的人太多他们害怕了,特意让我将尸体背了回来。”柳天波暗暗心惊,二十九人的性命,如此逆伦之事竟发生在此,放在朝廷上都是大案,更何况皆是些弱冠。柳天波已经懂了张少英的心思,说道:“狐山你们是待不下去了,今后可有去处?”张少英反问道:“如果我的答案令你大失所望,你还能如此待我们吗?”柳天波正色道:“此时此刻我必当竭尽所能,当前需要拖延时间,你可有好去处?”张少英道:“这里还有安全可言吗?”

    这个娃娃的所作所为令柳天波暗自赞叹,应道:“即如此,你内心的秘密便放在心底罢,只需不多言你便无性命之虞。”张少英道:“狐山就这麽大块地儿,除了深山里并无其它可隐藏之处。”这小娃娃在提醒他,江湖争锋,祸及无辜,无论此时他们隐身何处皆逃不过对方的逼迫。柳天波赞叹之余,便道:“那就回破庙吧!”张少英怔了一下,没有怀疑立即让众人回破庙,整个队伍便一声不吭的回破庙。张少英瞧着退去的伙伴们向柳天波说道:“我们虽没拼命的本钱,但骨气是傲的,我们活着并不比别人差。”说罢,张少英自顾跟了上去。

    柳天波瞧得一群人的背影,这个小娃很清楚,此刻他只身一人难以应对当前的局面。柳天波有些脸面上挂不住,他自己的后续安排果是安逸惯了,并未做更多的安排。但此时柳天波心绪转变,这样一群娃娃若能入得囊中加以调教,那绝对是可遇不可求,凝聚力极强的社团。但此时的困境柳天波暂时无法破解,竟已入局便只能等局。但是留给慕秋白,莫峰的时间不会很多,武林盟势力庞大,他们始终无法大量的人员集结,而武林盟则没有这些约束且能求取官府出动厢军等地方军,时间一长他们亦将作茧自缚,脱身将会很麻烦。武道七宗之名一直存在,但皆隐匿的极深,从太祖皇帝开始便极力仰止他们现世,朝廷无法制止他们便只能眼不见为净。且逍遥城至今割据一方,自当年玄天派一战之后,便一直遵守战约未在北扩,依旧顶着一个叛逆患匪的身份。

    一行人回到破庙,张少英手下那些人均回过头来看向他,张少英则看向柳天波,柳天波深吸一口气,这群小娃娃虽不错,但江湖争锋远较他们想象的更血腥。不多时,莫峰领着七杀缓步走来,柳天波上前抱拳相见,莫峰笑道:“一个不好稍后可能兵戎相见,这样的江湖礼数总让人有些亲近感。”柳天波道:“明人不说暗语,谷中你去过了?”莫峰点头道:“柳统领尚未入内查看?”柳天波道:“三路人马看来是我最后知晓此地的。”莫峰笑道:“这该是慕宗主的功劳。”柳天波道:“看来你们有些恩怨。武道七宗之事江湖上多见传闻,武林盟涉及的不深,还请莫兄赐教。”莫峰扫向四周,反问道:“此时此刻面相而立,居与旁人家中,是否太也失礼?”柳天波无奈笑道:“惭愧!此次安顿不周,这位张少英你早见过了?”莫峰点头道:“暗中观察过几日,并无甚麽不同。”柳天波只得转身向张少英说道:“让大家好生歇息吧,将放哨的也叫回来,至少有我们在。”张少英有些不忿,沉声问道:“乱杀无辜真的就这麽简单?”柳天波点头道:“借你宝地一用,可有茶水?”

    当下张少英招呼小香与于芳备茶上水,莫峰与柳天波便在庙前摆了一张摇摇晃晃的八仙桌,两人先请了主人张少英上座,其后两人方左右坐下。张少英一时受宠若惊,平日受尽白眼欺凌,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正式的以礼相待。落座后柳天波问道:“你我虽有交集却无情义,慕秋白此人虽闻名多年,今日倒是第一次见。我等皆身在局中,何不联盟抗敌?”莫峰无奈道:“我们来此只是探寻讯息,并无侵占之意。之所以会是七杀来,也仅仅只是因为与他的仇怨。”柳天波应道:“正要请教。”莫峰问道:“冥花流之事柳统领知晓多少?”柳天波摇头道:“冥花流五极战宗只知其名,并无过多讯息,武道七宗隐匿极深,你很难刻意去寻到他们的踪迹。”莫峰道:“仙冥争霸时期,我费尽心血收的大弟子便亡于其手,这是我与他仇怨的由来。”柳天波道:“不就是为了一部黄粱真经吗?”莫峰点头应道:“仙冥争霸最终也是两败俱伤,严格来说这样的对立对于一个庞大的宗派来说殊为不智。”柳天波道:“那咱们武林盟与逍遥城又怎麽说?”莫峰无奈笑道:“三十余载都过去了,皆过眼云烟了。”柳天波应道:“你能战得过他?”莫峰道:“七杀绝天阵的威势你会不知?”柳天波道:“按照我的看法,七杀即使加起来亦非对手。”莫峰缓缓点头,说道:“逍遥城与仙宗门有所联手,这个在柳统领看来当非秘密了?”柳天波道:“正因此,你逍遥城方能在大宋的版图内偏居两浙。”莫峰叹道:“仙宗门十三派中,当年我与东阳一派宗主范秋大弟子笵浦交好,当年正是他向官府告密。”柳天波道:“你怀疑此时有诈?”

    莫峰暗叹一声果是老江湖,尔虞我诈间一眼便瞧出问题所在。莫峰道:“笵浦与我交好,亦是此生良师益友,其为人端正自敛,这样的人会出卖自己人?”柳天波对这些武林秘闻多只听过只言片语,此时莫峰娓娓道来,柳天波深感忧虑。武林盟分舵虽遍即南北,但三十余载过去了武道七宗一直在传闻中,这得益于武道七宗不涉朝政的铁律。今日的武林盟背靠朝廷,前拥江湖门派,势力强盛却仍旧无法窥视武道七宗全貌。在大宋文明衍生的黑暗之地,武道七宗裹在大宋百姓的生活中各自繁衍,难以对付,因为武道七宗俱是过百年的社团,他们最清楚如何保持自身实力。柳天波道:“笵浦最后如何?”莫峰道:“于逍遥城当众以门规处死。”柳天波道:“这该是陷害。”莫峰摇头说道:“尔虞我诈之间,真相总是扑朔迷离,此次专为寻慕秋白而来。”柳天波道:“在我武林盟的讯息卷宗上,契丹,党项,吐蕃皆有一红发魔头,经常数人围着上百人的马队纵情屠戮,场面之惨烈犹如人间炼狱。”莫峰叹道:“宋立四十余载,这些五代留下来的戾气依旧炽盛。”

    柳天波问道:“你也会感叹?”莫峰问道:“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如何理解?”柳天波摇头道:“世俗之内,做错了事还想跟没事人一样,逍遥城不正是最好的例证。”莫峰道:“时光流逝,放下屠刀,成家立业,当人有了感情,那些伦理道德的枷锁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你武林盟所属门派,逍遥城几乎都抢了一遍。”柳天波道:“我倒是有些奇怪,逍遥城抢这麽多武功秘籍,竟然没出几个高手。”莫峰道:“此乃我等机密,恕难奉告。”柳天波问道:“你了解多少?”莫峰道:“冥花流五极战宗,东西南北中,据传闻他是五极战宗中唯一的男子。他修炼的阴阳寒尸功,以血养身,防守极高,但久练会引起人体机理失调,竟而头发变红。三十余年来,我一共见了他四次,今日是第五次。”柳天波叹道:“武林盟遍即天下竟不如你逍遥城偏居之地。”莫峰道:“武道七宗太过庞大,即使是逍遥城也惹不起。我这样做只是为了给好友一个交代,知晓真相即可。”柳天波道:“为友仅义,殊为难得。”柳天波言语虽客气,莫峰却暗暗感叹,自己说这麽多便似妯娌拉家常,以言语拉亲近,但柳天波显然不吃这一套。

    莫峰道:“柳统领似乎对眼下之事并不热衷。”柳天波道:“这一群小娃娃生存不易,能够自给温饱更是难得。我柳天波横行江湖三十余载,救过不少人,也放弃过不少人,但凡事总该有个度,弱冠之庚岂能刀兵相向,拂逆人伦。”莫峰道:“逍遥城于江湖罪孽深重,近些年来亦安分守己。我与慕秋白尚有一战之约,恐要借此相见。”柳天波内心一时谨慎,甚麽事要大老远的跑狐山来?仅仅为了那些仇怨?似乎有些勉强。柳天波不愿多问,此刻他只想拖延时间。在他内心深处,逍遥城城主冷月痕与陈坦秋虽有剿灭天教秋魂天之功,但逍遥城于武林盟的南北之战祸及太多了,逍遥城至今仍不愿致歉,致使不少受迫害的江湖同道远赴两浙闯城,亦丢了不少性命。逍遥城愿意悔改,却不愿接受武林盟的监督,这样的认错方式柳天波并不接受。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堂堂正正,但反过来想想,错误二字在世俗之内有多少是能被无偿原谅的?

    为了这个秘密冥花流都参与进来了柳天波须得慎重,武道七宗无论是钱财还是势力均自成一系。武林盟虽拥江湖门派众多却都一盘散沙。桌上,张少英听着二人的交谈心思越加沉重,江湖人惹不得,着实惹不得。瞧得张少英神色沉重,柳天波安危道:“惩强扶弱,在这一点上我与这位不谋而合。”莫峰道:“此来仅止七杀,慕秋白此人杀戮无度,即使加上我们当也不够。”柳天波道:“那就不必客套,一起入谷一探究竟便知。”莫峰道:“正有此意,不过纠集咱们的那位不该缺席。”

    说话间,破庙下山路上,远远便瞧得慕秋白一行正缓步上来,临近院内,柳天波与莫峰均感慕秋白一行人身上的戾气骤然重了很多,老远便闻到血腥,显然他们动过手。慕秋白整个人都裹在长袍之中,即使是行走身形都透露着一股绝杀之气。三方见面,慕秋白身畔的花妃,代表主人向三人行礼,礼节浓重,这便是宗派的根基底蕴,任何情况下都能以礼见人。礼罢,花妃开口问道:“我家宗主不喜言谈,慑于阳光,二位海涵。”柳天波与莫峰起身还礼,莫峰道:“谷中景色当为一绝,慕宗主最好拿个注意。竟以你开局便以阁下所请。”宽大的长袍下,慕秋白拖着沉重的声音回了一句:“走吧!带上那个小鬼。”说罢,慕秋白转身自顾去了,柳天波与莫峰相视一眼,只能让张少英随他们一起去谷内看看,瞧瞧他反应。一旁的小香瞧得真切,执意要一起去。张少英扫视着众人,这个秘密他都未与这些兄弟伙伴们说过。从第一次看到谷中景色他便知晓此地当是世外高人所居,不宜外传。

    一行三方人马来到瀑布下,莫峰与柳天波识趣的只带了张少英上去,毕竟瀑布下激流潺潺,带个不会武功之人上窜殊为不易。当下慕秋白,莫峰,柳天波,张少英四人顺着瀑布侧壁,手脚并用向上攀爬,由于周遭湿滑,爬上去颇为费力。柳天波与莫峰轮流提携张少英,历经半个时辰,一个翻身四人便跃上横在谷口的巨石上,及眼所见,谷内左面花树连绵,内中滚石小道穿插,由于巨石的阻挡,谷内的水淹没了右面山壁下的河滩,竟是一处世外桃源之地。

    但柳天波的眼光很快被这些花树所吸引,谷内连绵一片愈及百十株各种各样的花树,其中便有西北西北玄天派才有的菩提花。柳天波深吸一口气,看来慕秋白这样的契合是为了集合讯息。菩提花由玄天派前任掌门楚香衣与其夫常青云带回,菩提花树的来历一直成谜,此时此刻这里便是最好的答案。巨石左面凿有石阶,一行人快步入内,及眼所见,这些花树所栽种分列极为讲究,像是星宿图。柳天波靠近菩提花树立时闻到了与张少英身上所散发的微香相同。莫峰打断了柳天波的心思,说道:“里处更别有洞天,请。”

    柳天波相随其后,顺着滚石小道,于河畔突出的石岭上见到一座一体凿刻的石亭,刻画之间尽显前唐余韵,这山谷所存时日当是不短。一行越向里走去里面越是开阔,谷中最里处是两山之间的陡峭山壁,左面山壁下有一个十余丈的窟口,水流便是从窟口右面石壁缝隙中流出的。靠近窟口右面建有茅屋,且茅屋新修不久,这里必然有人留住。且茅屋走廊之畔便挖有一个愈丈浴池,地热之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蒸汽腾腾。柳天波一时警觉,莫峰解释道:“我来此数次均未见到人,唯一不同的是,里面的石屋有人短期住过的迹象。”一直走在前面默然不语的慕秋白说道:“花树以星宿,茅屋以自用,室以短居,这样的排布也许只有一个答案。”柳天波与莫峰闻言暗暗心惊。几人入得窟口,但见窟内波光闪烁,余光摇曳不止,入中瞧来,刹那间叹为观止,及眼所见,这哪里是人间,简直是仙境。这石窟内部果是巨大,眼见愈及百十丈,几乎掏空了山体,着实匪夷所思。由于水源头在窟内,石窟中潜水道弯曲互向,小桥流水之间,小形石桥散步,几乎铺满了石窟下面平缓之处,俨然一个缩小的洞中世界。且水道两旁均摆有石槽,内中种满花草,多为四季常青花种。那些反射的波光鳞动,只是因为在窟口上方凿有一个大洞,阳光照射进窟内,反射至内壁上的天然玉石壁上方呈现出来的。

    四人进了石屋,相看之下,三丈见长的石屋中家具齐全,窗前尚有梳妆台,这里必是女子所宿。只是石屋中除了家具并无其他有用的东西,并未留下什么。柳天波方向张少英说道:“此行势在必得,还请你赐教,你如何发现这里的?”柳天波当众相问,张少英更知事情严重,亦知一旦自己全部说了,恐落不到好。当下说道:“为了挖点草药救我兄弟的命,矮处都给镇上那些人挖光了,然后看到了这处山谷。”张少英一开口,三人便知张少英的心思,慕秋白尚未听罢,倏然转身向窟外走去。张少英一时有些急了,以为慕秋白生气了。急忙上前说道:“我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落入水中,之后昏迷了几日,醒来便在破庙了,就跟做梦一样。”慕秋白骤然停下身形,冷眼看向张少英,沉声说道:“生死也许不是你惧怕的,但牵挂能让你说实话。”慕秋白大步流星的走到窟外,疾步走到一株菩提花树下,这些菩提花树并不高大,与桃花很像,唯一不同的是树径笔直且内空。但见慕秋白手中长剑斜撩,长剑回鞘,菩提花树应声断截倒地。

    莫峰与柳天波皆震惊无比,这菩提花树何其珍贵,岂能如此作践。慕秋白方说道:“此树名为菩提,花枝虽艳却带有奇毒,唯有其树径内喷出的果核是为药引,待花树成熟之日,果核会自行从花树顶端溢出,人若服食将脱胎换骨,功力大进。这菩提花瓣虽不宜入口,但若拿来泡澡害处并不大。”柳天波接道:“有伤害的,连泡三日人体虽会留下花香,但会令人腹泻,呕吐,阴阳失调。”慕秋白并不应答,随即再一剑将花树劈开,内中果核果然已经溢出。慕秋白幽幽说道:“我早已派人暗中观察过他,七日都过去了,他并未沐浴,但身上的微香依然存在。这样的答案只有一个。”慕秋白并未明说,自始至终在他眼里,张少英已是死人了。张少英经过刚刚的慌乱,他知道自己的示弱并不会引来对方的同情,同时刚刚几人所言他大概听得明白,这些花树会结果子,服食后有助于武功精进。

    柳天波方看向张少英,问道:“你所知晓的就只有这麽多吗?你何时下来的?”张少英应道:“去年五月。”柳天波点点头,看向莫峰,莫峰说道:“那时我已来过谷中一次,与今日所见并无不同。”柳天波道:“在这期间必然有人回来过,因为我们的人曾见过炊烟。”慕秋白道:“这里的一切柳统领该最清楚。”柳天波道:“你所言我均知晓,你的讯息似乎作用不大。”慕秋白道:“但这棵花树咸平五年六月的时候果核尚未溢出。”柳天波不禁赞叹道:“菩提花树乃玄天派绝密,你们竟也能知悉得如此清楚,这样的渗透之力了不得。”慕秋白不再犹豫,转身便向巨石走去,顺着水位,依稀看到石壁上有刻字,只是大部分被水淹没。但慕秋白没有过多停留,这谷中以及众人的讯息加起来都无可进一步的讯息。此刻的三人均有些失望,慕秋白立于巨石上扫视群山,冷冷说道:“好戏开始了。”

    柳天波闻言霎时明白慕秋白此话何意,果然是甚麽都谋算好了,好深的算计。当下几人再度顺着瀑布两旁下落,由于山势陡峭潮湿,连慕秋白都滑到了。一行下得地来,慕秋白头也不回的走了。柳天波所性夹着张少英向破庙赶去,张少英虽不明所以却大感不妙。今日所见他虽有所领悟,但这些大人物从来只在传闻中,今日汇聚至此,连他们打不过的李长发都非对手。柳天波与莫峰一行回到破庙,张少英手下的那些小乞丐自始至终并未放下手中的行囊,无形中这是对张少英绝对的信任。

    但此时柳天波已不知该如何与张少英言说,这一切的算计均非其一个小乞丐的眼界所能领略的。这个武林连武林盟都难见其一,慕秋白身为一宗之主,他能亲自出现必然不寻常。此时午时已过,张少英身形虽有所触动依旧安静的让众人准备饭午食。柳天波与莫峰一众接过张少英所呈的咸菜白饭,一时不由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从这样过来的。农家腌制的咸菜,配上白饭,也许不是那麽好看,但味道却真实。

    柳天波不喜拐弯抹角,此时他虽有心离开去外围一探究竟,但将张少英一伙放在此处并不稳妥,逍遥城并非易于之辈,莫峰留在此地便说明他们亦势在必得,因为两人都知晓,张少英警觉无比,并未说实话。一番思量后,柳天波说道:“当今天下唯有此处与玉琼山有关,这群孩子带过去算是好归宿了。”莫峰应道:“也许人家更习惯此处的自由自在。”柳天波应道:“你有更好的去处?”莫峰摇头说道:“你我终究不同路。”柳天波没有回应,没有交情的人,言语中唯有利益的抉择。随后柳天波去找了张少英于一旁密谈,当柳天波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张少英不太理解为何要不远千里去往边陲。柳天波则道:“你身上的微香与玄天派当有瓜葛。”张少英一时暗暗心惊,这不是胁迫吗?柳天波看出张少英的心思,劝说道:“狐山你们是万万不能待了。”张少英问道:“你们拿我投石问路?”柳天波正色说道:“此为其中之一。慕秋白此人杀戮无度,所谓武林宗派,他一人之势或许便能抵得半个武林盟。”此时张少英终于有了直面的认识,他知道会离开,但没想过会这麽远,张少英问道:“我若不去会怎样?”柳天波道:“我们可以无所谓,但这位慕宗主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也不可能日日护着你。”张少英听清了话中之意,仍旧问道:“这样的理由便要我们背井离乡?实在太过牵强。”柳天波正色道:“我平日里雷厉风行,实在不习惯去劝别人,你可以不听,但代价很昂亏,乃至于性命。”张少英不解道:“我一人前去不成吗?”柳天波问道:“这些小娃皆是你的累赘,你若放心他们留在此地亦无不可。”张少英无奈道:“不是天下太平嘛!李长发等众我可以接受,但那红头怪便不惧王法麽?”

    柳天波苦笑道:“我不知如何跟你言说,总之按我们说的做,至少你这一群人能保存。”张少英问道:“江湖事一旦沾上了便再也脱不开吗?”柳天波道:“如若你身上无微香,那我们便再无交集了。”张少英沉声应道:“你们不相信我?”柳天波道:“花费这麽大代价汇聚竟也徒劳无功,那麽便只有玄天派有答案。”张少英道:“你不是大侠麽?我在这里人的只言片语中也听闻过你的威名。”柳天波摊手说道:“再强大的威名他也只是一个人,同样要吃喝拉撒睡。你此时有两条路,一条随我们回京兆府武林正宫,一条路去玄天派。”张少英正色道:“跟着你不行?”柳天波摇道:“我还未有收徒的打算,即使收了也没太多时间。玄天派可是武林盟第一贵宾席,你们入此山门那是造化了。”张少英沉默了,心中虽疑问万千却也不得不妥协,他没得选择,这一群人得活下去。张少英问道:“那慕秋白真有这么坏?”柳天波摇头道:“坏只是一种表达,其实我们三方今日便似三个家族汇聚,没有真正的朋友,甚至是仇人。”张少英听罢,没有再多问,他想带着众人离开,但他也明白,自己身上的际遇可能牵扯甚大。张少英问道:“那花树的秘密会这麽简单吗?”柳天波问道:“你知道玄天派为何能居武林盟八大贵宾席之首吗?连少林寺都忝居第二?”张少英摇头道:“只听过名头,知道的并不多。”

    柳天波道:“玄天派地处兰州,宋境极边之地,太祖皇帝曾花大量精力铸造玉琼山,意图以兰州之位置扼守河西走廊。兰州如今虽不在宋境版图,但近些年来已逐渐控制当地局势,玄天派虽非宋土,却以宋人之身发扬汉人文明,为国戍边,这便是玄天派的功劳奉献。”张少英问道:“还有呢!”柳天波暗赞聪明,续道:“玄天派的玄天内功心法你知道吗?”张少英点头道:“听人说过而已。”柳天波道:“修习这玄天内功有一门药引,否则即使连成玄天内功其威势也不过十之四五。那菩提花树每三年结果一次。你身上的微香数日来都不见消失足以说明那并非巧合。”张少英道:“我这麽大个人从崖上滑下来,之后便不省人事,莫名其妙的回到了破庙。我跟兄弟们说了,他们都觉得我在说谎。”柳天波忽而叹息一声,说道:“抱歉!武林盟虽以侠义为己任,但我们也是人,并不能事事随心所欲,此时此刻需提防慕秋白后着。”张少英摇头道:“我不太明白。”柳天波叹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由于时间紧迫,柳天波一行带着张少英一群人走了破庙下不太好走的小路,这般急匆匆的离开让众多乞丐甚为不舍,不时回头张望。张少英亦是惆怅不已,但他内心更清楚,自己已身在其中,莫名其妙卷入其中,促使他内心已有带着众人逃离的想法。慕秋白之名他从未听过,逍遥城听过,但并不太熟悉,只有柳天波之名有所耳闻。而今后这一群人的命运便如此草率的交到他们手里。

    一行离开狐山上了官道,由于经常挨饿受冻,这些小乞丐吃得并不算好,两个七八岁的小乞丐走了七八里路便走不动了,他们身上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柳天波无奈,只得让众人歇息,这样下去实在太慢了,也许小乞丐们感受不到危险,但行走江湖多年的柳天波深知若不早些将自己属下召来,这一群小乞丐不知将要倒下多少。于宗派之间,视性命如同儿戏,普通百姓生存本不易,一旦碰上了便沦为棋子,这一点他深知莫名。当下柳天波是以莫峰一行差出人去找寻自己的属下,并告知知对接方法。为了保证能够寻到人,七杀派了霍七徒与胡渊前去接应。

    但莫峰觉得他们没有时间了,慕秋白此人闻名于北方,逍遥城近些年来很少踏足北方,很多时候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断断续续走了十四五里路,天色渐黑,需得再行十余里方能上得官道。柳天波与莫峰一商议,顺着地势在一处山壁下露宿。即使是露宿,这些小乞丐人手一张狐皮毯,倒也裹得严实。七杀中苍龙主外围,嫣月主内,霍七徒与孟悟尘游走行击,构成一个简单的防御战线。张少英此刻也只能随波逐流,众人尚未安顿下来,但听得外围一阵急促脚步声,步声急促有序,很快便听到呼吸之声,且来者不止一人。主外的苍龙墨尺刀,趁着朦胧的月光寒光毕现,当先出刀强攻。对面来人迅捷有序,必然是一个社团,且脚步声中几乎同声,这一伙人该是一处的,却不是慕秋白一行,该是杀手。苍龙墨尺刀以缠字为要,宜近战,霎一交手,苍龙便觉得眼前黑影分流,对方一击毙命之招已然上手。两个杀手同时争锋相对,朦胧的月光下,兵器相击霎时火光闪烁,内劲相冲,双方立时近战相搏。

    圈内的嫣月但瞧来者恐不下三十余众,七杀武功虽强,这样的人海战术对于行动不便的他们来说更难控制局势。莫峰招呼好张少英一行不要乱动,自己则准备亲自出手。柳天波此时大感脸面无光,此处该是武林盟近地,他今日与自己的队伍竟难以汇合。柳天波为人犀利坦荡,但生而为人,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不要点脸面?柳天波向莫峰交代道:“莫兄且费心,在下今日是要破杀戒了。黑榜杀手,见一个杀一个!”

玄天和尘(3)

    说罢,柳天波纵身跃出,长剑出手,这是要与莫峰来个前后阵,由其纵游且战,由莫峰居中防守。但此次来袭杀手众多,柳天波虽出手终究难以抵御所有。莫峰摸了摸手中的水寒剑,这柄剑已很久没有沾过血了。霎时莫峰但觉眼前星光点烁,是敌人的暗器。莫峰水寒剑出鞘,剑光凌厉之间墨字剑法劲涌而出,剑气鼓荡间将暗器尽数挡了开去,同时剑气迸发,剑气弯虹激射,不让杀手们靠近。只是这些杀手身手不弱,一人持剑剑刃已然近眼,莫峰一个激灵,只得后撤一步,剑花飞旋,迎接而来的便是数道劲风的袭身,近身来攻的有三人。莫峰所练的墨字剑法以书法闻名,加上经年的造诣,数招抨击下大感意外,来攻的三人身手并不差于自己,三股刀劲默契有加,连绵不绝,莫峰奋力抵挡之下步伐不住后撤,以此减缓冲击。所谓杀手,这些人的招式中往往蕴含自身随意的习惯,这是大量实战中练就的搏命之术。此时的莫峰已失去全力反击的先机,身形不住后撤,嫣月瞧得真切,腰间水袖顺手伸出,缠住莫峰腰际。借助嫣月水袖拂动之力,莫峰的墨字剑法将能将许多招式的本来剑势变为奇特的攻防。

    得此助力,莫峰霎时身形翻转,剑势流动,身形虽在后撤中,但剑招奇特的剑刃已经刺中其中一人手腕,瞬间让一人失去再战之力。彼时柳天波也已得手,一杀手由于攻击太前无法守势,柳天趁机以互击险招刺中一人手腕,自己右肩衣襟亦被对方挑破。尽管如此,战场上杀手依旧众多,七杀由于莫峰与嫣月驻守,外围仅堪堪六人各自为战。几人均是群战老手,此时亦感需得联合。霎时苍龙与霍七徒翻身相靠,霍七徒的赤柳鞭加上苍龙的墨尺刀,远近皆宜,竟然无法完全守住便只能合力。这时已有杀手从山壁左右两侧跃了上来,张少英眼见防不住,对方来得又快,不待他喊,瘦马与青舒已将手中的面粉撒了出去。随着两声惨呼,两个站在最外围的两个大乞丐颓然倒地,霎时血如泉涌,身畔伙伴霎时吓得纵声尖叫,颤栗无措。

    张少英彼时又惊又怒,两个自己死人堆里淘来的伙伴就这麽活生生的倒下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但他不及情绪发作,另一边的杀手再度扬刃,霎时又是两人倒下,嘈杂的人群中,但闻有人一声暴怒,长剑呼啸间,左侧两个杀手被莫峰赶来的身形,凭借手中削铁如泥的水寒剑,奋力斩断杀手手中兵器,以剑气将两人劈伤。莫峰本在激斗中,这般翻身奋力一击,身后便门户大开,嫣月只得抽离水袖,挺身挡关。嫣月一直都是七杀中的智囊人物,此时她都有些怀疑这是柳天波的谋划。此处虽属偏僻,但以整个宋境来说离武林盟并不远,菩提果如此大的秘密岂能不带足人手,今日的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战场间,柳天波瞧得真切,闻声入耳不由心绪暴跳如雷,手中长剑虚掩,剑海无涯之招再出,以繁星之势,点透三般。也许这些杀手摸过他的底,但剑海无涯的剑招可不仅仅是剑招这麽简单,其中还夹杂有当今武林盟主陈坦秋绝技五行幻影功的路数,剑气与虚实的较量,为首的三个杀手竟无一人判断出十数道剑气的虚实,即使全力防备依旧口溅朱红,战至此刻杀手们虽依旧能控制全场,但攻势已弱,随着一声后撤,杀手们立刻退的干净。柳天波愤怒之余哪里肯放过,手中长剑再舞,剑海无涯之招在杀手们退去之势中再度留下一人。此时的柳天波业已精疲力尽,这种绝招太耗心神内力,需要绝对的功力,速度,他今日已连番施展数次了。

    柳天波缓缓走到那倒地的杀手面前,那杀手竟然没有立刻服毒自尽。柳天波长剑挑开杀手面巾,顺带着刺破其面庞,饶是如此,那杀手竟都没哼一声。柳天波冷声喝道:“谁也不愿天生成为杀手,皆是命运所迫,这不是你们错。朝廷无力解救安顿你们这是朝廷的错,但千错万错不该成为你们继续屠戮的理由。成为随时可被遗弃的弃子,刚刚他们若是是伸手助你,你不一定会留下。”那杀手捂着脸颊一时懵愕然,他当然知晓这一切,但遗弃在杀手之间不正常吗?换做是同伴倒下不能施救时,他也会这样做。柳天波见识的杀手很多,自然知晓此刻杀手的想法,续道:“生而为人最可怜之处莫过于生无人疼,死无人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甚麽也没留下,人世间白走了这一遭。”

    此时的杀手自然知晓柳天波在干甚麽,这一刻他放弃了,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刚刚的剑气当背扫中后颈椎,他脖子动一下便痛的冷汗直流,这便是他真正放弃的由来。杀手缓过神来咧嘴笑道:“你不就想知晓我的来历麽?哼哼,九届统领很了不起麽!也不过玩弄人性的嘴脸,我告诉你,我们都是长离得,至于谁雇来的,你知道的,黑榜规矩,只杀人不问来处。”说罢,那杀手已然咬碎压槽中的毒囊吞入腹中。柳天波骤然沉喝一声,朗声喝道:“你不也一样吗?你觉得你死了是解脱,那些被你杀害的无辜之众呢!你一死百了,这世间的秩序,人间的人伦,人生存的意义便都与你无关,你是清闲了,可你这样的受害者已经越来越多,人心的湮灭便从这里开始的,你们都是可怜人。但不要忘了,你们也是人,也有在这世上正常活下去的权利,只是你们不愿意选择罢了。”

    此时杀手的毒已经开始发作,本就内出血,加上毒性的刺激,死亡之前的放松,他听到了受害者,可怜人两句话时,内心霎时涌动,但他已经不能言语了,口中鲜血狂涌,此刻究竟是后悔还是死不认错,他已经模糊了,也没有时间能去想更多,几番吞咽,几分七窍流血夹杂着最后的眼泪逐渐平歇,直至无声无息,场间只剩下哭成一片的小乞丐们,这一下他们便少了四个大伙伴,他们又招谁惹谁了?

    有两个大乞丐尚未完全断气,身躯抽搐,眼神中满是惊恐和不解。这一刻的张少英几欲崩溃,盯着眼前的一切身形不住颤栗,虽然他经历过很多的同伴死亡,但这种当面行刺的场面却是第一次。这一刻的张少英悔恨交加,看着大步走来的柳天波,莫峰一行,吼道:“别过来。”此刻的柳天波亦感冷峻,今时今日皆在慕秋白掌控之中,他武林盟九届统领的声名虽响亮,但相较于一直隐匿的武道七宗一宗之主来说,或许便不那麽入眼。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也难以阻止失去性命的悲痛之情。莫峰虽属逍遥城,但教逍遥城改过自新之后许多文人流派皆倾向于侠义之风,七杀此来路途遥远,加之又在武林盟附近,未免违背当年承诺,故而此次并未多带人。

    此刻的柳天波与莫峰矗立当场,场间沉默之间各有心思。张少英一行瞧着丧命的尸身心神俱碎,这波人笼络起来有多不易只有他知晓,知道时间紧迫,张少英让小乞丐们脱下几件好衣裳,并舀水将几具尸身擦拭干净,随后大头,瘦马,青舒,以及张少英各背一具尸身向狐山赶回。柳天波与莫峰没有阻止,张少英这个小娃如此行事,犀利果决,适所当为,他心里清楚当前的状况。但柳天波憋屈了整整一日,他也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手中的焰火音讯已发出,竟然周遭不见来人,那麽只有动用穿云箭了。穿云箭的射向空中更高更亮,天色已黑,夜间最能透亮,登往高处射出,传讯更加高远。

    柳天波当先疾行,狐山天狐山是个好去处。不到小半个时辰柳天波便上了天狐山峰顶,穿云箭射出后,柳天波来到张少英埋葬伙伴们的坟地,并燃了篝火。半个时辰后,远处终于有人疾步靠近,来的是柳天波首徒柳追风。柳天波没有责怪徒弟的姗姗来迟,而是冷冷说道:“管他甚麽宗主,你们立刻调集所有的一切,武林盟绝不任人摆布。”柳追风不敢怠慢,他了解师尊的脾气,许久没见他这麽生气了。为了自己能更加迅速,柳追风将随行的九届卫留了下来。柳天波并不急于追问他们为何姗姗来迟,而是让十个九届卫顺着坟茔的排列挖坑穴。当张少英一行精疲力尽的返回坟地时,众乞丐由于轮流背尸身均累的大汗淋漓。

    瞧得眼前的一切张少英没有多言,剩下来的伙伴们盯着身子已然冰冷,一众乞丐均抽泣不已。随后众小乞丐自发去摘树枝垫在坑内,将尸身放进去,再垫上一层树枝,而后裹土掩埋。瞧得眼前大片的孤坟,莫峰叹道:“小小年纪,甚麽样的经历才能造就这满目的无辜。”柳天波沉声说道:“生死乃人世间最透彻的经历,死亡便是人心最原始的考验。你七杀如何做,有甚麽目的我不管,但这些孩子我会用自己的方式保存。”莫峰没有回应,这些孩子尚未涉世便命丧于此,人生何其遗憾,逍遥城当年又何尝不是经历血腥的大清洗方有今日。

    莫峰叹道:“我此来有事需处理,此处我会留下他们助柳统领一臂之力。”柳天波缓缓点头,没有去问,莫峰转身缓缓走去,口中念道:“柳统领心有不快,杀心已起,面对冥花流一宗之主丝毫不惧,佩服!佩服!”柳天波没有回应,方向四个九届卫询问为何迟来。原来他们一拨人途中遇到杀手作乱,凌虐当地里长,柳追风一时看不惯便出手相救,岂知缠斗至天黑方醒悟过来,又寻不到柳天波踪迹,好在柳天波的穿云箭他们看见了。柳天波暗暗皱眉,行侠仗义靠一腔热血永远也不长久,审时度势,权衡利害,要拿捏的住主次,这个大弟子甚麽都好,就是侠义之心太重,立世之心太弱,怎麽教也改不了。其他几路人马估计也是如此,不愧是一宗之主,连他弟子的习性都摸得这般清楚。

    张少英缓缓走近,冷冷问道:“冥花流很强大?”柳天波暗暗无奈,仇怨将因此而起,但自己护卫有失,于情于理皆不得隐瞒,毕竟他们付出了四人的性命。柳天波没有回身,问道:“你觉得武林盟够不够大?”张少英没想到柳天波会如此问,应道:“名头很响亮。”柳天波道:“我说的太大一时也难以说明白,冥花流一宗之主的势力从原则上来说抵得上一个武林盟。”张少英没有犹豫,只是说道:“我只想知道他的一切。”柳天波道:“在这世间并无绝对的好坏,他们并非大恶,只不过藐视性命而已。一件事分为明面即慕秋白一路,暗面即杀手,而杀手与慕秋白之间并不相通。”张少英冷声说道:“他竟指使便与动手无异。”柳天波道:“你有这样的勇气难能可贵,但你可能连明日的太阳也见不到。”张少英应道:“那是明日的事。”张少英哈得一声笑,问道:“你杀过人吗?”张少英摇头道:“没杀过,但我会习惯。”

    柳天波已不想再劝,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此刻需要的是如何保全这群孩子。这时嫣月上前拍了拍张少英肩膀,劝道:“即使要报仇你也需要时间,他并非刻意杀你,这其中的关系比较复杂。眼前该思量的是如何活下去,江湖争斗血腥无比,非是你们可以承受的。”张少英没有回应,说道:“如若你们无法保证我们的安全便无需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狐山是我流浪多年唯一的根,我们死都不会离开这里。”柳天波缓缓摇头道:“我柳天波行走江湖三十多年,今时今日方领略宗派之威,此刻的你毫无缚鸡之力,蚍蜉撼树何以逞强。”说罢,但见柳天波一脚将张少英踢趴在地。

    张少英费力的抬起头,难受的不住干呕,但令柳天波没想到的是,那一群小乞丐瞧得柳天波动手皆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张少英伸手喝住众人,嘶声喝道:“我要练武,我要练武,你教我!”说罢,张少英爬上前跪倒在柳天波身畔。柳天波侧过身去,冷声说道:“知道为甚麽送你们去武林盟吗,哪里是天下江湖门派最向往的地方之一,在哪里你能学到最全面的武功,而在我这里,我这样的人能带出一个弟子便不错了,我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这些杀手是否为慕秋白所雇尚未可知。”

    张少英此时心窍抑郁,哪里管得了这许多,柳天波本就不快,不愿纠缠。此时此刻哪怕周遭所有人力尽数调集过来尚需时间,他们可能来不及,雇佣杀手之人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此时的柳天波亦在思量如何度过今晚,只身一人的他此刻多少有些无奈,心中只有懊悔,此刻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七杀余众了。其一行不远千里而来,莫峰只身此去究竟为何柳天波一无所知,尽管如此,柳天波依旧努力调整心态,冲动坏事乃铁律。

    此时的柳天波需要调整内息,这一群小乞丐的存亡他可能也管不了,行侠仗义,主持公正也需要活着方能成就。步行半日的小乞丐们此时又累又乏,张少英此刻全无睡意,整个乞丐群中众人均无睡意,均知今日事不寻常,但没有人去问,只需张少英在,他们便有所依靠。张少英只得转身看向嫣月,嫣月哀叹一声,缓缓摇头,劝道:“我们依旧需要时间。”说话间,外间再度有脚步声疾疾而来,张少英霎时心神俱震,这样下去这些小伙伴恐覆于此。柳天波这时并未起身,七杀嫣月暗自戒备,但瞧远处人影疾动,有大批人在靠近,脚步深沉。不时但听的周遭喝声四起似是与人打了起来。接着但听弓弩之声翻弦,那是大量弓弩合击之声,而有如此武备者唯有朝廷建制。

    此时柳天波方站起身来,从声音方向来看,显然是刚刚靠近的杀手背后受敌,几番激斗之后杀手便皆退去。柳天波暗暗皱眉,黑榜杀手出手从来是一击得手,即使失败也会遁走隐匿身份,从不会像今日这般纠缠。不多时,随着脚步声靠近,大量的脚步声靠近,但听得路外有人说道:“刚得见穿云讯,不知此间是哪位九届统领。”此人声色一出,柳天波暗暗松了口气,来人是老相识,器宗天宗掌门皇甫勋。这个南唐的降将如今在大宋的台面下稳居高位,今日他竟然亲自出手,今日果真不寻常。柳天波沉声应道:“在下柳天波,皇甫门主,数月不见了。”

    不时,随着人群靠近,一身着铠甲的花甲老者率众缓缓靠近,篝火之下此人神色虽苍老但神采奕奕,柳天波深知此人底细,卖主求荣之辈,内心是极为厌恶的。柳天波抱拳应道:“不知是甚麽风,这大山旮旯里竟然把皇甫门主引来了。”皇甫勋叹道:“彼受到讯息,今晚有天恨会叛逆在此谋逆特来追缴。”柳天波暗自不语,他乃昔日南唐大将,当年被杀死的也只是一个替身。他倒好连姓名都难得改,这麽做的下场是,那些南唐余孽自然不会放过他,仇怨因此而起,远不如他说得这麽冠冕堂皇。柳天波暗安松了口气,瞧得皇甫勋身后的器宗弟子约莫百十余人。柳天波总算确定了那些杀手可能非慕秋白所雇,只不过仍有嫌疑。当下柳天波将今日经历一一说了,皇甫勋对此竟毫不重视,反而问及柳天波可有余孽踪迹。柳天波搪塞一阵,便不愿多言,他需要多加歇息恢复体力。

    皇甫勋身居高位,头脑却是有的,这名不见传的小山旮旯里武林盟九届统领独身在此必有秘事,他此次来剿灭叛逆是真,另有目的也是真。武林盟虽说威震江湖但与朝廷建制相较便上不得台面,且武林盟听宣不听调,与朝廷貌合神离,彼此安稳多年。

    柳天波抱拳问道:“此刻不知皇甫门主带了多少人来。”皇甫勋应道:“应对百十人当不是问题。柳统领深夜在此,怎不见一众属下呢。”柳天波倏然一阵反感,皇甫勋这种人屈服于名利之中,言语间皆是酸臭味,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登。柳天波道:“你深夜赶来,当是有所发现。”皇甫勋缓缓抚须,应道:“我若大举来剿,必定打草惊蛇,为了便宜行事,我特意带了三个天恨会的叛逆,并于十日之前放出风去。”柳天波道:“今日所见尚有黑榜杀手出没。”皇甫勋闻言不由心神一紧,开年以来他被杀手突袭三次了都,且都是天恨会遣的人。

    皇甫勋显是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相较之下刚刚那些杀手则老练熟到,精于暗杀,这种人你劝也是白搭,柳天波问道:“当下有何打算?”皇甫勋得意说道:“方圆十里之内尽在我手,柳统领若有不便可随我等同行。”柳天波反问道:“皇甫门主真的将方圆十里掌握在手?”柳天波身为武林盟九届统领,江湖争锋,排兵布阵已是老手,皇甫勋一时语塞。这些器宗弟子本身武功不高,全靠身上武备支撑,皇甫勋虽大将出身却如何瞒得过柳天波行家之眼。

    这时半步坡上传来焰火讯号,那是器宗弟子发现了敌人踪迹。皇甫勋随即下令向半步坡靠拢。柳天波走到张少英身畔,说道:“你最好跟着我,今日的一切非你所能改变。”柳天波没有多言,转身便去了,张少英稍一思量,便让众人跟上。以前在狐山他们一伙乞丐能为非作歹凭得便是人多,但今日所见熙熙攘攘全是人,柳天波此言并不虚。众人随着皇甫勋的队伍前行,路过自家破庙诸多乞丐均立足相望,张少英只得催促众人跟上。在这世间生存,张少英很清楚依靠的存在,他们此时只能将一切放在这群人身上,今日一切皆非他们所能承受。

    众人上得半步坡,但见坡上火把林立,密密麻麻围满了器宗弟子愈及两三百众。人群正中几个杀手被围在鳌甲重盾的正中正竭力突刺,奈何周遭人手实在太多,约莫七八人正垂死挣扎。柳天波一行在队伍最后瞧得眼前一幕大感无奈,这诸多人围在此处抱团取暖,除了一点安全感并无其他益处。在此指挥的是柳天波的老熟人,器宗天宗掌门叶非凡。那八个杀手在甲阵的聚拢下,战圈不断收缩,杀手们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方能蓄力破甲,奈何周遭人手太多,破了一个又补上一个,逼急了凭空跃起,周遭备好的渔网便即洒出,一捉一个准。这等近距离下,器宗弟子尚能弯弓续弦,巧施突袭,很快便有一杀手被箭矢射中倒地,柳天波让张少英一行尽量裹到围观器宗弟子的阵中。果然杀手外围再度响起冷箭疾啸之声,有人从外围突袭。皇甫勋一声冷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声军令竟下,随行器宗弟子裹阵以待,聚众反攻。

    但皇甫勋细看之下,这些人似乎皆是女子,身手全不似刚刚那些杀手,这是诱敌之计。皇甫勋此次兵强马壮,寻这些叛逆多日,此时岂能放过。柳天波瞧得清楚,前来动手不过区区七个女流,身手虽不差,意图却太也明显。柳天波与七杀自是暗暗戒备,并不愿参与其中,众人均知这一切不止眼前所见这麽简单。器宗自分裂为天地两宗之后天宗投靠朝廷,地宗隐匿,叶非凡很少离开过东京都城,今日现身于此岂能寻常?

    不多时,由于器宗甲阵一时难以攻破,阵型越来愈紧,最终杀手们不堪逼迫,先后自刎殆尽。此时叶非凡方转过身来,去瞧皇甫勋围剿来袭之人。瞧得柳天波的存在不由吃惊,但他没有问,叶非凡只是简单与柳天波照了个面,立即下令全阵型散开,向五丈渊进发。不多时,天湖山东面,南面两处升起焰火讯号,那是器宗的讯号。但叶非凡并未理会,依旧下令向五丈渊赶去。柳天波与七杀皆面面相虚,器宗弟子对甲阵的依赖太重,这拖家带口的除了大量的人手围堵,甲阵仅能自保,制敌太慢。

    待器宗子弟走过五丈渊,叶非凡立刻下令周遭戒严,此时他方有空隙来与柳天波相见。叶非凡年逾五十有二,为了器宗天宗的发扬愣是熬白了头发,不仅身形消瘦,且入眼即是苍老,只不过身形尚算稳健,一旁小心翼翼服侍的是叶非凡大弟子宇文杰,将来天宗掌门人选之一。两方相见,叶非凡抱拳说道:“今日此处倒颇为热闹,柳统领久见了。”柳天波抱拳还礼,应道:“叶掌门竟也亲自出手,柳某倒是好奇。”叶非凡呵呵笑道:“你的那些徒子徒孙太过古板,军令之下死战不退,勇气可嘉。这不,我这些人天天跟铁器,木器打交道,都快忘了自己的身手了。”柳天波道:“前辈终是前辈,你一出现,晚辈便倍感轻松。”叶非凡呵呵笑道:“今日准备充足,正好一睹天下第一快剑的风采,柳统领请。”

    到底是老江湖,叶非凡终乃一宗之主,论实力当与武林盟主陈坦秋同平,对待一个九届统领都如此客气,反观皇甫勋一身的官僚气息。但柳天波很清楚,器宗虽能驭器,但实战搏命的群战却鲜少遇到,经验尚缺。柳天波但觉自己三路人马皆未至,这些人竟然齐至当真是奇了,但转念之间却又释然了,九届卫俱是各大江湖门派派遣的得意门生,长期戍卫缉捕,三十余载的沉淀让这些队伍能力奇高,任何江湖门派,乃至于武林势力皆思虑三分。在武林盟这种蜘蛛网的建制下,这种大规模群战只会让对手越缠越紧,最后活活把自己困死。

    但像叶非凡这种大范围的包围式,不仅容易漏网且费时费力,偏偏官府总喜欢用这一招。一个好的统领手下必须有一班能够像自己双手契合的队伍,如此才有武林盟九届卫以少胜多的无数案例。柳天波转身向七杀立了个叉手便转身跟上叶非凡,显然他已将张少英一行的生死交到逍遥城手上了。瞧得柳天波前行的背影,嫣月喃喃念道:“权衡利弊,拿得起放得下,死师太不得死贫道,哼哼,从来都是这般淋漓尽致。”

    远处,柳天波虽在叶非凡身畔,叶非凡乃此次会战中枢,故而他只需随着局势移动,而非四处出击,而狐山显然是此处会战的密集之处。柳天波稍微捋一捋,仅这一日间便牵连黑榜杀手,天恨会,器宗天宗,武林盟,逍遥城,冥花流等各方势力,这幕后之人果真了得,连柳天波之自己都看不清局势。

    所谓名人不说暗话,叶非凡当然知道柳天波跟随在自己身畔的意图,他又何尝不懂,武林盟的独断专行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朝廷无法掌控,而天宗就不一样了,身在朝廷建制当中,需得明哲保身,不可锋芒太露。相较之下叶非凡与柳天波也不过三面之缘,相互并不熟悉,只不过耳听目染知晓对方的事迹。且柳天波的神行剑法迅疾无双,他的存在便是一柄所向披靡的利剑。不时,探子来报,再度发现杀手踪迹,正在围困。柳天波不得叶非凡说话便纵身前去,引得叶非凡满意点头,真正的江湖人便似知己,虽各行其道,却遵循江湖道义。

    柳天波展开轻功疾奔,于五丈渊下游河滩上看到了器宗弟子正在林立的火把中围剿杀手。一行杀手显欲登舟撤走,却被器宗弟子逮个正着,一番火箭下去将舟给烧了。柳天波敛聚内息,手中长剑飞扬,一举纵身跃入激战的人群中,由于突袭先机,一名正在侧身搏命的杀手不及警觉便后心中剑毙命当场。柳天波神行剑法势如流水,顺滑而过,扫视之下,玉倾国便在其中。但当柳天波一息将尽之际,一柄快刀迅然砍来,刀锋疾啸,刃随惊光,柳天波警觉之际,剑海无涯之招九点剑气虚实而出,身形则向右迅移,长剑反手刺向一正与器宗甲阵搏命的杀手,点中腰际,回身借助二度砍来的一刀,锵然一声尖锐之声,柳天波溅红而退,仓促之中剑海无涯之招再出,两个不及躲避的杀手被剑气扫中,虽未伤及脏腑,却也颓然倒地,柳天波飘身至战圈边缘方定下身形,翻身退出战圈。

    这一刹那间,柳天波便击倒四人飘然撤走。宇文杰瞧得柳天波如此神通,感叹道:“神行剑法果不寻常,迅捷无端,可惜是偷袭。”叶非凡摇头说道:“搏命之际还讲甚麽公平,黑榜杀手臭名昭著,咱们许多门人弟子皆惨遭迫害,面对这种人,屠戮是最好的惩罚。”宇文杰叹道:“师尊,咱们携甲一日八十里,已经很快了,天恨会整这麽些个杀手却不露面,咱们这般折腾怕是徒劳无功。”叶非凡若有深意的瞧了这个大弟子一眼,这娃太正直,有时候叶非凡都在怀疑自己是否选错了接班人,江湖中人江湖事,叶非凡自有准备。

    此时玉倾国一行正被近千众的器宗甲团团围住,柳天波侧身远远注视着鏖战的核心之处,刚刚出刀的那人刀法冷漠绝情,无论是身手还是内力皆混成一体。刚刚自己的九点剑气虚实,他竟然一一识出,一一拆解。反观那人在十数杀手的小小战圈里与玉倾国前后联手,前者以刀气找准时机轰击甲阵缝隙,后者以神针趁机伤人。虽在围困之中,相较于他们身畔拼死搏命的杀手而言,他二人显得有些随心所欲,并不急切。柳天波杀心已起,面前其中任何一人他皆能应付,但若对付这二人恐极为吃力。

    柳天波一向都习惯让自己的属下合围,自己率众从中伺机下手,这样的方法多少年来屡试不爽。现在的局面属于四处开花,很明显这是一种圈套。天恨会虽隐匿,但锋芒较之于武道七宗并不难寻,只不过尚不知天恨会的建制,只是知晓有这麽一个秘密社团而已。天恨会为何会出现在此?很可能是因为皇甫勋的存在,那麽他们的意图便很明显了。叶非凡会不知晓吗?柳天波无暇去管这些,他只想尽快收拢弟子,再图掌事。

    不多时,柳天波便赶到下游,但见又一处杀手被围,柳天波当下向叶非凡问了皇甫勋的去处,而后匆匆赶去,相聚并不算远,区区数里路程而已。眼及所处是一片树林,此刻皇甫勋正调遣器宗门人将三个天恨会女流团团围住。柳天波不及招呼便纵身跃入战圈,场间挥洒间,三女全神应敌之际哪能抽出身来接招,只是一招三女便颓然倒地,器宗门人方上前将三女擒住。虽只是一招,但觉这三女武功稀松平常,内功气息依稀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皇甫勋瞧得柳天波如此武功,暗暗乍喜,上前说道:“这些只是先锋,我已让鹰隼在天际搜寻,想来也不远。”柳天波饶有深意的看了皇甫勋一眼,此时此刻的他似乎比较可怜,身在局中而不自知。柳天波问道:“如若你此次的讯息有误,如此大张旗鼓,夜黑风高之下,是黄雀还是螳螂呢?”皇甫勋眼中有一丝不快,他知晓很多人瞧不惯他,其得意说道:“此次出营,方圆十里皆为我所控,柳统领不必担忧。”说话之际器宗探子来报,下游干岸处发又现了天恨会叛逆,人数九人,皆为女眷。皇甫勋闻言立刻下令自己所部百十人赶向干岸赶去。瞧得眼前的一切柳天波大感叹息,有的人活了一辈子可能也无法看清自己。皇甫勋这样的势力自大,面对久经沙场的江湖组织如此轻敌,焉能不败?江湖是生死见血之处,能够在这残酷的杀戮中拉起一票社团,其本身百炼成钢,无一是庸者。

    然而当柳天波赶到时,本以为还是一场围歼战。那知眼前所见器宗弟子呼啦啦的倒了一大片,百十余人倒下大半,好在并无伤亡,只是诸多人被点了穴道难以起身。瞧得这些人倒下之处的排布,这群人是被大量的剑气隔空点穴,且出手的还不止一人。柳天波上前翻开几人稍一探寻,忽而发觉这是仙宗门的手法,连仙宗门也蹚浑水?疑惑间,战场外围但听得一阵风行疾啸,有人来袭,柳天波神色一冷,长剑再扬,一道剑气向右扫出正面截击那黑影,依稀所见身影高大,身形玲珑,当是女子,倏然但见那黑影受阻后一个后翻,洒出一阵烟雾,其整个身影便掩没其中。接着但听得一声凄凉的惨叫,那是皇甫勋的声音,听声辨形之下,那是心脉被断的肌肤刺透之声。

    柳天波暗自震惊好快,好干脆的剑招,他厌恶皇甫勋不错,但其终究为朝廷之人,他出手是因为朝武联盟,其九届统领的身份。之所以不搏命,他很清楚,对方做这麽大一个局为得便是此时,且这其中定然有叶非凡的故意放水,毕竟头上压着一个与自己不对付的上司着实令人难受。今日究竟是天恨会还是叶非凡本人,还是有人操控,那已经不重要了。天宗门主被戮,器宗弟子霎时慌了神,乱作一团。皇甫勋在重重包围之下被一剑透穿,一切便这麽简单的发生了。

    皇甫勋心脉竟断,气息再难为继,挣扎了几番便断了气。不多时叶非凡率众赶来,随后叶非凡下令全力搜寻刺客,格杀勿论。皇甫勋虽并非嫡生嫡长,但名义上是天宗门主,身为子弟他们自然看不清大局。叶非凡随即收敛皇甫勋遗体,用担架运到附近城镇入殓,而后送回东京。伴随着器宗弟子漫山遍野的啦喊,噪杂的背后是人心的无度,换做是柳天波自己他也会用这样的手段。人心不一则力不能行,武林盟便是上下一心,政令通达,人心归处,方有武林盟的今日,柳天波上前表达了哀意。

玄天和尘(4)

    今日一切处处透着不明,这黑灯瞎火的,这麽大的布局仅仅为了皇甫勋一条性命,这样的阵仗他在不少南唐降将命案的卷宗上见过,似曾相识。此时柳天波似乎更关心莫峰的去向,夜黑风高,荒山野岭,单独出去,不远千里自是极为重要之事。只身之下,柳天波转身向叶非凡要了器宗飞翅,这是器宗耗费心血,以木榫铸制的机关飞翅,直白些便是能够骑乘的大风筝。只不过风筝的坐立扭簧极难铸造,且无法长时间滑行。而柳天波不需要这些,他只想纵身天际将天湖山瞧个通透。

    果不其然,当柳天波疾步奔上天湖山,哪里已有三具飞翅在等候,施驾飞翅并不简单,需要熟练掌控的飞卒,一个大风筝上载两人,虽不至于吃力,但稍有不慎便得坠空,是而飞翅虽能通天彻地实际上并不安全,且无法持久。飞翅需要两人手持将飞翅提起来,而后起步推入山崖外,柳天波头次用此飞翅,紧张之余,滑跃十余里后,飞翅将势尽,柳天波已在东面看到篝火。这一刻柳天波借势从天而降,即使心有准备,刹那间林中暗器,剑气,人影齐齐扑面而来,几乎笼罩柳天波落脚之处。柳天波长剑再杨,只得剑花披靡抵挡来势,同时借力一个前翻,稳稳落入场中。

    柳天波入眼所见,场中肉眼所见,人数百余,篝火旁莫峰正侧立注目,篝火旁只有一女,以及两男子,显然这是密会。莫峰瞧得柳天波身影,劝道:“如此唐突,怕是不妥。”柳天波道:“今日无论是敌是友,在下皆当亲眼所见。”柳天波扫视过去,篝火旁的女子身着披风,裹身,盖帽之下瞧不清面庞,一旁的似乎是个老叟,同样将自己裹在厚实的披风中,瞧不清面目。

    但听得老叟接话应道:“武林盟愈渐嚣张了。”老叟的言语沧桑沉浸,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不痛不痒,却流露着漠视。柳天波应道:“大白天的说话不好麽?非要这黑灯瞎火的?”老叟并未应答,而是说道:“来了也好,用你之眼见证仙冥两宗和睦如初。”柳天波暗暗心惊,平日里这些武道七宗只传闻中,今日得见似乎也没有太特别。柳天波道:“武道七宗嘛!声名再响亮也终究是人力聚集的社团,见了也就不稀奇。”

    说罢,柳天波上前问道:“不知在场二位尊姓,柳某见过了。”柳天波武林盟九届统领于江湖上的地位极高,但他仍能以礼见教,足见处事之精。再如何瞧不起武道七宗,他柳天波亦是晚辈。老叟伸手请了柳天波入座,说是入座不过是一尊老树桩。老叟方说道:“眼前这位便是仙宗圣女,灵女,当今仙宗掌门人仙尊钦定的继承人。在下仲珂,位列冥花流七煞长老之一,今日所会,由于时日紧迫,老朽匆匆赶来,未免变故便在此相见。”柳天波戏谑反问道:“难道不是为了同一件事?”武道七宗之事柳天波从未见过真人,今日得见便知不寻常。柳天波道:“在下行走江湖多年,武道七宗之名自小如雷贯耳。昔年为了一册黄粱真经,两宗大起干戈,最后不欢而散,算起来约莫五十余载。而五十余载过后,两宗相聚于此,以在下为公证,多少有点牵强。”

    仲珂长老道:“如何做如何想你可自斟酌,此时此刻你只需用耳听即可。”柳天波懒得争辩了,竟然人家愿意讲,这些武林中的秘密听听也无妨。也或者说,正因为自己九届统领的身份他们故意引自己来此的。如此一来,一切又推翻了自己属下为天恨会所阻。因为刚刚的一切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天恨会没必要花那么多时间,直接来个伏击,一击制敌岂不顺畅?

    但听仲珂长老说道:“想当年我冥花流受聘为南唐武道客卿数载,自南唐李后主的第一任皇后死后便开始撤回,途中路遇赵普带领器宗,禅宗,隐宗和五千禁军偷袭入境将冥宗围在大山之中。冥宗只得向仙宗求助,也就是这一次江湖上才渐渐知道冥宗在北方,仙宗在南方。而仙宗派出大批高手驰援,半路便遇到宋军伏击,被迫躲进山洞,被赵普安排的火药尽数炸死在洞中。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冥宗出了奸细,仙宗掌门人仙尊亲自领人前来救援,解了冥宗之围,两宗却因此有了隔膜。”

    柳天波平日里极为忙碌,武道七宗与武林盟并未有直接的冲突,故而平日听得多见得少。武林宗派与江湖门派最大的区别是武林宗派势力庞大,遍即大江南北。而两宗多年来没有交往,所谓化干戈为玉帛,这种事柳天波见得多了。两者相互之间势力虽大,但若两宗对立,对两宗而言绝非利事,内讧从没有好结果。哪怕是礼面上的和好,于相互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当年之事柳天波也只是多年以后从朝廷的邸报上看到了叛逆的讯息,直言朝廷大破贼巢云云,而后通过老辈人口述方知晓一些传闻。

    篝火胖旁的灵女这时说道:“金陵一战冥宗虽有所创伤,所现却是冥宗一角,毫无重创可言,仲柯长老便是冥宗安排在李后主身后的四大护卫之一。”寥寥数语,其声色清脆沉稳,少女之声悦耳,似乎年岁不大,但闻其声韵饱经沧桑的语气下是一股端稳的沉着。家国大事是武林盟主陈坦秋平日言传身教最多的话题,家国之事柳天波则耳熟能详一些。李煜保命十余载除了对宋朝的卑躬屈膝,便靠了这四人。当年宋太祖赵匡胤三请李煜北上不成,数次暗杀尽数失败,最后也只迫得曹彬大举来攻。

    南唐历三帝,国亡已二十多年,莫峰等常听城主谈及天下大事,对此诸国风云之事知之甚详。当年冥宗突然涉入南唐内政,辅助已坐上南唐第三任国主李煜。然以武林秘事,此事本就知者甚少,却都不解其因。其时宋太祖赵匡胤已灭荆南,后蜀,南汉等割据势力,南方只剩下南唐。吴越则与南唐较有不合,更成了宋朝的秘密联军。加之器宗,禅宗的支持,更请得不少隐宗的谋士,宋势已不可挡。而冥宗辅助南唐是实,却并未有过多大作为,也仅仅是护卫李氏国族的安危。冥宗过晚尤晚的选择辅助南唐,这便极不明智。可叹李后主一心与大小周后风华雪月,求教拜佛,安享于醉生梦死,对宋朝更是委曲求全,以求偏安一偶。冥宗的加入甚至也未引起李煜的重视,随便给了个封号便作罢。冥宗突然无缘无故的加入这岌岌可危的南唐,至今诸多人仍不解内因。诸众都只是猜测,或许是贪图南唐的旷世财富,否则冥宗也不会伸出援助之手。

    朝政之事,柳天波虽不以理会。但逍遥城七十二行高手,冷雪十三堂便占了十三席,当年仙宗受创后便与逍遥城交往甚密,而以其势力绝不会久附于逍遥城,这是柳天波一直以来的感触。其暗自思量,这样一场武林秘事以他为公证人?会这麽简单便好了,所有的一切皆是利益的抉择,谁能完全承认自己的错误呢?让他柳天波做见证人,这样时间跨越之大的武林遗案还是少沾些为好,多年来武道七宗深藏功名,与武林盟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这样做目的当另有考量。即使自己能断案,又能有多少的份量呢?柳天波有些不耐烦,他不喜欢这样的氛围,甚麽事他都掌控不了。柳天波冷声说道:“关于你们的事在下不想掺和,也无力掺和,直说来意吧!”仲珂长老应道:“今日所见不过是为了几株花树,这样的花树玉琼山有数十棵,柳统领舍近求远,是为何意呢?”仲珂长老这一问柳天波立刻心如明镜,看来自己属下当是为冥花流所困,否则他还真想不出谁能将他三路人马尽数围困。此刻自己若不答话,那些属下恐有不测,柳天波第一次感到宗派的可怕。若非自己行走江湖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他如何也联想不到这一切。

    越是这种时候人越需要圆滑,切勿冲动,切勿执着,双方之间要的不过是讯息的互换,相对来说乃互惠互利之事。柳天波没有张露自身个性,出声说道:“菩提花树的秘密玄天派守口如瓶,但在武林中玄天内功的秘籍却大量泄露,三十多年过去了,你们这些修习玄天内功的高手便发觉玄天派再如何练也无法打通任督二脉,即使强行打开亦会筋脉爆裂,死状惨不堪言。菩提花树果子能助习武者重塑筋骨,通任督,并能衍合阴阳二气,成就仙宗三分阴阳之局。”柳天波此言,在场诸众皆明其意,仲珂长老说道:“一册玄天内功改变的不只是江湖,一个小小的玄天派自保且难,无法谋划这般时间跨越的谋划。”柳天波应道:“玄天内功与菩提果乃相辅相成之物,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无数玄天内功秘籍流露,当为何人所为呢?在这武道七宗的背后尚有至少两股幕后势力在推动这一切的发扬。以江湖为棋,以玄天内功心法与菩提果为药引,以各类习武之人为炉鼎,进而发掘武学奇才,以供百战论道为消遣。”

    仲珂哼哼一笑,说道:“武林盟果然神通广大,武道七宗之外确有一纵横派,其势力之大,武道诸宗皆有不及。”仲珂此人虽无法瞧得其面容,但其一言一语间沧桑老练,沉稳势足,其能够说出如此言语,柳天波即道:“武林盟近些年来收集的卷宗上至少出现过十次,一直只闻其名而不知其社。今日倒要请教,这一门派如何势大?”仲珂冷冷一笑,说道:“你武林盟天下产业何其之多,难道感觉不到大量的钱币每年都大量流失无踪?”柳天波道:“武林盟曾经打过两年的商贸之战,前后折损百万之巨,难道我们的这个对手不是武道七宗?”仲珂道:“有一部分是我们,但有一部分非是我们。为何说纵横派强大,那是因为每年都有大量的货物从域外传入宋境,而这些东西总会随着商队从南到北卖掉,这其中除去朝廷,武林盟,商贾会流失一些,走私会流失一些,问题便出在此处,却难以有实证。”柳天波道:“武道七宗尚知汉人天下之念,这些异端势力隐匿极深,此为大患。”

    仲珂摇头说道:“隐匿的本身便是为了更好的生存,言说大患为时尚早。今时今日,迫切需要菩提果解开无法通任督的桎梏。”柳天波道:“玄天派的菩提花树虽三年一结果,但药效远远不如传闻中的那般神奇。其栽种护理之法有待遵循,这便是我来此处的原因。这里的花树与玄天派的不同,相反其果自每三年便会被人摘走。由于不清楚果子如何采摘,何时成熟,故而未能查到实证。”仲珂问道:“你们盯着此处至少有三载了,我们也有三载了,这个小乞丐三年前平平无奇,无甚特别,今日却身散菩提果花香且久久不散,那麽答案只有一个。”

    柳天波道:“玄天内功的运用方法也许仙宗更清楚。”灵女撇了柳天波一眼,应道:“玉琼山的玄天内功行法与本宗所得并无区别,但可以肯定玄天内功只是其秘籍中的一部分。玄天内功只有涵养阴阳二气之法,却无菩提果栽植和服食之法,且玄天内功一旦大成,人体潜能发掘殆尽,神功虽成命元却大肆缩减,有的甚至立时命元耗尽,力竭而亡,说明菩提果的服食方法有待查证,并非像吃药一般随时可服食。”仲珂道:“柳统领刚刚所言不差,却不知柳统领所说第二股势力如何?”柳天波道:“一开始以为是黑榜,后来对方的招数正派,胸襟宽广,黑榜绝对做不出这样成建制的对招。”仲珂道:“这一点我们宗派领教更深,这绝对是一群威胁更大的隐匿宗派,身在暗处盯着天下的一切。”

    柳天波道:“隐匿说明怕被发现,说明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武道七宗叫板。”仲珂摇头说道:“这太平天下世界里,像秋魂天的天教一样,并非明智之举。安安稳稳的发扬光大,这才是生存之道。”柳天波道:“这些重要吗!人生立事当为堂堂正正也,连面都不敢露又何惧隐患,他宗派再强大能大得过朝廷?”仲珂应道:“竟然先顾眼下的,柳统领有何谋划?”柳天波道:“找到菩提果的源头便能解开菩提果的秘密。”仲珂道:“算计武林盟自己的门派,这也为堂堂正正?”柳天波道:“堂堂正正非是准则,而是手执正道的信念。此所为不伤天道,不违侠义,当得堂堂正正,当着玄天派楚掌门之面亦敢直言相问。”仲珂道:“以玄天派与武林盟的交情,人家能严守秘密三十余载,恐难得到答案。”柳天波道:“那是我的事。阁下今日之所为在下深有领会。”仲珂道:“在下并无伤害性命,并未逞凶,自也堂堂正正。”柳天波道:“每次行事都雇黑榜随行,出了事便往他们头上推,这也是堂堂正正?”

    仲珂道:“所有人都这样做,我不做别人也会做,我能让他们干甚麽呢?”这是来自冥花流七煞长老的解释,确实,他们雇得起但黑榜杀手,但杀手们不会听他的。但这样便可以了?于情于理他们皆难逃干系,虽然武林盟也经常这样做,毕竟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有些时常需要一些跨过人伦的界限行非常之事,天下人心各异,总有些人会挡你的路。相较于这一点柳天波没那麽生气,此刻大家讯息交换已毕,柳天波抱拳告辞。却见仲珂与灵女齐起身抱拳相见,但听仲珂说道:“堂堂正正四字在武林盟响彻了三十余载,武林盟也一直这麽做的,能够做到律己于心,并能以堂堂正正四字为信念进而以此执行,这一礼乃敬佩武林盟之意,柳统领慢走。”柳天波入眼所见,刚刚的不快一扫而空,能够被人尊重,这便是武林盟需要的。柳天波没有再停留,所谓谋事在人,他当然还有没说完的,那已经不重要了。

    待柳天波走后,隐藏在林中的慕秋白一行方缓缓出现,仲珂叹道:“这小小一处僻静之地各方觊觎,今后便看因果了。”灵女说道:“这其中尚有南门,西门的暗探,这一路上恐不会太平。”仲珂却道:“人事自然即可。圣女阁下,在下一应事宜皆交给北宗,老朽这就告辞。”仲珂起身缓步去了,灵女并并未自持身份,起身立个叉手躬身相送。慕秋白缓步走近,沉声说道:“未免多生是非,飞天乘龙斩的秘籍已在送往两浙路的路上,一月之后便会送到逍遥城,这是冥花流的诚意。”灵女道:“但愿慕宗主言而有信,实至名归。”慕秋白应道:“此为当今教主手抄本,若秘籍有异,冥花流愿为承担后果。”

    灵女点头问道:“不知慕宗主对天恨会知晓多少?”慕秋白应道:“圣女有怀疑?”灵女道:“我逍遥城曾遭天恨会渗透,后来东窗事发随即人亡事消,反应如此神速,至今再无痕迹。”慕秋白转身去了,没有多言,灵女的询问只能让人想起两宗的恩怨,这是一种不信任。相较于仲珂,这个北宗之主太过犀利干脆,连必要的礼节都不愿,足见冷傲。随着冥花流人群相继退去,场间只剩灵女与莫峰。莫峰上前见礼问了圣女安好,灵女问道:“如何?”莫峰道:“想一想还是算了,留得青山在,不惧没柴烧。”灵女应道:“莫师兄大局在眼。”由于逍遥城冷雪十三堂属于外来户,故而称呼逍遥城之人为兄长。莫峰笑道:“千里迢迢劳烦圣女大驾,总于心不安呐。”

    灵女不禁笑出声来,说道:“宗主说笑了,双尊有命,让我助你,岂敢怠慢!”莫峰笑问道:“你家尊主可好?她可好些日子没回逍遥城了。”灵女道:“尊主不日便回,宗主若是紧紧将此事办完,当可见到她老人家。”莫峰调笑道:“你家尊主貌美如花,又岂是老人家,这可是大不敬哦。”灵女终于咯咯笑起来,说道:“与你说话,我不笑都不行。”莫峰当下抱拳而退,仙宗虽遭逢重创但根基尚在,威名依旧,说到底,下令援助是逍遥城双尊给冷血十三堂的一个台阶下,亦是做给逍遥城人看的。

    冷雪十三堂的身份一直都极度隐秘,虽然逍遥城因冷雪十三堂的加入而随之壮大,但其强大却也惹来诸多人猜疑,以至城中一直以来便有诸多忌惮。许多人皆怀疑其投入逍遥城目的,只不过逍遥城主冷月痕对其掌门人仙尊却极为尊重,使得大家也不好以此撕破脸。故而冷雪十三堂在逍遥城中的地位虽高,但其多年来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神秘的面纱。平日与一众高手平日见面虽有礼节,也未曾深入言行。仙宗门为何人所创已不可知,但存在江湖却已不下三百年。仙宗一直以来虽存于武林,却不轻易参与武林争斗,是以有众知其存在却极少遇见。

    莫峰一行顺着人声,徒步赶到了叶非凡所在地,由于天色实在太晚,诸众皆在河边起篝火歇息,莫峰主动去见了叶非凡并执晚辈礼。大宋朝廷与逍遥城虽未明面讲和,但相互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叶非凡也懒得再起波澜。莫峰随后去找了柳天波,作为对手他们同样也有很多事需要证实。一行人围着篝火坐定,柳天波特意将张少英单独牵在自己身畔。柳天波当先开口问道:“冷雪十三堂确为仙宗无疑了?”莫峰点头说道:“前因柳兄当知晓,但这其中迷雾重重,至今未解。”柳天波道:“宋朝尚未一统天下时,五代十国纷乱至极,有武者皆为各方诸侯笼络,当年冥宗自聘为南唐武道客卿,却又自南唐亡后自武林中消失匿迹,已失踪近二十八年。当年开国名相赵普施计以火药将仙宗高手炸死殆尽,以至仙宗被迫隐匿不出,金陵一战扑朔迷离,疑点重重。”

    莫峰说道:“当年灭南唐之前,赵普因势罢相。其趁此障眼法,组织器宗,隐宗各方归附势力积极对付南唐。此为仙宗门内之事,在下亦不好多言。”柳天波道:“武道七宗麽,一直在传闻中,今日方才开眼,足见根基之厚。”莫峰道:“武道七宗的辉煌在前唐,如今的武道七宗多数偃旗息鼓,隐匿而存,以禅宗,冥宗,仙宗,药宗,器宗,隐宗六宗俱盛。其中尤以禅宗最长,除此六宗外的刃宗,剑刀城。只因卷入晚唐朝政已是衰败,剩下的六宗则是凭着各自势力传承下来。这其中仙冥两宗较少卷入武林纷争,其势力乃仅次于禅宗之外的另两大宗。冥宗神出鬼没,仅是慕秋白,仲柯二人便不可小窥。仙宗虽遭逢重创,但仙宗无论先前今来皆因人力较少,要恢复亦不难。仙宗门选取门人极为严厉,不会如别的门派开门招贤纳士,故凡能出门的弟子皆是武功极高的人物。其他剩下的三宗则较弱些,器宗常起常落,已分为天地两宗。天宗归附朝廷,地宗则震慑于官场,已隐匿多年。两宗分裂之后,元气大损,以至天宗需依靠朝廷的力量才能造出上好的机关术。如今终现火药武器琳琅满目,正是天宗的鼎盛之期。其后,药宗救死扶伤,甚得百姓敬仰,其占据巴蜀之地,不依靠外人,却因甚为笼络人心,又不肯屈服于朝廷,为朝廷所忌。七宗中唯有隐宗最为奇特,隐宗并非门派,内中人皆是些厌倦世俗,富有识见不涉人间的隐士。这些内中人虽各不相关,各自深居于残阳湖畔,深山野岭之中,亦是一股极其厉害的势力。当年名相赵普耗费不少力气,请得数位隐宗谋士,便如虎添翼,一举跨过南唐重镇采石矶。”

    莫峰一连说了一大串与柳天波所知区别不大,一旁的张少英此刻思绪尽在哀伤之中并未听进去。柳天波道:“我等偃旗息鼓虽久,但身份依旧对立。你我若南北联手,这江湖便归一统了。”莫峰笑道:“只是不知联手后该姓陈还是姓冷。”柳天波微微一笑,没有回应,说道:“看来你们来此并非皆为此而来。”莫峰道:“天恨会在逍遥城渗透了不少暗桩,更杀了咱们一位副坛主,皇甫勋便是最佳的诱饵。”柳天波暗暗思量,器宗天宗以名义上来说归属朝廷,但实际上天宗与逍遥城联手坑害朝廷之人,内幕果真有趣,其问道:“天恨会乃南唐叛逆确有其事了?”莫峰点头道:“仙冥两宗两宗重归于好乃大势所趋,天恨会之事当与冥宗有所牵连。”柳天波暗叹一声难怪,否则两宗和好之后,论请伦理都该帮一手。柳天波道:“可你们并不打算放弃。”莫峰道:“冤有头债有主,一个未知的敌人总教人心绪难安。”

    说罢,莫峰看向张少英,劝道:“你必须与你的伙伴们分开,今时今日这里所有的一切涉及很多宗派,我们不是神,不能全部护你周全。最好的方式,我们带你走,你的伙伴们由武林盟弟子送去玄天派。”张少英闻言没有反驳,他已经知晓自身的处境。瞧得张少英起身而去的背影,莫峰不禁叹道:“小小年纪如此胸襟,了不得。”柳天波道:“在生死中历练的胆识绝对是人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

    张少英缓步走到乞丐伙伴们身畔,一众人见得老大来了均纷纷起身呼唤,那一声声的呼唤是对张少英绝对的依赖。失去伙伴对他们来说虽残酷,但他们似乎都习惯了,没有籍账,没有居所,他们的生死并不会受到重视。张少英当下将去往玄天派之事说了,并让瘦马与阿烈带头,让一众人在玄天派等他。瘦马不解道:“为甚麽非要去玄天派呢?”张少英不愿直说,秘地之事所有的小伙伴中只有小香知晓,其说道:“因为我的原因牵扯到很多我们惹不起的人,为了安全起见你们必须要分开。咱们能够活下来不容易,离开狐山虽易,但没了狐山的野物,咱们再无生计,我不想看到你们再出事。”言及之下张少英想起刚刚失去的四个伙伴不由悲从中来,这些人依靠他,他便有责任让他们好好活下去。

    众人见得如此无不心由悲生,小香上前拖住张少英衣袖,泣道:“少英哥,我随你走。”张少英冷冷说道:“你想让我看见你倒在我面前吗?”小香哭泣道:“我好担心你,离开你我们真不知道该怎麽办了。”张少英劝道:“要学会随遇而安,咱们也不可能在狐山做一辈子乞丐。去了玄天派咱们就有靠山了,就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那可是天下第一的门派。你们去了之后要乖,不要闹事,一切等我回来再说。”阿列冷冷问道:“你要回不来呢?”张少英道:“我现在是宝贝,他们不会轻易动我。”阿列道:“你总是甚麽都往自己身上揽,你的麻烦便是我们所有的人麻烦,我除了性命我们已经没有甚麽可以失去的了。”张少英心头为之一暖,说道:“无论我们将来想做甚麽,当前要做的是好好活下去,”众人闻言皆泣不成声,前后三年来大家同吃同睡,早已亲密无间,突然要分开去往那个很远的玄天派,众人皆感前路渺茫,心无依靠。

    但张少英不愿多做解释,你越解释他们越粘着你,他看向小香与于芳两个唯一的女孩,叮嘱道:“好好照顾大家,等我回来。这是我们的命,是命就得认。出事的时候不要乱跑,死也得死一块。”两个十八九岁的女娃闻言咽哽无声,只能望着张少英转身离开的背影。

    次日清晨,乞丐们就着篝火余烬烤了很多地黄根,杏果,栗子,狐肉干,皆是狐岭得来的,毕竟一日三十余众的吃喝耗损也不少。这些小乞丐甚麽都带上了,每人身上几乎负了三十斤,足够七日的用度。相较于叶非凡所带的那些精致的糕点,肉干,煎饼,他们都吃腻了。只是,不曾想堂堂器宗天宗掌门人竟然是个馋鬼,这些朴素的干货看似难吃,实则皆是民间的美味,众乞丐临走之前软磨硬泡,不惜以三倍的代价将众乞丐的食物换走十之七八方作罢。

    这时柳天波手下人马,首徒柳逐流,二弟子柳追风和九届统领副使方率众赶来,此行三路人马被对方各种人事叨扰,一而再再而三的岂能见死不救,这才耽搁了下来。柳天波没有责怪,三路人马汇聚,堪堪近三百众,护送群乞去往玄天派。

    一众乞丐目送张少英一行随着柳天波等人离去。张少英自转身后便未回头,身后只传来小香一声少英哥的深情呼唤,张少英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一旦转身便可能无法下定决心,平日里牵扯到里正都算大事,今时今日的一切需得依仗身畔这些人。一行随着叶非凡的队伍离开狐山,叶非凡的探子早就遍布方圆五十里,天恨会叛逆的踪迹早已一清二楚,这是大量准备所得的结果。皇甫勋身亡,叶非凡若不抓几个叛逆将难以交差。

    狐山之行,三方汇聚所得的讯息相差无几,唯一的变数是张少英。天恨会这个势力蛰伏极深,柳天波同样需要加以探寻,以报武林盟存档。七杀莫峰此次专为天恨会而来,又有仙宗圣女一派相助,加上朝廷可谓阵势庞大。像这种追缉考验的非是人多,而是对垒之下的经验和人力排布,以及对手对手下人的掌控之力,叶非凡敢于歇息一晚便足以说明他不惧天恨会越跑越远。

    且器宗数百人的马队,前军与探子接洽,并充当先锋,哪里有敌人便上哪里咬住等待后续中军叶非凡率部赶到,其后以后军迂回包抄,这是群战中最简单也最方便的阵战之法,武林盟都经常用。张少英虽从未骑过马,但平日了不是没见过,策马缓行尚可,柳天波与莫峰瞧在眼中越看越喜欢,莫峰忍禁不住赞叹道:“便宜玄天派了。”张少英则问道;“你们认为送我去玄天派便能有眉目?”柳天波心中无奈,格局之下,这个小乞丐的头脑虽聪明,但眼界不及,只得解释道:“凡事有前因便有后果,试一试但观后续了。”张少英抬手闻了闻肌肤,说道:“我一点也闻不出来。玄天派岂会甘愿?”柳天波笑道:“人家巴不得咱们给他摸清楚,你此去他们定会把你当贝供着,即使你不是,做个玄天派弟子为国戍边不好麽?”张少英不由眉头一皱,说道:“我二十八的兄弟病死于牢狱之中,二十八条人命竟以鼠疫而结案,我对这样的朝廷没有一点好感。”柳天波道:“这件事我们会寻得证据为你翻案,放到大宋的的朝堂上也是大案一件。当时知县,县尉是谁?”张少英暗暗心惊,果然是老江湖,一听便知此为知县与县尉合谋。

    张少英应道:“知县叫丁源,县尉也逃走了,出事后我们一直不敢去找,怕再出事。”一旁的莫峰说道:“当今宋庭尚算爱惜百姓,二十八条性命绝对是大案,人心岂能如此无度。”张少英道:“鼠虫是他们放进来的。我曾求他们撒药趋避他们充耳不闻,且看我们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一样,这不是谋杀是甚麽。”莫峰问道:“甚麽人要害你们呢?”张少英道:“镇上的四大家,小天湖养鱼的王哲,天香楼的掌柜宋瘦仁,周记当铺的周牵牛,狐皮店的马大坤。”莫峰点头说道:“拿人家鱼,拿人家吃的,当东西不值钱,虎皮卖不上价钱,皆为生存所迫。事后你以柴禾,药材当偿,虽说有点强买强卖之意,也不至于这般胆大包天。”柳天波应道:“没甚麽稀奇,一念所致,人心总有蒙蔽之刻,你有钱,我有势。狱中鼠疫本就易发,顺势而为,查无实据,江湖上每年的无辜多达上万找不到尸首,成为死案。用宋刑统只能定他们个渎职之罪,除非能拿到口供。”莫峰道:“这一点相对于柳兄来说并不算难。”张少英却道:“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动手,人被逼急了甚麽事都做得出来,我们能活着最重要。”

    柳天波哈哈一笑,说道:“天地之间生而为人当律守国法,行事堂堂正正。在你面前的这俩位自信这点事还能办到,岂有杀人者逍遥法外的道理。此事也不全是为你,也是为了人间正义,为了武林盟的宏愿。”张少英不解问道:“武林盟真能做到吗?听狐山的过客说,你们平日嚣张跋扈,肆行无度。”柳天波道:“武林盟多针对的多为命案之罪,对待罪犯还要烧香拜佛供着麽。俗世之言不可度,能执守本心便是福气了。小子,你很不错,将来多加勤修必有所成。”张少英道:“我很想习武,但没人愿收留。前辈若不弃,晚辈愿投门下。”

    柳天波与莫峰闻言不由哈哈一笑,这小子果真一点都不谦虚,给点树枝便往上爬。柳天波道:“如无意外玄天派将会收留你们,我们岂能喧宾夺主。不过教你几招却也不难,拿着。”说话间,柳天波将背上长剑递给张少英。张少英接在手中一时只感异样,柳天波道:“你拿着把玩吧,借你几日。”

玄天和尘(5)

    几人说话间,马队突然开始加速,探子来报,三十里外发现了天恨会叛逆头领在河上的画舫中,器宗弟子正在围困,当前正在激战。霎时前队变先锋,马队鱼贯而出,后队则调转方向向三十里外疾驰迂回收拢,中军则快步赶路。这马匹一跑起来张少英便有些不适应,柳天波与七杀一瞧,这些马匹相较于军马那是相当慢了,所性提起张少英后腰,驮在背上展开轻功疾奔,三十余里的路程快的话小半个时辰刚刚好。张少英第一次见到背着个人能跑出这麽远的,只是一跑一颠晃得人很不舒服。得七杀相互接力,上得官道一路疾奔,很快便赶到河畔,但眼前所见叶非凡诸众均倒吸一口凉气,河岸上尸横遍地,二十余众倒在血泊中,另有数人便跪在河滩上,一身着夜行衣的女子缓缓立于一旁,瞧得其神韵当是武学大家。

    河中的画舫此时已然不见,只剩沙滩上堪堪数人。柳天波正欲说话,那玲珑的身影手起剑落,一器宗弟子惨呼一声便倒在血泊中抽搐。柳天波哼然一声冷笑,喝道:“想威胁我你太嫩了。”说话之际,柳天波已然摸过张少英手中长剑,但七杀已纵身跃了出去。七杀绝天阵挥洒而出,所谓阵法便是相互之间的默契,七杀多年的契合早已炉火纯青。但几人只身欲靠近,那玲珑的身影以罡气护体,径直扎入七杀绝天阵之中,随着剑气的绽放,在七杀绝天阵尚未合拢的前一着硬生生将七杀撕开。这一刹那间的反攻便令七杀身形后翻,阵势被破。能够达到如此丝毫之间,对方必然清楚七杀绝天阵的阵图,且其以罡气护体必然是仙宗门武学。

    玲珑的身影并未赶尽杀绝,而是再度后撤,身形干脆利落,因为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全神贯注之际,数道飞石凌空激射而来,夹杂着阵阵河沙,数道倩影飘过,其中一女纵身前跃,抬手便是一掌,玲玲之人混没想到她竟然会来,身形抖动之际,挺掌迎上,啪的一声闷响,掌力相交,两人真气外泄,霎时成对峙之局。灵女亦感新奇,此人绝对非仙宗之人,用的却有十之四五是仙宗武功,且功力不属于仙宗任何一派。双方一番试探,两人四目相望,灵女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清正之气,必是熟读典籍之人,这与仙宗门的武学功课极为相似。不待灵女施力,全力对峙之下玲珑之人长剑翻起,疾撩灵女腰间。岂料灵女竟丝毫不避,真气再提,内力重压下,灵女以罡气护体硬受一剑,玲玲之人则勉力接住这股力道,两人霎时斗了个旗鼓相当,高手之间再斗无益,两人同时缓缓撤开身形。灵女没有多问,此女手中长剑通体白色竟然上过漆面,更像是个装饰,还带有长长的剑穗。

    此女已知自己来了对手,其只身一人难以应付,但她却不退却,而是长剑再杨,剑招随意灵巧,使的竟然是儒门六艺剑法。灵女已知此女非凡,这样一个神韵端静,心神端正的女子竟然下手如此之狠,且其年岁恐不过二十,与自己堪堪差了近三十载。仙宗圣女一派与仙宗战神派一个对内,一个对外,汇聚了仙宗所有的武学,冠绝武林,今日这个蒙面弱岁竟能与自己匹敌实在匪夷所思。此时七杀再度围了上来,那女子不愿纠缠,身形后翻之际,剑花挽动剑气迸发,直射跪着的那四个器宗弟子,七杀只得挺身去救。

    此女杀伐果断,其本意是为了换叶非凡手中的那几个女流,她这麽做便是放弃了。但令灵女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向上游疾奔而去,那是叶非凡前军中军的方向。竟然救不得,那几个俘虏自然得杀掉,好犀利的手段,灵女自问自己对门人都下不了这样的手。眼见对方身形如风疾奔而去,灵女转身向那女子迫去,由于失了先机,也许只是几步,但若前面无人可挡,那几个天恨会的女俘定然会遭不测。柳天波需要护卫张少英安顿,刚刚奔行三十余里体力耗得也差不多了,当下只能与张少英原地等待。张少英亦是第一次见一个人竟能跑的只看到个黑影,这等身手不知强了李长发等人多少倍。

    此时上游的器宗前锋阵甲军正疾疾而行,倏然但见一道黑影自马队旁疾驰而过,快的都看不清身影。器宗子弟虽武艺不高,但见识不缺,如此高手岂能不留心,随即先锋让随行探子分前后三波向中军传讯由先锋前往战场。两方相聚并不算太远,十余里脚程。此时叶非凡在中军的拥簇下分散而行,天际的鹰隼则发现了黑衣女子的踪迹,嘶声尖啸之际叶非凡立刻下令缓步推进。不时随着前方肉眼可见之处,前行探路的探子人仰马翻,来势奇快。眼前的身影让叶非凡吓了一跳,作为一个老江湖,七杀与柳天波竟然未能阻挡住。霎时,前面的阵甲虽严阵以待,但来人纵身跃入天际,即使阵甲军弓弩连番劲射,对方竟借力使力,手腕翻动,三之枝羽箭穿过毫无保护的天恨会女流心口,随即借羽箭之势远遁,顷刻之间便不见人影。不过盏茶功夫,前军的探子方才传回讯息。此刻叶非凡脸面上有些挂不住,江湖上混无非就是个面子,这下门主被杀,弟子折损不少,已方竟甚麽也没捞到。

    此时的灵女追至半途则停下脚步来,追是追不上了,此时只能靠器宗后军迂回方能截到那些撤走的天恨会之人。灵女等来七杀后,八人拆竹入水,手持翠竹划水向下游追去。这处河面水流并不喘急,但逍遥城之人生在海边人人水性了得,如此做法竟省力也较陆上疾奔来的快捷。当灵女一行竹划水赶到时,河面上已有不少商船民船穿梭,画舫上此刻亦有歌女歌声传出,莫峰纵身跃入画舫,画舫中皆是商贾游乐之境。此时的莫峰不由为之侧目,好精明的手段,滴水不漏。可叹这里不是两浙,来得有些匆忙,否则且能任她们来去无踪?

    这一仗众人扫兴而归,汇合后叶非凡见过众人,亦只是哈哈一笑,自顾领队去了。江湖争锋,你来我往,究竟是叶非凡坐庄还是天恨会坐庄此时已说不清了。莫峰暗暗惋惜,灵女劝道:“天宗的棋下完了,下面该咱们了。”说罢,灵女领着雪花飘落四婢自顾去了。莫峰只是躬身相送,眼中颇为惋惜。柳天波亦劝道:“不必太过强求,有初一便有十五,总有机会。”莫峰苦笑道:“咱们还是用咱们的差事吧,这样的高手江湖罕见,你我七杀联手恐也未必能敌。”柳天波叹道:“天外有天,皆在意料之外,不可强求。又何惧呢!咱武林盟有的是人,多调些来便是。”莫峰笑道:“路途尚远,你我有的是时间,柳兄请。”当下两人向器宗人马借了马匹,给了银两,以此向北而行。

    众人缓行一日便教会了张少英御马,进了县城歇脚次日方再起身。张少英本无武学功底,但柳天波却提议让七杀教张少英逍遥十三式,此为逍遥城成名多年的剑法,威名赫赫。毕竟柳天波的神行剑法需要很高的内功根基,而逍遥城的逍遥十三式虽尚未大成却已纵横江湖多年,清清正正成名已久,潇洒端正。当下由苍龙出面,送了张少英一册人体穴位抄图。岂知张少英一眼过目不忘,随即便能背下来。柳天波惊道:“你自小便能过目不忘?”张少英稍一犹豫,应道:“是莫名其妙回到破庙才开始的,至今不到半年。”当下柳天波让张少英连续备背了两遍,除了一两个谐音字读错,十之八九皆是对的,至此柳天波已知自己可能所料不差,只是尚无准确定论。

    当下七杀在州府雇木匠刻了个木形人偶,上面描绘了人体周身大穴,让张少英背在马背上练习分寸,并在铁匠铺为张少英买了一柄上好的长剑。张少英每日练习,不出两日便记得滚瓜烂熟,只是有待实际勘验,而这需要大量的时间,故而苍龙开始教张少英逍遥十三式,如此急切的教法不求张少英能数日内学会,至少该有个临摹的轮廓。而张少英却极为刻苦,日夜翻阅逍遥十三式,七日过后张少英已将逍遥十三式的图解和注文全都记了下来。七杀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这样的年纪除了菩提果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只是他区区一个乞丐何德何能能得此机缘呢?

    几人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但瞧得张少英如此勤奋,即使坐在马背上也不断用手势练习,众人开始重视起来。很快张少英便开始了剑招练习,由苍龙进行简单的喂招,张少英从开始的惨不忍睹渐俱雏形只用了一日,这般半月下来张少英凭着记性硬生生将苍龙口述注释背了下来,随后便不需要苍龙在一旁看着了。由于张少英进步神速,众人有意放慢了日子,算起来张少英之名在西北这一块该家喻户晓了。

    这一日众人到了房州,一行为张少英购置了衣物和马匹,由柳天波以长辈礼为了张少英正了冠,定了字伯峎。张少英对此表现的十分恭敬,每日同桌吃饭时等柳天波,七杀入了座方肯入席,谦虚诚实而不自媚,懂得亲近,懂得尊师重道尤为难得。鉴于张少英逍遥十三式七十八招剑法正在紧要关头,一行人便住在一处宅院里安定下来以求安静。此时的张少英进步神速,至少在剑招上像模像样了,虽然未实战过。与一般的勤学苦练不同,张少英超高的过目不忘帮了不少忙,否则一个全无武艺的弱冠岂能如此神通,换做是当年他们也没有这般神速,张少英每日在院中习剑由七杀轮流照看。房州自古为权贵流放之处,较之于别处大有不同,七杀难得来回北边,昼游夜宿,张少英此时已入痴迷,每日除了练习剑招,连饭都顾不上。

    不出几日七杀很快发现院子周围竟然有人监视,夜间胡渊闲得无聊抓了一人进来,一番暴力逼供那人竟然全招了,他们只是本地地痞有人雇他们盯着院内。胡渊为此特意问了来人如何接头,随后换上其衣服,半夜时分,胡渊与霍七徒便又带了一人回来,途中便撬开其嘴,他们竟然是本地镖局的镖师所雇,房州镖局总把头李成宛是幕后黑手。这种手段不管是七杀还是柳天波,早就见怪不怪了,抽丝剥茧而已,在隐匿的社团一但找到入口,人与人之间总会接触,挖出他们便不难,只是需要点时间。这房州几百年来多落魄贵族,有些个社团也不足为奇。到得第二日晚间,房州镖局总把头李成宛便被请到了院内。李成宛虽失手被俘却尤为硬气,四十来岁一州总把头着实年轻。面对七杀的指控李成宛一概不知,只是气愤喝道:“柳天波不是在此吗?逍遥城甚麽时候跟武林盟九届统领沆瀣一气了!”七杀闻言暗暗无奈,人言可畏,李成宛这种人势利之间,极近反复,能打一耙绝不收一脚,是为江湖上性格最多的一类人。

    七杀也不打算审讯了,封了李成宛的周身大穴,扔到了屋脊上,相信院外暗中的探子一定看得见。那些雇的人也许不重要,但这个李成宛绝对是对方在房州城不可或缺的人物。这一晚院子里安静如常,但胡渊与苍龙已经潜到了院外藏了起来。果不其然,子时十分,数路黑衣人趁着夜色缓缓靠近庄园,瞧得其轻车熟路的步伐,他们当是房州本地人。此时的李成宛在房州城已失踪了一日,院外镖师,衙役,厢军来回却不敢进院内。因为柳天波亮出了自己九届统领的腰牌,武林盟九届统领伸张正义,行事刚正,搜寻的人自然想不到他们寻找的总把头便在院内。泛舟镖局是房州数家镖局合并而成,转向极边之地转运军辎,总把头出事耽搁朝廷的军务,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夜里,苍龙缓坐屋脊上,李成宛便坐在一旁,他的功体被封住,此时跃下屋脊都有些难。此时的李成宛已暗暗后怕,七杀肆行无忌,连柳天波也参与其中,难怪上面传话,知道柳天波一行绝不简单。面对四面围进来的人七杀很清楚这是诱饵,能够对七杀下手必然要有足够的准备,否则他就是傻子。七杀绝天阵的威力横行多年,至今鲜有敌手。柳天波当先沉声喝道:“前路危险,诸位且珍惜。”柳天波一出口便威严十足,最符合武林盟张扬的行事方法。那些人闻听之下皆没由来的身形一晃,屋脊上的苍龙缓缓摇头,胆怯非杀手所能,对方总拿一群虾兵蟹将来探路,这样的社团得有多恐惧暴露身份?

    柳天波瞧得眼中,纵声喝道:“在下武林盟柳天波,你等若不停手今日便魂归于此。”说话之际,柳天波纵身跃下,长剑横扫,随即剑刃中宫直进,冲在最前面的一人手中朴刀尚未起式,柳天波剑刃便直抵对方咽喉,柳天波冷声问道:“你们是房州那个镖局的?”那人此刻剑锋抵喉一句话也不敢说,柳天波的威名在北方尤为响亮,一旦反抗便非死即伤,武林盟之人有着自己的行事准则,你不反抗他们便不会强逼。一旁的几人瞧得真切,此时均不敢动,能够一招制敌,显然他们并非柳天波的对手。柳天波当下收剑而立,冷声说道:“来者是客,你们暂时勿要出去,否则要杀你们的将不是我柳某人。”

    这几人为房州镖局镖师,他们得到讯息说总把头在这院内,故而前来探查。这也是柳天波不愿多问的原因,问也问不出甚麽。几人见柳天波也不收缴他们的兵刃,反而指着院内走廊上的张少英说道:“同为江湖同道,我柳天波名人不做暗事,这小娃娃天资上佳,你们好好喂喂招也算提携后辈,否则你们就自己出去罢。”柳天波所言明明与自己无关,但言语间均透露着阴谋之意。他们已经明白自己这是当了旁人的探路石,一旦出去对方必然会来问他们,搞不好便可能杀人灭口,再嫁祸给柳天波,届时又是一笔烂账。身在江湖阴谋鬼论,尔虞我诈,他们很清楚这样的代价。几人瞧得走廊的稚嫩小娃均面面相虚,拿他们喂招倒真想的出来。

    柳天波头也不回,正色说道:“我不会杀你们,但我柳某人也不是吃素的,你们好生思量。时日且长,我们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房州,房州这里也该整顿一下了。”柳天波所言无疑给了几个镖师鼓舞,武林盟能够动手便有证据,否则柳天波便要赔上自己三十余年来的声威。其言整顿必然是总把头有问题,如此一来他们二当家,三当家便皆有接任的可能。相对于官府,你可能贿赂胁迫得了,但对于武林盟的正直不阿,你基本上没甚麽机会。虽然这样做有些屈辱,但柳天波此举也不违道义,算是个惩罚。几人相互间一合计,三个镖师快步欺身上前,提刀便砍,张少英吓得一个激灵,连连后退,只是一招手中长剑便脱手,吓得张少英一个就地翻滚将长剑拾起,堪堪对了一剑,所性练得勤,方位不错,只是穴位分寸奇差。楼上的七杀瞧得院中的一切没有多言,若只是探查探查便罢,若是有心而来便得当心,此刻只身八人若真遇到大阵仗可能保不住张少英。在他们手里他们尚能以礼相待,落到有心人手里恐不会这麽简单。

    竟然对手出了招七杀也不能干等着。次日,镖师们连番喂了一夜的招困得不行,他们没想到张少英竟如此勤奋,且这娃果真奇特,连番喂招下来招式开始有馍有样了,剑锋分寸虽欠火候,由于没有根基,很多招式很僵硬,这是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需要大量的时间喂招。由于没有备这麽多人的早点,柳天波便提议去房州镖局,并将这个想法说给了李成宛。作为一个老江湖,三日未归,一行人再住到他家中,那他身后的人岂会再相信他?但李成宛没有选择,因为局势不为他所控,碍于武林盟的面子房州的官商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武林盟尤其是九届统领,到哪儿都能掀起一片波澜,谁都惹不起。

    一行穿过大街,于街头吃了早点方径直走向房州总镖局。李成宛是个老镖头了,房州镖局亦是武林盟内属。失踪了三日的总把头突然出现在街头,人来人往的本地人均啧啧称奇,但瞧得柳天波腰间的腰带,众人均窃窃私语,唏嘘不已。众所周知,武林盟一旦下手必然有证据,柳天波又有谁人不识。此时的李成宛老脸乏红,所谓杀人诛心,武林盟从来一点也不含糊。面对街坊邻居的关心询问,李成宛并未回应,他近三十余年的镖师生涯算是彻底毁了,旁人的言语又算得甚麽呢?柳天波一行就这麽大摇大摆的进了房州镖局的大门,内场的镖师们瞧得总镖头归来,本自欣喜,再瞧得柳天波顿无不诧异。

    作为房州数家镖局的总镖,房州镖局的场地颇为庞大,仅场间便有镖师近四百,还是不算那些已经出镖的。柳天波领着张少英一行在水榭中等候,李成宛则去安抚了家人方才过来。柳天波见面即道:“你想说的不想说的,我不一定非要知晓。我们就等,等一个结局。”李成宛毕竟是老江湖,他现在只想保住自己这一大家子人。但这一切谈何容易,投靠武林盟那麽自己身后便得剿除干净,依照自己的理解,武林盟绝对做不到。守口如瓶他也许会丢了性命,但武林盟不会为难他的家人。但身后的组织可就不一样了,自己若反叛可能全家老小皆不保。

    柳天波见惯了权衡利弊,所性也懒得问,当前的局势要麽他自尽一了百了,要麽就静待局势变化,看他的幕后如何对他,这一切对柳天波而言并无坏处,其身在局中却更像是个局外人,静待时局的变幻。到了夜间李成宛却越发的睡不着觉,所性调来大部分的镖师,将家眷集中在后院中,一时搞得人心惶惶。七杀于一旁静静的瞧着这一切,今晚不论李成宛背后的势力是否会来,柳天波都会派人刺杀李成宛,击破他的心理。李成宛年少有为,为人刚正,外人看来他是个经验老到的镖师,信誉极好,往往这种人也最容易被拖下水,因为声誉便是他的软肋。能够威胁到他的必然有把柄在对方手里,为了镖局,也为了自己一生的清誉,不得已而为之。每当这时柳天波便感到高处不胜寒,倍觉孤独,这个世俗太严苛,所谓知错能改,宽容待人,即使那些士大夫也做不到,又何求天下人做到呢。武林盟的堂堂正正四字不动如山,只可惜他只能适应武林盟而不适合朝廷。

    子时刚过,镖局外居然阴风阵阵,这是要下雨的前兆。柳天波缓缓换上斗笠,端坐在中堂门口。此时的李成宛也看出了柳天波的用意,他不强逼却一步步引导着你进入他的圈套中,迟早会说真话。武林盟九届统领行走江湖多年,他们的威名几乎从小听到大,稍稍纠结,李成宛叹息一声,说道:“柳统领能保我一门安顿吗?”柳天波摇头道:“家人无辜,柳某自当竭力,但我无法保证意外。你当初选择这麽做,这便是你该承受的代价。你们总以为我们九届统领严苛执法,没有人情味。可作为武林盟的内属我们何尝不希望大家能够和睦共处,互赢互利。你当初事发之时便该上书武林盟,等咋们排布好了,将他们一个个的挖出来,一个都不敢见人的社团,还谈何其他。如今这般境地,我是人不是神,只能看由天命。”李成宛叹息一声,想自己祖上亦是前唐贵族,落魄至此,今时今日倍感心酸。李成宛扶额裹脸一番方说道:“我的背后究竟是谁不我知道,但绝对是房州本地的社团,隐藏的极深。”柳天波道:“人可以隐藏,账目不可藏,我已派人去襄州帅司,查探近三年房州的账目。”

    李成宛闻言暗暗心惊,没有朝廷的文书,任何人都无权调集一路军政卷宗。但武林盟雷厉风行多年,官民之间早就形成默契,一路財赋里通过历年账目的上缴能够看出很多问题,官场上的官皆通此道,由官府出具讯息,由武林盟出面,出了事武林盟担着,有了收获他们得名头,稳赚不亏的买卖。只是不符合朝廷礼制法度,但若抓到一些叛逆,相较之下这些便是小事了,大宋的官场上对于叛逆有着近乎执着的态度,认为他们皆是祸国殃民的蛀虫。

    柳天波所做的这一切都在逼迫幕后之人出手,李成宛亦是老江湖,若不探清幕后底细,绝不会轻易加入,否则那天被出卖,死都不知如何死的。李成宛叹道:“他们名为天龙会,我臆测过,很可是前朝皇族,没有真凭实据。”柳天波道:“大宋已安宁数十载,他们就是真龙天子也掀不起大浪来。我需要你的点去钻他。”李成宛道:“他们从不与我接触,只是传讯。”柳天波道:“你一个老江湖便不会派人潜伏麽!”李成宛没由来的苦笑,江湖上的门道柳天波熟门熟路,应道:“在城里头至少有三处窝点,城东于记茶铺,东城当铺,北边舍友书院。”李成宛话一说完,但见柳天波双手一拍,显然他们动手去了,果真犀利果决,不舍昼夜。李成宛暗暗心惊,问道:“你不担心我言语有诈?”柳天波道:“多大点事呢!抓错了顶多赔点,抓对了那就让他们闭嘴而已。”

    李成宛道:“东边的好说,舍友书院乃朝廷士学之地,一旦搞不好会受士子非议。”柳天波冷声喝道:“让读书人受点委屈又怎麽了?平日不是嚷嚷着以天下百姓为先麽。这些个隐匿势力藏得越来越深,有本事让他们自己来做,我柳天波一旁给他提鞋端洗脚水都可以。行事尽以规矩,人家都叛逆了你还能奢求叛逆分子按着你的规矩走嘛!武林盟没有大肆破坏法度,只是借由朝廷的建制搜寻叛逆分子而已。这麽多年来,你见过我们武林盟后来走私贩卖过甚麽东西吗?”柳天波一番言语让李成宛大感惭愧,正身则一生正气,自己原本也是如此,但自己失败了。说话间李成宛向柳天波抱拳敬礼,柳天波起身端端正正的回了礼,说道:“你还涉入的不深,也未害过人,无伤大雅,知错能改即可。今时今日之事我会上报武林正宫存档,这不是威胁你,而是江湖上的风吹草动都得有记录,好备将来查验。这一点你可以放心,这个讯息不会让存档司之外的任何人看到。即使看到你也不用怕,就盯了个哨而已,江湖不是朝廷,大家都有不干净的地方,但看本心如何,你李昭晔依旧能堂堂正正。”

    李成宛叹息一声,说道:“我们不像你,你的家眷在重重护卫武林正宫里,谁也伤害不了他们。我家不一样,谁都可以进来,几百号家眷难以防范。”柳天波道:“人在江湖哪有不挨刀的,你的身后有官府有武林盟你怕甚麽?越是对你家人动手说明她们越害怕,我就怕他们不动手,否则你岂能挖到他们。不瞒你说,这种招数我常年用,牺牲了多少无辜我也记不清了,非是我柳天波铁石心肠,而是对待叛逆罪犯顾忌太多反而是累赘。万事损不如一事损,从人伦上我柳天波欠他们的,从大局上我柳天波问心无愧。这个问题我们以后会再探讨,我会向武林盟上奏请一份援手文书,今后会住在你家,只要他们出现,来一个抓一个。有乡兵,厢军,相助,土生土长的也得缩着。”这一刻李成宛更加惭愧,内心亦有不甘,柳天波何许人也,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高他太多,能做的也多。房州镖局只是武林盟旗下的一个小小内属门派,他即使是总把头也能力有限。

    不时,探子来报,三处窝点的掌柜尽数悬梁自尽,柳天波闻言冷色愈加冷峻,看了李成宛一眼,说道:“你没事了,我会派人在你家附近盯着,直到武林盟派人来。”柳天波此言显然是有更深的谋算,李成宛暗暗心惊,这个九届统领实在太可怕了。

    柳天波一行缓缓出得房州镖局径至赶回院内,此时的院内多了许多人。竟然要灭口自然需要人来做,毕竟谁也不会因为你一句而乖乖的服毒自尽。如此一来这个社团本身便寒了人心,以后谁还会替他们卖命呢?这样的影响将是致命的,他会令人心松散,令这个社团凝聚力溃散。柳天波回来时,那些被派去灭口的人全都被武林盟房州总舵的九届卫抓了回来,三处窝点加起来一共九人。七杀全程未曾参与,武林盟以侠义为先,但柳天波对那三处窝点的其他人并无怜悯,成年的全杀掉,幼子全部流放。那些成年人的死将令幕后社团人心别离,相较于这一点,二十几条人命远胜这一切。相较于他们家眷的无辜,武林盟上下包括陈坦秋行事都带着三分戾气,你给我一拳我端你全家,以刑止刑的行事方法虽违逆人伦却绝对有效致命,家眷虽无辜,却也是知情者这便是罪。武林盟自创立以来便一直奉行这种行事方法,但他们也很注意与朝廷制度的契合,对待文武将官都谨守百姓礼节,这也是官府能够接受他们的原因之一。

    柳天波来时,房州总舵的九届卫并未前来迎接,而是继续专注着刑讯逼供,张少英瞧在眼中亦是吓得浑身颤栗,那弯刀扎入肌肤内掰动,那股残忍如何以视之?武林盟的行事方法总有一股无形的嚣张和压力,紧迫的形势让你都没有恐惧的时间,很快便有第一个人招了。房州天龙会总舵的人,总舵主是谁不知道,他们只是失去田地破败的佃户转化而来,平日潜伏,今日这般行事也是得到了上面的传讯。

    柳天波冷哼一声,抬手间,九届卫将这九人都拉了出去,只留下满地拖痕的血迹。柳天波特意瞧了一眼张少英,劝道:“人心不正则天下难安,这些百姓也是被蛊惑的受害者。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便能无罪。在国家大义面前,面对一切的谋逆,唯有杀无赦,无一丝余地,才是恩威并济之道。人心需要虚章导流,亦需严法以恩威,方能有太平天下。”张少英依旧沉浸在那血淋淋的血迹上,身形不住颤栗,柳天波的话他只听进去了一半。七杀默默盯着眼前的一切,心中说不出的感慨,如此激烈行事,武林盟竟然横行多年而不遭反噬,只因武林盟自身确实站的堂堂正正,对待敌人心狠手辣,对待百姓则嘘寒问暖,不惜性命,武林盟从上至下皆充斥着这样一股精神气,也是朝廷渗透多年为何都无功而返的内在原因之一。·

    次日清晨,房州菜市口吊着九具半死不活的叛逆,在横栏下的八仙桌上放着九人画押的口供,预示着房州诞生了一个新的叛逆组织天龙会。这九人均是房州本地人,佃户出身却都一夜暴富而入城谋生,房州本地勋贵居多,这种斗争皆见惯了,似乎也没甚麽稀奇的。只不过大家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一夜之间那些熟悉的邻居满门消失,虽与自己无关也怪渗人。

    这九人身上均带着伤口,鲜血犹自滴个不停,一些人觉得太过残忍,但谋逆罪名一定,且盖着房州知州,通判的大印,谁也不能说甚麽。九人瞧着身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悲悔莫名,他们感恩天龙会在他们家破败之时伸出的援手,今日以全家的性命也算还了这段恩情。至于那口供,全是他们捏造的,根本不需要自己反叛,他们的眼神也从来没有善待过他们。半日后,知州府衙传来官讯,这九人罪名已定,将压往东京大理寺明正国法。七杀虽常年在海边,但大宋的朝堂上总有一些看不见的规则,有了叛逆的口供,竟然证据确凿这九人会在路途上经历各种意外死去,到大理寺的时候都是尸体了。大宋的文官对待这些叛逆的偏见以致于上至宰相,下至县令,通判总保持着一股无形的默契,即使直面天子也敢以死谏言,甚至能谏得头破血流。

    此时的七杀对柳天波更是敬重,所谓堂堂正正维护人间正道,这些叛逆抓一个杀一个,用武林盟主陈坦秋的话说,如若有一日将这些人杀得一个都不剩,这个天下便太平了。柳天波能够将这九人放任,说明他得到了更有用的讯息。果然,回到院子里的柳天波与本地总舵开始商讨围剿事宜,柳天波竟然已经探到了天龙会总舵的位置,在南面连绵山脉的大王山一处连绵巨大的溶洞中。柳天波的意图很简单,调集所有能调动的人力以最快的速度围剿天龙会总舵。大王山夹在连绵的群山里,要想全歼很难,那麽不求全歼,捣毁他们的窝点即可。

    安顿好这一切,柳天波立刻来找了七杀,莫峰没有拒绝。堪堪两日柳天波便破了这样一件大案,这是武林盟与朝廷制度契合方能造就的势力。为了先发制敌,柳天波一行以快马,领着七杀迅速向大王山赶去,他的大弟子柳逐流,二弟子柳追风则在后协理厢军,衙役并调动房州本地门派进山围剿。这一切的一切皆在争时夺刻的进行着,如此迅捷且狠辣的行事作风,七杀但觉即使是他们也很难对付柳天波的招数。

    由于一人配了三匹马,柳天波一行快马疾奔,一口气不停。张少英策马本就半生半熟,便远远的落在后面。此刻的七杀随波逐流,武林盟九届卫竟是柳天波九届的称号,也是整个武林梦九个九届统领的统一江湖称号。加上本地分舵,本地内属帮派,厢军,衙役,诸般士人,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孤注一掷,一旦讯息有假,柳天波一行便颗粒无收。然而武林盟的堂堂正正早已深入人心,这样的会剿即使颗粒无收亦是一种态度,士子阶级亦是支持的。大王山便掩盖在群山之中,山中洞穴群落,武林盟养的鹰隼将是最先到达那里的,一旦发现人踪迹便会返回示警,高空之下谁也无法应对,即使在群山之中对方必然有全身而退的备选之法,全歼并不实际。

玄天和尘(6)

    一行马不停蹄的向大王山进发,张少英只身一人夹在柳天波与九届卫之间,身畔无人保护。此刻的张少英警觉倍增,见识过柳天波闪电般的剑势,他才发觉一个人竟能如此迅捷无比,防不胜防。此刻若是有人对自己来上一剑,那此刻自己便交代了。正如张少英想的那般,眼见自己越来越慢,山路灌木中数股套绳甩出,张少英不及发觉便觉上身一紧,双臂立时勒紧,接着一股牵引之力将他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张少英正欲呼救,套绳再度拉扯将张少英凌空拉往灌木中。身在空中张少英但见三名黑衣人藏在灌木后,其中一人便牵引着套绳。三人一击得手,便封住了张少英双腿伏兔穴令其不得动弹。三人合力提起张少英便向深林中疾奔。此刻的张少英倍感无助,自己就这麽死了?但想一想,他们这麽抓自己可能也是为了那个秘密,只需自己不说,当能保得一时性命,柳统领该会来救自己的。心中有了主意张少英便不慌,开始睁眼扫视周遭地形。三名黑衣人并未封住张少英上身,换做常人此刻该极力挣扎才是,三人不由的停下来齐刷刷的扫视张少英一眼。张少英喝道:“菩提果的秘密我是不会说的。”三名黑衣人闻言皆身形一震,不再犹豫,随即蜕尽张少英衣衫,并抹上石灰,用裹布将张少英包住方才动身。

    他们并不知柳天波为何会中意这小娃子,此刻听得其言菩提果看来总坛所料不差。如此重要之人岂能这般松懈,柳天波于武林盟九届统领中名声最是响亮,性子果断,极善权谋之术,此刻的张少英很显然是诱饵。为了防止其在张少英身上做手脚留下痕迹,抹石灰,裹布是必要的,那样能最好消除张少英身上的痕迹。但他们很快便发现天际鹰隼的跟踪,这是他们短时间内难以解决的。三人所性停下脚步,将张少英甩了出来,张少英身无寸缕展露人前不由惊慌失措,欲伸手捂住重要部位苦于双手被套绳箍紧,一时竟不能捂。张少英怒喝道:“我属驴的,你越迫我我越不告诉你。”

    终是太过年轻,张少英此话说明他确实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知道他们三人为何抓自己。其中一人掏出手中匕首,霎时便刺破张少英大腿肌肤,深入寸许。张少英猝不及防,钻心的刺疼让其嚎叫不已。三人混没想到张少英竟如此敏感,威胁道:“你不说我便将你大腿刺穿,让你这辈子都变成瘸子。”张少英痛的青筋暴起,怒骂道:“我告诉你我是你祖宗。”那黑衣人眼见张少英顽抗,匕首再度刺入寸许,已刺至张少英大腿骨。张少英但觉钻心剧痛难以忍受,痛得身形不住抽搐,几番挣扎便晕死过去。黑衣人正欲再动手,霎时周遭弓弦劲射之声不绝于耳,显然他们被官军包围了。面对满天的箭矢,三名黑衣人其中两人就地翻滚至大树后,那威胁张少英之人则将张少英挡在身前。骤然但闻一声爆喝,一道亮光闪耀而过,张少英但觉剑光耀眼,身子已被人扯了开去,来人竟是柳天波。三名黑人明明见到柳天波当先开路,此刻却出现在此,显然刚刚过去的柳天波是假的。那威胁张少英的黑衣人双腿腿骨洞穿,颓然跪在地上,短暂的麻木过后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豆大的汗珠滑滑而落。约莫二十余众的武林盟九届卫围了上来,完全有序的阵法契合,那躲避的两人虽武功不差,却难敌甲阵之威,很快便被挤在里处束手就擒,连毒药都没来得及服食。

    柳天波长剑横挑将左首那人一剑断喉,剑尖再度递进,右首那人霎时吓得嚎嚎大叫,柳天波对待犯人出了名的狠辣。那人叫道:“在下天龙会房州总舵副旗主兼许记瓷庄庄主许二云,奉庄主之命前来俘获这小娃子,看看柳统领为何会如此重视,是否为了菩提果的秘密。”柳天波冷哼一声,天下人果然都差不多,生死是人最直接的感触,许多枭雄都会在一瞬间失态,更何况这种社团边缘的棋子。柳天波长剑再起将另一人刺死,长剑再指,冷声说道:“将你知道的一切尽数告知,我可暂时饶了你。”许二云眼见两位属下被戮一时吓得魂不附体,身躯颤抖不已,颤声说道:“在下并非天龙会核心人物,我大哥许一峯才是真正的天龙会之人,大王山里的许记瓷庄便是我大哥当家。我平日皆住在城里,今日受飞鸽传书之讯方来跟踪伺机出手的。”柳天波道:“许一峯与你可一母同胞,他拿你投石问路你也不知?”许二云应道:“在下平日懒散惯了,欠了不少钱财,皆是我大哥垫付的,便、也不敢不从。”没有再回应,这种人太过可悲,亦无需多言。

    柳天波径至走到张少英身畔,瞧得张少英痛得满地打滚,按说只是刺破肌肤的伤口,虽有些深,但不算大的创口,缝合便好,张少英疼痛如此明显与服食菩提果的特征极为相似。柳天波伸手封住张少英伤口前后穴位,赞道:“小子,口气倒挺硬。”张少英终于松了口气,嘶声应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柳天波闻言大感欣慰,这小娃果真懂得人情世故,不忿自己拿他当诱饵之险,反而温声致谢,此等胸襟,此等年纪,果真是好坯子。柳天波撕开张少英大腿衣襟,但见伤口处皮肉外翻,血是止主了,但伤口缝合之痛他定难以忍受。故而柳天一记手刀拍晕了张少英,并让手下九届卫煮了热水,用干净的毛巾浸润温水,清洗了伤口方才快速的缝合伤口。当张少英醒来时柳天波已赶往大王山去了,只留下百余九届卫护卫张少英安顿。张少英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只能原地等待,几个时辰后,天色将黑,柳天波方才派人来接张少英前去。此刻柳天波一行与本地知州,通判,州尉官已安营立寨,张少英躺在担架上,但见许多素衣汉子被捆着双手一排排的跪倒在地,前后左右有近百人之多,有的人因为逃跑当场被戮,张少英则被送到一偏帐歇息。不多时柳天波径至走了进来,张少英明显闻到一股血腥味,显然他又杀人了。

    张少英一时惊恐莫名,对柳天波大侠身份的崇拜荡然无存。柳天波似乎是累了,在张少英身畔缓缓坐了下来,瞧得张少英的惊恐,柳天波说道:“这就是江湖,也是天下,今后你若成玄天派弟子,会明白这一切。”似乎又想起些甚麽,柳天波道:“最好你不要入玄天派,对你,对玄天派皆有好处。”张少英问道:“你经常杀人吗?”柳天波点头应道:“凡谋逆者皆无可赦,谋逆偿命,堂堂正正。”张少英摇头道:“这跟我想的大侠差太多。”柳天波道:“你心中的大侠是甚麽样的?”张少英应道:“自然是惩强扶弱,劫富济贫。”柳天波苦笑摇头,问道:“惩强扶弱便不需杀人了?劫富济贫便不杀人了?”张少英一怔,应道:“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柳天波微微一笑,说道:“你所想象的是江湖游侠,不为人事所累。如今的武林盟一统江湖,这是一个囊括数百万之巨的联盟,便非一人一事可教。凡事当赏罚分明,今时今日所面对的天龙会必非善类。你与他讲人性,人家未必会领情。今日抓了三百多人,这些人不可能尽数送往东京开封府,路上甚至会遭遇截杀,继而逃脱隐匿的更深,再难寻踪迹。你知道何为叛逆吗?”

    张少英缓缓摇头,柳天波续道:“像你狐山镇上的那些本地人才算的上百姓正户。而这些人隐藏其中心蓄谋逆,蛊惑邻居进而影响安定,受一点委屈便埋怨憎恨,此为人心虽善但受摧折则恶。私下里他们损人利己,暗中劫富,私蓄钱财,借以拉拢士人子弟。你要知道,国之大策只能虚章导流,因材而用,先解决大部分再解决小部分,而这需要时间。千百年来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够让所有的百姓都能温饱不知饥寒。站在天下的角度,维持一个家国的安定并不容易,而很多时候经书识教的同时也需要刑法的严峻,刚柔并济,此为为政之道。你暂时不用懂那麽多,你切好好养伤,我们过几日便离开此地。”

    张少英不解道:“你要将他们全部都杀了?”柳天波道:“你还小,要学会用眼睛去看,相信你会看的懂。人性本恶,有了正邪的区分,那麽堂堂正正也就不难理解了。”说完,柳天波便去了,张少英瞧得柳天波那落寂的背影倍感凄凉,似乎杀人也非他本心。柳天波刚去七杀便来探望,七人身上皆沾有血迹,一入帐中便血腥味十足,张少英嗅入鼻中不由阵阵反胃。些许是多年没有这般杀戮过,七杀此刻均端静异常,莫峰简单看了张少英的伤势,夸赞道:“小小年纪骨气倒不小,不要试图去说服自己,身入江湖便需习惯眼前的一切,当你有了实力便能在这其中占有一席之地,身在江湖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你。能起身走路吗?”

    张少英稍一点头便站起来,伤口处的疼痛依旧有些难以忍受。莫峰只是劝道:“相较于丢了性命,这点小伤算不得甚麽。”张少英随着七杀出帐,但见营中有厢军衙役均带着叛逆打算离开,此时的营地中只剩九届卫和武林盟本地帮派,营地正中开阔处熙熙攘攘捆绑着近二百众天龙会叛逆。此时九届卫请了祭鼎,开纸点香,一旁的战鼓便缓缓敲了起来。随后柳天波上前躬身敬香,七杀领着张少英上前敬了香。这般庄严之刻便是武林盟不可或说的祭罪,祭罪一开便意味着他们今日将被武林盟私刑处决。一时之间熙攘的人群中已有人挣扎嘶吼,他们全身被绑得结实动弹不得,有的人已然开始说话示意反水招供。

    但营地前的刀斧手已经就位,前后三排一共十五人。从此时此刻张少英都知晓柳天波究竟要干甚麽,一时颤栗不已,这麽多人要杀光?张少英已不敢去想象,这实在太过震撼。嫣月瞧得张少英的不快,劝道:“谋逆之罪本就诛族之罪,此行也不过提前而已。你若害怕便先回帐中。”张少英此时神色谨慎,心绪紧绷,一时语塞竟不能回应嫣月的话。随着第一声呐喊,人群最外围十五人被拖至刀斧手面前,一旁令旗挥动,霎时十五颗人头便落地。亏得张少英有过生死经历,否则这第一遭便得吓死。不待张少英回过神来第二批人又被拖了上来,霎时被捆绑的天恨会会众瞧得眼前的杀戮无不心绪崩溃,一时嘶仰更甚。但柳天波一行只是冷漠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刀斧手的动作极快,那些被屠的尸身倒下一批便被带到一旁松绑并缝补尸首,以白布简单包裹。此时此景场面太过震撼,一边是冷漠的屠杀,一边是嘶声挣扎蠕动的人群,张少英只吓得浑身颤栗,心绪压抑至极。

    直至最后一批人倒下已过去半个时辰,杀戮,松绑,缝合,收敛,一切有条不紊。张少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过来的,现场的血腥如同宰杀牲畜,血流成河。张少英终于忍不住将腹中之物尽数吐了出来,由于精神紧绷加上伤口刺激,张少英当场晕了过去。

    柳天波一直都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是啊,二百七十六人,这是一个多麽庞大的数字,可他们错就错在不可谋逆。从窑厂来不及销毁的卷宗来看,这是一个勋贵参与的叛逆社团,至于勋贵是谁暂时尚无头绪。最终头目一个也没抓到,留下的尽是这些被蛊惑的贫民,柳天波很想去救这些人,但有些事非他所能及。武林盟九届统领的招牌是响亮,但并不代表不受约束。鼓声停下之时,柳天波与七杀一行均躬身凶拜,跪倒在地。所谓跪天跪地跪父母,这些人叛逆该杀,但相较于人伦,祭祀仪式能够洗涤心灵,寻得一丝慰藉,期望上天的理解。他们不是畜生,是有血有肉的人,柳天波要了他们性命,跪拜而送又算得甚麽呢?叛逆也是人,在人伦上他们是同等的。随后九届卫铺洒石灰,翻土去污并烧纸,所有九届卫,本地帮派弟子皆跪拜而送。

    此时的柳天波与七杀则思绪回返,瓷窑岭一役,最令他们记忆深刻的是那白衣女子。她的出现是那般亮丽绝伦,英姿勃发,几招下来柳天波发觉他与那晚刺杀皇甫勋的当是同一人。七杀与柳天波联手之下,那女子依旧游刃有余,使的是儒门六艺剑法。不同的是她的剑法由内致外,挥洒自如,且自成一路,剑气中蕴含无穷剑意,这是一个内外兼修的宗师高手。只不过其尚在进境,假以时日必不同凡响。且其身上流露的英姿飒爽,眼神中几乎无欲,瞧其身形以及呼吸似乎不过二十,但武功却大成将至,其身后必有武学宗派为支撑。良久,柳天波叹道:“在下驰骋江湖多年,这样的高手第一次见,一对八,我等八人竟无法近身,她若逞凶,你我今日当跟这些叛逆一道了。”

    莫峰道:“如果只是单纯的寻找对手而已呢!”柳天波一怔,应道:“想太多无用,日久生变,我等这就启程。”柳天波说走便走,但场外有帖子送了过来。柳天波一瞧不由一声冷笑,几人侧目望去,一群人正快步走近,为首策马的是一袭锦衣长衫着装的华服公子装扮,身后熙熙攘攘皆是一群镖局镖师的装扮。那公子约莫二十数几,从拜帖上看应该是朝廷新派来的权贵子弟刘锡正,又一个下来镀金的愣头青。

    柳天波当下走到马前躬身抱拳见礼,以江湖礼节见了。刘锡正亦不下马只是简单的做了个揖,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庶民,但临行前身畔幕僚一直好说歹说让他不可失了礼节,前面的那些公子哥傲慢都付出了代价。武林盟名义上虽属朝廷麾下,但朝廷并没有给武林盟一个身份,双方只是在口头上保持着一种联手关系。刘锡正瞧得眼前的血流成河,以及遍地的尸身,不由皱眉以手绢捂鼻,双目则看向七杀。眼前之人便是七杀,但刘锡正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逍遥城同样顶着叛逆的身份。但此刻不宜公开,他只需要将这些叛逆交到当地权知手里便可,那便是大功一件。只不过一次屠戮这麽多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刘锡正心中对武林盟的防备更深一分,这不正是侠以武犯禁的实际麽?

    七杀没有争锋相对与,皆躬身抱拳见了礼,面子给了你自己若不收敛,那时再失礼便是刘锡正的不智。刘锡正暗暗皱眉,柳天波好歹身为武林盟九届统领与西门打交道多,与门主石破军关系尤深,武林盟虽说不属朝廷建制,也算在同一条船上。逍遥城七杀叛逆之身,西门虽上不得朝廷台面,但里子里皆是为朝廷效力的隐士志士,怎能向叛逆还礼?刘锡正本想拒绝,一旁的幕僚则提醒了他,刘锡正只得敷衍还了一礼。

    柳天波开口说道:“此次斩杀叛逆一共四百六十八人,此处尚有二百七十六人,余众已在送来的路上,还请刘门主收纳。”此刻柳天波一身戾气迸发,声如洪钟,刘锡正闻言不由脸色骤变,四百六十八人,这要是报上朝廷,必是惊天大案。刘锡正虽刚来西门不久,也明白四门一黑是朝廷对峙天下势力的隐形势力,至少西门是披着镖局的外衣,裹着朝廷的建制行事。这些叛逆报到朝廷不过又是一阵口水仗,朝堂上的那些士大夫绝不允许在大宋的文明之下竟还有私刑泛滥的杀戮,届时只会加剧朝堂与地方上的矛盾,于清剿叛逆而言得不偿失。这些叛逆平日谨小慎微,需要时间的投入方能顺藤摸瓜,一一摘除干净,朝堂上那些士大夫只会嘴上说,只要结果,报上去只会找麻烦。于是乎由武林盟屠戮,西门上报战功,其实士大夫们也都知晓,只是这种事只要不在明面上言说,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宋的文明开源需要维护,这种江湖事绝对不能写入史册,登上大宋的朝堂。

    随后在柳天波的陪同下,刘锡正的幕僚与之交接事宜,但柳天波发现刘锡正的眼神总在营地搜寻着甚麽,柳天波突然明白他的意图。交接完后柳天波故意交代了嫣月几句,嫣月匆匆入得帐区,随后便带着一裹头巾的男子快速离开营地。刘锡正的眼神立刻变得肃穆起来,此时柳天波已经确定这个刘锡正并不像表面这麽简单。想一想也是有趣,自己虽极力隐匿踪迹,但腰间的九届统领腰带是如何也隐藏不得的,否则他无法调动各方的支援。从一开始,直至狐山他的一举一动各方便都清清楚楚,连西门都在其中。

    柳天波没有声张,西门与逍遥城不同,西门全是权力下的奴隶,菩提果这样的秘密皆是历代皇帝的追求,讨好天子的同时他们完全无视一切,肆意妄为。逍遥城同属江湖知晓和则生利,势则双拼的局面,懂得权宜。柳天波与本次协助的弟子以及各帮派掌舵话别之后便去追张少英,却发觉张少英并未走多远。原来张少英伤口疼痛难忍,策马颠簸更是痛得难以忍受,柳天波随即一记手刀将张少英拍晕过去。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需要找个地方隐匿起来是最好的选择。柳天波常年在西北走动,对西北的地理较为熟悉,所性带着张少英一行往深山里走去,那里是最佳的隐匿之处。越往山里,山势越陡峭,柳天波一行便弃马上山,直至翻过两座山蛮方进入一处茂密的竹林之中,竹林内搭有一栋茅屋,瞧得院前的花草干净精致,此处显然有人居住。

    一行人缓步入得院内,柳天波解释道:“此处已收拾妥当,七日之内咱们该无人打扰。”嫣月不禁叹道:“以江湖为棋,武林盟到哪里都能吃得开。”柳天波微微一笑没有回应,此处常年有猎户来打理,是柳天波昔年受伤藏匿至此方保得一命所在,后续加盖至如今的大茅屋。柳天波将张少英放在竹塌上,众人颠簸许久便就地歇息,留下一人放哨。不知过了多久,张少英方醒来,瞧得眼前的一切恍惚间犹在梦中。侧脸望去,竹屋内七杀均在地上的草席上小歇,张少英缓了缓心神,脑中霎时闪现出那些人首分离的血腥场景,霎时只觉反胃,不住干呕起来。张少英的干呕惊醒了众人,众人瞧得张少英之状无不无奈摇头,看看天色,天也快黑了。

    不时,嫣月取了洗漱之物送到走廊外,众人简单洗漱后便在正厅内就餐,两张八仙桌并不算拥挤。柳天波与嫣月皆是膳食好手,两人一个药膳,一个素斋,虽说缺些佐料,但品相依旧精致。相较之下柳天波的药膳,药香与味香相冲,更令人有食欲。众人自顾果腹,张少英却是一点也吃不下,以前他只想在狐山过一辈子,从未想过踏足江湖,但想起几个伙伴的殒命他亦深知这其中的牵扯,此刻他必须依靠柳天波七杀这些人,并要与他们交好。当下张少英以吃不下为由独自一人出屋坐在竹阶上,脑中一时心绪莫名,瞧着自己的双手,张少英感慨万千,但想自己身入江湖,有朝一日也会屠戮性命麽?

    不时嫣月缓缓走到张少英身畔坐下,劝道:“杀戮于江湖而言稀松平常,但也并非你想的那般随意。江湖有江湖的情义,规矩,伦理,你需要时间。”张少英冷不丁的一个冷颤,默然应道:“我只是一个自由自在的小乞丐,为什么惹了江湖人便一定得入世?我寻个隐匿之处终身不出又何妨?”张少英此时明显陷入执拗中,身后的柳天波说道:“半年前我来狐山时便注意到你身上的菩提花香气,那时还不太确定,故而又遣人观察了半年。半年内没有甚麽人与你接触方明了,今时今日逍遥城,武林盟,冥宗,仙宗,西门,天龙会皆参与其中,这就意味着相互之间菩提果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张少英似懂非懂,问道:“菩提果真有这麽神奇吗?”柳天波道:“是否神奇尚且不知,但作为药引是事实。你也看到了,所谓侠以武犯禁,学会一身本领便能为所欲为,这就是江湖。”张少英沉声问道:“所以你就将那些人全杀了?”

    柳天波叹息一声,应道:“真正要杀他们的是大宋提朝堂上的士大夫。”张少英站起身来凝视柳天波,疑惑应道:“我不懂,我只看到你动的手。近三百人啊!你太可怕了!”柳天波叱然一声冷笑,说道“你知道朝廷对叛逆的刑罚吗?”张少英摇头道:“该是不轻。”柳天波沉声说道:“叛逆之下无生路,他们落到朝廷手里依旧是一死,但大宋的朝堂上,尤其是史书上不能出现这麽多的杀戮,那会影响大宋的文明开源。”张少英似懂非懂,问道:“这不就是睁着眼骗自己麽?”柳天波道:“于情于理你不能说他完全不对,也不能说完全对。这些人在我手里不过丢了性命,他们也都是被蛊惑的可怜人。但在官府手里,大宋文明开源之下,叛逆即污垢,而污垢注定是要消灭的,这便是那些士大夫的完美治世之念。”张少英依旧很疑惑,问道:“你觉得他们可怜?”

    柳天波道:“他们很多人与你一样,皆在苦难的边缘挣扎之际那些人伸手扶持,进而使其笃信之至从而开始愤恨朝廷。”张少英打断道:“这有甚麽不对吗?我们孤苦无助之时有人相助是为再造之恩,那时候朝廷又在哪里呢?我二十八位兄弟死于非命,至今何来公道?”言语激烈之处张少英口气都重了一些。柳天波道:“天下黎明千万,试问千百年来历朝历代,有那一代能有今日之文治。家国大局之下,因一点挫折便愤恨无度,天下若人人就此念,岂不人心沦丧,天下大乱?最终伤得是国体,残的是百姓自身。”张少英摇头道:“你说的大道理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好好活下去,能够为我那些死去的伙伴找回公道。”

    柳天波道:“公道需要律法的秉持,我已上奏你们知州,知州为天子门生,如此大案当能为你寻得公道,只是需要点时间。”张少英似乎都没听进去,冷声说道:“官官相护,我再也不相信官家人了。”柳天波道:“世间之法自有其行,谁都想无拘无束的活着,但那样的世界真实麽?在律法的强制下世间人心尚且如此艰难,你知道如今的朝廷辖领多少人丁吗?几四千万之巨,皇帝是好名但也非那般容易。百姓作为朝廷的基石当各有所为,以大宋为天下,以汉人为族领,以家国为和,朝廷终究是维系天下黎明运作的枢纽”张少英再一次打断了柳天波的话,应道:“老百姓只知种田,字不识一个,以我所见至今没有一人有你这种想法。”柳天波长叹一身,默然问道:“你想做一个甚麽样的人?”张少英一怔,应道:“我只想好好活下去,做甚麽人不重要。真要说的话,做个好人便可。”

    柳天波说道:“你身上的花香与菩提果有关,那你今后必非凡者,做个普通人你是回不去了。”张少英敏锐的问道:“我能变得跟你一样厉害?”柳天波点头道:“习武是一件日积月累,很苦的事,一个人变强的背后需要勤学苦练方能成就。”张少英叹息一声,没有回应。柳天波道:“我有些累了,让苍龙教你吧!是龙是虫一试便知。”张少英叹道:“你一点也不顾及我是否愿意?”柳天波道:“若我们此时撤走,你可能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到,人要学会知足,我们也不想,但你没得选择。”张少英闻言一时默然。

    众人歇息了一晚,张少英则是最后醒来的,做乞丐久了,睡懒觉都习惯了。竹林中柳天波一行与七杀正在切磋剑术,双方你来我往,招式精妙之间尽显宗师风姿。逍遥城只是一个聚集起来的前吴越勋贵余民,武功路数各异,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是逍遥十三式,号称集天下剑法于一身。张少英瞧得柳天波的快剑正与霍七徒切磋,赤柳鞭乃软兵器,较之于柳天波的长剑防守更远,攻守兼备。柳天波长剑数度变幻始终没敢进一步,其长剑虽能透过赤柳鞭挥舞的鞭圈,但一击得手后他也无法全身而退,僵持之下,柳天波长剑飞舞间剑海无涯之招再出,霍七徒绵密的鞭网挥舞的呼呼声响,但这正是赤柳鞭的缺陷,赤柳鞭看似密不透风,实则上由于赤柳鞭太长,剑海无涯之招乃星星散发之招,鞭网中始终有挥舞间歇的缝隙,霍七徒立时败下阵来。

    这一切都太过新奇,张少英已能抽出思绪来观看这些实打实的功夫。即使不懂武功,从二人的步伐,招数,身形上均所见一般。此时的苍龙已在等待张少英,其将张少英带到一处小溪旁,转身便交给了张少英一册秘籍,上面竟然是玄天内功心法。张少英忐忑间打开秘籍,但见序言书曰“天地阳阴,万物灵生,天之气,地之血,阴阳之道。神为意,气为虚,形为实,天人之灵,两极之气,阴阳至盛。而脉络于身,动静顺逆之气,通则百变之道。意得一以灵,虚得一以生,实得于一体。五藏肝有魄、心有神、肾有精、脾有志、得修为束,不过为尔。兹手太阴肺经、”张少英一路往下念去,观且有九千余字。这后段两千余字,乃玄天内功心法总纲,其前便是各处经脉的修习法门。全文分为太极,两仪,四象,五行,八卦五层大纲。尽管苍龙知晓张少英记忆力惊人,但张少英一旦沉默下来便不受外界所扰,这份定力与生俱来的。

    待张少英将九千余字的内功心法墨记于心,苍龙便为张少英讲解各层的译解,张少英这时全神贯注,记忆力竟且超强,稍时便领略这五层玄天内功的大意。玄天内功虽繁衍于易经,却实不能以其意来诠释心法。这第一层太极乃是序引,其则以混沌天地说为解,乃说凡人之体,便犹如这天地混沌之初,阴阳混沌。便如未学武之人,一切有序,尚缺进修,以达进境。自以太极生两仪,动则为阳,静则为阴,而互为其根。两仪的心法前文则注解为男为阳,女为阴。男子阳盛阴弱,女子阴盛阳弱。故无论男女均需填筑阴阳互补,而成阴阳气大小均衡之境。此为涵养阴阳二气,成阴阳天序,以大通任督二脉为成,则同行于任督两脉之内。第三层四象是一片释文,以四象释指春夏秋冬四季,春为清,夏为热,秋为凉,冬为寒,亦分为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象。乃说天下间的内功,无论功法相异,体质差别,其内功之感知均在这四象中。但玄天内功却并非如此,其以阴阳交感,合而自成一路,则为阴阳二气,冷热交替。五行则指金木水火土。人体之中肺属金,肝属木,肾属水,心属火,脾属土,亦指十二正经。这五行心法中所释,乃是扩通十二正经,串连并接,成阴阳互通,交感繁衍之道。只是这八卦一层中,只提到了奇经八脉,亦八八六十四功便未再有下文。

    纵观全文,自太极生阴阳,涵养阴阳二气。男子天生阳气盛,体内只需填筑阴气,女子亦反之。所谓阴阳天序,男阳之阴气无论如何涵养也强不过阳气,女子亦反之。则以任督二脉为阴阳气运之所,相互冲撞,通任督二脉。人体中任督二脉本就是通的,但关口窄小,尚需拓通,成阴阳天序。此法虽说为简单,但若行之,却是千难万险。许多武林名宿穷尽一生都难以打通任督二脉,而且一旦阴阳二气大通。得来的虽然是功力大增,但阴阳二气相互冲撞撕咬,丹田之中犹如千万只白蚁啃食,忽冷忽热,教人痛不欲生。练功之人需要极大的毅力才能忍受,否则轻则癫疯,重则瘫痪丧命。

玄天和尘(7)

    玄天内功竟如此修炼自然有心法克制,只需将阴阳二气困在丹田之内,任其相互撕咬吞噬。旁人则不断输入阳刚真气或阴寒真气,直到阴阳天序,阴阳交融,终成阴阳真气,内力必然大增,犹如神助。苍龙将两股阴阳真气前后输送进张少英体内,便引导张少英按照心法修习玄天内功。此刻的苍龙很想劝张少英一句,他这般毫无根基之人修习这等上乘内功焉知是福是祸?却又不能完全告知,否则将影响张少英心绪。

    而张少英一路练下来,不觉神奇如斯,那些穴位脉络构成的图经里,自己的躯体仿佛有千头万绪承接一体,心念所致则气随血行,几乎没有任何的牵绊。虽然丹田中隐隐作痛,好在苍龙毫不怜惜,将阳刚真气大肆输入,张少英所忍受的痛楚便减去大半。随后苍龙一路指引张少英练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六经。张少英依着心法口诀一路而下,全无阻塞,顷刻即成。此时苍龙有些累了,刚刚助张少英稳住体内两股真气,大耗自身阳刚真气。任脉的阴寒真气跟着参透到督脉,督脉阳气已不能遏制,只得停下来运功恢复。苍龙疲惫之余则是深深的震撼,虽说有自己相助之功,但张少英顷刻便一步不停的修成玄天内功,虽说欠些火候,但其身质已不能用武学奇才来阐述,其如此进步,当是迄今仅所及见的唯一一人。张少英修习六脉而成,但觉周身清明,身子犹似毛孔都在漏气,说不出的舒畅。

    逍遥城一众高手虽修习玄天内功多年,但诸众仍停留在阴阳真气涵养阶段,无法贯通任督二脉。即使有这样的高人相助,但无菩提果之助谁也不敢轻易踏出这一步,柳天波与七杀瞧着眼前的一切皆感震撼。柳天波随了陈坦秋的性格,历练江湖至今四十有七方能有如此成就,即使如此成就面对黑榜杀手玉倾国依旧难能压制。张少英此刻之成就则犹似时光快进,这一切的背后唯一的解释便是菩提果。眼前柳天波一行该忧虑的是西门,朝廷四门一黑,东西南北四门各自负责一方向,故而东门多勋贵,西门多番族,南门多士子,北门多兵甲,黑暗则是朝廷窥视天下的眼睛,一直都不太显眼。柳天波与西门多有联合,对西门最是熟悉。菩提果的传闻早在当年当年玄天派祖师常青云夫妇带回玄天内功心法时便流传出来,根据玄天派的一些长寿老人的口述而得之,常青云夫妇从未提过菩提果之谜,但凤凰顶上却种着八十多株菩提花树,至今这个秘密已流传近五十余载而未得知其内在。武林盟上下虽都有陈坦秋的张狂,但谨慎内敛也是陈坦秋的性格。出于人伦,张少英若真有这份机缘究竟是福是祸而不得知,即使与菩提果无关,若能好好培养这小娃子将来也非平凡之身。历经沧桑的柳天波很清楚,一个人的身质好只是其中之一,心性方是习武者的本质,身质再好却肆行无端,便如同废物。

    张少英此刻成就殊为神奇,源源不断的内力不断的衍化充斥着上中下三处丹田。殊不知修习内功,平庸者十数年方成一形,近二十年内功稍具威力。体质尚佳者或七八年成一形,十数载而成一气,尚具威力,这其中的日日修炼之苦实是艰辛枯燥,张少英短短数日内已到这般地步自是古今所未有。因玄天内功之奇特,逍遥城七十二行高手均有修习,只是并不精通,唯有苍龙有些进步,毕竟数十载没有进境不如另学。逍遥城诸众多是体质上佳的武学奇才,却仍无一人能与张少英比拟。张少英并无武学之念,实不知自己得玄天内功之助,已不必去走那苦苦修炼的繁杂之路。也正因此,如今的张少英是否奇货可居尚待后续,七杀才不惜与柳天波合作,分享这个秘密,日后张少英必定前途无限。如今武林盟虽与逍遥城势不两立,但两派如今已极少大动干戈。这其中虽然是陈坦秋极力压制,但朝廷绝不会任由逍遥城长存。是以如今传授之恩由苍龙教导,以便日后能留下一着,若能将他争取过来自是更好。

    三月之前得七杀讯息,灵女特意顺路过狐山便察觉出张少英身上的暗香,莫峰便记在心中,才让苍龙跟在张少英身后一探究竟,待发现那处密地苍龙亦有眉目。那密地之中的无名花与玄天派玉琼山凤凰顶上所种的八十七株菩提花一模一样。传闻这菩提花是玄天派的开派祖师楚香依与其夫自西域带回所种,只不过传闻如此,菩提花究竟如何供养,炼制均无头绪,玄天派也隐藏的极深。而逍遥城多年刺探方得其内在,原来菩提花的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武林盟能培养出风雨雷电四大堂主,柳天波等九届统领,如此多的高手便与此有关,只不过他们只用了玄天内功之外在,并未修习其内功,自成一路。苍龙还悄悄给张少英服用少量的蒙汗药试探,发现张少英要需喝两大碗才能缓缓晕倒,这其中无不昭示着菩提果的效用。

    三日后。

    张少英体内真气自成一脉,只差任督二脉,此时的张少英自也发现了身体的变化,一掌推出去掌风所致则树叶飘落了一地。虽然姿势难看,真气运用无章,但一个月前他可是一个什么也不会小乞丐,此时此景处处透露着匪夷所思。柳天波有过臆测,他们最多只有六日的时光西门一定会干预。像这种有关炼丹术之法,尤其是武林中修习玄天内功而长寿的比比皆是,即使是大宋的皇帝也不会例外,即使皇帝不意,但手下人若能得手必也是大功一件,这便是人心的贪婪,柳天波都习惯了。一行人啧啧称奇的则是张少英的反应,从开始的读书心态待最后的沉默端静,双明清明,他自始至终皆清楚一切,他的适应能力着实不虚,这样的人能在这乱世中生存。到得第五日,待张少英体内真气稳定,两股阴阳真气互冲,张少英便觉体内寒热交加,心塞难受,这是最常见的阴阳平衡之势,故而需要阳气的压制方能摆脱这种看似实际却能瞬间使人瘫痪乃至身死的病症。此时的柳天波与七杀皆感肃穆,他们还是太心急了,过早的将张少英带到这一步,只是张少英能有如此神速亦出乎他们意料。以柳天波与嫣月合力稳住张少英阳阴二气,以苍龙从中斡旋,同时需得张少英放松身心,将一切交给苍龙。这种方法其实很简单,并不深奥,难得是张少英能忍受任督二脉运气的冲击,并能自始至终信任他们,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张少英当前身质的谜团未解,一旦非菩提果之效用,一个丝毫没有内功根基的人冲击任督二脉危险极大。从人体机理,武学范畴来说并非只需任督二脉通了便能立刻功力大成。实则上需要先天涵养的武学底蕴方能成就,否则气血难以支撑任督二脉的流转,最终脏腑将衰竭。此时能留给柳天波的时间不多,一行人均在做最后的决定。其实严格来说等张少英到了玄天派也许不迟,怕就怕玄天派将张少英隐匿起来,这般好不易得到的所谓菩提果的线索便又得断送。江湖上的争斗永远只有利益,即使武林盟不去争,周围所有的势力都会不择手段的争,最终你可能失去先机,进而湮灭在长江推后浪的江湖迭代中。这些年舍小保大而身死的无辜柳天波不知葬送了多少,但此刻他对张少英却极为不舍,这样的好苗子,身后还有一群死忠,这样的团体也是他迄今唯一所见。此次行程全由武林盟控制,七杀一直随波逐流,但不代表他们没有话说。此时此刻最好的方法便是苍龙,像他这这样一位钻研玄天内功和菩提果的一代大家,对玄天内功的内在相当熟悉,他的臆测相对来说更稳妥一些。虽然这一切对张少英来说有性命之忧,但于武林而言,他一人性命却又是微不足道的,完全遵守伦理道德,礼义廉耻,会让你在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上毫无立足之地。

    这时的张少英一直沉浸在身体奇妙的变化中,随着柳天波与苍龙输入体内的两股真气在被自身气血同化后,张少英抬手间便能轰倒一颗就腕粗的松树,这巨大的改变令张少英一时不知所以,只觉体内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周身通畅,舒爽无比。竹林内的小桥上,柳天波七杀陪同张少英做最后的解说。柳天波只是讲了一个预言,谓之张三父母,妻儿皆重病,贫困之家,绝望之际,李四有用不完的钱,他拿出自己千之一二的钱财为张三家全家治病,虽然最后张三全家皆亡,但对清苦人家而言,李四的援手犹如再造之恩,张三此后身无所念,便只能以死报效。但张三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其实为李四毒害,只不过毒药微末之间每日参杂在饮食之中,久食成病,唯独张三被李四偷偷喂食解药,所为之目的便是为了张三一身武学身质,引其誓死效忠。而张三为报效援助之恩,为李四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最终命丧荒野。柳天波所言并未过多解释,但张少英句句在耳。在他的意识中若有贵人相助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他们不也每日为了吃喝而偷蒙拐骗,居无定所。张少英问道:“一个人的武学身质真那麽重要吗?”柳天波应道:“在这天地之间,能年过一甲子者并不多。一个武学之才需十岁左右方能呈现,成年而立,再修习十余载方能大成,此时已堪堪三十,而后精进至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此时人体机能衰退,颐养天年便是福分了。也就是说,一人正常的巅峰之道不过二十载,且很多人能有十载便是一大幸事。而很多武学身质并非从小便能发现,故而有些人发现时已年过半百,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助其大成,那这个买卖便亏了。你能理解吗?”张少英点头应道:“我们平日上山打猎,采药,虽不能大富尚能勉强吃饱肚子,你们一来这一切都变了。看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为甚麽你们看着还这麽年轻?”柳天波正色道:“这便是玄天内功的神奇。即使任督二脉不通,涵养阴阳二气便得炼制丹药,寝食五谷,荤素兼备,咱们较之于佃户不可同日而语。”

    张少英疑惑问道:“我身上的香味我自己都闻不到,你们不会骗我吧?”莫峰微微一笑,插口说道:“你今日的变化早已证实你的不凡,做乞丐是一辈子,入江湖也是一辈子,不过那需要你用性命去蹚。”张少英骤然心间一痛,闻言不由想起死去的几个小伙伴,骤然眼色精深,但他并未说甚麽。柳天波没有点破他,说道:“我修炼六脉用了整整三个月,而你用了仅仅几个时辰,你知道这其中的差别吗?”张少英摇头道:“这一切对我来说太梦幻了。”柳天波劝道:“不必惊慌,等你大成之日,你如此身质必能前途无量。”张少英反问道:“打通任督二脉对我来说有危险?”张少英心思果然敏捷,柳天波道:“你此刻虽真气汹涌,内力极高,但玄天内功的存在便是发掘人体潜能,这些汹涌的内力便是你体内的潜能变化而来。全无武学根基的你,一旦任督二脉扩通究竟是福是祸不好说。这种囫囵吞枣的的内功大成之法,我柳某人平生仅见。”张少英哼哼一笑,应道:“一旦我任督二脉扩通,身体潜能发掘殆尽,很有可能油尽灯枯?”柳天波点头应道:“每个人生来便只有一条性命,但菩提果之秘牵连极大、”张少英打断道:“若我不幸死了,我的那些兄弟姐妹还能再入玄天派麽?”柳天波道:“你不必担忧,明门正派行事当堂堂正正,这便是我要将他们与你分开的缘由之一。”张少英问道:“他们不会有危险吗?”柳天波摇头道:“我们会尽十分的力气去保护他们,但无法绝对的保证。”张少英冷然皱眉,却也无可奈何,众人就这麽匆匆分离了。张少英担忧道:“我只是担忧玄天派是否会如实接受我们,边关之地多战乱。”柳天波微微一笑,当下向张少英讲述玄天派的由来。

    玄天派立派并不久远,但名声之响却未江湖中少有。玄天派两代掌门均是女流,其开派之人便是曾经震惊五代江湖的紫凝仙子楚香依。后来楚香依垂青于江湖游侠常青云,两人结成眷侣。其时自唐朝灭亡之后,中原相序出现,梁、唐、晋、汉、周五个朝代,史称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这些王朝立朝极短,连年战乱不断,杀戮极重,百姓苦不堪言。这二人结成眷侣之后对战乱极为反对,齐立志拯救天下百姓。先后相助过后梁开国皇帝唐庄宗李存勖,率领中原百姓击退辽国皇帝耶律德光有功。只是二人之力终究有限,实难改变天下大局,夫妇二人渐渐心灰意冷,遂在玉琼山创立玄天派,聚收战乱遗孤。时至今日,玄天派已成为西北第一大门派,更与当地禁厢两军联合抗击党项人,成为西北极边一大军事重地。

    张少英听罢,心中对楚香依与长青云二人大为感佩,他带着三十余人便感生存之艰难,玄天派数千之众,此番所为不愧称的一个侠字,张少英道:“我听路过的江湖人说,便是他们打败冷月痕的。”柳天波点头说道:“那是太祖皇帝开宝六年的事了。当年中国未定,北有汉,南有唐,吴越三国,始未一统。”张少英从未听过这些,问道:“这些国很厉害麽?”柳天波说道:“单以国力而论,这汉与吴越倒不在话下,但这南唐势力雄厚,拥兵二十万。当年逍遥城血洗武林,几乎占据吴越之地。而宋唐之间相互忌讳,更无以与逍遥城抗衡。当年楚香依与长青云二人因得到玄天内功秘籍,练成之后约战冷月痕。”张少英打断道:“我知道,他们虽打败了冷月痕,却也功力耗尽,虚脱而死。”柳天波点头说道:“这只是其中之一。他们大战前便曾约定,倘若冷月痕输了,即令逍遥城不得再行杀戮,退回逍遥城,再不得出两浙。而若常青云夫妇输了,便即刻解散玄天派,二人自刎。”张少英叹道:“这冷月痕果真狂妄,散了人家门派不说,还让人自刎。”柳天波笑道:“人家若不狂妄,又怎敢血洗武林。”张少英说道:“他们打架时,你也在麽?”柳天波点头道:“这场大战江湖各派亲眼所见,我与盟主,四大堂主也在一旁。”张少英叹道:“那冷月横受伤之后,你们若是齐拥而上,岂不是早将他打死了?”柳天波白了他一眼,说道:“人家便没弟子麽?五行,七杀,四使均在一旁,这一打两败俱伤,朝廷坐享其成,便不会有今日的格局了。”张少英撇了撇嘴,好奇道:“那冷月横使的是甚麽功夫?”

    柳天波说道:“是一门内家功夫,称为九龙真气。”张少英不解道:“这是甚麽功夫?”柳天波道:“其时我们也不懂其中奥妙,后来经盟主解说,才知这九龙真气的威力,便是一人体内同使九重阴阳真气。”张少英不解,摇头道:“不太懂。”柳天波道:“便是一掌之间,九重十足的掌力接连而至,天下间又有多少人能接得住?”张少英惊道:“哪有这样的运功法门,除非他是神仙。”

    柳天波道:“可人家偏偏做到了。”张少英不解道:“难不成他也通了任督二脉不成?他们那时就会玄天内功吗?”柳天波摇头说道:“你之经脉本就水到渠成,而他却是修练所致,与你有所不及。盟主虽与冷月痕同门,却已多年没动过武了。”张少英问道:“陈盟主又使的甚麽功夫?”柳天波说道:“是门内外兼修的功夫,称为五行幻影。”张少英奇道:“这又是甚麽功夫?”柳天波说道:“倘若一个人瞬间变成五个同时攻击你,你能挡得住麽?”张少英不解道:“这一人怎能变成五个人呢?盟主是如何做到的?”柳天波道:“当身法极快的时候,奔跑起来自然让人看不清了。”张少英叹道:“那是甚麽快法儿?”柳天波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江湖也并未像你想的这麽简单,当今武林高手如云,你需得勤加修练,才有能力与之一较,方能在这尔虞我诈的江湖中生存下去。”

    张少英撇了撇嘴,默然说道:“这武林中今日你杀我,明日我杀你,杀人真的可以这麽随意吗?”柳天波道:“江湖中有好人也有坏人,也就是正邪的对立,就看你想做哪一种了。”张少英一阵默然,自知再回狐山已是不可能,他心中明白,自己要换一种活法了。张少英问道:“柳前辈,武道七宗听起来便是很厉害的样子,武林盟还打不过?”柳天波闻言暗暗无奈,这不在一个心思上他也不好解释,当下以心中所知,向他详细叙说了武道七宗之事。张少英则闻之入耳,似懂非懂。今时今日武道七宗之首禅宗四分五裂,相互争夺禅门正宗之位。仙宗自当年金陵一战受朝廷围攻而损失惨重,自此退出江湖养精蓄锐而不知所踪,今时今日瞧来仙宗已与逍遥城联手。昔年仙冥争霸时期仙宗教皇衍生了仙宗十三派武学而辉煌一时,最终也在仙冥争霸之后落得个失踪的下场。冥宗则远在东北一直不为人知,始知冥宗有五极战宗,七煞长老名号,慕秋白正居北宗宗主。武道七宗排名第四为药宗,然药宗中有许多弟子违背门规屡屡以毒功伤人,门内内讧的厉害。至于器宗则皆是些贩夫走卒,工匠瓦匠结社而成的民间社团,人数庞大,只因各个安居乐业,人数虽众势力却并不强。隐宗则似乎是先辈们为了凑齐武道七宗而排列的一个宗派,总体实力较弱,而七宗之末刃宗则已消亡。相较于之前所说的,张少英此次闻之得知更多,眼界自也开阔不少。

    张少英不解问道:“刃宗为甚麽消亡了呢?甚麽是政治?”柳天波已不知该如何回应张少英的问题,叹道:“这刃宗也称之为剑刀城,以冶炼刀剑而冠绝武林。据先辈传闻,这刀剑本是南北各一家,只是后来两家独子缔结姻缘这才合二为一。后来经过历代掌门千锤百炼,练成一式“飞天乘龙斩”威震武林近百年。”张少英道:“这名字如此气派,想必很厉害了。”柳天波点头道:“不错,三十七年前魔教教主秋魂天大闹武林。盟主、冷月痕与其决战时见他使过。肉体凡胎之身,五丈之内,七重漩涡交错,毁天灭地,惊世骇俗。”张少英惊道:“那还是人吗?如此大耗内力,使个几次岂不得虚脱而死?”柳天波暗自赞叹,一个从未习武之人能有这般领悟殊为难得。柳天波叹道:“人家施展一次你便接不住,何需再使第二次。”张少英疑道:“那甚麽魔教教主最后不还是死了麽?”柳天波问道:“你怎知道?”张少英说道:“如今陈盟主与冷月痕活着,魔教教主却不见了,岂不是死了麽?”

    柳天波微微一笑,说道:“那秋魂天终非刃宗后裔,筋脉承受不住真气的汹涌,使出这飞天乘龙斩半途竟走火入魔了,否则今日的武林盟,逍遥城便没有了。”张少英叹道:“这魔教教主忒霉运了,这时侯走火入魔,难道他没练这玄天内功?”柳天波骂道:“蠢才,你当天下间的武学之士都学玄天内功吗?秋魂天竟使飞天乘龙斩,自是使刃宗的内功心法了。”张少英不解道:“那他怎麽会刃宗的武功呢?”柳天波叹道:“这是个不解之谜了,秋魂天创立天教,前后不过两年便败了。他会飞天乘龙斩一事,当今世上也就我们武林盟的几位统领和逍遥城知晓,并未外传。”张少英问道:“那你们抢到他的飞天乘龙斩没?”柳天波摇头道:“当日匆忙之中,人家岂会将秘籍带在身上。”张少英带着数不尽的疑问一一询问,柳天波与七杀仅以所知尽数相告。,张少英心中一番相较,除去嵩山少林派,庐山天绝派立派过数百年之外,其余玉琼山玄天派,太湖剑湖派,君山北斗三派均是初立,但在江湖上却是公认的大门派。这五派均居武林盟五大贵宾席,备受江湖中人敬仰。至于其他门派,除了华山,灵山,蓬山三派则更是难以提及与之相较,多数只在一路一州有所名声远不如五大贵宾席的名头来的响亮。三十多年前,许多名及一时的门派世家都在逍遥城的血洗下没落,是以逍遥城虽改过自新,却难以消除这些受到祸害的门派原谅。逍遥城的强势便是七十二行高手,朝廷虽然可轻易剿灭逍遥城,但逍遥城势力经营两浙近甲子,影响极大,朝廷不让逍遥城有活路,逍遥城自然也不会让朝廷安宁,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如今的逍遥城足不出户,朝廷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不会轻易出手。大宋的朝堂上那些士大夫一直言论逍遥城为大宋的文明的中山之耻。

    深谈之后已是晚间,商议过后,柳天波与苍龙一前一后伸手运功梳理张少英周身筋脉,为张少英功体做最后的调理。稍不过半刻,张少英只觉体内两股真气渐近浑厚,柳、苍二人亦是头顶白雾袅袅,大汗淋漓。他二人虽是敌对,但此番行功竟如此默契均大感意外。张少英此时功体越加平稳,真气汹涌,内力浑厚,张少英以真气倒运内力竟丝毫不陌生,着实令在场众人大感无奈。而二人得见张少英如此奇才皆感欢喜,二人毫不吝啬的将真气注入张少英体内,边则探查其体内有无异状。柳、苍二人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张少英体内,均被张少英体内真气吸纳化去,竟丝毫不排斥,实乃玄天内功的上乘之境。只是张少英体内真气毕竟时日短暂,张少英虽能运用自如,但如何吐纳吐纳导运内力尚需精进,这需要日夜不断的勤修苦练方能弥补。二人输入张少英体内的涵养真气加之尚有七八成,但经张少英体内真气吸纳后,所得也不过两成,但运用体内内力也绰绰有余。二人收息已毕,此次消耗着实不少,均需各自行功调养。

    张少英此刻只觉体盈充沛,神清目明,体内说不出的舒畅。见二人大汗淋漓,知二人为自己费心,心中感激,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过了个把时辰,柳苍二人这才缓过劲来,柳天波笑道:“这涵养的玄天真气修行不易,你半月之间便至这般地步,堪称千古第一人呐,此等内功心法堪称武学中的绝世之作。心法中有提到阴阳吐纳之道,生生不息之语。你有如此身质,定可一探巅峰之境。”张少英不禁叹道:“我感觉就像做梦。”

    柳天波劝道:“到了玄天派,你只当甚麽也不会,勿要张扬。”张少英当下恭敬应是。柳天波与七杀瞧在眼里暗自赞叹,这小娃娃内敛十足,心思细腻,他今时今日一身内功从无至有虽神奇却也不是没有根源。柳天波续道:“这玄天内功博大精深,运功法门你已知晓。心法总纲你也得大成之后方有所用,切不可心急。”张少英不解道:“不打通我的任督二脉了?”柳天波道:“此时此刻打通我等全无十足把握,等你去了玄天派也许会有答案。”张少英担忧道:“你们拿我投石问路,他们若是撕票我一众兄弟不得没了性命?”柳天波闻言哈哈笑道:“放心,保你无忧。”张少英但觉对方话语中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在意,看来是自己问得唐突了。

    夜间。

    十数里外的深山一户猎户家中,这几日来了一群武林人士,一栋三居室的木屋中一下子涌来二十余众,猎户家中的存粮数日便消耗殆尽。好在一个叫臣钟的大汉箭法了得,一连射杀四头猪獾和七八种野物,以及大量的地下果实,算是能勉强过日子。由于对方给了大量的铜钱,铁钱,猎户一家爹娘,儿,媳,四口倒并无异议,且不出三日便有人送来各种从没见过的食物,瞧那些人的恭敬显然是这班人的属下。深山老林里,这些人到此住助显然不想暴露人前,猎户虽在深山老林却也见过世面,没有多言。那个叫花妃的还帮儿媳调脉保胎,并带来了一大堆的药剂,财大气粗,瞧得出来他们很有钱,反倒是那个领头的红发大汉神色冷峻,令人不寒而栗。只是臣钟连日来箭无虚发,引得老猎户长子膜拜不已,跟着臣钟改变了老猎户教授的起箭方法,引得老猎户与臣钟大吵了一架,一顿闷酒下去,已两日下不了塌。此刻的慕秋白冷傲打坐闭目,猎户家实在太窄,他不喜欢窄小的居所。篝火的烟熏会让弄脏他的白色衣衫,故而慕秋白静静的坐在纱帐中。其时,慕秋白多年的江湖经历感知告诉他,有人在接近,且气息冷绝。这种感知他无法言喻,但他很少出错。霎时一阵低沉凄凉的萧音传来,慕秋白听过这种曲子,那是岳阳一带的民间俗曲,称之为民殇。曲中之意映射佃户的辛劳和愁苦,以及无法改变命运的哀怜,一直被官府禁止。但从对方笛音的肃杀中,慕秋白很清楚来得是玉倾国。竟然用这样的人,必然要去了解她们本身。玉倾国的武功不仅仅是杀手这般简单,能够在黑榜中驰骋多年,这样的杀手无论是心性还是心计绝对不可小觑,这样的利刃好用也容易反噬,有性格的杀手总反复无常,哪怕他是北宗宗主也很可能载在她手中。最直接的感受便是他们隐匿至此仍能被她寻到,这般手段不弱于冥花流,她的身后必然还有黑榜的支撑。如今黑榜隐藏在这人间最阴暗之处,势力遍即之大,渗透之深,慕秋白已警觉多年,初略估计这天下每年的凶杀命案有一大半出自黑榜。黑榜虽好用,但如此下去,将来必定也是诸宗最大的障碍。

    臣钟,花妃作为慕秋白的护卫,排兵布阵,明哨暗哨遍布,对方以萧音开场,便意味着对方没有恶意,毕竟面对北宗勘验多年的护卫建制,能够对慕宗主有威胁的并不多。星稀的黑夜下,一道亮丽的身影端坐一块石头上,萧音便从她手中长萧传出,来人正是长离杀手玉倾国,黑榜排名上有名有谱的杀手。也许是情到深处,民殇的凄凉之音竟引得玉倾国默然垂泪。一曲竟毕,慕秋白已只身来到玉倾国身后。但瞧得玉倾国阿娜凄绝的背影微微颤抖,相较于与黑榜外人也许只知黑榜只是收钱杀人的社团。但慕秋白很清楚,黑榜是由东西南北各方势力依靠利益而凑齐在一起的巨大黑恶势力,繁衍至今至少近百年。而这些黑恶势力的背后便是玉倾国这种天赋极高的杀手募基的,她们本身都有一段凄苦的身世。有的是孤儿,有的是从小不受待见的庶子,各种各样的身份经由黑榜一插手便再也难以回头。而当她们开始熟读经书之后,伦理道德,礼义廉耻,也就是所谓的世俗便会在她们浑浊的心灵上不断的鞭策着她们。在黑榜原本雇主与杀手是两不相知,但玉倾国很清楚她的雇主是谁,如此睿智需要长时间细腻的推演方能成就。黑榜对杀手的控制极严,再有名号的杀手一旦见了雇主便留不得活口,此乃铁律。玉倾国竟执意来见便做好了必死之心。像她们这种心思其实很好理解,汉人的经书识教后,伦理与现实的冲突让她们每日在心灵的煎熬中彷徨,每杀一人心中的幽怨便加深一分,受到的鞭策也会加深一分。每个杀手社团都会想方设法的控制杀手,而杀手唯一能选择的便是死亡。

    冷风簌簌,二人不相近却相知,沉默许久,玉倾国并未说话,而是默默离去。她们之间本无交集,但自己此时此刻心境慕秋白一定懂,这股别样的情愫只是相近便可,再多的言语也只是虚幻。慕秋白瞧得玉倾国离去的背影,在他睥睨的眼神下这种见面只是虚度。像这种人经历造就如今的局面,心灵的创伤是很难治愈的,再好的武学功底只是徒劳。他反而关心冥花流能否有能力解开杀手身上的蛊毒,或者各种千奇百怪的慢性毒药。

指点江山(30)

    水清柔随着巾帼军向后撤走,陆迷凤见自己杀招并未激起对方反抗,所性将那三个受伤的女眷推到阵前,出其不意一剑刺入其中一女眷肩胛,女眷惨呼之际,不少巾帼军女眷离被俘三女眷不足五十步,均回过头来凝视,眼神中幽深沉静。那女眷一声出口遍即醒悟,本就重伤之际,随即运功强行返璞,功体瞬间难以承受,立时气绝。陆迷凤抬眼看向身畔的属下,那属下立即纵声喝道:“今日之所为不过是将尔等昔日之景在汝等身上展现,风水轮流转,今日至我家,诸位还不驻足观望否?”

    那属下所言字字诛心,女眷们依旧转过身去后撤,足见平日军容严整。陆迷凤脸显冷笑,这般军容余生所见也仅仅只有昔年之逍遥城。此时四方门后方,陈坦秋心绪起伏,多少年没有这种对阵之仗了,纵使老江湖其依旧有些迫不及待和急躁,这些阵仗看似庞大,实则在他眼里都是些小鱼小虾,即使胜了也伤不了筋骨。陈坦秋立刻下令方圆十里戒严,这等于提前收缩口袋,改变战场形势,如此下去巾帼军赶不到回龙口。战场局势对巾帼军不乐观,但做好背水一战的她们并不在意。巾帼军几乎全军聚集,这样的实力非是再多人力可压制的,一旦战事不利,她们完全可凭自身实力化整为零,从容撤走,即使会折损一批人,但这世间没有任何阵法能留住她们。且花信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疯子武功之高可比肩御留香,这样的队伍天下武林谁能撼动?

    陆迷凤没有再威逼,余下两个女眷均运功返璞,重伤之际心血耗尽,均力竭而亡。四方门所众加上左右两翼三部近三千众白压压一片缓步推进,半个时辰后,巾帼军终于退到了回龙口断崖,巾帼军立即转换阵型,并将随身行携带的酒食围在阵中,她们是早有准备,意欲持久之战。回龙口虽是断壁,山石嶙峋,但地形开阔。巾帼军阵型一成,方圆二百丈之内聚成战场,此刻的对垒双方思虑最多的是陈坦秋与水清柔。陈坦秋携天时地利人和而来,若在回龙口之前围住巾帼军必能击溃巾帼军,毕竟四方门此次人多势众。偏偏陈坦秋没有这麽做,他在静静的等着水清柔出招,伤亡在他这种人眼里只是文书上的数字,他喜欢结果。陈坦秋手下这昔年九届统领自武林盟创立之初开始便一直追随,历经三十余载的风霜依旧屹立不倒,无一折损,这样的建制天下再无其二,其凭的非是绝对实力,而是适所能为的现实。

    此刻的巾帼军看似面临绝境,实则断崖在她们眼里却非人力所能杜绝的逃生之路。陈坦秋虽遣大军在崖下汇聚,但一旦沾水的巾帼军便能最大能力利用水气补充人体水份并以此成为助力,如鱼得水。这时四方门的火药箭阵已然就位,这般成建制列备的军器唯有朝廷有这样的实力并能明目张胆的人前运用。此刻水清柔坐在堆积事物的木匣上神色有些幽深,俯视山崖下早已列阵以待的四方门学子,花信风则躺在其身畔的木匣上闭目养神。此刻对垒双方皆列阵完毕,走了这麽多的山路很多人都渴了,午时将至。不时双方开始各自进食,进而打坐歇息,场面颇为怪异。

    这样一场对垒,平静之下于双方皆是一场恶战。此时陈坦秋已率众于山坡下,巾帼军上下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勉强的果腹之后,双方立刻进入对战之列。水清柔缓缓起身,瞧得山下一切缓缓抬手。巾帼军汇聚之前她早已做好谋划,整体的阵型加上绝对的功体,巾帼军上下至少暂时无虞。刹那间巾帼军前队二百余众已散乱阵型缓缓向陆迷凤以及三面围势缓缓前行,场间肃静异常。陆迷凤虽鲜少露面却很清楚巾帼军的实力,四方门所能依仗的便是军备与源源不断的补充。巾帼军一出动,陈坦秋立刻下令后续部队压上,整个回龙口山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四方门学子,泱泱近万人,这是陈坦秋的大手笔。

    四方门上下接触过巾帼军,这样的女子是不可被教化的,无论是儒门清正,还是禅宗佛法,乃至于道家真理,于她们眼中皆是浮云,她们仇恨朝廷,仇恨朝廷的制度,仇恨天下的男子,她们的存在便是为了推翻这一切。随着陆迷凤令旗挥动,四方门学子纵声高呼:“中庸正法,安定天下。”刹那间,四方门学子依旧以重盾与长枪列阵在前。但巾帼军不再运用团体群战,而运用各自为战,这将大大降低枪盾的阵势。不同的是,陈坦秋此次准备了大量的渔网,这种渔网一旦缠住,将令人短时间内躯体难以展开,即使运用内力震开,即使仙宗功体震她个十几二十回也得乏了。但乱战之下顷刻之间于四方门不利,嶙峋的山石间阵型施展不开不说,连长枪都是累赘。四方门昔日之南门经历朝武大战之后,硕果仅存的那些学子皆升职加俸,成为四方门学子下层主体,但这些平日那拿杆子的士子握器,杀戮之间跨过人伦挥械搏杀,这需要血腥的洗礼。

    于是乎,在这陡峭且山石嶙峋的山体上,四方门与巾帼军正面为战。功体上的差距让四方门学子甚至来不及惊呼便颓然倒地,仅仅只是巾帼军少数的零散冲击,四方门阵型便即大乱,嶙峋山石之间枪盾阵型几乎作用不大。好在陈坦秋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大量伤亡,重盾拿得最多,虽然无法与禁军的重盾相较,但拿来消耗巾帼军内力最合适不过。战阵之中陆迷凤身畔竟不要护卫,亦不需留守中军,他反而更在意巾帼军的功体。于战意之间巾帼军皆报必死决心,陆迷凤本意上只是想试试自身功体与仙宗功体的区别。很快他便分清了自身存在的疑问,亦是多年来早已注定的答案。他终究只是一技之长,不如仙宗战神派弟子的全面功体,这便是根基的区别。好在陆迷凤没有孤军深入,巾帼军那些女眷也并非全无头脑的乱打,她们在重盾的抵抗之下,专挑那些伍长下手,她们在最大程度上摧毁陆迷凤的建制。陆迷凤此刻却不在乎这些,于内心之间,他们与四方门学子乃文武之分,他从没瞧上过这些学子。他此次带队亦只是名义,他的作用是用这些学子的伤亡去消耗巾帼军的体力,说的直白些,他只是送这些人去死,至于其他有陈坦秋在,自己也懒得管。

    但此时四方门学子在巾帼军女眷的内力轰击之下已溃不成军,伤亡惨重,战线不断后退,已有人吓破了胆,指挥战阵的伍长随手间便戮了这些志同道合的同志,依旧竭力控制军阵。这时,陆迷凤所部的渔网趁间隙裹住了一个巾帼军女眷,刹那间巾帼军开始聚集强攻意图救回。但双方搏杀红眼之际四方门指挥伍长以及队长岂能放过这样的良机,立刻围盾结小阵,指挥此路的四方门部长亦是朝武大战仅存的硕果。但见部长纵声厉喝不准阵型后撤,同时下令撒渔网的不露间隙将渔网抛开撒过去,原本胶着的战场立刻一片大乱。谁能想到这毫不起眼的渔网竟能有如此效用,并在战阵中这般大量运用。

    只是四方门学子多数初经战场,尽管建制齐全,但学子们很多人依旧吓破了胆,不少人吓得趴在地上颤抖着身躯,纵声嚎叫,这是人心崩溃的开始。此时四方门终于战鼓轰鸣,这是陈坦秋为羽衣卫特别定制的战鼓,此战鼓一响就说明,四方门最强大的助力羽衣卫要出动了。此刻四方门后方,漫山遍野的四方门学子便眼睁睁的看着这群昔年杀戮无度的杀手缓缓从自己眼前走过,今时今日他们身为大宋学子竟然与这样一群罪人为伍,他们已不知是该羞愧还是愤慨,不得不承认罪友军实力蓬勃,每次只要他们出手便能手到擒来。为了这一仗,陈坦秋出动了乙字营,整整一千众,许多学子更看见了那些从未露面的一雪双秀诸众。但听罪友军缓缓吟道:“残阳孤照,白草香兰何处染尘埃。宏图霸业,纵千古英魂,君心依旧。”这是罪友军门主张少英的口吟。四方门士子饱读诗书,当然清楚这身后的用意。

    山坡上,水清柔得知罪友军出动,立刻下令收缩战线,罢战休兵。陆迷凤亦未下令追击,就这麽短的攻击距离,追击会让阵型更乱,他们有得是时间。罪友军缓步走到阵前,只不过每人身上皆背了个布袋,且每人大白天的均裹了头巾,连眼睛都用的薄纱。水清柔此刻眼色幽深,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似乎变得稀松平常了,所谓百技竟艺,打架嘛!用陈坦秋的话来说,打赢就行,阴谋诡计嘛!不用是傻瓜。

    ------题外话------

    这是作者暂时更新的最后一章,因为在赶开头的修改,每天都时间=不够用。望大家理解!

玄天和尘(8)

    密林中,玉倾国缓步前行,此刻的她双瞳清灵,这是一种难得的解脱和放松。而她的见面早已逾距,此次跟随他行动的杀手便只能将她围杀方能活命,毕竟好死不如赖活,古今又有多少人能够从容放弃性命?玉倾国瞧得缓缓围过来的人,这些人身手虽弱于自己,但车轮战之下尚有机会,只不过杀手之间信任全无,无法通过契合达到一击必杀,这便是玉倾国能够坦然面对的原因。此刻,悲凉之心配合从容之度,玉倾国周身说不出的受用,此时此刻放开的身心,锁脉神针在手,至少会有两人躲避不及,而那些杀手能捕捉的便是她锁脉神针甩出第二波的间隙。他们相互之间皆从杀戮中屠戮而来,很清楚何时能够置对方于死地。平日里他们并不接触,即使行动也多数蒙面,只以腰牌行事,完全不清楚对方底细。但玉倾国并不打算用锁脉神针,从死人堆里熬出来的魔鬼,百战炼钢,很难一击必中,锁脉神针的威势便弱上三分,对玉倾国而言没有十足的把握,锁脉神针不用也罢。黑榜之上她也仅仅只是榜上有名,排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很少有人知道她也用剑,一柄很普通的软剑。是以当玉倾国锁脉神针第一波洒出后,漫天的飞针啸风疾速,围杀的杀手早已做好了后掠的准备,但二人一组,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前人借后力,揪准机会霎时人影翻飞,劲气飞啸,寒光之下玉倾国腰间软剑剑光初展,黑夜中霎时剑气飞扬,透空之势如雷霆万钧劈开眼前一切,对峙之势,绝杀之招,人影穿梭间,当先二人瞧得真切撩开其剑势避开,但后接的一人则躲避不及,一招之下剑气相击,那名杀手但觉周身气息一滞便落下地来,毙命当场。玉倾国随即剑花开式,剑气再舞,围攻的杀手依旧谨慎,不会给她喘息之机,搏命之下一口吐纳都关系成败。但见玉倾国软剑飞扬,全力守住周身,围攻杀手虽无默契,但这种车轮战倒也娴熟,如此下去不出小半刻钟玉倾国便得力竭,耗也耗死她,这是最直接的方法。但此地离慕秋白太近,看见他的行踪对方岂能留活口?这是围攻杀手们需要谨慎之处。

    但很快,他们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情况,远处开始有人影靠近,正是慕秋白所在的方向。但杀手们轻易不敢撤,一旦玉倾国逃脱,他们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也无法逃脱黑榜的追杀,依旧一死。但看到对方成群的人影杀手们慌了,对方来的人太多,冥花流北宗一刃流,联合阵法之下他们这一群乌合之众将难以抵御。霎时人人斗志瓦解,刹那间悉数后撤,玉倾国揪准机会,软剑甩出正中一人后心,随即锁脉神针再撒射中一人脚裸,玉倾国锁脉神针再出,那人立时贯脑毙命。此时冥花流一刃流方缓缓停下脚步,左右两翼则去追击那些撤走的杀手。杀手最好的方法是偷袭,面对宗派这种成建制的联合之阵无异于以卵击石。玉倾国躬身搭揖,这是儒家女先生的礼节,随后转身离开。夜黑风高,人冷风肃,一刃流齐刷刷的向玉倾国行了江湖礼节抱拳礼。

    深夜,子时,竹林内,一行均已入眠。但柳天波总感到心绪不灵,按照排布最外围的防御尚在六里之外,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便能立即发觉。柳天波睡意全无,翻出窗外,跃上屋脊,他已感受到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在逼近。武林盟的防御圈经过三十载的锤炼,已然炉火纯青,他们的明哨暗哨交叉,几乎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但随着一股气息逼近,警觉的七杀亦翻出屋来,黑夜中一道人影缓缓逼近,身形阿娜沉稳,沧桑之感,戾气之显,绝对是杀手最醒目的神韵。黑夜中但听得玉倾国抬臂而起,一道油水洒出,带出一道火光霎时照亮夜空,淅淅洒洒落在地面,玉倾国屏息凝神,侧身而立。柳天波于其交过手,立时认出来人,这样的寻衅意味着什么?其纵横江湖多年,转眼便知。这般在杀戮中练就的杀人技,心狠绝情,心无杂念,这样的无情之剑一旦发动便毁天灭地。此时此刻柳天波竟感意外又有几分得意,不论身份论武功,能够得到对手的认可亦是人生一大幸事,只不过伴随着有可能失去性命。柳天波与其交过手,事后临摹至少短时间内他的快剑无法伤其分毫,这是柳天波最直接的感觉。

    但柳天波最不缺的便是无穷战意和铁石心肠的坚毅,无论面对甚麽样的对手都不会恐惧。是以当柳天波缓步上前,手按剑柄,玉倾国便摘下帷帽仍在一旁,嘴角现出一丝微笑,这样的对手,这样的气势天下少有,柳天波没有令她失望。两人双目相视,屏息凝神,体内则气血流转,循序待战。柳天波也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事实上抛除伦理道德观念,数十载的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也只剩这一身武功在身,争强好胜之念是不能丢的。玉倾国以锁脉神针闻名黑榜,但此时她手中所持却是一柄软剑。霎时,玉倾国旋剑,侧身,长剑下压,身形前纵,飘乱的剑刃仿佛受不住劲风的鼓动,终于柳天波看清了,那是一股强大的剑意,毕生之力,毕生之念倾注于一剑,玉倾国竟然达到了人剑合一之剑境。柳天波一时愕然,他的快剑从来掌握主动,面对玉倾国这一剑他竟然无法破解。他的神行剑法虽神妙,但柳天波惩恶扬善靠的是多年积攒的威名和不屈战意。仅此一招柳天波便无法还手,犹如鱼刺卡喉一时动惮不得。电光火石间,柳天波一个就地侧滚,长剑出鞘,不屈战意迸发,以剑气乱流。即使如此玉倾国依旧一剑中宫直进,柳天波倏然一惊,单掌扫地,长剑斜刺,竟然仍无法阻挡便只有同归于尽。但玉倾国没有收剑,软剑剑刃在内力的催动下挺的笔直,剑刃递及柳天波眉心一寸而止,而柳天波长剑由于长了三寸,剑刃已触及玉倾国衣衫。两人皆未想过重创对方,故而两人剑气皆左右分流,未伤及本体。

    玉倾国稍一转念,软剑后撤,翻身后掠,霎时人静风止,这一招之间柳天波败了,但从招式上身为黑榜杀手,玉倾国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性命面前能有如此从容者平生所见仅柳天波一人。二人平复气血,等待第二次的再临。柳天波亦是平生第一次有这样的肃穆之感,一旦自己失去了对手的资格,那麽她会要了自己性命。其抱必死之志而来,心神再无杂念,此时此刻绝对是其功体充盈之刻。柳天波并不担忧自己的生死,多少年来多少恶战让他明白恐惧无用,唯有发挥自身极限方能赢得出路,即使败了也当无憾。是以柳天波手中长剑剑锋骤然催动,他在发动剑海无涯的最终之剑。此刻的玉倾国脸带微笑,这正是她所乐见的。柳天波的剑术享誉江湖,剑海无涯之招成名已久,在别人看来这是催命之招。但在玉倾国看来不过是虚实之间的一种选择,且即使选择对了也不一定能接下。多少年来在黑榜中有两人是为黑榜杀手挑战的二人之最,柳天波便当居首位。从身份上他乃武林盟九届统领中声名最响,剑术奇高且快,对待黑榜狠辣绝情,更是武林盟主陈坦秋所赋予的九届统领正义之首,即正邪之对立的观念。霎时,柳天波终于催动不屈战意发动了神行剑法最终之招,剑海无涯二星点透之剑,也就是最简单的二选一,看玉倾国选左还是右。玉倾国本可不做选择,但她很想试试柳天波的剑海无涯之招。同样她也无法辨认出柳天波究竟是左路还是右路,像她这样的对手,两路齐进虽可,但分流之下威势立减,她反而不期待。故而她选择了左路,霎时软剑嚣展,一瞬锵然,同样是又一剑直进,剑刃盈气,两级交融,当是至绝一会。骤然锵然一声相击,二人身形交错而过。劲消,人静,肃穆的静立后,七杀亦感一丝不安,面对这样的高手他们可能还不如柳天波,非是武功不如,而是逍遥城安逸的实在太久了。

    “噗”随着一声血雾挥洒,玉倾国胸口射出一道血雾,眼神早已无光,身形颓然倒地。柳天波亦口溅朱红,立时坐地调息体内爆窜的气血。这一战柳天波终究是赢了,很遗憾玉倾国选错了,柳天波施展的正是左右二路齐进之式。世人都以为二路齐进会分流内力。殊不知柳天波成名已多年,大大小小恶战逾三千,奕斗之中他的点透之剑即使二路齐进依旧一技惊人,玉倾国武功虽高终究低估了,一旁的莫峰亦松了口气。张少英躲在莫峰身后亦瞧得明白,原本觉得自己尚算不错,但较这二人一战着实相差甚远,自己甚至从头到尾都没瞧明白。莫峰看了看霍七徒,霍七徒撇了撇嘴,寻个去处挖坑去了,莫峰则令七杀再度巡视周边,谨慎应对。

    数个周天过后柳天波方才起身,这一战虽只有两招他也是侥幸险胜。杀手注重偷袭一击而中,否则今日倒下的便是他柳天波。将身畔的护卫建制调开,以自身为饵,生死之间柳天波都已经习惯了。莫峰没有多问,相较于武林盟,如今的逍遥城偏居一隅,势力大减。武林盟遍即宋境,浸润多年,建制成熟,这才是柳天波敢以自身为饵的关键所在。柳天波虽经过调理,气色依旧不乐观,莫峰上前简单抱了个拳,柳天波微微一笑,自顾去歇息了。嫣月瞧得柳天波大步流星的背影,叹道:“果然是一代豪杰。”莫峰道:“说是一代宗师不为过,他们为江湖所付出的奉献当为绝响。”嫣月正色说道:“我很少见你如此夸人。”莫峰解释道:“咱们自命逍遥人,随性且意不过自身尔尔。他们能够在朝廷的制度下将武林盟弘扬至此,此等成就不亚于改朝换代。”嫣月没有多问,柳天波这种人游侠习性且重,在世俗中很难找到他们的身份,但又不得不佩服他们这种人,毕竟逍遥城的来源并不光彩。

    次日,柳天波依旧最早起身,但其首徒柳追风已带九届卫戍守在竹林四周,人手还不少。莫峰瞧得真切,但柳天波要对付的恐不是黑榜杀手,论实力,江湖门派乃至于武林宗派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这麽明目张胆的聚众携器调动,路上需要路引乃至于各个关卡的巡查,行动大受限制。此时七杀也不用在固守四周皆聚集至竹屋,柳天波叫来张少英说道:“七日虽能让你再成长一些,但此时的你区区数日变成一个内功大成的高手,这般成就已了不得了。这世上最难的事不是敌人,而是所谓的自己人。也懒得与他们一一较量了,我调集所有人裹着你,咱们星夜赶往兰州。”张少英没有反驳,他早已将一切交给柳天波,一行人简单吃了些便收拾离开。一行浩浩荡荡近二百余众翻山越岭后上了官道,官道上早有武林盟分舵弟子备马等候。张少英自狐山时便知调遣得当可敌军无数的观念,深知这背后的势力之强。

    莫峰与柳天波一路并行,其问道:“这天下还有甚麽事是柳兄不知道的吗?”柳天波应道:“你我之间的经历殊途同归,皆不过人性二字。口口声声文明仁义,也不过是在自己舒服的情况下带动一下而已。人性讨厌虚伪亦需要虚伪,当虚伪成为一种习惯,人之意识便会领会,方有上有所好,下投所意的虚伪承接。”莫峰叹道:“仅仅一个刘锡正柳兄便断观全局,此等意识超凡脱俗,你若是做皇帝,这宋庭恐不会如此文弱。”柳天波哈哈一笑,叹道:“行政事自有其法,我这种人若为帝王必然天下大乱,适意不适实际。”莫峰道:“柳兄似乎依旧有所担忧。”柳天波应道:“我是人非是神仙,看得透不一定拿捏的住,这些个愣头青天生以身份藐视众生,视底下性命如儿戏,真要发起疯来不一定把握的住。”莫峰叹道:“幸好你我双方停手,否则今日逍遥城将不复存嫣焉”柳天波哼哼一笑,应道:“武林盟抱得是朝廷的大腿,你们端的是自己的饭碗,若真对垒至今逍遥城必然会湮灭。”莫峰没有回应,当年逍遥城自玉琼山一战后急流勇退,当时城主冷月痕的抉择着实超前。

    一行向西北策马行进,张少英身上的伤口几日间便愈合,柳天波由于无暇分身,由苍龙教他用真气控运内力,以及对内力的拿捏,而张少英总能一蹴而就,若非亲眼所见苍龙时时不敢相信眼前事实,张少英身质平庸无奇,此等领悟之力着实斐然,一切显得那般简单实际。三日来张少英一连见到过三次被武林盟九届卫前哨击杀的不明身份之人,九届卫便在路边挖坑就地掩埋。即使经历过生死,张少英瞧在眼中亦不寒而栗,经历过无数的死亡,便知死亡的可怕,江湖争锋远非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小乞丐所能承受。一路上九届卫都很安静,七杀除了苍龙其他人基本不讲话,就这般一天天赶路,整个队伍中肃穆非常。此时的张少英有些想念伙伴们,不知道他们怎样了,可不能像自己这般危机四伏,一念至此张少英也不敢想下去了,想起几个死去的小伙伴其一阵黯然,也许是见得多了内心不再有那样沉痛的悲哀之感。

    一直到第四日,柳天波所在马队无法大量过河,只能花钱雇来周边的六艘小舟过河。柳天波不止一次在这渡口过河,此处平日最少也能召集百十条小舟,对方堪堪只留下六艘,如此明显的破绽而不自知,这脑袋恐连皇甫勋都不如。柳天波故意让张少英先过河,并请了苍龙保护他,待张少英一登岸,渡口民屋处便黑压压的涌出一群黑衣人来,约莫三十余众,步伐端稳,手持兵刃,妥妥的杀手神态。柳天波瞧在眼中不由无奈摇头,这种试探性的进攻在他眼中皆是孩子气。苍龙瞧得真切,这些杀手身手虽不高,但皆是死人堆里摸滚出来的,戾气犹在。张少英头次临敌,有些紧张。苍龙墨尺刀横在身前,冷声向张少英说道:“身入江湖必躲避不了杀戮,这些杀手同杀你伙伴的杀手一样,杀他们不需伦理道德的牵绊,这叫光明正大的惩恶扬善,为民除害。你该不是个手软的人,这些人手段不低,你若下不了手,第一个倒下的便是你。”张少英知道苍龙这是在逼自己,内心上他心知感恩,因为即使在狐山这样一个小地方即使是酿酒这样的事物那些村民都不会教给他,毕竟那是他们自己生存的依靠。苍龙这些日子一直在费心费力的教他,虽知武林盟与逍遥城的恩怨,但他依旧是感激的。张少英努力调整呼吸,手中长剑出鞘,这些黑衣人来的很快,苍龙黑褐色的刀身在阳光下乏出阵阵寒光,杀手阵型不由为之停步,惊骇道:“墨尺刀!”

    惊骇间,苍龙的墨尺刀已然凌厉来回,虚实冲击而出。杀手阵营此时虽惊愕,但搏命之刻容不得犹豫,霎时双方刀兵相接,毕竟人多,苍龙的身影很快便被湮灭在人群中,张少英正欲上前帮手,几个杀手便越过苍龙齐齐抓向张少英。张少英勉强稳定心绪,回纳运化,一招风沙万里掩势而攻,苍龙说过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张少英内力冠盈剑刃,两个最前的黑衣人朴刀同出,撩刀意图震飞张少英手中长剑。岂料锵然一声刀剑相击,三柄兵器竟同时脆断,危急之际两黑衣人抢攻去擒张少英手腕。势至中途,岂知五脏六腑犹如活生生撕裂一般,两人颓然间身形依旧在疾奔,仓促撞向张少英,张少英吓得一机灵,倏然趴在地上,两具断气的尸身便压在张少英背上。张少英知两人被自己内力震死,只得运足力气站起身来,无奈又有两人已把住张少英肩膀。张少英吓了一跳,运劲骤然爬起身来,一招横断巫山的环势连番挥洒,只是手中只剩下不足半尺的剑刃。身前杀手瞧得张少英这般生疏的招式便知是花架子,一人疾步攻向张少英意图点他穴位。张少英激动之际,剑花劲旋,剑刃激荡,即使是断刃剑锋依旧嗡嗡作响。杀手势至中途一个侧身便旋身扫向张少英下盘,另两个杀手则伺机上前欲接住张少英即将摔倒的身子。岂知张少英电光火石间一个后撤,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退去,几名杀手惊呼“神行术!”是的,张少英所使的正是柳天波自创的轻功步伐神行术,只不过柳天波为了让张少英专一而精,没有特意去教。只是他神行术和神行剑法的契合日久,不经意的流露,且半蹲疾步后撤之势太过新奇,是以张少英心中留意不时会临摹几下。

    此时张少英已知在危险关头,但手中兵刃断裂瞧得对方手中的朴刀竟一时胆怯。杀手们不再犹豫,知道面前这个小娃内功深厚,却是初入门的弱冠。三人齐上攻向张少英下盘,意图将其活捉。三人一直未下死手,张少英自然明白对方的想法,所性心一横一个急纵欲翻身后掠跳入江中。但事情与他想象的不一样,还未纵身而起两只大手便扯住他脚裸将他拉了下来。张少英正暗呼不好,三名杀手却撤手掠开,原来是苍龙回攻。这些杀手虽不算顶尖,但要逐一击杀需要点时间,但张少英头次临敌的表现与平日练功着实差异巨大。苍龙将张少英掩在身后,沉声说道:“看看你的样子,真丑!”张少英总算是能喘口气,他没有在意苍龙的话,危机之刻他更清楚如何活下去才最重要。

    但对面的杀手们也看到江中第一批过来的小舟,知时机已失,领头的立即下令后撤。但他们想撤,屋宇中埋伏的九届卫则瞬间抢出屋来,霎时弓弩齐射,杀手们惊呼之际虽纵身上跃,依旧不敌训练有素的武林盟九届卫神射手军阵。人群密集之间许多人躲避不及,纷纷惨呼中箭。那些上跃的杀手最先中箭,霎时便有二十余众倒地落水。这一切来得太快,九届卫竟然抹掉了自己的后卫,就这般近在咫尺的埋伏在自己身后,这是这些杀手如何也不敢想象的。之所以选在渡口动手为的便是不与武林盟打阵战,毕竟武林盟的阵战威震江湖,无论是江湖门派还是官府都能衔接且契合多年,善于缉捕擒拿。但这一眨眼便攻防转换,倒下二十余众教人如何不惊,这些人武功虽非一流,但也非能任意屠杀之辈。惊骇之际苍龙的墨尺刀极招催进,一刃而过,杀手中虽有人反应过来,但与苍龙手中的墨尺刀相交纷纷断裂,霎时血雾飞溅又倒下九人。苍龙没有下重手,这十二人站的太过分散,否则他能将这些人全部拿下。此时九届卫却选择了撤退,三名余下的杀手瞧得满地的呻吟之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苍龙缓缓擦拭墨尺刀上的血迹,冷冷说了一句,“快滚!”三人相视之际却倍觉苦涩,杀手一击不中的后果他们很清楚,最终三人咬咬牙缴械投降了。是的,在武林盟主动投降便能安享余生,这是武林盟主陈坦秋执行多年的承诺。

    苍龙正欲动手,柳追风跃上前来,向苍龙鞠躬行礼,劝道:“他竟已投降,便是武林盟的战俘,还请前辈手下留情。”苍龙从柳追风的话语中以及眼神里能够看得出,他的身份注定傲视,能够尊称一声前辈已是客气。三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只是自身服食的蛊毒武林盟是否能解?这便要看三人的造化。相较于这三人,武林盟九届卫出来一队人,那些受伤者均在要害被补了一刀,很快便没了声息。余下三人即使在死人堆里爬出来过,也从未有今日这般胆寒,对方的建制各司其职,一旦有所选择便是不同的对待。很快三人便被九届卫带了下去。此时的柳天波一行才缓步上岸,岸上屋宇中的百姓瞧得武林盟九届卫来了,民心大定,相较于官府,有时候武林盟通常会比官府更直接。武林盟这些年于江湖中树敌数不胜数,为了避免牵连无辜,故而九届卫从不允许老百姓接近,毕竟武林盟虽大,但要裹住所有人这非是人力所能成。

    张少英一行快步走过码头,柳天波自始至终都未正视眼前的一切,反而嘀咕道:“这黑榜越来越越明目张胆了,不给他们点教训是不行了。”一旁的七杀闻声在耳均觉震撼,黑榜可能是这世间最阴暗之处,为了杀戮而杀戮,由大大小小,上上下下无数的杀手社团裹成的巨大网链,其中牵连甚广,一直是武林盟的心腹大患,只是黑榜平日隐匿的深切,难以从根本上一举铲除。柳天波的性子说一不二,他竟有此语武林盟将会在武林,江湖,官府的联合下像往常一样进行一年之久的缉捕,介时会有大量的杀手社团被挖出来,虽不能重创黑榜,却能起到威慑作用。自武林盟成立至今,这样的缉捕每隔几年便有一次,声势浩大,算起来已实行七次了。柳天波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张少英,沉声说道:“中看不中用的小子,偷学我神功,要知道凭这一点我可废了你。”张少英刚抚平心绪,闻言哪里有心思接话。

    随后一行人在村外的树林中等待后续人马过河,柳天波则摆开舆图,那是武林盟以江湖为棋排兵布阵,调遣人马的绝密所在,连张少英都被排除在外,柳天波的意思是不等对方出招了,自己先出招。待柳天波回来,张少英不解问道:“咱们的对手究竟是谁?”莫峰正色道:“能在西北之地掀风带雨的除了武林盟尚有西门。相较于那些一路一州之门派,西门便是武林盟一样的存在。今时今日你的身份早已传遍西北,能够不顾一切争抢的非这二者不可。”张少英不解道:“我的身份不是你们散出去的麽?再说了,不是说西门与武林盟打交道的多?”莫峰噗嗤一笑,所谓智者见智,张少英还是太稚嫩需要更详细的解释,莫峰道:“武林盟在朝廷眼里只是患匪之一,只不过为了权宜之计勉强在台面下承认了武林盟。”张少英不解道:“甚麽是台面?”一旁嫣月无奈应道:“有些事你知我知,我承认你,你承认我,但不能拿到明面上说。这般总听得懂了?”张少英点头,沉声说道:“是盟友也是敌人。”嫣月点头应道:“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抢,当今皇帝虽不痴迷长生不老。但菩提果确有其神奇效用,是人总有这样的向往。皇帝嘴上不说,但总有人想拍皇帝的马屁,即使出了事,皇帝依旧可翻脸不认人。”

    张少英闻言一时默然,皇帝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似乎离他很遥远,他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乞丐竟也能牵扯到皇帝头上。瞧得张少英的疑虑,嫣月劝道:“皇帝看似很高大,实则上也是凡人,与你并无不同,身份不同罢了。小弟放心,有我们的存在,你不会有事的。”张少英默然说道:“这近月来,近百人为此丧命,这实在是太疯狂了。”嫣月安慰道:“你身在狐山便知人性之恶,江湖争锋不过是将这些放大而已,你要自问内心,活下去比甚麽都好!”张少英依旧心中不安,不多时柳天波谋划妥当,九届卫四散去传讯,只留下百十号人,一行则寻了处山凹僻静之地准备露宿。

    即使不懂阵法,张少英也瞧得出这百十号人遍布整个山凹,摆得是防御之阵。苍龙拿了一柄新的铁剑继续教授张少英逍遥十三式,为了能让张少英快速有个记忆,苍龙没有教的很严谨,连张少英自己都看不下去的招式苍龙竟也不阻止,最后懒散到苍龙也不愿意教了,他们都明白,短时间内能将张少英培养成一个剑术高手那是不可能的。逍遥十三式乃仙宗门汇聚天下剑法凝聚而成,目前以成八式,仅仅第一式第壹招孤烟四起便有二十三式变化,仅仅这一招张少英至少得练一个晚上。但想想伙伴们生死未知,张少英敛聚心神,开始在一旁自己临摹。莫峰等人的身份不宜在武林盟腹地待太久,当初逍遥城虽攻取北方失败,但也结下了不少仇家,西门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莫峰上前劝道:“柳统领何不快刀斩乱麻?”柳天波道:“你乃逍遥人不懂这帮人的秉性,不然他们玩够了,玩明白了,即使去了玄天派也不得安宁,且武林盟有新的谋算,也不惧与他们明面上翻脸。”这一刻莫峰有些诧异,显然武林盟正在谋划着甚麽,必定是一场震惊江湖的大事,莫峰也不好多问。夜间午时刚过,柳天波所部再次遭到大量黑衣人的袭击,这次来的人数之不尽,当先用了火攻。柳天波立刻下令所部全线后撤,但此时的张少英已不在队伍中,黑衣人折腾了一夜竟找不到张少英又无法迅捷的处置武林盟化整为零的防守,只能仓促撤退。这次派来的人武功更弱,且口音与中原大大不同,有吐蕃人和羌族人,这是西门招募的外围人员,多是些混饭的犯罪之辈,这一仗武林盟并未争锋相对,但对方也留下了三十余众尸体。

    直至次日午间,柳天波一行整装待发之际,外围警哨吹起,有大量敌人靠近。柳天波一行快速出得山谷,但见不远处旌旗飘扬,出动的竟然是卫戍禁军,这一点倒大出柳天波意外。朝廷治军严谨到固执的地步,西门势力再大也无权利调动禁军。传闻西门门主石破军私募了一队禁军却非禁军建制的护卫队,看来传言不假,又是不上台面的把戏。来众刚好一营,不足四百人,但严谨的军阵下还是颇为英气逼人。到底是经过边戍的官军,从上至下肃杀之气,着装着西北最好的步人甲,长枪后盾,钩镰枪为主阵。另有两翼骑兵,中军弓弩手,一营的官军禁军尤其是边军,武林盟创立初期不止一次与朝廷禁军交过手,面对清一色的制式军备,武林盟的阵法虽能自保却也奈何不得他们。彼时,禁军军阵中一指挥使单枪匹马而出,冷声喝道:“放下那个小娃,否则格杀勿论。”军人的语气总是那麽威武霸气,丝毫不带一丝恐惧。柳天波缓缓走到马前,冷声喝道:“你一个禁军将领竟私自领兵干涉民间政务,你知道这是甚麽罪?”柳天波的话字字诛心,他又不能说自己不是,也不能说自己是。但出发前早有交代,柳天波一定会问,那将领约莫四十余岁,久在边关晒得漆黑,老练之将,冷声说道:“本将是与不是不需向你说明。你速将那小娃交出来,否则大军催动,你等必不能全身而退。”只言片语柳天波便断定,定是对手赋予了张少英某种身份,否则这事若明面上捅到石破军哪里他也不好交差,必定是甚麽重大嫌犯之类的。此等事物即使捅到皇帝赵恒手里他也只会做个表面文章,毕竟在长生不老这等事上谁还没个私心?即使知道是假的,也会放任他们去试试。

    柳天波冷声哼道:“你身为朝廷禁军为国更戍此乃大义,但你受人指使,一个弱冠小娃如何能成为嫌犯?且你无官府文书,身份更不对。西门虽有便宜之权,但也容不得你等胡编乱造,这事即使告到皇帝陛下面前我也敢言。你也是个老将了,一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差遣你又何曾为你将来考虑过。你若担忧不好交差,这个问题我已经为你解决了。”说话间,柳追风将手中的锦盒递到将军面前打开,里面赫然是刘锡正的首级,指挥使这下吓得不轻,武林盟的胆大妄为他是知晓的,刘锡正的后面是京城,这是他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惹不起的,何况他还是个冒牌的禁军指挥使,只不过从禁军中裁剪下来的而已。军令是刘锡正下的,一个京城来的贵族下来锤炼,虽说他们一行禁军是朝廷私下允许的,门主石破军为了不背上私蓄武备的谋反嫌疑,只能任由刘锡正无将令妄行。他作为武将谨小慎微了一辈子,这样的军令本就荒唐,自入了西门随在石破军身畔,见惯了江湖上得我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连刘锡正这样的人都能像棋子一样被剔除。即使是告御状,经过武林盟惯有的方法,那麽一和稀泥,再到东京大理寺又是另一种说法了,最后也会不了了之。因为他们是石破军亲信,故而他很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犹豫再三,指挥使最终下令全线后撤。至于此时刘锡正的死,武林盟必然会准备后着,这等时刻即使他一个指挥使但觉胆寒。

    这帮武林盟之辈完全摸透了大宋官场上的规则,见缝扎针的陷在官吏建制中,这在将来将是一个巨大的隐患,而朝廷虽然知晓,却打心眼里没瞧起过这帮人,觉得他们掀不起甚麽大浪来。莫峰瞧得眼前的一切不由拍手叫好,柳天波不愧为一代豪杰,传承着武林盟主陈坦秋的行事犀利果决,以江湖为棋,任何人都能成为棋子亦能成为弃子。如果有需要,他莫峰甚至能立刻成为弃子,这便是武林盟。柳天波由于有内伤在身不愿多做纠缠,一行继续西行。愈往西愈靠近京兆府,作为前朝旧都,当今亦是西北枢纽所在,京兆府有名长安便是西北地区最繁华,城墙最高的中心,虽说户口人丁不如前朝,但依旧是最繁华之处,也是武林盟武林正宫的所在,整个大宋江湖的枢纽。但柳天波不打算走京兆府,换了另一条官道走天水,但他调集了更多的人手,他的意图很明显,在道上将那些觊觎之辈处理妥当,免得再节外生枝,玄天派鱼龙混杂,张少英年少无知斗不过那些隐匿的危险。而江湖上在西北地区最多的便是镖局,朝廷为了运送辎重,让商人参与输送并用盐引,茶引为回报,越是边境输送的价格更高。朝廷入中输送施行多年,所有的镖局皆是武林盟的内盟,见到柳天波的队伍不时有人来向柳天波打招呼。柳天波与这些人很熟络,不经意的会询问他们的目的地并询问价格,相互间几乎是匆匆而言,匆匆而去很忙碌。自刘锡正死后所有的一切似乎戛然而止,但柳天波认为他们会在秦岭中动手。此时的柳天波很头痛,这种争锋相斗其实很无聊,张少英究竟如何尚未可知,只不过他们不了解内情,为了一己之私便会不顾一切的抢夺。毕竟玄天派对菩提果的保护太过严密,朝廷急几次出移植都被玄天派以花果害人给搪塞过去。在柳天波眼里这种事其实很好解决,大家坐一块共同见证即可,偏偏各有各的身份,西门虽不属朝廷建制,但为皇帝亲自秘密管辖,西门上层下放的那些精英阶层骨子里都当自己是官军,即使联盟多年他们依旧看不起武林盟这民间的社团。

玄天和尘(9)

    但很快柳天波就收到了新的讯息,远在南方的南门也在盯着这一切,已于月前派遣大量人员渗透北方。四门之中最难缠的便是南门,上下泱泱列列满门士子,在朝堂上有强大的士子阶层做后盾,南门的存在乃当年太祖皇帝所创,为得便是收集南方讯息,天下一统之后,南门变成了朝廷士子落榜后的去处所在,依旧为朝廷效力,只不过上不得台面罢了,但在事理上他们却有着与朝堂上那些士子共同的话语权,上奏权,只不过相互之间他们也相互看不起,人心嘈乱。西门与南门虽受皇帝直接管辖确是两个衙门,摆明了邀功争宠。这时候的柳天波有些压抑不住怒火,待到花开烂漫时,大家一起享用成果不好嘛?人心总是这麽贪婪,遇到好东西管他还不好向揣兜里方能自我满足。是以柳天波此次带了近一千人的队伍,途中镖局押镖者甚多,为此其大肆购买食物酒水,且越买越多,就跟不要钱似的。

    由于赶路,为了不显眼柳天波准备了五辆马车,将张少英藏在其中。张少英不能下地只能无聊的在车中看逍遥十三式的秘籍度日,每日都有不同花样的面点新鲜蔬菜送进来,这都是张少英从未吃过的东西。但这时逍遥城七杀已经不愿意继续随行,此处乃武林盟腹地,势力最强之处,柳天波调集如此之多的人力,江湖局势讯息万变,他们本就敌对,仇怨且深,暂时回避是最好的选择。柳天波自然清楚他们意图转到幕后,伺机而行,也不戳破他们。当下一行向张少英告别,倒是张少英有些不舍,临行之际,莫峰将自己的佩剑赠与张少英。这是刃宗铸制的宝剑,张少英即使不懂货,从剑身剑柄的清澈纹路犹如水面波纹亦知是为宝剑。张少英本意向苍龙行弟子礼,苍龙却拉住张少英,咕喃道:“我一想起你那蹩脚的丑陋姿势我就心里难受,以后别说是我教的。”张少英不忿道:“我一个啥都不会人到这地步很了不得了!”这两人一嘀咕,滑稽异常,七杀忍禁不住纷纷大笑起来。

    待七杀走后,柳天波看了看张少英手中佩剑,叹道:“小子!这柄剑整个江湖中也屈指可数,这份人情重的很呐!”张少英却道:“不欠人情,怎能有将来呢。”柳天波倏然扫了一眼张少英,心里却喜欢的不得了,这娃娃这年纪能有这份意识,那可比那些朝堂上的老顽固通人情世故。柳天波续道:“依我的判断,你身上秘密早已八九不离十,你自己不也疑惑麽?玄天派一定能给你这个答案,这麽多势力盯着,玄天派终究难以抗拒。”张少英道:“人家自己的东西,武林盟不是伸张正义麽?连自己的首席都欺负?”柳天波解释道:“这不叫欺负,叫大势所趋,你安心的去,此时的你奇货可居,不出意外没人会动你。即使出了意外,谁抓住你你就跟谁走,问甚麽便答甚麽,反正最后也会扯到玄天派头上,你依然性命无虞。”张少英问道:“还有你把不住的人?”柳天波无奈笑道:“我柳天波看似声名在外,但我也是人,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只有团体的能力是无限,这一点你该深有体会。江湖之上藏龙卧虎,势力盘根错节,意外之事变数甚多。你还不错,将来必将前途无量。”张少英叹道:“这一切对我来说还是太疯狂了。”柳天波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一行继续西行,柳天波没有特意赶路,不出几日过宝鸡进了秦岭。秦岭所处沟壑万千,一入其中若无引导必然迷路,乃真正的荒郊野岭,如此自然也加大了柳天波布防的难度,但相对来说也加大了对方的难度。柳天波之所以大量购入沿途的酒食便是为了不让对手能在秦岭中有更多的补给,毕竟每个镖局或者私人马队自备的酒食并不多。且柳天波带了足足一千人马,这西北之地除了官府恐怕没一个门派能有如此势力。且这押镖队伍中还有很多的押镖佃户和武林盟自己的押镖队伍,随时可以前后支援,即使在秦岭之中武林盟依旧吃的开。柳天波思索再三,这般一一应对实在太麻烦,他又有伤在身,再调集人力需要时间。故而他再度教习张少英习练逍遥十三式。其便对这套剑法甚为了解,其中一招一式皆是千锤百炼方能成就的大成剑谱,这种剑谱非一人之力所能成就,其中必然和仙宗有干系,这是陈坦秋的原话。柳天波最终修书三封,一份给武林盟主陈坦秋,一封递给西门门主石破军,一封递给就近的南门人员,他们定会将书信送到此次主持的人手中。柳天波在赌,赌他们能够相信他柳天波的为人,大家最终和睦共赢。毕竟武林盟发起狠来亦是六亲不认,这些年来跟朝堂上也闹得不可开交,文人官吏不止一次弹劾过武林盟患匪之名。

    柳天波带着张少英一路向西策马疾奔,他走的越快越能打乱对方的部属,逼得对方提前出手。是以柳天波虽快马奔行,但离身后的马队也不过十里路程。身后的人马分为三班轮替,就这般疾速奔行,过得三日便到了陇西县境内,张少英本就未骑过马,虽极力忍耐,但颠簸三日便难受至极。柳天波特意选在了南关岭歇息,这里是由东南向西北山峦里的一处坑坑洼洼的长坡。柳天波本身排兵布阵的行家,且经过此地多次,故而一番吩咐下去,众弟子立时将南关岭周遭布哨安顿。此刻柳天波很清楚周遭定有暗探跟随,只是简单看了一眼柳追风,柳追风邪魅一笑领着人去了。作为柳天波的大弟子,柳追风深得师尊真传。

    很快柳追风便抓到了暗探,但他没有审问直接戮了就地埋了。因为高傲的他觉得这些小锣锣嘴里也问不出甚麽。柳天波对此深感无奈,这个大弟子也不像小时候那麽听话了。小锣锣是不假,但总能问出一些东西,毕竟面对他柳天波任何对手都会谨慎对待。与此相反的则是柳天波的二弟子柳逐流,这个弟子温文聪慧,又有着一股武林侠客的果断决绝,他将两个探子带到柳天波面前,并且拿到了口供。这二人又是附近的镖师,他们的上层是一个蒙面人,不得其身份。但柳天波问道:“对方是男是女总认得吧?”两个探子知道眼前之人是柳天波,身在西北更知柳天波性情,其中一人应道:“当是男的。”柳天波又问道:“口音呢?”柳天波这一问,两个镖师同时一愣,柳天波霎时眼神瞬光,幽然说道:“年纪愈大,耐心越少。你们的存在无关紧要。出于自保你们一定要知道对方的底细,毕竟江湖上混久了,钱是好拿,命也要有,你们心思瞒不过我。”柳天波的杀伐决断几乎就是陈坦秋的影子,二人闻言也不敢隐瞒,声称他们是南门的探子。柳天波闻言,嘴角现出一丝冷笑,四方门士子云集,这种下三滥的监视也太拙劣,柳天波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今天下这深山野岭之处,整个西北的势力门派他都很清楚,慑于柳天波威名,能且敢跟他作对的势力也只有那麽几家。那人声称南门,要知道四门一黑的存在只有他们这些上层的江湖头领才知晓一些,毕竟是朝廷的忌讳,一旦传出去朝廷便会找你的麻烦。这两个小锣锣睁眼说瞎话,能知晓南门必然是建制之内的人,如此也就只有西门了。柳天波只是轻轻挥手,两个暗叹便在惊慌失措中被拖走了,两人当然知晓自己的结局,霎时吓得连声告饶,直言有绝密相告。但这一次柳天波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快刀斩乱麻,也是给西门的警醒,此次朝廷派下来的勋贵可不止刘锡正一个人。

    柳天波已然摆好阵势,即使是输也不会输得太惨,尤其是这无边无际的秦岭山脉中,他们也能来去自如。常人在此难以生存,于他们则是最好的猎场,必然不愁吃喝。很久没有这样的大阵仗了,也确实需要一场血腥来告诫武林盟上下,离江湖太平的日子还很遥远。竟然有人监视便该不止一拨人,方圆十里之内当有发现,不等柳天波下令,二弟子柳逐流已领着人去了。柳天波暗暗欣慰,此时此刻凭得是团体之力,这需要很多的人才汇聚,成熟的建制,这是柳天波能傲视江湖的原因之一。面对自己如此阵仗,柳天波一直在思虑,如果是自己该如何破解自己的战阵呢?可能唯一的答案便是夜袭,火攻,以及庞大的人力。这其中夜袭,火攻并不难,难的是人力,这深山野岭的,要调集至少三千众的人力方能冲垮自己的阵型,除了西门,整个西北恐无人能做到。但西门会吗?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毕竟西门掌握的讯息与武林盟差别并不大,而且自己已经寄去书信,西门尚需顾及。

    直至傍晚柳逐流才回来,这一次竟然全无收获。柳天波有些意外,对方竟然不做勘察,必定掌握自己的绝对位置,那麽自己阵营内当有奸细。凡是遇到这种事,柳逐流又一次抢在了柳天波前面,回来便去查了。像这种人海之中寻人的本事柳逐流早已炉火纯青,他所要做的便是在营地中巡视,多年的经验会告诉你,在四目相对的那一霎那,总有人会眼神闪躲或者不自然,这些都能成为怀疑之人。很快柳逐流便确认了三人,当机立断,秘密将三人请到了柳天波大帐。三人见到柳天波,身为九届卫他们很清楚柳天波的为人,三十年来他请来的人能够或者出来的屈指可数,三人慑于柳天波威赫均低头不敢直视。柳天波暗暗摇头,跟了自己这麽些年必然清楚自己的性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低头代表柳逐流没错,这三人均是奸细。柳天波是满意的,这等视目辩观的本事需要细腻的心思,以及长久的经验,柳逐流着实出师了。

    柳天波没有多问,只是冷冷说道:“我虽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证据是由活着的人评断的,伪造的画押,人造的人性,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柳天波一生救人无数,也害人无数,你们是自己说,还是留下一个着重审。”所谓的着重审便是杀掉两个,留下一个用刑,慢慢审。与朝廷的刑审不同,武林盟的刑审非常细腻,能为此花费大量的时间击溃人的内心,且经验熟道。武林盟的行事方法犀利果决,如果他们不说话柳天波挥手间便会干掉两人。但中间那人突然身形抽搐,面目狰狞,帐内众人惊愕之际,骤然但见三人同时撕嚎,似是体内有难以忍受的痛楚,柳天波霎时叫道:“是染蛊。”柳天波一言出口,守在帐门位置的柳追风霎时跃到帐外火盆旁,一剑挑起火盆扫向大帐。为了避免出现被一窝端的情况,故而帐中只有柳天波,柳逐流二人。大帐一起火,二人只能在帐中憋气等待。他们需要等帐外的九届卫备好盐水混合的石灰水浸泡身躯。染蛊顾名思义,传染一类的蛊毒,这种蛊毒会破坏人体机理与灭魂法印有异曲同工之类,中者死状惨烈,是一种无解的蛊毒。所不同的是,若有石灰水一类的在短时间内浸泡身体便能去除蛊毒,只是三天之内不可动真气,否则即使一丝的传染也能以小变大,进而危及性命,好在九届卫平日的校训没少做,很快便架好了木桶。

    帐中的三个探子哀嚎间已然毙命,七窍流血不止,死状骇人。柳天波则明白这或许是进攻的开始,其与柳逐流跑出帐外,跳进木桶,并向柳追风扫了一个眼神。作为柳天波的大弟子,他是高傲的,但高傲不代表目中无人,成熟的防御建制即使柳逐流不下令,九届卫依旧能凝聚而战。此时的柳逐流已知晓,这一战对手已经输了。他们觉得让师尊失去再战之力便能浑水摸鱼,如此愚蠢的战术焉能不败?

    是以柳追风没有立刻下令戒备,在师尊的建制中他是唯一能够不请令而能号令师尊以下的九届卫之人,这些年勘验的一直都是九届卫的自控凝聚力,在建制之内让他们自成一气,是以柳追风只是简单的召集了师尊的护卫队八十余人作为策应。南关岭并非最合适的驻扎地,但居高临下,无论是前后左右皆能应对自如。像这种野外群战,师尊柳天波便喜欢将九届卫分散在方圆十里之内层层拦击,毕竟十之八九的对手都喜欢将人力裹在一块决战,这样的决战方式最是愚蠢。

    很快,外围哨声以及狗叫声响彻山野,有大量骑军靠近,队形散乱,人声极边,竟然是番族。这让柳追风有些意外,番族经常窜入宋境烧杀抢掠,近来被官军绞杀的多了,很少会大举犯境,深更半夜,出现在此处,这帮番族的脑子恐没这麽灵光,打夜战靠的是火把,番族中的羌人,吐蕃人,回鹘人都不会绑这种费时费力,且难以得到墨油的火把,他们一直都不太擅长夜间野战。

    柳追风立刻下令盾手,枪手,刀手成阵,一百骑军在南关岭最上端待令。不时但听得哦哦的乱叫身,一时南关岭下人马嘶杨,有大量兵马靠近。此时的柳追风站在火堆旁,静立无端,一旁的侍婢摆好了香案,古琴。柳追风惯看山下嘶鸣的人群,对方裹挟一处,前方只有短暂的探子,这是番族最显眼的战术,严格来说,这种马队除了一波流没有任何战术可言。只不过他们竟然有大量的火把,显然他们竟然也掌握了墨油的用法,很快对方直接对南关岭发动了进攻,但听人马声至少在两三千众之间,通过斥候传回的讯息可以看出,这些番族配的长刀,弓弩,是羌族部落的最单一的军备。在西北能够用得起军备的,也只有羌族党项部李继迁的本部军队。说是军队还是抬高了他们的身份,武林盟若有朝廷军备,只需一个冲锋变能将这一堆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击溃。但朝廷对武林盟的兵器管理严格,他们无法明面上用军备。

    此时柳追风很清楚,这一战他们即使能胜也将是惨胜,于武林盟而言,九届弟子培养不易,赔本的买卖最好不要做。是以当对方骑兵冲锋的时候,柳追风嗅了一口香炉的熏香,摆手挑琴,霎时南关岭上琴声铮铮,刺耳的琴声霎时响彻十里,他根本没有弹曲子而是乱弹琴。乱弹琴的声音入耳那是异样的触感,人马霎时皆感不适。只是来人毕竟声势浩大,琴声并不能持久,柳追风所为也不过是造成混乱,让本部人马立刻遁入山林中散战。这是九届卫最擅长的打法,各自为战,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联手皆不在话下,阵势灵活。九届弟子身手于江湖均已跻身于三流,这是二十余载造就的根基,十里罗网虽好用,但在这大山里几乎毫无作用且费时费力。

    此时柳追风屏足内力弹琴,但对方的人马只是正前方乱了一阵,已有人马从左右两侧冲了上来,虽然临时挖了些陷阱但起不到大作用。九届卫平日训练有素,即使不知对方来头,各种物件均已收拾妥当,无论是进攻还是撤走均能应付,柳追风所争取的这些时间已经够了。南关岭虽地势平缓,但山岭上依旧有大山,撤进林中一盏茶功夫就够了。

    九届卫的反应迅捷让上来的人马扑了空,对方退的实在太快了,一眨眼就全都钻入大山之中。但番部首领似乎早已预料到,霎时弯弓拉箭,无数火箭雨射入林中。冬季本就干燥,加上枯叶也多,霎时山林中便一片火海。如此有针对的迅速进攻,对方必然清楚已方的部署。柳追风眼见敌人近在眼前,停下手来并在琴弦上抹了毒药,至于会害死谁那要看天意了,随后理了理衣襟从容退去。由于琴声压迫,敌方人马一直都是绕着上来的,柳追风虽只是一个九届副统领,但在西北之地声名赫赫,与玄天派天宗大弟子韩白并称为西北双杰,皆是江湖上惩恶扬善的后起才俊。都知晓避开音律的直面压迫,这样的细腻必有绝对了解武林盟的幕后在谋划。

    虽然火箭烧山可能会引发大火,但番部人马此时也无可奈何,他们很少会深入宋境,显然此次的讯息有误。武林盟的战法就像一个隐形的蜘蛛网,地方乡兵,弓手,厢军,禁军,朝廷的隐匿势力,遍布西北沿途的江湖门派,他们时间拖得越久便会陷得越深。是以头领心一横,领着番部人马回撤,这一来一回近八百里,行事竟如此荒唐,连番部首领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然而才回头不远,他却接到了大首领的令旗,令他不惜一切代价抢到那个小娃,大军会随后接应。这一下番部头领心里有了主心骨,心里也觉得好不易来一趟总要带回去点甚麽。于是乎他们只能等天明,却派出了大量的探子跟着天际的鹰隼,窥视影遁入林的九届弟子。这大山之中他们夜间没有火把也难以远行,只需抓几个九届弟子,以柳天波的性子必然来救。

    此次带队的是西北羌族部落大首领李继迁统筹的江湖门派侠隐山庄八部天王李忠赐,一个自高自大的野丽氏部落族长子,为人残暴高傲且腹黑,武林盟数次潜入夏州都被其逃脱。今日的李忠赐依旧是金冠花袍,绅带皂靴,此刻的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原本想在大首领面前立个头功。侠隐山庄虽只是党项人的打手,但大首领李继迁是很看重这些从宋境投诚而来的侠士们。

    这一晚李忠赐一点睡意也没有,因为探子的回讯是一个俘虏也没抓到,且在对方伺机而动的袭击下折损了二十多号人。李忠赐看向自己的近卫营,这些人大部分皆是宋人,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愿打这种阵战,一个玄天派已经不易对付,那些官军边将更是难缠,再来惹武林盟,尤其是柳天波这样的狠角色,权衡利弊之后的这些侠士们心中很清楚,这一来耽搁太久的话,即使大首领来恐也无济于事。是以有两个侠士上前去劝李忠赐,李忠赐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侠士,好吃好喝供着,这等重要时刻却不肯出力。因为大首领下过军令,这些宋人侠士不得强迫出战,且他们还没开始便担心这担心那的。

    一众侠士见李忠赐不予采纳,均担忧这般下去非得陷在此处不可。是以几个领事一合计,觉得至少该去抓几个俘虏来作人质。是以不等李忠赐下令整个近卫营百十号人便走了一半。李忠赐明面上对这些人有管辖权,但很少能用到,因为有大首领的那道命令在。瞧得一行人几乎无视自己,李忠赐心中不满日益加深。羌族部落只在乎自己的财物得失,才不会去管汉人那一套,偏偏大首领还很看重宋人文化。

    天色微亮时,李忠赐通过鹰隼的探视发现,九届卫几乎就没有走太远,可以说离他们也就山顶与南关岭的十余里路的山坳里。但李忠赐又犯难,这巍峨的群山之中,马队除了能跑平缓之处,这里完全整不出队形,更别说跨山林进攻。此次的讯息与当初相差千里,这里是再也不能待下去了。尽管如此,李忠赐还是不太敢私自回营,大首领的脾气他是深知的。好在近卫营果然抓了两个九届卫回来,却付出了三死一伤的代价。李忠赐霎时下令吹角筑台,他要逼柳天波现身。但手下牙门将告诉他,他们自己也有近十几人失踪,可能都落入敌手。李忠赐冷声说道:“此时此刻我们困在此地已近四个时辰,在耽搁下去会是甚麽结果?你们难道不清楚吗?你们再派人去抓些宋人草谷来,比人质麽!咱们有的是手段。”偏将担忧道:“咱们已上书宋朝皇帝臣服,杀害宋人咱们无法向大首领交差。”李忠赐道:“这是大首领的事,咱们此刻要活下去,更要完成大首领的军令,然后迅速撤离。”

    偏将闻言也无可奈何,他们此时此刻确实不太好。大老远跑来抢人,还是九届统领柳天波这样的高手,也不知大首领究竟是怎麽想的。很快偏将便备好了一切,并拦路劫了一些运镖的镖师。南关岭上人马众多,众多镖师若凑集足够人数恐也得半个月之久,慑于各自生计,其他的一些镖师没上去营救,因为早就听沿途的镖师说过柳天波便在这条道上,于是乎他们赶路的同时皆在招呼同路的遇到九届卫就赶紧报讯。李忠赐部只是掠了两个镖师队,不过三十余众,并未多做掳掠,否则激起民怨,那些镖师很可能会群起而攻,到时柳天波再来个里外夹击,到时他们回都回不去了。

    李忠赐缓步走上祭台,随着号角声再起,屠刀之下,一名九届卫立时身首异处。李忠赐知道,九届卫的探子一定看得见,而以柳天波的性子一定会出手。侠隐山庄如今虽很少摄入宋境,但柳天波每次来玄天派,玄天派皆以最高礼节迎接,且柳天波几次控制玄天派枢纽间接出手连措侠隐山庄近千人,侠隐山庄诸部至今提起柳天波都心有余悸。李忠赐便在祭台上等待柳天波的出现,此刻他的身旁站着近卫营第一高手巨工,这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巨型壮汉,一个身手敏捷的高手,即使那一个巨大身影便能令人胆寒。这样的大块头平常吃的也多,也只有侠隐山庄能养的起了,李忠赐对其倒是挺有兴趣,平日对其倒颇为照顾,巨工为人狠辣,李忠赐至今都未能收入账下,侠隐山庄其他天王对其也颇为笼络。

    巨工的眼神从来是那般幽深,他看着块头大却并不憨厚,反而工有心计。巨工缓缓说道:“那是一个在杀戮中练就的本事,三个九届卫太少了。你已经输了。”李忠赐没有恼怒,对待巨工他有出奇的耐心。李忠赐只是有些怨愤,叹道:“在西北能抓到三个九届卫已是不易了。”巨工问道:“还记得去年西平府刺杀吗?”李忠赐有点不喜欢巨工这种无上下尊卑的问话,只是应道:“你想说甚麽?”巨工道:“当日刺杀大首领的便是此人。”李忠赐霎时心神一紧,喝道:“你怎么此时才说?”巨工应道:“没人问我。”李忠赐一时语塞,羌族各部落对巨工这些外来吐蕃人很看不上,除了大首领,上下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李忠赐沉声问道:“你别绕弯子,我要做什么你清楚。若你不为我所用,我也不会再奢求你的效忠。”巨工冷冷一笑,说道:“一个是纵横江湖三十年的大宗师,一个是成名堪堪三年的侠隐山庄八大天王之一,深处宋境,你一点胜算也没有。”李忠赐并未深思巨工的提醒,反而冷声说道:“大首领说过会驰援便不会食言。”巨工眉头一紧,李忠赐这样一个人精竟如此糊涂,事实上大首领的名声并不太好。巨工也懒得说了,转身便走,身后只留下李忠赐不忿的呼唤。没有近卫营在身畔他已感不妙,近卫营有事瞒着自己。

    午时刚过,李忠赐依旧没有等来柳天波的报复,鹰隼的报告说明那些人并未离开,仍在原地。李忠赐有些坐不住,拖得时间越久他越担心自身处境,宋将张佶一直是羌族人的大敌,如今虽被调走,但羌族人被他压得太久,阴霾浓重。新来的陕西路转运使更是杀伐决断,也是出手毫不留情的铁血人物。李忠赐终于动摇了违背大首领军令的决心。再耽搁下去,这一路人马恐折在宋境内。当前若要撤便得立刻撤走,是以李忠赐将剩余两个九届卫驮上马背,立刻吹号撤走。这军令来的突然,但李忠赐已当先领军开路了。这一刻部族上下皆感愕然,但李天王都跑了,他们也只能撤。

    李忠赐很清楚,自己一旦撤走,柳天波很可能会压上来,只能凭着马的脚力出其不意,这也是唯一的机会。此时他也觉得大首领这几日的军令有些不寻常,军令一道接一道,较平日要频繁许多。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李忠赐一部迅速撤走,出人意料的是柳天波一行并未追击。这倒让李忠赐有些狐疑,近卫营也离开自己不知去向,李忠赐虽傲气也有着武将的警觉。一直向北撤了七八里地李忠赐才缓缓放下心来,但随行的鹰隼很快发现了大量人士靠近,李忠赐立刻下令抛除随行辎重,减轻马匹耐力。他这一部有近四千匹战马,多为吐谷浑纯种,耐力十足,凭着这般脚力,西北境内当无人能追上他们。但李忠赐很快便见到了此生不可置信的一幕,归途上的峡谷内火势滔天,黑烟滚滚,马匹慑于炎流均驻足不前,他们的后路已被截断。李忠赐只打过顺风仗,前锋斥候这时也均未回来,显然已遭不测。

    马匹慑于明火无法通过,李忠赐当机立断下令向东南迂回,走平远道回走定西向北过黄河。但那样他可能会遇上兰州知州哈克詹部,定西李崇年,甚至有可能镇戎军都会出动。武林盟的打法便是诱敌深入,聚集各方禁军,厢军,乡兵,番兵,围而歼之,这些年屡屡得手。李忠赐当前所能依仗的便是马匹脚力,但很快回定西的路也被大火包围,三道火势连绵,即使强行冲过,马匹也不敢上前。这一刻李忠赐意识到自己已深陷其中,他有些慌了,若非大首领军令他是不敢深入宋境的,侠隐山庄几大前任天王均折在宋境之内。李忠赐立时下令依山据守待援,并派人去向大首领请援,同时发警号召集近卫营回来。李忠赐平日虽高傲,但领教过宋人的手段也知他们善于游击防守,很少愿意打攻坚战,故而他只需依山据守一日便能等来大首领援军。但李忠赐想法虽好,实施起来却不易,这黄土大地上山峦重叠,其部突击冒进又无所作为,当下他又别无选择。墨油此物于西北之地罕见,总会有用尽的时候,他只需派出千余人的部族不断四处探击虚实便可。

    素闻宋人总喜欢装神弄鬼,李忠赐今日倒是领教了,只不过他有些担心,这山峦上虽无大树,一些枯叶杂草禾却易着火。李忠赐下令除草时时刻戒备着周围,不断派出探子,但很快各路探子有去无回,只有马匹回了来,李部霎时军心大乱。李忠赐突然感觉自己马队范围在不断的被压缩,且对方始终不曾露面。派出去的千人队依旧被墨油火攻堵了回来,而他们身上的食物只够三天。此时此刻李忠赐不禁思虑此次入境的前因后果,他并未见到大统领,只是接到了军令,且军令急促,他又立功心切,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似乎水到渠成却又透露着诡异,难道大首领的军令是假的?这样的念头在李忠赐脑中一闪而过却又快速的否定,大首领的军令效仿宋人制度,严格谨慎,造假不易。这一次出动虽无定论,但李忠赐知道固守待援看似稳妥有可能作茧自缚,再也回不去。李忠赐心一横,正好营地旁有泉眼,所性裹湿衣衫,淋湿马匹,随即立刻向定西冲去。这里虽是宋境边境,但大多数番族都依靠宋人,他在一个地方呆的越久越容易深陷其中。是以当李忠赐部再度冒险突围时,入定西方向的山峦上骤然响起一阵低沉的笛音,李忠赐已知时机已失,他一动对方就出声,必已远观全局,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故而李忠赐并未停下,但很快前锋突然人仰马翻,看似乏黑的平缓之处竟然掘了一道横跨山峦两极两尺愈深的陷沟来,且还不止一道。李忠赐骤然上前高喝道:“这是宋人的拖延之计,冲过去回部落与家人团聚,勿要犹豫。”李忠赐虽声名不好,平日对部下也不算太差,故而他一声吆喝,羌族人本就善于驭马,立时重整队形以无人马匹开道,径向定西。也确如李忠赐所料,由于时日渐短,这些陷沟只挖了三道。严格来说定西一带才算是宋境的边缘,但宋境的边将不断将手伸到兰州,熙州,河州等地,当地吐蕃人,回鹘,羌族都亲宋,故而党项部与宋人中间其实有很长的延缓之地,这些地域的部族今日姓李明日姓赵,反复无常。定西李崇年是个宋人进士,投奔党项时见到李部残杀无辜,所性在定西落了草,凭着一腔文笔,不断的写告示痛斥党项人的残暴,只是定西之地虽是兵家必争之地,但物资匮乏,李崇年虽占据定西但名不正言不顺,只不过声名之利,手下凑全了也不过千人,故而李忠赐才敢从容过定西。一行过了陷沟便未受到阻拦,但马队刚跑起来,李忠赐立刻下令改变路线走山脚下,这一点倒立有成效,没有再遇到火攻,接着再试探了大路也不见火光,看来对方的墨油用的也差不多了。远处的山峦上,柳天波与二弟子柳逐流正瞧着眼前的一切,张少英亦瞧的明白却看不出内情。

玄天和尘(10)

    柳天波向柳逐流问道:“你觉得他蠢吗?”柳天波指的是李忠赐,柳逐流应道:“在西北能有如此能力的除了西门无出其二。”柳天波看向张少英,解释道:“这些羌族人以掠夺为本性,常常侵入宋境劫掠,祸乱边境的番族。去年失了灵州之后朝廷对边境的兵力增添很多,侵进来的羌族人被打怕了,轻易不敢进来,除了军令,而军令是可以伪造的。伪造必然要清楚对方的建制,而要熟悉敌人的建制需要间谍的渗透,还需大量的时间去勘验,这个天下,这西北便只有西门有这样的实力。”张少英听不懂间谍的意思,却听懂了柳天波话中之意,说道:“他们是西门用假军令调来打头阵的?”柳天波道:“该是早就备好的,刚巧遇上个机缘罢了。小子,江湖险恶,你虽不是胆小鬼,但要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尚需时日,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未现身。”张少英又有些听不懂,不是说西门吗?但他又不愿多问,那样会显得自己很蠢,多看就是。

    这时,柳天波敏锐感觉到有人接近,已然手按剑柄,柳逐流瞧得师尊的气息当下挡在张少英身前。柳天波喝道:“柳某剑下亡魂无数,敢来见我的,除了你们这些叛逆,还有何人?”话毕,几道人影翻飞,数个夜行衣打扮的黑衣人便堵住了下山的去路。为首一人手持一柄铁扇,身形矮矬,有些胖,那人说道:“柳统领的激将法好生诛心,多少同道就这样死在你的剑下。”柳天波哼哼一笑,应道:“玉面书生秦玉堂,至道二年进士。”柳天波于西北之地的江湖门派一清二楚,侠隐山庄更是被他摸透了。眼前之人确是秦玉堂,其进士及第不假,但因身形矮小,且面庞如同婴孩,朝廷的官员直呼这样的人为官有损朝廷天威,故而一直闲置其位,秦玉堂一气之下就叛离大宋,投奔了党项人。秦玉堂虽貌不惊人,但进士出身,在侠隐山庄乃智囊般的人物,极受重视,武功倒是不详,他出手极少。

    柳天波道:“受点挫折就叛国投敌,你倒是坚毅的很。如何?你也来抢人?”秦玉堂虽蒙着面,但神韵上与儒门士子相同,一举一动都充满儒雅之气。秦玉堂说道:“这娃娃的讯息是你散出来的,柳统领不就等着请君入瓮麽?”柳天波霎时眼神幽深,他竟然清楚这一切的来来去去,那麽李继迁那厮必然也知晓,即使知道那道军令是假的他们也将计就计,以李忠赐为饵,以近卫营暗中行事,也算到了自己会打散九届卫游击而战,柳天波霎时杀心骤起,这样的人留在敌对阵营绝对是祸害。秦玉堂瞧得柳天波的眼神不禁怨念丛生,他们不也一样乱杀无辜?动不动就想杀人灭口!秦玉堂缓缓展开手中折扇,冷声说道:“一个不能动手的第一快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柳逐流,比起你的师兄来,你的名头倒不怎样。”柳逐流微微一笑,应道:“废话说多了会变成遗言。”仅仅只只几句对话,柳逐流便找到了秦玉堂的弱点,他对宋人的怨念甚深,有排斥之意,那麽若要杀他,必得从言语上动手。

    柳逐流续道:“你的名头在大宋士子心中倒是响亮的很呐。稍遇不公便叛国投敌,这样的汉奸焉能立足于天地之间?”柳逐流一言竟出,秦玉堂骤然暴怒,折扇旋扫,数枚钢针便扫向柳逐流,迅疾之间,柳逐流长剑旋影之际左手剑鞘斜甩,藏在剑鞘尖端上的两枚银针已然射出,霎时秦玉堂一部人马只得疾步避开。秦玉堂瞧得真切,翻身抬手间便是墨油抛洒,手下人扔了火折子,霎时空中亮光闪耀,立时黑烟滚滚袭向柳天波所在之处。原以为会就此打乱柳天波等三人的步伐,秦玉堂赫然但见一柄长剑透过浓烟,直刺面门,惊骇之际秦玉堂仰身倒地,抬掌撑起身子斜翻出去。但此时柳天波已然纵身长空,持剑刺来。秦玉堂霎时但觉不妙,惊得一身冷汗,柳天波明明是强弩之末,他也没把握能接下这一剑。只得收扇与柳天波硬拼,砰然一声铁器相击之声,柳天波纵身回跃,手中水寒剑顺势送回张少英剑鞘中,但觉体内气血翻涌,有真气爆冲之危,好在张少英及时扶住。刚刚他瞧得清楚,柳天波掷出长剑,随即抽出了他手中的水寒剑,一切那般潇洒绝然,干净利落。

    秦玉堂知自己不该亲自来冒险,也是小瞧了柳天波的手段,为了击杀自己竟然不顾体内气血不顺而冒险一击。所幸他这一剑虽迅捷但内力平平,否则自己刚刚横翻中很可能接不住这一剑会毙命当场,柳天波的选择的时机太刁钻了。但这一交手秦玉堂亦知柳天波确实不宜再动武,那麽事情就简单了。随着他稳定身形,手下人立时拔出兵器上前围攻。柳天波之名响彻西北,竟然动手便得不遗余力。是以那十几人冲过来霎时杀气炙盛,柳天波看向张少英,说道:“小子,今日你的剑也要见血了。”说话时,柳天波拉着张少英疾步向前冲去,柳逐流则挺身在前,当前以剑气开路。似乎早料到柳逐流的招式,秦玉堂手下那十余人分三路,同样以剑气硬碰硬。虽说这些人的剑气浑厚,但剑气很粗略,即使如此,两股剑气相交,对方终究人多,柳逐流前纵之势只得再度翻身后跃,但此时那些人的袖箭已然袭来。张少英瞧得真切,水寒剑出鞘,挡在柳天波身前,长剑旋劲,挽剑花他倒是用得熟练。苍龙讲过,面对箭矢旋剑越绵密越能挡下箭矢,张少英倒也用心,这时也就用上了。但那些黑衣人袖箭齐发之际已有数人纵身向柳逐流攻去,张少英正欲帮忙,柳天波拉着张少英便向山腰下冲去。但对方人多,已有两人攻向张少英,张少英瞧得真切,心中默念招式,施展逍遥十三式第叁式中的风沙万里之招,以剑气削动尘土,动风沙之微末掩向敌人。他此时一身内力浑厚无比已能比肩江湖三流高手,是以剑气一出,虽未能扫中那围攻的几人,但剑气之劲风十足,那几人但见一个娃娃能有如此身手无不诧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几人一退,后续有空隙的三个黑衣人再度飞身袭来,当先以暗器开路,铺天盖地的。

    张少英一吓得一激灵怕抵挡不住,提着柳天波的腰带,屏足内力一个前纵,跃出三丈之远,随即旋剑再以一招风沙万里逼退来人,方领着柳天波向山下跑去。此时的柳逐流被七个好手围困,一直在不断的腾挪地方,力求不被困在原地。若非这七人毫无默契,他今日也必然不敌,这些好手用的多是中原的武功,身手敏捷。只是张少英的出现打乱了一开始的谋划,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虎口拔牙,否则落入宋人的包围将再无回去的可能。秦玉堂瞧得真切,这小娃看来内力不弱,难怪大首领要抓他,看来菩提果的传闻不虚。秦玉堂立时领着几人向柳天波追去,他在上下也布置了人,他们需要在小半个时辰内拿下来,否则必须得撤走。秦玉堂施展轻功追了下去,张少英步伐尚可,但轻功毫无根基,尚未能做到真气,内力,步伐,以及落脚的行云流水,秦玉堂几个起落便追了过来。柳天波早已暗中蓄力,手腕一个旋式,几颗路边捡的石子便射向秦玉堂周身之处。秦玉堂只是铁扇横扫,将石子扫落,霎时但觉手背奇痒,原来石子中有一颗药丸,他的手已经染毒了。秦玉堂暗暗冷笑,陈坦秋的一个百技竟艺之说让天下江湖都能光明正大的用毒了。武林盟的毒多为小毒,这类痒心粉触之肌肤便越痒越深,虽不致死却也令人痛不欲生。

    柳天波一生声名赫赫,即使大首领都畏惧三分,今日之局柳天波首见颓势,机不可失,秦玉堂随即一个口哨,上下埋伏的人立时涌出拦住张少英去路。张少英亦知生死存亡之刻,大吼一声屏足内息,水寒剑乱砍,无数剑气横飞,由于对方凑得近,即使反应过来后撤,奈何剑气太过沉重,当先两人身扛之下直震得口溅朱红,倒地不起。这般时刻,黑衣人也顾不得张少英的安危,亦是无数剑气回击。柳天波则早已蓄足真气,提着张少英纵身越过一众黑衣人头顶并撒下几颗霹雳弹,一时那些黑衣人均吓得四散闪避。此时山上围攻柳逐流的七人业已伤了一人,柳逐流不经意间流露的花香竟然暗藏迷药,七人霎时只感头晕目眩,手脚不听使唤,柳逐流楸准时机,当中一式剑海无涯横断而出,如此近距离下七人霎时分尸两断,几乎同时毙命。柳逐流一个翻身便追下山来。秦玉堂瞧得真切,这柳逐流也是小瞧了,竟然会柳天波的绝技。此人在西北之地只见其名不见其人并不显眼,今日所见一样是不输于柳天波的人物。秦玉堂不再犹豫,再度吹哨,这才是他的杀手锏,黑榜杀手。这是他无意间在嘿道上听来的,也接触上了,好处是能办事,坏处是要花很多钱,且还见不到对方人。秦玉堂也很忐忑,花了那麽大代价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在大首领心中的地位可就万劫不复。

    但见山脚下一匹白马缓缓走来,马上一个红衣帷帽女子艳丽而显,瞧不清路数。柳天波瞧得真切,来人虽是女子,但一身煞气冷肃相间,黑榜杀手只有两大类,要麽很差,要麽武功出奇的高,玉倾国便是武功奇高的一类。那杀手缓缓而来,将目光隐在帷帽中,手中拿的是一柄非常精致的长剑,剑鞘上镶嵌着琳琅满目的宝石,剑柄上还挂着长长的绣花剑穗。柳天波拉着张少英跑出不远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亦感心神俱疲,再动真气他可就危险。柳天波所性停下脚步,看向张少英,叹道:“小子,我俩能否活命就靠你了。”

    此时张少英已渐渐懂得柳天波之意,不对阵是为了减少九届卫的伤亡,而以自己为饵不顾险境,在狐山时他也是这麽做的。张少英挺身挡在柳天波身前,不解道:“该收网了,我这蹩脚的剑法搞不好就玩完了。”柳天波一笑,张少英能有这番觉悟着实不差,说道:“不要事事以身作则,要学会大局在握。西门花这麽大代价引李忠赐来此,就为了抢你?顺路的由头罢了。我若率军迎敌也是两败俱伤,功劳还是官府的。他们自己钓的鱼当然得自己来收拾,咱们一旁吆喝吆喝便可。”张少英不解道:“逃跑总得有个路吧?”柳天波双手一摊,应道:“你看着办!”张少英无奈一声长叹,提着柳天波奋力疾奔。柳天波则趁机教张少英轻功,令其蓄力于脚尖,落地时脚跟先着地,前脚立时蓄力再起,起落之间形成飘然的弧形,行云如流水时便没什么巧了。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张少英依旧学不会,只得靠蛮力硬颠。好在张少英内功深厚,气力上到不输于,加上有柳逐流在身后护持,秦玉堂一行只得先拿掉柳逐流。但柳逐流的打法却令秦玉堂一行无奈至极,柳逐流东一剑,西一剑,旨在拦住众人,山间道路本就不甚宽敞,若不闪避柳逐流的剑气便只有硬接。但他步伐太快,剑气先出人已纵跃而行,始终保持在三丈之外,如此细腻的打法他们从未见过,这般之间最是消耗耐心。

    虽有两人趁着间隙跃过柳逐流身前,却被柳逐流暗中蓄势的剑气扫下地来,虽未下杀手,却无法再追了。秦玉堂眼见久久不下,折身奔到缓缓追来的杀手身前,喝道:“柳天波在拖延时间,你若不抓紧,早晚得失了先机。”马上女子也不瞧秦玉堂一眼,冷冷应道:“即使你得手又如何?你能活着回去?”女的声音冰冷无情。秦玉堂心神一紧,问道:“你知道甚麽?”女子依旧策马缓缓而行,说道:“假军令诱你们入境,从你们踏入宋境的那一刻开始,你们性命已经不存在了。”女杀手说得声声切切让秦玉堂本就疑惑的内心仿佛豁然开朗,那麽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但秦玉堂无暇去顾忌了,只是说道:“还请你快些动手,你成事了,剩下的是我们的事。杀掉柳天波,你在黑榜的排名将上跃一百都不止。”女杀手没有回应,她不愿意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结。在黑榜杀手是不知晓雇主的讯息的,见雇主更是明令禁止的,一旦见面意味着必须倒下一方。

    秦玉堂本是记得这个的,只是他觉得自己花了那麽大的价钱,总不至于杀了自己吧。故而见女杀手不理睬,秦玉堂本就烦躁的内心霎时火气大起,冷声喝道:“你们就是这麽办事的麽?”女杀手依旧未回应,秦玉堂沉喝一声,怒道:“你再不动手,我便先围杀了你。”女杀手霎时扭过身来,霎时杀气愈盛,眼光看了看其身畔的巨工,冷声应道:“当你我见面之刻你们便是死人了。你手下这些人也不算太弱,竟而无法对付区区三个人,甚麽智囊,该是酒囊饭袋。”秦玉堂自知确实是自己战法上出了问题,指挥失当,但当众戳穿自己今后如何服众?秦玉堂立时恼羞成怒,喝道:“杀了她。”巨工闻言,当先站在阵前,手中长斧已然斜应在手。女杀手冷哼一声,转身策马去追柳天波去了。

    她这一退,秦玉堂一部本就看不惯女杀手的做法,这下觉得她是惧了自己等一行人,立时策马疾奔去追。前面的女杀手疾奔快追上柳逐流时用腹语说道:“给你一个机会去杀掉后面的人,我可以帮你。”岂知柳逐流呵呵一笑,用腹语应道:“那你先帮我杀了秦玉堂。”女杀手应道:“秦玉堂在侠隐山庄也算有点身份,这样的功劳你不要?”柳逐流应道:“那还得看我是否有命去拿。”柳逐流此话倒让女杀手有了兴趣,显然虽相隔十数丈远柳逐流还是听到了秦玉堂的呵斥,此时此刻秦玉堂与他柳逐流皆成了女杀手的对手。女杀手说道:“你未必敢回身来攻,也许只是苦肉计呢!”柳逐流此时已醒悟,疾奔之中分神用腹语会影响内息,几句话的功夫,女杀手已近了三丈之多。见柳逐流不说话,女杀手更加兴趣高昂,越有趣的人她们戮得越有兴趣,没日没夜的屠戮太过无聊,出手的次数越多,对兴趣的炙热越炙盛。

    女杀手解释道:“我叫玉倾城,黄泉路也教你有个念头。”对方自报名号,这是杀机的开始,柳逐流无奈苦笑一声,大局之下此时若硬拼,得不偿失。柳逐流疾奔之下女杀手的白马在荒郊软土上跑不快,女杀手立时纵身而出,为了方便奔行连帷帽都放在了马背上,露出精致的发装,只是依然蒙着面。她这一发力,柳逐流立时感到背后风声越来越近,对方的轻功远在自己之上。她只是在调整气血,只待两人相距三丈时方才发出致命一剑,讲究的便是一气呵成,这样的杀手柳逐流是第一见,这让他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信心骤然少了一半,没有了九届卫的建制裹在身畔,他们的优势并不大。她的目标必然是师尊,先解决了自己再去杀师尊。柳逐流终是谨慎起来,按照时间,再不过两炷香大师兄便会赶来,自己只需撑过两炷香即可,且大师兄从来只会早到。但此危及之刻柳逐流不知自己是否能撑得住,霎时却见师尊与张少英竟然停了下来。

    张少英此时亦感踌躇,柳天波之所以停下来便让他却拦住女杀手。张少英虽有一身内功,但招式上完全是囫囵吞枣,严格来说几乎只是个形状毫无打斗之用,张少英也不明白为何柳天波会有这样的要求。柳逐流瞧得真切,知师尊已抱死战之心,所性心一横回身便是一剑刺向疾奔而来的玉倾城,剑招剑芒初显,而女杀手竟然没有接招,反而纵身向后撤去。玉倾城回身疾奔之下手按剑柄,径直向秦玉堂一行冲去。秦玉堂一行四十余众瞧得玉倾城来袭,杀气厚重,不由怒喝,这女杀手果然不办事。霎时,玉倾城已欺身而来,秦玉堂大呼拦住她,玉倾城的剑却已近前。长剑剑芒之下,近卫军一众高手立时弃马横翻,只有当先二人收不住马力,电光火石间刚张开身子欲弃马便剑气袭身,好在玉倾城当面而来,两人有所防备,只是跌下马来,但后面的马匹却停不下来脚步,霎时两人便丧命在马蹄之下。

    秦玉堂一眼瞧出对方旨在伤人,并不急于杀人,必是难缠的角色。秦玉堂冷声喝道:“你究竟是谁?”玉倾城却剑势不停,已然扎入人群中,霎时剑气飞扬,一众杀手只得四散闪避,即使秦玉堂疾呼不可分散却已晚了。对方的轻功太高,四散飞跃的人群是最好的攻击方式,霎时无数铁针暗器挥洒,密集之下,近卫军一众霎时哀声一片,十数众落下地来。秦玉堂瞧在眼中有些惊魂未定,当前情况再继续下去也无益处。秦玉堂所性高喝撤走。数十人无法应付一个黑榜杀手,这一战说出去侠隐山庄的名头算是彻底栽了。侠隐山庄看似人多势众,但皆各为私利,建制混乱,一个人冲击近四十人的马队,竟无一人主动进攻,秦玉堂已不想再坚持下去。

    他这一喊退,近卫军诸众立时四散奔逃,玉倾城纵使神通也无法拦住所有人。此时赶来的柳逐流亦是双目圆瞪,滑稽如斯。像这种杀手性格都较为怪癖,不管谁见了她都会死,柳逐流纵使见多识广脑中也只有这一个理由。其当机立断加入战圈,以剑海无涯点式迸发,拦住了两名左右疾奔之人。那二人虽身手不弱,但已斗志全无,竟只是蓄力闪避,岂不知点透之势迅疾无比,霎时二人被剑气透体,疾奔数步方才倒下。但对方终究人多,依旧有两人向张少英奔来。柳天波立时提醒道:“小子,我俩的命靠你了。随便甚麽招式,蓄内力于剑刃,吐纳一次挥剑一次。快!”张少英本就下定决心,挥剑屠戮非他本心,但见识过性命的消逝便能理解生命的可贵。张少英依照平日练习的,运足内力,挥出了第一剑,吐纳一次挥动第二剑,再吐纳一次挥动第三件,由于太过紧张,三剑竟过,厚重的剑气竟而全都偏离奔行而来的二人。此时二人瞧得眼前二人不由心神回落,立时强攻而来。

    而张少英气力已泄,这急切之间再蓄力哪里来的及。随着二人兵器及身的招呼,张少英陡然运用神行步后撤三步,虽来不及但全力挥出一剑,此乃同归惊得打法。这一刹那兵器相击,那二人被震的虎口溢血,面前这个小娃的内功远在这二人之上。张少英亦被震得连退数步,靠柳天波伸手方才稳住身形。惊魂未定之际,面前二人正欲再动手,两支箭矢已透胸而出,立时气绝倒地,原来是柳追风到了。

    柳追风其实早就到了,他观察了战场一会儿安顿人手布置围追堵截耽搁了一会儿,也就看到了如此惊险的一幕。若张少英是个脓包,他师尊怕是要交代这里了。柳追风走到柳天波身前,高傲如他也屈膝跪在柳天波身前一言不发。柳天波是欣慰的,相较于他的性命,柳追风遇事安排妥当,能够跪在自己面前说明自己这些年的尊师重道观念并未丢失,也就意味着将来的九届后继有人。九届统领一生都给了武林盟,全都膝下无子,柳追风在柳天波心中亦如长子。柳天波有些累了,缓缓抬了抬手,叹道:“你没令我失望。”没有那个弟子不想得到师尊的肯定,这是柳追风记忆以来,唯一的一次肯定,柳追风霎时心绪颤动,转身去围剿秦玉堂一行。

    此时的玉倾城剑气挥洒与一众侠隐山庄战至一团,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此的时候。柳逐流立刻察觉到一阵风声疾奔而来,凭着多年的阅历,柳逐流清楚有人突袭,且这样急促且稳健如一的步伐只有杀手。但对方离得太近而发动突袭,自己竟未发觉,除非杀手早已隐藏在此,这或许是玉倾国不赶尽杀绝的原因。电光火石间柳逐流回身便已见到剑芒,剑芒直刺师尊。对方一袭红衣,又是一个女杀手,刹那间但闻锵得一声锐响,随着对方的一声咦,仓促而退。张少英已挡在柳天波身前,这一击张少英虽内力深厚但对方剑芒之下内力重叠,张少英一着不慎立时震得气血翻涌。柳逐流瞧得真切,转身手中长剑飞扬,迎面刺向红衣杀手。红衣杀手却甩手便是几枚暗器射向张少英,柳逐流身在空中哪来得及施救。柳天波则暗自蓄力,却提不起劲来,来保护自己的九届卫最近的尚在三十步开外。红衣杀手避开柳逐流刺来的一剑,回身拂袖,一套渔网便罩向柳逐流。由于相距且近,柳逐流防备不得,即使极力侧身,依旧被渔网缠上,长剑立时动弹不得。

    张少英对暗器虽有认识去不知如何去挡,自己又不可逃跑,不由想起了逍遥十三式中第肆式中的四面八方,当水寒剑在阳光下迸发出耀眼的亮光,虽然剑法顿挫,但剑气厚重,女杀手所发的暗器竟悉数被弹开。此时女杀手的长剑已然刺到,张少英本就奕斗不足,招式行招缓慢,这眨眼之间哪里来得及。但此时女杀手再度受挫,一柄火焰刀挡在了张少英身前,张少英定睛一看,眼前竟凭空多了一人。来人一身枣红色男装长袍,身形消瘦,只是背对着自己瞧不清面庞,便是他挡住了女杀手一剑。女杀手见到来人不由心神俱震,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来人笑道:“倾国倾城,你俩同列黑榜,是真的亲姐妹吗?”柳天波闻言不由放下心来,这小丫头果然心思缜密,派个冒牌货来杀自己,难怪那个假的玉倾城不想活了。女杀手瞧了一眼来人,正是当今武林盟七届统领,任闲遥,一个时常隐藏在幕后的九届统领,善于伺候人的把戏,掌管着整个武林盟的辎重。女杀手知自己机会已失,但她很想试试任闲遥的底细,刚刚一招他似乎并不太强。于是在身后柳逐流反应过来,可能被前后夹击的情况下,女杀手挽个剑花,真气饱提,发动了致命一剑。任闲遥避无可避,手中火焰刀横在身前,随着锵锵锵三声相交,女杀手借势后撤,赶来的九届卫立时弓弩齐射,皆被女杀手以剑气扫了开去。此时的任闲遥亦震得气血翻腾,口中一热,溢出血丝,这一下也伤得不轻。原本任闲遥是可以避开的,但身后的柳张二人可能会命丧当场。任闲遥吐了吐血沫儿,沉声叹道:“唉!老了,不中用了。波波,多少年了,从没见过你这麽狼狈过。”说罢,任闲遥转过身来,显出普通的面目,说不上俊俏,也说不上丑,国字脸,双瞳幽深有神。柳天波无奈叹道:“你在后边看的挺舒坦吧?”任闲遥哈哈笑道:“有我在,你再无烦恼,伺候人我七届可是最拿手的。”柳天波无奈摇摇头,外人都看不起七届,但他当年是被盟主强行放在这个位置的,大材小用了,此时九届卫已将柳天波裹在人群中。

    远处秦玉堂一部在玉倾国与九届卫的合力重围下只有巨工携着秦玉堂逃了出去,余下的近三十众死伤殆尽,有七人被俘,玉倾城临走前突然锁脉神针甩出,七人霎时眉心中针,立时气绝。九届卫也搞不懂这个女杀手究竟是甚麽意思,追出不过一里路便不见了踪影。柳天波盯着玉倾城离去背影,眼神变的幽深,想起了昔年的一段往事,那时两个女娃还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柳天波站起身来,叹道:“对方的手段也太过谨慎,玩的真累。”任闲遥道:“我们的对手倒了一茬又一茬,杀不尽,嚼不烂。”柳天波正色道:“真正该出现的人也许永远也不会出现。行了,我继续,你也继续。”任闲遥冷哼一声,领着人去了。张少英瞧得二人之间的对话,他能感觉到这是搭档之前的默契,像瘦马,青舒他们很多时候都能领会自己的意图,默契十足。一个社团中人心团结便能所向披靡,这是张少英在狐山三年最直接的感受。

    柳天波看向张少英,说道:“你的表现很差,却又很正常,是我们预估过高,遇事不惧,已经很了不起了。”张少英道:“看着声势浩大,但他们还是无法接近我,你究竟在钓谁?”张少英居然能有如此悟性,柳天波哈的一声笑,说道:“你的身质来之奇异,且并非天生,那麽结果只有一个,有人操控,至于是谁这就是我要钓的鱼,也是各方势力要的究竟。”张少英道:“看来他们还没出手。”柳天波闻言非常诧异,问道:“何以见得?”张少英道:“我虽跟你不久,却能感觉到你非常厉害。要对付你这样的人,扣扣索索又磨叽只能是试探,若想从你手里抢东西,是我就一定要致命。如果给我足够人,我会用石头,树木,火烧,挖陷阱,排竹刺阵,反正利用地形来对付你们。”柳天波眉头一紧,这个娃娃所言新奇虽有些不切实际,但若人手足够,寻一个狭隘之处埋伏也并非不可实现。相较于多年的阅历,柳天波反而有些头痛,多年来的对垒多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很少能有大量的器械参与,毕竟大物件在大宋的国土上并不易搬运,且费时费力。但张少英此着多是就地取材,简易实用,且是乱打一通,柳天波便感觉若是在相同的人力下,若真打起来恐胜负难料。

    这时,柳追风带来了请帖,西门门主石破军,南门东宗宗主白龙邀请柳天波前往二十里铺赴会,那是西北秦岭的一处平原道,最适合马队奔行。柳天波当下领着张少英一行策马奔向二十里铺,二人被马队紧紧的裹在了队形中。沿途的镖局突然见到柳天波九届统领的旗号,霎时无不在呼唤柳天波告知有镖局被劫之事,皆由二弟子柳逐流回应过去。一行策马疾奔,半个时辰便赶到了二十里铺。在这巍峨的秦岭中,多是北边边陲的部落在这里生存,由于羌族人慢慢来的少,二十里铺算是近两年来兴起的番汉和居之地,人数一度接近三百户,愈千人。此刻二十里铺南面的屋宇夹杂着余烟,二十里铺外已收拾的干净,但仍能闻到浓厚的血腥味。一眼望去至少二百余众人马堆成京观,愈三丈之高,场间左右两列站立着约莫数百人一色步人甲头甲,身甲着装的骑军队伍。随着一位白衣道袍仙长的施咒超度,白衣道者亲自点燃了京观,霎时火苗骤起,一股难闻的腥味儿扑鼻。纵使见过生死,张少英依旧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手足无措。此时柳天波递上了拜帖,白衣道者依旧在超度,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步人甲的魁壮大汉,相较于其他人的镖师装扮,军装之下,此人虽脸色黝黑,但双瞳杀气弥重,一股凛然于上的气息令人畏惧,来人正是西门门主石破军。

    两人均是老相识了,二人也懒得客套,石破军请了二人往山蛮上一叙。张少英瞧得石破军的背影,那一套红色的步人甲身甲让人好生羡慕。一行人来到山蛮上,哪里早已备好了中原才能吃到的蔬果,甚至是豆腐。柳天波也是好多天没吃到好的了,不由哈哈一笑,自顾坐了客位端起筷子夹了一块煎豆腐入口,并让张少英坐了北向。张少英战战兢兢的坐下来,瞧得柳天波大块朵颐亦是馋的口水直流。石破军自顾坐了东向,见张少英不动手,抬手说道:“刚拿出来的,便请用吧。我们有的是时间。”张少英瞧了瞧远处京观的冲天大火一时又觉得腹中难受,满桌的佳肴便再也无法入口,一抬眼便看到石破军鹰隼一般的利眼直插张少英心间。张少英只得避过了石破军的眼光,他从没见过肃杀之气如此浓厚之人。不时,超度的白衣道士换了便装,缓步走上坡来,柳天波忙放下手中的米酒,起身去见,却伸手按下了张少英。

    这一番见面,柳天波抱拳敬礼,说道:“素闻白龙仙长名号,今日得见,三生有幸。”来的白衣道士正是南门东宗宗主白龙,今朝已年岁七十有庚的他传闻是吕祖的弟子,深得其绝学真传。只是其很少会大显于人前,柳天波行走江湖多年亦是第一次见到白龙本人。此时的白龙一身白色刺绣道袍着身,一袭白发及腰又白又长,苍老的面容红润白脂,一股从头到脚的素然高雅,简洁绝伦,妥妥的一个仙翁。

    白龙瞧了瞧柳天波,只是应道:“老道此来柳统领必已知晓,这一身残躯尚未得道,惭愧之至。”白龙一字一句皆透露着淡然的真挚,不似告知,也不似商量。柳天波侧身请白龙入座,说道:“能和睦共存方为当今之道,前辈超然于世,或许能一探究竟。”白龙坐了东向首位,张少英瞧得这个老太爷健步稳端,即使是入座也是那般清雅决然,不由多瞧了几眼。白龙放下拂尘,向张少英说道:“施主,可否借你脉象一探?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张少英紧张的看向柳天波,柳天波点头应道:“这可是仙人下凡,让人家试试,也许能解开你身上的谜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338/ 第一时间欣赏仙侣情侠传最新章节! 作者:飘柔01所写的《仙侣情侠传》为转载作品,仙侣情侠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仙侣情侠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仙侣情侠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仙侣情侠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仙侣情侠传介绍:
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儿女情长,爱欲纠缠,利益使然! 本书作者亦反复修改多年,毕竟初笔,缺少文底。因而较喜欢宋朝历史,故而将这故事放在北宋。尤其对金庸,古龙这样的文范引为前鉴。 作者将小乞丐放到北宋,竟展示对自己武侠的理解,也意图侧面让读者了解一下当时的国情,只是作者缺少资仙侣情侠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侣情侠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侣情侠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