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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锦     明媚庶女txt下载     明媚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2章

    霍侯夫人这阵子其实也是神经绷得比较紧,并且心情忽上忽下的,盖因这段时间实在事儿多。

    先前年节里,命妇进宫朝拜的时候,她跟皇后娘娘单独见着了面。皇后娘娘竟然不住口地夸赞霍家两兄弟有才能,俱是国之栋梁之类,拉笼霍家之意明显。

    但霍侯夫人却满心眼里认为皇后娘娘是真的一并看重了霍辰烁,当下那心里按捺不住欣喜万分。

    要知道从来没有人把霍辰烁和霍辰烨相提并论地夸赞啊,并且霍侯夫人深信以皇后娘娘的身份地位,她实在不需要再说什么客气的水话,哪怕是私下里。

    最让霍侯夫人激动的是,皇后娘娘还为霍辰烁鸣不平,感叹说没想到霍辰烁这沙场拼杀过的武将如今竟然从了文,只可惜那位子有点儿无足轻重不尴不尬。文臣这一系么,她父亲毛阁老倒是说得上话。回头有空缺的体面位子让霍辰烁挪一挪还是相当方便的。别的不说,至少品阶上升个两级也是应该的。能文能武的国之栋梁么,未来前景不可限量啊……

    这明晃晃的许以好处了。

    霍侯夫人不傻,自然知道皇后娘娘需要效忠的是哪桩。圣上年轻,三皇子还小,要说求个从龙之功图未来的荣华富贵什么的,霍侯夫人倒也觉得前路漫长,但她一向最气恨儿子仕途上无人使力,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又是正挠在痒处,霍侯夫人自然喜出望外。

    可皇子之争,岂是她一介妇人可以枉言的。再说霍侯夫也知道自己够讲欢舫届牵运淙惶旖岛么π亩灰樱诘笔比匆仓缓ψ琶桓沂翟诖钋弧

    但霍侯夫人如何能奈不住这诱惑,便试探着想私下里先说服霍侯爷,便是霍侯爷发怒也是两人私室里的事儿,丢人也有个深浅。便对霍侯爷说什么不能只顾眼前,还要看得长远,三皇子人才出重,她亲眼见着了的……丝毫没敢提皇后有话的事儿,只说自己偶尔混想的。

    好像经过她老人家掌了眼,那三皇子就真的能坐上那九五尊位似的。

    话没说完便被霍侯爷喝止了,严厉禁止她乱议国事,并重申女人家不忻喙男人外头的事儿,否则定不轻饶。

    霍侯爷声色俱厉,霍侯夫人落个灰头土脸,只好偃旗息鼓没敢再提,只是心里暗恨不已。就象她说的,圣上年轻,皇子们还小,现在三皇子位尊,先奉承着不是应该的吗?何况人家还许以好处。

    等过个十年八年,各个皇子都有了各自势力能看出气候的时候,他们早享受了多少年好处了不是。比如她的烁哥儿,那时候早在新岗位上站稳了脚跟不是。朝中风云变换,那时候便有个万一,再重新站队又不是来不及。

    可是谁为她的烁哥儿考虑?家里有个功臣近臣又有何用,何曾有过半点儿提携兄弟?

    想起霍辰烨之前放弃的爵位,霍侯夫人更是一口心头血哽在喉头。那大好的机会也会轻易放弃掉,更别说让他去出力争取了,她早该绝了能得他济的念头才是。

    只是那时候霍侯夫人忙着霍辰灵的出阁事宜,又忙乱又要顾忌脸面,倒也没有在那时撒气。

    她这边不见回音儿,皇后娘娘却也没有紧追着要信儿,知道霍府女婿钱逸清也在京备考,还好意提醒她可以去毛阁老那里认个师门。

    认师门风潮也是春闱前的惯例了。尤其是外地学子入京后,但凡有点儿门路的都是四处撒贴各方拜会,指望着得点儿提点教导。

    要知道学子们十年寒窗,学业或许精通,但于考场于官场自然都是不熟的。能得那些过来人指点一二,比如答题技巧了,阅卷官喜好了等等,那是学堂里学不到的实用知识。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认乡党啊,新人求罩啊之类的念想,为以后官场行军铺路。

    当然做为官身的过来人们,自然要摆足了架子的,不知道对方水平如何,脑子坏了才要现在跟你站一堆儿。没准只是个自视甚高却胸无点墨的纨绔或穷酸呢?岂不就交友不慎或要接济一二呢?因而这些个大人们大多打着哈哈,交待门上但凡无人举荐或不相熟的士子来贴,只以等琼林宴再相贺之类的空话应付。

    是以师门并不是那么好拜的。

    钱逸清实际上并不在急于拜师门之列,他虽也是外地人士入京,但一家子官身,要拜会谁求教哪方面见识那都是有的放矢进行的。只不过既得了霍侯夫人指点和牵线,少不得也去了毛阁老府上拜会过一次。

    ——人家都这般说了,不去拜会反而失礼。再说人家是阁老了,相谈之下自是会受益良多的。钱逸清如是想。

    钱逸清最终也果然榜上有名,这个师门算是认定了。霍侯夫人甚满意,霍辰烁的事儿虽然还没谱,但只要皇后有这意思,徐徐图之也好过毫无门路啊。再说女婿跟阁老挂上,来日再施展才学得了重用,反过来于烁哥也是助力啊。

    三月间霍辰灵出阁,皇后娘娘赏的是两匹云锦蜀缎,大箱子抬进来的。也不算甚贵重,但也算给她做足了面子,霍侯夫人心里十分得意。

    整理的时候才发现,那缎子的下面,放着个赤金打造的貔貅,除却两颗巨大的红宝石作眼,周身还大大小小镶嵌了近二十颗各色宝石。

    不说貔貅的繁琐工序了,也不说那些宝石了,单是这纯金貔貅的重量,啧啧,都管叫她咂舌。如此巨型的糖衣炮弹,让霍侯夫人好一番天人交战,最后胆战心惊留下此物,说服自己先瞧瞧风声再说。

    也许有契机让她就把事儿办成了呢,也许霍辰烨自己看清朝中势力想通了呢?皇后赏下来的东西,自己这么急巴巴地还回去,跟打人脸似的,皇后就算不翻脸,只怕想再得她一点儿助力也不能够了。

    但霍侯夫人心里也不是不忑忐的,所以前番她想盘查明玫的私库。想着明玫那边要是能让她得些便宜,能把这割舍镶宝石金貔貅的心痛贴补回来,她就狠狠心给人退回去算了。结果几番不得手,不让人越发气恨不成?

    而此时朝中,立太子呼声又起。说起立太子,这是老早的话题了。先前圣上以皇子年幼为由对朝中呼声压后不理,甚至为此怒过一次,才少了没眼色的再明目张胆去触这霉头。

    可是今年三月春闱过后,一帮滞留京城的士子牵头,就又旧话重提起来。并且士子们很积极热血地试图参政议政,说皇储是国之根本,太子未来要登大位的,自然应该从小培养起来八拉八拉的,反正就是立太子立太子地叫嚣。

    皇帝绷着没表态,外面呼声却越来越响。至四月中,皇帝终于发了话,却不是立太子,而是给几位年长些的皇子们再物色伴读。

    这跟公开拉帮结派也没什么区别了。

    霍家三个孙子,只宝哥儿年龄勉强够数可以入围。六一六九还是小屁孩儿不在此列。

    霍侯夫人满怀希望,结果宝哥儿落选。

    男人们自然是觉得目前风向不明,不肯让小孩出头。但霍侯夫人却觉得定是霍辰烨不肯出力,是看不得兄弟侄儿好,甚至怀疑没准就是他从中搅和才不成的,因此又是怒意横生。

    这一回一回的事儿,霍侯夫人那能心平气和了么?自翰煌纯觳徽艺冶鹑说牟煌纯煸趺葱小

    但这忽然要把两个孙子养在自己膝下这种事儿,自然得了侯爷的批。霍侯爷私下里,对霍侯夫人是连吵带骂,说她好好的日子不过,没事没非的就想着要拿捏媳妇儿,人家不痛快了你就痛快?这犯的是哪种病?

    又说起许久不提的老话儿来,说她总爱眼红算计别人的嫁妆银子(前夫人的,现在媳妇儿的),人家银子多是拿出来给你均分了咋的?看你是恨不得人家的全变成你的去……府里少你吃穿了不成?这行为是讨饭哪还是打劫啊?……

    话说得难听,把人弄得号啕了一场。

    外间的事儿,提一回被骂一回,霍侯夫人也没敢这时候再提,于是只一味地恸哭,哭自己为人后母处事艰难,哭烁哥儿官低位卑处境艰难,哭宝哥儿将来也艰难。

    霍侯爷被哭得心烦,但这毕竟是自己的老妻,也相伴这么多年了,就象她说的,这些年她没功劳也有苦劳,他也不想真的象以前那样把人圈养起来,让她落得晚景凄凉。

    以前是没办法,他病势沉重,偏霍辰烨也出门在外,烁哥儿又是个听话的,霍家宅里没人镇得住她,担心她起些混帐心思,乘那会儿子起些歪风邪浪。所以明玫虚张声势地要把人病养了,他也就默认了。

    但现在不同了,霍侯爷身体好了,觉得有自己在,霍侯夫人并不敢闹得不象。再者霍辰烨在家呢,任事儿都掂拿得住,她就算仗着长辈的身份闹腾,也闹不出个花来。

    再说女人说来说去,不过是偏疼自己亲儿孙罢了。这种话说出来虽然远离了贤良,但到底也是实话。霍侯爷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便没再责骂她这个,反而耐下性子细细跟她掰扯起来。

    霍侯爷对霍家的以前做了回顾,对霍府的以后做了展望,主要是对儿孙辈的未来做了畅想……然后说你看:人人顺遂嘛,啥事儿没有啊,尤其是烁哥儿那一房,大树底下好乘凉,早晚有人罩着啊,有什么可忧心的呢?

    侯爷态度软和,颇有些语重心长。耐心劝解安抚自家夫人别伤心了,更别生事了,一家子和乐过日子,安度个晚年,是自己的福气,也是儿孙的福气……

    霍侯夫人听了却心中冷笑,什么和乐过日子,反正左右都是他的儿孙,他当然和乐,他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的儿子乘凉?那凉是好乘的么?那得低头啊,那得奉承着别人一辈子啊。她自己就是侯夫人,她不知道么?两个妯娌,娘家都比她贾家腰粗,并且大嫂又是长辈,可是那又怎样,这些年她们还不是都得在她面前低头巴脑的?为什么她自己的儿子孙子一辈子都得这般过活呢,为什么她的烁哥儿不能做那棵树呢?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她这些年心慈手软没有斩草除根。

    不只霍辰烨那房人,有时候,霍侯夫人真是连看霍侯爷都无比的碍眼。这一个个的,都于她烁哥不见助益,只见绊脚。

    多说无益,再说下去只怕霍侯爷警告的重话就会往外撂了,霍侯夫人收起满心的愤恨和眼泪,就坡下驴服了软,说养在身边这么久的女儿忽然离开了自己,难免心绪不安,处事确有不妥当。以后再不操这心了,一切侯爷做主便是……

    之后霍侯夫人用卧养过度了几天,然后又慢慢开始和颜悦色起来。甚至开始会有些小恩小惠地打赏小辈儿,比如别人孝敬进来的时鲜果子给大伙儿都分一份了,或者从外间订来了的特色小吃给大家都尝一口了…………

    四月底,天气已经偶有燥热的意思。某天霍侯爷一时兴起,舞了半天的兵器,练得满身大汗,于是痛快淋漓地冲了冷水澡,结果竟然伤了风,卧床了好几天才好。

    然后霍侯爷表示不服老不行了,说霍辰烨很快就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也独挡一面很久了,带着霍家往前走他很放心……要上表请奏让霍辰烨袭了爵位。

    霍辰烨推辞,说父亲不过是前番中毒身体有亏,慢慢将养回来也就是了,哪里就到了说老的程度……

    这自然也就是客气客气,既然这般当众提出来,自然是父子先行议过了的。不过上表这事儿也挺讲究的,时机了,理由了,朝中情势以及上位者心情什么的,都要考虑进去,也不是有这想头就既刻往上递奏。

    不过这话一出,府里自然各人各有滋味上心头。虽然世子袭爵很是顺理成章,但真的袭了爵,那就板上钉钉了。以后新侯爷再立新世子,新世子再成新侯爷……某些人就只会沦为越来越远的旁枝了。

    估摸着有人心情不会大好,明玫并不敢做出扬着眉吐着气硬着腰板那样的举动惹人眼,却仍觉得霍侯夫人偶尔扫过她的眼光越发冰冷了。

    问霍辰烨可有同感,世子大人冷笑:“她眼神有我厉害?她就捡软的捏罢了。”然后还支招,“没人看见的时候,你只管瞪回去,反正府里茶盏多,任她摔去!”

    这家伙。

    明玫倒没个霍侯夫人玩这种眉来眼去,她视而不见不加理会便是了。可霍侯夫人对六一六九两个小孩儿也这样冷脸冷眼的,让两个小家伙每次去盛昌堂请安都十分不安。这长此以往,不把人吓出心理毛病来?

    于是某天明玫便当众问道:“婆婆刚才是在瞪我么?媳妇儿这段时间做错了什么吗?感觉被婆婆瞪了好多次了,媳妇儿惶恐。”

    霍侯夫人这段时间脸上的不善明显,人都显出几份戾气来,对大房更是不假辞色,个中原由大家自然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明玫就这般当面问起来,霍侯夫人脸僵了半天,被噎得心兄焙蕖

    这贺氏虽然态度恭谨语气惶惑的样子,但这般带着质问的意思问她,不是不敬么,不是不孝么?可霍侯爷看着,一屋子人看着,却没有人替她出个声。

    霍侯夫人最后只好自我圆场,说可能是自己这段时间心火旺,笑的少了,才让明玫有这错觉吧。但胸中的燥火却暗暗又添一昧。

    实际上霍侯夫人这段时间的焦燥不只是因为侯府爵位眼看要尘埃落定,还有一个原因,是皇后有话传来,关于春闱之事的。

    钱逸清在春闱前去叩了毛阁老的大门,这原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儿。但毛阁老做为出题官之一,中间说道就多了。

    皇后传过来的话是说,某日毛阁老偶得一题,记于书房纸上,后来和几位出题官几经斟酌还真用了那题。而如今毛阁老回想当初,依稀记得那时候钱逸清似乎正好去拜会,在书房逗留甚久。有没有偷看到此题呢?十分引人联想。

    清高士子,这种事儿,哪怕传出一点儿风声来,最后也会刮成大旋风。有多少寒窗苦读多年而不得志的文人骚客苦闷无比无处发泄呢,这种时候找到哪怕一点儿缝隙,大作文章是肯定的,何况再有人推波助澜的话。

    钱逸清若落实了偷窥试题的罪名,只怕抹去功名永不录用都是最轻的责罚了,而最重的,无限可能不敢想象。

    霍侯夫人心中那惴惴然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其实她自个儿心里也明白,人家送礼岂是白送的?拿好处不办事儿这种事儿,真心不适合对上层人物。

    不日,别府老爷娶继室摆酒,霍侯夫人独自前往。在宴上找了机会密会同去致贺的毛阁老夫人,退还人家的礼并深诉自己的诸多无奈以及深刻赔罪以求谅解。

    ——宫庭里东西出入,自然有几重门上查验。皇后赏云锦蜀缎自然就只是云锦蜀缎,只是出得宫来,外面有人添进去些什么却便宜得很。霍侯夫人自是知道那是皇后娘家毛家的手笔,所以才将那貔貅送还给毛阁老夫人。

    阁老夫人收了东西,言语间少不得狠狠鄙视了霍侯夫人一回。说她没本事能耐,养大了别人的儿子不把她当回事儿,并且人家子嗣昌盛,夫妻和睦,她自己儿子却什么都不是……

    言辞刻薄嘲讽,撩拨得霍侯夫人羞恼莫名,只欲无地自容。不过她也有收获——竟无意中听到一桩宫中的陈年辛秘……正可助她。

    过于巧的事情往往都有些玄机,霍侯夫人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自然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特意为她预备下的。

    ——这的确是皇后娘娘的安排,她着恼霍辰烨不识抬举,准备给他一点儿教训。

    伴读事件中,六一六九虽然没有入选,皇上却随口说过一句,说霍卿膝下稚子年幼,等年长些,可以跟着四皇子一块淘气去。

    没多久,圣上又说四皇子也到了可以学骑马的时候了,竟令霍辰烨亲自骑马带着逛了西山大营,见识那里的铁血男儿和军营威风,之后更由霍辰烨亲自教他骑马。三个大皇子都是武师教的,也从没这么堂皇地接触过各大军将呢,这和未来的军权是否有关系,太让人浮想联篇了。

    凡此种种,最近圣上对四皇子宠爱太过,让人深感不安。各皇子的护卫随从,宫中自有定例。但四皇子绍的随从防卫,却是霍辰烨领命亲自安排下的,护卫严密警谨,让人无从下手,也让人嫉恨忌讳。——要知道,这可是外间立太子风声正盛的非常时期啊。

    几番拉笼不成,又不坚持中立,如今越发往别处贴去了,皇后娘娘能不气怒不成。

    既然左右用不上,这杆枪也没必要留给别人用,毁去也好。反正借刀嘛,又不费她什么事儿。而霍侯夫人从此有把柄在她手里,霍辰烁将来袭了侯爵就得为她所用。

    若霍侯夫人失手,也不关她的事儿。她这边只是被偷听去了一些私房话罢了。

    而霍侯夫人呢,斩草除根这样的事儿,不知道她都想了多少年了,可是她到底还是看重生前脸面和名声,看重死后入不入地狱的,加上娘家不给力,整个要靠人吃饭的团伙,儿女又没成气候,她实在也没那腰劲玩个孤注一掷什么的。

    而如今,终于有了一个痛下决心的理由。——家里父兄指望不上了,而要靠上皇后这样的大树,她需要一次实际行动来投诚。

    名声脸面,百年身后都不必顾念,拼着一身剐,若把霍辰烨这房除干净了,霍侯爷再震怒也好,只余一子,能不倚重,能不帮着遮掩么?霍辰烁得了势,对自己亲娘能不回护么?

    她如今是理由手段俱备,只欠时机啊。——所以霍侯夫人不摔茶碗了,她忍,忍着等机会,忍着看他们哭都哭不出来的那一天……

    至五月初,天气越发热起来了。有老伙计相约,霍侯爷要去城外的影山别院小住颐养。山里春到晚,此时山里才刚草木扶苏,繁花似锦。去钓鱼打猎,观景赏花正是时候。

    这天霍辰烨休沐,便亲自带了人送霍侯爷前往。

    送了两父子走后,女人们闲话,霍侯夫人就说起那玉脂鱼来。这鱼说是雪山冰湖凿出来的稀罕物,很是难得和矜贵,只能生存于低温中,到了常温水中便活不过一整天去,因此一直养在冰小

    据说此鱼味道虽一般,却药效极佳,对虚弱之症最是大补。是前阵子侯爷病时,有人孝敬来的。只是侯爷试了一次后不爱食用,剩下的几条都暂时养着。

    霍侯夫人说天气热了,冰块化得极快,府里备下的冰块还要等天大热的时候解暑呢,鱼白养着既费事也浪费,干脆分而食之。便分了怡心苑小厨房两条,让明玫也不要浪费冰块再养着了,即刻把鱼做了了,大人小孩儿都好生补补。

    夏季进补,明玫觉得没听说过。还有那玉脂鱼,在寒冰中本是体白如脂,据说养到常温水中就会慢慢变色成嫣红如胭脂了,倒也是一奇。不过明玫却觉得这似乎像是观赏鱼类的作风,大补什么的,她觉得有些扯吧。

    因此她并不上心,只随口吩咐厨房做了就是了,不能浪费大人物一片心呀。

    明玫怎么也没想到,千防万防,仍是防不胜防。有人竟然这般急不可耐,这般明目张胆,这般心狠手辣。

    当天小厨房就一鱼两吃,一条烩了,一条做了鱼丸。

    然后不等晚饭上桌,怡心苑小厨房的帮厨丫头翠儿,就第一个倒下了。据说先是肤色通红浑身骚痒难受,然后满脸满身红包崛起并且迅速起泡化脓最后翠儿窒息在了小厨房的灶间。

    明玫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丫头是对什么过敏呢还是出痘了。万一是出痘,传染开来就不妙了。明玫一边着人请大夫一边就戒严了怡心苑,所有最近与翠儿接触过的人都一律禁止走动,原地观察。

    翠儿是丫头,只能请京城里的坐馆大夫。结果这边大夫还没上门,那边秦氏院里也开始翻天大喧起来。说是宝哥儿忽然发烧,出了满面红包。秦氏本以为孩子供痘娘娘了。结果急急请来太医一诊治,很肯定曰:非痘,乃毒。

    不用说,怡心苑小厨房所作玉脂鱼中,被人投毒。

    本来没有宝哥儿什么事儿的,也是他倒霉,偏这天正逢先生休沐,他跑来怡心苑玩耍。结果小哥儿几个在院子里撒欢儿,听说了有鱼丸出锅了,宝哥儿便中途蹿去小厨房要了些来吃——据说,味道很不好,想来但凡是药是毒,大多总没有什么美味。

    所以他吃了一颗后,怀疑是自己蘸错了调料,便重新挑了一颗再尝。

    就是那么两颗,放倒了这个胖墩儿小少爷。

    而翠儿,她不过是不服气这鱼好看不好吃,天生味道怪异,所以反复放不同调料进去,试图调出一锅美味的鱼汤来,因此对鱼汤多试吃了几回。

    那一夜,秦氏守在宝哥儿床前寸步不离,手帕捂嘴默默哭泣。霍辰烁紧跟着太医转,不时在扎针间隙问焦急地问一声“如何了”,霍侯夫人更是在宝哥儿床前心肝肉的哭叫不休。

    明玫安排护卫守了府门,寻常不得出入。认内各院也把守起来,各院下人原地待着不许走动。令谭劲带人彻查。

    谭劲动作迅速,手段简单粗暴,从玉脂鱼入府开始,所有接触过玉脂鱼的人,都必须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以及所见所闻其他人事全方位阐述,如有半点儿不实,要死的不要活的。

    所以至早间,已有两位可疑分子被拿下:大厨上的曾婆子,和待嫁中的扇儿姨娘。

    先查的怡心苑这边。因为玉脂鱼被说得相当神奇,勾引得怡心苑的丫头们多抽空去瞧上一眼,多人亲自见证了水盆里冰融冰化,见证了白脂鱼慢慢变色成嫣红。连这一向不大在怡心苑停留的扇儿也过来围观了一回,还跟丫头们闲话许久。

    上年年尾的时候,明玫就明确说让扇儿自己择婿来着。可是扇儿一直不吐不咽的,表示既不愿意离开,也没有理想人选,打着别扭的样子。

    真把她随手配个什么喂马挑担的,明玫还是觉得太过作贱这一朵娇花。细想想这女子除了生六一时有重大嫌疑外,这些年倒也老实。当初那事儿吧,死了一个丫头小红,最后也没有继续追查,存疑至今不了了之。这些年她谨守本分,竟也再没露出其他尾巴来。明玫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

    说起来这女人也伴她这么些年了,可明玫就是跟她亲近不起来有什么办法。

    想想要把霍辰烨的女人送人,让明玫莫名想起那什么美妾换马的故事来,心里多少有些怪怪的。想着到底服侍男人一场,要打发就远远地打发,既眼不见心不烦,也让人余生有个安稳日子过。便托了远在江南的大嫂帮忙物色合适人家远嫁了去。

    大哥贺明琛在江南这么些年,就算将来调任返京了,地方上的旧日关系也不少,既能照看一下不让她受欺负,也能威慑着免得她做出什么狐假虎威的事来牵扯到咱家。

    前些天大嫂选中的那江南商人来京,在进福楼设宴,让扇儿在隔间里亲自看了,还算满意的样子。于是那商人下个月回江南,就会带她走了。这时候正备嫁呢,竟然不肯回去找她娘去,还在府里住着,说是府里相熟的丫头姐妹们可以帮着手绣绣嫁妆什么的,也不嫌大家相见尴尬别扭。

    明玫想她可能觉得住在府里这近水楼台的可以多得些赏吧,便由她,倒也真的想起些什么来便赏她一些。

    如果她想靠这临行前的二十来天让男人多多愧疚怜惜甚至后悔变卦,那也让她试试好了,这点儿信心明玫还是有的。反正这都别扭没趣好些年了,也不在这会儿再别扭一阵子。

    按理说这将奔向新生活的节骨眼儿上,不至于再生事儿才来。

    但明玫却认定扇儿可疑。因为她忽然会在怡心院里走动许久,忽然变得多嘴。

    那时小哥儿几个在院子里疯跑,玩得一头一脸的梗该擦洗补充能量的时候。扇褪悄鞘焙虼涨纱蛹溉松肀呗饭婵诙陨肀哐就诽崞鹦〕磕怯愣嗝炊嗝吹谋鹬拢龀隼吹挠阃瓒际且笠筇一ㄉ兀恢肟诟檬呛蔚让牢丁

    结果宝哥儿被勾引起馋虫,招呼两个弟弟涌去厨房……

    明玫不信什么巧合。也许下意识里,明玫就没有相信过她了。她觉得定是扇儿作为内应关注着小厨房,知道翠儿反复尝过,担心事情过早败露,才引着几个小子早些去吃。

    扇儿被拿,大呼冤枉,抵死不认与此事有关,她泣血哀告,诉尽委屈可怜,各种折腾不休。甚至觉得质疑她是对她莫大的侮辱,一个没看住,一头撞到墙上,血花四溅,痛快地晕过去了。她以这样的方式强硬地表示:要我命,你拿去,要我认罪,不能够。

    明玫十分厌烦,今时今日这般状况,还由得她寻死觅活作态不成。她最好没沾上半点儿,否则这次休想轻省饶过。

    大厨房那边,锁定曾婆子是因为一个小细节:有人看见这老婆子曾将某条玉脂鱼抓在手中玩弄,在玉脂鱼们暂居大厨房的大盆中时。

    这么贵重的鱼,别人不过用看的,她还用抓的?没准备杀鱼的时候摸什么摸,捏坏了赔得起么?

    反常即为妖,不管大和小。

    曾婆子圆胖脸儿,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圆髻,看起来干练精明。被拿住了,也是坚决的不肯承认。后来等护卫拿出一两样手段来,这婆子很快委顿于地软如烂泥了,于是她便老实认了是自己所为。说什么“药是我买,毒是我下,我愿意一力承担。”

    那态度,竟透着一股子大无畏精神,大有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意思。

    说她以前在府里那是有头有脸的,后来明玫整顿霍府,差点把她赶到庄子上做粗活儿去。最终虽然留了下来,但她勤勤恳恳许多年,如今却得夹着尾巴做人,甚至连些小辈奴才都敢使唤奚落她,因此对明玫怀恨在心。如今得了机会,就给那两条要送往怡心苑的活鱼喂食了毒药……

    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介奴才之身,和主子以命抵命就算完,搞笑吧?

    还有那什么药是她买毒是她下的说法,当这是胸口碎大石牌大力丸啊,路边到处都有卖不成?如何让活鱼带毒真正是个技术活儿,她一个奴才天然懂这个?

    也不跟她多废话,护卫们分筋错骨般咔咔几下动作,曾婆子就一阵哀嚎,到最后只有躺在地上倒气的份儿了。然后等她顺过气后再来一遍。这么反复几次,这婆子终于喃喃指认这一切都是霍侯夫人指使她做的。

    至于毒从何来药是谁下的,曾婆子说她根本不知道,她只是按吩咐把有标记的那两条挑出来送给了怡心苑。

    曾婆子表示,愿意和霍侯夫人当面对质。

    谭劲来报曾婆子的情况,提醒明玫道:“兄弟们去拿曾婆子的家人时才知道,曾婆子两个儿子皆

    不见了踪影。这两个人原在府里铺子上当差,不久前一同告了假。有人说是府里抽调到别处去了,有人说是脱了籍在老家谋到了差使回去了。具体的时候太短,还没查到。”

    所以要么这两个人是真的脱了籍放了自由以示恩,也有可能是被制住了以威逼。

    “所以,死士?”明玫问道。

    作为一个行凶者,曾婆子捉鱼的行为很像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好像唯恐怀疑不上她似的。

    若他们这院里当真都中了招,曾婆子就痛快认下罪名了结此事。若不成,曾婆子就如现在这般,先指认霍侯夫人,再反口不认,说她是被屈打成招被逼嫁祸的,自己与此事无干。

    或者直接攀咬这是怡心苑主子指使她做的,为着陷害霍侯夫人,完事儿之后这是想杀人灭口……到时候定能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正是死士的用法……

    曾婆子全家虽然脱了籍,但那又如何,要打杀她儿子真躲得过么?真当青天衙门是给朝她开的不成?不过费点儿事儿罢了。

    不知道当年楚惜惜一家如何了么?楚家那父兄三人,实职也好挂名也好,就算官小职微,好歹总是个官啊,结果说被免职就被免了个干净,然后一家子被些子地痞无赖欺负得无法立足,最后悄悄搬家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偷生去了。噢,至于如今安在否,谁知道呢?

    所以脱籍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实证。

    曾婆子虽有口供,但对毒药来路用法等一应细节却一无所知或一概不招。没有其他人证物证,便是拿住了她家人,靠她一人口供也是指认不了霍侯夫人的。

    明玫有点儿泄气,泱泱下人,竟然找不出一两个拿有对方犯罪证据的?

    她更有些烦燥。

    两个小子六一六九一向在胃口上有限,昨儿跟着宝哥儿跑去厨房,鱼丸一入口发现不对味,就立刻吐了出来。就这样也在快天明时候发起烧来,长了一身痱子似的小疙瘩。

    幸好贾太医对此毒是有见识有对招的。昨儿夜里施针试药地折腾了通宵,宝哥儿便在清早缓过来了,身上红点小了,烧也有点退了。只是翠儿却永远也不会醒了。

    还有六一六九,这会儿子虽然也已经施过针用过药了,可如今儿子依然躺倒在床上难受呢,她没空陪儿子却耗在这些牛鬼蛇神身上?明玫耐不住性子了。

    她觉得,还是直接拿了侗妈妈一顿狂扁逼供就好,那才省事儿。这老婆子作为霍侯夫人第一心腹,霍侯夫人做什么她不知道,做什么不需要她出谋划策以及实际张罗行动。

    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动用一个曾婆子出来送死,却把这侗妈妈摘除在外,事发后这段时间两人也一直形影不离的。真是护得够紧啊。

    不过这婆子既然和霍侯夫人一澹匀蛔锬醪磺常绻荒昧耍┏鍪裁蠢匆彩歉霰厮牢抟桑舸厦鳎投喜豢赡芡鲁鍪裁从杏玫亩骼础

    所以其实最好,直接收拾霍侯夫人才解恨,管她有没有实证。话说,她想揍她很久了。

    明玫越想越觉得快刀斩乱麻,此法最给力。她对谭劲道:“对外只管说曾婆子已经供出幕后主使……再者,派几个护卫出府去接侯爷……嚷嚷得让盛昌堂那边知道。”

    又给谭劲交待一番,谭劲点头而去。

    从来做贼的总是心虚的,她不信那位可以稳坐钓鱼台。

    她要变主动为被动,就在怡心苑里等着她……

    怡心苑里,贾太医再次给两兄弟施了针,安慰明玫道:“世子夫人别担心,两位少爷已经缓和下来了。十五天后,余毒也就尽清了。”

    明玫点头,奉了大红封道了谢,细细询问护理的注意事项和此毒有无后遗症。她最担心这个。

    贾太医揣着重重的红封,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此毒的枝节几嫠呙髅抵溃缓蟛鸥嫱顺鋈チ恕

    明玫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儿子,心里一阵阵地后怕。

    一向外间进来的食物,她是向不让两兄弟入口的。但是这次,是她大意了,她单想着活物当不会有什么不妥,没想到活物也可以挟毒而不死。

    如果翠儿不那么执著于改善味道,只尝一两口的话,表面上轻则长长痱子,重则出出痘,下人没那么讲究,一般想着挺挺就过去了,不会急着寻医问药,也不会有人往鱼上串想。就算尝食后果严重,只要挺过晚饭时候,此事差不多就成了。

    只要她信了大补之说,哄着逼着两兄弟吃上一些,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并且更恶毒的是,霍辰烨昨天去送霍侯爷,临走时是说了晚上回来用饭的。

    至酉时他打发人回来说要在别院宿一晚时,毒鱼已在怡心苑里等他了。所以这一次,是想将他们这房一网打尽么?

    正出神间,霍侯夫人遣婆子来传话,让明玫去盛昌堂回话。

    明玫说自己要照顾病儿不得空,让传话的婆子滚了。

    未多时,便见霍侯夫人带着秦氏、吕何两个姨娘,荧炎两小姐并一干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驾临怡心苑了。

    霍侯夫人昨晚确实十分慌乱。一来误伤宝哥儿,二来此事自是要追查元凶的。若是事成,便是追查她也有底气些,可偏偏事败,再查到自己身上,那就真正的一败涂地了。

    如今宝哥儿病情缓和了,她又略事休息,总算定下神来。她想得很明白,要趁着侯爷没回府,先把那谋害宝哥儿的罪名压实在贺氏头上去。

    她带这么多人来,既是壮势,也是见证。如今府里她是老大,她也不准备讲理了,反正是怡心苑里出的事儿不假,她就直接用强动刑。

    今天只要她吃逼不过松了口,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毒害子嗣。若她动手反抗,就钉死她的以下犯上的不孝之罪。

    到时候任她怎么发落,霍侯爷也好霍辰烨也好,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何况她直接发落了就是,他们不在,想阻拦也来不及。

    正堂坐下,霍侯夫人便立刻拍着桌子发怒,先是骂明玫不孝,竟然请不动她的大驾,还要她这长辈过来见她。然后直言明玫下毒,意在宝哥儿,一阵黑心毒妇的乱骂。

    骂痛快了,见明玫一直不言不语没有反驳,便说既然她也无话可说,就让身边婆子拿人,要先动一顿家法再说。

    明玫任她叫嚣了这好一会儿,听来听去都只是骂她狠毒害人,也没见说出个什么证据来。

    没有实证,却摆开了这么大的阵仗想定她的罪?还以为她怎么也编排几样真真假假的证据出来呢。

    看着霍侯夫人那高昂着头,一张一合咄咄逼人的嘴脸,明玫咬牙。害了人还这般嚣张,真让人想揪着她头发舞几圈,然后往墙上狠狠多摔几下去啊。

    看霍侯夫人似乎也说完了,开始支使婆子动手了,明玫这才冷声道:“下毒之事,曾婆子已经认罪了,如何还往我身上赖?婆婆欲加之罪,可有证据?”

    霍侯夫人听了一愣,她听到消息,说曾婆子已经指认了幕后主使。她过来胡搅一通,倒打一耙,原本以为明玫怒极中会说出“那曾婆子已经指认婆婆才是下毒元凶”之类的话来辩驳,然后她就可以要求曾婆子出来对质。

    只要曾婆子出来,这贺氏就输了。

    可是明玫却说曾婆子自己认下了。这不是她们原来商定的结果啊?

    霍侯夫人心下疑惑,只拍桌怒道:“曾婆子一个奴才,何来这样的胆子谋害主子?自己做下恶事,拿个奴才来顶罪不成?把曾婆子拉来,我要重审!”

    明玫当然不会让她重审,只轻描淡写道:“重审就不必了,那老婆子看起来挺硬气,谁知不过打落她一口牙又掰断几根手指,她便什么都招了,已然画押落证。”

    霍侯夫人冷笑:“噢,原来是屈打成招呀,所以才不敢让我重新审问?可不是,抓人的行刑的都是你的人,你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这样谁会信服?没有当众审过,我也不依!”

    宝哥儿这次是重灾区,秦氏是最大苦主,闻言也附和道:“自然要审问清楚,找出真凶才成。难道我宝哥儿就白受这场罪不成,我可怜的宝哥儿……”说着拿帕子抹泪哭起来。

    这就是支持自家婆婆的意思了。

    霍侯夫人就叫人道:“来人,带着府里护卫,去把曾婆子提过来,我看看谁敢阻拦。”

    两个婆子应声往外走。

    一定不让提人的话,那就是要打起来的节奏啊。

    明玫看看霍侯夫人身边站那么一群,自己这边倒也不缺人手,但硬干仗到底难看,她身为小辈儿自然钥鳎党鋈ヒ桓霾恍⒕脱沟挂磺欣碛闪恕

    明玫让人拦下那两个婆子,稍软和了声音对霍侯夫人道:“曾婆子供出来的东西可牵连甚大,想必婆婆也是明白的。我这儿正要捡要紧的事节说给婆婆听呢。”

    说着看一眼众人,道:“你们都下去。”

    已经这般摆明了阵仗了,霍侯夫人带来的丫头婆子又如何会这时候听她的,大家都看着霍侯夫人不动。

    明玫冷笑道:“媳妇儿要说的事儿干系重大,婆婆决计不会想让人知道的。这些个奴才们听了去,回头也就是个死,何苦来哉?”

    说得众人都心里一寒。

    然后她对侗妈妈道:“侗妈妈得脸些,知道些隐秘事也不要紧,你要留下来听吗?”说着也不待她回答,又看一眼秦氏她们,道:“你们也都下去。”

    侗妈妈不敢答话,而秦氏,心里很有些失望。

    在霍辰烨要袭爵的敏感时期,怡心苑里弄出这样的事儿来,谁心里不会往夺爵上面想一想呢。秦氏心里也猜测是自家婆婆下的手。

    只不过挺厉害的毒出场,结果除讼湃艘惶猓济挥猩私疃牵媸前着饷创蟪∶媪耍刮墼懔艘患梁靡

    如今她儿子还躺在病床上,她一宿没合眼到现在了好不好。婆婆这般大张旗鼓地叫上她们这些人,兴师问罪的样子往怡心苑来。让秦氏满心以为虽然下毒失手了,这是还有后招能拿住贺氏呢吧?

    她甚至作好了关键时刻需要站队自己一定力挺婆婆的决心。——她儿子受了难,讨要公道心切,便是行动过激些道理偏颇些,事后也可以伤心过度推脱不是。

    但看目前这情形,三言两语间,眼看着又是贺氏掌握了主动。

    等着瞧吧,她们出去一会儿后,定然就形势大变了。

    她也可以不出去,一定要现审曾婆子。可看婆婆那样子,竟也疑疑惑惑的没个笃定的样子,让她怎么坚持?而贺氏既然把话说得这么严重,万一真说出什么不妙的事节来呢?她在这里听到了,不是讨人嫌么。

    目前形势不明,她何必这时候参一脚呢。反正宝哥儿吃了大亏不假,这件事儿是一定得给她个说法的,她也不急在这一时。此刻她就回避一二吧,婆婆指望不上,白白得罪大房断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秦氏想着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她这一走,两位姑娘两个姨娘紧跟着就出去了。

    霍侯夫人寻思着明玫会是想跟她说什么。莫非那老奴才当真说了什么不成?不过就算她说了,她也可以不认,口头交待的事儿,又没落下个什么凭据,她慌什么?再说贺氏既是这般瞒着众人行事,这意思就是不会大闹到哪里去的。

    想着霍侯夫人就也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她就听听这贺氏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是不能听的秘密,谁还愿意在这儿多呆了,何况连主子奶奶都出去了。如今有了霍侯夫人吩咐,其他丫头婆子忙忙鱼贯而出,连侗妈妈都没有多作停留。

    明玫听着丫头们把秦氏等人让到离得最远的东厢房去喝茶,而丫头婆子们直退到院门外去,屋里只剩下了她们婆媳两个,这才起身走近霍侯夫人。

    她慢慢倾身过去,薄唇轻启,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你下毒害人,已然证据确凿,你竟然敢凶巴巴的前来,你到底仗着什么?”

    霍侯夫人听了,心中微微一惊。她轻轻撂了撂袖子,借这功夫稍稍寻思了一下,觉得这话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面上就显出轻蔑的神色来,慢条斯理的道:“有证据拿出来给我看啊,空口白话地就想来诈我,你还太嫩了点儿!”

    明玫是诈她不假,可一般人的反应是说对方污赖她,而不是说诈她。

    她这般说,等于承认是自己作的,不过笃定对方没有证据奈何她不得罢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事儿被她这般确认了,明玫还是止不住的怒意升腾。

    她冷笑着道:“证据自然已经送出去交由侯爷过目。给你看做什么,好让你毁去么?还是好让你想对策否认对赖?”

    霍侯夫人知道今儿一早就有人出城往影山送信儿,后来又派了护卫再去迎。可她以为那不过是这贺氏心慌,想要霍辰烨早点儿回来仗腰罢了,那么快查出证据来,她哪里会信。

    霍侯夫人刚想张口嘲讽两句,不防明玫却忽然出手,照着她脸颊就是一顿抽。

    霍侯夫人忽然被啪,一时脑子一片空白,茫茫然反应不过来。她万没想到明玫就敢这般粗暴动手,颊上火辣辣的痛,心里恼羞暴棚,等终于反应过来,张口就想尖叫,直接就要扑过来撕打。

    明玫让自己身边的人退下时,特意交待白夜去端点心来。这并不是白夜干的活,她立刻明白这是让她寻机再回来的意思,便端了点儿后一直在门口侯着。如今听到屋里动静,飞身就闪了进来。

    一边蹿一边两块点心就甩飞到霍侯夫人的嘴里,霍侯夫人的叫声就阵亡在喉间。

    然后白夜侵身过去,用手捂着霍侯夫人的嘴巴。霍侯夫人双手舞招着想打人来着,但她那点子劲头,对白夜来说根本不够使。白夜也没用去制止她乱挥的双手,只捂她嘴的手向下用力,把霍侯夫人摁在椅子上起不来身,然后另一只胳膊左来左打右来右打的挥开霍侯夫人的双手。

    于是明玫好整以睱的又给了她两巴掌。

    霍侯夫人双脚也无力地踢腾着,又哪里挣得动白夜。女人家在娘家时都是娇客,霍侯夫人也是宠着养大的,连手板儿都没挨过一回。嫁人后就是侯夫人,养尊处优,虽然也被男人骂过关过,可谁动过她一指头?

    如今几十岁了,被个后辈照着脸扇,霍侯夫人羞愤得只想死过去。她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嘴里不住唔唔着,手脚胡乱舞招着,象一只被抓牢待宰的母鸡,扑楞得十分狼狈可怜。

    明玫站在那里看着她,冷声道:“我想扇你很久了。不过碍着你是婆婆,只能时时忍着。可你犯下这天理不容的事儿,人人得而诛之,你又送上门来找抽,我自然成全你。”

    霍侯夫人出不得声,只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明玫,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气么?恨么?你若气恨可以去死,没人拦着你。不服气吗?想说我大胆,想告我忤逆吗?想想自己的罪过,害人子嗣,打你几巴掌不是太便宜你了么?你该得意地受了才对,你还有什么脸怨愤?”

    她一边骂着一边走回桌边,端起一盏茶来一气儿喝了,把茶盏狠狠放回去后,这才看着霍侯夫人又道:“知道为什么单打你一边脸么?因为给你留证据,好让你去告我虐待婆婆啊。你去告啊,去衙门击鼓才好呢,到时正好分说明白!让人看看你不只该打,分明该死!”

    霍侯夫人心里发凉,眼里冒火,她死死瞪着明玫,直瞪得眼睛酸涩无比,眼泪更是不受控地往外涌,以此表达自己的无比愤恨,也借此掩饰自己的无比心慌。

    如果刚才她还坚信曾婆子不会提供实证,还会怀疑明玫是在故弄玄虚的话,如今被打之后,她就完全坚定不了了。

    ——没有实证儿媳敢动手打婆婆么,何况还用这种痕迹明显的方式?那几巴掌打在槐吡成希氖敲髅盗Φ烙邢蓿橇称ひ惨讶缓熘灼鹄戳恕

    实际上,就是有实证,她也绝没有想到明玫就敢直接动手打她。以下犯上,家法,律法,神明祖宗,哪样也是不饶的。

    可是她不但打了,还打得特别用力,特意留痕。如果这也只是她的故弄玄虚,她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霍侯夫人越想越慌,她的心深深沉了下去。莫非真的,竟被她拿了实证不成?她不由在心里把这件事儿仔细回想了一遍,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想着,外面一个丫头的声音叫道:“少夫人,霍亮回来了,带了侯爷口信儿,要见少夫人。”

    霍亮是侯爷的亲随,侯爷身子不好只能坐马车,并且府里虽有大事发生,但昨儿夜晚城门已关出不去,今儿一早送信儿时事态已经安稳下来了,霍侯爷也没必要急巴巴的往回赶。

    如今叫霍亮先行回来传话,合情合理。

    明玫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霍侯夫人心里却一片冰凉。——霍亮带着侯爷的口信儿回来了,要见的却不是她这个掌家理事年长位尊的侯夫人,而是贺氏。这说明什么?说明侯爷已经不信任她了,有事交待给贺氏而不理会她。侯爷是完全信了贺氏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证据被拿住了呢?曾婆子所知不多,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该死的曾婆子,这些年得了她那么多好处,她一次也没使唤过她,如今儿子还在她手里呢,竟然就敢叛主?

    还有霍辰烨,跟在侯爷身边,定然添油加醋地给侯爷说自己坏话。亏她好吃好喝地养了他那么多年。

    白眼狼,这些都是白眼狼。

    侯爷会怎么对她,侯爷交待给贺氏的,会不会就是对她的处置?交给后辈儿处置,怎么可以这样折辱她?做为儿媳,便是有理,处置婆婆这样的事传出去也至少是个德行有亏,她贺氏竟是完全不顾名声了么,还是说侯爷完全不会再给她往外传话的半点机会了?

    她可以认罪,可她的儿女要怎么办?烁哥儿会不会因为她而无颜仕途,灵姐儿会不会因为她而被婆家看轻看贱?宝哥儿又会如何?她为了不让儿女受牵连,并没有跟烁哥儿灵姐儿透露过一个字。可到底最后,还是会连累他们啊。

    霍侯夫人胡乱的想着,一心里认定自己的恶事已败露,后果很严重,心里忍不住的阵阵哀伤。辛苦半生,就这样顷刻之间无路可走了么?这让她怎么甘心。

    明玫再进来时,脸色十分难看,满脸的气恨难平样子。她站在那里瞧了两眼霍侯夫人,忽然走过来狠狠踢了她两脚,仍不解恨的样子骂道:“你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好哭的?士可杀不可辱么?可是你该杀却不杀,还想不受辱不成?”

    该杀却不杀?这是什么意思?霍侯夫人盯着明玫,心里生出一点点希翼。

    是不会处罚她的意思吗?这是侯爷的决定吗?

    明玫却没有再看她,一转身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小声却愤然地嘟囔了一句:“这么个黑心烂肝的东西,也不知道留着有什么用……妇人之仁……”

    霍侯夫人心里一下就轻省了很多。

    果然是侯爷并没有要重惩她,所以贺氏才气愤不甘。刚才以为证据确凿必受重罚,所以敢明目张胆地打她的脸,现在知道侯爷要给她留体面,就只敢踢她两脚了吧。

    是这样的吧,就是这样的吧?霍侯夫人回想着明玫刚才说过的话,越发觉得这个想法靠谱。

    见她安静下来,明玫示意白夜松开手。霍侯夫人吐出点心,喘了几口气,才虚张声势地骂道:“你这个不孝不悌的贱人,竟然对我动私刑,难道还想关着我不成?我上次不过忍气吞声,如今我儿大女大,你们休想再关着我!”

    她想试探明玫,看侯爷到底是想要怎么处置。

    明玫果然面带嘲讽:“你这个黑心烂肝的,合该处死,关着你不是太轻了吗?侯爷竟顾念你生儿育女,又说为着全族名声面子,只关着让你不能为害便罢,艰直没有天理!你还敢不愤?哼,便是关也要关家庙里去,关在院里让你继续享清福?你想得美,我定不依的。”

    也就是说侯爷的处置已经定下了了,不过是关她而已。霍侯夫人彻底松了口气。她再顾不得跟明玫多说,忙忙地开口大叫道:“来人嘛!快来人!”

    看看白夜已经远远跟过去站到了明玫的身后,便站起身来试着往外蹿,只怕迟了一时半刻,又被抓住尾巴拖回去不让走了。

    直到出了房门,看到秦氏等一干人听到她叫声正急急赶来,她才稳住了步子。

    虽说侯爷已经有决断,但这恶妇想把她赶去家庙,孤灯素斋凄苦一辈子去。那怎么行,她得赶快回去想办法,争取能留在府里静养才是。

    在府里住着,象那几年一样。

    侯爷既然不愿家丑外扬,那对外来说她就不是罪人,她还是那个侯夫人。她有儿有女,他们会来看她孝敬她,给她送吃的用的,谁也苛待不了她。来日方长,没准哪天机会来了,她就又出来了。或者霍辰烁可以分家,然后把自己接去府里住。总之儿女们不至失了脸面,她也一样熙养天年。

    侯爷便是对她无情,也得顾念儿孙。得让烁哥儿去哭求,得给灵姐儿去信儿让她回娘家来帮腔,也得给娘家兄长去信儿让他们过府里来……

    还有她,她得亲自到侯爷面前去认错去。运气好,霍侯爷看她认错态度诚恳是真心悔改,为着府里体面,没准霍辰荧出嫁时就会让她出面。很快又要嫁女儿了,到时宾客盈门不见主母,侯爷定不想让外人议论纷纷说出不好听的话去吧。

    霍侯夫人摸摸脸,竟然有点儿盼着霍侯爷快点儿回来了。如今自己打也挨过了,正好趁这般狼狈惨状去侯爷面前哭诉才好啊……

    看到霍侯夫人肿起的半边脸,那明显的巴掌印记,走在前头迎过来的秦氏无比惊诧道:“婆婆,您,您,您的脸……”

    霍侯夫人心烦意乱,她当然不敢说出真相。侯爷还在帮着捂事儿呢,她这里倒闹大了,到时候只怕侯爷也只能清理门户。闻言忙举袖遮住半边脸,一言不发往前疾走。

    秦氏心里惊滔骇浪般。这是自啪么?那就是自己个儿深刻陪罪,深刻忏悔寻求原谅的方式。或者是被啪?那就是被人抓住了铁证,一时气愤难平而出手?

    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霍侯夫人下毒千真万确了。不管是谁动的手,都够让她震惊的。

    秦氏扭头,询问地目光落在远远站在后面送客的明玫脸上。明玫脸上冷然,声音漠然:“……也许飞进了一只蜂儿?”

    一副我不清楚,你表问我的样子。语气淡淡的,象种嘲讽。

    气氛有片刻的沉寂。

    何姨娘苦出身,比较懂这个,缓了缓接口道:“其实蜂儿最是保守,人不伤它它不伤人的……”

    吕姨娘也略懂,很实诚地附和着:“可不是,一般人总是看它飞近着了慌,下意识挥手去赶,倒让它以为是故意攻击它,才会鱼死肉破……”

    秦氏也缓过来了:“……还好太医在府里。”

    大家都装傻,她也不要看得太透啊。不管是婆婆被逼得自啪,还是连婆婆都敢啪,总之这次婆婆又是完败,总之这样的嫂嫂她以后绝对不要招惹。

第213章

    霍侯夫人很乖,一路由秦氏她们伴着回了盛昌堂,知道自已带来的婆子下人包括侗妈妈俱被霍亮按侯爷的吩咐带走问询了,也没有表示出多大不满或不安来,很有几份认命的意思。

    霍侯夫人回了盛昌堂后就叫了霍辰烁来,一番痛陈,让儿子先佯做不知,等最后事情无可收拾的时候给自己帮腔求情。

    霍辰烁如雷轰顶,震惊,痛心,难堪,慌乱,百般滋味在心头。这般事关重大,让他一时没了主张。这事儿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包括自个儿媳妇儿,免得秦氏对婆婆害到自家儿子不愤,要大义灭亲什么的(上次不就不管不顾闹到侯爷面前了吗),或者就算此次不说,以后也是落个笑柄在手,就算偶尔提上一提也够让他没脸。

    无人可商议,霍辰烁茫然无措。等见到父兄他还在自己的感情旋涡里没有转出来呢,话都说不顺溜了,基本上下意识地连视线上都躲着父兄。

    霍侯爷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只当他被吓着了,虽有些失望,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霍侯爷和霍辰烨两父子是不过一个时辰后便回到府中的。二人探了宝哥儿,探了六一六九,看三个小子状况都还好,便话不多说,外书房院里提审曾婆子和盛昌堂一干丫头婆子。

    曾婆子被收拾得挺惨的样子,被护卫提拉着拖过来的,那情形明显就是上演过严刑逼供戏码的。只是她神智还清醒,见了霍侯爷果然当场翻供,咬定说是无意中在某假山后听到明玫正胁迫府里某下人去作恶,所以被反污逼供……

    故事很圆满,说只听到了明玫的声音,至于另外一个人是谁,因为对方一直没出声,她是既没看到也没听到啊。总之不关她事,于她来说是彻底的无妄之灾啊。

    无证据诬陷主子,找死不是。曾婆子再被痛扁。

    曾婆子悲怨哀嚎,说自己忠心不二却落此下场,苍天有眼啊,她虽一介奴才,被冤死也必化作厉鬼……

    可惜没等她“鬼”出来,霍辰烨眼神一厉,旁边护卫收到,伸手在曾婆子脖颈上用力一压一错,曾婆子脖颈处一声脆响,她就只能伸舌头学狗喘梗着脖子翻白眼,喉间“嗬嗬”直响却再吐不出一个字儿来。人也瘫软在地上,在地上不停地蹭挪蠕动着。

    里面曾婆子正求死不得,忽传外面霍侯夫人驾到,紧急求见霍侯爷。

    霍侯夫人从怡心苑出来后,就老实呆在盛昌堂里。如果曾婆子还不足以让她忌惮的话,那侗妈妈和自己身边得用的人悉数被带走,她就不再抱任何指望了。

    本来这件事儿,她原不过是想打个时间差,寄希望于事成后这偌大侯府,只余自己烁哥儿一个儿子,霍侯爷有情有义也好,无可奈何也罢,不得不饶她几分罢了。又有钱逸清的事儿悬在头上,她也并没有时间好好铺陈。所以漏洞,假以时日,霍辰烨总能找出来的。

    所以霍侯夫人并没有抱太多侥幸翻盘的心思。

    如今听说霍侯爷回府后,明玫直接让人把婆子先提过去了交侯爷审了,越发相信曾婆子叛主,心里恨得什么似的。而霍侯爷回府,竟然没来盛昌堂也没给她一句话,直接看了孙儿之后就去了外书房,让霍侯夫人也越发信了事情败露得彻底。

    她等来等去,霍辰灵没来,娘家兄弟没到。在屋里团团转一阵子之后,当机立断还是主动坦白,求个从宽吧。许多年夫妻,她也深知霍侯爷的脾气,还是很有些吃软的。

    两夫妻另辟幽室单独会晤,霍侯夫人对自己所为供认不讳,跪哭认罪,深刻忏悔,哀告连连。她半边脸肿着,不知道是不是偷偷自啪过,反正看起来比当时挨打时还严重些,头发衣着也都有些凌乱,样子着实狼狈可怜。却把个霍侯爷哭得几乎傻眼。——明玫除了说曾婆子的可疑之处外,别的啥也没多说啊。她竟主动认了?

    看看那张脸,明显是被打过。想想管家给他报告这两天府里事时说的:夫人带人气呼呼去少夫人处问罪,后来掩面回的盛昌堂……霍侯爷心里略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严刑诈供,这个贺小七就是够胆儿。而这位,这般存不住气还敢找人家麻烦?也幸好人家只是这般明着打,但凡这些年人家要心存歹意,她还不是早就死完霉掉了?

    霍侯爷恼怒鄙夷又厌恶,最后也随手飞了一个盖碗儿,把霍侯夫人的另半边脸也砸肿了……

    这件事儿,既是冲着烨哥儿那房去的,他便不作主了,由着他们小夫妻的意思,自个儿把事儿办圆了也就是了。

    再唤两兄弟说明原委时,霍辰烨也很诧异。还以为霍侯夫人是要讲明玫的坏话呢,象曾婆子一样把此事往明玫头上推,再加些诸如拼却一死,誓不两立,不处置不休的架式之类的。或者再加上对他袭爵表示出严正的抗议,此事分明就是这小两口共议过的,这样的人适合袭爵么,那兄弟一家还能有什么活路?诸如此类,哪怕籍此给烁哥谋些什么好处呢。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反转。

    而霍辰烁是很懵很混乱,不知该作何想。先前听了曾婆子的供词,还心存侥幸,觉得至少暂时不用面对这么难解的题目了。没想到不过片刻之后,自己亲娘亲口认下了。并且这认下就由不得她反供:在霍侯爷的追问之下,她供述的人物事件细节详实,包括自己的心路历程都放了个干净。

    尽管霍侯夫人认了罪,不过盛昌堂那拨人也是要审的,以核实验证霍侯夫人所言。问题还是一样的,不过让她们细述这几天都做过些什么,看到别人做过些什么。那群丫头婆子以侗妈妈为首,还挺硬气,说这问题世子夫人已经问过了,再问还是那些话。

    一护卫手执几十斤重的大铜锤,朝着被最先问到的,表示自己没什么可说的那婆子,手起锤落。然后就见鲜血与脑浆齐飞,然后人还直挺挺站立了好一会儿,才啪唧一声倒在地上。

    除了吓晕的吓尿的,还能惊叫出来的都是好汉。然后等护卫把目光放到另一位还挺得住的好汉们上时,她便也不再废话了,颤颤微微的自己说开了。一个开了头,后面的说得就相当顺溜了。

    没一会儿便说什么的都有,不但侗妈妈某天夜里嫌茅房远不肯去,在某大芭蕉树下就近解决的事儿有人看见,连她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有人扒出来了。

    可见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在这雪亮的眼睛之下,霍侯夫人的一举一动都清晰明了。

    虽然霍侯爷后来甚至当着两个儿子的面愚妇毒妇的痛骂不已,但真的直接按律论罪把人处死那显然不现实。这么大的丑闻传出去,霍家门风得臭成什么样。

    所以悄悄送入家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不管用多么堂皇的理由,个中隐秘高端人士不用打听都能闻出味来。总归不会是她侯夫人当腻歪了去出家玩吧?到时候还不是一样流言满天飞。

    霍侯爷怒容满面,但议到怎么处置时,却只看着儿子沉吟不语。

    事关亲娘,霍辰烁跪地痛哭不已,却始终不置一辞。

    霍辰灵那边,霍侯夫人派人去送了信儿,结果姑娘没有回府。而贾家那些娘家人也并没有上门,因为明玫压根就没让人把信儿送出去。

    最后还是霍辰烨提议,说母亲病重,还是继续偏院里静养吧。

    这是最顾全面子也最轻拿轻放的处置了。

    于是曾婆子做了替罪羊,死士的作用就是去死啊。而霍侯夫人,官方说法是连惊带吓,病得不轻。最后老地方,老名堂,有病养病无病清心去。

    这一次,霍侯爷不许子女时常去请安了,一月只准探视一次。

    丑事儿捂家里,这是高门贵府最通用的办法。可明玫还是不愤,嘀咕说早知道她就再多打几巴掌才解恨。

    霍辰烨安慰说,以后这侯府是咱们的,咱们得维护侯府声誉。两个小子没事儿就是万幸。

    明玫说有万幸还有万一呢,得想法子让这位永远别出来,再作不了恶才好。

    霍辰烨却说,既然只是静养,就得像养病的样子。若静养的人弄得象囚禁,自然会让人联想到中毒事件另有元凶。若霍侯夫人短时间内出点儿什么事儿,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他们夫妇作祟,背地里对长辈下了黑手。所以,送佛送到西,咱慢慢来。

    有这男人在,明玫心里其实是很放心和踏实的。就象她对待霍侯夫人时,敢不用多想各种可能后果而直接耍横,心里还不是依仗着男人回来了,既能护住自己,也能查出真相来。

    如今男人没说如何送佛送到西,明玫便也没多问。反正对某人来说,不会是什么美事儿就对了。

    还有另一位被牵连的女人,扇儿姨娘。霍侯夫人并没有提及扇儿半句,而霍辰烨回来后也不重审,听了明玫所说,略一思索,便把人关到她自己住的小院子里去了,竟是一副长期关养的样子。放的话却挺狠,嫁人么?不能了。办良籍?不给了。说等腾出手来,要将她远远卖去西北。

    西北有大片灭北辰得来的土地,那里有许多朝廷从西边贫瘠之地迁移过去的开荒汉子,也让她去为北部大开发做做贡献。

    于是,这么一场吓坏人的投毒事件,就这般轻描淡写地全部处理完了……

    盛昌堂西北角的小偏院,仍是正屋的三间,只是用具摆设和原班人马全部撤离了。如今供霍侯夫人使唤的,是新安排的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粗使丫头。

    除了她们主仆五人,后间罩房里,还有另外三位住客:楚惜惜姨娘和她的两位使唤下人。

    楚惜惜这些年,过的甚是安静。当初被过墙摔虽然没死,但摔得多技巧也是摔过,她那楚楚纤腰还不过盈盈一握的样子,可惜再不能曼妙灵活地姿意扭动了。脖子还是美如天鹅,可惜据说弯得幅度稍大就会痛疼难忍。

    所以楚惜惜才是真正的静养。

    如今霍侯夫人住进来,身边几个服侍的都粗手笨脚伺候不周,楚惜惜便被唤常伴左右。行动虽慢些,但小手还是灵活,小嘴还是乖巧,比几个粗人服侍着舒坦多了。小院冷清,几个人就在那方天地里,过得倒也平静。

    只是霍侯夫人后来听说明玫当初并无实证只是诈她,霍侯爷自然也没有让霍亮先行回府关押起她的人,一切都是明玫虚张声势,而她自己被几巴掌吓破了胆儿各种自动脑补出来的,倒是气得吐了好几口血。

    可她认了就是认了,所以人家打了也就打了。她只有忍耐,等待时机。

    一晃到了六月份,霍辰荧出嫁。果如霍侯夫人所愿,她又得以在宾客面前荣光现身了。

    这么久无人探看,吃穿住用限量供应,加上新的主仆间一切互动需要磨合,于是人是真的有些憔悴了。

    虽然只是出来席间略坐了坐,客气几句就“身体不适医嘱静养”被请回去歇了,但还是有很明显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光辉照耀着她。这么快就出来见客了,能不喜不自胜吗。

    那几日,府里宾客往来,请安拜见霍侯夫人的,也多了起来。霍侯夫人少不得又是一番踌躇满志。

    霍辰荧嫁了,然后接着宝哥儿生辰,六一六九生辰,霍辰炎出嫁,再然后又是新年,中元……霍府要面子,而她,就是霍府的面子。那些重要的日子重要的场合,能离得了她吗?

    她也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这般纵着她,霍辰烨快要袭爵了,既不想霍府出丑,也不想闹个不孝继母的名声出来。可毕竟他现在不是还没袭爵吗,她正好抓紧这段时间,让霍辰烁多和毛家走动走动。

    ——事情虽然没办成,但她出手了,心意就表达得足足的不是吗?并且事败也自己扛了,没有吐出别人一丝半点儿,这表明她很忠心不是么?既然站上了同一条船,领任务得照顾不是应该的吗,霍辰烁若是和皇后娘娘那边没了牵连,她不是白白被关在这里了吗?

    若能说动皇后娘娘出手,派个信得过的太医过来给她诊治身体。只要太医说她好了,不是又等于宣告了她的复出吗?皇后娘娘再宣个召什么的,她就不但复出,面子也跟着回来了。

    到时候,没准霍辰烨袭爵前,她还能再让事故发生一次呢。一次不成功,两次还不成功她成仁也甘愿了。

    霍侯夫人算计着,便越发催过了霍辰烁又催霍辰灵,女婿既然是毛阁老门生,不多走动走动象话吗?

    先前出事儿时,霍辰灵见到母亲传的信儿,说起自己为了维护姑爷的清名做了错事,当下就吓着了。新嫁娘惴惴不安半天,终于还是找相公商议。

    钱逸清官家子弟,父兄叔父都在朝为官,见识还是有的。他知道阁老这里轻易不会拿他作伐。因为若有此事,他钱家定会把官司打到圣前,到时候他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再者又是考前的事儿,考前拜会的学子那么多,漏了题更该怪毛阁老自己不慎不密,懈怠渎职,怪到他头上有些牵强。

    他反倒是分析霍家,侯爷要退居二线了,掌舵的是大舅哥,而大舅哥甚听大舅嫂的,让霍辰灵向明玫讲明情由。跟大舅哥他不算熟啊,女人们内宅好讲话啊。

    霍辰灵没法,只好给明玫写了一封信,派身边的亲信婆子送过府来,说继婆婆还在京呢,自己这个新妇不能擅自出门。而新婚就给夫婿惹来麻烦,不知道会不会被婆家怪罪……总之细诉自己的无枉之灾,向明玫求情问计。

    然后女人们便把话题转给男人们。最后大舅哥和新妹婿,据说相谈甚欢。

    如今霍辰灵回府送亲,听母亲又乱出主意,不由劝解几句,说她过得挺好,二哥也过得挺好,让母亲安心静养,别再无事生非多操心了。被霍侯夫人好一顿骂,从她不求上进骂到只顾自己,连她这老娘被关起来受苦也不理会了云云。

    最后霍辰灵便不敢再辩,敷衍地听着。心里只庆幸自己是出嫁女,不能常回娘家,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以后啊,只送东西过来表达心意就好了呀。

    而霍辰烁,原本以为亲娘只是象她说的那样鬼迷心窍一念之差做出恶事,现在知道后面还有皇后和阁老,母亲又让他去求情,不由让他食睡难安。没几日人倒比霍侯夫人还显憔悴了。

    总之霍侯夫人蠢蠢欲动了几天,随着霍辰荧正式嫁出门,府里宴罢客散,她又不得不缩进盛昌堂小偏院了。不过这没关系,有种叫作希望的东西在前方召唤啊,所以这方小院完全挡不住霍侯夫人那澎湃的喜悦。

    主子心情好,大家都轻松。而楚惜惜,不只心情跟着轻快了不少,而且象霍侯夫人一样,她看到了希望。

    楚惜惜自从住进小院之后,是再也没有出去过大门半步。连唐三太太上门,她找她打听一下自家娘家,也是几番周折才请到院门处说几句话的。

    可看看人家霍侯夫人,同样犯事儿,人家进来了就还能出去,再进来了又能出去。照这么看来,或者几月,或者几年,霍侯夫人就会再次搬离这里,又做起她尊贵的侯夫人了。

    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啊。

    楚惜惜从此对霍侯夫人服侍更加尽心尽力,也常在霍侯夫人面前币心表决心:惜惜从前听夫人的,夫人让怎么做就怎么做,落得如此下场也从没后悔过。如今惜惜更是只有靠夫人了,只求将来夫人出去了,能让惜惜也出这片小院去,惜惜就死而无撼了……

    总之两人相处融洽,甚有惺惺相惜之意,霍侯夫人越发远着那几个粗使下人,将楚惜惜视作得用心腹。

    这天小院门开,是一月一度的探视日。霍侯夫人这里要与儿女说话,不用楚惜惜在跟前服侍,楚惜惜便自行回自己住处。结果走过转角处,赫然竟见霍辰烨站在那里。

    楚惜惜心中既惊且喜,百感交集,她知道这是一个妙好的机会,她今后长长的人生可能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正想着该如何措辞和用何种方法冲上前去跪哭认错求原谅,就听霍辰烨道:“听说唐家十一少爷唐玉瑭不久前,得了你母亲的消息。少夫人知道后,念及少时同窗之谊,说你在府里孤苦,若有意回去与家人团聚,她便求父亲出切结书与你。”

    楚惜惜激动万分,忙忙跪地磕头,直说当初明玫施以援手救她之恩她一直铭记在心,若能出去自当一生一世报答她,噢不,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少夫人与世子……

    结果霍辰烨也不知听没听,自顾走了,一句其他的话也没留下。让楚惜惜呆在当地,心里时喜时忧没个着落。

    隔日,服侍霍侯夫人的一个婆子跟她闲聊,就说到霍侯夫人投毒害人之事来。说她自己亲自认了,然后才会被关到这里的。“害人子嗣,只被关在这里真是太过便宜她了!那药据说毒得厉害,哪怕沾上一点儿也不得了。没准那位身边还藏有此物呢,也不怕不小心误食了去……”

    八卦楚惜惜自然是爱听的,并且这明显不是单纯的八卦。当初她特意打听霍侯夫人犯了什么事儿被送进来,想看看能不能寻到可乘之机。结果费了老大的劲儿,也只得只字片语。想来这件事儿自是被严令禁口的,又经过这么长时间之后,如今更是水过无痕般了。

    此时倒有人这么轻巧就告诉她了?

    楚惜惜犹疑地看着那婆子。她语气不愤地说着“太过便宜她了”,然后又重点强调“误食”两字,什么意思?

    那婆子也看着她,微微地笑。

    楚惜惜觉得那笑很有些意味深长。

    她不由静下心来,细想其中的各种可能。

    明玫也例行公事来请安了,若明玫有心施恩于她,为何自己不说?就算是不方便,也不至于见她时的表情淡然一如从前,连个示意的眼神都没有。所以很可能,是霍辰烨借了明玫的名头说话。

    这么多年相安无事,霍辰烨当不至于现在再设计陷害她。可至于说主动施恩放过她,楚惜惜自已都觉得,凭什么?

    楚惜惜还是聪明的,很快就悟了。天下没有白来的好处啊,这是霍辰烨在等她主动立功哪……

    指望霍侯夫人,自然不如指望世子爷。那几年霍侯夫人住在小院时,她没少奉承,可后来霍侯夫人出去了,哪里有管她?不管是无心还是无力,这都不是可靠的人啊。

    楚惜惜当机立断,得找机会让霍侯夫人“误食”啊。也只有误食,她也才好脱身啊。

    于是楚惜惜表现的越发的忠心不二,和霍侯夫人的关系也越发的好了,然后便开始时不时地在霍侯夫人耳边表露对霍辰烨的愤恨。若不是他摔她,她如何会这么些年凄苦?更不用忍受这许多身体的疼痛折腾!她的孩儿更不会死……说得咬牙切齿,“每每想起,恨不得咬他一口,恨不和给他灌下世上最毒的毒药……”

    “你不怕他让你……”死无葬僧地?

    “我如今这般,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楚惜惜截断她的话,表示自己不惧强权,视死如归……

    心里住着魔鬼,又如何经得住诱惑。

    如此这般你来我往几番试探之后,这天霍侯夫人终于微笑交底儿:“我这里就有毒药,你当真敢给他服下?”

    然后她看到一双惊喜复决绝的眸子。

    这天霍侯夫人便偷偷去后院取回药包,给楚惜惜看。——当日,这药袋就在她怀里,她本想交给霍侯爷以示悔改之意的,后来见大家没人提起,她便最终也没有交出来。竟然就这样让她安然带进了小院里,后来才找机会埋在了后院的树下。

    大房那头,如今从不在她这院里沾一点儿吃食水饮,所以她们还要细细谋划,怎么才能在霍辰烨下次来请安时,顺利灌他一壶饮。

    白色的粉沫,用纸包着。霍侯夫人从怀里摸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然后,她就“误食”了。

    ——因为盛夏天气,两人又是密室密谋,更是闷热无比。霍侯夫人拆纸袋时,楚惜惜正手持大叶扇在旁。也许一激动手上用劲儿,大力的几扇扇来,那药粉被风吹飞起,扑了霍侯夫人一脸,自然少不了进了口鼻中的……

    气极败坏,急怒惊惶,心如火燎,兵慌马乱……

    药粉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收拾完现场发现无甚不适的霍侯夫人也终于安静下来,寻思着各种可能的后果。

    此药虽烈,但好在她及时闭气,吸进肚里去的应该甚微。她沉住气等等看,不要象之前那样自己吓自己,或者最后根本就无碍?

    就算最后发作起来,太医也有法子诊治,这方面她也不用太过担心。

    真正让她担心的是,霍侯爷若知道她还藏有这祸害,又会是何反应?若知道她还在图谋害人,又会如何待她?更让霍侯夫人觉得不妙的是,为了表示配合,自己前番在霍辰荧嫁时,人前也表现得相当羸弱。那如今便是病死了,岂不是也合情合理?

    左思右想许久,直到身上红点儿冒头,开始骚痒起来。霍侯夫人才终于下定决心,采纳楚惜惜意见,运用悲情攻关。

    面对霍侯爷,霍侯夫人说自己被关在这里,想起从前悔不当初,一时想不开心生死志。这才翻出以前已经埋起来的药包来自用,准备结束自己这罪孽的一生……可是真到服了药后,才又后悔。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撇下子女不顾,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这相伴了许多年的自家男人……

    那一番可怜楚楚的表演甚是让人动容。

    并且人都想不开要自裁了,还能怎么怪她呢。

    果然药被毁去,人被责怪,别的惩罚倒没有。

    一切都挺顺利,只是霍侯夫人面上的痘疱发作得却更顺利,到太医来时,已经满面红点越发越密越长越大,有很多还连成一片,脓包明显。

    太医看得攒眉。这发作速度,是吸进了多少啊?可霍侯夫人形容的,分明很是微量啊?

    和治小儿同样的方法解毒,到第二天却只缓解了发烧,面上的脓疱愈发的大片了,并且红色退去,一片白脓可见,十分吓人。

    太医沉吟了,最后的解释是,每个人体质不同,对药的反应也不同。就像天花,越小的病人越容易医治康复,年纪越大的病人越是危险……

    然后太医欲言又止,倒没有确定说她会传染什么的,却施针用药时候,都手戴套巾遮口,万分小心不肯接触到病人半分了。并且开了方子,却不是给霍侯夫人的,是让府里大量煎熬,合府分发药汤以防病的,然后,他自己就喝了一大碗。

    于是霍侯爷领着两个儿子,也喝了汤药远离了病床。然后更传话不让儿媳及孙子们再进这处小院一步了。

    又一日过去,霍侯夫人烧彻底退了,人精神也好转很多。可面上脓胞却不见好转,并且似乎脓性更多了,有些已经溃烂,流着粘达达白唧唧的东西,十分恶心。

    太医看了,收拾收拾医具直道惭愧:夫人烧退了,等于是毒解了。只是面上的疮胞发作凶猛,下官技拙,无药可施。以下官之计,便只能等它们长熟了,脓排净了,也就自行结痂痊愈了……或者府上另请高明试试吧。

    竟是就此撒手不管了。

    霍侯爷父子再三问计,太医摇着头不语,半晌才道:……建议隔离,用草木灰厚厚围洒住处四周,一日三次。

    不用说,太医是真担心霍侯夫人有传染可能。

    今时今日,霍侯爷也好,霍辰烁也好,断没有为她一人,让合府冒风险的道理。于是霍侯夫人被迅速移出霍府,送往霍家家庙独居。

    霍侯爷不胜其烦,对霍侯夫人言道:“在那里好生过活,但惹事端,直接烧了你算完……”

    这一次,霍辰烁仍是一脸惶惶,却也没有再哭……

    霍家家庙,和霍家祠堂虽然各走各门,但说穿了其实是前后院,隔断的那堵墙上有小门,需要时可开,是孝子守孝时临时住的,类同于结庐,方便早晚上香颂告。现在霍侯夫人一人住在那里,或者说是养病,或者说是等死。她倒是哀哭不断,可是待呼奈何?

    刚搬来时,她面上脓胞正溃烂,而跟着过来的两个婆子怕她厌她,日常总是离她远远的。她们只做两件事儿,送饭送水。从来都是直接端了菜盆饭盆来,将饭菜倒进霍侯夫人门口的碗碟里,人就退了。或者提来水,把水倒进这院里的水缸里就走。

    从不在此多停留,更不肯碰这院里的一草一物,更何况替她处理伤口。

    然后两人把院门一锁,其他的吩咐一概听不见,才不理她的死活呢。

    无药可用,更无人帮手清理,霍侯夫人担心那些脓水流到别处会引起别处皮肤溃烂,没办法只好自己用草木灰按在溃烂的伤口上吸脓排脓……

    于是脓胞自行脱落的成白疤,用过草木灰的成黑疤,满脸都是这颜色深浅不一,大小形状各异,表面凹凸不平的各色疤痕,眼皮上嘴唇上鼻尖上,满面开花,甚是可怖。

    难看归难看,她如今已经好了。只是可怜她递不出消息回府,府里也没人来看她接她。“传染”两个字忒是吓人,她依然只能活在草木灰的世界里。

    屋里没有镜子,但霍侯夫人每每摸上那张自己都能揪住肉芽的脸,也知道定然是极其难看的。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气愤不甘。自己落得这般凄惨下场,却没有给对手重挫,岂不是无功而返吃亏太过?

    她等着人来看她,知道她好了。她等着太医来确认她没有传染病,她不会传染,她不危险。

    然后,她就可以回府里去!

    以前她就是太软弱太不决绝了,一边想让人家不好过,一边又想保住自己好过,才会于事无成。如今不了,如今的她比以前斗志更昂扬,满满都是拼个你死我活的勇气和决心。

    每一天,她都在百无聊赖中等待,等待一个可以拼死一搏的机会。

    所以当霍辰烨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时,霍侯夫人竟就那么呆了一呆。左盼右盼,儿不来女不来,来了这么个追债讨命的。做为这么久以来时时放在脑海,演练你死我活戏码的靶子,饶是她惯会作态,此时也不由脱口而出满含着戒备和咄咄逼人的话来:“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霍辰烨站在门口,把帘子高高撩起来,他脸上神色清冷,没有说话。

    大约是怕草木灰飘进来,霍侯夫人住的屋子窗户紧闭,门上的帘子厚重,里面闷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来。就这样屋里子也到处脏兮兮黑乎乎,象乡间农家毫不讲究的锅灶间儿。

    而床上的妇人本来斜倚着床栏歇栖,看到有人进来才忽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那一张脸上疤痕密布,几乎辩不出本来面目,若非眉眼熟悉声调依旧,霍辰烨几乎不敢确认这就是霍侯夫人的新形象。

    霍侯夫人激动过后,也很快明白过来自己没有冲人发火的资本。这是唯一来看她的人,她得抓住机会,看能不能说动他带她回府。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她怎么也得试试。

    这里,她真的真的不想多呆了呀。

    霍侯夫人迅速掩去了冷硬的神色,然后眼睛一红开始哭起来,开始细诉从前。从初次见面是他不肯亲近,到后来他得了糖第一次跑来放她嘴里……忆往昔点点滴滴,如今一失足成千足恨啊。

    她痛哭号啕表示自己追悔莫及,表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蛊,被什么屎糊住了心,“几十年母子,眼看着你长大的呀,怎么竟生了邪恶的心思呀。”如今幡然醒悟,每日活在痛苦的深渊里啊。

    然后又歌颂了霍辰烨的高风亮节,都这样了还不计前嫌来看她啊,还念着多年的母子情份对不对?真真是以德报怨的典范啊,天上姐姐看着,也该多么欣慰啊……让她觉得自己更加该死了……

    “我真是不想活了呀,只是没脸去见姐姐哇。烨哥儿,哪怕你怨我憎我,我拼着一口气儿也得活着。我得活着,为你做牛做马,以洗清我的罪孽。烨哥儿啊,你得给我机会让我赎罪啊……”

    霍辰烨默默看着她哭得涕泪横流,悲不成声,心情复杂。

    娘亲去的早,小时候,就是这个人,牵着他的手走路,对他很温柔的笑。后来,她对他甚至好过对弟弟妹妹们,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地说,宠着他纵着他,做了坏事护着他帮他掩下。小孩子看不透什么真情假义人心险恶,他只管得意又姿意地过活。那些年,她于他是依赖,是温暖,是母亲。

    可是现在,他们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霍侯夫人惯会察言观色,见霍辰烨神色有些松动,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烨哥儿你看,我好了,我真的全好了,你是来接我的对吗?让我跟你回去吧,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站起身来,有些热切地看着霍辰烨,张开手臂转了个圈,道:“我真的好了,回府后你可以让太医来确认。”她眼睛四处瞄着,一眼看到屋角还有一大盆水放着,忙趿着鞋跑过去,弯腰把水盆端起来,看着霍辰烨道:“烨哥儿你看,这么大水盆我也端得动。”

    她在这里,每天自己洗衣洗碗,自己屋里的活计都自己做,不能养尊处优,倒连身体都强健了不少呢。

    她稳稳的端着大水盆,盆里水并没有过份晃动,果然是很有几分力气。

    霍辰烨看着她满含讨好的眼神,听着她低声下气的言语,半晌才淡淡道:“我是来看你的。至于接你,父亲不许。”

    他是听人报告说她面疮早好了,于是抽空过来围观她的下场,看看她现在还能不能见人,能不能作恶了。不过看她表演这么久,他心里着实感慨,忽然不想多说她什么了。

    可是悔改什么的,他不信。所以回府什么的,不能够。

    霍侯夫人急起来:“为何不许,你父亲怎会不许?你父亲一向最听你的,若你肯接我回去,你父亲怎会不许?”她语带乞求,“烨哥儿,我自己出不去,你带我出去好不好?我回府后亲自和你父亲说,若你父亲仍不许,你再送我回来这里就是了,这样可好?”

    上次她是要杀人哪,霍侯爷的惩罚也不过是关禁闭而已,这次她只是要自杀啊,霍侯爷又如何会严惩她?

    她相信只要霍侯爷知道她好了,肯定不会不让她回府的。脸毁了又怎么样,她可以戴面纱啊。她还有心愿未了呢,怎么能在这里坐等腐朽?

    见霍辰烨不回话,霍侯夫人放下水盆,冲过去拉着他的衣袖,道:“烨哥儿,我求你,带我回去好不好?你看看,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你怎能这般狠心,把亲手养你长大的母亲放在这种地方不顾?”

    她顿了一下,觉得这句话可能有些不对,忙哀声补救道:“我倒不怕受苦,我死也不怕的,可你不怕你天上的娘看到,为你失望伤心吗?”她又泪水涟涟起来,望天抽泣道:“姐姐,你不想烨哥儿这样的,是吗?”

    不时拿亲娘出来说事儿,霍辰烨心下不爽。他轻轻扯开被攥着的衣袖,缓缓道:“楚姨娘已向父亲招认,你逼迫她欲趁我请安时下药。父亲说,如此毒妇,果然该死……”

    霍侯夫人愣住,呆呆地看着霍辰烨。侯爷知道了,原来他知道她还是想害人,怪不得这么久无人看她,无人管她。难道她以后就要象现在这样过活,在这里自生自灭,凄惨老去?她的一生就这样完了?

    电光火石间,霍侯夫人忽然福至心灵,嘶哑着声音问道:“难道是你,是你害我?姓楚的那个贱人和你一伙儿的?”

    楚惜惜惹出事儿之后,说自己犯下大错,不敢求饶,愿夫人赏药,就此结果了她的性命吧……她想来想去觉得楚惜惜没有害她的必要,并且后来楚惜惜出的主意也切实可行,霍侯夫人便没对别人提到过楚惜惜半分。

    那楚惜惜又何必自己跳出来?牵扯上此事能有她什么好处?

    除非,有人许了她好处。

    而这个人,不用说只可能是霍辰烨。

    一处想通便处处通,她怪叫道:“怪不得,怪不得当初没人问我,更没人搜搜看药用完了没有。”原来不是以为她药用完了,也不是百密一疏忘了顾及,更不是她身份尊贵,无人敢搜,原来根本就是为了留着药让她自食其果啊。

    “怪不得明明是同样的药,偏我就发作得厉害,还会传染被移出府来。其实药也被你换过对不对?”她肯定一早就被人监视中,待她把药埋到后院树下,便换了她的药。

    霍辰烨淡淡道:“药没有换,只是多加了一味而已。要怪就怪你自己,若你无害人之心,不动用此药,便万事大吉。如今这般,纯属自作自受。”

    就算如此,他那时加的药也只会让人面上生胞,没脸见人而已。太医不知她为何发作凶猛,又闻到周围有微微奇怪的味道,谨慎起见,才防传染的。他若要她性命,让人看不出痕迹的法子多的是,就算用药,也可以直接把药塞她嘴里去,哪用费这周章。

    霍侯夫人见他认了,不由咬牙切齿。那药不但让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让她成了传染源,让人人避她如蛇蝎,真是何其歹毒。她狠狠抹掉自己脸上尤挂着的水渍,恨声骂道:“你这个贱种,你这个恶棍,竟然这般算计自己的长辈!哈,我真后悔,为何没有早早将你掐死,到如今反受你害!”

    她骂着,想起前番被明玫那顿打,不由心口发疼,“你们夫妻蛇鼠一窝,一个出手殴打,一个使毒用药,欺尊灭祖,枉顾伦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哈,你们等着,早晚都是天打雷劈的报应!”

    霍辰烨不为所动,天打雷劈也该先劈她吧。看着她那因激动而扭曲变形越发狰狞的面孔,霍辰烨反而觉得这样好多了,至少比刚才那惺惺作态的样儿让他舒坦多了。这样才正常嘛,才是今时今日大家该有的态度嘛。

    楚惜惜招认之后,霍侯爷怒不可遏,是他求了情。

    她还是活着好,活着反思她的罪过,活着享受她的现状,比死了一了百了好。

    他不想再和她多费口舌,转身向外走去。

    霍侯夫人追在后面,继续叫嚣道:“我要去告你们,去圣前告你们,你给我等着瞧好了。”

    霍辰烨闻言冷笑一声,他停步转身,朝霍侯夫人走过来。霍侯夫人一惊,叫道:“怎么,你如今想灭口不成?我警告你,我有儿有女有娘家,你敢动我,他们知道了,绝饶不了你!”

    霍辰烨笑了笑道:“我不灭口,我怕雷劈。不过,就算我灭了你,也不会让谁知道,别人知道了,也未必有心替你主持公道。因为你该死,你死了才是最公道的。至于见圣上,你还是别想了吧。你没看你连儿女都见不到么?楚姨娘招认后,父亲想问问灵姐儿烁哥儿的意思,灵姐儿说,她是出嫁女,不好过问娘家事儿,只希望不要因你让合府蒙羞,便是她们出嫁女,也跟着难堪。你明白没有,她怕你带累她,让她在婆家难做人。”

    “烁哥儿,你知道烁哥儿在做什么?他给你寻了一口棺材,很好的材质,不过不太大。”霍辰烨说着,用手比划出一个匣子的大小来,“你知道的,你会‘传染’,所以焚化才最保险。烁哥儿说早点儿备下,给你冲丧。另外,他提议了两次,说让炎妹妹早些也嫁,怕你忽然死了,妹妹守孝误了佳期。”

    “至于贾家,你知道么,你家兄长和侄儿一起来看过你,就你挪到这里第二天时候。结果隔着院门儿看到了你满脸流黄水儿的样子,恶心得你侄儿都吐了。我不过提了一句你这症状,和西南麻风村的某些症状倒有一二份相像,你兄长就连声撇清,说你们家祖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病史。然后你兄长亲自劝父亲,说你这个样子,早些烧了,你也不受罪,亲邻也安生……”

    霍侯夫人被霍辰烨的话惊到,一副震惊惶然的样子,她把手指放在嘴里咬着,还哆索着嘴唇,含糊不清地道:“我不清,我不清……”儿女娘家都不能指望,那她如今还能指望谁?

    她眼泪再次滚涌出来,见霍辰烨又转身欲走,忙往前猛冲过去,扑通一声跪下,哭道:“烨哥儿,我给你跪下,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可千错万错,你也是我养大的儿子呀……我求求你……”边说边又拉住了霍辰烨的衣袖,然后手指迅速往霍辰烨手上一抹。

    原本她刚才趁霍辰烨说话之际,把手指放在嘴里咬破,如今血抹了霍辰烨一手背。她还试图低头去咬破霍辰烨的手,被霍辰烨一挣一推,身子就往后一仰歪到了一边儿。

    霍辰烨看着被涂上血腥的手背,冷冷看着她。

    霍侯夫人却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扬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给我换了药,你让我会传染?我就把我的血涂你身上,你最好落得我一样下场。哈哈哈,哈哈哈!让大家都看看,你和我一样……”说着又扬声长笑起来,状如疯魔,好像周围有许多观众,她在宣扬她的威风。

    “你没想到吧,霍都督?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垫背!我有传染病,你却跑来看我笑话,不是天助我么?可见天谴你,让我替天灭了你!”然后,殊途同归,她烁哥儿还是侯爷唯一的儿子。

    霍辰烨脸色冰冷。他就知道,不该对毒蛇手软。

210第210章

    而慧香公主,出了承福郡王府后,就以公事的名义着人去找霍辰烨,自己也到了京兆尹府衙坐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所以说,明玫要有心就会想一想,这么大晚上的,被截住叫往京兆尹协查办案,圣喻之外,有几个人愿意得罪他巴巴地这么干呢?

    见到霍辰烨后,慧香公主就明白告诉了他承福郡王妃婆媳的动向。也明白说黄莺那事儿是在她府里出的,她府里的护卫仆从,很方便做人证。或无意中听到黄莺与明玫二人的争吵内容,或看到二人争执的过程,最后明玫恼羞成怒,才一举灭了黄莺以期死无对证。总之就是,她帮着明玫把郡王之死幕后主使的罪名给座实了很容易。

    当然慧香公主也不是纯闲的,她这般插这么一脚,自然是有要求的。

    她知道霍辰烨对明玫十分在意,毕竟那拿爵位换特权的事迹天下皆知。相比于眼睁睁看明玫完蛋见死不救,她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于优渥了些,甚至不能算是条件。

    她笑着对坐在对面的美貌男子,娓娓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她并不希罕什么名份,也不在意什么名声。这些年她也玩得够了,如今想要安定下来,可良人难得不如不要。如今她只是想要生一个孩子,一个象霍辰烨这样的孩子,以陪伴她未来无聊的生活。她可以永远住在京城这亲王府,也可以回到封地去,总之霍辰烨若不愿意,她以后便再不打扰他,在她怀上他的孩子之后。

    所以在某些程度上来说,明玫曾经那顺口胡诌也同样是部分真相了的。

    可见女人,最了解你的还是女人。

    霍辰烨沉着脸没说话。他懒洋洋倚着椅背,神态间再不见人前对公主的半分恭敬,眼睛微眯,薄唇微抿,脸部肌肉紧绷,满面的不快和不耐。

    慧香公主却觉得他那随意的姿势撩人极了,他那不屑和鄙薄的神态也撩人极了,她正正爱极了这副傲骄的小样。

    她娇笑起来,声音柔得能滴水:“你不是装得很谄媚么,今儿个怎么不装了?原来你还挺了解我,知道我不喜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也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对吧?我告诉你,你便是谄媚的样子,我也很喜欢,那真是没法子的事儿。”

    霍辰烨冷冷开口打断她,说回上一个话题:“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实证。毕竟你对我的纠缠众所周知,所以你诬告我妻的行为自有人信。如果我夫人的丫头护卫算不得证人,那么你府上的丫头护卫空口白话也算不得证人。”

    慧香公主愣了愣,知道霍辰烨说得也对,不过她很快笑了笑道:“那要看别人更愿意相信谁说的。再说不是还有箭弩吗?那不就是实证了?霍都督你家的护卫都能出现在事发现场了,也别太不把我王府的护卫当回事儿了好吧。

    你说巧不巧,就偏偏正好有人看到,是谁把那箭弩放到黄莺身上去的。你说再有外面的人正好知道那箭弩是谁不久前购得的,这一切是不是就圆满了……”

    她当然是使诈,故意语焉不详,让霍辰烨自行联想。

    黄莺死后,慧香公主的人确实是得信后第一时间到场查看事态,当然既然一方已经死了,就是查看对方死绝没有,免得把她也牵扯进来。

    可是那箭弩来得蹊跷,竟让她的人都毫无所觉。不过显然那箭是有人早就备好了的,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就放到黄莺身上去。这个人会是谁,自然不是霍辰烨就是她老婆,或者两人交待下的什么人。

    慧香公主很笃定这个说法能震住霍辰烨,那边郡王府闹起来,她这边再一作证,可信度毕竟不低。

    霍辰烨冷哼一声道:“公主也不用把霍某当小儿耍,既然有人看到真相,为何不报告官差,安的是什么心?莫非公主对郡王爷心有不满,愿意看他冤死不成?”

    慧香公主见霍辰烨不但不见棺材不掉泪,还竟然倒打一耙,真急眼了,不由怒道:“霍都督,我慧香虽然喜欢刚性男子,可你也不要太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黄莺入王府,是堂堂正正来求见的,自然有人看到。而她自然会被搜身,所以她身上不可能有什么弓弩。至于她为什么进府,我自然会找一个理由出来,比如她冒充别人之名,或就以真名找我喊冤,诸如此类,理由多的是。

    就算有人觉得我的理由牵强也没什么,总之我会让自己沦落不到包庇逃犯上去,也能洗去她的嫌疑就是了。这弓弩无中生有的事儿闹出来,你说最大嫌疑是谁?昨天我府里的众人也尽是你带去的朋友,你们互相打掩护做下什么事儿实在方便。何况就算各执一词,一个郡王府一个亲王府,就会怕了你霍家怕了你这位世子爷不成?圣上就算有心护着你这位功臣,只怕也得给我等皇亲一个说法。

    我如今愿意替你掩着,让你答应那么一点儿要求,总好过让贺氏以凶犯的名义去死,还是说其实你更愿意让贺氏去死?再说你若不从我,这次是黄莺要她的命,下次不会是别人么?你当我慧香混世到如今,就没有些其他暗中的手段不成?”入京这段时间老实趴着,还真把老娘当病猫了咋的。

    霍辰烨也恼了,道:“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不防实话告诉你。这件事儿还真和我家夫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是那承福郡王几次三番惹到我,让人恼火,所以才欲除之而后快。那箭和弩都是四印桥边的悦马记出品,虽然掌柜说此种短弩他一共制出不过三把,但要购得却也不是不能够,所以就算你咬着那箭弩不放又能如何?谁又能证明你府中护卫没有,或者你没有么?

    承福郡王欺人太甚,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也奉劝公主一句,适可而止两下相安多好。不然苦苦相逼欺人太过,谁知道又会是个什么下场呢。至于借种一事,多谢抬爱,在下对那种事儿,深觉恶心,今天就当没听到过。”

    说完霍辰烨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慧香公主气得粉面通红。

    她不是笨蛋,知道这事就算闹腾出来,也不过象刚才一样互相扯皮,没有任何意义。要想稳操胜券,还是得要实质的证据才行。悦马记是吧,那就悦马记。

    而霍府这边收到的消息是,霍辰烨出来京兆尹府衙后,也去了皇宫门口跪候天颜。喊冤说这事儿和他夫人没有任何关系。说皇亲国戚也要体恤臣子啊,红口白牙诬人会让臣民寒心的。和郡王府打起了擂台,敬请对方拿出证据来。

    郡王妃婆媳恼,说让他滚回去让贺氏滚过来,她们告的是贺氏不是他,她们这跪的是承辉门不是正阳门,她们求见的是皇后不是皇上,你一个大男人混在女人身后不嫌丢脸啊。

    郡王妃婆媳就怕他在这里一作态,最后圣上体恤功臣,或者以后还有重用,瞬间就偏护着他了。便贺氏却不同,怎么说不过一个女人,圣上能对她有什么顾念。

    霍辰烨说怕丢脸会丢命的,他也不得已啊。谁让夫妻同枝呢,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她被人诬告就是我被人诬告,她不能来跪只好我来了。一副誓同进退的样子。

    他还说他妻娇弱,如今连惊带吓已然病倒了。不敢和您二们比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可以精神奕奕在这里等门呢。

    郡王妃婆媳吐血,她们是精神奕奕吗,她们是万不得已好不好。

    老郡王妃一咬牙,反正她们求见皇后也不过是想曲线救国最终把事儿捅到皇上面前的,如今既然这样,不如干脆往更大处闹,闹得圣上偏袒不了,闹得此事不能私禀最好公审,她们才把握更大些。

    于是这婆媳俩带着娘子军,干脆转往正阳门跪哭去了。

    见过御史死谏在这儿跳脚流涕的,从没见过一帮娘们儿围宫大哭的。于是前来早朝的臣工们便有幸看了个稀奇。

    但这稀奇臣工们可以白看,皇上却不能。

    宫门开后,皇上干脆上朝前先召见了双方代表。一番扯皮之后,郡王府那边终因无确凿证据而诉讼无力。但皇帝也答应她们既然有疑点,就让郡王爷案子打回有司重新审过,以让所有凶犯不会漏网。

    霍辰烨这边,圣上亲言:即无证据,便与霍卿和夫人无干。

    然后劝导老郡王妃几句,表示理解她丧子心切,其情可悯,但也要适可而止,比如这般围堵宫门实在不成个体统云云,态度软中有硬,隐有不耐。

    这种敲打下,老郡王妃也不敢不收敛。不过好在此案要重审,未来她可以细细监督,不让儿子遗恨黄泉,也算目的达到。

    事情本该到时结束,谁知却在这时候,慧香公主求见,还带来了那确凿证据:据说霍少夫人贺氏,不久前曾在悦马记铺子里购得此款弓弩,那是最后一张此款弓弩,所以掌柜的清楚记得此事,并呈上了证人证词。

    于是剧情反转。慧香公主提议将贺氏收押审问,估记一审便知,郡王妃婆媳苦情同求

    霍辰烨自然持异议,他要求当众重审掌柜,以正视听。

    于是公主说那掌柜证词是她亲见京兆尹官差问完画押的,你霍辰烨有何理由不信?再说又是她亲自带进宫来的,你不信此证词就是不信她,不把皇家公主看在眼里。

    郡王妃婆媳就说霍辰烨这是试图掩盖真相,没准要对证人动用什么阴招让人改口变供之类的,或者直接让人死无对证……并由此说到霍辰烨如此作为,很可能自己正是帮凶,夫妻合谋八拉八拉……

    霍辰烨表示此事和自己无半点儿干系,也敢打包票其妻绝不会行此恶事,若是将来有司查实证据确凿,原与妻同罪承担。

    既如此,也不用继续再扯白了,皇上直接让人带证人,他亲审。

    侍卫很快带到瑟瑟发抖掌柜一枚,圣上看着霍辰烨,示意他上。

    霍辰烨例行审问程序确认了对方身份,便问那掌柜的:“……你家的弓弩上可有标记?”

    那是当然的,时下有点儿名堂的匠人,都爱在自家宝贝上留下标记,以传世人。悦马记的标记便是个花体的马字。

    “可是,”霍辰烨等那掌柜确认之后,向圣上道,“黄莺身上所携箭弩上的标记臣看到过,分明只是一片云。”

    闻者诧异,传来黄莺身上所藏物查看,再传来郡王爷身中物比照,竟然都是一片云纹。这两种纹路猛一看极相似,都是花乱的一团,仔细辩认差别大了,并且云纹的图案根本不可能由个马字改成。

    不待逼问,那掌柜便瘫倒在地连呼饶命,指认慧香公主派人夜里忽然闯入他家,扣了他妻儿老小,逼迫他诬告霍家少夫人贺氏……

    霍辰烨闻言悲愤大呼:“臣有妻有子,对别的女子无感,求公主放过啊,求圣上作主……”

    于是此场闹剧个中原由圣上秒懂。咬牙恼怒:大清早的这是闹哪样啊?

    很干脆地宣布:承福郡王案证据确凿,维持原判,着有司继续抓捕漏网从犯以祭亡灵。至于郡王妃婆媳,赶紧回去将人洗洗埋了吧。而慧香公主,言行无状,成亲前不得出庆安亲王府半步……

    金口玉言出,这事儿就钦此了。

    老承福郡王妃发现自己受挑唆来跪了这么许久,原来是为慧香陷害贺氏以霸人夫做了帮凶而已,气恨之下依老卖老当着圣上的面就挥了慧香公主一耳光。

    慧香公主被抽愣了,当然也早明白过来霍辰烨摆了她一道。说什么在悦马记购弩杀人,原来他竟笃定她会逼人做证,又时间紧凑来不及弄清一切细节,便拿那豆大的一团儿说事儿让她自打嘴巴。

    慧香公主不干了,她本来只说是明玫买凶器,原本指望着霍辰烨识时务断尾求生的,没想到他这般死硬。既如此也怨不得她了。

    慧香公主准备不管不顾说出黄莺本来身无弓弩一事算了,圣上怪罪就怪罪,不过斥几句。但终归这事儿不是她杀人放火,总不会给她定什么刑。

    皇上却也正好想起此茬,面色不善问她道:“庆安亲王府明明护卫众多,那女子如何匿入府去的?莫非你还与那女凶犯有些瓜葛?”

    老承福郡王妃也怒瞪着她,好像真是如此便扑上去咬她。

    慧香被两人瞪得发寒,想想这里是京城不是她津都,没有老爹罩着,别说老郡王妃敢当众甩她一耳光了,连个臣子都敢不不恭不敬的对她,何况现在皇上明显动了气。此时把此事说出来也断无她好处,还是私底下报复回来好了。再说,她看了看霍辰烨,这男人竟然能猜到她的心思,真是让人舍不得放手呢,若是此番撕破脸,真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想着便摇着头连声否认。

    “那么就是王府的护卫不得力了?”皇上道,“如此便全数换下吧,朕拨皇城侍卫给你……”边说边示意霍辰烨跟着他走人。到点儿上朝了,这一帮不省心的女人。

    慧香公主欲哭无泪。她的护卫,都是从津都带过来的心腹。如今被换成皇上的人,以后她做事自会大白于圣前,那她还能干成个甚?

    。。

    明玫整夜包着被子靠在床上,听着前方时不时传来的消息。想着这么冰天雪地的,霍辰烨在宫门口那儿跪了半宿替她喊冤,而她这般安耽自在,便十分地羞愧不安。

    但她也不至于起来也到院里跪着以求什么共患难的意境,这是男人替她挣来的安逸,她得好生受着才对得住他不是。

    只是她整夜整夜忧心不已,一直睡不着是真的。

    到后来宫门开后,霍辰烨他们被召进皇城内,里面的情形明玫就不得而知了。

    这让她更加的郁郁惶惶,实在焦燥的难耐,干脆起身下床,在屋里走来晃去,只盼着能尽快有消息回来。

    霍府主子们也都6续得了消息,明玫早早的就被叫到了盛昌堂。

    霍侯爷在外书房待着等信儿,盛昌堂里霍侯夫人跟霍辰烁夫妇俱在。

    说实话这种事儿,霍侯夫人心里那里一阵舒坦一阵紧张。又兴灾乐祸又担心被牵连到,这心情和秦氏一样一样的。只不过前者的兴奋劲儿更多些,后者的怨愤劲儿更大些。

    一见明玫进来,霍侯夫人就绷着脸骂人,“烨哥儿媳妇儿,你胆子真是不小啊,都敢朝郡王爷动手了。你找死且去找,知不知道这会连累家里?”倒也不算声色俱厉,只不过脸色也很难看就对了。

    她其实是想听明玫说说详情的,这不习惯拿住点儿小辫子就赶快给个下马威嘛。

    可这种时候,明玫哪有耐性听她罗索,见能说上正事儿的霍侯爷不在,她又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便心生恼意。说的这叫什么话啊,这种时候不关心事态,是耍婆婆威风的时候么?

    她耐着性子,尽量用软和的音调,面上却挤不出一丝笑意,话也毫不客气道:“婆婆是尚没睡醒吧,仔细祸从口出。儿子在外面雪地里跪半宿喊冤呢,婆婆在家里一觉醒来倒认定了是自家人动的手?圣上都没裁定的事儿,就敢往自家媳妇儿头上栽吗?这传出去,是让人说婆婆比圣上清明呢,还是说婆婆巴望着霍家出个凶犯呢?”

    老娘倒霉了你能落着什么好呢。

    霍侯夫人没想到明玫竟然这么堵她,一时之间竟愣住了。侗妈妈站在旁边,反应过来就上来帮腔,刚开口说了声“少奶奶,你这般……”

    明玫如何会听她说,怒声打断她道:“闭嘴!”

    把侗妈妈吓得一愣。她年纪大资格老,又跟在霍侯夫人身边,少爷小姐谁不称她一声妈妈,还是第一次被小辈儿这般喝斥。

    却见明玫又扭头扫了一圈旁边侍立的丫头婆子们,道:“主子们说话,谁再胡乱插话吐出半个字,直接叉出去打死!”

    婆婆她不好得罪,奴才她也不敢么。

    霍侯夫人这会子才反应过来,明玫骂她的身边人就是打她的脸啊,她手指点着明玫叫道:“你……你……你,你这个……”

    明玫道:“我……我……我,我这个媳妇婆婆回头再说吧,这回子有事儿呢。”

    霍侯夫人被拦了话,正要怒起来,侍立她身后的秦氏忙拉拉她衣袖,一边对明玫道:“对对对,嫂嫂先说正事儿要紧。”

    霍侯夫人也看出来了,这贺氏有些焦燥,谁点跟谁暴啊。莫非这回真的事儿大了?相比发作媳妇儿,她当然更担心会否牵连到他们。当下也不再多言,耐心听明玫说话。

    明玫却是对霍辰烁道:“二爷去外书房问问父亲,要不要带几个机灵得力的人去宫门口等着,也好及时传话儿回来。这不大家都急等着信呢么。”

    家里有事儿,一大老爷们儿,在这儿内宅儿里干坐着空等算怎么回事儿。

    她心里不爽,口气便没那么好,又引来霍侯夫人冷眼几枚。

    霍辰烁倒没见不快,但他却表示不用去问吧。他哥肯定带着人呢,他再去那儿等着,一来多余,二来人来人往的看着也不象那回事儿,再者他觉得外面情况不明,一动不如一静。要不然两下里弄岔了,可就不妙了。

    而秦氏却想着别的,她算是看出来了,明玫这意思,原来他们对情况完全不在掌控中啊,若罪过真落到身上……想着她慌慌对明玫道:“嫂嫂,要不要先把孩子们送出去……”

    好处他们落不下多少,这若有个万一受牵连却是一定逃不掉的。明明他们那房惹出的事儿,还得她反过去求人家帮着保护孩子,这日子过得也忒是苦x了些。

    明玫心里真是恼啊,这一窝子什么人哪,霍辰烨若是真有点儿事儿,能指望上谁啊。

    她没理会秦氏,只对霍辰烁讲着道理:“你哥随身带的自然都是下人,有个什么紧急情况,他们不敢自己拿主意。你是主子,在那里看着,让他们有个主心骨儿,这不多余。再者,你哥那里状况不明,你身为兄弟想要打探一二再正常不过,别人看到了只会说霍家兄弟齐心,这是给二爷立好名声呢。并且,忧心自家兄长这算什么动?弟妹这般急急要做安排才叫动呢。”

    霍辰烁也是第一次被明玫这般声气说话,当下也没了别的言语,起身施礼出去了。

    朱氏被明玫捎带上排揎了,便也不再说话,只低头想着,总之她等下让小宝跟六一六九他们呆在一处玩去,不让人离开视线就是了。

    明玫再回怡心苑还是那种心里揪揪着的状态,派了护卫一趟趟出去探听消息,霍侯爷那边也有派人出去,有回话时都会过来知会她一声,等到终于确定霍辰烨正常散了朝,明玫才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倍感各种疲倦袭来,熬不住爬上了床。

    没想到霍辰烨却是散了朝就回府来了。那时候明玫才眯着,还不曾睡实了。丫头在旁边一叫,明玫便一骨鲁从床上翻起来,迎上去抱住了那人。

    霍辰烨下了朝之后,先去面见圣上,坦白了事情的真相,然后才回府的。

    当然少不了在御书房又跪了跪,陈述详情,求得谅解。这么久没吃没睡,便有些身上冰冷,膝下酸软,不妨被明玫一扑,两个人差点儿一块儿栽到地上去。

    霍辰烨揽着明玫稳住身子,一看她那情形,便急声骂道:“你跑什么跑,鞋都不知道穿……地上收拾干净没有,再叫碎瓷扎着脚……披风也不知道裹一件,也不怕冻着……”

    明玫趴在他胸前,闷闷道:“你终于回来了。”

    霍辰烨把人抄手抱起,放床上包被子里,明玫还抱着他腰不撒手。霍辰烨便坐在床边低头检查她的脖子。上面抹了药,外面薄薄敷了层薄纱。他将那纱布轻轻揭开,够了旁边高杌上的药膏重又涂了一层。

    一边皱眉道:“一夜没睡?眼睛都有红丝了。”最爱睡懒觉的人为他睡不着,霍辰烨有些心痛,不过心里也有点儿美。

    “嗯。”嗓子有点儿闷闷的。

    “这么点儿事儿忧心成这样干嘛,担心你家男人摆不平?”霍辰烨捏她鼻子。

    “不是,你在那儿受罪,我心里难受。”明玫拍着床,“你快上来躺会儿,让我来伺侯我家男人。”她倒没有担心圣上真会怎么着他。

    呃,霍辰烨斜眼笑,“怎么伺侯?”边说边蹬了靴子翻上了床。

    “我给你揉揉膝盖。”明玫道。说着翻身起来坐到了床中间,把他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去捂了捂他的膝盖,然后轻轻揉起来。

    霍辰烨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她烦那些礼教,她觉得下跪是种屈辱,所以他才会替她求那不跪不礼的特权。如今看她这般,肯定是在为他难过。

    他坐起身来,长臂一展,就把明玫扯到了身边,口中浑不在意的语气道:“快过来吧,以为我像你那般娇气?再说谁真跪半天啊,我磨蹭到宫门开时才去跪了下的,不过让随从那般嚷嚷着,骗取同情罢了,没想到骗到了你这个小傻子。”

    他这般哄她,明玫觉得心里愈加愧疚,喃喃道:“对不起,是我胡闹,我不该去理会郡王爷那个衰货……”若她不去理会,又如何会惹来这么许多的事儿,有人死有人伤,而他,作难受罪。

    他摸摸她的脸,道:“胡说,什么不该去理会,有人惹你,就该狠狠地揍。”

    “……还有昨天,我不该冲你发火,是我任性,都是我的错。”明玫又道

    男人搂着她的腰,下巴在她头顶轻轻靠着,半天才道:“笨蛋,怪你什么,不是你的错。你心里难受不冲我发火能冲谁发?”

    呃?明玫恍了一下神儿。他通常不是傲骄地说“知道就好”,就是斜眼看着她,来一句“打一拳给个枣么”之类的质问么。

    男人抬起她的头,让她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将她的手放在按在他的胸口,道:“不是你任性,都是我的错。你说得对,那些对你有歹意的女人都因我而起。可是小七,我以后也保证不了能彻底远离得了外面的女人,有人硬要心怀不轨我也无法。但我能保证,不去招惹,不被招惹。你对我有些信心好不好?”

    他那般认真地看着她,眼里有恳切,让明玫忽然就心里软软的。

    “昨天你说我为了别的女人不顾你的死活,那时我觉得很委屈。你遇刺,我吓得魂都飞了,坐在你身边全身发凉,止不住地抖。我不敢想象如果护卫晚到一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替你止了血,摸着你跳动的脉博半天才能稳住神儿,等徐茂辉他们到了,我才敢把你交待给他们去梅林处理事情。”梅林那边不得不及时处理,何尝是他想离开。

    “那些过去我涂抹不掉,那些女人我推卸不开,我只能给她们作些安排——以前我总是这般想,所以总是心软。可是昨天你遇险,你不知道我有多惶恐。我若早些硬下心肠,黄莺便是有恨有怨,也只会对着我来,如何会连累你受惊受伤……这般想了,就觉得你骂得真对。小七,是我对不住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让人听了心生酸涩得厉害。

    “不过如今,黄莺没了,扇儿会送走,再没有那样的问题了。以后别的女人是好是坏都和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对任何别的女人上心。我有你了,我想和你好好的,我们要白首携老的对么?小七,你别再嫌弃我的过往好不好?你信我好不好?”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以前他自信满满,总觉得他用做的,总能感动她,可实情却让他挫败。她一直固守着自己的那方天地,她的心忽近忽远,飘飘悠悠不肯靠岸。

    他轻轻地道:“有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的心飘在何处,似乎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似乎我总是在一厢情愿。有时候,我总觉得你随时都会抽身离开,让我再也寻不着抓不到你的影踪……这种感觉让我心慌又无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小七,你说,我到底该如何做才好……”

    他说着,把头使劲低了下去,不让明玫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一滴泪却忽然滴落,溅在明玫的手臂上。

    霍辰烨掩饰般迅速用手覆上那小片水渍,顺劲儿一拉把明玫压在怀里,不让她去查看自己的手臂,不让她抬头看他的眼睛。

    明玫却觉得那片皮肤象被烫到一样,灼灼地难受。她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莫明的酸楚。

    这个男人,和她丝丝缕缕到如今,让人无可抵挡地心动。是的,心动。若非心动,她昨天如何会那般激动,那般激烈地和他争执。若非心动,明知道皇上以后还要干仗,还要倚重他这种武将,却还会在他去了皇宫时心中惶惶难安。

    她心里喜欢,却越发惶恐。男人也需要安全感,她也没能给他,却只想从他那里汲取。置身事外地享受着他的宠爱,遇事儿又总躲在男人身后,受伤就一个劲儿地责怪男人。

    她趴在霍辰烨胸前,眼涩鼻塞,语无伦次道:“不是,不是你。你做得很好,你人前人后护着我,真心想让我过自在舒坦的日子,想让我开心快乐,我都知道。

    是我不好,是我自私又鄙劣,享受你对我的好,又小心翼翼不敢付出全部真心。我太胆小,害怕你以后不喜欢我了,全心付出的我不知道何以自处,所以拼命让自己混不在意。

    我小心眼,我斤斤计较,我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把以前那些女人想象成为以后,所以一有风吹草动我就抑不住生气,好像我真被你辜负了一般。

    其实是我不知足,我贪心地想要更多,想要你的全部,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每一个点滴……”

    她说着,也眼睛一涩,忍不住落下泪来。

    霍辰烨见明玫哭起来,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一边用衣袖帮她擦拭着眼睛,一边笨拙地哄着:“别哭了,宝贝别哭了。”

    明玫却更加忍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就越发的哭得起劲,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号啕一场。

    至于为何这般伤心,也许是因为很多情绪积累太久了需要纾解,比如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比如这个时代坑娘的没有人权,比如许多可怜巴巴地生活条件……她是何辜被扔到这里,承受这一切?

    也或许,什么理由都不是,只不过因为有人肯真心哄她吧。——她又何福得遇他?

    她哭得那般声情并茂,好像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这是霍辰烨第一次看到明玫哭,原来她哭起来是这个样子。

    嗯,哭得真是难看。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整张脸皱巴成一团,晶晶亮亮的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淌。

    也哭得,真是好看。

    他揽她在怀里,任她把自己的前胸哭得温湿一片,自己也心酸无比,眼睛再次湿润起来。然后,明玫听到他声音暗哑却清晰有力地说了一句:“我,霍氏辰烨,总不负你!”

    这是成亲前在佛像前,她说话的句式,他听起来,觉得特别的庄重,所以他也想这般说给她听。

    明玫没有回应她,只是将脸贴着他的胸膛,紧紧的……

    外面雪花仍在大片大片地飞舞,北风起劲地吹,不时传来枝头破布被风撕扯的声响。那个瑟瑟世界,想必寒冷异常。

    可是屋里很温暖,火墙暖烘烘,地炕暖烘烘,炉上水壶可劲儿地喷着水汽,滋润着有些干燥的空气。

    两人相对垂泪,然后又都有些扭捏害臊,对看一眼便羞红了脸……腻腻歪歪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疲惫又放松地睡了过去。

    明玫睡来时轻轻动了动身子,那揽着她的男人就立刻把她往身边揽紧了些,一只手摸索着轻轻扯了扯被子捂紧她的肩头……

    她抬头看他,男人呼吸轻缓均匀,明显并没睡醒。刚才,只是沉睡中下意识的动作。

    他搂着她,她依在他怀里,那么真实,那么温暖,让人只想沉沦其中。

    就这样吧。

    这是她的男人,她以后要守护着他,就象他守护着她一样,用全心,用全力,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使坏做怪的婆婆什么的,主动蹦过来缠上来的蟑螂蜘蛛狐狸精什么的,生活中可能还会有许多不如意。不过,来战吧,谁怕。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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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庶女介绍:
投胎不贵,能怨阴间阎王腐败,处事不公吗? 遇人不淑,能怨天上月老昏馈,识人不明吗? 人生奏是一场戏。明媚庶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媚庶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媚庶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