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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将心比己

    他话音未了,只听那边传来一声惨叫,这声惨叫尖锐凄厉,刺入众人耳中。众人都向那边看去。只见村寨的另一头,另有一伙人聚在那边,这场惨叫便是自那伙人中传来。韩一鸣呆了一呆,杜青峰已拉了他道:“走,咱们去看看。”说罢,拖着他便走过去。二人走到那伙人面前,只见那伙人衣裳破烂,都是村寨中人,他们围成一圈。

    中间有几个人蹲在地上,韩一鸣自人缝之中看过去,却是在路上相遇,招呼他们的那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蹲在地上,近乎是捶胸顿足。韩一鸣再向他身边看去,地上躺着一个女子,面色灰白,还微有呼吸,她的身上有着血迹,一双手上也是血肉模糊,连脸上都有几道血道。不知是怎么弄的。韩一鸣正在疑惑,身边已多了一个人,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回头一看,赵浩洋不知何时挤了过来。

    村寨中人都充耳不闻,那中年男子连头都不抬,也不搭话,右手握拳,拍打自己的胸口,对周围村民的劝告听而不闻。赵浩洋眉头微微一皱,伸手轻轻一拨,便挤了进去。韩一鸣明明看见他拨过之后,人群并没有动,也没有缝隙,他却轻易便走了进去。他走进去的时候,围在外面的人依旧挤得密不透风,他却如同变成了一张薄纸,没有推开人群,连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都没有加大,便轻易挤进了人群之中。

    赵浩洋在那中年男子身边蹲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子,道:“这是怎么啦?”那男子只对着手中的一块白布发呆,一句话都不说。赵浩洋伸出右手,中指在那女子眉心点了一下,收回手来,那女子“啊”的一声,醒了过来。

    她一醒来,便道:“风云,我的风云!”她四下里看了一回,又向手中看了看,再向身边看了看,呆呆地道:“风云,我的风云呢?”赵浩洋还未说话,那中年男子道:“风云和嫂子都不见了,他们呢?”

    那女子吓了一跳,愣了一阵,才道:“锣响的时候,我们知道山贼来了,躲在屋内不敢出来,但是后来就烧起来了。我和嫂子见起火了,抱着风云就从屋内跑出来。是了,是了,有人就来抢我的风云,有个人,他脸很黑,他抢了我的风云。我大叫起来,嫂子也转身来帮我,我们扭着他的衣衫,他忽然抽出刀,向嫂子砍来。我,我大叫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眼神清澈起来,忽然放声大哭。

    韩一鸣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那几乎已经成为前尘往事的过去,全部浮上心头。那个痛哭不已,满脸满身都有伤痕的女人,让他不可回避地起自己的母亲。慈祥和蔼,总是面带微笑,说话轻言细语的母亲。骤然间失去了父亲和自己的母亲,她是怎样的伤心绝望,怎样的痛哭流涕。站在一边,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从来不敢去当日母亲是如何的痛苦,此时这个女人,却将这一切都明白地摆在了他的面前。这个女人脸上、身上、手上,全是伤痕,是与山贼争抢自己的孩子时留下的吗?灵山上的一切以及后来的经历,确实让他觉得是新的一生,远离了从前。但此时,这女人的几句话,就将他拉回从前,那已经模糊,却又清晰的从前。

    中年男子忽然一跃而起,分开人群,逢人便拉住细看,力竭声嘶地询问。韩一鸣呆呆站在当地,看看那个中年男子,再看看那个坐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放声痛哭的女子,忍不住泪流满面,背过身去,再也不敢向他们看一眼。

    那男子四处问了一遍,失魂落魄,走了回来,一走到那女子身边,便跌坐在地。韩一鸣头也不敢回,却也迈不开脚步,一步都挪不开。忽然听见黄静玄的声音问道:“怎么回事?”忙伸手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抬起头来。

    赵浩洋道:“听起来是他们的孩子不见了。”黄静玄眉头一皱,道:“是吗?你问一问,他的孩子是怎生模样?”赵浩洋道:“我欲助你,你能静心么?”那人低垂着头,痴痴呆呆,似乎不听不闻。

    赵浩洋也不再问,起右手来,他右手食中二指如萤火一般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在那男子头顶上一按,那男子抬起头来,面对众人。只见他眼中现出一个小儿的脸貌来,还非常小,连胎发都短短的。

    那是一个胖乎乎的男婴,在那男子的瞳仁之中。片刻之后,那男子的眼珠变大,那个小男婴的面貌越发清晰了。韩一鸣并不懂得婴儿的大小,但一眼看上去,只见那婴儿粉雕玉琢一般,忽然见他咧开小嘴笑了起来,口中还没有牙齿,也知是极小了。却见那男子眼中显出那婴儿的一只小手来,胖乎乎的食指指尖上有一个小小红痣。

    平波道人道:“好了,这个孩子的样貌咱们都知道了,只待天一亮,便可以帮他寻找了。”韩一鸣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平波道人道:“小朋友,你有什么话要说么?”韩一鸣道:“要天亮才能找么?”平波道人道:“怎么,你的意思是现下便找吗?”韩一鸣道:“我们的一时一刻,都让他们度日如年!这小小婴儿在山贼手中过这一夜,还有命么?”平波道人十分意外,向他看来。

    忽然听黄静玄道:“咱们这就帮他找罢,不为人父母,哪里知道他们的心焦。小小婴儿,在强人手中,让人难以放心。”平波道人笑道:“小朋友,你的心地很好呀,连这都到了。”眼睛对着韩一鸣上下打量。韩一鸣脸上一红,他并不是到为人父母的心焦,他只是到自己从前被强人关在与世隔绝的地方,无助、害怕、绝望。只是忘记了一点,小小的婴儿是不有害怕与绝望的。但他将心比己,将小小婴儿也得与自己一般度日如年。

第一百三十七章 襁褓

    忽然有一个人大喊大叫,奔了过来,手中舞动着一块小小的襁褓。他身上衣裳破烂,喊的却是汉话,韩一鸣见他面貌有些相熟,细心一看,乃是白天见过的随着中年男子的壮汉。只是白天这名壮汉挺胸叠肚,神气十足,这时却是满脸惊怕。他奔了过来,正要说话,忽然黄静玄抬起手来向他一指,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人满面惊恐,望着黄静玄,黄静玄道:“咱们那边问去,不要让他们听见。”说罢伸手扯了他,便向另一边走去。韩一鸣忙紧跟其后,几个人走远了些。黄静玄这才抬起手来,在那人喉咙上轻轻一拂,那人已叫道:“他们要咱们拿钱物去赎!”

    黄静玄眉头一皱道:“拿钱去赎?你的意思是山贼将那小婴儿掳了去,叫拿钱物去赎么?”那人点了点头,黄静玄道:“好,那你是如何知道的?”那人道:“那是我家小少爷,山贼来抢,我当然要拼命保护。跟他们跑了一阵,他们人多,到底我不是对手。不过他们放我回来,说是要钱赎。还说若是不赎,便要将小少爷卖到别处去。没有男婴的人家多了,小少爷很可以卖个好价钱!”黄静玄向远远坐在那边的中年男子与女子看了一眼,道:“你拿的这是什么?给我看看。”将他手中的襁褓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阵。点了点头道:“好。咱们这就去找。”

    黄静玄转过身来,忽然又问那人:“你能听懂这里人说话?跟你一起的人呢?”那人道:“我随老爷走这路不是一回两回了,说是不说,听倒是听一些。”黄静玄向他看了一阵,他神色间并无诡诈,只有惊怕焦急。那人身形看上去十分强健,背厚体阔,白日间见他,彪悍之极,不止他,跟着请他们前来歇息那男子的几条壮汉,都十分强壮,来走的地方也不少了,怎如此不堪。

    那人道:“他们,他们人多,我们几兄弟,都,都……”敌众我寡,这结果不说也罢。黄静玄止住他的话头,道:“咱们都去找找罢!”将那块襁褓拿在左手中看了看,右手在襁褓上画了几笔,韩一鸣挨得近些,看似两个字,只是不知是哪两个字。之后,黄静玄随手一撕,将襁褓撕成两片,再将两片襁褓叠在一起,再撕开来。撕了几回,已将襁褓撕成十来片碎片,递了一半给身边平波道人,剩下的每个弟子人手一块。韩一鸣接在手中看了看,只见是一块破碎的锦缎,上面除却原来织就的花色,再无其他。

    黄静玄道:“山贼在何方咱们谁也不知道,便是现下去问村寨中人,只怕也难有结果。黑暗之中,大家都散开来,各自御剑前去寻找。好在只是山贼,虽是凶悍,却难敌咱们的法术。这块锦缎之上,我画了引路符。这是那个婴孩的物件,接近他了,引路符便显现出来,因而大家都拿在手上。好了,这便去找罢。各自小心!”

    他说完,向那个壮汉看了一眼,道:“当说的说,不当说的,三缄其口!”说着右手在左手手心写了个四个字,向那个男子面上一照。韩一鸣看得清清楚楚,乃是“金口难开”四个字。心道:“是了,这便是从前听过的金口难开咒了。”那对夫妇此时只须好生照料,不须他在一边说长道短,徒惹他们担心。

    平波道人与他门下弟子早已四散开来,各自驾御木剑,飞入夜空。灵山诸人也散了开来。

    韩一鸣将那块锦缎拿在左手中,驾御鸣渊宝剑,飞上漆黑夜空。他向四周一望,只见一个个小小白点,四散开去,那都是他灵山的师伯师叔与师兄们。韩一鸣看了片刻,见自己这个方向无人前去,便御使鸣渊宝剑,向前飞去。

    脚下全是黑黝黝的茂密林木,南方树木大多枝条繁密,叶片宽大,藤蔓缠绕,不能一眼便看到树下的景象。韩一鸣压低身形,飞入树木之中,在树木之中穿插。细细查看下方,可有什么动静。

    飞了一阵,下方始终没有动静,便是有声响,也只是林鸟惊飞,小兽出入,并没有人烟,。韩一鸣不禁焦急起来,铁莽山山深林密,这样寻找,何时能找到?那个小小婴儿在山贼手中,若是有个伤损,都让那对夫妇痛心疾首。韩一鸣到这里,禁不住泪盈满眶。他不识得那对夫妇,也不需识得他们,只知他们也是父母,便已足够。虽说那对夫妇与他父母的模样相距甚远,但他见了他们那伤心难过的模样,心中到的却是自己的父母。他在灵山之上,似已将此事忘怀。但到了这时,这事却又清清楚楚从心底泛起,呈现眼前,甚而连母亲以泪洗面,愁眉不展,长吁短叹的样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他飞在空中,却是不断用衣袖擦拭面上的泪水,擦了又擦,却总也擦不完。

    忽然下方微有声息,韩一鸣定住身形,向下看去。夜色之下,下方的树丛中漆黑一片。片刻之后,才见似有人走动。那人身上穿着一身黑衣,自树下走了出来。韩一鸣凝目细看,他身上穿的只是黑布衣裳,皮色深浓,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韩一鸣正欲下去拦住他,问个明白,忽然左手中一热。

    他左手中那块锦缎热了起来,韩一鸣向手中一看,只见上面显出一个白色的小小箭头来。正在思索间,那个小小箭头在锦缎上居然移动起来,让韩一鸣大为意外。低头一看,只见下方那人正向前走去,他一走动,韩一鸣手中锦缎上的小小箭头便动了起来。韩一鸣恍然大悟,原来二师伯给的引路符是接近对方了,由对方来引路,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找寻。此人出现,引路符便显现出来,可见他与那小小婴儿必有牵连。

    他悄悄压低身子,细看那个人,只见他衣裳上打着几个补丁,腰间系着一根草绳,空着双手,背上也不曾背负东西,那小婴儿明显不在他手中。也不惊动他,悄悄御剑跟在后方,尾随而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伺机

    那人走路极快,步履宽阔,并不平坦的山路之上,居然能走得飞快。一看便是走惯了山路。他边走边回头四处张望,十分机警。韩一鸣认定了他,便飞得高了。他御剑飞行,无声无息,那人四周看过,却做梦也不到有人飞在头顶尾随,因而不曾抬头向上看。

    韩一鸣却是十分奇异,若说这人是山贼,怎么不与他的同伙同行同止呢?他们夜袭村寨,便应是成群结伙而来,他听到的声响,可不是一个山贼能发出的。而且这许多山贼去得这般快,要熟知地形,还要有好马。都如这人一般凭双脚走路,走得了多远?可若说这人不是山贼,却又不似村民。此时适逢强人出没过,村寨中人都忙于寻找自己的家人,收拾破碎的家什,哪里有人独自出来行走?还走到这样远的地方来?韩一鸣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看去,他离村寨已有好几里地了。那人脚力好生了得,不多时,便走得这样远了。

    他边飞边看手中那块锦缎,只见脚下那人走向何方,手中锦缎之上的小小箭头便指向何方。那个小小箭头明暗不定,却一直在锦缎之上闪动。韩一鸣索性不再低头看向下方,只随着锦缎上的小小剑头,向前飞去。

    又飞了一阵,小小箭头闪动两下,没了踪影。韩一鸣大惊,低头一看,微微星光之下,那人正已钻入一处密林。韩一鸣正要越过这处密林,去等待他从林中钻出,却听到一阵话声,自脚下传来。

    那话声“叽里咕噜”,韩一鸣听了一阵,除去听出这林中有好些人之外,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来是这里当地的土话,因而听不懂。又过得一阵,下面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来,韩一鸣跟着声响向前飞了一阵,只见一伙人自林中走了出来。

    这伙人都与先前他见到的那条汉子一般,都是粗布衣裳,但也俱是破破烂烂,有的打着补丁,有的连补丁都没有打上。有的用一根布条将衣裳束着,有的只用一根草绳便将衣裳束扎在腰间。有四五个人牵着马匹,其余的人皆是两手空空。韩一鸣对山贼一类的强人,仇恨深浓,但此时看见他们比先前见过的村民更加穷困,那刻骨的仇恨好似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反而觉得郁闷难当。

    若是做强盗都做到了这个狼狈不堪的地步,这个强盗还有什么可当的?还不如老老实实回去种地,反倒有几天安稳日子可过。强盗也是要做得风生水起,才配叫做强盗。韩一鸣看着这伙穷困潦倒的强盗,反而不胜悲凉。

    忽然他左手中又是一热,对着手中一看,只见那块锦缎中似有一团火,燃烧起来。片刻之后便暗了下去,锦缎还是普通的锦缎,那团火灭了之后,并没有破口,依旧完好如初。低头向下一看,只见一条粗壮汉子手中着一个小小包裹,那小小包裹外面包裹着锦缎,花色虽与他手中的锦缎相去甚远,却一望而知乃是抢来的东西。

    那粗壮汉子将手起来,对着包裹看了一看,韩一鸣也对着包裹细看,只见那包裹中似乎动了一动,他悬着的心,立时放了下来。他数了一数,对方约有二十来个人。若是从前,见了这许多凶神恶煞的汉子,他早便吓得两腿发软了,但如今,却着怎样将那小婴儿抢过来。

    忽然那粗壮汉子说了句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十分雄厚。那一伙山贼便向前走去,看来这人是个头领,是要带着这个小小婴儿回去了。这时再看,韩一鸣才看见他们马上都驼着些零碎家伙,因而众人都下马来走。那些零碎东西不过是些衣服、米粮之类,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可抢,只能看见什么抢什么。

    韩一鸣起前事,格外小心,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头顶,要寻机将那个小婴儿抢过来。他看见那粗壮汉子总是走在人群之中,怕自己一飞过去,便撞入人群中,被撞下剑来,到时候自己有危险不说,小婴儿也抢不过来。因而小心翼翼,不敢妄动。

    他四周环视,期望看见一位师兄。他从未有过救人的经历,生怕自己出错,有师兄相帮,胜算更加大些。若有一位师尊在场,那就更加好了,施个法术,所向披靡。韩一鸣虽没有见过这种法术,但见二师伯和五师叔的法术,来让人无法还手的法术,应当是有的。可是偏偏他的四周静谥非常,别说人影,连一点鬼影都没有。他的法术稀松平常,说来说去,连上御剑术,就只那么两、三个,对付这许多人,心中还是没有把握。可他并十分不害怕,归根到底,还是源于他的鸣渊宝剑,有了鸣渊宝剑,似乎胆量也有所增加。

    忽而见那粗壮汉子走到前方去了,韩一鸣心头一喜。他若走到前方,自己只须飞到他旁边去,便可将小婴儿夺了过来。他前方没人,自己夺过那个小婴儿来,便可以飞起来,让他们无可奈何。打是打不过,总不至于连跑也跑不过他们。毕竟他们还没有宝剑,也不能飞上天空,御剑诀于他来说到底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打定了主意,韩一鸣压低身形,飞入树林之中,飞在他们旁边,只不过离那队人马有三、四丈远近,他两眼盯着那个小小包裹,要伺机将它夺过来。他双足并不落地,没有声息,又隐身在树丛中,那队人马并未发现他,依旧向前走去。

    走了一阵,前方树木稀少、地形开阔起来,韩一鸣寻思时机已到,深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宁定心神。默念御剑诀,御使鸣渊宝剑,闪电般便向那条汉子飞扑过去。他已打算好了,只要扑到那汉子身边,便双手抱住那小小包裹,向前飞去,将那包裹从那人手中硬夺下来。

    他身形一动,只听“嘭”地一声,头顶巨痛,不知是什么东西狠银击中了他的头顶,一阵巨痛让他眼前一黑,御剑诀也不知念到哪里去了。这一击十分猛烈,他眼前阵阵发黑,哪里还站得稳,双手捂着额头,晃了两下,从鸣渊宝剑上倒栽下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暗算

    他摔下地来,背先着地,疼痛不已,还“噼哩啪啦”响了一阵。原来他摔下来,压断了无数掉在地上的干枯枝条,因而发出声响。只听那边乱嚷了几声,一阵脚步便向这边跑来。韩一鸣眼前发黑,晕头转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两手按在头顶用力揉了几下,眼前的漆黑才慢慢消散。

    这一清楚起来,便是与山贼面面相觑。适才那群山贼都围了过来,将他围在中间。他们神色惊诧,他的从天而降显然让他们万分意外,一双双形状各异的眼睛对着他打量个不住,韩一鸣先前只能看见他们围过来,连人影都是模模糊糊的。及至回过神来,他们已都围在了身边。这伙衣裳褴褛的精壮汉子对着自己打量,口中“叽叽呱呱”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他们的神色各异,却不一而同地透露出狞狠神色,不由得让韩一鸣有些惊恐。

    忽然又看见那个锦缎包裹,韩一鸣惧怕皆去,勇气滋生出来。他已有过一次经历,深知这个时刻,懦弱害怕都只有死路一条,而求生之路,也只在于他自己。在于他,还有他的鸣渊宝剑!他此时终于领悟为何二师伯对他说“你发自内心喜欢这柄剑,这柄剑也就发自内心跟随你了!”只望这个发自内心并不晚,鸣渊宝剑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望御剑诀还能将它带回到身边来,快些带回来!

    他站起身来,一人独对这许多凶神恶煞的山贼,有些不由自主地发抖,甚而有些脚软。鸣渊宝剑在身边的时候,他从未如此惧怕过。怕归怕,韩一鸣头脑虽受重击,却并不昏馈,此时当务之急,便是要将鸣渊宝剑找回来。有了鸣渊宝剑,不止有了勇气,也有了救这个小婴儿的本事。韩一鸣虽不聪明,但也知若是迟个片刻,不止这个小婴儿救不出来,连自己也要陷入其中。

    他此时所,已不是自己能不能保住。自己能否保全已不在念头之中,在他眼中,这个小小婴儿,与自己绝望无助时一般无异。那时他只早日离开那间囚禁他的屋子,从来没过有人来救他,而这时,这个小小婴儿不知有这许多人前来救他。更不知自己就站在他的身边,两人的遭遇何其相似,怎能容许从前的过往再次出现?

    那伙山贼围了上来,却也不动手,似是对他颇为忌惮。他们相互说话,韩一鸣一个字也听不明白。见他们没有立刻就扑上来的势头,心中惊惶稍去,向四周望了一遍。四周除去深浓夜色,便是黑夜之中千奇百怪、层层叠叠,与白日大相径庭的树木了。此时周遭是一点声息都没有,连鸟儿受惊拍动翅膀的声音都听不到。

    他举目四顾,遍寻鸣渊宝剑,却踪影全无,但二师伯的嘱咐言犹在耳,此刻也只有这一条生路。深深吸了口气,默念御剑诀,左手食、中二指指尖,轻轻一转,却是转向自己。

    突然一条汉子逼了近来,韩一鸣哪里还细,转身拔腿就跑。片刻之后只听身后脚步纷乱,有人呼叫。奔跑中回头一看,山贼见他奔跑,都都紧追其后。他们面目狰狞,气势汹汹。韩一鸣不管不顾,脚下跑得越发快了。后面山贼都追了上来,这些人腿脚粗壮,奔跑起来,虎虎有生气,虽不如韩一鸣御剑那样轻快,却也不慢。好在韩一鸣跟着众人,走了也有时日了,不似从前那般腿脚孱弱。总是在山林之前穿越,倒也让他身体轻快,又在这些人前方,虽说不能将他们甩脱,却也没被他们即刻抓住。

    这伙人追在后面,离他有两丈左右,抓他不着。韩一鸣跑了一阵,边跑边回头去看,见他们追在后面,却是抓不着自己,微微松了口气,边跑边在心中默念御剑诀。此时心下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当初他便不视鸣剑宝剑如无物一般。虽说他跑得不慢,但哪里比得上身后这些山贼,日间在山林中奔跑,体健力强。跑了一阵,已是气喘吁吁,那御剑诀念起来,更是结结巴巴,难以连成完清楚的一句。

    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回头一看,几个山贼已翻身上马,自身后赶上来。他体力不支,对方便不用马追,再过一阵,也追及他身边。但这里山路平坦,马匹奔跑极快,上马来追,片刻便可赶上他来。

    韩一鸣听着身后马蹄声追近了,回头一看,两匹马已追到身后。他回过身来,两匹马都自他身边越过,又在前方勒住马缰,韩一鸣转身要再跑,前方已被他们拦住,他哪里还突得出去,而身后一直紧追不放的山贼,也都围了过来。

    他亲历过强盗的凶残,此时见他们围了过来,一面喘息,一面四处张望。他此时方知鸣渊宝剑对自己的重要,虽说喘息之余,心中的御剑诀念得拉拉杂杂,却始终不曾停下。不知何时这些山贼凶性大发,还是先将鸣渊宝剑唤回来好些。

    只是那些山贼围了过来,却始终有些顾虑似的。小心翼翼挨近了来。他略略一动,都又潮水般退了开去。韩一鸣实是不明白怎么让他们如此害怕,愣了一愣。他是自空中落下来的,自空而落,自然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因而山贼都不敢冒然接近。

    他虽不聪明,但看见这些人虽是口中叫嚷,却不敢贸然围上来,先是一阵迷茫,但片刻就醒悟过来。就如自己初次见到那个神通广大的少年一般,多少是有些惧怕的。法术在不明其的人眼中,就更加具有威摄力。近乎有着神明一般的威力,初见那少年的时候,自己不是也把他当做了无所不能的神明一般么?也不知是谁用了隐身术,藏身于他周遭,在他飞出去的片刻,向他头上重重一击,将他打下鸣渊宝剑来。

    他定了定神,见他们惧怕自己,不敢冒然就扑上来,先大口喘息。此时鸣渊宝剑全无踪影,来是他御剑诀念得断断续续的缘故。心知不能再那样御剑,倒宁可先宁定呼吸,再将鸣渊宝剑引来。他用力喘息,两眼四周环顾,小心防备,也悄悄向那个锦缎包袱看去。

第一百四十章 身后

    他用力喘息一阵,剧烈跳动的心已平复下来。韩一鸣心知自己没有鸣渊宝剑,再与他们僵持片刻,一动不动,便让他们起疑心。因而呼吸平复下来,他便开始默念御剑诀,左手食指、中指,也轻轻引动。忽然那伙人慢慢围了近来,都向他挤拢,韩一鸣心知不妙,此时冲是冲不出去了,唯有将鸣渊宝剑引了进来,才能有一线生路,心中将御剑诀念得越发快了。

    向来鸣渊宝剑都是一引就发,今日御剑诀念了数回,却没有丝毫动静,也是首次遇见。韩一鸣不禁些忐忑,有些后悔不曾将二师伯说的话放在心中。但此时却不容后悔,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便翻来覆去心中将那御剑诀念了又念。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慢慢挨近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狞恶,韩一鸣再是镇定,也免不了有些心惊。

    忽然眼角瞥到一点金光一闪,心中一喜。定睛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鸣渊宝剑凭空出现,无声无息,便已悬在了空中。不知这不长的瞬间,它去了何处,不知念了多少遍御剑诀,才将它召唤出来。鸣渊宝剑有了踪影,韩一鸣心神安定,左手一引,御使鸣渊宝剑,先飞到自己身边,接了自己,再去抢那个锦缎包裹。

    他手指一动,鸣渊宝剑已向这边飞来。韩一鸣只见面前一条汉子,手中持着一根粗长的木棍,向自己头上打来,却也不在意下,鸣渊宝剑来得极快,片刻便飞到自己身边,那木棍便要打一个空。

    哪知鸣渊宝剑虽向这边飞来,却直接向那拿着锦缎包裹的汉子飞去。那汉子大约从未见过刀剑自行飞舞,眼睁睁呆看,鸣渊宝剑离得还远,但剑尖一道金光一闪,奔到他面前。金光过处,他着锦缎包裹的一条臂膀已被剑光砍了下来。那汉子呆呆地,似是不知疼痛,连一声都不吭。

    鸣渊宝剑剑光闪过,宝剑已飞到那人身边。那人的断臂还未落在地上,鸣渊宝剑已自他的断臂边飞过,剑身托着那个锦缎包袱,向韩一鸣飞来。韩一鸣大喜过望,再没有那个时刻,是这样喜爱这柄宝剑了。忽然左肩一阵剧痛,禁不住“啊”了一声。

    原来他一见鸣渊宝剑出现,心头狂喜,便不如先前那般机警,两眼只盯着鸣渊宝剑。那手持粗木棒的汉子一棒打来,他见了鸣渊宝剑,欢喜无限,早忘记了要闪避,被对方一棒打在肩头。这一棒打得十分沉重,韩一鸣只觉肩头剧痛,晃了几下,总算是站住了,只是左肩几乎没了知觉。连右手摸上去,都木木的,似是没有了感觉一般。

    那人一棒击中他,先后退了一步,防他使出什么手段来。见他无力还手,也吓了一跳,却不知韩一鸣没有反击之力,见他痛得脸上变色,连站都有些站不住,便叫嚷了几句,这才挥棒又向他扑上来。忽然眼前金光一闪,不知是什么,也不知这道金光自何处而来,但见金光已涌到胸前,眼前极亮,那一棒便定在空中,敲不下去。只听身边的人都大叫起来,回头一看,身后几个同伴已倒在地上,正转身,却是转不过去。低头一看,望不见自己的脚下,只看见胸前那耀眼的金光,似乎是透体而过。这样一看,胸前热了起来,身不由己倒在地上。

    韩一鸣却是无暇顾及别人,咬紧牙关,只见鸣渊宝剑已飞至前面。再不做他,右手一伸飞快将那个锦缎包袱抱在怀中,再念御剑诀。鸣渊宝剑“刷”地一声,托着他飞了起来。韩一鸣只见眼前一暗,转眼便见树木已在脚下,周遭无比开阔,点点星光,已飞上了半空。

    他飞在空中,壮起胆来,向下望去,不望还好,一望,就见一柄黑黝黝的铁刀,向自己扔来。紧接着只见下面木棒、长刀、短刀扔个不住。他飞得再高些,下面人扔的上来的刀、棒都只不过片刻之后,就掉了下去。

    韩一鸣站在空中,心中思潮起伏。见了这群穷凶极恶的山贼,不由得动了将他们杀个干净的念头。这个念头并非此刻才有,鸣渊宝剑一出现,便已油然滋生出来。可心中又觉不忍,看他们那穷漆潦倒的样子,又觉可怜。站在空中,一时之间,下手是下不了,不下手,却又觉得心有不甘。

    看了看怀中抱着的那个包裹,欲要伸手将蒙在上面的锦缎揭开,看一看是否那个小婴儿,左手却有些不听使唤,半晌才起来,轻轻将蒙在上面的锦缎揭了开来。只见那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婴儿,睡得正香。韩一鸣犹怕出错,勉强用不听使的左手,将小小襁褓外的一只小手拉了起来。那婴儿还甚小,手指极小极短,将他的小手指翻过来一看,果然看见一个小小红点。这样看来,便是这个婴儿,不错了。

    韩一鸣将锦缎拉下来,将他的脸遮住,向下方望了一望。似乎从前的种种又在眼前,此时有了鸣渊宝剑,只扑下去,用如影追风剑,在场中杀个痛快。咬紧了牙关,凝立风中,一动不动。忍了好一阵,着他们那面黄肌瘦、衣裳褴褛的样子,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对着深邃的夜空看了一眼,按下这个念头,先带着那小婴儿回去。

    他转过身来,忽然见身后多了一个人,一身青袍,身背木剑,浮在空中,正是平波道人。他伸出手来,在韩一鸣面前一晃,一道寒光自他背后闪过。韩一鸣全身冰冷,手指已不能动弹,那阵寒冷自心头而起,一的寒意不停地从后心扩了开来,在心中念御剑诀,已念不下去,连身上早就麻木了,动弹不得。

    平波道人的七环宝镜本来就十分厉害,他又突施暗袭,韩一鸣如何能幸免?他被七环宝镜照中后心,连神思都迟钝起来,昏昏沉沉看着平波道人。平波道人两眼光芒闪动,面带笑容,如同猫看到了一只耗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封音断视

    他对着韩一鸣上下打量了两眼,道:“小朋友,修道之人,是要兼济世人世的。你放过了他们,不是放虎归山吗?你还真是有妇人之仁呀。也好也好,我来替你收拾了他们吧。早些了结了他们造孽的一生,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狞狠,韩一鸣只觉连头顶都开始麻木,头顶如同顶着一块冰块一般,痛得无法忍耐,周遭所有的事物都变得十分缓慢,似乎连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下来。平波道人向下看了一眼,右手抬起来,在胸前一引,一道黑光闪过,他背上黑桃木剑已飞了出来。平波道人道:“小朋友,你也看一看,我的剑是如何用的!”说着左手持剑,右手抬起来,在乌黑的剑身上轻轻画了几下。那柄色泽乌黑的木剑上闪过一道亮光,剑棱之上亮了起来。平波道人手持长剑,向下一跃,消失在莽密树林之中。

    下面没有了动静,韩一鸣动弹不得,也无从得知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他却是无比的寒冷,若是下面传来奔走呼号,至少告知他还有人活着逃了出去。可是下面无声无息,不止没有奔走呼号,连风声都没有了。难道、难道,那么些人,竟没有一个逃出去么?连马蹄声都没有,不连马匹都……那些人连他都不能奈何,哪是平波道人的对手?

    下面没有声息,比有声息更加可怕。若有声息,只要宁神细听,便可得知下面怎么样了?可是没有声息,让人无端猜,令人十分不安。那些汉子,就算是十恶不赦,韩一鸣也不愿他们便这样死在平波道人手中。他们都穷苦不堪,虽是作恶多端,来也是情势所逼。那么多条人命,都丧在平波道人手中,那不是他的无量功德,倒是他的滔天罪孽了。

    过了片刻,平波道人自莽林之中跃了出来,又跃到韩一鸣身边。韩一鸣只见他手中持着的黑桃木剑上有一条细细的黑线,直拖向下方。一股冲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是一条血线,正在向下流血,韩一鸣心中寒意更浓,呆呆看着他。

    平波道人也不收剑,对着他笑道:“小朋友,我将你没做完的事都做完了,你要如何谢我?也不知秦无方那个愚不可及的老东西教了你些什么?你竟然网开一面,莫不是还指望他们幡然悔悟罢?还真是愚蠢到家了。这样的人见一个杀一个,方才是道!”他边说边一扬剑,那道黑线竟然没有甩断,而是在空中弯了两下,又垂在剑尖上。他一扬,韩一鸣才看清楚,那不是黑木剑上滴下血线来,而是黑木剑正将地上的血都吸上来。或许是飞在空中的缘故,血线变成长长的一条,自下而上,倒向剑上而来。

    看明白了这一点,韩一鸣越发说不出话来。平波道人笑道:“好了,现下没人能打扰咱们,咱们好好谈一谈如何?你对我似乎有些成见,是以咱们每一次见面,都有些误。我那些不成材的弟子,也请你不动。现下我们两人在这里,谁也不知道,总算是可以好好说话了。呵呵。”

    他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凑近一步,又道:“要不,你帮我引几个木芝来,以谢我救你之恩赐,如何?”韩一鸣半晌才从喉咙中挤出两个字来:“休!”平波道人面孔一沉道:“小朋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早已没有了引来木芝的本事。也因此,我才容你逍遥到今日。不然,你早就是我囊中之物了。我要取你,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哼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坏了道爷的好事,我岂能与你善罢甘休?”

    韩一鸣心知不妙,此刻他心中连御剑诀都念不了,左手又全无知觉,哪里逃得出去?只有眼珠还能四下里转动,不由得望向四周。只听平波道人笑道:“小朋友,不用看了,咱们都站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我已封了外面的五音,断了看视。无人看得见你我,咱们也看不见别人。总算是可以好好谈谈了。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了,这叫回旋。你的声音与样貌都透不出去,回旋回来。置身其中,你的法术便不能再施展了,因而你也不用逃了,哪里逃得出去?我这个小法术如何?”他得意地一笑。

    随着他的话语,韩一鸣只觉眼前一片昏暗,本来朗朗星空,风动树稍都没了踪影,不止没有了踪影,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了。他与平波道人,如同到了一片虚无之中,周遭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除却那一条向黑桃木剑剑尖上涌来的血线。而他身上的寒冷经过了这些时候,也慢慢缓解,连头顶都不是那么痛了。两眼看着平波道人,只见平波道人面露得色,笑道:“小朋友,这个回旋,可是从我离开你师伯起,便精心布置了,怎么,你来品评一下?”

    韩一鸣静静站了一阵,渐渐觉得头脑清醒起来,欲要默念御剑诀,才念了一个字,就觉面前一阵波动,四个字念完,面前平波道人的面容早就涌动起来,像是水波涌动一般,似是浪潮涌动,而脚下的鸣渊宝剑却没有丝毫动静,连光亮都消失了。平波道人的面容扭曲、涌动了一阵,又恢复平时的样子,只听笑道:“怎么,你不信么?你只管念,看看可如你的意。”韩一鸣毫不气馁,又念了几回,每一次都是如此,心知他处心积虑,等的便是这一刻,这回旋做的果然是天衣无缝。

    他头脑不再是先前那般滞重,额头上、肩上的疼痛便又清晰起来,脱口而出:“是了,是你藏在我的身后,暗算于我!”平波道人哈哈大笑:“暗算于你?哈哈,暗算于你?亏你说得出来。我还真看不出你有什么异于他人之处?有什么不得了的天资?我做了这个回旋,还用暗算于你么?这是我师门的不传之秘,便是你的师伯来了,也解不了我这个回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宝物

    他笑了片刻,道:“你自己艺不精,又蠢笨如猪,不知应四周详查,再图动手,倒来赖我。道爷我要对你下手,何须躲藏在你背后,偷偷暗算?那是你自己粗心大意,一头撞在一根粗树枝上撞的。你也好意思赖在道爷我的身上?”

    韩一鸣不禁面上一红,原来如此,却真是自己不小心了。平波道人收了笑容,道:“好了,我来问你,那道自倒塌的屋梁之下救你出来的金光从何而来?你果然好运道,这道金光救你两回了,是什么法宝,拿出来让我也看上一看罢!”

    他两眼放光,盯着韩一鸣。韩一鸣深知他的贪婪,不禁担忧起来。他身边除却鸣渊宝剑,便只有无相宝镜是宝物了。鸣渊宝剑平波道人已试图拿过,他根本不能动它分毫,连拿都拿不动,因而不必担心。倒是无相宝镜,连韩一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用法,也不知有何神奇之处,倒有些担心被他拿了去。

    他没有心机,诚腑也浅近得近乎于无,因而心中担忧,面上就有了紧张警惕之色。平波道人一看,已是心知肚明。欢喜无限,哈哈一笑:“你果然带有宝物,小朋友,拿出来吧。让我替你拿出来,可不大好看!”韩一鸣大惊,要在心中念御剑诀,可是无论怎么念,那四个字始终连不在一起,面前的景象波动不已,而鸣渊剑就是全无反应。

    平波道人笑道:“不用白费力气了,小朋友,回旋是我门派之中最为精深的法术。但凡进来的,若不是灵力高出建造这个回旋的人许多,都挣扎不出去的。连你的师伯,进了这里,也是这般。若不是如此,我怎在这里以这样的闲情逸致与你说话呢?我早该夺了你的宝物,落荒而逃了!”韩一鸣见他脸上露出猫捉耗子一般的狰狞模样来,心中一寒。低下头去,看了看下方,虽说脚下灰朦朦地,看不见什么,但也大约知道是有多高。看了看手中抱着的小婴儿,将心一横,就向下跳去。要脱离这个回旋。

    他心中早知这一跳下去,即便不摔死,也摔个半死,但哪里还顾得那许多。无相宝镜是何等宝物,落入这等人手中,不知怎样。哪知他不过只向下落了一尺左右,便不再下落,还是浮在那个回旋当中,只是这一下之后,连动弹都动弹不了了,连抱着那个婴儿的手臂都僵硬无比。平波道人笑道:“小朋友,敢于赴死,勇气可嘉呀。连我都忍不住要为你喝彩一声了,就凭你这点勇气,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不过我的回旋,你是出不去的,不然怎么有人叫它为生不如死呢?就因为落入其中,便再也不能自主啦。除非你的灵力高我数百年,或许可以突破出去。但显而易见,你是没有这样的灵力的。你的师姐当初要是落入了我的生不如死当中,只怕还活着呢?可惜了,我这必中的杀招,还真不是为她准备的。”

    韩一鸣一下起刘欣竹来,气得咬牙切齿,骂道:“恶道士,你害了我师姐,你……”平波道人哈哈一笑,“你师姐,你那师姐早该死了,几百岁的老女人,老妖精了,还有什么意思?不过你说错了,我原意并不是向她而去的。她有什么?也值得我费这么大心思?”韩一鸣骂道:“你恨她救了我,你……”“哈哈哈哈。”平波道人仰天长笑:“她是坏了我的好事,可我杀她干什么,十个她,也不是我的对手!我要囚禁的,是你那意气风发的好师叔!”

    此言一出,韩一鸣呆在半空,一阵寒意只透心头。平波道人冷冷地道:“你当你那师叔又是什么好人么?哼哼,若不是……我也不必细说我与你们之间的恩怨了,若是那一下撞中你师叔,他怎能逃得出我的回旋去?”韩一鸣心知他说的是事实,平波道人的修为的确与赵浩洋相当,只是他阴险鬼祟,总让人觉得他修为不够。而他的修为实则也是几百年,不容小视。平波道人道:“我本来撞向他,哪知正好你师姐灵力枯竭,他转身去助她,却让我收不住,将你那师姐撞了下来。我及时收回了费心准备的回旋,你那师姐,还不配我这能偷天换日的法术!不过,他终有一日,难逃我的手段。哼哼!”

    韩一鸣愤怒不已,平波道人冷笑了几声,道:“好啦,让我来看看,你到底带了些什么宝物?”说着伸手一抓,将韩一鸣围在腰间的随身包裹抓了下来,看也不看他,径自便打了开来。包裹内除去韩一鸣的一小包干粮,便是他换洗的另一套衣裳,平波道人将他的衣裳抖了开来,只见包裹下面包着两截焦黑的残木,都不过半尺长短,细如手指。看了一看,笑道:“这就是你的紫桃木剑吧,你还舍不得扔么?什么破烂玩意?比起我的黑桃木剑来,那是差得太远了!”

    他翻来翻去,终始不见其他。便将包裹扔开,向韩一鸣看来。包裹摊开,其中之物四散在空中,也不落下。平波道人向韩一鸣看了片刻,道:“你怀里揣着什么?”韩一鸣心头一跳,他将无相宝镜揣在怀中,此时被平波道人这样问,自然紧张起来。

    平波道人逼了近来,伸出瘦长的手来,抓住他一块衣襟,拉了开来,无相宝镜就在他胸前。平波道人伸出手来,向无相宝镜伸来。韩一鸣大惊,道:“你,你……”却见平波道人瘦长的手指直接透过无相宝镜,点到了自己胸前。

    无相宝镜明明就平放在他胸前,而平波道人的手指却透过宝镜点了过来,宝镜中间似是有了几个小洞,他的手指正好穿在其中,韩一鸣比先前更惊,惊讶得不能出声,两眼只是盯着他的手指。平波道人满脸不解,“咦”了一声,道:“你什么都没带么?不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苦乐

    韩一鸣立时醒悟过来,平波道人看不到无相宝镜,连摸都摸不到,因而奇异。一时之间松了口气,猛然起大师伯曾对自己说,灵山之上大半弟子都不能见到此镜,平波道人乃是外派修道之人,不能见到此镜也说不定。心头一松,便抬起头来。

    平波道人几百岁年纪,颇为老辣,早见韩一鸣满面惊惶,又是担忧又是惊惶,断定了他身上必然藏有宝物。可是一番搜索,除却鸣渊宝剑,却再没有别的东西。连韩一鸣的长衣前襟都拉开来了,再无可藏物之处,却是一无所获,也是大为不解。韩一鸣年轻,做不到深藏不露,却也不似诡诈,便是这后生小子诡诈,只怕也诈不过他。可是平波道人搜了一回,竟什么都不曾找到,不禁十分费解。

    若说宝物,鸣渊宝剑的确也是宝物,韩一鸣心知肚明,平波道人不是不眼红,也不是不将其据为己有。可是他上回拿这柄宝剑时,那如蚍蜉撼大树一般的经历,连自己都还记忆犹新。可也深知他费了偌大心力,却一无所获,平波道人哪里肯就此罢休。

    平波道人对着韩一鸣又上下打量了两眼,眼光对着鸣渊宝剑看去。韩一鸣早知他拿不起来,自己此时无能为力,动弹不得,又念不出御剑诀来,只是冷冷看着他。只见平波道人挨近鸣渊宝剑,对着它细看了片刻,伸手握住剑柄,却是不动。韩一鸣冷眼相对,心知他拿不起来,倒也不怕他拿。平波道人手握着鸣渊宝剑剑柄,一动不动,片刻之后闭目宁神。他脸上本来黄瘦,闭目片刻之后,脸上渐渐现出紫气来,一的紫气自下而上,由他的脖颈向他的面上涌来,直涌到他的头顶。

    平波道人平日头上都挽着一个小小的束发道冠,他一头稀薄的头发都挽在冠内,用三根竹簪插在上面,颇有些得道模样。此时一道道紫气向他头顶冲去,直冲得他头顶的竹簪都断为两段,那小小的束发道冠冲得自他头顶飞了起来,发丝向上,四散张开。他停了一阵,忽然睁开眼来,握着鸣渊宝剑的手向上一。

    鸣渊宝剑被他了起来,这一下大出韩一鸣意料之外,韩一鸣惊愕之极,连声都发不出来。平波道人将鸣渊宝剑横在眼前,看了一看,笑道:“好宝剑,果然是好宝剑。”伸出竹节般枯瘦的手指,向鸣渊宝剑剑身之上抚去。

    他的手指还未触到鸣渊宝剑,一道金光便自剑身绽了出来,耀眼夺目,韩一鸣都不得不微微合目偏开头去,以避开这让人双眼欲盲的金光。平波道人却是张大了眼睛,对着鸣渊宝剑看个不住。他的手指还未触到剑身,已被那道金光拦住,抚不到剑身,平波道人笑道:“在我的回旋之中,唯我独尊。我便能将这宝贝拿起来了。道爷我几百年的灵力,难道也容小觑么?哈哈。”他回过眼来看了韩一鸣一眼,冷笑道:“让你也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御剑术!”

    说着手中的鸣渊宝剑对着韩一鸣一指,韩一鸣手上一空,那个包着小婴儿的锦缎包裹已向平波道人飞去。韩一鸣大惊,不知这个恶道人到底要做什么,这小小婴儿落在他的手中,着实令人担忧。他随手便能将下面二十几条性命都毁于一旦,这小小婴儿落入他手中,哪里还有什么好结果。一时之间,也不出别的法子来,只能将御剑术在自己心中念了又念。不管念的是否顺畅,也不管面前的景象如何波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御剑诀念个不住。

    平波道人伸手抓住那个包裹,两根枯瘦的手指揭开蒙住小婴儿面的那一个角看了一看,笑道:“哈哈,倒是个有些福相的小子。跟我去罢,得道爷我指点几年,强如你在人世百载呢!”韩一鸣大怒,道:“你,你……”平波道人冷笑道:“我怎样?我带了他去,乃是他前世修来的造化!”说着左手了那个包裹,右手了鸣渊宝剑,便要走。

    韩一鸣不由得十分意外,他一走了之,便将自己扔在此地么?忍不住道:“你,你……”平波道人转过身来,嘴角带着一丝狞狠的笑容:“小朋友,当初我可是问过你,可愿跟随我而去的。是你自己要弃明投暗,怪不得我。只怪你投错了方向,认错了师门。灵空一生,作恶多端,你入在了他的门下,代他受过,也是所当然!”韩一鸣见过平波道人各样神态,贪婪、奸诈、狡猾、无耻、嫉妒、骄傲、委琐等等样貌都已见过,甚而连他的广博见识都已见过,唯独不曾见过他此刻的神情,痛苦,却又有几分忍耐不住的快乐,狰狞狠毒,还搀杂着些许不平。连眼中闪动的光芒都与平日大不相同,非常的在意,又非常的不屑一顾。

    平波道人自牙缝中一字一句地道:“你,就永远也不要出去了。你,也永远出不去了!这个回旋,就是永远禁锢你的牢笼。在这其中,你的一生将无比漫长,漫长到你永远望不到尽头,漫长到地老天荒。你永远也不老去,甚而不饥渴。可穷你的一生,都将困在其中,不得自由!”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轻,但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怨毒,每一个字都叫韩一鸣自心内寒冷出来。

    他说完,两眼对着韩一鸣看了一眼,转身要走。韩一鸣心内一片冰凉,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秦无方说过的一句话在脑海中一闪,便道:“如若这也是一种修行,那么我便在这其中好好修行,总有一日要破了你的回旋!我便不信,我穷其一生,破不了你的法术!”平波道人再次转回头来,对他看了一眼,道:“你以为你破得了吗?我在你几百年前就已开始修行,你若有这个法,不妨慢慢赶罢。我可是要走了。”说完,又转回身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差遣

    韩一鸣此时头脑是前所未有的灵光,道:“你走出这个回旋,我的宝剑便不再听你的使唤了,到时候,你依旧是一无所获!”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道:“是么?”又定住身形,转回头来,向他上下打量了几眼,道:“你倒也有点小聪明,不是愚笨到底,无药可救!你这几句话要让我对你刮目相看了,不过没用的,也是强驽之末,虚张声势罢了!”对着手中的鸣渊宝剑看了一眼,道:“我能造这个回旋,便也能造别的回旋,你只管放心好了,灵山百剑之首的鸣渊宝剑,我自好好收藏!”他随口就说出鸣渊宝剑的名称,听在韩一鸣耳中,便如响了一声炸雷一般,将他的三魂七魄都炸得四分五裂。

    平波道人鄙夷一笑:“你们灵山门下,有什么与众不同么?你没见过灵空罢,我可是见过不止一回。我与他的交道,也是非同一般。别人不识得灵山百剑之首,我可是识得的。难为你们还自认高人一等,真是天大的笑话!”对韩一鸣看了一眼,道:“不过,你倒是说中了我的心事。小朋友,满心仇恨,可不愉快。这样漫长的日子,你些什么好呢?”眼睛对韩一鸣看了一眼,道:“什么都好,还是忘记了适才咱们在这回旋之中说过的话罢。记在心里,徒增烦恼。高高兴兴在这里呆着,比气急败坏呆着要好。你不记得了,于我也有好处,不是么?没有仇恨,你哪里还出去?这里是个极好的地方呀!”说罢,忽然伸手对着韩一鸣心口点了三下,每一下韩一鸣都觉似被重重捶了一下。他又伸手在韩一鸣太阳穴点了三点,韩一鸣心中一动,似有什么被他生生抽离自己的躯体。见他手从自己太阳穴边收回去,要反抗却又觉十分疲倦,神思迷糊起来,连眼皮也沉重无比,自眼缝中看着他转身便向外走去。

    忽然一阵婴儿的哭声传来,二人都是一愣,平波道人眉头一皱,五指扣住锦缎包裹的一个角,将包裹一抖,便抖散了开来。只见那个小小婴儿浮在空中,他已醒了过来,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虽是闭着眼睛,却是小手小脚一起扭动、放声大哭。平波道人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来,对着那小小婴儿看了片刻,冷冷地道:“我本欲带你去那长生之地,经历那不凡的际遇,但你却不愿,那可怪不得我!”

    婴儿的哭声尖利刺耳,韩一鸣一下清醒过来,他中了平波道人法术,虽不记得平波道人说过些什么,但那小婴儿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大惊,道:“你,你要干什么?”平波道人却充耳不闻,起剑来。韩一鸣急出一头冷汗来,却是动弹不得,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只是在心里将御剑诀和如影追风剑诀在心中念了又念,面前的景象都波动起来,他念得快,那景象波动得也就越快。韩一鸣甚而觉察那波动传到了自己身上,连自己都身不由己颤抖起来。一涌动直扑到心头,他无处着力,也无处出力。只能任由这些波动,将自己推来推去。

    只是他到了这个时刻,哪里还去管这些,哪怕是抖得全身散开来,也要念下去。全身抖个不住,眼前的景象起伏波动之中,只见平波道人起了鸣渊宝剑,便向那小小婴儿斩去。

    忽然一道明亮的光泽自鸣渊宝剑剑身上透了出来,平波道人的手僵在空中,斩不下去也收不回来。韩一鸣本来已是心落到了谷底,他心中还牢牢记着要救那小婴儿回去,不肯就此罢手,因而将御剑诀念了又念。见平波道人停住了手,愣了一愣,心中将所的两段口诀念得越发快了。鸣渊宝剑有了光泽,大多都是发作的前兆,韩一鸣此也不管是平波道人引动的鸣渊宝剑还是自己哪一段口诀引动的,总之目前是抢先救得性命,才能再图其他!

    鸣渊宝剑的光泽与往次不同,这次如同一盏明灯,光芒四射,明亮流泄。射入人眼,刺得他眼前一片昏暗,近乎于盲瞎。韩一鸣不管不顾,眯起双眼,对着那耀眼得让人看不清的地方,只在心中将两段口诀念个不住,此时他志在必得,他虽不再能起平波道人适才说过些什么,却知若是不能将鸣渊宝剑召唤回来,那小小婴儿只怕是不能保住了。那小小婴儿的父母,是怎样的伤心失望。韩一鸣总觉得那小小婴儿,便如自己从前一般。如今自己有一分力,都要出尽,以保他平安。

    平波道人一剑挥出,要将那小小婴儿斩成两段。哪知鸣渊宝剑之上,忽然流射出那让日月都为之失色的光芒来,不由一怔,大喜过望。他只当是鸣渊宝剑认了他为主,心中十分欢喜,要收回手来,却是收不回来。剑柄上似有莫大的引力,将他的手紧紧吸附在剑柄之上,而剑身上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冲出他的掌握去。僵持了一阵,平波道人惊疑起来,宝剑认主,都是任由主人收放自如,而目下这个状态,说是宝剑认主,似乎太牵强了些。他虽不知怎如此,但知此剑一脱手,便不再听自己差遣,那时不知是何等状况。他更怕此剑脱手而去,飞回韩一鸣身边,让那已无还手之力的小子赁空添出无穷力量来,到时候生出什么意外来,可是不能设!

    他如何肯放弃鸣渊宝剑,灵山百剑之首,他心中很是明白这柄剑有多厉害。他对此剑的知晓,远远超过韩一鸣的象。手指紧紧抓住剑柄,用尽全身力气,将宝剑向自己拖来。却是拖不动,剑柄越来越烫,烫得平波道人脸上肌肉都“簌簌”跳动起来。他心中也将御剑诀念了无数遍,期望将这柄宝剑收为己有。

    僵持了一阵,平波道人额头已渗出汗水,百忙之中抬眼向韩一鸣看去。韩一鸣在回旋之中,身子随着阵阵波动,身不由己抖个不住,抖得连牙齿都撞出“的的”声来,好在他念御剑诀都是在心中默念,若是需他自口中念出来,早已念得断断续续、不知所云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落

    又过了片刻,鸣渊宝剑已亮得通体透明,韩一鸣离得略远些,只见鸣渊宝剑已如一块宝石一般透澈,隔着剑身都能看到剑身后的明亮色泽、茵蕴光晕。此时平波道人已将左手遮在眼前,抵挡那无所不至的光泽。而鸣渊宝剑还在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般,越来越亮,连周围的光晕,都慢慢扩大,充塞了平波道人的回旋。

    忽然一道光芒穿破光晕,直刺天宇。平波道人的回旋,在悄无声息中,已化为乌有。漆黑天幕上又有星辰显现出来,连那黑夜之中层层叠叠、刀砍斧削般棱角的树丛,也呈现在脚下。回旋骤然间消失,韩一鸣愣了一愣,大喜过望。

    平波道人早已不知去向,韩一鸣觉得身子向下落去,不及低头,脚下已传来“噼哩啪啦”的断裂声,有树枝用力括拉他的双腿,他已跌入树丛之中。向下跌得太快,将无数枝条压断。有些树枝不那么粗壮,都被他下坠之势压断,韩一鸣顾不得身上疼痛,已在心中默念御剑诀。忽然眼角瞥见那个小小的包裹在离他有两丈开外的地方,也正向地上落去。这小小婴儿自高空之中落下,不摔死才怪!不及细左手食、中二指一绕,对着那个包裹一指,一道金光自眼前闪过,向那包裹飞去。

    “啪”的一声,韩一鸣背心落地,头和四肢也狠狠砸在地上,摔得他眼前一片昏黑,全身剧痛,连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喉头腥甜,吐出一口血来,来是跌伤了。接着又一样东西掉在他身上,韩一鸣眼前黑了一阵,才慢慢清楚起来,先听见“呱呱”啼哭,勉强挣扎将上身直起来,只见掉在自己身上的,正是那个小小包裹,那小婴儿正闭了眼睛,张开嘴哭个不住。一时之间,全身都松懈下来,呼出一口气来,哪里还支持得住,向后一倒,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过了不久,韩一鸣睁开眼来,只听那小小婴儿还躺在自己身上,声音宏亮地大叫大嚷,似乎并没有受伤。只是眼前还是一片幽暗,动了一动。不动还好,一动,身上便疼痛不已。韩一鸣四周环顾,早没了平波道人的身影,心中的担忧略略放了下来。在地上躺了片刻,挣扎着爬起来,刚坐起来,便觉得喉咙中一阵腥味,忍不住弯腰又吐出来一口血。他自高处摔下来,又让鸣渊宝剑去接那个小小婴儿,自己却摔得吐血。若无那些断裂的树枝阻挡,他就算不摔死,也要摔断脊骨了。

    好在他年轻,虽说摔得不轻,倒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一时之间,站不起身来,在地上坐了一阵,将那小婴儿抱在怀中,只见他将自己的手指送在嘴边吃着,依旧精力旺盛地叫个不住,十分可爱,又上上下下看了一看,包着的襁褓也没有破损,显然没有受伤。紧咬牙关、抱着小婴儿勉强站起来,却见鸣渊宝剑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此时再见鸣渊宝剑,心中说不出的踏实安稳。

    忽然树林上的天空亮了一亮,两点亮光自不同的方位向自己飞来。韩一鸣先被平波道人暗算过,大吃一惊,正要念御剑诀。两个人影已自天而降,落在他面前。两人都是一身素衣,身背长剑,正是司马凌逸与杜青峰。

    司马凌逸一落地,便飞快走过来,扶着他道:“小师弟,你怎么了?受伤了么?伤得怎样?”向他手中的襁褓看了看,吁了口气:“好在你找到了!”杜青峰道:“我们找了许久,先还见引路符引路,后来引路符四处乱蹿,引着我们四处乱跑。连师叔们都着急了,我们都以为难说找不回来了呢。还有你,引路符一乱,大家跟着它跑,跑到了一处,就只有你不在,师叔说你最小,没有历练过,要是遇上什么意外,都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你为何要单独一个人,不跟着我们呢?跟在哪一个身后都行,只要不独自跑开就是了!”他虽是微有些责备,但关心却是发自内心的。

    一句话醒了韩一鸣,他此时最怕便是平波道人折转回来,平波道人的手段,他已见识过了。心知他说的不错。若不是鸣渊宝剑,自己便要永远关在那个无人知道的回旋之中了。也忙不及对师兄们说别的,先道:“师兄,咱们走吧,先回去再说!”

    司马凌逸道:“好。你怎么受伤了?不能御剑了吗?你跟着我罢。”说着四下里看了一看,将鸣渊宝剑拾起来,递在他手中。将那小婴儿抱过来交给杜青峰,将金青宝剑召了出来,一把抓住韩一鸣的手臂,带着他拔地而起。

    站在司马凌逸身后,韩一鸣依旧觉得背、腹、腰、肩,没有一处不痛,连弯腰站在师兄身后都需要用出全身的力气,才能站住。司马凌逸御着金青宝剑,飞得比他更快。况且司马凌逸几百年的修为,飞起来越发灵活,并不飞得很高,扑面而来的夜风,并不寒凉,却还是吹得韩一鸣张不开眼睛。他回过头去,身后杜青峰却是飞得极平稳,抱着那个小婴儿,始终跟在他们身后不过两丈的地方。杜青峰一手抱着婴儿,另一手的衣袖遮在婴儿面上。

    不过片刻,已见前面有点点火光,司马凌逸直飞下去,只见那破烂的村寨,已在眼前。韩一鸣遥遥已见两点白光也自远方向村寨之中飞来,安全再无忧虞,那小小婴儿也回到了这里。心中再无牵挂,眼前一黑、脚下一软,身子便倒了下去。

    他再睁开眼来,已是次日的下午。他睁开眼来,全身疼痛,痛得象要骨骼要散开一般。连动一动手指,都需要用上全身的力气。睁开眼来,只见眼前是一间木屋的屋顶,粗糙的树皮,还有砍削枝叶的痕迹,都清清楚楚。只听见屋外有人走动,细细一听,脚步纷乱杂沓,也有人说话,只是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来说的是这个地方的土话,是以听不懂。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事出有因

    躺了一阵,木门“呀”一声开了,杜青峰走了进来。他向韩一鸣看了一眼,道:“师弟,你醒啦。你饿了罢?”他不说还好,一说韩一鸣果然觉得饿了。杜青峰摸了摸倒扣在木桌上的一只粗碗,道:“凉了,等一等。”韩一鸣饿得腹中鸣叫,哪里还能等,道:“师兄,不用麻烦了。”杜青峰叹了口气,道:“好罢!”端到他面前来。

    碗内不过是一碗白饭,两样素菜。韩一鸣却是一顿狼吞虎咽,不知为何,他从未觉得如此饥饿过。那两样素菜平平无奇,而那碗白饭却是出奇香甜。吃完一碗,身上有了力气,杜青峰笑道:“好在小师弟还年轻,二师叔说没有伤筋动骨,歇两天就好的。师弟,你昨晚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就栽下来了?好在大师兄极厉害,反手就把你抓住了,不然,摔下来,可不知摔成什么样子。”

    他一说,韩一鸣立时起那小婴儿来,问道:“那小婴儿还好吧?”杜青峰道:“那个小家伙吗?一路上在我怀里大叫大嚷,精神得很呢。早已回到他父母的身边了,你就放心罢!”韩一鸣点了点头,杜青峰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就是来看一看你。你好好歇几天,过几天你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咱们再走。说来也怪了,平波道长最是性急,从前听别的师兄说,与他同路,他总是催着往前赶。今日居然也说在此地修些时日,真是难得。好了,我去相帮外面砍树建屋,你好好歇着罢!”

    韩一鸣心中略略奇怪,平波道人为何转了性,难道他昨晚也受了伤么?他那时只顾着全心全意念御剑诀,没有留意平波道人。但昨晚平波道人后来异样,却也还是有些觉察,心道:“难道他真受了伤么?我的鸣渊宝剑真的伤了他么?”忍不住四下里看了一看,却见鸣渊宝剑连着那蓝中透黑的剑鞘一起,躺在自己枕边。轻轻伸出手去,摸了摸鸣渊宝剑。

    他到底年轻,虽是从极高的地方摔下来,好在山林之中树木茂密,无数枝条被他压断,却也让他下坠之势缓了又缓。若不是这些树枝,他是要摔断脊梁骨了。那地上的草也是十分厚密,因而并没有伤得很重。黄静玄又与他药吃,施了法术,歇了两天,已能下床行走。

    他一能下床行走,那对夫妇便抱了那个小小婴儿前来,对韩一鸣谢了又谢。韩一鸣见二人都有些掩不住的憔悴,那女子抱着婴儿,没有片刻放手,显然是总有后怕,心中很是伤感。那夫妇二人经此一回,都有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二人要以金帛相赠,韩一鸣坚决不受。再三央及,还是不受。二人感谢之辞多而又多,韩一鸣看看天色已暗了下来,便催二人抱着孩子回去休息。送他们到门外,目送他们进了另一间木屋,这才回屋来。

    他一进屋,就见黄静玄与赵浩洋不知何时,已坐在了自己屋内。黄静玄道:“一鸣,你身上可好些了?”韩一鸣道:“二师伯,我好了。都是因为我,耽误了行程,咱们明天就上路吗?”赵浩洋笑道:“一鸣,你胡思乱些什么?咱们在此是耽误了行程,却不是因为你。”韩一鸣一愣,黄静玄道:“一鸣,那天晚上,有什么意外么?”

    韩一鸣在床上躺了两日,黄静玄与赵浩洋带着灵山诸人,跟着村寨中众人,一起奔忙。韩一鸣若不是万分起不来,也绝不肯躺在床上。黄静玄道:“你身上怎么样?好些了么?”韩一鸣道:“多谢师伯关心,弟子已好了!”黄静玄点了点头,道:“一鸣,你与平波道长有些什么意外么?”

    片刻之间,似有什么涌到了韩一鸣口边,可他细细一,却是不起来,也不知要说什么。愣了一阵,还是不起来,只得道:“师伯,我没什么。”黄静玄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平波道长反倒有些不妙!”韩一鸣大为意外,道:“道长他,他怎么不妙了?”

    黄静玄道:“至于是如何不妙,我也说不上来。只听他弟子说是无意之中折损了二百年灵力,这几日也是病卧不起。你也不必急着起身,好好修养几日。外面的事情,不必你操心!”韩一鸣不知是该欢笑还是该冷笑,面上虽是啼笑皆非,心里却是一阵快意,饶是他素来心平气和,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暗暗道:“活该!”

    他暗自胡思乱了一阵,忽然回过神来,只见黄静玄两眼望着自己,神色间却是有些责备。黄静玄摇了摇头道:“一鸣,幸灾乐祸,是修道人的大忌。法之善者,悲天悯人。你该宽大为怀才对!两百年的修为,并非旦夕可得,任是谁失去了,都该十分伤痛才是!”韩一鸣低头道:“是,师伯教导,弟子谨记!”

    赵浩洋摇了摇头道:“师兄,你这又善得太过了罢。对那种恶人,也要关心怜悯吗?”黄静玄摇了摇头,道:“师弟,咱们活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我是那种迂腐不堪的人吗?别人的修行也好,自己的修行也好,两百年都是何等漫长何等艰辛?其中要经历多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两百年,是世人一辈子也不敢象的漫长,世人也没有这样的机来经历这样长久的时刻,甚而是世人的几次轮回,才能达到的漫长。难道我们不应该珍视这些年月吗?不论这两百年是谁的,失去了,都十分可惜。若是你的两百年,我的两百年,你又做何法?”

    赵浩洋叹了口气,道:“师兄说得是,是我不对。”黄静玄道:“两百年不因人而分好坏,不因事而分善恶。平波道长的为人如何,做为怎样,都与这两百年没有太大的关联。毕竟修行了这么些年,他也是有过许多善果的。至于后来变这样,也是事出有因,也不能全都怨他。咱们怎么能只看他的恶,抛开他的善呢?我们一样有善有恶,自身不能百事为善,怎能去鄙薄他人偶动恶念?”

第一百四十七章 鸣渊宝剑

    韩一鸣点了点头:“师伯,弟子明白了!”黄静玄微微一笑,道:“凡事都有它的定数,不是吗?我要对你说的,却不止是先前这一点。一鸣,心清似水,则念如白莲。心清似水,看似简单,实则极难。你初生之时,不经悲喜心如清水,却无白莲。而后凡尘百事就如水中浮渣,沉沉浮浮,时刻到了,都沉入水底,还你一池清水。到了那时,是非恩怨都已消融,不复存在。而水底沉渣,有的还反复翻腾,有的则永不再兴波浪,这样的恩怨消融,只是表相。正真的恩怨消逝则是之后的念如白莲,付之一笑!”

    他面上微微一笑,韩一鸣真觉他面容如新生的婴儿一样纯真。黄静玄道:“修道,就是修心。修道的方式不一而同,而结果却该是修心。心如莲花,因而身如莲花。身如莲花,却未必心是莲花。”韩一鸣忽然起无色无色宝镜中的那朵小小白莲来,似有所悟,却又有些迷惑。

    黄静玄道:“我们都修为有限,容易掉入烦恼与所知二障之中,因而要加深自身的修为,须事事明善。师父当年曾对我们说,各人都有一朵莲花。看来确实如此,只是莲花生长之时,因人而异,或发或不发,不一而同,但根本还是一朵莲花。”赵浩洋哈哈一笑,道:“不知平波道友的莲花长出来没有,这次又掉了几瓣?”韩一鸣也忍不住一笑。

    黄静玄微笑摇头,道:“师弟,你又来了。他是欲速则不达,也算是百折不挠了!万事万物,都应顺其自然,修行尤其如此。平波道友上次吃了木芝,平空添了两百年灵力,可是这时,却又意外失去两百年灵力,真叫人啼笑皆非。因而缘份不能强求。他若没有那一点贪念,便不将木芝吃下肚中。若没有这一点贪念,也不又丢失这二百年灵力。修行没有领悟,那便是白修,心中哪里长得出莲花来?”

    韩一鸣微微点头,果然是因果报应。一时间,便不再将平波道人的做恶起,平波道人失去了两百年灵力,而木芝的灵力却要半年后方能利用,便不再惧怕他了。来他也不敢再生事端。何况师叔本来就是个性情如火之人,许多事不知道,倒还好些。知道了又能怎样?不知也不怎样。

    他面上显出微笑,黄静玄看在眼中,点了点头道:“一鸣,我曾与你说过,我要给你讲鸣渊宝剑的故事,但一向都没有机。今晚讲给你听如何?”韩一鸣大喜:“多谢师伯!”他早知此剑非同一般,必然有非同一般的来历,只是一向来都在路上,深知平波道人时时偷窥,因而不曾请师伯说与自己听。经历如许,确也领了师父说的“血肉相连”,一连三番被这柄剑自危急存亡之时救了出来,倒也发自内心喜欢这柄宝剑了。

    黄静玄伸手将鸣渊宝剑拿了起来,看了一看,道:“鸣渊宝剑,是你师祖从前的配剑。也是你师祖亲手所铸,这柄剑,与别的剑不同,乃是青铜所铸。师父惟恐青铜刚硬有余,柔韧不足,铸造之时,加入了大量的紫金。因而这柄剑刚柔相济,相得益彰!”

    灵山百剑,早已超越韩一鸣所能到的宝剑,但此时听到这些,还是有些出神。黄静玄接着道:“一鸣你可知这柄宝剑的剑鞘是何物制成?”韩一鸣哪里有广博见识,摇了摇头。黄静玄道:“鸣渊宝剑的剑鞘乃是用螭皮制成。龙生九子,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不知要生多少子后,才有其一子为龙。其余虽说也是龙子,却是一子不如一子。有的徒具些许龙形,披着一身龙衣,却已不再是龙。有的,连龙的形状都不再似,连龙鳞都不具备了。螭便是这样,徒有龙形,却没有了龙鳞。当然,它也没有了龙的灵力!”

    韩一鸣轻轻抚摸鸣渊宝剑剑鞘,手到之处,并不光滑,反而有些粗糙。他先前并不知这剑鞘是什么所制,也不求甚解。此时意外听到,忍不住对着它看了又看。黄静玄微微一笑:“虽说螭没有龙的鳞片,却也不失其味。螭的皮外,全是极小的刺,却不扎手,或许也是鳞的一种罢。”韩一鸣对着剑鞘看了一阵,依旧看不出鳞片的形状来,鳞片都应是一片片的,可是剑鞘却是完的一片,只是这完的一片上,并不那么光滑。

    黄静玄笑道:“或许还是我见识浅薄了,师父才知道这是否鳞片。不过我却知道,螭虽没有龙鳞,但也是一样的坚韧。并且若是不慎撞在螭的身上,还被这些细小的尖刺划伤!”韩一鸣忍不住道:“师伯,可是这刺摸上去并不尖锐呀。”黄静玄笑道:“是呀,不知你师祖用了什么法子,将本极为刺手的尖刺磨成了这样!”他停了一停,道:“你师祖是不爱好杀生的,但这条螭,却确实是死在师父手上!”韩一鸣心知下来必然是螭的故事,见桌上有几个粗糙的瓦盏和一只瓦罐,拿起来看了一看,罐中是一罐清水,便倒在盏中。

    黄静玄叹了口气:“虽说龙子百里挑一都能挑出龙来,但龙,乃是高高在上的灵物,不与龙以外的生灵联姻。甚而也不与蛟通姻,连青龙与白龙之间,都是互不联姻的。其时你师祖曾对我们说过,龙若是与别的生灵联姻,或许又能好些。你看骁鳐,便是一个榜样。一鸣,你只见过骁鳐现出本相一回,而我与你的诸位师尊,却是见过无数回。骁鳐的父亲就是一条金龙,而它的母亲,乃是一条得道的锦鲤。民间皆有传说,鲤鱼跃上龙门,便化而为龙。实则不然,鲤鱼本不长命,但得道之后,便长生。当然,也发身长大,得道的鲤鱼,真身显露之时,与龙一般大小。举动之间,也是携云带雾,因而民间有此一说。可是即便如此,仍旧不是龙。龙不与他族联姻,任凭自己的子孙一代差过一代。”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事出有因

    躺了一阵,木门“呀”一声开了,杜青峰走了进来。他向韩一鸣看了一眼,道:“师弟,你醒啦。你饿了罢?”他不说还好,一说韩一鸣果然觉得饿了。杜青峰摸了摸倒扣在木桌上的一只粗碗,道:“凉了,等一等。”韩一鸣饿得腹中鸣叫,哪里还能等,道:“师兄,不用麻烦了。”杜青峰叹了口气,道:“好罢!”端到他面前来。

    碗内不过是一碗白饭,两样素菜。韩一鸣却是一顿狼吞虎咽,不知为何,他从未觉得如此饥饿过。那两样素菜平平无奇,而那碗白饭却是出奇香甜。吃完一碗,身上有了力气,杜青峰笑道:“好在小师弟还年轻,二师叔说没有伤筋动骨,歇两天就好的。师弟,你昨晚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就栽下来了?好在大师兄极厉害,反手就把你抓住了,不然,摔下来,可不知摔成什么样子。”

    他一说,韩一鸣立时起那小婴儿来,问道:“那小婴儿还好吧?”杜青峰道:“那个小家伙吗?一路上在我怀里大叫大嚷,精神得很呢。早已回到他父母的身边了,你就放心罢!”韩一鸣点了点头,杜青峰道:“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就是来看一看你。你好好歇几天,过几天你就该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咱们再走。说来也怪了,平波道长最是性急,从前听别的师兄说,与他同路,他总是催着往前赶。今日居然也说在此地修些时日,真是难得。好了,我去相帮外面砍树建屋,你好好歇着罢!”

    韩一鸣心中略略奇怪,平波道人为何转了性,难道他昨晚也受了伤么?他那时只顾着全心全意念御剑诀,没有留意平波道人。但昨晚平波道人后来异样,却也还是有些觉察,心道:“难道他真受了伤么?我的鸣渊宝剑真的伤了他么?”忍不住四下里看了一看,却见鸣渊宝剑连着那蓝中透黑的剑鞘一起,躺在自己枕边。轻轻伸出手去,摸了摸鸣渊宝剑。

    他到底年轻,虽是从极高的地方摔下来,好在山林之中树木茂密,无数枝条被他压断,却也让他下坠之势缓了又缓。若不是这些树枝,他是要摔断脊梁骨了。那地上的草也是十分厚密,因而并没有伤得很重。黄静玄又与他药吃,施了法术,歇了两天,已能下床行走。

    他一能下床行走,那对夫妇便抱了那个小小婴儿前来,对韩一鸣谢了又谢。韩一鸣见二人都有些掩不住的憔悴,那女子抱着婴儿,没有片刻放手,显然是总有后怕,心中很是伤感。那夫妇二人经此一回,都有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二人要以金帛相赠,韩一鸣坚决不受。再三央及,还是不受。二人感谢之辞多而又多,韩一鸣看看天色已暗了下来,便催二人抱着孩子回去休息。送他们到门外,目送他们进了另一间木屋,这才回屋来。

    他一进屋,就见黄静玄与赵浩洋不知何时,已坐在了自己屋内。黄静玄道:“一鸣,你身上可好些了?”韩一鸣道:“二师伯,我好了。都是因为我,耽误了行程,咱们明天就上路吗?”赵浩洋笑道:“一鸣,你胡思乱些什么?咱们在此是耽误了行程,却不是因为你。”韩一鸣一愣,黄静玄道:“一鸣,那天晚上,有什么意外么?”

    韩一鸣在床上躺了两日,黄静玄与赵浩洋带着灵山诸人,跟着村寨中众人,一起奔忙。韩一鸣若不是万分起不来,也绝不肯躺在床上。黄静玄道:“你身上怎么样?好些了么?”韩一鸣道:“多谢师伯关心,弟子已好了!”黄静玄点了点头,道:“一鸣,你与平波道长有些什么意外么?”

    片刻之间,似有什么涌到了韩一鸣口边,可他细细一,却是不起来,也不知要说什么。愣了一阵,还是不起来,只得道:“师伯,我没什么。”黄静玄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平波道长反倒有些不妙!”韩一鸣大为意外,道:“道长他,他怎么不妙了?”

    黄静玄道:“至于是如何不妙,我也说不上来。只听他弟子说是无意之中折损了二百年灵力,这几日也是病卧不起。你也不必急着起身,好好修养几日。外面的事情,不必你操心!”韩一鸣不知是该欢笑还是该冷笑,面上虽是啼笑皆非,心里却是一阵快意,饶是他素来心平气和,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暗暗道:“活该!”

    他暗自胡思乱了一阵,忽然回过神来,只见黄静玄两眼望着自己,神色间却是有些责备。黄静玄摇了摇头道:“一鸣,幸灾乐祸,是修道人的大忌。法之善者,悲天悯人。你该宽大为怀才对!两百年的修为,并非旦夕可得,任是谁失去了,都该十分伤痛才是!”韩一鸣低头道:“是,师伯教导,弟子谨记!”

    赵浩洋摇了摇头道:“师兄,你这又善得太过了罢。对那种恶人,也要关心怜悯吗?”黄静玄摇了摇头,道:“师弟,咱们活了这么久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我是那种迂腐不堪的人吗?别人的修行也好,自己的修行也好,两百年都是何等漫长何等艰辛?其中要经历多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两百年,是世人一辈子也不敢象的漫长,世人也没有这样的机来经历这样长久的时刻,甚而是世人的几次轮回,才能达到的漫长。难道我们不应该珍视这些年月吗?不论这两百年是谁的,失去了,都十分可惜。若是你的两百年,我的两百年,你又做何法?”

    赵浩洋叹了口气,道:“师兄说得是,是我不对。”黄静玄道:“两百年不因人而分好坏,不因事而分善恶。平波道长的为人如何,做为怎样,都与这两百年没有太大的关联。毕竟修行了这么些年,他也是有过许多善果的。至于后来变这样,也是事出有因,也不能全都怨他。咱们怎么能只看他的恶,抛开他的善呢?我们一样有善有恶,自身不能百事为善,怎能去鄙薄他人偶动恶念?”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念如白莲

    韩一鸣点了点头:“师伯,弟子明白了!”黄静玄微微一笑,道:“凡事都有它的定数,不是吗?我要对你说的,却不止是先前这一点。一鸣,心清似水,则念如白莲。心清似水,看似简单,实则极难。你初生之时,不经悲喜心如清水,却无白莲。而后凡尘百事就如水中浮渣,沉沉浮浮,时刻到了,都沉入水底,还你一池清水。到了那时,是非恩怨都已消融,不复存在。而水底沉渣,有的还反复翻腾,有的则永不再兴波浪,这样的恩怨消融,只是表相。正真的恩怨消逝则是之后的念如白莲,付之一笑!”

    他面上微微一笑,韩一鸣真觉他面容如新生的婴儿一样纯真。黄静玄道:“修道,就是修心。修道的方式不一而同,而结果却该是修心。心如莲花,因而身如莲花。身如莲花,却未必心是莲花。”韩一鸣忽然起无色无色宝镜中的那朵小小白莲来,似有所悟,却又有些迷惑。

    黄静玄道:“我们都修为有限,容易掉入烦恼与所知二障之中,因而要加深自身的修为,须事事明善。师父当年曾对我们说,各人都有一朵莲花。看来确实如此,只是莲花生长之时,因人而异,或发或不发,不一而同,但根本还是一朵莲花。”赵浩洋哈哈一笑,道:“不知平波道友的莲花长出来没有,这次又掉了几瓣?”韩一鸣也忍不住一笑。

    黄静玄微笑摇头,道:“师弟,你又来了。他是欲速则不达,也算是百折不挠了!万事万物,都应顺其自然,修行尤其如此。平波道友上次吃了木芝,平空添了两百年灵力,可是这时,却又意外失去两百年灵力,真叫人啼笑皆非。因而缘份不能强求。他若没有那一点贪念,便不将木芝吃下肚中。若没有这一点贪念,也不又丢失这二百年灵力。修行没有领悟,那便是白修,心中哪里长得出莲花来?”

    韩一鸣微微点头,果然是因果报应。一时间,便不再将平波道人的做恶起,平波道人失去了两百年灵力,而木芝的灵力却要半年后方能利用,便不再惧怕他了。来他也不敢再生事端。何况师叔本来就是个性情如火之人,许多事不知道,倒还好些。知道了又能怎样?不知也不怎样。

    他面上显出微笑,黄静玄看在眼中,点了点头道:“一鸣,我曾与你说过,我要给你讲鸣渊宝剑的故事,但一向都没有机。今晚讲给你听如何?”韩一鸣大喜:“多谢师伯!”他早知此剑非同一般,必然有非同一般的来历,只是一向来都在路上,深知平波道人时时偷窥,因而不曾请师伯说与自己听。经历如许,确也领了师父说的“血肉相连”,一连三番被这柄剑自危急存亡之时救了出来,倒也发自内心喜欢这柄宝剑了。

    黄静玄伸手将鸣渊宝剑拿了起来,看了一看,道:“鸣渊宝剑,是你师祖从前的配剑。也是你师祖亲手所铸,这柄剑,与别的剑不同,乃是青铜所铸。师父惟恐青铜刚硬有余,柔韧不足,铸造之时,加入了大量的紫金。因而这柄剑刚柔相济,相得益彰!”

    灵山百剑,早已超越韩一鸣所能到的宝剑,但此时听到这些,还是有些出神。黄静玄接着道:“一鸣你可知这柄宝剑的剑鞘是何物制成?”韩一鸣哪里有广博见识,摇了摇头。黄静玄道:“鸣渊宝剑的剑鞘乃是用螭皮制成。龙生九子,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不知要生多少子后,才有其一子为龙。其余虽说也是龙子,却是一子不如一子。有的徒具些许龙形,披着一身龙衣,却已不再是龙。有的,连龙的形状都不再似,连龙鳞都不具备了。螭便是这样,徒有龙形,却没有了龙鳞。当然,它也没有了龙的灵力!”

    韩一鸣轻轻抚摸鸣渊宝剑剑鞘,手到之处,并不光滑,反而有些粗糙。他先前并不知这剑鞘是什么所制,也不求甚解。此时意外听到,忍不住对着它看了又看。黄静玄微微一笑:“虽说螭没有龙的鳞片,却也不失其味。螭的皮外,全是极小的刺,却不扎手,或许也是鳞的一种罢。”韩一鸣对着剑鞘看了一阵,依旧看不出鳞片的形状来,鳞片都应是一片片的,可是剑鞘却是完的一片,只是这完的一片上,并不那么光滑。

    黄静玄笑道:“或许还是我见识浅薄了,师父才知道这是否鳞片。不过我却知道,螭虽没有龙鳞,但也是一样的坚韧。并且若是不慎撞在螭的身上,还被这些细小的尖刺划伤!”韩一鸣忍不住道:“师伯,可是这刺摸上去并不尖锐呀。”黄静玄笑道:“是呀,不知你师祖用了什么法子,将本极为刺手的尖刺磨成了这样!”他停了一停,道:“你师祖是不爱好杀生的,但这条螭,却确实是死在师父手上!”韩一鸣心知下来必然是螭的故事,见桌上有几个粗糙的瓦盏和一只瓦罐,拿起来看了一看,罐中是一罐清水,便倒在盏中。

    黄静玄叹了口气:“虽说龙子百里挑一都能挑出龙来,但龙,乃是高高在上的灵物,不与龙以外的生灵联姻。甚而也不与蛟通姻,连青龙与白龙之间,都是互不联姻的。其时你师祖曾对我们说过,龙若是与别的生灵联姻,或许又能好些。你看骁鳐,便是一个榜样。一鸣,你只见过骁鳐现出本相一回,而我与你的诸位师尊,却是见过无数回。骁鳐的父亲就是一条金龙,而它的母亲,乃是一条得道的锦鲤。民间皆有传说,鲤鱼跃上龙门,便化而为龙。实则不然,鲤鱼本不长命,但得道之后,便长生。当然,也发身长大,得道的鲤鱼,真身显露之时,与龙一般大小。举动之间,也是携云带雾,因而民间有此一说。可是即便如此,仍旧不是龙。龙不与他族联姻,任凭自己的子孙一代差过一代。”

第一百五十章 弥蕤

    韩一鸣点了点头:“师伯,弟子明白了!”黄静玄微微一笑,道:“凡事都有它的定数,不是吗?我要对你说的,却不止是先前这一点。一鸣,心清似水,则念如白莲。心清似水,看似简单,实则极难。你初生之时,不经悲喜心如清水,却无白莲。而后凡尘百事就如水中浮渣,沉沉浮浮,时刻到了,都沉入水底,还你一池清水。到了那时,是非恩怨都已消融,不复存在。而水底沉渣,有的还反复翻腾,有的则永不再兴波浪,这样的恩怨消融,只是表相。正真的恩怨消逝则是之后的念如白莲,付之一笑!”

    他面上微微一笑,韩一鸣真觉他面容如新生的婴儿一样纯真。黄静玄道:“修道,就是修心。修道的方式不一而同,而结果却该是修心。心如莲花,因而身如莲花。身如莲花,却未必心是莲花。”韩一鸣忽然起无色无色宝镜中的那朵小小白莲来,似有所悟,却又有些迷惑。

    黄静玄道:“我们都修为有限,容易掉入烦恼与所知二障之中,因而要加深自身的修为,须事事明善。师父当年曾对我们说,各人都有一朵莲花。看来确实如此,只是莲花生长之时,因人而异,或发或不发,不一而同,但根本还是一朵莲花。”赵浩洋哈哈一笑,道:“不知平波道友的莲花长出来没有,这次又掉了几瓣?”韩一鸣也忍不住一笑。

    黄静玄微笑摇头,道:“师弟,你又来了。他是欲速则不达,也算是百折不挠了!万事万物,都应顺其自然,修行尤其如此。平波道友上次吃了木芝,平空添了两百年灵力,可是这时,却又意外失去两百年灵力,真叫人啼笑皆非。因而缘份不能强求。他若没有那一点贪念,便不将木芝吃下肚中。若没有这一点贪念,也不又丢失这二百年灵力。修行没有领悟,那便是白修,心中哪里长得出莲花来?”

    韩一鸣微微点头,果然是因果报应。一时间,便不再将平波道人的做恶起,平波道人失去了两百年灵力,而木芝的灵力却要半年后方能利用,便不再惧怕他了。来他也不敢再生事端。何况师叔本来就是个性情如火之人,许多事不知道,倒还好些。知道了又能怎样?不知也不怎样。

    他面上显出微笑,黄静玄看在眼中,点了点头道:“一鸣,我曾与你说过,我要给你讲鸣渊宝剑的故事,但一向都没有机。今晚讲给你听如何?”韩一鸣大喜:“多谢师伯!”他早知此剑非同一般,必然有非同一般的来历,只是一向来都在路上,深知平波道人时时偷窥,因而不曾请师伯说与自己听。经历如许,确也领了师父说的“血肉相连”,一连三番被这柄剑自危急存亡之时救了出来,倒也发自内心喜欢这柄宝剑了。

    黄静玄伸手将鸣渊宝剑拿了起来,看了一看,道:“鸣渊宝剑,是你师祖从前的配剑。也是你师祖亲手所铸,这柄剑,与别的剑不同,乃是青铜所铸。师父惟恐青铜刚硬有余,柔韧不足,铸造之时,加入了大量的紫金。因而这柄剑刚柔相济,相得益彰!”

    灵山百剑,早已超越韩一鸣所能到的宝剑,但此时听到这些,还是有些出神。黄静玄接着道:“一鸣你可知这柄宝剑的剑鞘是何物制成?”韩一鸣哪里有广博见识,摇了摇头。黄静玄道:“鸣渊宝剑的剑鞘乃是用螭皮制成。龙生九子,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不知要生多少子后,才有其一子为龙。其余虽说也是龙子,却是一子不如一子。有的徒具些许龙形,披着一身龙衣,却已不再是龙。有的,连龙的形状都不再似,连龙鳞都不具备了。螭便是这样,徒有龙形,却没有了龙鳞。当然,它也没有了龙的灵力!”

    韩一鸣轻轻抚摸鸣渊宝剑剑鞘,手到之处,并不光滑,反而有些粗糙。他先前并不知这剑鞘是什么所制,也不求甚解。此时意外听到,忍不住对着它看了又看。黄静玄微微一笑:“虽说螭没有龙的鳞片,却也不失其味。螭的皮外,全是极小的刺,却不扎手,或许也是鳞的一种罢。”韩一鸣对着剑鞘看了一阵,依旧看不出鳞片的形状来,鳞片都应是一片片的,可是剑鞘却是完的一片,只是这完的一片上,并不那么光滑。

    黄静玄笑道:“或许还是我见识浅薄了,师父才知道这是否鳞片。不过我却知道,螭虽没有龙鳞,但也是一样的坚韧。并且若是不慎撞在螭的身上,还被这些细小的尖刺划伤!”韩一鸣忍不住道:“师伯,可是这刺摸上去并不尖锐呀。”黄静玄笑道:“是呀,不知你师祖用了什么法子,将本极为刺手的尖刺磨成了这样!”他停了一停,道:“你师祖是不爱好杀生的,但这条螭,却确实是死在师父手上!”韩一鸣心知下来必然是螭的故事,见桌上有几个粗糙的瓦盏和一只瓦罐,拿起来看了一看,罐中是一罐清水,便倒在盏中。

    黄静玄叹了口气:“虽说龙子百里挑一都能挑出龙来,但龙,乃是高高在上的灵物,不与龙以外的生灵联姻。甚而也不与蛟通姻,连青龙与白龙之间,都是互不联姻的。其时你师祖曾对我们说过,龙若是与别的生灵联姻,或许又能好些。你看骁鳐,便是一个榜样。一鸣,你只见过骁鳐现出本相一回,而我与你的诸位师尊,却是见过无数回。骁鳐的父亲就是一条金龙,而它的母亲,乃是一条得道的锦鲤。民间皆有传说,鲤鱼跃上龙门,便化而为龙。实则不然,鲤鱼本不长命,但得道之后,便长生。当然,也发身长大,得道的鲤鱼,真身显露之时,与龙一般大小。举动之间,也是携云带雾,因而民间有此一说。可是即便如此,仍旧不是龙。龙不与他族联姻,任凭自己的子孙一代差过一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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