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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一七、妖孽

    韩一鸣这才明白,众人心中皆有惧意,因而才到灵山来相商。黄松涛、陈如风倒还罢了,那平波道人最是惹事生非,天花道人也全然没有得道高人的样子,还有吴静轩,不论怎样看,都觉他们游手好闲,能好端端活到今日,也算是不得了啦。也亏了这些人都是修行中人,道行、境界都非比常人,才真能不与他们计较。若是换了自己,早已与平波道人打过几架了。或许是因了鸣渊宝剑在手,胆气大壮的缘故,韩一鸣对平波道人,当真是越来越看不顺眼了,想起沈若复的劝解,咬了咬牙,这里这许多师长都宽容他,自己在旁边愤愤不平又能有什么结果?

    片刻之后,又听堂内平波道人那万恶的声音又道:“咱们还是早些去将鹤翔道兄的遗骨寻找回来,入土为安罢。他好歹也修行近千年,若果真是有人居心叵测,拿了他的遗骨去炼个什么利器来与咱们为敌,咱们到时还要大费周张,还是及早找回来的好。”一语说毕,堂内天花道人等,都各自称是。韩一鸣倒是大出意料之外,自他识得这许多人,还未曾见过这几个人都异口同声将何事应承下来。往往都会有人说出异议,今日他们的异口同声倒令自己十分惊异。想再听下去,只听陈如风道:“出门寻访?这回诸位的打算是要结团成伙的去呢,还是各自前去?”

    黄松涛的声音道:“我的建议,乃是大家分开来去。人不宜多,分头行事好些。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并且鹤翔道兄死得蹊跷,是什么导致他死得那样古怪,我等一无所知。成群结伙,只怕会惊动咱们并不想惊动的物事,还是分开来去的好。一来不惊动它,二来嘛,便是那物事要为难咱们,咱们分得散,它也难以一网打尽。”陈如风的声音道:“黄道兄这乃是渔网计。虽说散了开来,却并不是散得如散沙一般,也好也好。不过,我却有个想法,鹤翔道兄近千年的修为都在片刻之间就死于非命,咱们门下这些弟子,都去找寻,岂不是去一一送死?虽说将来我们也许会被他为难,但道魔之争,不是自古以来就有么?弟子们修为不够,前去面对这样一个魔,与白白送死有何异呢?”

    众人都默然,陈如风所说,便是此事的真实面目。不遇上还好,遇上了,只有送死的份儿。仙尘派的弟子没有活下来的,那别派的弟子也不见得能够逃脱生天。只听平波道人道:“那,依陈道兄的意思,咱们就该等死不成?”陈如风道:“我也并非就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我好生矛盾,横竖都是死,我却见不得弟子们这样去送死。假如咱们都没有还手之力,他们呢?只会死得更惨!”却听天花道人的声音道:“道兄这就是妇人之仁了,若是只是和牺牲少数弟子,保得大多数弟子平安,那这少数弟子的牺牲也值了。”此言一出,堂内众人都纷纷道:“果然如此!”只是片刻之后,又听陈如风道:“只是咱们到底是去寻找何物呢?是寻访鹤翔道兄的遗骨,还是寻访这不可知的物事?”静玄道人道:“唉,难道鹤翔道兄的遗骨与这不可知的物事还会分开了不成?这不是更加难以察访么?再者,这物事到底是什么?不会是咱们从前所说的魔星罢!”

    话音未落,便听平波道人的声音道:“怎么还在这个上面缠绕不清呢?该当不是魔星,魔星的魔力乃是一点点增强的,这些时日以来,咱们有谁察觉有未知的魔力增强呢?”陈如风道:“的确是没有!便是在屠龙途中,除去白龙与金蛟之外,都不见哪里有这样的灵力凝聚。”平波道人道:“嗯,那便不是魔星!而是妖孽!”

    妖孽?韩一鸣听得精神一振,说到底,他自己也不知何为妖孽?诘利摩诃?那是入了魔道,不该算在妖孽之内了。妖孽二字,听在耳中,想到的却是些奇异的图形,比如那个几百年的杏树成了精,倒还与妖孽挂得上边。只不过它似乎不曾害过人,不能以妖孽称之。正自浮想联翩,黄松涛的声音已道:“说到妖孽,咱们的看法不一而同。但若是妖孽能够有这样的修为,在片刻之间令鹤翔道兄遭受那生不如死之痛楚,也太过强大了。倒是不得不小心才是。也不知鹤翔道兄怎会惹了这样的妖孽,到头来死于非命。”平波道人的声音道:“既是妖孽,便是咱们的对头,惹与不惹,只怕它们都要寻上门来的。倒不见得是鹤翔道兄与他们过不去了,它们才来与咱们过不去的。”

    韩一鸣倒不知所谓妖孽与魔道有何区别,听得入神,便不走开,索性站在原地接着听下去。只听陈如风的声音道:“唉,说起妖孽来,咱们铲除的也不少啦。时时刻刻,都有各派弟子在尘世间走动。遇上所谓害人的妖孽,只怕都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何时出来这样一个厉害的妖孽呢?怎会我们全然都不知晓?”他一语未毕,已听平波道人道:“妖孽便是妖孽,难道还分什么不害人的和害人的?便是不知才可怕,知道了还有什么怕的。”陈如风道:“平波道兄,咱们是人,可以修行,那别的物事便不能修行了么?也有修行了并不害人的异样物事呀,只怕不能一概以妖孽来论处罢。”

    陈如风如此一说,韩一鸣便想起紫裳与白樱师叔来。白樱师叔当然不是妖孽了,她已全然是一个人了。只是冰冷些,但却绝对不会在该出手之时袖手旁观。可是平波道人这话,还真就将她们也归于妖孽之中了。不禁有些不愤,正想及此处,只见翠薇堂前多了一个人。一身素衣,身形苗条,乌丝轻挽,正是白樱。韩一鸣一愣,只见白樱面色颇为不豫,背对翠薇堂大门站着,眼角对着翠薇堂一扫,转眼已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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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八、挑衅

    只听堂内陈如风的声音道:“道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白樱道长生生被你气出去了,虽说你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此事真是不能一概而论的。白樱道长,白樱道长。”想是他要追出来,韩一鸣不禁心头有气,平波这恶道人,是否总是要压人一头呢?对白樱师叔都看不顺眼,白樱师叔已是最不涉足世事之人了,他还有何看不顺眼的?

    停了一停,只听堂内各人都纷纷说平波道人说话太过武断,以致伤了白樱。韩一鸣却觉白樱师叔是厌恶平波道人,这才闪身离去的。换了是自己,这恶心道人的话真是一句都不愿听到,早走早好!让他一个人嘀咕去!

    或许是众口一词,都是指责平波道人,平波道人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紫裳是因何被逐出灵山的?这就不必我再提起了罢。也是妖孽一个,留在这世间,迟早都是祸害。”韩一鸣倒不为紫裳打抱不平,但一听这话,也忍耐不住了。这恶道人全然就是张口乱喷,满口毒汁,令人气愤。俗话说的好,揭人不揭短,紫裳也算是灵山过往之中的短处了,想来别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这恶道人却是非要提起不可。

    韩一鸣不禁气塞胸臆,双手握拳。此刻平波道人若是站在他面前,只怕他又要拔剑相向了。却听一个粗壮的声音道:“平波道长,我是灵山后辈弟子,理应叫您一声道长。请问道长是在此商议所谓的妖孽之事呢?还是想诉说我灵山的过往不是?”韩一鸣一愣,这粗壮的声音正是丁五。一直不曾听到丁五出声,还当他不在其中。

    平波道人冷冷地道:“你虽已是灵山掌门,但你仍是一个后辈弟子,便敢这样对我说话么?”只听丁五的声音道:“道长说的是,我确实是后辈弟子,不过我也是灵山掌门。道长说起妖孽,原也该说。但怎地会扯到我白樱师叔身上?又为何要扯到紫裳道长身上?我无知无识,不知道长是何意图,道长不妨说得清楚明白些,我也不必多费心思猜测了。”韩一鸣不禁冷笑,丁师兄虽说不识书字,却不见得果真便无知无识。只不过他熟知丁师兄的性情,他的问话中果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维护灵山罢了,但却果真会令那恶道人无言以对。当着各派师长,那恶道人总不会明说:“我便是看你们灵山不顺眼,我便是要让你灵山无安宁之日!”便是他敢想,他也不会就此明白地说出来!

    果然平波讪讪笑了两声,道:“丁掌门,好大的气魄呀!我并无他意,还请丁掌门不要介意!”他特意将“掌门”二字咬得极重,颇有讽刺的意味。韩一鸣一听,又有些火起。只听丁五的声音道:“道长若无他意,那便请不要再提了。”这里话音未落,便听陈如风、黄松涛道:“嗯,那是,咱们还是言归正传,接着说罢。”想来丁五一句直言令平波道人狭窄的心胸更加狭窄,他们不欲平波道人更添闲气,便出言插话了。

    韩一鸣心知平波道人本是极小气之人,丁师兄又是小辈,丁师兄是不会将这些言语放在心上,可平波道人却未必便会见势收篷,不禁担心起来,这恶道人要是动起手来,丁师兄便会吃亏。正想拔出剑来,便是在堂外,只要小心防备也不会让平波道人欺负了师兄去。便听平波道人冷笑道:“丁掌门,你灵山的过往,我便提不得么?我偏要提,谁让你灵山出此一个妖孽呢?妖孽是会为害人间的,你们不将她除个干净,反倒将她放在世间,岂不是要任她为害他人么?”

    这恶道人果然不识好歹!韩一鸣听得火起,手指捏紧了剑柄,若不是顾虑着自己冲入堂中与平波道人针锋相对会给丁师兄带来不便,早已冲入去了。想来丁师兄是晚辈,因此平波道人胆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言语撩拔欺负。正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一个声音道:“平波道兄,你果然是带了满腹怨气来寻我灵山不是的。好好好,我也正要寻你的不是,我也满腹怨气。我灵山新任掌门辈份上矮你这样多,不便与你一般见识。我厚起面皮来,咱们说道说道。你害死了我灵山女弟子刘欣竹,我那时想着你修为少了二百年,不便与你计较,还没与你算帐呢,你倒来撩拔了。是不是咱们现在就好好说道说道?”

    快人快语,声音清朗,正是赵浩洋。韩一鸣一听这话,立时深恨自己不能进入翠薇堂去看个究竟。五师叔是武修,定然不会如二师伯那样忍得。想当时若不是二师伯拦着,只怕早便与平波道人打出个高低上下来了,连自己都险些被这恶道人气得半死。这时五师叔的针锋相对,令韩一鸣的担心放下不说,还觉十分痛快,十分解气。

    却听平波道人冷冷地道:“哈哈,你当我怕你不成,你将我两名弟子都杀在那虫蜃当中,我还未来寻你,你倒寻上我了。”却听赵浩洋道:“我自然是寻上你了,我可没有我师兄的宽宏大量,我向来锱珠必较、涯眦必报,让了你只是不与你一般见识,给我师兄呢面,却不是怕了你。你挑衅我灵山掌门,便是长辈,我也忍不得。道兄若有什么怨气,只管冲着我来便是。我不去惹你,但你只管冲着我来便是,我等着你!”韩一鸣心知这位师叔便是直心汉子,说话再耿直也没有了,这话必定会激得平波道人激气。却也好,压一压平波道人的嚣张气焰,也令他将来不敢再这样挑衅。

    果然平波道人声气都变了,十分不快:“好!好!你等着。咱们长长的日子大大的天,有的是相逢之日,现今我也无暇与你计较。但过了这些时候,我必然前来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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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九、赞同

    屋内众人都道:“二位真是越说越远了。闲话少说,咱们还是说妖孽之事罢。”陈如风道:“这个时节,你们二位卯上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此时当务之急,要么找到头绪,要么找到鹤翔道兄的遗骨。因咱们不知这妖孽下来会是怎样的做法,是与咱们过不去呢,还是又潜心修炼?但无论如何,它怎样做于咱们都不是好事。谁知它何时再现,下次为难哪一派?只怕它不论为难哪一派,都会带来灭顶之灾。我认为还是咱们还是早些出动的好。我今番回去,便将弟子们都陆续打发下山去。”

    他话音未落,便听静玄道人道:“这是否太着急了?要这样快么?”却听陈如风道:“或许是急了些许,但我已想过了。早些将弟子们打发下山去,便是这妖孽寻上门来,也不易让我派遭遇灭顶之灾了,说实在话,能在瞬息之间便将翔鹤道兄击杀的妖孽,其修为可不是咱们能够臆测的。别说弟子,便是咱们与它迎面碰上,只怕也讨不着丝毫便宜。鹤翔道兄的修为也不低了,竟然在无声无息之中被那妖孽得了手,还拿走了他的遗骨,只怕会有更多不测在后。我无能保全弟子,不如让他们分散开了,走得远些,也是避祸之意。我意如此,说个清楚明白,倒也不怕你们笑话了。”

    韩一鸣听得一惊,竟然到了这一步么?但想鹤翔道人也是一派之长,竟然是死成那样!想来他的修行也不会低,至少不会比几位师叔差到哪里去,死前却似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还真是令人不胜唏嘘。再听堂内各派师长都道:“唉,道兄说的极是。”又是极少有的异口同声,却似乎都已暗暗赞同了陈如风的打算,弟子们下山已不为别的,竟是为了避祸了。想来都是无奈之极,不得不为之。

    听着翠薇堂内众人又说了几句,都已有了离去之意,韩一鸣也不便再站在外面听下去,便向翠薇堂后走来。他脚步快,不多时已到了静心院门外。静心院一如往常,天空蔚蓝,白云轻盈。不过一夜间,同一片天空之下,静心院安谥如前,而仙尘派却被灭绝得无声无息,心中不禁感叹浮生百劫。

    在院外站了一阵,穿过院门,走入屋内,竟然惊见屋内竟挤了好几位师兄。先便听沈若复道:“陆师兄就不要问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要是我,还愿意一眼都不看呢!极其恶心!”却听陆敬新道:“唉,说来也是有些神乎奇神了,这样便死了,还死成这样的惨状,我只当是别的师兄弟与我说笑了,不想竟是真的。”

    沈若复正烦不胜烦,抬头看见韩一鸣进来,忙道:“陆师兄,你去问小师弟罢。”韩一鸣一听,已知他被众人缠住了问鹤翔道人之事,立时便道:“我只是提起来给沈师兄看,我可不敢看,瘆人得很!”陆敬新满脸同情:“小师弟,还真难为你了。”韩一鸣只要师兄们不来缠着自己问个不休便好,鹤翔道人的死状,真是想起来都要作呕不住,还是少提为妙!

    忽然看见顾清泉也在其中,心中有话想要问他,但碍于屋内人多,不好开口,只得走到一边去,将背上的鸣渊宝剑解了下来,放在床上。但陆敬新与几位师兄却是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的,都一动不动,两眼望着他,要自他面上望出点什么来似的。韩一鸣被这许多双眼睛同时细看,不由得背心出汗。但他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着,想要不声不响溜出屋去,看来是难上加难了。

    他为难了一阵,只得道:“几位师兄,鹤翔道长已仙去了,咱们就不要再在他身后说三道四了。”却听陆敬新道:“小师弟,并非是我们多事,实则是你不知道,道长死得离奇,连仙尘派的师兄弟们也都随着道长去了,我们警惕,这才来问你。”韩一鸣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沈若复已道:“此事想来掌门丁师兄也会警惕的,师兄们便再等一等罢。”韩一鸣却不是全然不想说,只不过是不想对这许多师兄说。便也道:“此事大师兄不也看得极是分明么?不如师兄们去问问大师兄罢。我都没敢细看,不好细说。”

    他与沈若复做好做歹,却始终不肯提及所见,陆敬新与几位师兄弟也将他们无法,只得告辞出来。韩一鸣一俟他们出门,便关上房门,抢先问顾清泉道:“顾师兄,鹤翔道长的遗骨不翼而飞,师兄是什么看法?”顾清泉停了一停,道:“不翼而飞?”韩一鸣点了点头:“我先前在翠薇堂前听说这遗骨还分活着取出来与死后取走两种法子,只不过我不知其间有什么差别,因而请师兄指点。”

    沈若复也道:“啊,师弟,你果真还听到了。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什么都不曾听到,但看你听得入神,便没叫你,你听到了什么?”韩一鸣道:“唉,其实也不曾听到些什么,只是我听说活着取出骨来与后死取骨,似乎有些不同,我也不懂其中有何分别,特来请教师兄。”顾清泉道:“鹤翔道长的骨头被取走了么?是活着取出来的么?”韩一鸣望了望沈若复,沈若复摇了摇头,韩一鸣道:“我听元慧掌门说他看见道长头顶发间有一个指顶大的血口,因而他认为是活着被,被自那个血口取走了身上的骨头。”

    这话不说还可,一说出来,自己身上都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全身汗毛竖了起来。沈若复道:“啊,元慧掌门看得还真仔细!我便不曾看见,我也不敢细看。疏忽了。”顾清泉眉头一皱:“果真如此么?”韩一鸣点了点头:“元慧掌门还请明晰师兄也看了一回,明晰师兄也看见了。”顾清泉道:“按理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做为,实在是奇异。莫非是对方想要鹤翔道长身上的骨头派上什么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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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零、难说

    沈若复道:“若是要骨头,大可不必这样费事罢。全从头顶一个小血口剥取出来,咦,我是不能再说了,说得我汗毛直竖。”顾清泉道:“嗯,这也是个说法。我曾听说,有些异术,是能将这种有灵气的骨拿来熔炼成兵刃的。”韩一鸣“啊”了一声,忽然想起自己的鸣渊宝剑里不就有种熔炼之法么,鸣渊宝剑之内,有着弥蕤与鸾鸟的灵气,既然师祖能够用弥蕤的皮与鸾鸟的怨灵炼成鸣渊宝剑,那么说不定便会有人用鹤翔道长的遗骨炼成异样兵刃。

    说来也怪,想到异样兵刃,就心头一阵发毛,似乎那便是鹤翔道长的遗骨。鸣渊宝剑并不让自己觉得毛骨悚然,反而让自己胆气越来越壮,越来越觉得它厉害非常,几乎是无坚不破。但想到有人用鹤翔道长的遗骨炼成异样兵刃,身上却一层层起栗,别说拿在手中了。同样是借用灵力,却有着天壤之别。同样是有灵的兵刃,却是全然给人两种感受。

    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却见沈若复也是打了个寒战。异口同声道:“这样的灵刃,死也不用!”顾清泉道:“那是,我也不敢用。再有灵气,我都不敢去碰。实在是太恶心了。”不知鹤翔道长死后可有英灵?可会扼腕叹息?“太恶心”三字再贴切不过。

    顾清泉道:“嗯,我听沈师弟说是全身的骨头都没了,连头骨都没剩下一片,是么?”韩一鸣点了点头,那提过鹤翔道长皮囊的手忍不住抽搐了两下,韩一鸣拼命安慰自己,都已过去了。两眼看着顾清泉,却见顾清泉眉头又皱了起来,半晌才道:“这就难说了,若是借他灵力,法子多了,不必动他骨头。但若是全身骨头都没了,只怕便不是借灵力这样简单了。”

    韩一鸣还未出声,沈若复已道:“那是。”顾清泉道:“可惜不能看上一看,若是我也去了,定然会将鹤翔道长的皮囊割开来看上一看。”韩一鸣本已恶心到了极点,再听到这句“割开来看上一看”哪里还忍得住,三步并作两步奔出屋门去,在外面干呕起来。只是这回干呕了一阵,才将那恶心压了下去,转身进来。

    顾清泉道:“小师弟,对你不住啦,我明知你受不了,还是要说。”韩一鸣不知自己面色有多么难看,但勉强点了点头:“师兄请说。”顾清泉道:“只要割开来看一看,便知这骨头是死前被生生剥离,还是死后被人抽走了。人还未死,剥离皮骨,都会流许多血。但人若死了,血脉不再流通,流的血便不会那样多了。”

    韩一鸣本来恶心,但听到这里,不觉仔细听下去。顾清泉道:“我未上山前,也是武学世家,多少看过几本脉络的书,学了点毛皮,做为疗伤保命的基本。人死之后若是时刻隔得久些,还会全然不出血的。嗯,可惜我并未细研医道,因而只能说个大概。你们将就着听罢,不要太过苛求。”沈若复与韩一鸣都忘记了那尸首是多么恶心,听得入神,都道:“师兄请说,我们不会苛求。”

    顾清泉道:“若是活着将他骨头自体内一一抽出来,就不止是借他骨头一用了。抽出这许多骨头,若是动手,则须时刻。若是用的法术,这法术也太过细致残忍了,那只怕果真是寻仇的。令对方痛苦,以解除自己心头的恨意!”韩一鸣不禁道:“难怪师长们都说要去寻访鹤翔道长的遗骨,师兄,是否找到鹤翔道长的遗骨,便可辨别是寻仇还是借他灵力?”顾清泉道:“若是寻到了踪骨,还不止可以知道这些。若是哪位师长眼力非凡,还可看出剥离骨头用的是什么法术,由此可以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难怪陈如风会问寻找什么?也难怪众人都不答寻找什么。这两个答案能寻到一个,另一个便已昭然若揭了。沈若复道:“原来如此!确实该好好找上一找,此事的确太出乎意料,若是平波道长……”说到此处,做了个鬼脸:“我倒还想得通。鹤翔道长嘛,我便有些想不明白了。我可没见鹤翔道长有过轻忽的言行。”韩一鸣心知他那不说之语乃是平波道人遭遇此事,可算活该!这恶道人惹事生非,欺压同道。早死早好,可偏偏他却不死,倒是并不张扬的鹤翔道人死了,着实令人想不通。

    顾清泉对沈若复道:“别说你没见过,连我也不曾见过鹤翔道长做过什么不妥当之事。你才入灵山几年,我入灵山的时日不敢与众位师兄们相比,但与你总能是一比的。我好歹入灵山也有百多年啦,鹤翔道长向来便是十分内敛的,因而这番他遭此不测,也令我十分吃惊。”沈若复道:“师兄,你说会是什么妖物,如此厉害?”

    韩一鸣道:“这有何可说的,要是知了,咱们还用在此猜测这些时候么?”沈若复点了点头道:“那倒也是。不知掌门师兄可会让咱们下山去寻找。我很是想看一看到底是何物,如此厉害。”顾清泉道:“嗯,难说!”

    沈若复已道:“师兄,若是下山,我和你一路可好,也好多向你学一些。还有小师弟,咱们一路,你、我年纪仿佛,也好有个伴儿。”韩一鸣心中一动,还未开口,顾清泉已道:“若说到学,你不如跟着大师兄,只怕还能多学些。我懂的不多,也不若大师兄那样博学多识,教不了你什么。”沈若复看了顾清泉一眼,转而问韩一鸣道:“那咱们一路罢。”韩一鸣也着实想下山去看一看,但想着大师伯让自己同他一同看那掌门秘书,未必便会让自己离开灵山,便道:“我不知我能否下山去,因而不能先应承师兄!”

    沈若复闻言一愣,对着韩一鸣看了一眼,才道:“怎么?你不下山么?我可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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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一、意图

    韩一鸣也不知怎样与他说。大师伯带了自己在聿喜之上看那掌门秘书之时,已嘱咐过他,不能对同门说起,因而他虽是早出晚归,不与师兄师姐们一道修行,却是从来不曾说起过自己去了何处。便连晚间给丁五读书,也不曾说起过。说来也有些蹊跷,也没有哪位师兄会前来问他。但此时沈若复问起来,韩一鸣不由得一愣,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好在顾清泉立时便在一边接上了口道:“沈师弟,你又问个什么?须知凡事不是别人要瞒你,乃是不到你得知的时机。时机不到,放在你眼前你也看不到。而修为精进、时机成熟,便是远隔千里,你也会再清楚不过的。又何必再三追问呢?”韩一鸣闻言一愣,深觉此言不假,言辞之间有着不能言说的玄妙。沈若复也愣了一愣,对着顾清泉看了片刻,才道:“师兄说的是。这个道理我却是今日才明白。好啦,小师弟,你不再问你啦。你若下山,与我结伴罢。”韩一鸣点了点头,沈若复道:“唉,不瞒师兄与师弟,我总是觉得有些不明所以之处,自己怎么想都想不通。也不知这异样自何处而来,但愿只是我……不说了。如同师兄所说,或许还不到时机罢,也望我往后看得更加分明些!”

    各人的修行,只是各人的。韩一鸣也不再问,沈若复又坐了一阵,起身告辞。韩一鸣坐了一阵,看看左右无事,又独自上聿喜来。秦无方在蒲团之上闭目凝神,韩一鸣先见大师伯不曾看书,便愣了一愣。这些时日以来,大师伯对掌门秘书始终是不曾释手的,这时不看那本书,倒令自己意外。只是想着顾清泉那句话,忍不住想到掌门秘书,禁不住轻轻摇了摇头。

    忽然只听秦无方道:“一鸣,你不必摇头。”韩一鸣抬头一看,大师伯已睁开了眼睛,对着自己看了一看,道:“一鸣,你想的那句话,原话说的是,事物的本相永远在你的眼前,你看它不到,乃是因你的修为与时机不到。修为与时机到了,你便能看见本相了,所以凡事要静心相对,不偏不倚。”韩一鸣道:“多谢师伯指点。”秦无方道:“你是听你顾师兄说的罢,这句话我在百年之前对他说过,那时他性情有些急燥,修行的进境极其缓慢,又恨不得一步登天,因而我说与他听。从他口中转述到了你耳中,就改头换面了,倒也好,也十分贴合。看来他是有些开悟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韩一鸣哪里会评论自己的师兄,只道:“是。”秦无方道:“一鸣,可我如今就是在逆此理而行。”韩一鸣心头一跳,他先前想的就是:“既然如此,那掌门秘书之内的过往或许还不到知道的时机,因而我不能得知其中的秘密。”他倒还不曾想到大师伯身上,却不料大师伯已这样说与自己听了。

    秦无方道:“我便是太想得知许多还不到时机透露出来的事物本相了,所以才用心来参悟这本书。”韩一鸣不言不语,大师伯的修为比起师兄们来说,自然是高出了不知多少倍,想必这个道理比师兄们想得更加透彻了。却也急于要得知许多事物的本相,自有他老人家的因由,但如此急迫,为的又是什么?

    他明知自己所想,大师伯都会得知,却是不能不去想。但看大师伯似乎自上了聿喜便不曾动弹过,长在了这个蒲团之上一般,心中又觉有些感慨,虽说自己并不明白他老人家要看到什么,但是知道他老人家担心的乃是灵山的将来,能毅然放下一派之尊的身份,进到这间静室之内来对着一本书苦思冥想,就已令自己十分钦佩了。转而道:“大师伯,今日要看书么?我来为大师伯翻书。”

    秦无方摇了摇头:“今日不看。”韩一鸣便不再问,只是立在一边。良久之后,秦无方道:“一鸣,你今日去仙尘派,可听到什么?”韩一鸣一愣,想起那声惨叫来,道:“我听到了一声叫喊。”秦无方默默不语,韩一鸣道:“大师伯也听到了么?”秦无方道:“我听到了,我不止听到一声,连昨晚的那两声叫喊,我都听到了。”韩一鸣怔怔看着大师伯,秦无方道:“我听到之时,极想离开此地去看个究竟。但,我没能去。”

    韩一鸣对此事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秦无方道:“我想起身,却没能起来,连动弹都动弹不了。”韩一鸣大吃一惊,大师伯是何等修为,连动弹都动弹不了,是谁制住了大师伯。秦无方道:“嗯,是你师祖的灵力压住了我。我已许久不能感受到师父的灵力了,那一瞬间,我心里忽然放松了许多。虽说我也想去看一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但师父的意图,我也再清楚不过了。他老人家不让我去看。或许是因为对方太过强大,不愿意我也因此有个闪失。我想鹤翔道长面对那样强大的灵力无所作为,那我面对那样强大的灵力,也会无能为力的。”

    大师伯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仙尘派的一切,他都已心知肚明了。是了,自己与沈师兄看到的一切,都瞒不过大师伯的眼睛。韩一鸣深知自己不必再说,大师伯听到的喊叫比自己还多,对此事的所知,也只会比自己更加透彻。过得一阵,秦无方道:“一鸣,你这些时日看那无相宝镜,可曾看出点什么头绪来?”大师伯已不再谈仙尘之事了,无相宝镜,韩一鸣只看过一回,看了一阵,还睡着了。但他素性老实,不说虚妄言语,便道:“我只看过一回,还不曾自其中看出什么来。”秦无方点了点头,韩一鸣道:“我看到一半,便睡着了。”

    他满拟此话说出来大师伯会责备自己,却见秦无方全然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反而道:“你的修为与精力都耗费在秘书之上了,还有丁五,也花去了你许多精力。因而你没有许多时刻去细细参悟,怪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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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二、心惊肉跳

    确实如此,韩一鸣虽不觉这些时候忙碌,却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对着无色无相宝镜琢磨了。韩一鸣心中一动,那一闪即逝的白光在心头一闪,不知为何,一想起来,心中就十分不安。元慧的梦境已全然被事实推翻,自己的梦境,就更算不得数了。但那道白光,却正好在那个时机出现,令自己想起来都会觉得心惊肉跳。

    转而言道:“大师伯,我看丁师兄这些时候没有从前那样从容了。是否是我念给他听的书太过深奥了,要不要换些书?”秦无方道:“嗯,一派之长,是那样好当的么?我接过师父传给的掌门之位时,着实是战战兢兢,着实忧虑了好久,无时无刻不是勤谨小心的,所以丁五如今不如从前那样从容也属正常。他所需的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相助,你全然不必去想别的。”

    韩一鸣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一派之长,手握一派弟子的生死,确实要殚精竭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幸而这掌门之位不曾传给自己,而是传给了丁师兄。自己能够倾尽全力襄助丁师兄,可是自己却不能肩负起这许多师兄师姐的将来。虽说大师伯的隐忧自己全然不知道,但也知自己能好好去参悟无色无相宝镜,便道:“大师伯,我会好好参悟的。”

    秦无方轻轻点了点头:“你拿了无色无相宝镜,若遇上什么古怪,都要牢记在心中,虽说当时不见得能解得开这闷葫芦,但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明白。”韩一鸣正想说是,忽然想起那夜自己本来将宝镜拿在手中,但半夜醒来,宝镜居然不见了踪影。便是到了这时,也不知是真是梦?一时不知这话是否该说与大师伯听。

    踌躇间,已听秦无方道:“一鸣,你有什么要说与我听么?我看你思绪纷乱,却不知你在想些什么。”韩一鸣道:“嗯,我是想到了我昨晚做的一个梦。不知该不该说出来。”秦无方道:“你但说无妨。”韩一鸣道:“我那天晚间将无色无相宝镜拿在手中,半夜好似做了个梦。”秦无方两道长眉一动:“你梦见了什么?”语气竟有些急迫。

    韩一鸣道:“我梦见那无色无相宝镜,竟然不见了,我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后来不知怎地,忽然之间,就醒了过来,宝镜还拿在手上。”秦无方沉吟半晌,道:“你还记得梦中的除了宝镜还有些什么吗?”韩一鸣愣了一愣,细细想了片刻,道:“嗯,还有一道白光,来去极快。”秦无方点了点头:“还有呢?”

    说来也怪,韩一鸣做梦的时候身临其境,醒来后却记得零散不堪,肢离破碎。虽说他不是过目不忘之材,但从前记性也不算太差,只是这时大师伯问了起来,却的确不记得些什么了。所能想起的也只是无色无相宝镜不翼而飞,与那道白光了。

    秦无方对着他看了一阵,道:“这梦是昨晚梦到的?”韩一鸣只觉那梦似乎是很久之前的梦了,大师伯这一问,才想起来,这梦并不遥远,便是昨夜所梦!不禁愣了一愣,秦无方道:“怎么?你想不起来了么?”韩一鸣这才道:“并非是我想不起来,大师伯,我也以为是许久之前梦见的了。但这时才觉得,这个梦,这个梦,便是昨夜梦到的!”秦无方也怔了一怔:“嗯!昨夜?你果真不曾记错?”

    韩一鸣不禁有些意外,自己已明白说是昨夜了,大师伯还追问一句,是何意思呢?为求不错,再细细想了一想,确实是昨夜无疑。今日虽说事出意外,自己下山,又赶回山来,再听着翠薇堂内诸人争辩,但万不会将时日记错。尤其那只是昨夜之事,如何记错?便点了点头道:“不曾记错,确是昨夜!”秦无方定定看了他片刻,韩一鸣自上灵山以来,与大师伯相处的时日极多,但从来不曾见大师伯神情有何异样,此时却觉有些自己说不出来的异常。看了大师伯片刻,也说不出来是哪里异样,只道:“大师伯,你还要问我什么?”

    秦无方“哦”了一声,道:“那,你可还记得那梦中还有什么?”说来也怪,韩一鸣本来还是记得些许的,梦境有些模糊,要说个清楚明白还是不难。但秦无方一问,所记得的梦境又居然忘了大半,除了消失的宝镜与那道白光。至于宝镜是如何消失,后来又如何回来的,是全然记不清了。唯一记得起来的,便是有过一道白光。

    他瞠目结舌,对着秦无方看了半晌,才道:“大师伯,我,我本来还记得些许,但你一问,我便忘记得差不多了。容我好好想上一想。”秦无方叹了口气,半晌不言语,良久之后,才道:“也好。”这句话说出来,带着无尽的疲惫。韩一鸣听在耳中,说不出的怪异。大师伯虽说已是高龄,却从无精力不继,疲惫不堪的模样,这时听这句话,心中不由得一惊,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大师伯。

    但抬起头来,却见大师伯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转过身去,在室内绕屋徬徨。秦无方每一步都没有落在地上,他悬空踏步,却与走在地上一般无二。韩一鸣想要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拼命去回想那梦中的一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正想着,只听大师伯道:“一鸣,你昨夜之梦尽可以慢慢去想,不过,却万万不可与人说起。”

    韩一鸣点了点头,越发不安起来,心中翻来覆去想还能记得的白光,想要说出来,却是极难开口。忽然两道清水般的眼光在他身上一扫,韩一鸣立时回过神来,只见大师伯看着自己,眼中神色颇为探究。他不敢轻易开口说心的疑惑,但那不安却越来越浓,半晌,依旧迟疑着道:“大师伯,弟子有一事,嗯,想请问大师伯。”秦无方点了点头:“你问罢,我看你心中有事,可我却看不出是何事,你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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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韩想问什么,明天就会揭晓。又是周末了,书友们周末愉快!

四二三、关联

    韩一鸣点了点头,犹豫片刻道:“师伯,弟子想问师伯昨夜可曾看到灵山有什么异样?”他深信大师伯对灵山一切都了如指掌,若是有什么异样,定然逃不过大师伯的眼睛。秦无方想了一想,摇了摇头道:“并没什么异样!昨夜的灵山,与平日的灵山一般无二。嗯,一鸣,你是否看到了什么?”韩一鸣听说昨夜并无异常,稍稍松了口气,道:“大师伯,我不曾与别人说起梦中所见,便是同住的师兄,我也不敢说。”

    这道白光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一出现,仙尘派便被灭了满门,韩一鸣自然提都不敢提起。平波道人便是无事都要生波的,若是自己说出这道白光来,不知他会掀起怎样的波澜来。以他那时时挑衅的脾性,定然会拿住此事大做文章,说不定还会嫁祸给灵山,因而韩一鸣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出来。但心中却是惴惴不安,这样的巧合,只会令他时刻心神不宁。

    秦无方沉吟片刻,道:“你是想说,昨夜确实是你的梦么?一鸣。”韩一鸣仔细想了一想,点了点头,秦无方眉头一皱,韩一鸣看大师伯面色沉郁下来,便不再说了,只是看着大师伯。过得一阵,秦无方道:“一鸣,昨晚灵山并无一人下山去过。连同灵山之上的灵兽,都不曾离开灵山,它们都各安其位。”韩一鸣不禁松了口气,他确实有些担心灵山之上那美丽的灵兽离去,去了仙尘派,将仙尘派灭了。秦无方道:“一鸣,从前逍遥是灵山的一道屏障。我将它送到了一个无人所知之地,灵山的屏障便少了一道,而你所见过的灵兽,现今就是灵山的另一道屏障。它镇守在此,你说还有什么能够来去无踪呢?又有什么能越过它而不惊动灵山上下这许多人呢?”

    韩一鸣心头的不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呀,那灵兽让青龙都不敢对灵山轻举妄动,有它镇守灵山的门户,还有什么能够那样来去自如?那他昨晚真是做了个梦了!仅仅是个梦罢了。一时之间,心中的紧张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但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不会是那灵兽所为么?”正想间,秦无方已道:“一鸣,你可知灵兽、神兽是不会与凡人一般见识的。”韩一鸣一愣,秦无方道:“其实你从前的所作所为,尊者全然知晓。即便尊者没有即刻知晓,但尊者的眼睛只要一看你,便知端底!”韩一鸣一听这话,顿时想起白龙与自己的几次见面来,紧张得呼吸都凝住了,两眼睁得溜圆。

    秦无方淡淡地道:“可是尊者并没有为难过你,不是么?”韩一鸣怔怔看着大师伯,现下仔细想来,青龙确实没有因白龙为难过他,青龙也确实曾对着他仔细看过。想来就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白龙的痕迹,因而才对他特别注目的!但也仅是那一回罢了。秦无方道:“咱们灵山的神兽也是如此。尊者会去为难白龙会为难小乖,乃是因大家都同是神兽灵兽,天赋灵力,永生于世。但绝不会对你、我为难,除非你要去杀它。你只是一个修道之人,全然不会看得在尊者眼中。若是你将来修为高到了能与尊者并肩齐进的地步,尊者或许会看你一眼。但这样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就如同你不会去为难身边飞翔寻食的鸟儿一般,你与鸟儿本来就不可同日而语、相提并论,它形体渺小,生命也比你的短暂得多了,只要它不来伤你,你不会将它放在心上。”

    韩一鸣恍然大悟:“大师伯,你言下之意,咱们灵山的神兽绝不会去为难仙尘派的师长。我明白了。”秦无方道:“嗯,明白就好。你心中忧虑,都是因维护灵山而起,那我就告诉你,仙尘派的灭门,与灵山的灵兽神兽全无关联。并且也与咱们灵山之上所有人都没有干涉,你的师兄、师姐们都没有那个本事,不说他们,便是我与几位师弟,也绝没有这样的修为。”韩一鸣应了一声,之前他的担忧便是因怕这事与师门有牵涉,但大师伯这样一说,那忐忑不安的心便放了下来。

    秦无方不再言语,只是慢慢沿着室内绕圈,韩一鸣看着师伯神情肃然,便也不出声了,但大师伯没有让自己离去的意思,他是不会走开的。秦无方沿着室内走了好一阵,才缓缓地道:“一鸣,这回若是灵山弟子都下山去,你便也去罢。”韩一鸣愣了一愣,掌门秘书就不看了么?但却不问。灵山弟子是要下山的,这一点他已知了,还以为自己会留在山上给师兄读书,陪大师伯看书,却不料到了这时,大师伯也要派自己下山去!

    秦无方道:“嗯,你记得一事,你若是下山去,要将宝镜也带了去。”韩一鸣一愣:“大师伯,我也要下山吗?”秦无方道:“本来我是不想派你下山去的,但就是这瞬间,我改变了主意。让你也下山去!一鸣,世事往往是绕个圈子,又将事物的本来面目放在你的面前。你迟早会看到这些本来面目,但我希望你能早些看透,因此让你也下山去多历世事。我急于要得知秘书之内所有的秘密,你是明白的。并非我有什么想法,而是我有太多疑惑,有太多不解。而这些疑惑,或多或少,都与灵山有着割不断的关联。若是我不曾看错,这些关联还不止一点半点。我看你也有许多疑惑,因而我让你去多经历些事情,只怕能够解开这些疑惑也说不定。”

    韩一鸣一时愣住了,不曾出声回应。秦无方抬起看来看了他一眼:“你二师伯是闭关不出的,若不是我传掌门给丁五,你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我也闭关了,也不会下山去。你五师叔、六师叔都不会离开灵山,灵山,是我们要守住的,何况新任掌门也在灵山之上。这回能下山的,全是弟子。丁五若是让你去,你便去罢。他若是不让你去,你就留在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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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四、世事与风波

    韩一鸣虽说不是十分喜爱热闹,但想起下山,不禁想起南去一路和屠龙来。虽说时常是辛苦之极,却也让自己长进了许多。说到不向往下山,到底还是假的。

    从前只当沈若复是向往下山之后的热闹,到了这时才知,并非是向往那热闹。下山,果然是真的能够提高自己的修行的。不止修行,甚而对自身的想法、念头都会有很大的改变。若不是遭遇平波道人,自己几乎都不会动气,若不是见识了诘利摩诃与白龙的神通,自己也难以滋生出许多想法来。

    虽说这回下山不知会经历些什么,但是不论怎样的经历,都不会重新再来,因而都是难能可贵的阅历。此时听大师伯说让自己也下山去,心中先是一愣,接着是一喜。虽说在灵山之上也能提高自己的修为,但相比起两个提高修为的法子来,自己更加向往下山。尤其这回下山没有师尊们跟着,凡事全凭自己,韩一鸣不禁道:“大师伯请放心,我要是下山去,定会精进修为,也会好好寻访鹤翔道长遗骨的下落。”

    却见大师伯两眼看着自己摇了摇头,心道:“难道我说错了?”可是翠薇堂内各派师长都说要让弟子去寻访那妖孽与鹤翔道长的遗骨呀!难道自己下山,是要做别的么?两眼看着大师伯,秦无方对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一鸣,我不是才与你说过么,时机不到,你都不会看得到事情的本来面目的。”

    韩一鸣怔了一怔,本来面目?大师伯的言下之意,真的不是派自己去寻访妖孽与鹤翔道长的遗骨了!秦无方道:“一鸣,连这许多师长都摸不着头绪之事,让你们来寻找其中的异样之处会有什么结果么?”韩一鸣摇了摇头,秦无方道:“各派让弟子进入尘世,都各有因由。我不想谈论别派派弟子下山是为了什么,而灵山派弟子下山,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你不必去寻那根本无踪无迹之物,也不必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只管在山下多历世事,多经风波。或许事物的本来面目转一个弯,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韩一鸣点了点头,秦无方又道:“那无踪之物,迟早会现出身来,同样是时机所致。一鸣,所谓灭顶之灾,就是在你全然不曾料到的时候来到,才叫灭顶之灾。鹤翔道兄已然去了,你就算寻回他的遗骨,无非化为尘粉而已。用活着的弟子,去为去世的同道办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死者长已矣,但生者呢?因此你要记好,下山之后,都要在短期之内大大提高自己的修为,多学多看,你若是能大大提高自身修为,才真正达到了下山的目的。丁五是需要你们这些师兄弟相助的。”一句话提醒了韩一鸣,下山历练为的是面对将来的难关,而不是去对已过去的灾难穷追不舍。丁师兄确实是须同门师兄弟鼎力相助。便不说他,大师伯也是很得二师伯、师父及几位师叔相助的。韩一鸣道:“师伯请放心,我一定好好精进修为,以便日后能够相助丁师兄。”

    秦无方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丁五这一点,做得比我好太多了!他敢于放手,敢于让你们都去面对不可预知的未来,而我,却总是想先知未来。嗯,你先回去罢。”韩一鸣退出屋来,不知为何,心中沉甸甸的,却不是为了丁师兄担忧。灵山上下这许多师兄弟,还有十来位师姐,都不会对丁师兄坐视不理。自身之力该精进增强之时,自会精进增强。但心头的沉重自何处而来,却是有些理不清。是从大师伯身上而来么?大师伯并未要自己去做什么,说到相助丁师兄,想来每一位师兄都不会推却的,自己也尽力便是了。是因昨夜那已经记不得了的梦么?好似也不是,说不清、道不明,就更加困惑了。

    他回到静心院中,院内寂静无声,更不见一个人影。此时时刻已不早了,早已过了各自修行的时刻,往日这时,院内早已有师兄清谈搏弈了,今日却一个人也无。正在奇异,忽然想起大师伯对自己说的下山那些话来,心中一动,连忙赶向翠薇堂来。

    还在木梯之上,已见下方翠薇堂前师兄师姐们济济一堂,连忙加快脚步,也赶到众位师兄之后去站着。只见丁五站在翠薇堂前的石阶之上,道:“请各位师兄、师弟多加谅解,一路小心。”韩一鸣虽是只听到这一句话,已明瞭丁五先前是叮嘱众人下山之事了。见沈若复站在前面,便悄悄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沈师兄,你下山么?”

    沈若复回过头来点了点头,却不言语,又转过身去了。丁五接着道:“那就有劳众位同门了。”对众人看了一眼,道:“请师兄师弟、及各位师姐师妹都早些回去修整罢。”他也不多话,一句便是一句,简洁干净。下面众人见他说毕了,先不言语,后都小声议论起来。韩一鸣听得众位师兄们出声,这才又道:“沈师兄,我也下山去的!”

    沈若复道:“嗯,我知道呀。你与我跟着陆师兄一路。”韩一鸣一愣,怎地不是跟着顾清泉呢?又怎的不是跟着大师兄呢?忍不住道:“陆师兄,是陆敬新师兄么?”沈若复道:“是呀。顾师兄这回不与我们一路。大家也是分开来走,嗯,你不曾听到丁师兄先前的话,等过后我说与你罢。反正咱们一路,有的是说的时机。”

    韩一鸣越发纳闷起来,陆师兄虽也是师兄,但算是年轻的师兄,全然没有年长的师兄们的成着、稳健。便是因了这个缘故,他才上灵山之时,陆师兄曾经传说过一些风言风语。可是这回不同往次,师尊们都不下山了,弟子们倒都要下山去,并且分开来下山行走的。虽说也有方向目标,但这个方向目标也未免太过飘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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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五、同伴

    其实便是顾清泉,也只能算是年轻的师兄。顾清泉也不过是百多年修为,不会比陆敬新的修为更高,只是因为与他同屋,便亲密得多了。忍不住问道:“那大师兄也去么?与哪几位师兄同路?”

    沈若复道:“大师兄与冯师兄、韦师兄同路,哦,冯师兄你听说过罢?也是术修,灵山上的花草树木,大多便是由他搞来的。他有无数稀奇的种子,丁师兄那许多奇异的菜种就是他给的。还有白樱师叔处的许多奇花异草,也是由他弄出来的。”韩一鸣愣了一愣:“是四处去找寻得来的么?”沈若复道:“有的是,有的不是。他会将几样全然不相关的花草接在一起种,将这样的花朵移到那样的枝叶上去再生长,这样就会结出许多奇异的种子来。”韩一鸣不禁点了点头,他曾听丁五提过这位师兄的,只不过不甚了解。

    沈若复又道:“韦师兄就更加出人意料了,我也不知他修为如何,只知这位师兄写得一手极漂亮的字。但修为嘛,似乎是没有。”韩一鸣又“哦”了一声,沈若复小声地道:“我也不知这两位师兄下山去能做什么?尤其是韦师兄,他的宝剑几百年来都悬在墙上,除了御剑飞行之外,从未取下来过。”韩一鸣本想说:“那他们若是遇上鬼怪,如何逃跑?”听到还会御剑飞行,那逃生保命想来是不成其为问题的,及时止住了话语。再者,有大师兄在身边,这两位师兄还须逃生么?韩一鸣自己知道,大师兄的修为应当和平波道人相距不远,能独挡一面。这两位师兄修为如何暂且不必追究,只要都会御剑飞行,便能逃得一条生路。无论如何,这二位师兄的御剑飞行不会比自己和沈师兄更差罢?好歹也用了几百年了。

    忍不住问道:“师兄,那,咱们的这些师兄之中,术修的师兄很多么?”沈若复道:“确实不少,不过也不算很多。”韩一鸣眼见众位师兄都一一走开了,便小声道:“奇怪的是,既然是出门,为何不将师兄们打散开来,与我们这些后进弟子结伴同行呢?咱们也好学学师兄们的看法见识呀!”

    沈若复沉吟了片刻,才道:“嗯,你说的也对。师兄们之间,有许多倒是也是师兄带领着年轻的师弟们一同下山的,你不说我还没留意,就是咱们三人算是最为年轻的一组了。顾师兄跟的,也是两位老成持重的师兄,只不过好似也是术修的。啧啧,这一路,可有得他累的。咱们三人中,最为老成持重的便是陆师兄了,不过陆师兄比起顾师兄来,性情只有更加飞扬跳脱的。唉,我自问不曾得罪咱们的掌门师兄呀,怎地会是这样的安排?莫非咱们是有去路没来路啦?”

    韩一鸣道:“不会罢?”沈若复笑道:“我与你说笑的,不要当真。丁师兄怎样安排都好。让咱们这样下山去,只会更好。你可知我下山之后第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韩一鸣哪里猜得着,摇了摇头。沈若复道:“我就想下山便去寻平波道长门下弟子。”韩一鸣皱了皱眉头:“找他们干什么?”沈若复道:“我手痒,心痒,要寻他们来打一架出气。虽说我不知你与平波道长有什么过节,但这恶道人一路上鼻孔朝天的样子,着实惹人厌恶。不止他了,你不知他门下弟子多可恨,跟那个老杂毛一般无二。”

    韩一鸣愣了一愣,沈若复又道:“屠龙一路上,你是不知道,唉,我和好些位师兄都气愤极了,若是没有那许多师长们在场,老成的师兄们也不在,不打十回也打了八回了。这种横行霸道,惹事生非的门派,居然能够存活到如今,真要算各派给他们面子了。师弟,你不知道的多了,屠龙一路,你的事情原也多些,你都不知道那老杂毛的弟子,一路之惹恼了多少别派的师兄。哈,如今没有老成些的师兄和咱们一起去,我可就要任意胡为了。总有相逢之日,先打上几架再说,让他们也知道知道,这世间不是只是他们会看不顺眼的,咱们也会看不顺眼!我看陆师兄也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那就正好,一起打,还怕打他们不过?”

    他一连两个“老杂毛”,叫得十分顺溜,韩一鸣不由得一笑,想想南去一路,真是十分憋闷。那时他已与平波道人有些势不两立之状,这时,就更加看他不顺眼了。虽说不至于果真要打架,但绝不会容忍平波道人那些张牙舞爪、横行霸道的弟子再欺压同道。两人说得兴起,竟不回静心院去,便站在翠薇堂前。

    忽然翠薇堂的门“呀”一声开了,丁五自其中走出来,韩一鸣与沈若复连忙收住各自的话头,同声叫道:“掌门师兄。”丁五道:“小师弟,我正要找你,嗯,你……”他话音未落,沈若复在一边已道:“丁师兄,让陆师兄、小师弟和我一道下山,是师兄的意思么?”丁五并不以他打断自己的话头不快,收住先前的话头,听他说完了,才道:“这位是沈师弟么?我若是叫错了,请师弟不要见怪。”沈若复道:“师兄没有叫错。”丁五道:“我原是让小师弟跟随大师兄同去的。但大师兄说小师弟也很经历了些世事了,完全可以去试试独挡一面,因此将几位师弟分在了一起,沈师弟可是有什么疑问么?”

    沈若复道:“疑问师兄已给过答复了,多谢师兄。与小师弟同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看了看丁五与韩一鸣,道:“小师弟,我先回静心院去了。”说罢,转身离去。韩一鸣与丁五一同目送他离去,直至他身影再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来。韩一鸣这才道:“师兄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交待么?”丁五道:“我师父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嗯,容我想一想是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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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六、百知书屋

    韩一鸣倒也不意外丁五还要去想大师伯说了什么话,他成为掌门之后,也颇为忙碌,记不清了,也全然不出乎意料之外,便站在一边等着他细想。忽然听见大师伯的声音在自己心中道:“一鸣,此番出去,你须快些做到独挡一面,将来才好与你大师兄一道襄助你丁师兄做好灵山掌门。在危急关头,独挡一面。”韩一鸣看了看丁五,只听他道:“好了,我话已带到,我师父说你不必上聿喜去了,你回去好好歇息一晚,明日便下山去罢。”

    丁五向来言简意赅,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韩一鸣道:“多谢师兄传话。”丁五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又回翠薇堂去了。韩一鸣则呆呆站在当地,大师伯这句话没说之前,他只当让他与两位年轻师兄下山,乃是丁师兄的打算。丁师兄年轻些,凡事不会如师尊们那般考虑,因而才会让年轻识浅的三个人结成同伙一起下山。但听了大师伯的传话,已知晓大师伯的意图,并非是让陆师兄来带领他们。反而是要让他带领着两位师兄,多经历些世事,早些能够与大师兄一般,成为丁师兄的得力臂膀。

    将所会遇到的莫测都交在自己手中,韩一鸣不禁愣了一愣,但也自心内滋生出隐约的坚定的念头来。大师伯如此,必有他的用意。自己不能在瞬间得到与大师兄相同的修为,却也不会就此害怕退缩,不会犹豫。大师伯明白是将自己顶到了前方,自己就不能后退。经了这一年来,韩一鸣已深知,向前与后退,都要面对同样的结果,那后退便不如前进了。引颈一刀,不如痛快些,或许还能换得一线生机。

    站在翠薇堂前,思来想去。只是想到自己也是见识短浅,经历不多,不禁叹了口气。陆师兄虽说比起自己与沈若复来,不知年长到哪里去了,却也还是年轻。沈若复就更不必提了,年纪也只比自己大三、四岁,师兄们所有的沉着,在他身上,那简直是可遇不可求。不可否认他确实比自己聪明,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但丁师兄这样的搭伴的确是非常考验师兄弟们。他本是想跟着大师兄,多学大师兄那深厚的内涵,但偏偏丁师兄是将三个年轻毛躁的师兄弟结成一队了,似乎颇有些考验自己的意思,只是自己能否经得住这考验呢?

    他可没时刻来想自己经不住,自己就是须得要经得住。离开了灵山,就须得经得住考验,不然就是丧失性命!丧失同行的两位师兄的性命!也丧失自己的性命!站在这地步,唯有飞快就成稳起来,遇事多加小心,绝不能在紧要关头手软,才能保得住性命。

    只是这些,他不能说出来,便是沈若复面前也不能说出来。大师伯单独传话与自己,不是一回两回,别的师兄也听不到。这回却特意让丁师兄来提醒自己,只怕还有深意。是要让自己成为丁师兄的臂膀,如大师兄一样!只有大师兄那样,才真能真正称之为臂膀,韩一鸣轻轻叹了口气,无疑这回下山,自己又会学到不少。可是要很快赶上大师兄,却是难上加难。大师兄博学多识,博览群书,自己在短时间内,难以比拟。

    想到博览群书,韩一鸣忽然想起大师兄曾经说过灵山之上,多有稀世藏书,往常听大师兄才稀罕之物如细数家珍般的讲述,只有羡慕的份儿,这时要下山了,不如自己也去寻一两册书带在身上,虽说临时抱佛脚不见得便会有什么能为,但总好过不抱,难说还能因此以防万一呢!

    只是灵山的书屋在哪里呢?韩一鸣来了这一年,虽说在山上的时刻极少,但灵山上下,也奔走了数十近百回,明明记得除去翠薇堂、静心院、与丁五所住的小屋外,便只有师尊们居住的小山峰上才有屋子了,大师兄说灵山之上的藏书包罗万有,那想来也不会是廖廖几册了,这许多书似乎也不适宜放在露天里风吹日晒。那,灵山的书屋在哪儿呢?

    正想寻个师兄问一问书屋何在,忽然想起一句话来,“你去翠薇堂后面的百知书屋内寻找”。这句话是大师伯说的,不过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丁师兄说的。原来灵山的书屋叫百知书屋,在翠薇堂的后方。韩一鸣恰好站在翠薇堂前,还未动步,不由得抬起头来,对着翠薇堂后方望去。

    翠薇堂看上去不过是一间屋子,但站在门前,哪里看得到后方?翠薇堂后方长长的木梯自己天天都要奔上奔下几回,也只记得翠薇堂后便是小小一片空地,哪里来的书屋?仔细想了一想,自己确实不曾听错,若说是静心院倒还可信,毕竟静心院内屋子多些。不过翠薇堂三个字与静心院相差何其大,自己绝不会听错。抬起脚来,便向着堂后走去。

    堂后是一片小小空地,空地之上的绒绒青草正是新绿满眼,嫩得让自己连放下的脚步,都十分小心,生怕踏倒一大片。只是这里已不是十分宽敞了,不说没有书屋的影子,便是有书屋,只怕也安不下。韩一鸣只恐那书屋是建得自己全然看不见,正在惦度中,忽然眼角有什么轻轻一闪,偏头一看,翠薇堂的后墙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两扇雕花木门现出身来,木门之上,一块黄木,上书两个大字“百知”。

    韩一鸣愣了一愣,眼前却不改变,百知书屋,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慢慢走到门前,伸手摸了摸门扇,轻轻一推,“呀”的一声,一扇木门应声而开。屋内微有些幽暗,韩一鸣见其中不似有人的样子,便走入屋内。这屋内微有纸张的味道,倒也不是霉味。一走入屋内,便见屋内空空如也。这屋内没有一架书架,也没有一本书,甚而没有一张纸!韩一鸣大是讶异,明明这里就是百知书屋,怎会连一张纸片都没有?难道自己进错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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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七、书

    只是他牢牢记得丁五初次便拿了《资治通鉴》让自己念与他听,那这里定然是百知书屋了,可自己为何连一本书都看不到呢?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中,身后有人问道:“咦,小师弟,你也来找书看么?”韩一鸣回头一看,一个人走入屋来,却是大师兄司马凌逸。

    韩一鸣道:“大师兄也来找书看么?”司马凌逸道:“是呀,有来这里不找书的么?”韩一鸣正不知该从何下手,索性道:“大师兄找什么书?”司马凌逸顿了一顿:“小师弟,你要找什么书?”韩一鸣道:“我也不知有什么书?我全然看不到书。”司马凌逸道:“你抬头向上看。”韩一鸣依言抬起头来,只见上方没有屋顶,也没有局限,竟似是没有尽头一般。而那无止境的空旷之中,飘浮着的,全是一本本的书!

    他自下方看上去,看不见尽头,也数不清数目,竟不知有多少册书飘在那空旷之中。韩一鸣看得呆了,那些书厚薄不均,有的极厚,有的极薄,再向上看,居然还能看见其中飘浮着竹木简!那真是名符其实的年深月久的书册,韩一鸣眨着眼,说不出话来。他进来四下里寻找,不见书架书册,就全然不曾想到抬头向上看去。谁料想得到,这许多书册,就那样高高飘浮在空中,仿佛伸手可及,又似乎遥不可及。司马凌逸道:“这是灵山的书海,只要知道自己想看什么书,这里就有什么书。”

    难道要用御剑术才能拿到自己要看的书么?可他自己都还不知自己该看何种书?正不知该怎样找书,司马凌逸已问:“小师弟,你想找什么样的书?”韩一鸣道:“大师兄,这回下山我与大师兄不在一路同行,我全然没见识,途中难免会遇上奇异物事,因而想寻一本书带在身边,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之处,拿出来翻一翻,也好拿个主意。”

    话音才落,便听司马凌逸道:“你是这样想的么?那你便是将这里的书带上大半,只怕也拿不了这个主意了。”韩一鸣道:“大师兄的意思是?”司马凌逸道:“行走路上,所遭所遇,全然都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哪里是书里能够翻得出来的?”韩一鸣也知这个道理,但单独上路,思虑就须得周全了。陆师兄比起自己来,那是强太多了,若是不曾听大师伯的那句话,便会以陆师兄为出行的依托,就如同自己从前总是请教大师兄一般,以大师兄为自己的依托。但听了大师伯那句话,自己便不能再以别人作为自己的依靠了。大师伯特意将自己与大师兄分成两路,想来是要自己历练成长,早日成为大师兄一般的派中倚重的弟子。

    虽说灵山不一定要倚重自己,但是自己也该独自成长,多多经历才是。因而对司马凌逸道:“那请大师兄给我指点几本书,我好拿了去细读。”司马凌逸沉吟片刻,抬起头来向上方的书海看了一眼:“你下山行走也不宜带许多书,嗯,我替你找两本书,你带在身边。晚间闲时,翻看翻看,也是好事。”说着伸手一拿,手中已多了两本书。

    司马凌逸将两本书都递到韩一鸣面前,韩一鸣一看,却是一本《左传》一本《战国策》,不禁有些意外。这两本书上绝不会有他想要查看的奇异之事,倒讲的是朝代更替,江山易主。这两本书韩一鸣从前都听先生讲过一、二。他向来于书本之内的学识便知之甚少,诗词歌赋都如轻风过眼,少留痕迹,这些刀兵四起、涂碳苍生的史书,就更是极少读到了。便是当年先生讲学,也时听时不听,这时看见司马凌逸拿出这两本书来,不愣才怪!

    正想说这两本书全然不是自己想要的,司马凌逸已道:“下山行走,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这两本书内,大多讲的是智谋,不能力敌,当以智取。不论对手为何等妖异,都逃不过你力敌智取。何况其中还有许多内容,于你大有益处,你只管拿了去,闲时翻上一翻,会有许多益处的。”韩一鸣怕的便是这些故纸堆,但大师兄递与自己,不好拂他好意,只得伸手接过来。却见司马凌逸伸手一拿,手中又多了本书,向他递来:“这本小师弟也带在身上,无事之时翻翻,也会有许多好处的。”

    韩一鸣一看,乃是一本《孙子兵法》。不觉有头皮发麻,这样的书,别说看,连想都不想过。但也只得接在手中,道:“多谢大师兄。嗯,大师兄可能替我找本有关妖异的书,我见识浅陋,就算是临时抱佛脚,临时拿出来翻一翻,或多或少也能识得些异物,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司马凌逸道:“如何不能,嗯,这本如何?”又一本书递过来,韩一鸣一看,是一本《异物志》,这才松了口气。总算师兄不再拿自己不看的书递与自己了。便接在手中,道:“多谢师兄。”

    司马凌逸道:“看在这些书面上,小师弟是该当好好谢我一谢的。”微微一笑,仰头去看头上的书海。韩一鸣抱拿了四本书站在一边,想看看师兄要看些什么书,自己将来也好找来同看。却见司马凌逸拿了一本书,却是自己手中已有的《左传》。不由得有些奇异:“师兄,同样的书这里都有许多本么?”司马凌逸微微一笑:“倒没有许多,但只要想看,总会有的。”韩一鸣不禁奇怪,自己虽说读书不多,但这《左氏春秋》自己从前也曾看过的,大师兄博临览群书,怎会不曾看过这本书呢?这个时候翻出来看。却见司马凌逸又对着书海看了看,摇了摇头。

    韩一鸣不禁问:“师兄可是要找什么书找不到么?”司马凌逸道:“那倒不是,本是想再拿一本书,路程中慢慢翻看。但一想,能将这本《左传》看透看懂已然足够了。不必求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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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八、俾益

    韩一鸣一听这话,不由得向自己手中看了一眼,大师兄只看一本,自己能看得完这四本书么?正想间,司马凌逸已道:“小师弟,你尚不明白这书中内的意思,所以多看也是好事。而这书海之中的书,我已看过无数。有的看过一遍即可,有的则要多看,才能领会其中之意。这《左传》,我少说也看过五、六回了,这回再看,自然是因我要看其中有用之处。”

    原来如此,韩一鸣从前不好读书,也不求甚解,听大师兄这样说,只有佩服的份儿。道:“多谢大师兄指点,我一定不负大师兄所望,好好看这几本书。”司马凌逸道:“对了,你下回再来,只要对着书海想自己要看的书,便能找到那本书了。”韩一鸣笑道:“嗯,亏了大师兄也来找书,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才能拿到自己想看的书呢。”

    二人一同自百知书屋出来,走上万向梯去。韩一鸣边走,边回头看了眼。这回看得分明,百知书屋并未消失不见,那两扇木门,一块木匾便在翠薇堂之后。只是这时看上去,难以想象翠薇堂与百知书屋便长在一起,翠薇堂并不宽阔,因而看上去,似乎从前门进入便是翠薇堂,而绕到后面来,便是百知书屋。也奇怪自己从前竟从来不曾留意到翠薇堂的后方竟有这样一间书屋。

    回到静心院的屋内,迎头便听沈若复道:“哟,小师弟,你要做学问了么?居然拿了书本来了。”韩一鸣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沈师兄,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做什么学问?我只是,只是想着下山去,路途之中,多少也翻看几页。到时若有不明白之处,要请师兄你指点了。”沈若复自他手中接过书去翻了一翻,眉头一皱:“小师弟,你看这些书么?”

    韩一鸣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沈若复道:“却也不是说对与不对。只是说这三本书我也曾看过,虽看得不精细,但大体意思心中还是知道的。”韩一鸣道:“嗯,我在家时也学过一些的,只不过学了与没学无甚区别。大师兄与我说这些书我在路上有空闲时翻看,学会些许,遇上妖异之时,不能力敌便应智取。大师兄真是有远见,我这点修为,遇上妖异,估计多是要智逃的。”顾清泉也凑过身来,对着沈若复手中看了看:“嗯,果然好书,小师弟,即便是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其中的招数,将来也是大有俾益的。”

    沈若复“嗯”了一声,对着那本《异物志》看了看,道:“这本我倒不曾看过,带下山去,或多或少会有些用处罢。”韩一鸣道:“嗯!大师兄自己还带了一本《左传》的,我听说大师兄看这本书已看了好些遍了,这回再看,是要看其中他有用之处。想来大师兄是将自己认为好的书都找给我看了。虽说我并不是十分喜欢这些书,但就冲着大师兄,也该好好看上一看。”顾清泉道:“大师兄又看《左传》了么?果真是要看透这本书呀!嗯,待我有这个闲心,我也找两本好书来一一翻看。”

    韩一鸣将这几本书自沈若复手中拿过来,却将《异物志》又递给沈若复道:“沈师兄与我同路,这本书师兄要看,便请师兄带上。我带这三本,待师兄看完了,给我看便是。”却见沈若复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韩一鸣将书直送到沈若复面前去。他与沈若复年纪相当,因而在一起时不知不觉少了许多拘束,玩笑也多些。

    沈若复如梦初醒,却不言语,将那本书接在手中。韩一鸣也不管他,向来他便是来去自如的,恍如这间屋也是他住的屋子一般,全不拘礼。韩一鸣与顾清泉早已惯了他的不请自来,也早就知道他会不告而别,全然不将他的作为放在意中,任他自由来去。

    韩一鸣随意收拾了包裹,将那三本书也卷在包裹之中。好在他包裹不大,下山也早已习以为常了,只是他没有少下灵山的师兄们的微微欣喜。鹤翔道人的死,在这里反倒成了一件好事。若不是他死得那样离奇,这里的许多弟子还没有下山的机会。灵山也要保全么?灵山飘无定踪,守护又严密,只怕再厉害的妖异也不能轻易挨近灵山。不是么,连青龙都要大师伯解开结界才能进来,还有什么妖异能够厉害得过青龙?

    再者,虽说师父与四师叔不在了,但灵山好歹还有两位师伯、两位师叔镇守。便不说那雪峰之下那美丽的灵兽,单说四位师尊,保灵山一个平安,该当不是什么难事!韩一鸣倒不担心灵山会有什么意外,只想着自己一路上会否遇上什么奇异之事。倒也不怕妖异,见过了诘利摩诃,还怕小小妖异?只是想着下山去,又会遇到许多奇事,心中不禁有些向往。晚间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这回下山的搭伴大出他意料之外,几乎是年轻的弟子们互相搭伴,年长的师兄们又结伴同行。有违从前年长的师兄们与年轻的师兄们结伴之道,难道丁师兄的意思就是要让年轻的弟子多经历些世事么?年长的许多师兄是术修的,和厉害些的师兄们结伴倒也还不错,至少能保障他们不在弱势。而年轻的师兄们却大多是天性飞扬跳脱的,没了年长的师兄们约束,确实会更加气盛和凌利,那么,丁师兄是想磨砺年轻些的灵山弟子了!韩一鸣几乎可以肯定这一想法了!

    欢欣雀跃么?算不上。是开心么?也不是。但却是说不出的向往,自己对灵山也并没有厌倦,但对下山,却有些说不出的感受。按理来说,下山,至少意味着又有事发生,并且不是好事。若是好事,何须这许多人劳师动众地下山去?

    韩一鸣叹了口气,向着顾清泉那边看了眼。微有鼾声,这位师兄倒似全然不会有心事一般,夜夜都睡得极香。就不知为何自己心中总是有许多事?如若自己也能象顾师兄这样,心无挂碍不知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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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九、英气

    他也知顾师兄也是百多年修为,经历了些世事,才会如此豁达,如此平稳,可是自己当真经历得少么?

    从前过往一时间都涌上心头,越发睡不着了。这些事,穷许多人一生,都不能想其万一,何况是亲自经历。只是这时再想起,不似从前那般长吁短叹了,都已过去了,沉睡在自己的心底,自己翻出来看看,只是心跳会慢下来,如今的自己,看着从前的自己,心中越来越凉。原来自己的过往,是这样的。不知下回再看,又会是怎生模样?

    前尘沉渣泛起,片刻之间难以平复。韩一鸣虽是闭上了眼,想要抛开前尘之中令自己不齿、冰冷之处,却是越往深处看去,越发睡不着,深知今夜自己是无法入睡了,坐起身来,先对着窗外看了看,不见异常。往日里全是不经意之间看到异样,今日自己留了心,反倒看不到什么了。原来留心要看,反倒看不见想看的,只有不经意间,才能看到许多事物。

    他坐了一阵,顺手将放在床边案上的无色无相宝镜拿在手中。他已打好包袝,这铜镜,却是要贴身携带的,因而不曾打在包袱之内。铜镜之上,一泓碧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韩一鸣对着铜镜看了许久,终于眼皮渐渐酸涩,合了起来。

    一觉醒来,已是大天光了。静心院中人来人往,自窗口望出去,不少师兄们已系上了包袝,背上了宝剑。韩一鸣连忙起身来,赶着去浇了碧玉竹,回到屋中来,沈若复已在等待。韩一鸣连忙将包袱系在腰间,背上鸣渊宝剑:“师兄,咱们是不是走了?”沈若复道:“你还未吃早饭,快些吃过了咱们就走。”韩一鸣这才发现桌上还有早饭:“早饭不吃也罢,别让陆师兄等久了。”

    沈若复道:“丁师兄一大早起来做这餐早饭,必有他的意思。你还是吃过再走罢,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韩一鸣听他这样说,这早饭是非吃不可了。只得坐下来,将桌上的吃食一扫而空。及至吃完了,这才想起来自己吃了个干净,顾清泉的那一份呢?

    忍不住道:“不好,没给顾师兄留。”正在懊恼,沈若复已道:“顾师兄先就吃过了,我先前进来之时他已吃过出门了,早就到翠薇堂前去了。”韩一鸣道:“那,咱们也去罢。”催着沈若复出门,赶到翠薇堂前,只见师兄、师姐们都济济一堂了。韩一鸣两眼在这许多师兄师姐之中寻找顾清泉,还未找到,陆敬新已在一边道:“沈师弟,小师弟,这里。”韩一鸣与沈若复走过去,陆敬新道:“好了,等掌门师兄出来交待完毕,咱们便可以上路了。”

    韩一鸣向诸位师姐看了一眼,小声道:“陆师兄,师姐们也要下山么?”陆敬新“嗯“了一声道:“师姐们也是三人一组,也要下山去。”韩一鸣不禁有些担心,倒是陆敬新似是知晓他心中的担心,又道:“你不必担心,师姐们的修为也不低呢。许多师姐的手段比我们厉害多了。至于刘师姐,她若不是将全部灵力都用来激发阿伽卢神木镯的解毒功效,也不会吃那个暗亏,唉!”

    他一声叹息,韩一鸣心中也十分不忍。忽然本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都静了下来,抬头一看,翠薇堂门已打开,赵浩洋与白樱走了出来,紧接着出来的是丁五。丁五想是操劳了一个早晨,额头上挂着汗珠,胸前衣衫上还溅有几点油渍。但丁五全然不在意,站在台阶之上,对着众人道:“这番下山,要有劳各位同门了。我没什么可送给各位同门的,只能尽我所能,做一餐饭给各位同门饯行。望师兄师弟们一路多加小心,早去早回,也好免去我的一番牵挂。”

    下方站着的弟子都道:“是。”丁五站了片刻,对着众人弯腰施了一礼,道:“我就不多话了,各位师兄弟、师姐师妹,这就请上路罢。”从前灵山弟子下山,便无过多言语,如今丁五当了灵山掌门,言辞更加简洁。只见司马凌逸与两位年长的师兄都走上前去,先对着赵浩洋与白樱行过礼,然后对丁五一抱拳,丁五弯腰还礼,还未直起腰来,这三位师兄已腾空而去。

    看着师兄、师姐们都结伴离去,韩一鸣心中忽然涌上一阵不安。他并非从未看着这许多人一一走开,只是这回先有了仙尘派被灭门的阴影,便显得有些前途未知,有了也许一去不能再能复回的凄怆。尤其是看着师姐们纤纤背影也划落天际,更加无语。或许是刘师姐最后无助落下那无休无止的黑暗之中去,令自己十分难受,也或许是因屠龙之后,师兄师姐们就有些不能再回灵山,也不再存在于这个世间,因而十分担忧。虽说看她们也是身手爽利,白樱师叔的苦心教导未必就会比自己这点微末修行差,但这一瞬间,心中便是有了那说不出的低落心绪。

    忽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回头一看,沈若复向前一指:“顾师兄和咱们招呼呢!小师弟,你不曾看见么?在想什么?”韩一鸣连忙向前看去,顾清泉已向这边走来,他背上背着刀、剑两般兵刃,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转眼已来到面前,顾清泉道:“沈师弟、小师弟,咱们分道扬鏣了,期望你们在路途当中也多加精进自己的修为,回来后看见各自的长进,大家都会十分开心!”

    顾清泉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股英气来,韩一鸣不禁有些意外,这位师兄虽是武修,却从来不见他如此意气风发。自来他都是十分沉稳,这一瞬间的意气风发,似乎变了个人似的。顾清泉不待他们出声,抱了抱拳,便召出背上宝剑来,也飞快去了。竟没有等韩一鸣与沈若复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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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零、孩童

    韩一鸣与沈若复对望一眼,正要说话,丁五已来到面前:“三位师弟,一路请多加小心,若有风吹草动,不要急于向前,你们全身回来,才是我的期望。”韩一鸣见了顾清泉的英气勃发,心中的激情也激发出来,心道:“虽说师尊们不在身边,不似从前那般周到,但这回下山正好是和沈师兄一道,好难得的机会,大师伯不是要我快些做到独挡一面么?我绝不会后退。”只是这想法却不说出来,对着丁五笑道:“掌门师兄放心,我们自会留意。”

    丁五又叮嘱了几句,行了一礼。这边三人都是丁五的师弟,便是陆敬新也是于丁五之后上山的弟子,三人更加敬重丁五些,对着丁五还过礼,各自招出宝剑来,飞上天空。

    虽说在翠薇堂前略有些伤怀,但一飞入空中之后,那点伤怀转瞬即逝。韩一鸣上灵山不过一年,但几乎有十个月都在路途之中奔波,对于奔走世间,也不算陌生了。虽说屠龙一直都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奔走,但那许多同道中人聚在一起,也十分热闹。再说之前南下,也是穿城过镇。但这回却是三个年轻弟子同行,不知不觉便随意了许多。

    三人在天空之中飞了一阵,最前方的陆敬新忽然向下坠去。韩一鸣与沈若复跟在后面,也向下飞来。下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田野的另一边,有着一个小小村庄。他们落在一处无人的田地边,陆敬新看了看那个小村子道:“二位师弟,本来这次出来就是随意行走的,咱们便自此处,向那边去罢。”三人之中,他最是年长,韩一鸣与沈若复自然没有异议。

    沈若复尤其兴奋,对着那个村子看个不住:“这里只有一个小小村庄,不会有什么妖异罢?我可是极想早些寻两个妖异出来练练手的。”韩一鸣还未说话,陆敬新便道:“嗯,寻两个出来也好,练一练手,遇上厉害些的,也不致手生。”韩一鸣本来还想陆敬新或许会老成持重些,毕竟他是百多岁年纪,经历过虫蜃,也经历过诘利摩诃!但哪知他竟与沈若复一般心思,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不禁有些意外。不过本来自己也是要多增阅历、精进修为的,因而也打算多经历些,听了他们的话,倒十分对脾。

    陆敬新道:“嗯,二位师弟,我有一句话,咱们的御剑术到了这里,就全然不用于代步了。”韩一鸣点了点头,总飞在空中能看出什么不同寻常与异样来?还是脚踏实地,才真的能够看到异常。沈若复道:“师兄放心,除去追赶妖异,我绝不动用御剑术!”忽然转过身来道:“小师弟,你也不许用。”韩一鸣瞪大了眼,沈若复道:“嘿嘿,在灵山之上,我是第二小的师弟,只有师兄们管我的,便是小师弟,我也不便管一管,总有师兄们会出言提醒,轮不到我。现下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就要管啦。小师弟,你自认倒霉罢,谁让你要比我后几年入灵山呢?”韩一鸣不禁一笑,这里才站稳脚跟,他便要当师兄了么?

    三人顺着田边,一直走入村里。这座村庄不大,不过几十户人家,远比韩家庄小得多了。但村中鸡鸣狗走,一派生机盎然。这本是韩一鸣自小看惯了的景象,这时骤然间望见,百感交集,喉头微哽,眼中湿润,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沉重。灵山之上的清静出世,也是自己喜爱的。而来自尘世再平凡不过的喧嚣,也令自己十分的向往。

    一个小小村庄之中,忽然走来三个外人,除去犬吠连连之外,便是有许多孩童奔走相告了。好在三人形容都十分整洁,虽说不少孩童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但只要三人之中任一人一回头,那些孩童立时便哄笑着散开来。韩一鸣看那些孩童,有的脏兮兮的,有的略干净些,却都是用纯净、童稚和略带着些许狡黠的目光看着他们。

    走了不过百来步,已走到村子中央,陆敬新道:“二位师弟,咱们下山来,都一切从简,还是备办些干粮罢。有食之时须防备无着之时呀。”沈、韩二人都点了点头,陆敬新便向那些孩子走去,他一走过去,那些孩童又笑着散了开来,陆敬新也不追赶,只是走到孩童适才站过的地方,蹲下身来。韩一鸣也在村庄之中长大,也见孩童这样跟在生人身后,只是好奇,要看一看这些生人到底要干什么。只要不是太过令他们惊吓,他们都不会离去的。散开片刻,只要不见他们追赶,又会悄悄聚拢了来。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三三两两的孩童又围巾拢过来,只是不敢走得太近,大多都围着陆敬新细看。有几个则远远地看着这边的韩一鸣与沈若复。沈若复小声道:“嗯,差不多了,只要陆师兄与这些孩童攀谈上了,十之八九就能在些找到干粮了。”韩一鸣不禁一笑:“陆师兄也十分有趣,这些孩童也绝不会怕他。”二人只怕自己挨得近了,会令陆敬新难办,又悄悄走开十来步。

    二人在一边站了一阵,果然陆敬新已与那群孩童之中胆大的几个攀上了话,略说得几句,孩童已不再惧怕,争先恐后地告诉他可以往自己家里去,自家的父亲是如何的好客,会好茶好饭招待他们。韩一鸣与沈若复悄悄笑道:“陆师兄这样与这些孩童打成一片,只怕他自己就童心未泯。”正说间,已见陆敬新将一个小小男童抱了起来,架在自己肩上,在那群孩童的簇拥之下走过来了。

    韩一鸣与沈若复待他们走过自己身边,走出去几步,这才跟在后面。陆敬新在前面走了片刻,来到一家看起来略微齐整些的小院前收住脚步,陆敬新肩头那个孩童伸手指着其间,叫他走进去。这时韩一鸣与沈若复挨得近了些,听陆敬新道:“还是等你的父母回来后再进去罢。”韩一鸣向前一看,院门虽是开着,里面的屋门却是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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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一、银子

    早有一个大些的孩童转身跑开了,韩一鸣看他跑得不慢,不禁微微一笑,这孩童去寻着这家的主人,必然会对他们言道:“你家有客人来了。”孩童全然一念纯真,将来者都当做是客了。

    过得一阵,一条汉子匆匆走来,远远望见他们,似乎有些意外,却还是径直走过来。来到面前,陆敬新已先拱手行了一礼:“这位大哥贵姓?”说实话,这汉子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怎样也不会比陆敬新年岁更大,但韩一鸣却觉陆师兄这样称呼十分适合。陆师兄虽说是百岁以上的年纪,皮相却十分年轻,宛如一个青年。

    那汉子对他打量了一眼,先伸出手来,将陆敬新肩头的那小童抱了过去,这才道:“你来寻我家,有甚事么?”语气之中全然冷冰冰的。陆敬新连忙说明自己只是路过,想寻点干粮,是他家的孩童带了自己过来。那人对着跑去寻他过来的孩童看了一眼,忽然伸出手来,出其不意,便是一记耳光。

    韩一鸣与沈若复在一边看着,都呆了一呆,全然没有意料到会是这般,因此也忘记了出手拦住。陆敬新虽是挨得近些,却也大出意料之外,不及出手阻拦,眼睁睁看着那个孩童挨了这记耳光。但他身手也不慢,一伸手便将那个孩子抱了起来,道:“这位大哥,你若是家有余粮,请给我们备些干粮,我们感激不尽。银子我们有的是,给你便是,你打这孩子做什么?”那男子狠狠瞪了孩童一眼,口唇微动,却不出声。那孩童也怪了,挨了这一耳光,竟然不哭不闹。陆敬新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面颊,看他面上一个通红掌印,想来打得不轻,向那汉子看了一眼,伸手自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来向上抛了一下,接在手中,自顾自叹道:“唉,大哥家中想是不便,那就不打扰了,我们自去另寻别家罢!师弟,咱们走!”

    沈若复高声应了一声,韩一鸣听他高声之中,有着些微说不出的意味,不禁看了他一眼。沈若复却对他的眼色全然不看,扬声道:“师兄,咱们走罢,咱们有的是银子,还愁没有干粮么?”话音刚落,便听那汉子道:“三位休要见怪,这孩子着实不晓事了,话也说不清楚。我打他,也只是教导他如何做人。干粮么,好说好说!只管到屋内去歇一歇,待我家女人回来,自会给三位备好。”

    这汉子虽未两眼发光,也未盯着那碎银不放,但口中却说些拘留的言语,韩一鸣心知这汉子还见钱眼开,贪图陆敬新的银子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是再直白不过的道理了。陆敬新道:“果真不打扰么?”那汉子一迭连声:“哪里哪里!请进去歇息片刻。”陆敬新道:“那,就有劳尊夫人了。”那汉子连忙道:“好说好说,三位请先进屋去歇上一歇,我这就去叫我女人回来。”说着,请他们进去。韩一鸣略一迟疑,已见陆敬新抱着那个孩童进去了,便拉了拉沈若复的衣袖道:“这汉子着实可恶,咱们要不要警告他一回?”沈若复道:“嗯,先进去再说。”

    院内倒也收拾得齐整,几只小鸡围在母鸡身边寻食,一只黄狗懒洋洋趴在墙角地上晒着太阳睡觉,一动不动。若不是走入屋内来,韩一鸣还不知此处有狗。说来也怪,不论何家有狗,生人走近来,早已叫得沸反盈天了。这只黄狗倒好,只是将眼皮掀了一掀,耳尖动了一动,又懒洋洋睡去了。那汉子将他们让入屋内,请他们坐下歇息,将怀中的小童放在地上,忙着又出去了。

    韩一鸣对屋内看了一眼,屋内十分寒素,桌椅都已十分老旧了。一连三间泥屋,一间门上挂着门帘,另一间却没有门帘,一眼望进去,首先见到的是地上堆着的柴火,想来是灶间。陆敬新将那孩童放下来,逗着他说了几句话,那孩童半边面颊印着一个通红掌印,看上去十分可怜。但却不见他哭,只是看了他们一阵,转身出去了。倒是那汉子抱进来的那个小些的孩童要胆大些似的,一双黑眼珠对着他们看个不住。只是韩一鸣对他略有些反感,同样是孩童,他与那大些的孩童在那男子眼中,似乎有着天壤之别。片刻之后,那大些的孩童走入屋来,牵了那小些的孩童出去了。韩一鸣见他面上甚是漠然,心中说不出来的难过。

    陆敬新微微摇了摇头,四下张望,见墙角有几块碎石,便伸手在地上拾起一块来,拿在手里不住摩挲。韩一鸣见他全然不理自己与沈若复,略有些奇异,却也不发问,坐了片刻,只见陆敬新将手中的小石子往桌上一放,那小小石子竟变了形状,变成了一个小小银锭的模样,只是色泽还是石子的色泽。

    韩一鸣微有些意外,却也知这位师兄对那汉子看不过眼了,有小施惩戒之意,便凑近了去看。沈若复“哈”了一声:“活该,见钱眼开的东西,就该被陆师兄的障眼法收拾一回。”韩一鸣向陆敬新看了一眼,陆敬新道:“还没成呢。”说着伸手自怀中拿出一块碎银子来,拗了一半下来,对着那个石锭子看了看:“这些该够了罢?师弟别笑话,这法术我久不动用,都有些拿不准了。”

    沈若复道:“师兄又何必这样多费手脚呢?只须随便施个碍眼法,变一下色泽,他还不得忙得屁颠屁颠的?”陆敬新道:“我自有我的计较,你只管看着便好了。”说着将那块碎银往桌上一放,伸手把背上的宝剑解下来,递给沈若复道:“走得我一身汗,师弟替我拿一拿。”沈若复接过来拿来在手中,与韩一鸣对望一眼,二人也不言语,只在一边看着。陆敬新双手对搓几下,将那点碎银子拿起来,对着那个石锭子上便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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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抱歉呀书友们,偶的电脑出了点故障,刚刚才修好,今早没能带同要更新的内容一起出门,所以今天少更新了一回。明天一定补上。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

    又笔误了,感谢提醒,非常感谢!改过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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