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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涌清江     太乙天寰录txt下载     太乙天寰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三齿信剑传风雨 廿四青竹却强敌

    青牛山上,天罡观中。

    蜀月高悬,照彻六百里青牛山。天罡观位居青牛山奇峰之上,跟那月亮自又近了一步。姜东亭站在廊下,负手仰观明月。此时万籁俱寂,月华遍地,在这空荡荡的场院中,更显清冷异常。姜东亭微瞑双目,似乎是嵌在了这个背景一样,整个人若虚若幻,仿佛就要与月光融为一体。

    “咔吧”一声,他背上的剑似乎响了一下,继而又沉寂下去。

    “唉……”姜东亭叹了口气,意识立刻在幻境中跳了出来,地上的身影也更清晰了。他摇了摇头一捻三缕短须,心道:“不用灵息,不起意念,剑虽有感,可惜还是不能出鞘,看来离‘破亟’之境还有段不短的距离啊……”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传了过来。姜东亭一皱眉,转过了身子。

    脚步声疾快,已经到了院门前,院门咚的一声,好似被撞了一下般,随即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灰衣小道士急冲冲地跳了进来,只顾着跑路,连在旁边不远的姜东亭也没看到。

    “站住!”姜东亭喝道。

    小道士这才看到旁边有个人,剑眉斜飞,冷面短须,慌忙停下脚步道:“姜师兄?”

    姜东亭道:“修道之人,莽撞肢体,宛若丧神,成什么样子!”

    小道士慌道:“姜师兄,望剑峰飞剑传书,为盟主三段缺口剑令,说明事情十万火急,我这才着急去禀告观主。”说着上前递上一把五寸来长的短剑。

    这飞剑传书乃是道者之间的一种传信方式,剑盟各派之间平时便是以此传讯。各派之内都有专门的信台,配专人守护。台上有“剑眼”,信剑来时便入剑眼,便有铃声响起提醒看守之人。这小道士便是天罡观里信剑室的看门人。那信剑为铜制,上有封咒。剑盟之信剑以剑上缺口表示事情的轻重缓急,平常之事无缺口,一缺口的剑为重要之事,两缺口的剑则表示紧急之事,非万分紧急的大事不用三缺口。

    姜东亭闻言吃了一惊,这三更半夜的能有什么大事发生,忙把小剑接了过来,戟指点画两下,口道声“疾”,那信剑荧光一闪,封咒解开,剑柄处一卷细小的纸卷掉了出来。姜东亭拿住纸卷,将手一挥,那短剑便刷地飞走不见了。

    姜东亭摊开纸卷,三两眼看完,两只眼睛立刻瞪大了。抬头疾声道:“昨晚的事,怎么今晚才到!”

    小道士失色道:“弟子绝不曾懈怠,此书确为刚刚才到,弟子不敢耽搁一分送便过来了!”

    姜东亭闻言恨叹一声,将脚一跺,门也不走,纵身越墙直往后殿去了。

    天罡观并不如碧落剑派那般广大,也不是像碧落剑派那样将山顶铲出大块平地来建,而是完全依山度势,附于山岩坳口之内,观内数进宅院,都是前低后高,曲曲折折而又错落有致,簇拥于危岭险崖团林之内,外有禁制,凡人是见不到的。姜东亭飞身急纵,几个起落已越过大片院舍,到了一小片园子之前,却不敢再冒进一步,刷地停在了门前。

    那园门外本立着个道童,头梳双丫,正抱着个拂尘低着头打瞌睡,猛地门前窜出一个人影,把他给吓得一个激灵,一挥拂尘叫道:“什……什么人?”定了定神再一看,才认出是姜东亭。

    “姜师兄?”道童有些奇怪,平常一向以沉稳练达著称的二师兄怎么会如此唐突?

    姜东亭也不多言,开口便问道:“师尊是否在内?”

    道童点头答是,并道:“今日东玄山青木真人来探访掌门,师兄也是知道的,如今正与掌门在园内对弈……”话还未说完,姜东亭一闪身,已经入了园去。

    园内。

    这说是个园,其实也就是比山中其他的地方多了道墙而已,里面也大多是天然的山景,若说人工的装饰,也就是过了三两曲折,园子最后处那一角悬崖之上的石亭了。

    簧夜寂静,银汉无声。石亭中只有两位苍老的道人各据石坪一方,正在下棋。西首道人两鬓斑白,已是花甲之年。他头束七星道冠,身披锦绣八卦道衣,手捧拂尘,面庞清瘦却是古井无波,正在闭目冥想,似乎正在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东首那人一身青布简短道装,虽在夏天,却鼓囊的如同棉袄,下着白布绑腿,若不是发髻上插了支古簪,就如青牛山下田里的老农一样。他手抚着稀疏的几根白胡子,微颦着两道白眉,忽而嘟哝道:“这么飞奔进来,莫不是老大?”

    西首道人睁开双目,拈了一颗白子道:“若是敬宗,现在已在跟前了,若是不同来了,定是童儿先进来禀报,所以定是东亭没错,而且恐怕还不是小事。”言罢白子已落于一角之上。

    东首道人笑道:“你的徒弟,自然是你最清楚。”起手便落一黑子。忽然一人已转过一处小山梁,到了亭前,果是姜东亭。

    姜东亭至前弯腰施礼道:“东亭见过青木前辈。”东首道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如此一来,原来那西首端坐的道人,就是当今天罡剑派掌门人——剑横四海李春秋。

    李春秋仍是在思考下一步的棋,只淡淡道:“何事?”又随手拈起一子。

    那青木真人与李春秋乃是至交,姜东亭也不避讳,快步上亭道:“师尊,刚接到望剑峰紫修盟主剑令,昨晚入夜后紫杀神萧天南率黄泉剑派倾巢而出,暗袭栖霞庄,章氏危急!”说罢立即递上纸卷。

    李春秋本持子欲落,闻言后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双目刷地睁开,神光四射!转瞬望了青木道人一眼,又愣了片刻,才接过了那窘看。三数眼看完之后,一掌击在石坪之上,刷地站了起来,那尺把厚的石坪便哗啦一声断了一角!李春秋含悲仰天长叹一声,纸条飘在了残坪上。

    青木真人拾起纸条,略微一扫,白眉立刻紧皱了起来。良久才叹一声道:“章氏危矣……”

    李春秋恨道:“若是章兄有一点损伤,便是紫杀,我也不会放过他!”顿了顿又道:“碧落更为可恨!昨日之事今日才到,分明是不想去救!”

    青木真人凝眉道:“碧落此举委实太甚,纵有所延误也不至于延误这许久!倒是萧天南,此獠为恶世间也久矣,待我禀明掌教,定要将他铲除!此局怕是下不成了,此事重大,恐怕你们剑盟就要有大变化,我这就回叠云山太极殿通报掌教道宗。若再有消息,李老弟再来通知我吧。”说罢起身,步出亭外,跟李春秋点了点头,身子一弯,踏入半空中纵清风而去。

    李春秋目送青木子离去,双眉紧锁,一甩拂尘起身道:“东亭去通知你各位师兄弟以及师叔伯,我们马上就走,去杭州!”

    杭州之北七百里,一片峻岭之内。

    一座破败的庙宇矗立在山岭之上,缺窗少瓦,大门斜躺在地上,门梁上勉强还可辨认出“山神庙”三个字。也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来拜过了,一尊灰秃秃地石狮子倒在门槛旁,连门前的羊肠小道也都长满了荒草。小庙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黑黢黢,阴森森,假如此时有人路过,恐怕宁可睡在野地里也不敢进去借宿一宿。

    天上忽地光芒一闪,一道淡红霞光直直落下,正砸在了废庙的院中,发出了“嘭”的一声闷响。烟尘散后,三个身影已站在了院子当中,一人被缚,正是宁羽白。

    三人方站定,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便传了出来,又夹杂着咳嗽声,好像犯了什么病般。只听语儿急切道:“若压不住邪气就糟了,婆婆快入殿去行功,语儿给您护法!”说罢搀扶着那颜婆婆,往殿里走去。

    宁羽白站在原地,苦着一张脸。方才被人提着翔于天上,修为高绝的颜婆婆不知怎的竟忽然犯起了病,霞光也差点驾不住,若非语儿眼快,险些把宁羽白脱手给掉了下去。那绦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绑得如同铁条一样,而且人连灵息都用不上了,若真是掉了下来,那可不堪设想!他现在想想都后怕。眼见语儿扶着颜婆婆就要入殿,他抬头望了望天空。远处的天空上,一道暗红的亮光正缓缓逡巡着。

    “紫霆这老混帐还在跟着……”宁羽白心道。紫霆的剑光已跟随他们多时,却不敢上前,只远远地缀着。颜婆婆也没有理他,却不想忽地犯了病,只好坠下地来。宁羽白心知这一停下来,恐怕过不多久剑盟援军即到,不禁皱起了眉。可旋又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凡是跟自己有关系的人一个一个都出了事,这位这么厉害的婆婆才刚认识不久,竟也出了问题!他摇了摇头,只好也迈步向殿内走去。

    这山神庙也不知是那年建的,破破烂烂,围墙都倒塌得差不多了,那神殿也没多大,当中本该供着神像的地方也是空荡荡一片,连桌案都没有。语儿就在地当中拂袖吹走厚厚的尘土,扶着婆婆坐了下来。

    颜婆婆脸上的皱纹好似比方才又多了不少,面庞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淡淡黑气笼罩,黑夜中颇有些吓人。她将铜拐放在地上,艰难道:“那道人功法甚是诡异!不意间竟被它诱动我已镇压住多日的灭魂煞!早知如此,就该一杖毙了他!这……这也许是关乎本门历代传人使命的大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语儿道:“语儿明白,不过此事日后再提不迟,婆婆先镇住灭魂煞再说。”

    颜婆婆点了点头,抬眼瞄了一下刚进门的宁羽白,又合上双眼,缓缓行起功来。

    宁羽白进得殿来,望了一眼地上的颜婆婆,又看了看外面天空上的红芒,对语儿道:“此处无险可依,我看剑盟援军早晚要到,姑娘还是早做准备吧。”见语儿也往天上望去,他低头略思片刻,后将头一抬直视语儿的面纱,下定决心道:“他们要的是我,如果真的追来,就请姑娘把我放了去见他们。这次我绝不再连累他人。”

    语儿转过头来看了看他,重纱之下也不见她的表情,忽然身形一动,人已飘出殿外。宁羽白一愣,忙跟出殿一看,只见一道黑影飘忽前后,片刻间已经围着整座山神庙转了一圈,又轻轻落在了宁羽白身侧。宁羽白再看时,只见密围语儿飘过的地方,都多了一根短竹插在地上。那些短竹根根莹润,在月下泛着淡淡青光,竟是玉制。

    语儿轻道:“你不用担心,有这二十四根六乙青玉竹,想来支撑一天还是没有问题的。婆婆若不说话,我是不敢放你走的。”说罢轻移莲步,往殿内走去。

    宁羽白望着语儿的背影,忽道:“那……那婆婆怎么会突然……什么人修为这么高,竟然能伤了这位婆婆?”

    语儿身形一住,良久才道:“那不是人……”羽白正疑惑,语儿又道:“也非兽非妖。这是本门琐事,少侠也不必知道太多,总之婆婆先前为了封镇一个邪物,才中了它的灭魂煞,大概今日动气太多又与人动手,才牵动伤势。”说完轻叹口气,走进了殿去。

    宁羽白闻后默然,扭头看了看四处的青玉竹,只见那些竹子上都隐隐刻有玄纹咒法,排列组合又隐有奇妙规律,想来该是一种阵法。他虽见过师父的周天衍生阵,但是也只会走法而已,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便进了殿去。

    诺大荒山,再次空无一人。可不一会,一抹红光便悄然落了下来……

    时光流过,日月运转,月将隐日将升,天边已有朝霞亮起,不觉已到了清晨。

    宁羽白睁开双眼,从静坐中醒了过来。见不远处语儿席地而坐,不见动静。而那颜婆婆也仍旧端坐,不过脸上的黑气已经减去了不少。宁羽白晃了晃身体,缚手缚脚被绑了一宿,着实有些不舒服。却听语儿忽道:“少侠若是答应不出去,我便给你松绑如何?”

    宁羽白笑道:“你不怕我直接跑掉?”

    语儿微笑一声转身道:“语儿相信,足下并非此等之人。”

    宁羽白一下子愣住了。

    这些年来,能对自己说这种话的,除了师父琴神七弦子,这陌生的女子竟是第一个……

    宁羽白一瞬间百感交集,闭目长叹一声,又睁开眼道:“那你就不怕婆婆骂你?”忽觉身上一轻,双手回复自如,体内经脉也顿时活动了起来。

    语儿身仍在远处端坐,手上却已拿了那条丝绦,放入了袖中,口中道:“婆婆向来嘴狠心软,要不是你冒冒失失上来,我早已劝下她放过小鳞了呢。还害我没了笛子,唉……她是有话要问你,又气你顶撞她,所以才绑住你的。你若不跑,我就不怕。”

    宁羽白有些赧然,正欲答话,庙外赫然传来一声高喝:“洞里的人听着,碧落剑派紫修率剑盟同道在此,不管你是谁,速速将我剑盟叛徒宁羽白交出来,我剑盟定不与道友为难。如若不交,就请勿怪贫道不客气了!”

    宁羽白大惊,什么时候紫修竟到了这里了?刚想说话,忽觉得不对劲,问语儿道:“洞里?”

    语儿虽罩着面纱,却也看得出她在轻笑,宁羽白豁然开朗,想必定是那“六乙青玉竹”的关系。语儿道:“那宝竹是我一个姐姐赠的,她住的地方正离此地不远,可惜我们出不去,见不到她。方才我用她教的法子步了个‘小地缺阵’,所以此庙在外幻化为山洞。若不是有人跟着看到我们落脚在此,便做个无底深渊出来,让他们想找也找不着。”

    宁羽白有些想笑,可却笑不出来。转头望了望颜婆婆,只见她仍是那副模样,也不知何时才会醒来。心情不禁又沉重了下去。

    “道友若再不答应,贫道可就硬闯了!”紫修的话音又传了过来。

    宁羽白担心道:“姑娘,这阵能行么?”

    语儿道:“你若不信,便瞧着好了。”

    破卯外。

    山风凛冽,吹得一众人等衣摆袍袖纷飞,却只有前方几人,衣服仅仅是轻轻不摆动而已,为首的人正是碧落剑派掌门,烈日剑紫修真人。他的身后站了紫霆、紫虚、沈从龙等人和一干弟子,却不见了紫寒。

    原来紫修迟一步赶到栖霞庄,便听说章雄楼由于受伤太重,已经不治身亡,他面上顿时悲恸不已,心中却暗暗狂喜!然而却又听说宁羽白竟也在这里,而且还被他给跑了,生死未卜,满腔惊喜立刻化为戾气,将紫寒沈从龙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并责令二人把西湖掉过来也要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却不想又见寒、沈二人归来,将那颜婆婆抢走宁羽白的事说了一遍,又说那老太婆如何厉害,又说二师兄已一路追去,只把紫修听得眉头拧成一个大疙瘩。这才领着门人弟子,一路随紫霆留下的荧光记号追了过来,只留下紫寒一众人留守。

    此时朝阳已经升了起来,自东方起霞光万丈,耀得人人都面罩红霞,却照不亮众人对面的一个山洞,洞内寂静无声,只留下一片浓密的黑暗。

    紫修见里面仍然没有任何反应,鼻子哼了一声,就要过去,紫霆忙在后道:“掌门师兄,那老太婆着实不好惹,我们还是一起上去比较妥当,毕竟那宁羽白乃是我门中重犯,万万不能让他再次逃了出去,贻害江湖!”

    紫修闻言点了点头,看了身后几人一眼,当先往那洞中纵了过去。紫霆随后,沈从龙也跟了上去,紫虚道人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也纵身上前而去。

    紫修当先闪入了那黑洞之中,就好似进了一个无底深窟一般,一闪而没,什么也没留下。随后三人也嗖嗖嗖入了洞,只剩下一众年轻弟子站在洞外,焦急地等待着。

    猛听叮!当!轰!的几声巨响接连传来,那洞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只可惜洞口仍是幽幽暗暗,什么也看不见。

    响声仍在继续,好似几人在里面与人斗起法来了,外面众弟子一乱,就想进去帮忙,刚冲到洞口,只见里面嗖地飞出了个人来!众弟子也都是修炼道法多年,忙闪身让过,再看那人翻了个身已经落在了地上,原来正是刚才进去的紫虚真人!众弟子正在惊奇,又听刷刷两声,似是御剑之声!慌忙四处躲闪开来,那洞中先是一道红光,再是一道金光射了出来,啪啪落在地上,现出了紫霆和紫修的身影。

    三人各看了一眼,都露出惊奇的面色。紫修道:“两位师弟方才哪里去了?沈师弟呢?”

    正说着,洞内又是一响,一道白光纵了出来,落地化成了沈从龙。他收了剑,方看到前面几人,口中道:“咦?你们刚才都哪里去了?”

    紫霆道:“此洞古怪!我刚随师兄进洞,转眼就失去了他的踪影,再找你们却也找不到了!”

    紫修道:“不错,我也是找不到你们,却走进了一座竹林之中。”

    沈从龙道:“没错!我也是进了竹林之中!那竹子太诡异了,竟然会击人!若不是我眼快挡了几剑,险些就着了道!再找回来的路已经不见了,御剑在天却发现茫茫竹海无边无际!若不是看到上方有一点光亮,定然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第七章 碍人情颜媪献羽 成高义冰语赠剑

    宁羽白于殿中透过大门观看殿外情形,着实给吓了一跳。方才紫修喊过之后,猛然间闯进了庙来,虽距离还远,宁羽白的心却也咯噔了一下。

    两年不见紫修,他愈加清瘦了起来,道袍飘飘,背后负剑,若是不知其为人,倒是真是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一见此人,宁羽白先是一惊,继而便是一声冷哼,手下意识地扶在了背后琴囊之上,这才想起自己的琴早已一根弦也不剩了。

    紫修纵入院中后,却并不如宁羽白想象般直冲过来,而是奇怪地四下扫视,面上一派惊异,目光扫过前方大殿,却仿佛看不到一样。宁羽白有些奇怪,却见嗖嗖几道人影,又有三个人跟着纵了进来,分别就是紫霆、沈从龙和紫虚道人。宁羽白对紫虚道人不熟,所以稍想了一下才记起来。只见三人入院之后,也是和紫修一样,茫然四顾,脸现惊异,浑然不知面前就是一座大殿,也好像完全忘记了其他几人的存在!

    宁羽白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一看旁边不远的语儿,只见她正手持一块八卦玉珩,一只手在上面指指画画,似乎还有些听不太清的咒语在从她口中传了出来。宁羽白明白,她是定在控制这那二十四根青竹阵,才又往院中看去。

    几人进了阵,俱是一副深深戒备的样子,各喊了几声,奇怪的是几人虽近在咫尺却都没有听到!宁羽白不禁开始惊诧于这阵势的威力非凡。忽地,只见中间的沈从龙一惊,仙剑锵地出鞘,直往旁边的紫虚闪去!紫虚惊叫一声,背后仙剑瞬间出鞘,挡住了落星一剑,随即一圈,便又往紫霆射去。紫霆怒出剑奋力一拨,沈从龙又一剑往紫修射去……几人均是修炼仙剑多年的人物,剑飞均如闪电,数息之间已经交换了几十剑,只见院门口一片剑光闪耀,宛若电射星驰一般,叮当声不绝于耳。

    方乱战了一会,只见紫虚首先反应过来不对劲,收回仙剑“冰丝”,往上一纵,然后一个转弯,冲出了门外。随即,紫霆紫修也回过味来,各各纵剑去了,剩下沈从龙没了对手,略作思考,也御剑飞出了院门去。宁羽白这才放下心来,不禁叹道:“此阵也殊为厉害,竟能把剑盟盟主玩弄于股掌之上!”

    语儿一笑,轻道:“剑盟又不是根据修为深浅来定盟主之位的,若要论道行剑法,剑盟内有谁能是北溟神剑邱清池的对手?况且我那姐姐的玄门阵法独步天下,也不可轻侮呢。”

    “北溟掌门邱清池?”宁羽白闻言暗忖,他本知那邱清池乃是剑宗穆少游之徒孙,却是此时才知道原来竟是剑盟中修为最高的人,不过既为剑宗之徒孙,那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而此时的庙外,碧落派众人都感觉有些棘手。紫修道:“我等冒然闯入,却不知原来是个阵势!”

    紫霆凝眉往那洞里望着,口中道:“定是没错,一时失察,险些陷了进去。”

    沈从龙哼了一声道:“这么容易就出了来,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还不是好好的?”

    紫虚闻言,沉吟一下道:“恐非如此简单,我看可能是布阵之人心存仁厚,想要我等知难而退,故意留下生门的吧。”

    “事已至此,决不可能知难而退!”紫修道,“哼,他们设阵相抗,本身便是惧了我们,今日若不拿到那小贼,我剑盟还如何在海内立足?”

    紫霆低眉道:“若要拿他,还要速战速决,否则若等到其他四派赶到,再处理他恐怕就没那么顺手了。”

    紫修点了点头,刚要说话,蓦地若有所感,抬起了头。

    只见天边五彩剑光闪烁,正朝着这边疾飞而来。

    “秋水剑派……”紫修不禁暗暗皱眉,看来想要独自解决是不太可能的了。

    来者正是秋水剑派数人。为首一剑翔在天中,冰华四射,耀得人眼睛生疼,便是秋水剑派掌门,冰冻三尺武寒秋。只因灵秀山本距余杭不甚远,千里之遥御剑也不过两三个时辰便到了,因此来得最早。这还是守信剑的小童贪睡,晚报了些,要不然更早便到了。

    秋水派方才一到栖霞庄便见满目疮痍,再闻章家兄弟二人战死,一人重伤,两位师侄也已魂归九泉,武寒秋只惊得愣了半晌,才缓了过来。剑盟本为六派,这一下险些灭掉一派,为剑盟创立以来所从未有过,她焉能不惊?当下不及祭拜章雄楼章雄卓兄弟,急率众起剑光往紫修先前之路追来。到了一处峰岭之上,凌空下望,却见紫修等一众人等正守在一洞窟之前,不知在做些什么,于是忙按下剑身,往那岭上降去。

    众人皆收剑降于洞前,紫修一看,只见武寒秋后又落下其两个师妹——玉桓子柳寒烟和掌中飞剑段寒雪,其后又是几个女弟子。紫修上前缉手道:“武掌门来得正好,那叛徒被两人救走,就藏在这山洞之中。”

    武寒秋显然已听紫寒介绍过大概,道:“莫非是他的同党,非要和我们作对?”

    紫霆闻言摇头道:“非也……”遂将昨日湖边之战简略地说给了武寒秋。

    “咦?一老一少祖孙二人?”武寒秋听完心中暗自嘀咕,不由得想起两个人来,可旋又转念,暗道那俩人从不见于世人,不太可能出现于此啊。于是又细问起那祖孙两人的穿着打扮。

    碧落派几人都有些奇怪,心道难道你还认识不成?嘴上却没说,只让紫霆将两人的打扮细述了一遍。

    当说到那婆婆自称姓颜,手持盘龙铜拐,而那女子吹笛舞绫却敌之时,武寒秋还没怎么反应,却听她背后一个声音“呀”的一声叫了出来。紫修一看,一白衣少女立于武寒秋身后,明眸皓齿,面露惊讶。紫修认得那是武寒秋的关门弟子萧咏凝,只听她小声对武寒秋道:“师父,莫不是……颜婆婆和林姐姐?”

    紫修等人听了这话,俱是一震,忽望一眼后紫修道:“莫非武掌门认识那两祖孙人?”

    武寒秋紧皱双眉,谨慎道:“是不是那两人还不知,且先让我问问,盟主再作定夺吧。”说罢便往前走去。

    再说庙内。庙外看不见里面,在那眯看外面却是一清二楚。当天际飞来秋水剑派飞剑之时,语儿便不禁迟疑了一下,自语道:“这倒有些麻烦,武掌门怎么也来了?”

    宁羽白听得,自然不晓得她为什么会这样说。连碧落五子也奈何不了这阵,多了个武寒秋恐怕也是没什么用。遂道:“姑娘何惧秋水剑派,莫非她们有破阵法宝?”

    语儿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只不过秋水剑派与敝派渊源甚深,婆婆未醒,她又是我长辈,这个面子只怕不好驳她。”言罢沉吟了起来。

    宁羽白闻言也默然,心道原来如此,这倒是件想不到的事情。他历经数次大难,心中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暗忖方才一夜,人家已经对自己有恩,若是真到了为难之时,大不了自己就出去,也绝不给人添难,让人看扁。这只是他心中所想,却没有说出来。正在琢磨,只听庙外武寒秋高声道:“里面是否灵秀山九天阁颜婆婆?晚辈武寒秋在此有礼,若果为颜婆婆,还望前辈不吝一见!”

    半晌无声。

    宁羽白猛站起大声喊道:“不必说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现在出来就是!”说罢大步往前走去。却觉袖口一紧,回头一看,自己的袖子已经被语儿那条青绫给缠住了。他方想说话,愕然发现,殿中本无声打坐的颜婆婆,眼睛缓缓睁了开来。

    语儿顺着宁羽白眼光看去,也发现了这一变化,喜道:“婆婆,你好了?”

    颜婆婆收功,面上黑气一丝也无,微微点了点头,开口传声道:“武掌门不必多礼,既然是你来了,好歹我也会给你个交代,烦等一等。”

    外面武寒秋道:“晚辈谢过前辈,前辈请便。”

    紫修在旁奇怪道:“武掌门,不知贵派与这……”

    武寒秋道舒了口气,道:“这位婆婆之处与我秋水剑派不过半山之隔,且我秋水派对其有护派之责,这里面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再慢慢解释好了。只是这位前辈多少年来也不曾出得灵秀山几次,今日竟会在此遇见,倒真是奇事!”

    紫修哪管那许多缘由,只要捉得住宁羽白,他便心安了,当下便也不再多问。

    眯,颜婆婆叹了口气,手持铜拐慢慢站了起来,语儿忙收了青绫,过来搀扶。颜婆婆望向宁羽白,冷道:“想不到你还真是个烫手山芋,既然你要走那便走吧,我老婆子可留不下你了。”

    宁羽白二话不说,冲颜婆婆一抱拳,又转对语儿道:“宁羽白若能保得性命,姑娘庇护之恩绝不敢忘!告辞了!”说罢转身便向外走去。

    语儿急道:“且慢!”宁羽白停也不停,仍是往院门口走了过去。

    “我那地缺阵还没撤,你想怎么出去啊?”语儿喊道。

    宁羽白这才停住,却已经走出大殿两丈远了。

    语儿忙回身对颜婆婆道:“婆婆!外面那些人昨晚您也看到了,除了秋水派的姐妹们,都是居心叵测之人,真要是给他出去了……”话还未说完,颜婆婆将手一抬,把语儿下面的话全都挡了回去,漠然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跟我们没关系,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跟我们没关系。你只要记住祖训,守好镇魂台,这才是我九天阁门人所该管的事。我捉这小子本是想问他琴技的事,看有没有可能帮助我们操控十二块大镇魔石,不过既然小鳞已经捉了回来,那就不问也罢。何况武寒秋也已出面,我们凭什么不卖她个面子,却要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语儿道:“可是,若不是因为我们,他昨天也不会出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哼!”颜婆婆怒道:“不提还好,昨晚的帐还没跟他算呢!”一挥大袖,命语儿前去放他出阵。语儿见无可转圜,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只好转身往殿外慢慢行去。

    “且慢。”颜婆婆忽道。语儿回身,不知出了什么事。

    颜婆婆道:“我怜他还算有几分天赋,琴技也算不差,勉强算我们半个同道,你便把那‘烦恼丝’挑七根给他当做琴弦。待会结果如何,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语儿闻言总算欣慰了些,原来数年前颜婆婆在灵秀山一万载寒潭下擒住一条百年怪鱼,那鱼身长七尺,上身为鱼,下身为蟒,平时躲在水下,发出声音如婴儿啼哭,飞禽走兽经过水潭上方者闻声即倒,多入水成了它的美餐。颜婆婆擒住那怪,扒皮抽筋,将那筋在炉中炼烧七日,练成四十九条赤金色细丝,拨之声如利剑交鸣,一直想做成琴,可惜总找不到合适的琴木,所以一直留到现在。如今语儿听婆婆这样一说,忙遵了声“是”,转身飘然出殿。

    宁羽白在殿外等候多时,听背后脚步声响,这才回过头来,一看是语儿,即道:“烦请姑娘示下出阵之法。”

    语儿却道:“可否请公子把背后之琴出示一下?”

    宁羽白望着语儿的面纱,不明白她为何要看那残琴,但略一迟疑,还是将琴囊取下,递了过去。

    语儿接过琴囊,取出那残琴,变戏法般在袖中掏出了数根金色耀眼的丝弦来。动作伶俐熟练,纤手曼舞,三数下已将七根弦绑定压好,又三两拨连调子也调好了。将琴一托,送到了宁羽白的手里。

    宁羽白大讶,刚闻那弦声有若洞金裂石一般,便知定非凡品,此时触手一摸,只觉得刚硬有如剑锋一般,非凡人所能弹奏。只愣道:“这……”

    语儿道:“这琴木乃是凡木,冰语不敢压得太紧,恐将折断,不过光有了这烦恼丝,也定能将公子琴力增倍发挥,也算我们婆婆的一点心意吧。”

    宁羽白这才知道,原来“语儿”名字是叫做“冰语”。他闻言不由得一叹,收起那琴,朝殿中颜婆婆遥拜了一拜。颜婆婆宛如无视,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宁羽白拜完对冰语道:“姑娘说婆婆面狠心软,果然不错。宁羽白若得脱生,必不敢忘两位大恩。”

    冰语忙道不敢,忽又问道:“公子即为剑盟中人,想必定会用剑吧?”

    宁羽白不知她又因何有此一问,淡道:“在下不是真正的剑盟弟子,他们也从未将在下当成过剑盟中人,不过剑倒也会使几下。”

    冰语闻言迟疑了一下,忽然将头一侧,玉手一伸,将面前那重纱幔拂起了半边来!

    宁羽白不知冰语何故撩起了纱幔,从他的角度看去,先是一小段羊脂白玉般光洁的颈子随着纱幔的退去而显露出来,继而便是冰语那完美的下颌,和两瓣柔似薄云的樱唇,宁羽白不禁呆住了。

    冰语撩起那半边纱幔,樱唇轻启,只见一点细小荧光自她口中闪出,飘至手上,迎风见长,竟成了一把短剑!冰语面上绯红一现,这才放下了面纱,将剑半出鞘道:“此剑名曰‘灵犀’,冰语仓促炼成,尚未曾与人动手用过,公子若不嫌粗陋,便拿去暂作防僧用吧。”

    宁羽白方才惊醒,忙视那短剑。那剑薄如蝉翼,剑身光华流动仿佛美玉,金丝缠柄,护手处异兽刻画如生,哪里和“粗陋”有半点联系?宁羽白曾得蒋五爷授“龙虎籍要”,自然一看便知此剑定非凡物,且内里剑华流动,灵逸飘飞,宛如随时要脱手飞天一样,这样的灵性更是难求。他惊道:“万万不可,此乃姑娘之仙器,岂可入我这凡俗之手?况姑娘对我已有大恩,在下再收此物,叫在下何以为报?”

    冰语仍不收回手去,口中道:“公子琴技令人叹为观止,冰语自叹弗如。如此神技定不可令之逝于世上,冰语愧不能有助于公子,多一件法宝便多一分胜的机会,冰语也只能尽此微薄之力了。公子纵不惜命,难道还不可惜那神技失传吗?”

    一席话说得宁羽白汗出如浆,心道:“宁羽白啊宁羽白,你真还不如一名女子看得透彻!此时枉死,你对得起谁?”当下拱手对冰语深作一揖,叹道:“姑娘之语振聋发聩!宁羽白定竭力留此残躯,以勿负姑娘此语!”说罢伸手,接过了那灵犀短剑。冰语又寥寥数语,将御剑变化之法告诉了宁羽白,宁羽白一试,果然灵验,他不好将剑再吞入口中,当下念诀把剑化小如针,便往发髻里一插,才又谢过冰语。

    冰语终将事情嘱托完毕,遂对宁羽白道:“如此,请宁公子随我而来,仔细看我脚步切勿走错,我带你出阵。”说罢身形一扭,往阵中走去,宁羽白答应,也忙随后而去。

    两人入阵,只听冰语口中说着阵诀,什么“阴遁六,阳遁七”,什么“一气三元”,什么“震三巽四”,什么“天盘丁奇,中盘杜门,神盘九地”,宁羽白自知此乃奇门遁甲之术,虽然跟从琴神日久也有所耳闻,可惜自己从未学过,很多地方不甚不明白,只糊涂记个大概。所幸冰语知他不懂,是以行步缓慢,宁羽白得以步步跟进,不致走错。那阵也就不过丈许宽窄,两人横七竖八曲折回绕走了三四十步,才最终到了庙门前。冰语终停步道:“宁公子,此外一步,便是另一天地。若要迈出,就要保重了。”

    宁羽白道:“在下不敢白受姑娘大恩,还不知姑娘高姓?”

    冰语道:“高姓不敢,双木成林。公子出去后,便往此处西南处走,若我没记错,我方才提到的那位姐姐就该在西南不远的地方,她名叫南筱娥,世称‘青竹仙子’,与我情同手足。如果能到她那里,便提我名字,她定肯帮你。若能有她帮你,此番定然可以无忧。”

    宁羽白闻言向冰语一拱手道:“多谢姑娘指点,在下也有件事想对姑娘说起,倘若在下不幸成仁,此事也不至于永无水落石出之日!”

    林冰语便问何事,宁羽白却一下子半晌不语起来,忽而仰天叹道:“自己便因此事为人所恨,何苦再说出来害了他人?”目色倏地变得坚毅,转身迈步,毅然走出了大门。

第八章 出奇阵又逢仇雠 入厚土初脱虎口

    冰语见宁羽白话未说完便转身迈步,刚叫了声“哎”他已经决然出阵,再看门外剑盟之人已经围成了一个半圆,将宁羽白困在当中。她得手心不由得一下子攥紧。忽从后方传来“当啷”一声响!

    冰语讶然回头,只见破殿内颜婆婆铜拐离手,掉在了地上,而她的身体正委顿地低了下去。

    “婆婆?”冰语一惊,忙展开身形,脚踏阵法,数转出阵直飘殿上,扶住了正少了支撑的颜婆婆,帮她缓缓坐在了地上。

    “婆婆,您不是压住伤势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冰语急道。

    颜婆婆委坐在地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扶住冰语的手无力道:“这灭魂煞一次比一次厉害,这一夜虽强压下去,却差点耗尽婆婆的灵息,它竟然能被那道人的邪功引发实出我所料,此事定要查清……”

    冰语心疼道:“您身上有伤就不该出来,语儿一人捉小鳞回去就好了。”

    “唉……我若不来,昨晚那么多事,你一人如何能捉它回去?若不捉它回去,那天音大镇魔石无法运作,万一放那东西跑了出来,我怎么能对得起九天阁历代祖师?这个使命,千年来我派都未曾出过差错,我决不能让九天阁千年之功,在我手上毁于一旦啊!”

    冰语默默无语,颜婆婆喘了口气又道:“耿老怪那张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什么‘道阻且难’,他就不会说点好话!害得我差点在这许多人面前丢了面子,所幸捉回了那畜生,要不然下次见他非把他胡子拔光不可!”

    冰语见颜婆婆还能生气发火,料想定然也无大碍,掩口笑道:“卦仙老前辈天下谁敢不敬,也只有您敢这么骂他了。可又不是他让您受这委屈的,说真话还要被骂,我倒替他老人家叫屈了。”

    颜婆婆似乎缓过来了一些,笑骂道:“就你个小丫头片子会说话。怪不得那老怪物一个劲的夸你。”说罢招手拾回铜拐,又道:“待我再恢复一些力气,便与我回山去。”

    冰语闻言答是,却不觉往那门外溜了一眼。

    颜婆婆瞧在心里,不禁暗叹了口气,说道:“那小子如何与我们无干,不要多想了。而且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出来之时我为什么让你披上面纱斗笠?语儿啊,你可莫要忘了你娘亲的下场啊!”

    冰语忙幽幽道:“婆婆,语儿知道了,语儿定不会辜负婆婆心意,婆婆请放心吧。”

    颜婆婆摇了摇头道:“你方才将你炼了八年的灵犀剑分了一把给他,当我没看见?”

    冰语闻言有些惶恐,轻道:“婆婆……”颜婆婆摆了摆手教她不要再说,又继续道:“我九天阁非是以剑为主,我平时也不赞成你炼剑,怕你落下其他的音律法宝秘术,若不是你样样都学的好,我早就收了你那小孩子玩意了。如今送了一把出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语儿啊,你可万万要记住,我九天阁之大任,绝不能因一物失之,绝不能因一人失之,绝不能因一念失之!你娘亲若不是因当年痴恋那一个负心人,心力憔悴而去,如今也不至于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和你相依为命,要你早早就担起这千斤重担啊!”

    冰语诚惶诚恐,当即跪下对婆婆道:“语儿心中谨记婆婆的话,一丝一毫也不敢忘记,定然不敢窃逞私欲,置大义于不顾!还请婆婆放心!”

    颜婆婆这才点了点头,横了拐杖,又闭目养起神来。只留下冰语一人,却不敢再看那门外之事。

    那么,门外到底如何了呢?

    漫卷的山风掠过掠过山顶,滔滔流过一道人墙,又撞着一人。

    宁羽白的青衫被风向后乱扯,鬓发飘飞,他也丝毫不顾,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那些人。

    碧落剑派里,除了碧落四子之外便都是一些低一辈的弟子,倒有几个宁羽白有点眼熟,可也都是叫不出名字的。再看秋水剑派那边,便只认识一个武寒秋了。也不对,宁羽白眼神一瞬,发现了萧咏凝。

    两年不见,萧咏凝也从从前那个蛮丫头长成大姑娘了,她头上系了方帕子,两鬓些小辫子垂了下来,显得俏皮可爱,一双眼睛明若秋水,正盯着宁羽白瞧,瞅见宁羽白瞧见自己,便冷冰冰地瞪了回去,一只手早已搭在剑柄之上。

    “萧天霸……”宁羽白忽而想起了这三个字。世事如棋局,谁能想到当年那当街拦路的可爱姑娘,将自己送上碧落的恩人,如今却成为了恨不得手刃自己的敌人?他低下头,不由得一阵冷笑。

    “宁羽白,你终于肯走出来了?”紫修义正词严。

    宁羽白抬起头,全然不理会紫修,径自一拱手说道:“后辈宁羽白,见过紫虚师叔、武掌门。”

    这一下倒似极了几年前那次在望剑峰剑元堂中陆玉宁说过的话。紫修听后不禁气结,武寒秋却把眉头一皱。

    宁羽白这才又冷笑道:“紫修盟主,你也终于做出来了?”宁羽白本非笨人,联想起当年之事,再加上现在的局势,自然不难分析出碧落派为何要杀章雄楼,因此才有了这句话。

    这话听得很多人一头雾水,秋水剑派几人自然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沈从龙猛喝道:“叛徒!你要晓得我等的雷霆手段,若现在就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留你条生路,要是反抗,定叫你魂飞魄散,死无葬僧地!”

    武寒秋闻言喝道:“此人通谋黄泉剑派,谋害章家父子兄弟,为我剑盟不共戴天之仇人,焉能留他命在!宁羽白,想不到你竟然会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今日定斩了你的人头祭奠章掌门在天之灵!”话音刚落,背后森蓝仙剑锵的一声已经跳在空中。

    “哈哈哈哈哈……”宁羽白忽然大笑不止。武寒秋一愣,不禁停住,问道:“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

    宁羽白停住了笑,冷道:“若真是在下勾结紫杀,铲灭章氏,那我为何不与黄泉派一同离开,反而傻到在此安静等候各位斩下在下之头?在下笑就笑以武掌门之智,竟也看不出这一个驱虎吞狼,借刀杀人之计!”

    武寒秋听后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紫霆一声断喝:“你这畜生,讲这些谎话又骗得了谁!今日不杀你,我剑盟如何对得起章掌门在天之灵?”紧接着“砰”的一声,一蓬红光从剑鞘中炸出,化作一道电芒直奔宁羽白而去!

    紫霆的轰雷诀特点为势若奔雷,迅如闪电,且剑中带有电亟,刚猛无俦。宁羽白自然明白这点,危急之间没有东西防御,甩头猛喝一声,只听轰的一声,那红雷正击在宁羽白胸前!

    宁羽白被击得猛退三步,险些又入了青竹阵去,猛一咬牙定住了身形,那仙雷剑竟还顶在他身体前面。众人这才看到,宁羽白胸前一道洁白莹润的光芒旋转,抵住了那奔雷一剑,宁羽白竟毫发未伤。

    武寒秋等人都是御剑的行家,自然看得清楚那实是一把短剑,且莹光如皓玉,一望而知定是把好剑。只不过当今世上修剑真者绝大多数都是长剑,炼化短剑者寥寥无几,且都是女子,晴雪剑陆玉宁的“雪燕双飞”便是其中之一。如此看来那定是陆玉宁交给他的没错了。

    武寒秋不禁暗叹一声,由剑观人,能炼出这等好剑,陆玉宁的道法只怕照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她方才欲出手被打断,如今看紫霆出手,虽然那宁羽白可恨,但她也自持六大剑派掌门的身份,不肯再出手联击宁羽白。碧落派那几人见武寒秋如此,倒也不好意思再行出手,心道紫霆也已经足够了。这倒给了宁羽白一个机会,借机运起七心诀,全力相抗!

    紫霆见一剑未能奈何宁羽白,双手戟指,在胸前虚划一个太极图,再结剑印,猛地一推!宁羽白还在硬抗那仙雷剑,猛地觉得剑身上一下子如压上了万斤大石,两剑之间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如同爆竹,仙雷剑差一点就要穿入进来!危急关头,他感知着胸前那仙雷剑锐利无比的肃金杀气,右手紧捏剑诀定住灵犀剑,左手结印,默运素金正法,一掌向那仙雷剑拍了过去。

    后面观战者都以为宁羽白疯了!以肉掌拍仙剑,那岂不是不要自己的手了?在所有人都以为宁羽白就要断手之际,出乎他们意料,之间宁羽白掌中白光一现,叮的一声,“仙雷”竟被带得偏向了一旁!

    “嗤”一声,没了抵抗,仙雷疾射了出去,“轰”地砸进了后面的洞壁。宁羽白知道那轰的一声定是砸塌了本已破旧不堪的庙门楼,还来不及回头,就觉得一道奇怪的肃金杀气由背后疾抽而来!那金象杀气之奇怪在于竟是弧形,绝不像剑,倒像是鞭!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及腰,宁羽白甚至能感觉到那锋锐的寒气逼得自己脊背一阵紧缩,若被抽上,恐怕不得腰斩作两段才怪!此时他已经来不及转身,将灵犀一甩到了背后,循着那“鞭”上金象之气最凝重的一点磕了上去!

    啪一声爆响,宁羽白只觉得腰上一麻,好像被雷辟中了一样,所幸只是一麻便没事了,宁羽白才知道自己挡住了那鞭。还未来得及庆幸,左边又是一鞭袭到!

    宁羽白转头一看,一道红电如鞭已经向自己狂抽了过来,他也来不及想为什么剑会变成鞭,灵犀一晃,又迎上了那鞭。

    噼啪声接连不断,一连十鞭凌空抽了下来,全都被宁羽白给挡住!慢慢他才发现那鞭就是紫霆的仙雷剑所幻化。

    原来这乃是紫霆的绝技之一,名为狂雷卷,以剑之精华化为鞭形,动作疾快无比,若是抵挡一处,鞭便会弯过去击中对方。只有看破鞭化后的剑精所在,击中那里,才能破解鞭形,化为剑形,便不能再弯击了。此招紫霆从未失手过,此次下狠心定要一下灭了宁羽白,这才一上来便出此招,谁知竟被他统统挡过,紫霆心中不禁大震!旁边众弟子更都看得目瞪口呆。

    宁羽白虽挡过十鞭,却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这十鞭如电闪雷鸣已经轰炸得他应接不暇,只要再稍加几鞭,他就要抵挡不住了。

    “喝!”紫霆猛地叫道,双手往头上太阳穴一指摆了个架势,似乎要变招,仙雷剑蓦地停在空中不动了。宁羽白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可是他知道,接下来的一击定然是雷霆万钧,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够接住,不过他性本坚忍,又经历这许多磨难,不知不觉间竟养成个愈挫愈奋的性子。见那边紫霆不断地催动灵息,仙雷剑在空中嗡嗡轻颤不已,止不住傲气顿生,心道:“好!就看看你的雷厉害还是我的雷厉害!”想到这探手,背后古琴脱囊而出,一个旋身间已横于膝上。

    这下好多人倒出乎意料之外,除了紫霆、紫寒、沈从龙三人之外,在场其他人没有一个见过宁羽白用琴的,一双双眼睛对望着,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

    手拂在那刚装好不久的烦恼丝上,一丝清凉由指尖直透心脾。“好弦!”宁羽白心叹道,全然无视身遭的敌人,双目微微一闭,武破境随心而发,随手一拨。

    那烦恼丝与凡弦不同,如同钢丝一般紧绷,一股沁凉锋锐透弦而出,指压下去仿佛刀割一般,弹这琴若没有两下子,想都不要想。这一拨下,叮叮叮叮一阵清脆无比的声音滑过,仿佛一道激流冲进人的心田,所有人不禁都是一凛!

    “哼!”紫霆不管这些,双手一击,啪地一声,仙雷应声而动!

    仙雷剑本在半空之中指向着宁羽白,这一下疾化作一条红雷鞭抽了过去,可令人惊奇的事情立刻发生了,那雷鞭猛地一震,瞬间竟然分化成了十二条,分做十二个方向向宁羽白猛卷了过去!

    “这不是……卷云诀?”武寒秋的双眼刷地瞪大了。碧落剑派继浮云剑紫微之后,竟然又有人能同修双诀!难道,最近的那个传言竟是真的?

    她还在思考,场中却已经风云突变!十二道红雷鞭带起一阵狂风向宁羽白扑去。宁羽白双目蓦地睁开,双手闪电般横拨,一声轰隆爆响自弦上狂奔而出!雷音滚滚……

    “咚!”整个地面都是一震,十一道雷鞭齐刷刷不见了踪影,只一把打回原形的仙雷剑转着圈飞了出去。

    其实紫霆在这一击里混入卷云诀,对宁羽白来说实在是半点作用没有。卷云诀所化之分剑并非真正的仙剑,也乃是剑精所化,若主剑被破便统统无用了。却不知宁羽白对这金象之气最为敏感,一瞬间边分辨出主剑位置,遂能一击而定乾坤。

    众人哪知紫霆正是以己之弱,攻敌之强,正被那一声天外神雷所惊,却见宁羽白忽地面色巨变!背后一道白芒已经刺破了他的青衫!

    宁羽白方才一声春雷震退十二道雷鞭,正为灵息未定,旧息已竭,新息未发之刻,心神又被那雷鞭所牵制,竟忽略了背后,待感觉到背后有异之时,落星剑已将入体。宁羽白再也无法多想,身体蓦地离地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先将最要害部位让了过去,仓促间无暇再运七心诀,灵犀就那样随心而起,正磕在落星剑上!

    “当”一声火花四射,落星剑终于被磕飞了出去。

    “呀!”沈从龙忽地惊叫出声,两剑相碰的那一刻,他的手心竟蓦地一疼!落星入手一看,那剑刃之上竟然有清晰可见的一个崩口!

    “你!!”沈从龙大惊,不知这小子如何能一剑崩坏自己的落星剑!要知仙剑为剑真们的第二生命,炼制多极其不易,且会随着主人修为的加深而逐渐变得更有威力。剑真们御剑一则为修炼自己的御剑法门,一则便是为了炼制出更有威力的仙剑来。剑弱受损,便等于自己的功力大打折扣,他如何能不心疼?只是弄不清为什么这小子突然一剑竟然如此凶狠。

    宁羽白自己也纳闷,方才来不及运七心诀,直接御剑出手,却忘了运的乃是武破琴境的心法!可那灵犀剑却似乎比方才犀利不止一倍,落星剑甫一接触便被震飞,颇出乎他的意料。只可惜目前这个形势根本容不得他多作思考,眼见周围人人跃跃欲试,大概是不准备单打独斗了!紫修双手一攥,就要出手。

    “九天十地万物齐陨灰飞烟灭天魔**!”宁羽白猛然厉声喊出一句来!周围人不由得齐齐一震。这小子门道甚多,每每出乎人意料之外,这一长串法术名字听来就不简单,不知道又是什么厉害东西,众人不禁都是一愣。

    “咻!”本来半蹲在地的宁羽白,转眼之间竟然不见了!

    “啊!”众人不禁惊呼出声。

    “上当了!”紫霆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们只道这许多人,定是手到擒来,却忘了宁羽白精通土遁之术!紫修先是一惊,继而大怒,背后仙剑呛地飞出,人已经到了半空之中,霍地一指,仙剑剑尖处华光一闪,突突突三道金光接连而出,通通打在了方才宁羽白所处之地。

    一阵土灰扬起,三个黑黢黢的洞整齐地排列了出来。然而除了一蓬灰土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沈从龙也忙仔细巡视地上,却未发现任何痕迹。想当年宁羽白方成五行正法之时,土遁尚不谙熟,土行之时地表也略微有些痕迹,所以才被沈从龙循着那痕迹出剑,逼出土来拿住了。但是如今且不说宁羽白五行遁术进步神速,已经了无痕迹,就算再被发现,但此时有灵犀在手,想要逼他出土又谈何容易?

    紫修怒哼了一声收剑落在了地上,气得把大袖一拂,懊恼不已。却忽听武寒秋咦的一声。闻着这声,紫修也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闪电般闪过数道剑光,刚到近前齐刷刷地一齐隐去,显出数人来。当前一人手中掏出一镜,那镜猛然光华耀眼,刷地射出一道光幕出来,自半空之中把方圆十丈竟都给罩住!只听那人喝道:“盟主还不拿人,更待何时?”

第九章 藏深岭难逃天遁 逢竹海再入地缺

    紫修一见那人,双眼便是一眯,俄而见半空中镜光照下,不知是什么法宝,闻言刚要说话,忽听紫霆喊道:“掌门师兄快看地下!”

    紫修蓦地低头,只见脚下本来灰忽忽的土地在镜光照射之下,离自己不远有一处竟然变得晶莹如透明一般。地下三丈处一人正惊讶地抬头仰视,不是宁羽白是谁?

    “天助我也!”紫修暗道,头也不抬甩出一句:“多谢李掌门相助!”捏起剑诀,背后仙剑再次出鞘,闪电般向宁羽白那处飞去。

    半空中那人便是天罡剑派掌门,剑横四海李春秋。此时他御住剑光,背后七八个人一字排开,有道有俗,有长有少,姜东亭一身白衣停在右边最末,虽然人数不多,却显得严整划一,自有一股气势透了出来。李春秋怒目凝视,手中捧了一面古朴的铜镜,正是那镜中之光照出了宁羽白。

    宁羽白方才借众人分神之机遁入地下,才吐出口气。其实一出阵他本就该直接土遁逃走,可是自从听见秋水剑派来到之后,他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丝的期待,某个人,就算只能看到她一眼也好啊。

    然而看过众人之后他失望了,那人并不曾出现。继而便是一番剧烈打斗,若是刚才慢上一点,说不定便会走不脱了。现在土遁藏到了地下,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没想到身形还没停住便有三道金光擦着自己的左边射了过去!

    “嘶……”宁羽白一惊,想不到紫修的真阳诀竟然如此凌厉,地下三丈也能直透而入。他刚在庆幸上有厚土相隔,自己可以安全的离开,却赫然发现,原本一片漆黑半点亮光也不见的土地内,竟然如升起了一轮太阳般豁然亮堂了起来!

    “什么?”宁羽白不禁大骇,如此情形他可从来没有遇到过。抬头一看,只见一物高高在上光芒四射,竟将自己的藏僧处照得通通透透,一览无余,原本不可能看到的碧落、秋水众人正悬在自己头顶之上!他还来不及思考到底为什么自己的形迹会暴露出来,便见一把金色仙剑已临头顶,当头喷出一道金光来!

    猛地催动遁法,宁羽白刷地斜闪出去一丈,找准西南方向,头也不回急遁而去。

    “想跑?哼!”李春秋在半空之中一声冷哼,手中那镜仍然紧紧地罩住宁羽白,身形挪动,纵起剑光首先紧随而去。身后数人见掌门稍动也都齐纵剑光,如南行大雁般呈人字形直掠而去。地上的众人见宁羽白欲逃,自然更不能放过他,紫修紫霆当先,一众人等各放出仙剑,驾剑追踪而去。但见十几道剑光,五光十色,贴着地面随着一道照向地面的光柱,往西南方向直扑而去!

    李春秋在前头执定那铜镜,镜光死死咬住地下土中的宁羽白,不给他一丝逃脱的机会。前方三名天罡弟子以剑光开路,中间为碧落派紫修紫霆等人,最后为秋水剑派六七名女子。这许多人一起御剑齐飞,又是差不多紧贴着地面,真是声势惊人。此处名为彩凤岭,多有树木,众人所过之处只卷起漫天的飞花残叶,一旦有树木丛林挡路,剑光过后便只剩下残根断木,数围的大树也不知斩断了多少根,众人速度却是丝毫不慢,直把整座山岭开出了一条阳关大道来。只不过这许多人只顾着捉拿那土遁的宁羽白,谁也没注意到后方的高天之上,一道暗黑而略带紫气的剑影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好似风筝一般正缀着他们。

    宁羽白在土中急遁,原本对土遁极为谙熟的他,此时却是狼狈不堪。只因他的五行遁法完全是自悟,道行不深,全是凭着那五龙昊天令,入土只能三丈。三丈以下地脉之气厚重便似有座大山压在身上,根本无法行动,所以他可不敢再往下钻。虽然剑盟中多数人的法术都不能对付到藏于土中的宁羽白,但有了那古怪镜子的帮助,紫修的真阳诀便成了宁羽白最大的威胁,好像能入地的神箭般频频向他射去,一道金光便是三丈多深的一个细洞,宁羽白只好尽全力变换着方位来躲避那致命的金芒,所幸毕竟有土地挡着,加上紫修还要御剑不能连续出招,所以才不曾伤得。沈从龙在上方也御剑相助,不过自方才被伤了飞剑他便不敢再放手施为。是以本来神出鬼没的挪星诀威力便打了个折扣,方给了宁羽白一点喘息之机。

    那十几道剑光追着宁羽白疾飞,有那铜镜罩住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不到半个时辰已经不知追出了几百里,直从山上追到山下,由这岭追到那岭,河流溪水都过了好几条,仍然没有丁点要放弃的迹象。

    宁羽白在土中灵犀一闪劈开了侧面闪出的落星剑,随即他往左一翻,避开了又一道金芒,仍旧往前面遁去。一逃一追了这么许久,他已经有点掌握了躲避紫修真阳金光的心得。那金芒入土之时必定会破坏地脉之气,宁羽白心中默运昊天令灵气细细感受绍的地脉变化,稍有波动便可大致判断出金芒射来的方向,因此躲避的反而越来越灵活了,紫修等人在上方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宁羽白却一点也不轻松,反而不禁暗暗叫苦,心道也不知那青竹仙子的居处到底在哪,再这样下去,就算躲得过真阳诀,恐怕没多久也会因灵息耗尽而被逼出土,那时便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越想越心焦,却又无法摆脱上方的追击,只能一气拼命的逃下去而已。

    宁羽白逃得辛苦,上方追击的人心中也不轻松。李春秋这番追下来,心中便是越来越惊。他天罡剑派来得本晚一些,刚到那山神庙不远处便见碧落与秋水剑派围住一人争斗,心知定是紫寒所说的出卖章家的宁羽白。可是还未等他赶到,那宁羽白便骗得众人一个失神逃走了。李春秋与青木真人乃是好友,青木真人最擅五行天遁术,故此他才识得那定是借土遁逃了,这才亮出那铜镜来,那铜镜本是青木真人连输了李春秋三局棋才借予他的法宝,名曰“天遁神镜”,专破天上地下各种遁术,想不到这下正派上了用场,遂亮出照破了宁羽白的藏僧所,让他无所遁形。不过小半个时辰过去,这家伙跑得就像水里的游鱼,剑盟这一众剑法精微的真人们竟给他牵着鼻子转了三四百里路。虽说那许多精妙的招数道法对付深藏土内的宁羽白是狗拿刺猬无从下口,但是三大剑派这样大张旗鼓地追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还拿不住,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李春秋重眉深锁,暗忖早知便该请青木真人一同来此,凭他的五行天遁术定能生擒那小子。可惜此时再想也是无益,便只有紧紧跟住再想办法了。

    忽地冲过一道山坡,眼前风景霍地变得一片开阔,只听有人喊道:“前面有大片竹林!”李春秋略抬眼一看,只见跨过一条小河,远处一片山麓之下,绵延百里望不到边际尽是竹子,茫茫然好似大海一般。李春秋道:“东亭、不同,你二人领着师弟们前面开路!”

    姜东亭一听刚要有所动作,却见两翼处刷地越过数道剑光冲上前去,耳中只听有一女声道:“李掌门勿忧,这开路小事便交给我秋水来做吧。”原来是武寒秋在后也发现前方有竹海拦路,不利追人,她本是个好胜争强的人,心道天罡领路,碧落斗敌,自己秋水派寸力未出只是尾随,面子上不好看,便遣出下属弟子越过前去。

    当下萧咏凝一马当先冲在了前面。这次诸位师姐都不曾来,除了两位师叔便只有她是师父的嫡传弟子,于是便领了几名师妹呈雁字型望前飞去,虽离后面众人拉开了些距离,但也不至于因为宁羽白突然改变方向而措手不及。

    十几里的路不过片刻便到。越过小河,那片碧涛竹浪已经近在眼前。萧咏凝低头望了一下宁羽白,一声清咤当先冲了进去,后面三道泓若秋水的剑光紧随跟入。可怜那些秉承日光雨露生长的凡竹,如何硬得过千烧百炼的仙家飞剑?一时之间竹叶乱舞,仿佛切豆腐一般一大片竹子都倒了下去,显出齐整整一条路来。虽然地上还是走不成,但是在上方飞过却是丝毫不受阻碍。

    宁羽白在土中飞遁并不知晓上方发生了什么事,紫修与沈从龙虽仍然时不时地出剑,却也都没有开始时凌厉了。宁羽白更是感觉地脉之气越来越沉重,自己行得越来越吃力起来。他只顾着遁走和躲剑挡剑,也不知到底到了什么地方,正咬紧牙关撑着往前冲去,猛然间觉得蓬的一下好像撞进了棉花堆里,再也行不动半点了!

    这下可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难不成是三大剑派所为?他一头撞进此处,只觉得地脉之气淤滞凝浊,浑不似普通地脉之气沛若汪洋,就宛如一大团淤泥一样把自己给包了个严严实实,手脚好像都被绳子给缚住,动一动也要费好大力气。吃力地抬头一看,却见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原本那在上方发出十丈祥光的宝镜也已消失不见,三大剑派的人更是踪迹皆无。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李春秋紧锁双眉想道。他们此时已经落地,身处万顷竹海之中,原来秋水派劈开的道路早已不见,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数不清的竹子,摇摇曳曳,飒飒作响,他身前身后就只剩下紫虚、沈从龙、姜东亭等七八个人,本在前面几名的秋水剑派弟子、紫修、紫霆、武寒秋等人都不知道哪去了。更加糟糕的是天遁镜那本来十丈方圆的豪光竟然只剩下三尺而已,照到何处都只是一片茫茫浓雾,早不见了宁羽白。

    “糟糕!”李春秋惊道,“莫非入了他的陷阱?”方才一众人等只顾着追踪宁羽白飞进了这茫茫竹海,可没多远便忽地一下仿佛闯进了另一个世界,先是天遁镜的光芒骤然变小失去了宁羽白的踪影,然后再看身边四周,竟然是四面八方浑然一体没有半点差别,本来一处的人也只剩下了这么几个,连李春秋这样见过无数风浪的一代掌门也诧异了起来,却听紫虚开口道:“这里怎地与方才那阵势如此相似?”

    沈从龙在旁警惕地望向四周道:“不错确是很像,区别只是这些竹子并不会袭击人。”说罢抬头望天上一看,眼睛眯了起来。紫虚感觉不对,方要拦截却已经来不及,“咻”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沈从龙已经冲出了竹海的上空。他见这阵势有些相似与之前那个山洞之内的竹阵,便以为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再冲出去,哪知道停在空中像四周一望,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看起来触手可及一般低得吓人,脚下四面八方都是无尽的竹子,完全望不到边际,又何谈出路?他这才觉得有些严重,停在空中狐疑起来。可再往下一看,原本不远的紫虚等人竟然通通不见了!

    “呀!”沈从龙有些慌了,忙茫然四顾,忽见左首下方的林海中有一点闪光亮起,弱得仿佛风中残烛一般,忙一回身冲了下去。

    刷地收剑落地,这才发现那点光原来是李春秋手持天遁镜望天直照显出的微光。紫虚责道:“六师弟怎地如此鲁莽!我等现身处险境,你擅自行动若有个万一,叫我如何跟掌门师兄交代?”

    李春秋收了天遁镜,也对沈从龙道:“紫虚师弟说的是,沈师弟切勿鲁莽才好。”沈从龙讪讪,只好道了声“是”。李春秋又道:“这定是个阵势无疑,只不过这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大阵,莫非是那小子故意设的圈套?其他人又都去了哪里?”

    几人正在怀疑,忽听一个声音由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何方莽夫,擅闯我天竹院意欲何为?”听声音竟是一名年轻女子,那声音自天边滚滚而来,过了半刻才于消失于无迹。

    李春秋望空一拱手高声道:“天罡剑派李春秋,与碧落剑派、秋水剑派同仁在此,误入道友仙居,实乃不知,所谓不知者不怪,若有得罪道友之处,还请道友原谅则个。”

    那女子道:“天罡剑派掌门李春秋?我与剑盟无冤无仇,尔等为何冲我阵势,毁我竹林?”

    李春秋道:“此事确为我等不知,适才我等追拿一名叛徒,追得紧了误入此阵,并非乃是故意。亦不知此竹乃是有主之物,便于捉人才不得已砍伐了些,道友若有责怪,贫道便先赔个不是了。”说罢打了个缉手。

    那女子又道:“我虽避居世外,也曾听人道天罡李掌门为人宽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也罢,既然如此我便不与你们计较。”说罢停了一停,片刻才道:“我已将此阵扭转,你们随意走去,自能出阵。”

    李春秋方要说话,只听沈从龙接道:“且慢!我们追寻本门叛徒才来到此处,那小子此时也定然藏匿于阵中,不拿到他,我们焉能出去?”

    “哦?”那女子冷笑道:“照阁下的意思,我还要替你们拿了他,再千恩万谢,你们才肯走喽?”

    “沈师弟不可造次!”李春秋喝道,他深知若论剑术,剑盟并不怕什么人,但是若说起奇门阵法他们可真是一窍不通,若要出阵,还非得此女答应才成。遂道:“我等并非此意,只不过此人犯有滔天大罪,为我剑盟所必拿之要犯。道友可否略示一二,他是否仍在此阵之中?”

    女子道:“此阵甚大,方才闯进来的几个人也都乱跑得不见踪影了,我又如何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既入我阵,无我指引便出不去。如今阵势已开,怎么走都是出阵,你们要找的人此时已经出阵也说不定,那便与我无关了。”

    李春秋听得此言忙一转身,道声“走”,身形已纵了出去。众人忙紧随其后,身形才动,果见局势扭转,一条小路豁然出现眼前,忙都驾起仙剑闪电般飞离。

    可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他们梦想捉到的人便出现了。

    不远处的土地先是一动,而后蓦地好似水波一样漾起,忽地一声从土中窜出了宁羽,一个转身站在了地上。此时的他面色通红,热汗直淌,好像刚飞了八千里回来一样。

    宁羽白出得土来,心道“好险”,四周一看并无他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原来他本身处地脉乱气之中脱身不得,那地脉之气从四面八方缓缓压来,汇集成流,好似大山一样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幸好有昊天令蓦然自体内腾起,宁羽白身上黄光一闪,一股柔和而厚重的力量升起抵住了那庞大的压力,乱流立刻由不断挤压宁羽白变成由他身边川流而过,压力顿减。虽然如此,宁羽白仍是破不出那一大团乱气出去。正在挣扎,猛觉身上又是稍稍一轻,那乱流的压力竟开始骤然慢慢减小,不到半刻,原本那泰山压顶般的感觉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脉气虽仍乱,却已经不在汇聚成团。宁羽白忙借此机会向上冲去,破土而出。

    可他刚刚放下心来,却又有一个疑问升上心头:“这是哪里?”

    四周望去,尽是青青竹林,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宁羽白心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原来追着我的人都哪去了?为什么刚才地下会有那么诡异的地脉?”一连串的疑问一下子塞满了他的脑子。

    “咦?”忽然间他心中灵光一现,恍惚捉到了什么东西。

    “小地缺阵?”他暗暗念道。

    竹林之间悄然无声,几道剑光那小路上掠过,片刻间到了尽头。李春秋几人御剑飞出,果然刷地脱离了竹海,又见平原远山,只觉天地辽阔,与刚才的阴霾压抑真不可同日而语。再回头看那茫茫竹海,心头还不禁一阵压抑。

    忽然见远处有人影闪动,姜东亭道:“师父你看,那不是紫修盟主他们?”李春秋远远一望,果然不错,正是紫修紫霆等本在后面的人。于是几人又驾起剑光往那边飞去。

    到了一看才发现,此处正是最开始时众人进阵的地方,那一道飞剑斩出的道路还在眼前。李春秋不禁暗叹此阵奇妙,进时是从此处进去,出来时却偏了足有两里地去。

    于是众人忙上前见过,将各自遭遇讲了一遍。原来李春秋等人误闯入阵之时紫修等人本在后面,当先的几名秋水弟子忽然不见了踪影,紧接着天遁镜的光芒便一下子消失了,紫霆眼尖忙将后面几人拦住,却来不及再拦住紫虚与沈从龙,只能眼睁睁看几人冲了进去。

    各自讲说清楚之后,才发现又有几名走失的弟子从远处驾剑飞了回来,却也都不曾见过宁羽白。紫修环视一圈后道:“人数可都齐了?”

    众弟子略略一看,齐道不曾走失人口。却忽听秋水剑派一名弟子怯生生说道:“师父,萧师姐还没有回来……”

第十章 黄衫色心擒萧女 青竹慧言试羽白

    竹影憧憧,雾霭弥漫,上不见天日,下不识出路,周围暗蒙蒙一片。宁羽白此时身处其中,才知道这里面原来是如此的阴森。更诡异的是,此处四外青竹遍布,本该木脉之气盎然才对,却不想和那地下的地脉之气一样,木脉之气时隐时现,乱汇成流,时而便在身边交杂而过,令谙熟五行之法的他说不出的难受。茫然四顾,他浑不知东西南北,心道:“此处万竹围绕自成阵势,联想那‘青竹仙子’的名号,再加上‘六乙青玉竹’里都带个‘竹’字,此地八成便又是一个小地缺阵,看来倒是走对了路。”

    宁羽白正在考虑要不要试一试林冰语所教的那出阵之法,忽然一个女子声音由四面八方传了过来:“阵中人听了,此地不欢迎客人。如今阵势已开,速速离开此地,勿要等到阵势封闭困在阵中,后悔便晚了。”声音淡淡而来,更显得虚无缥缈。

    宁羽白乍闻得人声不由得一振,暗忖此人莫非便是那青竹仙子?忙高声道:“在下宁羽白,为恶人所迫,受人指点冒闯仙阵实为无奈,不知足下是否就是南筱娥,南仙子?”

    “哦?”那女声疑道:“你如何竟知道我的名字?”

    宁羽白忙道:“在下此次能侥幸入阵得脱,全凭一位叫做林冰语林姑娘的指点。其言与仙子为姐妹,故叫在下避往此方。在下受恶人追赶,仓促间逃入,还望仙子见谅。”

    那女声沉默了一下,仍是淡然道:“林妹妹一辈子也没下过几次灵秀山,你岂会认得她?九天阁与秋水剑派关系甚好,她又怎会无缘无故为你得罪剑盟?剑盟说你是叛徒,你又说剑盟是恶人,在下不理世事,更管不得你们之间的闲事,也不管你从何处得知我与林妹妹的关系,你立刻离开此阵,之后一切事情便都与我无干。”

    宁羽白一听,想不到这青竹仙子竟然如此不讲情面,皱眉道:“在下确实为受林姑娘指引而来,在下亦曾见过林姑娘以二十四根六乙青玉竹施展小地缺阵,足下若是仍然不信,此处还有林姑娘所赠之灵犀短剑为证。”说罢将手一扶发髻,灵犀剑已经横于手中,捧在胸前。

    “咦?竟真是灵犀剑?”那声音终止不住讶异起来。

    “现在仙子可相信了?”宁羽白捧剑道。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沉默片刻后南筱娥才道:“剑倒是不假,但她终年不下灵秀山,你们又如何认得?”

    宁羽白只好道:“昨日林姑娘与颜婆婆为捉玄纹金鳞兽驾至西湖,这才被我遇到,此事真是说来话长,不过此地非宜谈话,剑盟又环伺左右,南仙子可否先将在下放出,再由在下慢慢解释?”

    南筱娥淡淡笑了一声,声音宛如九天鹤鸣缥缈而下:“剑盟里虽说好些人面目可憎,但是与我并无仇怨,何能再入我阵?况且南某虽乃女流,在这大地缺阵之内,区区几个剑真还不放在眼内。不过我这竹翠居虽非什么洞天福地,却也非寻常俗人能得一坐。更有一个规矩,由我出一题,若是答不出来便休想入内。我便问你一个问题,若是答不上来,林妹妹的面子我也不一定要卖。”

    宁羽白才知这原来是个大地缺阵,又想这青竹仙子真是麻烦,偏又要出什么题来才能出阵,心中不禁暗道:“不知她要出些什么题目,若是我不知道的那还真麻烦了!”他不知这世上高人众多,有奇才者也多有怪脾气,这位青竹仙子一向与竹为伴,志趣高洁,隐居于此不肯蹈世间那浑水,非道法高奥者不识,非才情并茂者不交,故此才有这一规矩。

    宁羽白不由得皱眉道:“那好,既然如此就请仙子出题吧。”

    南筱娥笑道:“我便卖个面子给那丫头,问你个浅显的吧。世人所称之‘奇门遁甲’四字,到底该如何解释?”

    宁羽白闻言顿时大松一口气,他虽未学过奇门遁甲,但是琴神本身精通此道,宁羽白长时间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些大概道理。南筱娥这问题若是问个门外汉来答自是答不上来,不过只要稍通此道便也不难,可见林冰语这三字还真是有些分量的。宁羽白略一思索,开口道:“奇者,乙、丙、丁三奇也;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也;‘遁’乃隐藏,‘甲’乃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六甲;天干中甲为最尊,隐遁于六仪之下,配于三才、九星,自成奇门遁甲。不知对否?”

    南筱娥的声音微带笑意传来:“言简而意赅,虽不甚深,却也有模有样,就算你过了吧。”

    “多谢仙子!”宁羽白终于松了口气。

    “那你便随我出阵去吧。”声音突地变得不再缥缈,但乍一变化,仍是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宁羽白惑道:“仙子不现身出来,叫在下如何相随?”

    “呵呵呵……”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我一直就在这上面,只是你没看到我而已。”

    周围的浓雾开始慢慢散去,宁羽白抬头一看,一下子看见前方不过数尺远的一根翠竹之上,有一绿衣女子正坐在三丈高处的一根竹枝上,那竹枝不过细如小指,真叫人担心一不小心就会折断。女子却安坐如素,摇摇荡荡,轻盈无比。说身轻如燕可真是半点都不过分。此时只见她娇躯一扭,飘飘然从竹顶落了下来,身上绸带飘飞,长袖轻舞,被周围雾气一衬,真的宛如云中仙子一般。轻轻落地,宁羽白这才看清她的样貌:一身素绿,丝衣褶裙。二十上下年纪,头上一条绿纱垂下罩住如瀑秀发,脸若鹅蛋,眉如细柳,凤目樱唇,自有一番飘然出世的风骨。

    宁羽白笑道:“仙子奇术,我若能看透,还不早已出阵去了。”

    南筱娥微微一笑:“你这么小的年纪也学人仙子仙子的叫我可真不习惯,既然你和那丫头相熟,不嫌弃的话便也叫我一声姐姐好了。”

    宁羽白听后自然欣喜,忙一揖道:“如此,小弟拜谢南姐姐!”

    南筱娥摇头道:“我最不喜那些俗世朽礼、繁文缛节,你既见着我便须把这些没用的都去掉,若都舍弃了去,或能多些灵气。”一顿后又道:“你既有剑,修剑者便当如剑神;既背琴,习琴者便当如琴神,灵动跳脱,心存奥妙,不拘于俗世间的条条框框,方能称其为‘真人’,记住否?”

    南筱娥这番话倒真是以长者身份说了出来,宁羽白却丝毫不介意,只听到那剑神、琴神两个人名,又闻“灵动跳脱,心存奥妙”八个字,忽觉神思一振,不觉脑中尽是这八个字环绕,口中不禁喃喃道:“灵动跳脱,心存奥妙……”南筱娥见他这样方觉好奇,宁羽白倏地醒了过来,忙揖道:“在下记住了,多谢仙子箴言!”忽地顿住,摸了摸后脑道:“啊!又忘了……”也不知他是说忘了叫姐姐,还是忘了不要多礼。

    南筱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弄得宁羽白很是不好意思,南筱娥却转身向前走去,口中一边道:“你这人木愣愣的,真不知道林妹妹相中了你哪一点,竟把最喜爱的灵犀双剑都给了你一把。”

    这到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宁羽白一听脸腾地红了起来,忙道:“并非如此,实在是……林姑娘她,她与在下惺惺相惜……”忽又觉得这词用得也不太恰当,忙又改口道:“不不,是林姑娘她瞧我人单力孤,怕我吃亏才……”说到这又觉得不对,自己怎么倒像是越描越黑了?一时间竟再找不到合适的词,忙又道:“其实是这样的……”刚一开口,已经被南筱娥的笑声打断。

    南筱娥平时心淡若水,哪曾如此玩笑过?这一下只笑得花枝乱颤,更把宁羽白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南筱娥才转头笑道:“你这人虽愚,却也傻得可爱。”

    宁羽白嚅嚅道:“这个……这个……”忽地叹道:“唉!又忘了那八个字了!”

    南筱娥轻轻一笑回过头去,也不管宁羽白的顾左右而言他,自道:“那岂是一时一刻便能扳得过来的?你若真有心,便仔细记住,时常玩味,日子久了便真能悟透也说不定。”

    两人便一边谈话,一边往外走去。宁羽白紧随南筱娥脚步,耗费多时终于出了那大地缺阵,来到一片山岭之前。那山虽不甚高,却险峻得很,遥遥可见高崖险峰几处。南筱娥用手一指道:“此岭名为驮龙岭,这片竹海一直绵延到那山里,敝舍‘竹翠居’便在那半山之腰,如此步行可就慢了。”

    宁羽白听得明白,将手一挥道:“姐姐请。”南筱娥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块绣帕来往空中一抛,那帕子忽地变得如井口大小,就停在了空中。宁羽白看得惊奇,南筱娥已经飘身站上了那帕,口中道一声“随我来”,人已往山中飞去。宁羽白忙手结法印,念一声“巽化疾风,起!”,人借一阵清风,紧随南筱娥而去。

    而此时驮龙岭的另一边。

    茂密的竹林边上,忽地传来一阵破风之声。声音极快地由远及近,地上的一只野兔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蓝光已经刷地飞出了竹林,在空中回旋一圈,忽悠落在了地上,这时那野兔才扑棱一下子逃了个无影无踪。

    蓝光敛去,一名少女现出了身形。她白衣水袖,长发及腰,前面两鬓处却是剪成齐耳短发,两枚小珠镶于耳珠之上,正鼓着两腮撅着嘴巴暗自生气,竟是秋水剑派不见了的萧咏凝。

    萧咏凝本陷于大地缺阵中,茫然不知归路,几个师妹们也都全不见了踪影。她是武寒秋关门弟子,在派中本就是受着娇惯的主儿,因此脾气也大了些,发现四周根本没有出路心中便道:“哼,反正只是一片林子,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再大又能大到哪去?我便一直飞过去,就算整座山都是竹子也总有个尽头。”拿定了主意便驾起剑光,朝着一个方向直冲了下去。飞了半天,果然见一条小径出现于眼前,大喜过望,还以为是自己聪明找到了路,殊不知那正是南筱娥变阵放李春秋等出阵的时候。于是便沿着那小径一路飞了过去,果然不到片刻便出了那雾气弥漫的阵势,这下落在了地上,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正在对着那竹海生气,忽地心中一动,扭头往右一看。

    右边不远处是一处突出的山壁,上面静静地垂下来一片老藤,什么动静也没有。

    “难道是我眼花了?”萧咏凝不禁一疑,她方才明明扫到山壁那边有一个灰黄的影子一闪而没,这时却什么都没了,于是屈指暗捏剑诀,慢慢地摸了过去。

    走到近前一看,才发现茂密的山藤下掩盖了一个洞口,拨开山藤发现竟是个一人多高的大洞,所幸里面并不怎么太黑,萧咏凝迟疑了一下,闪身钻了进去。

    洞为石洞,虽不广却是出乎意料的高峻,上方有日光照进,并不黑暗。借着那光,萧咏凝看见洞内的一块大园石上背对着她坐了一个人。

    “什么人!”萧咏凝高叫,“鬼鬼祟祟到底想做什么?”说完背后仙剑已经隐隐泛光,就要跃鞘而出。

    那人虽是背对着萧咏凝坐着,加上座下的石头却也差不多和她一般高了,一身灰黄色的长衫,别无他异。只见他肩膀动了两下,似乎是在笑,而后出声道:“声音也算娇嫩,倒也配得上你的模样。”

    “你偷看我?”萧咏凝怒道。

    “哈哈,本来就是我先到了,你却突然蹦了出来,又怎么能说我偷看呢?况且我是躲了你的,可你不知好歹还要追进来,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么?哈哈哈……”

    萧咏凝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听见那人一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冷笑道:“哼!出言不逊,鬼鬼祟祟,定非好人,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把本姑娘如何?”飞剑锵地出鞘,泛着蓝光横在了胸前。

    “将你如何?”那人说着,缓缓地转过身来。却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两腮深陷双目细眯,蓄着一把短须,又狠狠地上下盯了萧咏凝几眼,嘿嘿嘿地邪笑一阵却没有说话。

    萧咏凝被他看得浑杀起鸡皮疙瘩,正要狠骂他几句出气,忽地发现那人怀里古古怪怪地抱了一把剑鞘。

    “有剑鞘,剑哪去了?”萧咏凝正在奇怪,却听头顶上“嗷”的一声怪叫,一道冷风袭了下来!萧咏凝闻得大惊,仓促间不及多想,一挥飞剑往上撩去,同时闪身,抬头。

    叮一声响,蓝剑一下抵住了一把浑身黑气缭绕的飞剑!萧咏凝一凛,眼见那剑仍冲过来,忙念动诀法,望自己那蓝剑一指方止住了退势,却也觉得剑上万均力道传来,只听得两剑相抵咯吱吱直响,那剑上黑烟更加蒸腾起来。黑烟冉冉上升,猛地一凝,竟成一小人样状,嗷一声厉叫好似鬼哭,冲着萧咏凝猛扑了过去!

    萧咏凝毕竟从未曾见过这等邪物,又吓了一跳,那物已到面前。不过也亏得她乃是武寒秋亲传过的弟子,右手一拍腰间带子,只见一道细小寒光突地冲出,凛然一闪,那小人一声惨叫已被斩为两段,那寒光转回腰带上,原来是一排七支七寸长短的短剑。

    萧咏凝斩得鬼物,心内一定。再待要纵剑搏斗,忽地一阵腥臭之气扑鼻而来!那鬼物虽被斩断,却又化作一阵烟雾,萧咏凝不慎吸入,只觉得脑子一晕,才知道不对劲已经来不及,一瞬间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空中那柄蓝色飞剑失去了主人操控顿时光芒大暗,被那黑剑一磕,斜斜飞出,一只手遥遥伸出,将剑捉了过去,正是那黄衫人。那剑在他手中震了两三下似乎想要飞出,可惜无法逃出掌控,最后只能寂然无声地被收了起来。

    黄衫人招手收回邪剑,系回背上,自语道:“一个剑伥换来一个妮子,想不到在这辛苦放哨,竟然还有这等收获!”说罢禁不住起身抬腿,走到了萧咏凝身旁。

    萧咏凝双目紧闭,目下两道黑线隐隐泛起,在粉脸上显得突兀异常。

    黄衫人蹲下身,伸出干瘦的手轻轻抚过萧咏凝的脸,不禁闭目感受起那细嫩的程度来。过了一会睁开了眼,手停了停,缓缓下到脖子,又到了衣领,可偏偏又停在了那里,没有再动。眉头微皱,牙关紧咬,黄衫人死盯着手下那完美的曲线,却不知为什么还不下手。

    “嗨……”黄衫人猛一甩手,刷地站了起来。

    “万一给那小子跑了我还不知道……”他嘟哝了一句。

    “师尊之所以选咱来暗中监视,还不是因为我耐得住性子,没其他几位师兄弟那么鲁莽好胜?若是给他老人家知道我此刻还禁不住女色,那可就……”他想到师尊的严酷手段,脊梁竟禁不住一阵发凉。

    “剑盟那些废物,连这么个臭小子都抓不到。我还是赶紧出去看看,若能擒住他,可不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再回来享用这个女子也不迟!”想到这里,他扭身便往洞外走去。到了门口,忽地转身看了一眼地上的萧咏凝,把牙咬了一咬,拳头攥了又攥,才刷地钻了出去。

    洞中只剩下了静静躺在地上的萧咏凝。不一会,她脸上的黑线似乎淡了一点下去,手指也似乎动了一动……

    “好茶!”宁羽白大赞一声,将手中竹杯抬起,一饮而尽。

    南筱娥摇头苦笑,也不管他喝得狼狈,复又斟上一杯,口中道:“入得我这里,剑盟便万万捉不到你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宁羽白闻言叹了口气,将那杯又举起一口喝掉,闭眼默思起来。片刻之后,抬头道:“姐姐却不问我为什么被剑盟追杀?”

    南筱娥坐于石桌之前,脊背挺得笔直,比宁羽白丝毫不矮,她微微一笑:“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也懒得过问,我只是相信林妹妹而已。”

    “只因友人数字之言而不惜得罪一盟,这天下竟还有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宁羽白听得,血不由得为之一热!

    “若能得友如青竹姐姐一般,羽白便死而无憾了。”宁羽白叹道。

    南筱娥又是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姐姐不知,我无意间得知了碧落剑派一个令人发指得大秘密,又被他们诬陷勾结黄泉剑派戕害栖霞庄一门!秋水、天罡两派又不知真相,我想要解释也没有机会,所以才会被其追杀。”

    南筱娥听了竟无半点惊讶之情,冷笑道:“茫茫俗世,十丈红尘,争名逐利,尔虞我诈,世间之人莫不如此,何足怪哉?”转而对宁羽白道:“倒不如择一处洞天福地,远离尘嚣,隐居世外,岂不甚好?”

    宁羽白心道自己如今的状况,哪还容得他避世隐居?更何况他年未弱冠,血气方刚,又哪里会考虑避世这个念头?摇了摇头道:“小弟还有诸多心事,不能撒手不管。这一下叨扰姐姐两杯清茶,心中不安。我这就就要去落霞山飞瀑城一趟,假如还能侥幸回来,再来跟姐姐致谢吧!”

    “湖南落霞山飞瀑城?”南筱娥秀眉一挑,“秦家为八大世家之首,又与栖霞庄有亲属之实,你这便急去,看来恐怕便是栖霞庄出了什么事吧。”继而微微一笑道:“如此一来,又与碧落有关,你便不说,我也可以猜个大概了。”

    宁羽白一惊,仅从自己几句只言片语便能推断出事件大概,这位南姐姐当真是了不起!他不由叹道:“这……姐姐慧心真是玲珑剔透!实在是……”

    南筱娥呵呵一笑:“看,又来了。我倒要劝你一句,只要你踏出这竹海一步,便是与六大剑派为敌。剑盟虽非如四大玄门般实力雄厚,但也绝非你一人能抵,落霞山距此何止万里,你真的要去么?”

    宁羽白正色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况喇所在,义不容辞!羽白势不能让那枉死之人在九泉之下尚不瞑目,而让那狼子野心之人反在世上逍遥!”

    南筱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摇头道:“这世上之事,哪有如此简单的道理?依我之见,秦家那里便是到了也未必见得能如你愿,即便万难于前,你也一定要去么?”

    “虽千万人,吾往矣。”宁羽白的回答斩钉截铁。

    “唉……”南筱娥不由得一叹,起身往舍外空山丛林望去,口中道:“夕屈原不附权势,溺死汨罗;司卤言忠柬,身受腐刑;申胥之言不纳,入袋投江。世之忠纯义烈者,又有几个好下场的?这些虽为俗世凡人,亦可为我辈之鉴也。”

    宁羽白剑眉一扬道:“屈原投江,美名流传千载;太史公身残,《史记》彪炳千秋;夫差若用伍子之言,区区越国尚能存焉?羽白别无所有,只有一腔热血,势不能凭此热血,而任世间妖魔小丑横行!”

    南筱娥背对着宁羽白,不由得微微颔首,一丝微笑浮上脸庞,转身道:“好,既然你意已决,我便给你指出离去之法。此处之北被我依竹海之便布下大地缺阵,南面为我依山岭之势所布下之七角天残阵。你如今便从后者出去,我告诉你出阵之法,只要走到那座山崖之上,便可出阵了。”说罢将手一抬,摇摇指出了远处的一座山峰。

    宁羽白一喜,起身道:“既然如此,便请姐姐示下出阵之法。”

    南筱娥却又道:“在此之前,我还有一言赠你。”

    “姐姐请讲。”

    南筱娥遥望天际,娓娓道来:“世上品端高尚或可贵,风格傲骨或可贵,真纯侠义也或可贵,但如少一‘恒’字,便都会顷刻之间贱如草芥了!”

第十一章 妙意存心成奇法 色字当头丧神魂

    驮龙岭长不过百里,若在天空中看去,山脊宛如一弯新月朝向南方。月中怀抱着一大片谷地,山平而缓。山北则峰崖陡峭,山下尽是一片青绿竹海。

    山内西北方,一坡拱起。竹林尽处,几堆乱石之内,一黄衫人影伫立。令人惊讶的是竟有丝丝白气由地下渗起,不断往他身边围去。

    黄衫人身前的地上,正摆着一块铜板,如有餐盘大小,上面刻画的尽是玄纹符咒。那些白气聚拢如雾团,便一齐汇集到了那铜板上方,却不再飘走。黄衫人捏诀闭目,口中念念有词,雾团不断运转变幻,慢慢竟然有如实质,幻化成一座山岭模样。

    “咄!”黄衫人吐出最后一字,往那山团一指,那团气径自定格不再变换。山如弯月,怀抱低谷,竟俨然又是一座驮龙岭,只不过缩小了千百倍而已!但那最中间有一块原形处,却是一丝白气也没有,就像在那山中掏了一个窟窿出来一样,自上可以直看到铜板。

    黄衫人皱了皱眉,自语道:“什么人布下这等奇阵,地窥术也看不到里面……”俄而眉头一舒,又冷笑道:“我就不信你一辈子不出来!”一边心中忖道:“师尊虽只叫我留下监视栖霞庄动静,但若是让我捉到那条搅局的小鱼儿,岂不是大功一件?”想到这口中不禁嘟哝道:“宁羽白啊宁羽白,你还是快些滚出来,好让我赵伯均在师兄弟前也露上一脸!”他心中一边自语,一边嚓的一声将剑拔出了一截来。

    那剑一出鞘,丝丝黑气便不断散出,却不飘散,就那么缭绕在剑锋周围,同时一阵若有若无的鬼泣之声立即啾啾然浮现四周。那赵伯均丝毫不以为怪,一手掣剑,一手探入那黑气中,霍一下拽下一丝黑气来!那黑气被他撕下,竟然在指间扭动不已,还发出吱吱之声,好似那不是一缕无生命的云气,而是一只老鼠一般!赵伯均丝毫不理黑气挣扎,口中念了声咒,将那黑气搓成一团,扔进了雾山之内。

    黑气一入雾山,挣扎了几下终没了动静,慢慢地一丝丝化开,游走于雾山之内。片刻之后终于定住不动,却原来变为十来个黑点,游荡于山北竹海之外。

    “剑盟还没有离开……”赵伯均心道。

    还有两个黑点相距不远,都在山岭西北部。赵伯均知道其中一个就是自己,而另一个,就是身卧山洞内的那名剑盟女弟子。他这个人沉静冷酷有耐心,这也是他被派来做这监视任务的原因,却只有一个缺点——好色。想到那张娇艳的容颜,他禁不住咽了口口水,为了不再想到到那动人的**,他开始迫使自己想些别的东西:

    “师尊剑挑栖霞庄,不惜与剑盟为敌,难道就是为了李桑那个小子?”赵伯均抿抿嘴唇,心道:“以我身为六弟子,若是死在谁的手里,师尊也未必会皱下眉头,凭他一个老么,又怎能劳师尊大驾,拼着得罪琴神与剑盟也要除去章家?此事倒像个借口多一些,又叫我暗中监视剑盟动静,此中之局只怕不小啊……不过这其中真正缘由,除了前三位师兄恐怕谁也不知道了。”眉头一皱又想到:“这些年来师尊越来越神秘,诸多谋划我都无缘参与其中,若再不弄些功劳,这中层弟子的地位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呢。”想起这些,心情愈加烦乱起来。再往那云山中看去,黑点不但没有增加,倒是竹海之外不断有黑点不见,不一会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他知道那是剑盟中人守不到宁羽白,开始离去了,再又想到洞中那嫩如娇花的女子,他又有些踌躇起来……

    “妈的!”他心里暗骂了一句,“竟忘了那小子他娘的会土遁术,也不知道这地窥术能不能看到土遁的人?说不定人都跑了老子还在这傻等呢!虽然捉不到他也是有功无过,老子已经多少日子没有碰过女人了?放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去享用,老子不是个棒槌么!”猛然转身,把手一招把那铜板云山托在手上,只见黄烟一闪,人已消失不见。

    青青山梁之上,一角危崖尖细高挑,下临千仞石壁,上方劲风凛冽。一条青影忽闪,好似从虚空中蹦出来的一样,出现在悬崖边上不远处。

    宁羽白登临高崖,不禁暗叹南筱娥布阵之奇:山前仗竹海百倾结为一阵,山后又依各处峰仞崖石布成一阵,如此大手笔,真是世所罕见。他方一路按照南筱娥所教之法出阵,逡巡十几里,到这悬崖之上方才见到高天云阔,日明风清,心中对南筱娥之奇才又更敬佩了一分。守得云开见月明,他终是逃出了剑盟围网,望向山下丛林谷地,溪水潺流,心中禁不住一畅。一提青衫,迈步走向崖边,席地而坐,任那劲风拂面宛若不觉,闭目细思起来。

    这三两天内发生的事情委实太多,一件接着一件让他难有喘息之机,正好借此清静机会,细细梳理一下。

    黄泉剑派火焚栖霞庄、章雄烈弑兄、碧落又下毒手,这中间总似乎隐藏着什么玄机,难道紫修只是落井下石而已?章雄烈为什么竟会成了黄泉剑派帮凶?萧天南如果真只是为了报他徒儿那一箭之仇,会处心积虑策反章雄烈吗?这些真令他百思不解,不禁在心中暗想:“不管这里面到底隐藏了什么黑幕,只不能让他们得逞是没错的。只可惜只有我一个人得悉内情,又无人证,如今反被他人诬陷,人微言轻,可是怎么办才好?”又想到之后被那颜婆婆一路擒来,在那山神庙内蒙林姑娘保护,又赠以飞剑,这个大恩不知道何时能报了。自己虽暂时逃得,可是前路漫漫,谁又知道藏着什么样的艰难阻碍,自己一个人,真的能行么?

    “如果是师父,他会怎么办?”宁羽白暗想,“要是剑神呢?”

    若是师父,他两弦吓走紫杀神,便又再多魑魅魍魉,又能如何?若是换了剑神……宁羽白曾听过,剑神当年我行我素,叱咤风云,失踪百年后四大玄门仍然尊剑神剑术为天下第一,可见其当年之威势!若真换了他,怕不一剑劈去,把所有拦路之人劈作两半才怪,话又说回来,又有谁敢拦他去路?宁羽白不禁呵呵一笑,心道还是自己的修为太弱啊。忽地,他脑内灵光一闪,好像一下子抓住了什么东西,之前劈飞沈从龙落星剑的那一幕倏地回到了脑中。

    那一剑为宁羽白仓皇之下误运灵霄琴境心法劈出,却现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威力比平时他用月华诀还要强,这倒是什么原因?宁羽白睁开了眼,眉头却皱了起来。

    莹光一闪,宁羽白发内飞出灵犀来,见风长大,停在了宁羽白手上。剑长不过一尺,锋刃如霜,剑身莹白如玉,护手吞口处绘有异兽云纹,显得精细异常。宁羽白深谙铸剑之道,知这剑并不是经过铸造敲打所出,乃是修仙之人日夜以炉火熔炼玄铁之精,再加以独门炼形之法花费多少日子才能凝造出来,可与主人心意相通。观剑识人,那林姑娘的心思精巧可见一斑。

    灵犀在手,宁羽白深吸口气,将剑一抛,飞上半空之中。将眼一闭,俯仰之间灵霄琴境已发,瞬息已攀至武破境,周围万籁刷地齐至耳中,呼啸的风声,吹拂过下方林海发出飒飒的树叶声,山中孔穴呜呜的呜咽声,流水之潺潺声,连同远处的鸟鸣猿啼,兔走狐奔,仿佛一个世界骤然砸进了他的心湖之中,众声纷至沓来,绵绵如江水后续不绝,却又秩序井然,层次分明,宁羽白只觉此身飘飘,仿佛就要溶于天地之间一般。忽地上方好像突然现出一个精灵,灵犀剑轻轻自在空中舞动起来!宁羽白简直都能听见那剑的欢叫,仿佛它有了生命一样!俄而劲风变为清风拂面,喃喃若有哝语;地脉盘旋于座下,默默似有衷肠。“灵动跳脱,心存奥妙”,八个字猛地浮现于脑海之中,宁羽白蓦地仰天长啸,瞬时间长风激荡,层云荡开,漫山青枝碧叶齐齐一振,竟齐刷刷都往那崖顶一指!崖上一道剑虹暴起,横掠而过……

    “咦?”南筱娥拿着竹杯的手不禁一颤,惊奇地往山崖的方向望了一眼,却蒙蒙然看不到什么。忽地竹林一震,翘然的枝叶又蓦地回复原样,好似什么叶没发生过一样。

    南筱娥一向平静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惊奇的表情,愣了片刻,自语道:“看来这个弟弟倒是没有白救……”忽地宛而一笑,映得舍外娇花也都没了颜色。

    霹雳一声!不过尺把长的短剑化作一道隔天长虹,闪电般削过了整个崖尖。只听噼里啪啦一阵碎裂之声,整座重似万均的崖头好似被切了一刀的豆腐块一样,连带着宁羽白,轰隆一声斜斜往下直坠下去。

    宁羽白缓缓睁开了双眼,却视下方那飞速接近的地面如无物,微微一笑,双手结于胸前,大喝一声:“厚土无疾,如律令,止!”松印将两掌一拍,只听轰轰两声,两只如屋舍般巨大的石手自山腹中横穿而出,正捧在了那飞速下堕的崖尖之下!但那崖顶下坠太速,石手只缓了一缓崖顶的下坠之势,便被那崖顶砸得轰隆隆化作满天碎石飞土,只留下两截“手腕”嵌在山壁之上。

    “咄!再止!”宁羽白镇静自若,丝毫不乱。山体中又钻出两只巨手来捧,可惜只撑了不到半刻,又被折断,崖顶依然下坠而去。

    “再止!”宁羽白又是一拍掌。

    终于,喀喇喇一阵摩擦之声后,崖顶被第三双石手捧在了半山腰之处,再不下降。

    宁羽白吐气凝神,缓缓站起身来,心中道:“这灵霄七弦谱,难道真的只是一本琴谱么?”

    他愣了半晌,这才收回了灵犀剑。正要纵风飞走,忽地一阵细弱的女声随风传来:“救命啊——”尾音戛然而断,好似被人一把给捂住了似的。

    双眉一锁,宁羽白停住了身形,俄而一个转身,奔那声音传来之方向直飘而去。

    石洞之内,萧咏凝斜倚洞壁,满脸的惊恐,紧拽着自己的衣衫拼命的往后缩去,却再不能出声。

    “哼哼,”赵伯均蹲在她面前冷哼一声,又笑道:“好个丫头,中了我剑伥鬼毒,这么快就醒了过来倒有些出乎老子意料,不封了你的哑穴,你还要叫个没完呢!”说罢将手一抬,就往萧咏凝脸上摸去。

    萧咏凝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好似都已经被抽干,连手臂都很难抬得起来,眼见那可恶的枯手摸上自己的下颌,只急得满脸通红,拼了命地一口往那手上咬去。

    “啪”一声脆响,头被扇得一歪,萧咏凝嫩白的脸上顿时飞起赤红一张掌印,俏目中眼泪刷地一下便流了下来。

    “臭娘们儿!还敢咬我?”赵伯均怒道。两手擒住萧咏凝胳膊就要往怀中拽。

    哗啦一声轻响,洞内光线忽地一亮,又暗了下去。

    赵伯均蓦地僵住,斜目盯了一眼旁边的那座云山“地图”,本来自己所在的地方,豁然又多了一个黑点!他悚然一惊,暗骂自己终过不了“色”这一关,一时失察,竟连人来到跟前都不知道。他狠眯了一下眼睛,放过萧咏凝,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萧咏凝虽想抵抗却浑身无力,早已泪流满面,忽地觉得一阵静默,不知那人为什么放过了自己,流着泪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洞口处一青衫少年傲立,背背琴囊,目有怒火,原来是那个遍追不获的宁羽白!

    赵伯均一愣!却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功夫,想不到今儿老子竟然这么走运,想什么来什么!正愁你龟缩不出呢,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宁羽白扫了一眼萧咏凝那梨花带雨的容颜,只见她一双大眼睛已经肿得跟桃似的,却想不到这蛮妮子也有如此无助的一天。暗压怒火,冷冷对赵伯均道:“你是什么人?”

    “我?哼!等我把你的魂魄栓在我的剑上,你自然就知道了!”赵伯均恶道,手已经缓缓向剑柄伸去。

    宁羽白眉头一皱,若有所思。自语道:“你的身形好像见过,又是黄衣邪剑……”刷地抬头道:“黄泉剑派!”

    赵伯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冷道:“小子,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年轻就要死吗?就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说罢手指轻弹,背后黑剑怪叫一声跳出鞘来,直奔宁羽白而去!

    “哦?”宁羽白一笑,“那也未必!”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黑剑刺了个空,赵伯均顿时一惊,“该死的土遁!”他心中骂了一句,忙招回飞剑,纵身往洞顶飞去。攀住洞顶石壁一看,却见宁羽白正蹲在萧咏凝身前,将她扶了起来,口中笑道:“你怕什么?对付你还用得着躲在地下偷袭么?”

    赵伯均闻言不禁怒道:“小子,死到临头还想嘴硬?”黑剑一摆又要出手,却只见宁羽白抱起萧咏凝,身子一矮,又陷入土中不见!

    “糟糕!”赵伯均大急,这小子身怀土遁绝技真是滑似游鱼,自己空有一身本领愣是无法施展,若是给他逃走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地往那云山地图一看,只见两个小黑点赫然出现在山洞之外,只听外面宁羽白高声道:“洞内狭小,你若真等不及送命,便出来一战吧!”

    赵伯均闻言狠狠咬了咬牙,仗剑冲出了洞外。站在洞口一看,只见宁羽白坐在一块大石之上,刚刚给倚坐旁边的萧咏凝解了哑穴。萧咏凝则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傻傻看着宁羽白。

    “好!既然你没逃跑,还算有点骨气,你若能赢了我,我便放你们条生路又如何?”赵伯均生怕给宁羽白溜掉,故而口气婉转了不少。宁羽白却一笑道:“此语不通!我若赢了你,你便想不放我们生路又能怎样?当真不通!”

    “不知死活的东西!”赵伯均暗咒一句,黑剑离手,在空中缓缓漂浮起来。他起手作势,口中叫道:“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夺魂剑’的厉害!”言罢向那黑剑一点,只听“蓬”的一声,那剑陡然变作一股黑烟,幻化人形,张牙舞爪直往宁羽白罩去!

    宁羽白看得眉头一皱,这招数怎么看也不会是光明正大,说不定里面包藏怎样的邪法,一想到此,右手一探,金弦古琴已经横在膝上。起手一拨,一声金铁交鸣凛然而出!

    那黑烟人形立时一震,烟雾一涨,一下子暗淡了不少,赵伯均心中顿是一惊。他这夺魂剑的威力乃是依靠剑中所吸纳之魂魄多少来决定,可以幻化鬼物,有质无形,寻常仙剑见了都是一筹莫展没有办法,却想不到在此刚出便碰到个下马威。剑虽无形尚有质,那琴声确是无质无形,这小子竟是以琴为兵器?赵伯均不禁心中有些发毛。

    “呔!”赵伯均一声断喝,双手幻化手势无数,只见那黑烟蓬地幻灭,又化为黑雾缭绕的飞剑一把,嘶嘶声中,一团又一团黑气离体,化为一个又一个咻咻尖叫的鬼物,环游空中,呲牙咧嘴,便是曾经毒倒萧咏凝的“剑伥”,一瞬间已有几十个出现!

    宁羽白宛若不觉,一声之后略有停顿,猛地双手疾如流星,暴风骤雨般将那“天魔破阵曲”弹出,一股磅礴无匹的音暴自琴上怒冲出来,直扑前方那一群鬼物而去!

    “噗噗噗”几声,最先的几个剑伥不知好歹刚要往宁羽白袭去,一阵如潮琴音冲来,自己早已爆体不见,加上距离过远,连剩下的一点残烟也给山风一卷便不见踪影了。天魔破阵曲须臾展开,只听噗噗声不断,几十个剑伥纷纷爆裂,顷刻间便一个也不剩了!

    赵伯均只觉得心头一凉!要知道那剑伥虽不是什么珍贵玩意,但也是由人之魂魄所炼,一伥便是一人之魂,由他之剑杀死,再反复炼魂七日才能化为剑伥。法力越高所蓄剑伥便越多,威力也越大,他这些剑伥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当中还有些修炼中人的魂魄,一下便给消灭这么多,没些日子恐怕是不能补全了,无异于废他两成功力,哪能不心疼?再不敢放剑伥出来,忙一招黑剑,化作一道黑电向前激射而去!

    却听叮的一声,黑剑竟然被一声琴响给弹了开来!浩浩荡荡的琴音充塞四周,赵伯均这才发觉,那琴声中隐隐人喊马嘶,好似有千军冲来,要踏碎面前所有障碍一般!他只觉得一颗心被周围沛然的杀气压得绞痛不已,剑都要指挥不住,却听对面宁羽白声音传到:“哼,就拿你这恶人试试我这天魔破军冲阵吧!”

第十二章 斩妖人英雄救美 斥野心君子离群

    驮龙岭上重云深锁,厚厚的云层积压千尺,仿佛顷刻间就要塌下来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股冲天杀气自一小山坳内冲出,好似埋有兵甲十万,杀声阵阵隐隐而现,一阵能叫人通体寒透的琴声遥遥传出。

    赵伯均汗透重衣,两只小眼闭得更没了缝隙,任凭一滴滴汗水从他那稀疏的胡子上滴到地上,拼尽全力逼住自己的飞剑,抵抗那充沛四方的庞然杀意。剑上的黑气已经散得差不多,此时只是悬在他的头顶,施出淡淡一道黑幕将他身体罩住,堪堪抵住拿庞大杀意,却仍不断有啪啪的黑烟自剑上爆出。那正是剑中所蓄剑伥抵不住杀气的压力,一个接一个地爆裂,烟消云散。那剑内本有一百二十个生魂剑伥,这一番下来已经剩下不到五十个,随着剑内生魂越来越少,剑的光芒也越来越淡了下去。

    赵伯均心中早已经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跟随师尊紫杀神萧天南三十年,未曾见过以琴音御敌之人。那琴音摧人胆魄,似有万千铁甲漫卷过来,天地亦为之震动,黑云压顶,烈风怒吹,又哪是平常战场上的鼓角争鸣所能比?那感觉不是与人斗法为敌,而是老天要毁灭自己一样。仅以无质无形之琴音催动无质无形之杀气,形同天劫一般,琴神之技当真不可轻侮!自己尾随剑盟众人追杀这小子这么久,始终只看到他惶然逃窜,便错误地以为他没什么本事,可却忘了一点,若真是个没本事的人被三大剑派联手追杀,他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吗?只可惜现在才想起这点,已经晚了。

    宁羽白深吸口气,心中默默诵念法咒,双手动作渐渐加快,弹琴之余时而单手结成法印,压于琴上,再弹几弦又是一印,不数息已经作出了七八个印记,古琴之上色如赤金的烦恼丝登时光华大盛,流光溢彩,恐怕便要施出那“天魔破军冲阵”了。

    “啊——”赵伯均猛地仰天一声厉吼,声音惨烈状如夜枭!一边双手连闪,片刻间点遍自己身上十八处大穴,剑上黑芒顿时陡然涨了一倍有余!本来紧闭的双目张开,一下子变得红如赤血,在黑芒笼罩说不出的狰狞恐怖,声音变得有如腐烂的老树根一样湿滞,吱呀着吐出字来:

    “九幽八方,玄魂冽魄;

    冥府厉鬼,地狱阴魂;

    黄泉领路,幽冥前行;

    以我血肉,赐汝血食;

    以我身骨,为汝鼎祭;

    以我长剑,为汝爪牙;

    以我之念,裂此人心,碎此人脑,食此人髓,灭此人魂,九泉祭下如律令!”

    宁羽白听得一皱眉头,旁边的萧咏凝更是全身寒毛都立起来了!见此诡异情景吓得惊叫出声,忙扭过脸去再也不敢看赵伯均那已经塌陷如骷髅一般的脸。

    赵伯均双目中血光大涨,只见他所立之地突有黑气喷出,顷刻间将他围坐一团,磷火点点,号叫哀哭之声猛然大作,如有万鬼附身一样,上方之剑黑芒大盛,四周的天地杀气竟给撑得一阔!萧咏凝心中剧跳,慢慢回头一看,只吓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团黑气中的赵伯均只余下双目中的血焰沸腾,整个身子竟与黑气化为一体,身上黄衫好似套上了一个衣架子,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

    “黄泉冥煞剑!”

    已经不能称作“人”的赵伯均厉声“喊”出法术名称,声音已经尖利有如厉鬼。整团黑气缠上上空那柄飞剑,两团红焰附于其上,呼啸一声径往宁羽白处冲去,鬼叫声中,庞然的杀气竟给他冲出一条口子来!

    “嘿!”宁羽白一扫琴弦,铁骑重整,再次滚滚杀出!赵伯均那团鬼气也不知聚集了些什么东西,只听砰砰之声不断,大块大块地黑气被琴声掀了下去,消散无踪,可那鬼剑速度丝毫不见减退,两团红光更烈,瞬间已经冲到宁羽白面前五尺,迎头斩下!

    一阵腥臭扑鼻,萧咏凝蓦地闭紧了双目,不敢再看下去。

    “嗡!”大地仿佛颤了一下,紧接着嗡嗡之声接连不断,轰然接连闷响于前!虽闭着双眼,萧咏凝仍感觉到面前一阵光芒大盛,又轰然一热,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似得,琴声忽逝,周围压力顿时一轻,她赶忙睁眼。

    只见宁羽白双手压于琴上,烦恼丝都被压得贴至琴体,似乎心有余悸,自语道:“幸好他没挺过这波天魔破军阵,我可还没学到下一波呢。”

    萧咏凝再看前面,却早不见了那团鬼雾,只见丈许宽的地方好像被哪个神人狂抽了几十鞭一样,满地的深沟纵壑,碎石垒土,几团赤火散落各地,无力地燃烧着。地上孤零零一个骷髅头,旁边插着一把通体灰黑的长剑,上面遍布裂痕,眼见已是废剑一把了。萧咏凝不禁愣然,呆住了。

    宁羽白看了一眼萧咏凝,凝眉沉思了一下,手起处将琴收回囊内,起身转对萧咏凝。

    萧咏凝一下回过神来,惊道:“你别过来!”一边往后挪去,可惜手中无剑,不知用什么来抵挡才好。

    宁羽白停步,淡淡道:“你好了?”

    萧咏凝赫然发现手足都已能活动自如,和平常一样了。这才一跃从地上跳起,戒备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宁羽白看她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摇了摇头,走下场中,径直到了赵伯均刚开始站立的地方,一边蹲下身去,口中一边道:“我为什么不能救你?就因为我是你们口中的淫贼、叛徒、跳梁小丑、无耻之徒么?”手中三两拨,将黄衫掀起,露出一具干枯的骨架来。他厌恶地颦眉后,在里面又摸出一把通体微蓝的仙剑,一抬手,将剑抛给了萧咏凝。

    萧咏凝接住了剑,顿时有了点底气,开口道:“你既然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

    宁羽白正在那枯骨之上搜索,想找出点什么东西来,闻言只气得一笑,把头一扭,对萧咏凝道:“在下做事不问敌对与否,只问当不当为,事若在理则为之,不在理则不为。叫我看着一个弱女子受辱,那是万万做不到。”说罢又自去搜索。

    萧咏凝闻言,放下剑想了想,奇道:“你不是串通黄泉剑派谋害了章掌门么?难道竟不认识这个黄泉剑派的人?”

    宁羽白在枯骨上只找到些瓶瓶罐罐,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并未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右手在石上一擦,一溜火花窜出,再往尸体上一抖,一股火苗燃起,渐渐地将黄衫覆盖下的一切吞没。

    宁羽白站起身来,转身面对萧咏凝,淡然道:“如果现在你还相信所有之恶都是在下所为,那我也无话可说。这人衣着虽似是黄泉剑派之人,剑气却不带紫芒,遗物之中也没有能证明身份之物,我也不敢肯定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如果姑娘还想捉拿在下的话,在下也绝不阻拦。”

    “且慢!”萧咏凝道,“难道那些事情真的不是你做的?”

    “不管你所指何事,都不是在下做的。”顿了一下宁羽白又道:“姑娘当年也算有恩于我,我便再多说一句。请转告贵派武掌门,章家真正内奸就是章雄烈,杀章掌门的人却是碧落先到的紫霆三人。我虽不知碧落真正的意图何在,但是就算武掌门仍然认定我宁羽白是出卖栖霞庄之人,也请她仔细提防一下碧落剑派,这总没错的。就算是我的忠告吧……在下还有事要往落霞一行,姑娘保重。”说罢一拱手,脚下一旋,人已不见。

    “哎!你这人……”萧咏凝话还未说完,面前早已空无一人,她不禁又愣在当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满脑子尽是问号,“是碧落紫霆师叔他们杀了章掌门?那又是为了什么?章三师叔会是叛徒?又怎么会?”她被宁羽白的一番话说得糊里糊涂,脑袋里快乱成了一锅粥,觉得这样想也不对,那样想也不是,眼中看到地上那个骷髅头,不禁心中火起。纵至跟前飞起一脚,把个赵伯均的骷髅踢得直撞上山壁,又弹了回来,在地上直打了数十个转还未消停。

    “不管怎样,把这件事告诉师父,让他老人家定夺吧!”萧咏凝打定主意,扫了一眼地上那把灰黑残剑,走过拔在手中,御起仙剑,直上云霄而去。

    蓝光飘于天上,愈去愈远,这曾经有过惊天动地般动静的山坳,终于恢复了平静。

    地上的骷髅头没了力量,终于也悠悠停止了转动。

    “蓬!”一股火焰猛地自骷髅双目中燃了起来!

    嘶嘶声中,一团诡异的赤火自骷髅眼中升了起来,略略逡巡一下,忽悠飞起,掠过高高树顶,直往西方飞去。

    “师尊,救我……”

    “啪!”紫修一掌拍在残破的墙壁上,怒道:“我堂堂剑盟,三大剑派齐出,竟然还给这个小子溜掉,简直是奇耻大辱!叫我如何有脸面对九泉之下的章兄?日后又如何有脸面对各江湖同道?”

    四下一片寂静,只剩下轻风抚起衣袂的声音。碧落派紫寒沈从龙等人俱都低垂着头不敢说话,紫霆也是一脸的严肃,不肯说话。武寒秋凝立一旁,面沉似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李春秋一人,双目含悲只望着摆在地上的章家四口的尸体,宛若没有听见紫修的话。

    刚赶到不久,此时站立一旁的赵苍茫见势忙道:“这情形我虽未见,但也已听说了。那小子精似鬼,滑似鱼,一味以土遁避走,这术法一门非我等强项,再说也是他气数未尽,总有些不可逆料的事情发生。便追丢了,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盟主大可不必为此恼火。”

    紫修闻言哼了一声,恼火道:“话虽如此,但说出去谁又能知道此中详情,还不是会以为是我剑盟无能,才给那小子逃了出去!岂不折了我剑盟名头?想想便叫老夫气恼!”

    众人依旧无声,武寒秋忽道:“此刻空自追悔又有何用,所谓名声对我等修道中人又值几何?若能换得章掌门不死,就算我剑盟名声变得一文不值,又能如何?不若大家一起分析一下此事,再商量一下如何应对,才是正事。”

    “还有什么可分析的!”紫修道,“摆明乃是萧天南为了报徒儿被杀之仇,不知如何勾结了庄内宁羽白,破坏外阵,又自下毒,这才让他们闯进章家,酿此大祸的!烦请赵掌门立刻拟文,遍传天下大派通缉宁羽白,同时去信玄天宗,请他们助我等剿灭黄泉剑派,报此一箭之仇!”

    “哈哈哈哈……”一阵长笑忽起,众人皆是一愣,转头一看,才知是天罡掌门李春秋。

    李春秋仰天大笑数声,悲愤道:“紫修道兄还真不愧为我剑盟‘盟主’啊!想当年章兄在位时,事事亲力亲为,对我等亦不敢有丝毫怠慢。如若有事无不与大家协而商之,不敢有一丝滥用盟主权位之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与紫修盟主之坚决果断、如铁手腕相比,可真是愚痴到极点了!章兄啊章兄,我真替你不值啊!”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紫修闻言面色阴沉不定,不知做何感想。赵苍茫忙出来道:“唉,话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各人有各人的风格,总不能要求千人一面,万人一面嘛,章掌门有章掌门的作风,紫修盟主有紫修盟主的做派,这也是在所难免。”

    李春秋哼了一声,根本不搭理他,怒斥紫修道:“不知前日之事,为何昨日各派才收到信剑?而北溟剑派现在也未到,莫非盟主根本不曾通知北溟?徒在这说什么捉拿叛徒,若是早来一日,章家也未必会是这样!”

    “这……”,紫修拉了一个长音,“李兄此言差矣,那事虽在前日,可章兄之求救信剑却真是昨日我等才收到,再加上各派距离遥远,所以到来才晚了些,我还没有怪大家,你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至于北溟剑派,那北海路途又是何其之远,即便邱掌门收到信剑赶来恐怕也是来不及的了,所以我便不曾通知到他。”

    “好!好!好!”李春秋连说三个好,继续道:“我倒要看看邱掌门知道了,以他的性子,紫修盟主你要如何收场!”

    忽地有弟子在门外报说:“禀盟主,章三师叔坚持要见见大家!”

    “哦?快请!”紫修肃容道。

    也不必推门,因为破屋的门早已烧毁,只剩下石制的门框而已。章雄烈在两个碧落弟子的搀扶下,颤巍巍走了进来。进来看到地上两位哥哥和侄儿的尸体,立刻老泪纵横,挣扎着扑了过去,众人连忙阻拦。

    紫修道:“章三弟,人既已死,你也不要太过哀悼,要保重身体才对。”

    章雄烈是哭得涕泗横流,闻言向紫修跪倒道:“盟主在上!我哥哥侄儿们死得凄惨!盟主一定要替我章家报此大仇,无论如何也要剿灭萧天南那个老匹夫,还有宁羽白那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若能如此,我章家定然感恩戴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啊!”说罢又是嚎啕大哭。

    紫修听得,忙搀起章雄烈,正色道:“章三贤弟何出此言!栖霞庄同为我剑盟六派之一,遭此大祸,我等岂有不报之理!你只管修养身体,料理章兄等的后事,这报仇之事,交给我便是了。”

    “哼!章雄烈,亏你也是你大哥的弟弟!”李春秋听得厌恶,冷哼一声,抬腿出门而去!众人不禁惊愕,却见他出门未及三步,忽回身道:“列位掌门,此地不是我天罡剑派呆的地方,恕在下骨鲠,告辞了!报仇一事我李春秋自有主张,紫修盟主若有命令,随时剑令,我等自当酌情而定!”又转对武寒秋道:“武掌门,我劝你秋水一门也要审时度势了,务必看清这里形势,是去是留,再做定夺!日后若有需要我天罡的地方,五寸信剑一到,敝派自当竭力,便不劳再由紫修盟主尊手转信了!”说罢昂然转身,招呼了几位天罡剑派弟子,竟自御剑腾空而去!

    屋内众人哗然,紫修气得胡须乱抖,半天恨声吐出二字:“狂妄!”正想说话,却又听武寒秋叹了口气,迈了一步开口道:“我秋水派蒙信剑召令,驰援栖霞,却想不到来时已晚,至此大祸,眼见章掌门尸骨未寒,我剑盟一派之柱轰然倒塌,不禁喟然不能成言。又不能擒得那叛徒,可谓寸功未立,心中着实愧疚。”

    赵苍茫道:“唉,此事换成谁也没办法,武掌门又何串有,万万不可有所负担才是!”

    武寒秋冷冷一笑,摇头道:“人不责我,我自责之。心不能安,无意再留。此地之事已了,我等再留无益,寒秋就此告辞。盟主若有召唤,致剑玉莲台,寒秋定不敢误!”言毕转身,领了两位师妹,径自出屋去了。

    屋内几人不由得又是一愣。赵苍茫茫然道:“这……这……”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紫修紫霆等面色阴霾,更是不出一语。

    武寒秋出得屋来,行至一处坏檐之下,便见几个白衣素裙女弟子聚坐在内。

    “师父,我回来了!”一白衣女子排众而出,欢呼道。

    武寒秋见是萧咏凝,面色稍稍一霁,微微点了点头,便招呼众弟子离开。

    “咦?刚才看见天罡派各位师兄弟跟着李师叔离开了,怎么我们也要走吗?”萧咏凝奇道。

    “就你话多!”掌中飞剑段寒雪伸出手点了萧咏凝额头一下,“你师父说走便走,问那么多做什么。”

    “可是……可是师父,弟子还有话要对您说。”

    武寒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萧咏凝道:“有什么话,回山再说吧。此地我们不能呆了,大伙走。”说罢仙剑一展,湛蓝光华闪现,人已御剑望空而去。

    身边姐妹也都纷纷纵剑而起,萧咏凝虽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也不禁叹了口气,掣出剑来,念动八方玲珑诀,顷刻间剑光闪动,追随大家去了。只见道道蓝色剑光,长长排为一条剑带,巡游于天空之中,终于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天际。

    破屋无顶,紫修几人抬头望着那光带消失,俱都是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赵苍茫道:“咳咳……这个……真想不到两位掌门脾气倒不小,盟主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紫修仍自望向天际,出言道:“还是赵掌门对我剑盟有一分忠心,不似那等短视小人啊。”

    “哪里哪里,在下没什么本事,就只有这么点长处了,呵呵。”赵苍茫颤着胡须笑道。

    “那便请赵掌门如我之前之令,去拟个文书吧。”

    “好说,我这就去!”赵苍茫闻言,拱了拱手,退出了门外。紫修看了看四周,又将紫寒紫虚沈从龙几人打发了陪同章雄烈出去料理各种事宜,屋里便只剩下他和紫霆。

    “哼!李春秋这个老匹夫,心怀叵测,就是要跟我作对!”紫修一待无人,立即在破屋里转起圈来。

    “我们已经故意给他慢传了信剑,想不到还是这么快便赶了来。如此一来给他一闹,倒有些不好办了。”紫霆在一边道。

    “二师弟,云界仙宫那边,可有回信?”紫修忽地停步,压低声音道。

    紫霆嘿然一笑:“师兄,云宫是何样门派,你还怕他食言不成?”

    紫修笑了笑道:“若有云宫相助,当然不愁大事可成。不过我看我们当务之急是灭了那个小子宁羽白。这小子不除,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不过这小子已经逃走,再想抓他便难了。我看他没准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你说该怎么办?”

    紫霆微微一笑,捋了捋胡子眯眼道:“依我之见,宁羽白虽知是我们杀了那家伙,可惜他自己也身为黄泉剑派的卧底,破了栖霞庄的外围,有这一层,他说是我们做的,谁又会相信?我们如今有章雄烈在手为证,只要再将章雄楼三子捧为章家之主,到时候他一个孩子,章家还不是在我们手中?宁羽白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来?再说云宫若肯相助,别说一个宁羽白,就算是他师父又能如何?”

    “好!”紫修笑道,“夜长梦多,章雄烈看样还能动,那就麻烦二师弟,带上章雄烈,远去一趟落霞山将那孩子接回来吧。”

第十三章 解迷噩耗传灵秀 探故神龙出北海

    灵秀山,北临滁水,南有雍湖,岭内奇峰自有出云灵气,山中清流蜿蜒写意慧心,稀少深沟恶涧,更无荒山秃岭,山如其名。山中常年薄雾漫空,笼罩住亭亭灵秀七峰,翠翠山峰远望去若隐若现,便如美人隔纱,更平添了三分妙意。

    灵秀七峰之一——玉莲顶,为灵秀七峰之最高峰,其名为顶,却并不是因为山顶平坦所致。传说此山上曾有大白莲盛开,中生一仙子,衣分七彩,肤如冰雪,于莲内闭目冥思四十九日,终破空飞升而去。白莲零落化为山顶,令山又高了三分,这山才有了“玉莲顶”这个名字。

    玉莲顶山侧一片绝壁,宽有百丈,直上直下宛如刀削斧砍出的一般,耸峙雄立,鸟沮猿愁。上方直至隔绝云气,也知有几挟高。可就在这飞鸟难渡其顶的峭壁上,半天中雾霭重重之内,隐隐竟有屋宇附于崖壁之上!

    蔼蔼雾气之中,一派青彩光芒闪于琉璃顶之上,一座三层朱红楼宇突出壁外,左右有二小殿分立,又有数间屋舍列于两旁,中间有长廊相连,悉数附着于绝壁之上,下临万丈深渊,前铺茫茫云气,当真可以说得上是仙风缥缈。

    萧咏凝倚坐在栏杆之后,少有的静静望着栏外不断变换的雾海发呆。

    “啪”,一只柔荑轻拍上她的肩膀,萧咏凝一惊,忙转头一看,只见一少女微笑着俏生生站在身后,见她回头轻笑道:“你这丫头没来疯疯癫癫的缠人,想不到竟也学起那‘梳洗罢,独倚望江楼’了?莫不是我不在这些日子,私会了谁家小伙子吧?”

    “哎呀四师姐!你怎么回来了?”萧咏凝惊讶起来,继而起身追打她道:“死师姐,一回来就拿我打趣,真是近墨者黑,和你那疯汉子学的一般油腔滑调了!”

    来者正是粱雅儿,她脸一红,一边招架一边笑骂道:“死丫头,谁那疯汉子,可不要胡说!见我回来也不迎接,原来是在这发呆,倒是怎么转了性的?”

    萧咏凝停止了打闹,眉头紧皱道:“你和几个盟中弟子一起下山历练了一多月,又有心上人陪伴,想是开心得紧了,却不知我剑盟里发生大事了!”

    粱雅儿伸手一推她,不满道:“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乱说,我和沈师兄不过谨尊师命下山历练,行侠仗义斩妖除魔,积修外功,没得来就被你这小蹄子乱说!”

    “哼,明明心里喜欢得紧,还要嘴硬,我又没点名道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他?要是碧落派真来提亲,我看你倒是答不答应。”

    “哎呀呀你厉害,我说不过你,行了吧?”粱雅儿退让道,“你倒是快说,到底出什么大事了?我刚回来便看不到师父,听说是在楼里与两位师伯商议什么事,连大师姐也不能旁听,好像很是神秘,到底是因为什么?”

    萧咏凝叹了口气,轻道:“前日黄泉剑派夜袭栖霞庄,我各派驰援不及,章掌门师叔和二师叔,还有两位师兄全都……不幸战死了……”

    “什么?”粱雅儿惊呆了。

    “本来几大剑派都去了杭州栖霞庄,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先是天罡派决然离去,然后师父便领着我们回来,回来后又与师叔们在楼内密议,两个时辰了还不见动静。我本来还有事要跟师父禀报,也不知何时才能进去呢。”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粱雅儿有些不能接受。自道天盟成立后,天下修炼界已经平静一百七十余年,像栖霞章家这种大派世家竟然险被灭门,那足以成为震惊整个修炼界的大事了。她下山离派一月有余,今日方归,本来一派欢欣喜悦,闻此大噩,能不惊讶?

    “四师姐……”萧咏凝忽迟疑道。

    “嗯?”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送入碧落的宁羽白?”

    粱雅儿不知她为什么这时候提起此人来,轻抚鬓间被风吹乱的头发,奇怪道:“记得啊,当年错救了他,还送入碧落去,没想到竟做出那种事来。幸好各位师叔不怪罪,要不然我们可没脸面面对众位同道了。你为何又想起他来?”

    粱雅儿这一问,萧咏凝倒迟疑起来了,皱着眉头嗯了一下,继而甩头道:“算了,说了也没什么用,我还是先去看看师父出来了没,我正有要事要向她禀告。雅儿姐若是想要知道章家详细的状况,问问其他姐妹便好了。”言罢娇躯轻转,沿着长廊奔主楼而去。

    “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廊上只剩下粱雅儿白裙胜雪,望着萧咏凝远去的背影发起呆来。

    萧咏凝一气跑到朱红楼宇之前,只见雕花大门旁正有两名女子侍立一边,窃窃私语。

    “小凝见过大师姐、三师姐。三师姐,你回来啦?”萧咏凝一改之前与粱雅儿嬉闹时的随便,严谨了起来。

    二人中稍矮一些的女子微微一笑,走上前来拉住萧咏凝的手道:“让师姐看看你这疯丫头,过了一个多月有没有变得文静些?”她便是武寒秋所收之三弟子,当年携宁羽白远赴碧落的吴燕雪。几年过去,人又颇瘦了些,一张蓝帕裹头,蓝带束腰,比之当年更成熟了几分。一月之前武寒秋派粱雅随碧落、凌霄几名弟子儿下山历练,怕他们年轻惹事,因此也派了老成持重的吴燕雪跟随,以便有个照应,今日方归。

    旁边高个女子轻轻摇头道:“她若是能变得文静,我倒是也要多念几声阿弥陀佛了。”这人不似派中其他弟子打扮,头梳高髻,身着一件鹅黄对襟夹袄,下罩淡青纱褶裙,也不见背剑。三十多岁年纪的样子,脸上却仍是一丝皱纹也无,正显出一脸无奈的样子。

    萧咏凝不依,摇着吴燕雪的手娇声道:“大师姐,难道小凝现在就不安静嘛?”她虽娇蛮,除了武寒秋以外,却独畏这秋水首徒张清敏一人。撒娇完毕后正色道:“大师姐,师父在里面谈完了没有?我有要紧事要向她禀报。”

    张清敏与吴燕雪对视一眼,奇道:“你这丫头能有什么要紧事?师父和师叔们谈了两个时辰,如果谈完自会出来,若有事便先跟我说吧。”

    “不行啊,这事真的很重要,一定要跟师父说,师姐你就帮帮忙,给我通报一下嘛。”萧咏凝有些焦急的说。

    张清敏一笑:“师父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敢随便进去打扰她老人家。你还是耐心等等吧,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神秘?”

    萧咏凝刚想说话,忽听殿内一个声音传来:“小凝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听声音便知正是师父武寒秋,她不禁暗暗吐了吐舌头,跟两位师姐打个手势,推门如入厅而去。

    厅内甚是宽广,数根朱红大柱鼎立,遍墙挂着各式长剑十数把,殿尽头处一幅足有一人来高的踞画挂在墙上,画内一女子于背后手持一剑,遥遥若有所望。画上高悬一匾,上书“秋水苍岚”四个大字,匾下正坐了三人。

    “小凝,走时你就说有事,到底是什么事?”当中一人银钗白衣,正是武寒秋,两旁坐了她两名师妹。

    “师父,这……”萧咏凝走到跟前,有些不知如何说起,想了想,伸手在袖内掏出一剑来,“师父,您看这把剑。”

    剑身灰黑,斑驳有如铁锈覆身,剑刃上崩坏数处,又有裂纹,明显是不能用了。但是那剑一亮,仍然可以感觉到一股阴寒凉意渗了出来。

    武寒秋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与两位师妹对视一眼,伸手接过了剑。

    “夺魂剑?”柳寒烟惊道。

    此语一出,室内各人皆惊!武寒秋与段寒雪俱是一震,显然这名字对她们刺激不小。萧咏凝则惊讶于二师叔一语叫出那剑的名字,因为那个赵伯均确实曾经说过这剑名为夺魂剑,她有些不明白为何那赵伯均的剑能一下便被师叔认了出来,难道那是把名剑不成?

    武寒秋细观了一下,把剑递给段寒雪道:“剑气至阴至寒,且仍有鬼气缭绕,该是夺魂剑没错,但不知为何剑上却没一丝冤魂。”随即转对萧咏凝肃容道:“你怎么会有这把剑?”

    萧咏凝一抿嘴唇,想了想道:“当时大家追拿宁羽白,弟子本来在前开路……”于是回忆起当时之事,把自己被妖人所虏,又为宁羽白所救之事通通说了一遍。

    在她讲完最后一句后,整个厅中立刻变得一片寂静,几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看武寒秋三人一脸严肃,萧咏凝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忽地武寒秋开口道:“两位师妹怎么看?”

    默然半晌,柳寒烟道:“此剑若真是夺魂剑,那妖人也许真是黄泉剑派中人,那宁羽白又为何要救小凝,他不是与黄泉剑派勾结的么?”

    “夺魂剑别派是仿造不来,该是黄泉剑派所制无疑,”段寒雪道,“至于宁羽白为何出手解救小凝,难道是要演出戏给我们看?”

    “他为何要演戏给我们看,为了洗脱罪名么?可是那便牺牲了黄泉剑派一名弟子,而且恐怕不是低阶弟子,代价是否有些过大了?抑或说,那妖人根本就没死?”柳寒烟疑道。

    又是一阵静默。

    萧咏凝忽怯声道:“那个,夺魂剑很厉害么?”

    段寒烟平时最疼这小师侄,便道:“要看怎么说了,这夺魂剑不似众家仙剑,乃是修剑之人自取西方玄铁精华,熔炉冶炼,以法炼其灵,以心炼其形;而是以黄泉剑派的独门秘法制出,本身无甚威力,却能吸取剑下之亡魂,以邪法炼化役使,增加其邪气威力,是以杀人越多,威力便越强。此剑并非仙剑,乃是邪剑!”顿了顿又道:“据闻萧天南当年制出此剑,分发门下弟子各一柄,听凭各人杀戮。杀人多者法力便强,便为尊长,也不知枉杀了多少无辜之人。也正因此才得下紫杀的名头。据说黄泉内除了萧天南外,便只有首徒三人有自己所炼之剑,其他弟子便都是这种‘夺魂剑’了。这把剑阴气甚重,杀人恐怕不在少数,持剑者该不是一般人,说不定便是萧天南十二弟子之一。”

    萧咏凝听完这一番话,不禁是心惊胆战。她本吃过这剑的苦头,却也不知其中有这许多说法。想想如果不是那宁羽白及时赶到,恐怕自己难免为淫徒所辱,不仅如此,若被制成剑伥,那便万世不得解脱,永远被剑所役,一念及此,顿觉脊背上一阵凉气直冒。

    “当非他们串通故意演戏。”武寒秋忽沉声道。

    “哦?”柳段二人俱是一疑。

    武寒秋起身,肃眉道:“宁羽白乃是颜婆婆二人带走,不知何故又在彩凤岭停下,我等又追逐他百多里,到了那诡阵才被逃脱。小凝又是走失不知归路,假如真是他们设计演戏,哪能每一步都计算得如此准确?最后还能算准小凝一人落单在哪里,预先安排人躲在一旁的?这许多奇巧之处,就是卦仙亲到也未必能够先知,紫杀更何来如此神机妙算?”

    二人一听俱觉有理,段寒雪道:“那么,难道说,宁羽白真是无辜的?可为什么章雄烈又言之凿凿,说他是内奸呢?莫不是他错怪了他?”

    “师父……”萧咏凝忽然出声。

    “讲。”

    “宁羽白走前还跟我说过一句话,叫我转告师父您。”

    武寒秋一奇,“他有话要转告我?”

    萧咏凝双手搓了搓衣角,长吸口气道:“他说真正勾结黄泉剑派,出卖章家的人是章三师叔!而真正杀死章掌门的是……是先到杭州支援的碧落派紫霆三位师叔!”

    “怎么可能!”这一句话真如晴天霹雳,震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柳寒烟吃吃道,“碧落派虽然有问鼎六派之主的意愿,但怎么会真的……”她停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三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厅口大门猛地被推开,张清敏吴燕雪二人跨步迈进,还未至厅中,只听张清敏高声道:“师父!不好了!后山冰语妹妹传信来说,颜婆婆伤重不治,业已驾鹤仙去了!”

    屋外一片黑云遮住了太阳,灵秀山的天空,顿时暗了下来。

    祁阳县官道。

    大风漫卷,搅得远近尽是尘土飞扬,官道上土灰阵阵,远一些的地方已经有些苍茫起来。路上不见行人,仅有一老一少两个人沿着道边,慢慢地向北行着。

    “师父,”那少年道,“来回总是御剑,久不在路上走了,这下一走才觉与那御剑于高天之上颇为不同,闲暇景致慢慢欣赏,比那空中走马观花,浮光掠影又细致多了,也真适合让你老散散心,少些烦恼吧。”两人行走在风中,衣袂竟然半点不飘,尘土更是丝毫沾染不到衣襟,仿佛有个无形的罩子将二人罩住了一样。

    “嗯……”老人只是嗯了一声,却再未回话,只是依旧慢慢行路,宛若心事重重的样子。

    “咳……”少年见老人依旧烦心,遂道:“师父,人之生死各有天命,那龙田村看来定是遭了灾,把人都死绝了,又过了好几年,连墓碑都残破的看不清了,这也不是您的错,您老就想开点吧!”

    “唉……”老人忽然长叹一声,停住了脚步,把头一抬望向那天中鸿雁,自语道:“几年前师祖坐化之时,曾经嘱咐过我要时常关照一下龙田村那宁家,想不到不过三四年光景,我这一去,竟连个活人也看不到了!若是早些去,说不定还能做点什么,你说,我能心安吗?”

    年轻人苦笑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生死有命,便是他们命数该绝了,如不该绝,也不至于生一场大祸事,把全村人都死光了。要是……”还要再说下去,忽地老者一扬手,止住了他的话,仿佛突然发现了什么。少年一奇,却不相问,只静静地呆在一旁。

    “敬轩,你有没有觉到这妖气?”老者仰头半晌,出声道。少年闻言,皱眉闭眼,细细体会,慢慢地果然觉得有一丝淡得就要没有的阴寒腥气,随着风吹有一丝没一丝地飘了过来。

    “倒是有。不过这也弱到快要没有,怕也不是什么大害。”

    “不是大害?”老者冷冷一笑,“妖气虽弱,但质地如此邪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跟我来。”说罢一个转身,人影一道已经逆风飘去,少年一看,也赶忙纵起身形,跟了过去。

    官道上又只剩下肆虐的大风,抛洒着沸扬的尘土……

    数里外的一棵大槐树上,枝叶细密之处,正藏着一团红火。那火虽燃着,树与之接触却并不燃烧,大风吹拂之下,火焰更是奄奄一息。

    赵伯均的魂火趴在槐树之上,紧紧附住树枝,生怕一个不留神给风吹走。他现在已经没有肉身,侥幸藏魂于脑内,躲过了宁萧二人,想要飞回到黄泉剑派。到时候或许师尊还能开恩,给自己找具身体来。

    他修行浅薄没有元神,现在的神魂真与孤魂野鬼差不了多少。凡是鬼魂之物,最怕风吹,凡起行不能见风,若见风必凭依有物,否则给风一吹便飘飘荡荡,随风而行,随风而止,说不定给吹到哪去,自己可控制不了去留了。是以如此风天,魂火只好紧抓于树,不敢放手半分。这两天它飞飞停停,费尽心力,也不过走出了几百里路,距回到黄泉剑派也不知还差几许路程,今日又逢大风,只好趴在树上。

    那魂火正在和大风搏斗,忽地有所感觉,往下一看,只见一个少年人笑吟吟站在槐树之下,仰头对他道:“喂!你趴在那里做什么?”

    这下差点把它惊得撒手飞掉,“他能看见我?”不妙的念头刚起,只觉一阵吸力涌来,不由自主离开了树,来到了那少年人的手心。

    少年冷冷一笑,拿了魂火退走,来到了一老者身边,将手摊开。

    那魂火吱吱呀呀,拼命挣扎,却始终脱不开其手心三寸。老者一见,冷笑道:“妖魔小丑,已经这般田地了还要挣扎?”

    只见那魂火小人忙跪在少年手心之上,声音有若蚊蚋响起:“神仙爷爷,小的并不曾做过什么坏事,而且已经如此模样,还请神仙爷爷放过小的吧!”一边连连磕头不已。

    “没做过坏事?哼!你当你身上那点黄泉剑派的味道,能逃得过我邱清池的鼻子?”这一声下来,差点就把赵伯均的魂火震散一半!

    “呔!”少年喝道,“识相的就快说,你为何变成这幅模样?又做过什么恶事?萧天南到底藏身何处?若不想神魂挫灭,快说实话!”

    “这,这,师尊神出鬼没,藏于何处就是我等弟子也不知道。还望邱神剑,邱神龙高抬贵手,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若是问前面那事,小的还可以略……略说一二。”

    邱清池也知道萧天南行踪出了名的诡秘,它也未必知道,便道:“好,那你便说说看!”

    魂火一看有戏,忙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将那暗擒萧咏凝,又为宁羽白破了肉身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当初尾随剑盟追拿宁羽白之时并非发现北溟剑派出现,因此猜想北溟并不知道栖霞庄之事,更不敢将那事说出来,免得那出了名冷倔性子的邱清池怒将起来一剑将它削灭,万劫不复!

    “你说什么!宁羽白?”邱清池眼睛顿时瞪圆了,“他要去哪?”

    魂火哪知道他们的关系,咿呀叫道:“落霞山!落霞山!他要去落霞山!他如和邱神龙有仇,可不关小的的事啊!”一边又是磕头不已。

    邱清池曾听师祖剑宗说过宁羽白得宝之事,因此记得这个名字,这一下出山探望宁家不得,此时听得这个消息,真是喜出望外,大声笑道:“哈哈哈,想不到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虽说了实话,但留你下来便是贻害人间,万万不可。我便给你超度了吧!”说罢屈指轻弹,劲风过处,魂火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一道青烟,杳然渺逝。

    “师父,这样的妖物双手血腥,恶贯满盈,为何不一剑挫灭他的神魂,却还要送它再入轮回?”少年奇道。

    邱清池眼睛一瞪,怒道:“你刚才答应了它什么?说了实话还要挫灭它的神魂?便是对这样的妖物,也要讲一个‘信’字!否则的话,我们跟他们还有什么区别?何况它虽妖物,罪也不至于要神魂破灭,万劫不复,便再让他坠入冥道,自有冥君发落,岂不更好?”

    “是!弟子知错,谨尊师父教诲!”少年闻言立即肃立,低头认错。

    邱清池点了点头,面上复又露出笑容,笑道:“走,我们去落霞山!”

第十四章 薄云老坐论悬疑 默阳子请君入瓮

    夕阳西下,天边火烧云滚滚逝去,映得半边天空赤红如血,好不艳丽。宋薄云手抚长须,立于窗前,耳中闻得飞瀑击水的隆隆之声,远望西方彤彤霞光,还有山下葱葱秀谷,面沉似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心中一动,耳中似有步声传来,于是回身相待。

    雕琢精美的木门推开,一位小童随在身后,走进了一位面容苍白,满面戚容的中年人来。他打眼瞧见宋薄云立于窗旁,略施一礼,口中道:“宋伯父来怎也不通知一声,叫伯父相待,小侄岂不罪过?伯父快请坐!”一边忙叫身后小童奉茶。

    “呵呵,老夫是不请自到,默阳贤侄不必多礼。”原来那中年人便是秦家三子,秦默阳。宋薄云先摇手示意,这才随着他移步厅中,分长幼落座。宋薄云疑惑问道:“我来本是奉家兄之命,有事找天河兄商量,可方才来的时候听说他却不在,他常年也不离开飞瀑城,如今却是什么事竟要劳他的大驾?”

    一说到此,秦默阳脸上是悲怒交加,叹声道:“唉!伯父还不知道,小侄两位舅父几天前遇奸细出卖,被黄泉剑派暗算,连同我两位兄弟,已经一同惨遭不测了!”说完,他的脸色愈加苍白起来。

    “什么?”宋薄云大惊起身,“你哪位舅父?难道是……杭州栖霞庄章雄楼?”

    秦默阳闭目点了点头,眼泪却已流出。

    宋薄云手抚胡须,惊讶得连在地上踱来踱去,足绕了两个圈,方停步怒道:“竟出了这等事?这萧天南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忽而又转头自语道:“萧天南怎么竟蠢到会与整个剑盟,外加上八大世家之首的秦家为敌?”

    秦默阳缓缓睁开双目,悲愤道:“蠢与不蠢,他都已经做出来了。昨日我三舅父与碧落剑派紫霆真人齐来告知,我父亲这才知道!母亲与季玄弟弟险些哭晕过去,当时父亲便领了他们与我两位哥哥,还有十二名弟子往杭州去了,家中不能无人照看,这才留下小侄一人在此。”

    宋薄云紧皱双眉,自语道:“真想不到竟会出了这等事情!此事一出,必定震动江湖。萧天南究竟为何如此?贤侄还要细说与我听。”

    秦默阳叹了口气,定了定神,便将昨日紫霆前来说过的一番话重复了一遍,自然便是讲萧天南因章家伤了自己弟子而来报仇,而又有宁羽白在内相助,破阵下毒,这才导致了最后结果的产生。宋薄云听后默然不语,眉心却重重地锁了起来。

    “这事透着古怪啊……”他低声自语道。秦默阳闻言,不禁一愣,疑惑地看向他。

    “四大杀神中萧天南修为最低,而后台也只比夏侯屠强而已,多少年来之所以尚能不为正道所灭,除了行踪诡秘外,也是因为他心思谨慎,从不招惹惹不起的对手。这次却只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而得罪剑盟、秦家,也许还有众怒之下的其他势力,实在不像是萧天南的做派……”宋薄云徐徐道,顿了一下,又道:“琴神又是何等世外高人,他的弟子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况且凭萧天南的实力,虽能胜出章庄主兄弟三人,可也还不至于不损一兵一卒全灭栖霞庄的地步;再者说,你三位舅父里恐怕章雄烈是修为最差的,可为什么他两位哥哥战死,他却留了下来?这许多处,都可说是疑点。”

    秦默阳也仔细想了想,叹道:“宋伯伯真不愧为蜀中宋家第一智囊,被您这一说小侄还真也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虽然如此,我两位舅父的尸首仍在那里却是事实,大舅父死时为碧落剑派三位真人亲眼所见,他们总不能说谎吧?”

    “此事我也只是猜测,”宋薄云道,“未经亲眼所见,不敢妄作论断。倒是这件事发生的时机,有些微妙。”

    “有何微妙?”秦默阳问。

    宋薄云一转身回归座位坐下,沉声道:“这倒和我此次来的目的有关。昨日东海云界仙宫又派了灵部天官崔长林到我长恨谷宋家,讨论结盟一事。算这次他已经来了三次,我便听他说碧落剑派已有与其结盟之意,云宫也曾拉拢过你爹,你爹也没同意,如此急迫,云界仙宫所图非小啊。岳临风刚坐上宫主宝座不久,看样子恐怕要有大动作。我正巧要来探望一下你爹,家主这才要我顺便与他商议一下此事。”

    秦默阳闻言沉思不已,良久道:“舅父那边刚出了事,碧落便与云宫结盟?紫修真人一盟之主,也要巴结云宫不成?”

    “哼,紫修想要剑盟并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此刻搭上云宫,无非是想借四大玄门之威压服其他门派罢了。只不过这时候出了这件事,里面有些东西,我却又看不清了……”宋薄云又陷入了沉思。

    秦默阳道:“世间本有九大仙家,百多年前洛阳夏侯被血隐所灭,想不到今日杭州章家又被黄泉暗害。幸好还有季玄那孩子和三舅父,要不然就要变成七大世家了。”

    宋薄云道:“八大世家里面,梓潼宫家与南海端木家都与玄天宗关系菲浅,其他多为自修自道,但我看也未必都会被云宫拉去。玄天宗虽矗立百年,但历史与实力其实有些比不上云宫,便加上那两个世家也不过是个平手,莫非云宫要拿玄天宗开刀?”

    “宋伯伯为父亲历来佩服的智人,小侄便请伯伯说说,云宫所图到底为何?”宋薄云笑笑道:“所图为何?还不是一个‘霸’字。自三年前‘苍穹在手’岳临风当上宫主,云宫前路便充满了变数。岳临风此人年纪轻轻而修为冠绝天下,不四十而接宫主,意气飞扬,酬躇满志。其人果决善断而恣势扬武,广施恩惠而野心勃勃。几百年来,云宫本与东觉寺、上清道并称世间三大至高玄门,不想百多年前通天真人横空出世,建起玄天宫,又夺了至尊大派一把交椅去,他恐怕早已不服。这一下非要搅些事情出来不可。”

    “那……”秦默阳还要再问,目光却忽地被窗外一件事情吸引了过去。

    只见远处空中一个小小黑点速度飞快,正冲着此地飞了过来。

    高天中罡风激荡,气流交击有如锋刃割体,宁羽白却将之视如无物,衣襟丝毫不乱,只是加紧了速度飞行着,同时双目紧盯地面山峦。

    万丈高空之上,俯瞰地面万物有如一坪小小棋盘,屋如芥子,水若轻丝,山峦叠嶂也只似沙泥堆做的模子一般。宁羽白一路赶来,早问清了道路,此时越过大片莽莽平原,见一众山脉自平地中昂然而起,绵延不绝,知道必是落霞山无疑。只是不知那众人口中的“飞瀑城”到底藏在何处,山脉绵延数百里,若是一处处找去,还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夕阳夕照,映得满天红霞乱窜,忽地地上一座山峰处竟也有霞光一点亮起,似在与天边夕阳遥相呼应一般。宁羽白眼见,心中一喜,暗念法诀压下风头,直奔那霞光落起之处俯冲了下去。

    片刻之后落下低空中,气流顿变为婉转柔和,与上方那等强烈罡风不可同日而语,宁羽白已来至群山之中。身处山中,自然不见了那道霞光,宁羽白心中却默记了那处位置,在山峰间婉转曲折,蜿蜒飞去。

    这落霞山气势雄浑。峰脉不高,巨石累累压如垒卵,黄褐色岩壁少有树木,裸露其外,犹如刀斧所斫一般,山脉起伏绵延无际,比之别种名山少了虽一丝秀气,却多了一份苍劲。宁羽白愈行愈快,一座又一座山峰转过,渐渐听到隐隐有水声响了起来。

    转过一座大山梁,一座峡谷霍然现于自己眼前,水声也猛地变得宏大起来,宁羽白顿觉精神一振。峡谷形如巨碗,峡上又有细峡,最深处,一匹宽广白练自细峡口处奔腾而出,下坠百尺击在一处平台之上,又自台上流下,再过百尺方入下方水潭,滔滔然作洪流而去。白练之上,只见一道七彩虹光跨流而起,虹光之上一座石城足跨两细峡,两侧紧紧贴附在山壁之上,远远望去,就如一座彩虹拱起的空中仙城一般!宁羽白不禁惊叹,这城造得真是鬼斧神工,若非真仙有术,焉能造出此等奇景出来?当真不愧为“飞瀑城”。忙催动风头,直奔城中而去。

    行不到一半,只见城中一道黑影陡起,迎了上来。宁羽白知道定是巡城弟子前来挡驾,便在空中定住身形,静静等待。

    不大会那黑影飞近,细看处竟然是一巨型黑雕展翅翱翔,上驮一布衣童子,背背长剑,飘飘而来。宁羽白不禁暗暗称奇,他所见过之修道中人,不是御剑便是腾云,再不便是驾光驱风,这仙者坐骑虽然也听说过却是从未见过,如今亲眼所见才知世间真有道者以禽兽代步的。

    那童子飞近,于雕背上遥遥施礼道:“道友自何方而来,到我飞瀑城有何见教,还请明示,我好回禀主人。”

    宁羽白拱手道:“在下宁羽白,乃一无名小卒,此来飞瀑城实受杭州栖霞庄庄主章雄楼所托,有一件大事相告,还望这位小兄弟回去通报一下,若能见到城主,在下感激不尽!”

    童子听后点头道:“好,既然如此且待我入内禀告,道友稍等。”说罢一拨那大雕,转头飞回城去。片刻之后又再飞来,拱手道:“城主不在,如今只有三公子在,着我带客入城,道兄请!”

    宁羽白听后一愣,不知怎会如此之巧秦天河竟然不在?但既已到来,只好随了那童子,催动风头冉冉入城而去。

    入城落地,宁羽白再一看,只见两旁山峡耸立,身前屋宇重重,身后空山翠谷,水声阵阵而来,当真可说得上是福地了。前方童子先将大雕给人牵过,过来领了宁羽白,一起往内走去。入了大门,见那内里高屋大厦鳞次栉比,屋宇壮阔比之碧落剑派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方知第一世家果然名不虚传。

    童儿一声不响,领了宁羽白,穿屋过巷,直往里走去。开始时走得还算堂屋大道,可越走越偏,七扭八拐不知绕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间厢房之前,却已经是紧靠着山壁的地方了。宁羽白虽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却也不敢多问,心道自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秦家这等高门世家自不会看在眼里,所以在偏僻点的地方接见恐怕也无可厚非。于是随童儿进了屋,童儿道:“道兄请先坐着,敝城三公子一会便到。”说罢低头退出,带上了门。

    宁羽白稍惊讶了一下,看方才怠慢的架势,他还以为顶多是个什么管家之类的人来招呼自己,却想不到那三公子亲自要来,于是在屋内踱步,打量起来。

    这屋子有些奇怪,在外看和别的屋舍没什么两样,入内却发现,纵使外面夕阳金光四射,照进屋来却觉不到丝毫温暖,自有一股阴冷气息盘踞在内。再看布置,除了两把椅子,竟然空无一物!宁羽白大为诧异,他感知到那阴气非是由于屋内常年不见阳光所积聚的天然阴气,竟似有冰凝水华之气在内,换句话说,就是有人人为的设置在内!他心知不对劲,忙往门口走去,不想却已经晚了!

    咔吧吧几声,宁羽白只觉屋地一阵剧烈震动,窗外夕阳蓦地不见,莫明其妙一阵黑暗压了上来,转眼之间屋里已是寸光皆无,伸手不见五指。

    一阵刺骨寒意由四面八方袭来,饶是宁羽白早已寒暑不侵,却也禁不住一皱眉头。此地一丝光源也没有,他虽目力甚好,此时却也仿佛瞎子一样了,但凭那寒气感知,当是在一座冰窟无疑。

    一道莹光亮起,灵犀剑悬在了空中。借着这点光亮,宁羽白看清了四周,果是一座冰窟!但见巨大的冰块堆砌四周,地面光华如镜,被亮光一照隐隐有光华流动,上方斜斜歪歪吊了数十根巨大的冰凌,仿佛是要择人而噬的兽牙一般。整个冰窟竟完完全是封死的,连个针鼻大的孔窍都没有。

    “坏了……”宁羽白心道,“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他不知自己御风而行,本就比不上飞剑的速度,再加上时不时又要问问路,更是耽误了不少时间;紫修又心急火燎,当天还没有过夜便差紫霆往落霞山要人去了,两下一差,正差不多晚了一天。

    宁羽白深吸口气,说实话这种情形他也不是没考虑过,所以也不该十分吃惊。只不过仗着自己五行遁术出奇,想来就算出了事,打不过,想跑总是没问题的,可没成想被困入如此境地,四周坚冰,五行遁法竟然通通无用武之地!这才惊了起来。原来人家早防了自己这一手了!

    定了定神,宁羽白高声喊道:“在下宁羽白,受栖霞庄章雄楼伯父临终遗命而来,为告知黄泉火焚栖霞庄真相,使章家不致落入邪人之手,此心可昭日月。三公子若在还请出来一叙,切勿因误听谗言,误了章氏一门!”

    良久,一个中年男子声音响起:“想不到你还敢上我秦家门来,是否知道家父不在,欺在下秦默阳愚鲁,又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哼,殊不知昨日我等便已知栖霞庄大祸,你串通黄泉剑派干的好事,还以为瞒得过谁?”

    宁羽白急道:“三公子请听我说,那些都是碧落剑派诬陷在下之词!那日我看得清楚,章家两位庄主本也未必便会死,逃也是逃得的,不过章雄烈临阵背敌,倒戈一击才重伤章大伯,二伯也才失神被杀!章大伯后被在下藏起,也还未死,是交由碧落之后,紫霆等人问他是否同意并派事宜,章大伯不从,才被沈从龙击杀的!此事乃我亲眼所见决不会错!碧落派与我有隙,又为了杀我灭口,才栽赃于我,请三公子明察!”

    “够了!”秦默阳道,“此刻你已无路可走,还在巧言令色,挑拨离间,真是其心可诛!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真当我秦默阳如三岁娃娃般好骗么?”

    话音刚落,冰窟之内异变陡生,本来晶莹如白璧般的冰墙慢慢地变得蓝芒闪烁,窟内竟有淡淡白萎气浮起,也不知是从何而来。宁羽白隐隐听见嗡嗡声起,脚下连颤,整个冰窟都似乎轻轻震动了起来。忙连声叫那三公子,可惜从此竟是半点回音也无。

    冰窟震动越来越剧,嗡嗡声也渐渐变成了轰隆声,激荡在狭小的空间内,震人耳鼓。

    “唉……”宁羽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盘膝坐在了地上,他不知将要到来的到底是什么,只好默默运起琴境心法,准备拼力一搏!

    一间密室之内对坐了两人,齐齐盯着中间桌上一块冰晶石。晶石闪闪生光,内中映照人形,正是宁羽白。

    宋薄云皱眉道:“恕老夫多言,此子之来倒颇有些胆略,听他方才之言也没什么破绽漏洞,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拿他,不管怎么说捉住了他便已经是一件大事!在令尊未归之前,我看还是暂不要动他的好。”

    “伯父言之有理,”对面秦默阳道,“不过此子之言太过悖论,碧落派虽有心机,可又怎么可能杀害同盟至友?我对碧落本有些猜疑,可他这一说反而更证明了其心之恶毒!若不略施惩戒,他还以为我秦家无人呢!伯父放心,小侄也知此人重要,这水凝神刀有小侄在此,定不会伤他性命便是!”

    宋薄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你便掌握好尺度吧……”说罢起身不在看那晶石,只往窗外观那飞腾而下的瀑布,陷入了沉思……

第十五章 玄阴窟神刀凝水 寒玉潭龙煞腾冰

    冰窟内本就已经寒意透骨,剧震半刻更是又冷了三分下来,四周壁上尽是蓝莹莹光华涌现,映得宁羽白也全身皆蓝。四壁晃动仿佛地震,不住有冰屑纷飞,顶上的冰锥也好似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宁羽白却只静坐在冰窟中心,闭目凝神,鼻息缓慢,任自己眉发霜凝,宛如冰雪。

    忽然间震动消失,轰隆之声戛然而止,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悄悄然无半点声息。声音从巨大的轰鸣陡然变做落针可闻,一瞬间的反差令窟内气氛刷地诡异起来,宁羽白正开了双目,脸上显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

    “砰!”

    一声爆响,冰窟某一面上啪地冰块四碎,大量冰屑被巨力喷出,露出一尺见方,黑乎乎的洞来,一道阴风自内激射而出。

    宁羽白目视那洞口,不见动作。又听砰砰三声,各面冰壁之上又开三孔,四道冷风不断涌出,沿着同一方向在冰窟内飞转了起来。

    呼呼风声涌起四周,宁羽白顿觉身上压力倍增,那四股冷风交汇成一股,贴着冰窟四壁飞转,俨然成了一阵旋风,激荡四周,只余宁羽白所坐之中心部却安静没有一丝动静。

    “咻”一声,最开始那个洞里随风飞出一物,银白晶亮,被风带得“啪”地击在对面墙壁上,登时碎成万点银星,散于风中,漫卷起来。

    “水?”宁羽白一惊,他明显地感觉到那随风狂旋的万千星点中水气盎然。但是如此小团之水,本不应该含有这样磅礴的水之精气,而且在这冰窟之内随冷风飞旋竟不成冰,叫他甚为惊讶,心知当非普通之水,于是暗自警惕,静待变化。

    那水团一裂,化作满室雪粉一般晶莹,被暴风卷起狂旋,愈吹愈烈,被四壁蓝光一映更是光华四射,好似满天蓝星一般,逐渐向宁羽白压了过来。

    暴风猛地加紧,圈子越来越小,宁羽白的衣襟已经开始起伏,他已能感觉到冰凉的风丝吹拂过脸颊,带来一阵阵生疼,不禁将牙关咬了一咬。猛听见啪啪之声不断,抬头一看,只见棚顶之上外围的冰凌柱被风吹过,被那晶亮水点一打,竟好像是豆腐做成的一样,登时成穿了筛子状,最后咔吧一下碎成无数冰屑,不见了踪影。

    宁羽白倒吸一口凉气,暗道好狠毒的手段!坚冰尚且如此,若是肉身碰上,还不得变成肉泥?脑中立即飞速旋转,搜寻起对抗之法来。无奈想遍自己所学,愣是找不到一个能够抵抗此含水烈风的办法,心下不禁大急。可这片刻之间,那风又卷近了不少,离他已经不过数尺之遥!壁顶冰凌纷纷摧折,也已经没剩下几根了。

    “嗨!”望向地面晶莹的冰壁,宁羽白急中生智,神念一转,灵犀剑随心而化,冰屑纷飞处,虹光已绕身一周。宁羽白身形一起,灵犀再闪,又在冰面之上纵横斩击数下,他再沉声吸气,落在地上将手一伸一拔,一块半人高的大冰块霍地被他拎了起来,随手一抛砸进那风壁,片刻便被粉碎得踪影皆无。宁羽白一喜,又拎起两块大冰来抛出,地上的冰面便被他掏出一个大洞来!他纵身一跃,人已经站在了冰穴之中。

    那地下冰层也不知有多厚,宁羽白挖进一人多深,四周晶莹,仍是坚冰一块。他怕如此仍不能阻止那风,运剑如飞,继续向下挖去,冰块不断飞出,三两下又是一人多深的一个冰穴出现。但此时暴风已经紧缩至中心,风眼不过三尺方圆。

    宁羽白又纵下去,抬头看到那已近在咫尺的点点水星,任那衣袂鼓动,心中忽忖道:“万一那风是可以吹进来的,自陷此地,岂不更是死路一条?”一咬嘴唇,正要再挖,忽地灵机一动,猛想起几天前在西湖之上,与林冰语那场大战来!眼中顿时精光一现,又抬头看了看头顶呼啸的风刀,脸上现出了一丝微笑。

    “哼!倒有点小伎俩!”秦默阳盯着冰晶石,面色阴沉道。

    宋薄云转身,略一望那晶石之内的景象,立刻明白了个大概。也不禁暗暗点头,心道此子倒是有些急智。

    原来那冰窟与刚才宁羽白进去的屋子本是一体,有个名堂,叫做“阴阳反界屋”,能在倾刻之间将内中之人挪移至另外一边,也是秦家独门秘法所建,正因此转瞬之间便囚了宁羽白。那冰窟名为玄阴窟,那屋其实连了不止那一处玄阴窟,因秦默阳已知宁羽白身具土遁之术,故才选了那,好让他无处可遁。那含水风暴更是厉害,乃是秦家不传之密,名叫水凝神刀,功能穿金裂石,端地威力无穷,在那冰窟之内也不知治死过多少敌人。宋薄云开始便有些担心此法过烈,恐那宁羽白一下便被弄死,但秦默阳信誓旦旦,他自不好再多说,这下一看那个宁羽白想出这个办法,心中倒是一缓。

    “只可惜他竟不知‘刀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个道理。”秦默阳脸上一丝冰狠升起,冷不丁出言道,紧接着双手掐诀,在空中一划,刷地点在了石桌上一块突起的玉龟之上!

    晶石内景象突变,滚滚旋风本来漫布整个冰窟,却猛地急剧收缩,下头虽然仍然广大,上头最细处却不过尺把宽,如一条风蛇般昂首吐信,摇晃了两下,猛一头扎进了那冰穴!

    宋薄云见状脸上神色一惊,喝道:“贤侄切要掌握火候,不可伤他性命!”

    秦默阳点头微笑道:“宋伯父但请放心。”姿势却仍是不变,看来精神都已集中在了那块晶石和手下玉龟之上。

    晶石之内看不到那冰穴深处的景象,只见水凝神刀旋成的风蛇前部扎进冰穴,激得穴口处冰屑四射,后面仍然庞大的旋风跟进,不住地往内贯去。

    秦默阳面色一凝,那挖出的冰穴应该没有多深,这一下也就差不多到底了,却一不闻那小子惨叫,二不见鲜血迸现,三没见神刀停止,却不知为何。他本盘算着给那宁羽白来个下马威,虽不能杀他也先要了他半条命再说,这一下倒有些不知到底结果如何,踌躇间仍不能决定是否停手,愣在了那里。

    晶石内风暴依然,满室蓝星由风裹着,一股脑的往那冰穴之内冲去,大有不全部塞入誓不罢休之意,却仍不见有什么其他动静,秦默阳不禁皱眉道:“难道他有甚法宝相抗?”

    水凝神刀已经冲进了一大半去,宋薄云看得焦急,喝道:“还不住手,难道等着把地钻透么?那时还不连尸体都找不着了!”

    这句话本是宋薄云心急之下喊出,对秦默阳来说却如当头棒喝一般,他打了一个激灵,大叫声“不好!”忙作势停止那水凝神刀,却不想已经来不及了。

    冰窟之内猛地狂震,咔咔之声不绝于耳,只见以那冰穴为中心,本来平整光滑的冰面宛如被人打了一拳的破镜子,瞬息间迸出无数裂纹,四面八方延展开去!但听让人牙酸的咯吱吱声不断,数十块巨大的冰块先是慢慢翘起,然后有如沉船一般一齐缓缓地陷落下去!地面慢慢的变成了个深不见底的大黑窟窿。

    宋薄云惊得愣住,他本以为宁羽白是禁受不住死掉了,却不想会出现这种状况。

    “那……下面是空的?”宋薄云转头问道。

    “那下面,那下面是……”秦默阳头上冷汗直流,说话也支吾了起来。

    宋薄云大声道:“到底是什么?”

    “是……是寒家护族灵兽的休眠之地。”秦默阳颤道。

    宋薄云脸色登时大变,愣了一下,嚅嚅道:“难道是……冰瞳水龙煞?”

    冰瞳水龙煞,个玄门大家无人不晓的名字。传说落霞秦家祖先三百年前择址安家,选中这落霞山天瀑,不想惹出其中一条盘踞已久的异兽。那异兽形如巨蛇,修炼已不知几百年,就快要化龙而去,性情却仍暴虐无常。秦家祖先见此兽性恶,若是待它化为恶龙而去,那时更要为祸一方。当下聚集全族高手,就在天瀑之下与巨蛇激战三日,毁却法宝十数件,死伤数十人,终于得以斩其头,碎其尸。那巨蛇灵神欲逃,被秦家祖先捉住便要毁去。灵神口吐人言,甘愿为秦家世代守护之灵煞,以换得不被挫灭以至于万劫不复。

    原来这世间道法所称之万物有灵者,大致可分为几等:仙、魔、真人、妖、怪、鬼,其中纯阳为仙,纯阴为鬼。除此之外又有灵瑞异兽,或为真仙蓄养,或为感天地精气所生,神通大者往往不属三界之内,非在五行之中。万物除仙魔能够不死以外,不管何物,死皆为鬼,独此等异兽一旦身死,魂魄上不容于天界,下不入于地府,性灵瑞者化而为“灵”,性阴狠者化而为“煞”。往往有有道之人神通广大,能施奇术招来灵煞,为自己所驱使,力量便会陡增。

    秦家先祖知蛇魂有此之意,遂遍游天下,取三江五湖之水百石,以玄阴之法炼制成冰,于至阳之日放置于阳光之下暴晒,两日后取其三寸不化之冰核,再置杯中,以冰水浮之,三日后化为一小杯碧水,此即为玄水精魄。花费十年炼出玄水精魄十三升,置寒潭中,为蛇灵所栖。再以奇法融魂炼魄,以水之精气为体,才成就这“冰瞳水龙煞”,也不知费去几多辛苦。

    这水龙煞成就得如此辛苦,威力自然也远非一般法宝奇兽所能媲美。后来秦家立族,恶战也不知多少场。这水龙煞威力奇绝,着实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秦家世间第一世家的名头,倒有一半是它打下的。直到秦家功成名就,这水龙煞也就越来越少见,近百年来更是销声匿迹,完全用不到了。水龙煞被秦家视为绝密,宋薄云也仅仅是闻听过这个名头而已,想不到今日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然引出了它来。

    震惊过后,宋薄云定了定心神,问秦默阳道:“既如此,那个宁羽白若是坠进去,还能不能……”

    秦默阳摇摇头惨道:“若是龙煞未醒,或还有可能弄他出来。若是龙煞已醒,别说是那宁羽白必死无疑,要是家父不赶回来,它恐怕还要闹个天翻地覆呢!”

    宋薄云听得如此,哪还能说出话来?不禁长叹一口气,摇摇头坐了下去。秦默阳默默无语,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石桌上那块晶石。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呜——”一声不知何物怒吟忽地传来,只听得秦默阳一个激灵!但见晶石内冰窟地上的黑洞里面一股巨大水柱冲天而起,忽听啪的一声,那晶石竟一下子断成了两截,再也看不到半点影像。秦默阳本就苍白的脸一下子更是血色尽无,愣在当场。

    “嘿!”宋薄云一拍大腿,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像窗外望去,目光越过宏大的瀑布,只见左面的山顶上,好似山泉喷发一般,一股水柱猛地喷了出来。

    “在山腹里?”宋薄云奇道。秦默阳点了点头。

    “快去看看!宋薄云说罢穿窗而出,足下生风,往那出声之地踏空而去。秦默阳无奈,只好也纵出窗户,随宋薄云而去。

    再说宁羽白。

    宁羽白当时跳入冰穴内,忽地心生灵感,想起当日他和林冰在西子语湖畔玄音大战,林冰语裂笛破了自己天魔破阵曲来。而此时上面怪风充斥其室,和当初自己的杀气贯空何其相似?自己虽没林冰语那引气的本事,但是精于五行挪移,照葫芦画瓢,就算破不了那怪风,想来自保还是不成问题。

    他主意打定,当下飞剑闪转,在竖立的冰壁上刨出一条狭长冰坑,将自身藏了进去。刚刚藏好,上方怪风就已经袭了下来!他也来不及多想,左手捏住风诀,体内灵息运转,丹田之内五龙昊天令亮起,一点黑气隐隐现于右手手心之上,两手同时往外一指。

    一股巨大的扭转之力顺着手臂传了过来,险些将他胳膊扭断!幸好他非是要与那怪风抗衡,只是顺着那它的力量略微导个方向,将它往下引去,因此虽然费力,却也不是不可完成。果然那怪风顺着指引,一个劲的往下冲去!只见滚滚星点随风掠过眼前,离自己鼻尖不过数寸距离,宁羽白一颗心真是提到了嗓子眼!脚下却是冰屑不断的飞溅上来,也不知那风挖了下去多深。

    正在辛苦平衡着风的运动方向,突听下方咔吧一声,好似是碎裂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觉得冰壁一震,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突现眼前!宁羽白暗道不好,难道这冰窟要塌?还在惊讶,冰壁已经倾斜了起来,怪风猛地消失不见,可再想出去已经难了,上方巨大冰块压了下来,根本没了出路!宁羽白只觉得身处巨冰之中,缓慢地沉了下去。

    轰隆隆一声响起,各冰块好似终于失去了凭依,坠势猛地加速,一齐掉落了下去!周围尽被碎冰块围住,宁羽白仓促间也动弹不得,只好随着冰块一齐坠下,方想动剑破冰,只听得扑通一声,一股大力传来险些把他挤扁,四周围滚滚水势,转瞬把他浸了个透,原来是掉在了个水潭里。

    呼一声风响,宁羽白自水潭中跃起,斜斜在空中飞过几丈,落在了地上。抬头一看,顶上十几丈洞壁处露了一个大窟窿,上方大冰块仍然接连坠下,只砸的下方水面水花翻溅不止,不断发出‘通’、‘通’的巨响。

    宁羽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喘了几口气,晃了晃头,这才看清原来身处一处空洞之中。此洞甚是广大,四周石壁棱峋,却不是上面那等的冰壁了。中间处有一泓清冽的水潭,倒不甚广,却被冰块砸得波涛汹涌。

    “这是什么地方?”他心中疑问方起,只听水潭中“呜”一声长啸暴起,有如大钟就在耳旁激鸣一般,直把他的头震得“嗡”一声响!还没搞清是什么东西,整潭的水忽地一涨,竟齐齐冒出了岸边一截来!宁羽白只看得目瞪口呆,未知如何是好,却见潭水哗哗旋转,中间一眼漩涡出现,砰一声冲出丈许粗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哗——”那水柱击在顶壁处,化作满天清雨落了下来。又淋了宁羽白一身的水。

    一瞬间如此之多的变化,把宁羽白都给弄懵了,也顾不得擦水,一时间只是紧张地望着那翻波的潭水。

    “呜——”又是一声长鸣,潭水哗哗作响,好似烧开了锅的水一样,一个巨大的影子自水底浮现了上来。潭水破处,好似在水中升起了一轮太阳一般,一片耀眼银光腾地腾空而起,瞬息之间直拔数丈之高,却仍不休止,银光下巨大身躯逶迤而上,直升上了十丈高空!本在潭内漂浮的大大小小百十块冰块顿时飞的飞,碎的碎,再也看不见几块。

    宁羽白仰视着那半空中的银光,完全被惊呆了。那是有着怎样一种恢宏气势的异兽啊!巨大的头颅上两支长长尖角挑起,巨睛中银光四射,在黑暗中就有如明月当空,阔嘴长鼻,尖牙利齿,胡须飘舞,那竟是一颗龙头!而最奇妙的地方在于,那龙非是实体,银光粼然处竟似透明,宛如只是个魂魄一般,宁羽白甚至可以透过那硕大的龙头看到洞顶的大窟窿!那龙没有身体,只一道翻卷着的水柱挑起龙头,却飞扬十多丈高而并不落下,就那么高高仰首与上,好一派众生唯我,睥睨天下的气概!

    那水龙煞出得水来,举目四望不见有任何敌人踪迹,正愤怒得嘶吼不已。偶一低头,却见潭边岸上,一个小黑豆大小的人儿正仰头呆呆地望着它,好像傻了一般,水龙煞顿时大怒。要知便是秦家对它也要毕恭毕敬,每年还要祭祀两次才行,哪有过如此无礼,竟敢如此瞪视自己的人出现?敢于如此瞪视自己的人,大概有个二三百年不曾见过了吧?又是在沉睡中被惊醒把自己惊醒的人,如何能留?巨口一张,便朝着地上那小人躬身飞咬而去!

    宁羽白站在地上,抬头仰望着那恐怖的巨大龙头飞速而下。看着那龙银光炯然的双眼,他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有如铁铸,丝毫也不能动了!

    (本故事内各种关于道法说明纯属胡诌,大家就当看个乐呵吧。嘿嘿。)

第十六章 逞神威双龙鏖战 惜玄水天河解封

    龙煞之头飞速地变大,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直奔地上的宁羽白扑了过来。车**的晶瞳内冰华闪烁,牢牢地牵住了宁羽白的目光。

    “怎么回事!”宁羽白惊讶于手脚皆被束缚,就好像中了自己的土缚阵一般,眼睛想要挪开目光,不看那喷着怒火的龙睛,却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危急关头,体内灵息猛转,口中颂咒道:“戊己相交,身如此土,遁!”

    “咻!”本来木桩子般杵在地上的宁羽白,好像掉进水中的铁块一样,刷地沉进脚下土中,踪影皆无,龙煞大嘴一咬,却是扑了个空。

    一击竟然不中,龙煞大怒。它猛然抬起身体,水波做就的身体一缩,马上又是一放,瞬息间有万道霞光涌出,黑暗的石窟立刻被映得五光十色,有如千百盏彩色宫灯同时点亮一般。然而更令人惊奇的是,那霞光一照上洞壁,石质的洞壁竟然霍地变得晶莹剔透,仿佛水晶一样,将壁内数丈照得通通透透,一览无余。一面的洞壁或许是厚度不够,竟然隐隐约约透出了外面斜下方飞瀑城的形象!洞壁如此,地面自也不必说,巨大的岩石、厚重的沙土都仿佛玻璃做就的一般,再藏不住半点东西,一个身影在内里显现了出来。

    “不是吧,又一面天遁镜?”土中的宁羽白刚松动了下僵硬的手脚,还未等松下一口气来,便有沁沁霞光透土而入,啪地“击”在了自己身上,然而奇怪的是,那霞光照入土内无所阻挡,但却照不透宁羽白人身。宁羽白只觉得光照就如水泼一般,竟然有如实质,冷如霜冰,照在身上把他击得一震。也不知是触动了什么东西,宁羽白体内灵息竟被激得暴起,蛰伏在丹田中的五龙昊天令气息猛旋了起来。忽地一道气息飞起,瞬息间绕过宁羽白丹田三周,啪地散到了奇经八脉之中。宁羽白身上黄光一现,蓬地一声,竟形成一个光罩,撑开了那如水霞光。

    宁羽白经验地看着自己绍,只觉得体内灵息翻腾不已,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又觉四周地脉灵气蓦地强盛了起来,就如大海中的波涛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向着自己这边狂涌了过来。

    “嗷——”龙煞怒啸一声,身上霞光更盛。它那霞光照彻石窟,不管什么东西,就是藏在土内也将无所遁形,可是这一下发威出来,却赫然发现下方通亮的土地之内有一团黄光闪烁,它那霞光竟然照之不透!而且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正在缓缓地往那边聚集着。四外无人,那刚才那人定是躲在黄光之内没错了,水龙煞气得身形一扭,又是一震,一股巨力自它体内冲击而出,在洞窟中炸了开来!

    “嗡”一声闷响,整个石窟霎时颤了三颤,潭水仿佛被无形罩子压下一样,整个水面立刻如锅一样凹了下去!

    “什么鬼东西!”。宁羽白大惊。他还不知道,这一下的冲击乃是“龙威”,方才那霞光唤作“龙华”,俱是真龙生来便有。龙为四灵之首,不论何种珍禽异兽,只要未得正果,见龙便如臣见君,无有不战战兢兢者。这龙华与龙威正为真龙压服万兽之法,虽无太大杀伤力,却是龙的威势所在。那冰瞳水龙煞之前虽未修炼成龙,但死后却由人炼法易形,以玄水精华炼成水龙灵煞,也算是半龙之体,故便有了这龙华龙威,这一下盛怒,不自觉便发了出来,险些震塌整个洞窟,却也奇妙激起了宁羽白体内的昊天神令。

    宁羽白体内本已灵息翻腾,但尚能堪堪控制。这一下半空中龙威迸发,却又不知怎么回事,“蓬!”他只觉得脑海中好像有东西一下炸了开来,丹田之内有如火烧一般,一股火热急流在全身经脉熊熊燃起,心中竟然莫名升起的一阵狂怒。愈觉绍地脉灵气滔滔而至,几乎已经在附近形成了一个汪洋大海。霍地,整个地面黄光一闪,水龙煞的龙华竟蓬地给逼了出去!宁羽白浑身不受控制地剧颤着,只觉得体内有一股庞然大力不断在膨胀,好似有无尽的力量正不住地往自己身体里冲去。若再不做点什么,简直就要把自己撑爆!

    水龙煞不料这个小人儿竟然能逼退自己的龙华。自打自己成煞以后,几百年都不曾有过这样敢如此挑战自己的权威的人,暴起的怒气令它全忘了地下那怪异的变动,怒吼一声,双目猛地瞪大,两道似有实质一般的银光照着方才那黄光所在之处射了出去!

    银光打在地上,蓬地冒起一股白烟,果然照见了地下的宁羽白。但宁羽白此时早已目不视物,他心中莫名地怒火十丈,琴境心法自提至武破巅峰,体内灵息浩浩荡荡如长江大河奔涌不息,只有灵神一点遥遥照着识海灵台,苦苦支撑,以不至于失去神识,走火入魔。水龙煞一见,双目紧锁宁羽白,狂吼一声,身子一弓,巨口猛张,一道如霜似华的白虹喷出,散发着刺骨冰寒直奔土内的宁羽白袭来!

    “啊——!”压力至顶,宁羽白空洞的双眼略回过些神来,他再也控不住身体里那浩然灵气,狂吼一声,一点黄芒在两眉间一闪,双手猛推了出去。

    “轰——!”整座峡谷狂震不已,仿佛地震一般,石窟里水潭边上本是平整的土地霍地炸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土石纷飞,一个庞然巨物奔雷般跃起,挟着一股压倒一切的气势,迎上了那道白虹!

    “噗!”那白虹撞上迎来之物,就好似个美丽的水泡装上拳头般,顷刻间烟消云散了。水龙煞震惊之余怒目圆睁,潭内猛地水波暴涌,它那身体立时粗了一倍有余,张开巨口一口咬了下去……

    水声震天,数十丈宽的瀑布不知疲倦的奔泻着,千百年来不曾有过丝毫变化。宋薄云由密室内飞出,一马当先奔那山顶水花飞溅之处冲去。秦默阳随后跟出高声喊道:“宋伯父!请待我取来钥匙,开三道玄锁再由秘道进入吧!”

    “哪有那个功夫了!”宋薄云头也不回,如箭般向那山顶直飞过去。秦默阳无奈,叹了口气只好跟上。

    瞬息之间,两人来到那山顶上,只见一处丈许方圆的黑黝黝洞口暴露在外,一股寒气直透而出,周围草树皆倒,水渍遍地,当真是一片狼藉。两人凑近那洞口一看,只见下方冰窟仍在,只不过整个底子都漏成了个大洞,再往地下看却是银光闪烁,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宋薄云眉头一皱,转头对秦默阳道:“走,下去!”

    “啊?”秦默阳眼睛都瞪大了,“下去?宋伯父,这万万不可啊!这个时候下去,能不能上来可就难说了!”

    “难道连你秦家自己人它也不认?”宋薄云大讶。

    “正是如此!驾驭此煞之法只有家父一人掌握,那煞只认法不认人,而此刻家父又不在,这可怎生是好?”秦默阳焦急道。

    “嗨!”宋薄云一跺脚,“如此说来,若是惹怒了它,天河兄又不在,岂不是你们飞瀑城都有麻烦?”

    秦默阳擦了擦汗道:“这是当然,这是当然!而且,麻烦恐怕还不小!这可怎生是好,怎生是好?”他现在早已不管宁羽白的死活,开始担心起秦家的基业来。

    俩人正在着急,忽地那洞穴之内一缕霞光飞射而出,竟直达空中数丈之高而不熄!秦默阳脸色一紧,嚅嚅自语道:“坏了,龙华出现,它是真的怒了!”宋薄云一听脸色也是一变,正想说话,却听嗡一声闷响,整个峰顶都是一颤。俩人赶紧踏风而起,离开了山顶。

    “龙威?”停在半空之中,秦默阳不由得一愣。

    宋薄云闻言也是一愣,“龙威?”什么东西竟惹出了它的龙威来?难道是刚才那个宁羽白不成?俩人不解,却见此时下方飞瀑城中也有了动静,数点黑点飞起,一齐往这边移了过来。

    穴中龙吟阵阵,可令人充分感受到冰瞳水龙煞的暴怒,只见那本是霞光冲起的洞口蓦地开始光影剧变:霞光银光轮流转换,冰霜白雪不时飞溅,又有石块飞沙偶尔冲出;加上山峰轻轻颤动不止,傻子也知道底下正在进行着何等惨烈的战斗!

    宋薄云和秦默阳不禁面面相觑,一个小小宁羽还不三两下就给杀掉,至于如此折腾么?难不成是它给气得发疯,自己在下面闹腾?俩人停在风中,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在惊诧,只听震天介一声巨响在耳边炸起,真比九天神雷也丝毫不差,直把两人震得一个趔趄,差点从空中掉了下来!只见那山靠近河水一边峻峭的山壁,好似给天界巨神从内敲了一锤子似的,轰一声鼓了起来!巨石横飞,险些把赶来几个人给砸了下去。还未等大家回过神来,轰轰又是两震,鼓出的山壁再也承受不住,轰隆一声塌了下去。

    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山壁上被开了出来,内里一条足可绕住飞瀑城一圈的深黑色岩石巨龙正紧紧咬住一条银白色长龙的脖颈,大头一摇,将那长龙猛地一甩!一道巨大而优美的银白色弧线划过空中,扑通一声激起千尺白浪,坠入了江中!

    秦默阳喃喃道:“天哪,水龙煞……”

    夕阳已至残尾,只剩下小小一角尚留在地平线之上,红云点点,略缀在天上,夜晚即将就要到来。昏黄的日光下,一条硕大无朋的黑岩巨龙石角狰狞,慢慢地自山壁里伸出了头来,傲然俯视着下方奔腾而过的江流。

    巨变一阵接一阵,众人都看傻了眼,谁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当中有数只巨雕不堪龙威,双翼一僵便向地上坠去,上方骑乘之人忙各自行法飞起,却可惜了那雕,纷纷撞在地上,当场身亡。宋薄云漠然无视,目光只落在了那石龙上头。

    石龙通体巨岩,身长无匹,黑土填充其隙,石鳞片片可数,两只石角斜斜挑起,中间隐隐坐定一人。

    宋薄云眯起双眼,正待细看那人,却听“泼喇”一声水响,先前坠入江中的冰瞳水龙煞得水气滋润,自江中昂然而起,向天一声长啸,奔那岩龙又冲了过去!

    水龙煞这一冲,状若拼死,只见银光一道宛如天架银桥,自江中直击而起,势如闪电!众人的心不禁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岩龙却岿然不动,好似是只死龙,只冷冷地盯着水龙煞的双瞳,无一丝畏惧。水龙煞一副与敌偕亡的架势,瞬息已经冲到了跟前,有如透明的头部蓦地亮起万道光华,照得整个峡谷一亮!

    光亮乍起,耀得人睁不开眼,众人方一眯眼,却觉刷的一下又黑了下来!睁眼看处,却望见了一幕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情景:

    水龙煞不见了,只有黑石岩龙大嘴一张一合,正往内咽着一截水光晶亮的龙尾。

    它竟然把水龙煞给吞了!

    众人眼见着龙尾渐渐不见,却没有一个人出声的。那岩龙闭上了口,双目也终于慢慢合了起来,最后喀喇一声,终于完全不动了,半空中的众人却仍是屏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岩龙头顶一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还不等迈出一步,身子一斜,倒身便往江中坠去。

    “快捉那个宁羽白!”宋薄云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身形已如离弦之箭直追而去。几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身动,往那边一齐飞去。

    “呵呵,多谢宋老弟指认!邱清池日后再谢!”一声长笑突起,对面山顶上两道金光纵过,竟是后发先至,嗖地掠过江面,马上就要如水的宁羽白倏忽不见,金光再度扬起,直刺长空而去。

    宋薄云愣在当场,“北溟神剑,邱清池?”

    夕阳一沉,完全不见了踪影,黑夜终于降临了。

    ×××××

    风舞柔柳,鸟鸣清泉,落霞山终于从昨日的震撼中恢复了过来,重又幽静起来。只有那江边破壁、洞中石龙依旧,时刻提醒着人们,昨天那一幕绝对不是一场梦。

    旭日初升,朝霞千条耀动东方,也将五条长长的影子斜斜映在了岩龙头顶。

    飞瀑城内人影晃动,片刻后数点黑点齐齐飞起,直奔岩龙这边而来。不半刻尽皆赶到,落于龙僧上。

    秦默阳在众人之中走出,面有惭色,走至前方跪下道:“孩儿无能,未能按爹爹之命守好门户;孩儿不孝,葬送我秦家几百年来护族灵兽,自知有罪,恳请爹爹惩罚!”说罢躬身磕头。

    龙头之上当先一人负手背后,方面大口,锦衣玉带,翠冠扎头,隐隐一股王者之气透出。一抹长髯飘于胸前,油黑乌亮,丝丝不乱。他身后站了四名大汉,个个背后背剑,神清气足,看样子该是侍卫之辈。他任身前秦默阳跪下磕头,却是一点都不理,略略一看,咦了一声,冲人群中宋薄云一拱手道:“宋老弟怎地竟也在此?不知何时而来,莫非有事要见教于愚兄?”

    宋薄云苦笑一下,排众而出,也拱手道:“天河兄安好,愚弟惭愧,昨日便已在此,恰逢这场变故,却无力阻止,实在是无颜再见天河兄了。”

    秦天河哈哈一笑道:“贤弟之才我还不知?若是这臭小子听了你的话,想必定不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臭小子真是废物,我才走了一天,就给他传书召了回来,看个家都看不好,还能成什么大事!”最后一句却是对着秦默阳喝出,秦默阳只是战战兢兢,跪伏在地。

    宋薄云叹了口气道:“这事也不能都怪贤侄,我也是老眼昏花,竟然没看透那小子的深浅,才惹了这场祸事,心中实在内疚得紧啊!”

    秦天河走上前去,挽住宋薄云臂膀道:“你我之交又何出此言?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飞瀑城又没毁去,你们又一个人也没伤,只不过毁了一面山,难看了些而已。”

    宋薄云又欲再言,却见秦天河一摆手,打断道:“我知道贤弟是说这冰瞳水龙煞,这倒不是问题。”说罢冲着秦默阳喝道:“起来吧!回城把玄凝真水取来!”

    秦默阳不敢多问,起身行了个礼,飞身下龙而去。

    秦天河又跟几位家人打过招呼,挥手遣散了众人,只留下宋薄云与自己一起留在了龙背上,宋薄云遂趁此机会,将昨日之事尽皆道出,末尾道:“这天下修道之人已经安静了一百七十余年,只恐怕如今天道将换,大势将动。身处其中,怕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云宫已经忍不住了,我这次来本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日后对策,却想不到经看到那样惊人一幕。只不知北溟神剑怎么来到此处,又如何要抢走那宁羽白。我们拿住,还不是一样,他剑盟又何必着急?”

    秦天河脸色阴沉,默然半晌道:“我前日在栖霞庄处理后事,也知道了一些消息。雄楼一走,章雄烈代季玄作主,已经答应碧落剑派并盟之事。如此一来,剑盟六派便为三三之数,本来若论实力,碧落当然不占强。只可惜另外三派只是消极抗拒,彼此观望,并不能同心同德,共同进退。虽有剑宗穆少游余威,但碧落那边又加上个云界仙宫,只怕这个盟,最后还是要并的。剑盟有内讧之虞,邱清池拿走宁羽白,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吧。只不知道这个众家争夺的小子,此这一去,又将如何?”

    “如此说来,最后还是云宫掌握剑盟。可也难怪,若论实力,四大玄门中云界仙宫当为第一,他要出来,又有谁能挡得住?只不过岳临风的耐心太差了些,出来的太快了点。我看,也未必就能有多顺利。”

    “能有多顺利?”秦天河笑道,“四大玄门表面上虽他为第一,但如东觉寺、上清道这等源远流长的佛道根源,那种实力可不是随便就能看透的。玄天宗虽年轻,但其祖师仍在世,又是当今天下举足轻重的人物,八大世家中有快一半都跟玄天宗有关系,岳临风若想立威,恐怕也不容易。”

    宋薄云叹了口气道:“无怪乎他东拉这个,西拉那个,还说什么要重召天盟大会,他也知道自己实力不够吧。想他定不会放过你这个天下第一世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不从之,日后定为仇雠,何去何从,天河兄可想好了?”

    秦天河微瞑双目,却未回答。忽听风声响起,两人回头一看,只见秦默阳已落在龙首,手中捧着一个小白瓷瓶。

    秦天河上前接过瓷瓶,对宋薄云笑道:“那个宁羽白也真算了不起,竟然能将我家冰瞳水龙煞封印住。虽然他用的乃是岩土之龙,正克水龙煞,而且功力浅薄不能长久,可他只是个娃娃,能做到这点的,恐怕全天下也出不来几个,这个娃娃倒真是有点意思!”

    宋薄云这才知道原来水龙煞只是被封印住而并非被消灭,心这才一宽。见秦天河手持那白瓷瓶子样式古朴,黄金封口,上刻密密麻麻小字符咒,知定是破解封印所用,于是笑道:“既然如此,愚弟便远退一边,以观天河兄神技!”说罢提身轻起,招手叫过秦默阳,一同飞远。

    龙头上只剩下秦天河一人。默然片刻,他手持瓷瓶,面向东方,口中念念有词,忽地左手托起瓷瓶,右手凌空指指画画,作书符状,口中喊了一声:“开!”

    封咒开启,黄金封口啪地打开,秦天河将那瓶小心倾倒,只见一滴清水滴落地上,渗透土中,忙又将那瓶封好。

    “唉……想不到几百年来竟然第一次要用到这玄凝真水,这个宁羽白可真是不简单那……”

第十七章 天女回眸定栖霞 春秋修书通北海

    日月流转,不觉离那日章门奇祸已过去了七天。

    “当、当、当。”云板数响,乃是迎客之音,望剑峰上,碧落派内剑元堂上一阵凌乱,杂役小厮穿梭数次,貌似是来了不少的人。堂上正中已经坐定了现今剑盟盟主紫修真人,他座下虎头太师椅,一身崭新八卦道袍,描金绣玉,富丽堂皇,配上他那内蕴神光的双目,倒真有几分威武之气。此时他正襟危坐,双眉微颦,与座下几人正不知谈论着什么。

    堂外脚步声起,几人推门而入,却是紫霆、紫虚、紫寒三人,后面跟了沈从龙父子。雷鸣剑紫霆当先进堂,推门一看,只见堂左一排座位上坐了数人,把头一人是个十七八岁得蓝衣少年,苍巾裹发,面色苍白,目有戚色,额上系了条白布,却是那章家幸存下来的三公子章季玄。他旁边章雄烈一身黑衫,足踏黑靴,有气无力地倚在座位上,有一声没一声咳嗽着。几人一见紫霆等从外进来,忙站起施礼,紫霆等忙还礼道:“听得云板响声,知有贵客到此,不想竟是栖霞同门,我等来得晚了,还请章兄和贤侄不要见怪才是。”那几人连忙回话,一阵寒暄;章季玄也站起来略还一礼,又分宾主落座。

    紫修在上道:“汝等不宜仍称季玄为‘贤侄’,该改称‘掌门’才是。”

    “哦?”几人互相望了一眼,霜月剑紫寒笑道:“原来贤侄已经继承了章掌门之位,如此说来,我等确是要改口了。”

    章季玄本默默坐在位子上,情绪低沉,闻言凄然道:“不敢!小侄本念家父几人尸骨未寒,不敢做此妄想。不过三叔执意要让小侄暂理此位,劝说数次,小侄不忍三叔身有重伤仍为此牵劳挂怀,才暂代这家主之位。岂敢在诸位伯伯面前妄自尊大。”

    “呵呵,”沈从龙一笑,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子继父业,天经地义,贤侄也不必过谦。章家经此大难,我等同门无不悲愤,只望你能继承汝父遗志,奋发励志,再有我等老辈相助,章家重振雄风,必然指日可待。”章季玄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紫修沉声对紫霆等道:“章少掌门此来,一是为了向我碧落道谢,二来,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见彼等齐齐疑惑,又继续道:“秦家家主秦天河日前带来一个消息,说那恶徒宁羽白自逃走后潜逃至落霞山飞瀑城,大放厥词,妄图蛊惑人心,离间我剑盟同枝;不过那时章少掌门已经不在,因此被秦家困住,可在就要擒住他的时候却被另一个人给拿走了。”

    “谁?”座下之人不约而同问道。

    “北溟神剑,邱清池邱掌门。”章雄烈有气无力地道。

    “什么?”座下顿时哗然,没人知道为什么邱清池竟然会在那里。章雄烈继续道:“因此我才和季玄商议,来请盟主召邱掌门送上宁羽白,好能令我章氏得报大仇。”

    一直不曾开口的紫霆沉声道:“三日前已经通知北溟剑派章氏遇袭一事,不过当时北溟回令曰邱掌门出门不在,所以不曾来得,想不到竟是到了落霞山去?盟主缉拿那恶贼的檄令昨日方才传发各派,或许邱掌门回到龙旋岛见到盟主剑令,便会将那宁羽白押来也说不定。只不过邱掌门之前该并不知道此人此事,为何会远赴千里自秦家手中夺走宁羽白?这倒令人费解了。”众人一阵沉默。

    暴雨剑紫虚真人打破沉默道:“邱掌门为人刚毅,嫉恶如仇,又极讲信义,人所共知;此事且不管是何原因,想来只要等邱掌门一到,自知分晓。”堂内众人闻言俱点了点头,章季玄道:“寒家大仇,一为黄泉剑派,一为那个宁羽白。萧天南不知藏身何处,此处还要仰仗各位师叔伯父;那宁羽白看起来道貌岸然,想不到竟是蛇蝎之辈!小侄至此别无他求,只求邱掌门能将那恶贼擒来,让我一剑杀了他,好先祭我父兄叔叔在天之灵!”说罢眼角内已是泪光隐现,悲不自抑。

    紫修轻摇了摇头,叹气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年他也是潜伏我派内数年才被发现,此子此法着实可恶!想来邱掌门定不会辜负我大家期望,少掌门不要过悲才是。”停了一停,话锋一转道:“报仇之事,我剑盟各派当然是义不容辞;不过还有另外一事,不知少掌门可曾略有考虑过?”

    章季玄迟疑了一下,抬头道:“不知盟主师叔所谓何事?”紫修一口一个少掌门,叫得他也只好如此称呼起来。

    紫修捻须一笑,稍稍欠身道:“我剑盟近日商讨并盟一事,难道雄烈兄不曾对你说过么?”

    章季玄一愣,紫修此时谈起这事,委实有点突兀,让他有些不及反应,沉吟了半晌道:“此事三叔倒是也跟小侄提过,不过寒家刚遭此大祸,小侄实在无心再议,况且家父生前也有些异议,故此确不曾思虑过。既然盟主师叔提起,小侄必定详加考虑。”

    紫修脸色一收,哦了一声,坐回椅子上道:“不错,初逢大变,心情激荡,也是人之常情,贫道确是冒失了一些。贤侄只须先处理好家事,其他的慢慢再说不迟。”

    门外忽地脚步声急响,随后嘭嘭两声门响,紧闭的厅门忽被推开,真嵩急忙忙跑进了堂来,紫修方眉头一皱,未等说话斥责,只见真嵩忙躬身施礼道:“师父恕徒儿冒失,云界仙宫使者已至,现正等在山门之外。徒儿不敢耽搁,赶紧来报,请师父快出门迎接才是。”

    “什么?”紫修一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消息委实太过突然,云界仙宫为四大玄门之一,高居芸芸众派之上,地位超然;虽然说之前碧落曾有雷鸣剑紫霆联络过,却也不想云宫反应如此之快,通知也没有一声便有使者到来。紫修忙问:“快请快请!是哪位使者驾临?是海天五使,还是四部天官?”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下堂去。章季玄与章雄烈对望一眼,忙也跟着站了起来。云界仙宫名头之大,也容不得他们在此坐等,因此要与碧落一同出去迎接。

    真嵩兴奋地摇头道:“既非海天五使,也非四部天官,而是岳宫主义女——云天仙子沈青眉!”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要知各大门派里年轻一辈弟子中,名气最高的人非沈青眉莫属。在四大玄门来说,从来俊杰辈出,近十年来更是有众多年轻仙真出现,其中东觉寺不阿和尚,上清道长孙无定,云界仙宫沈青眉,玄天宗叶锦衣各为其中翘楚;而这四人之中,又以云天仙子沈青眉名气最大。据说此女冰雪聪明,深受岳临风喜爱,年纪轻轻便得授云宫不传之密《九脉玄机帖》;近年来又不住代表云宫穿梭各派之中,俨然又一个副宫主,在宫中虽无职位,却是地位超然,被尊为“天女”。想不到这次竟是天女亲到,颇出紫修意料之外,忙与众人整装欲出。

    时间正是将近中午,堂外艳阳高照,一片清明。可门口日光忽地一暗,台阶上已经轻盈走上一人,炎热的阳光似乎一下便被辟往两旁,一丝冰爽凉意已经渗入堂中。那人站立门前,日光暗后又亮,她身上被日光照耀,也仿佛镀了一层光膜;隐隐七彩光芒勾勒出那无限美好的玲珑曲线,却有些模糊了面容。

    一把轻柔妙音响起:“青眉唐突,不请自来,恐莽撞了些,还请诸位前辈师伯不要怪罪才好。”说罢已飘入了门来。

    柔光散去,现出一张绝世容颜来,整个大堂仿佛都被映得一亮!但见那一头垂肩长发如丝柔密,越发显出其尖尖下颌来;樱唇薄若刀镌,瑶鼻巧如玉琢,宛如由白璧铸就的脸上,不知哪位仙人神笔点就一双明眸,黑如点漆,明若秋水,神采顾盼,整个世界都好似又鲜活了几分。厅内众人不禁一窒,章季玄也是一呆,一旁的沈开玉嘴张得更是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沈青眉略一扫,轻轻一笑,口中道:“莫非青眉来得不是时候么?”这一笑可不打紧,章季玄只觉眼前一亮,便好似一朵昙花瞬息间展开万片嫩瓣齐开,本来阴霾四布的天空,一下子便云破日出,不觉痴了。

    哈哈一笑,紫修忙道:“怎会,怎会!云天仙子亲至望剑峰,我碧落派上下蓬筚生辉,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说罢忙请沈青眉上座,一边又咳嗽了声,清了清嗓子,顿时震醒了不少人。

    沈青眉挥手示意从人在门外等待,便随了众人走至堂中,紫修将众人一一介绍,大家才分宾主落座。沈青眉一身月白梅边丝裙,外罩柳黄色纯色小褂,头上秀带箍发,在众人中清丽脱俗,开口说道:“想不到章少掌门竟也在此,打扰了大家会晤,青眉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章季玄忙道,可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说,只好连道:“不打扰,不打扰。”

    沈青眉看穿章季玄的尴尬,微微一笑,继而凝色道:“章家大祸,我云宫也已有所耳闻。章掌门不幸罹难,敝宫上下也莫不切齿。少掌门此时为一门之长,来日方长;似通天前辈,剑宗穆祖,也非生来便有盖世神通,少掌门若能奋发自强,日后前途岂止无量?切莫因一时挫折堕了锐气,少了进取。如此则章氏幸甚,剑盟幸甚。”一番话娓娓道来,说得章季玄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忙向沈青眉谢过。

    沈青眉又转头对紫修道:“青眉此来为的正是我两家同盟一事。敝宫宫主已经正式同意与碧落剑派结为盟友,有敌同攻,有难共守,特派青眉来此邀紫修掌门下月初十至东海敝宫处,共鉴盟约。届时亦有其他几家门派一起共商大事,请紫修真人勿误才是。”

    紫修闻言大喜,道:“岳宫主如此看重,我碧落岂敢怠慢?沈姑娘放心,我碧落最守信诺,定不爽约。”

    沈青眉点了点头,又微笑着寒暄了几句,却转对章季玄道:“正巧章少掌门也在,敝宫也曾想请章老爷子一同结盟,却想不到章家竟然遇此大祸。今日巧遇,青眉不才,斗胆也请少掌门少作考虑,不知少掌门意下如何?”

    “这……”沈青眉突转话锋,章季玄有些无措,不觉愣住。沈青眉继续道:“当今天下,也已沉寂百年,正者日惰,邪者日多。多年前的修道者戒约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记起,道天一盟也差不多名存实亡;我神州派系众多而不思上进者亦多,近来邪魔外道又有死灰复燃之势,先有人冒充血隐魔尊四处行凶,犯下罪行令人发指,这又有黄泉剑派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暗袭栖霞庄,祸乱之端已见矣。若不防微杜渐,曲突徙薪,日后之大势定然难测,敝宫这才想重新策立一个崭新同盟。便如章门,若入此盟,敝宫定然与贵庄同攻同守,视黄泉剑派为大仇敌,那时任萧天南如何狡猾,又如何能逃出我各派同盟掌心?少掌门得报大仇亦指日可待,如此岂不甚好?目前碧落凌霄都已加入,少掌门同盟后可仍循你剑盟旧制,敝宫并不加任何限制,少掌门不若分辨此中详微,细细考虑一下如何?”话音清越,言语丝毫不乱,条理清楚,说得章季玄倒是心动不已,确实,若有四大玄门在背后撑腰,报仇之事定然是事半功倍无疑。他又望见沈青眉如水双眸满怀希望地望着自己,忍不住就想一口答应下来,不过又念起父亲生前便反对剑盟变为唯盟主之命是从,这又来一盟,若答应了是否会逆了父亲的意?他实在有些举棋不定了。

    沈青眉见他默然不语,低下头幽幽叹了口气,便也不在多说什么,只叫他好好考虑,若有决定再至云界仙宫不迟,说完便对紫修起身告辞道:“青眉此一趟任务已完,接下来还有几派要去,时间紧迫,不敢再打扰掌门,还请就此告辞。”

    紫修忙作态出言挽留,沈青眉婉言谢绝,紫修便也不在坚持,众人起身,便送沈青眉出山门。

    出得山门,沈青眉回身与众人话别,章季玄却仍在恍恍惚惚之中。方才沈青眉那一声轻叹别人听来虽不怎样,可听在他的耳中,便好像包含了十分无奈,百分不舍,千分幽怨再加万分遗憾,直揪得他的心隐隐作痛,一时间只在想:“我辜负了她,我辜负了她!章季玄啊章季玄,亏你堂堂五尺男儿,竟如此拖泥带水,作不得决断,怎生对得起沈仙子青眼相加?”又见顷刻间玉人便要离去,不觉自怨自艾起来,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忽然间,却见沈青眉与众人话语之时,秀目一飘,望了自己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唉,这个呆子,真辜负了我一片心意……”

    轰然一下,章季玄满腔热血都冲上了头顶,就在沈青眉转身踏步就要飞起之刻,他大步而出,高声道:“沈仙子!在下决定接受仙子邀约,下月初十定至东海云界宫受约,决不食言!”

    沈青眉衣袂飞舞,踏风而起,闻言转头,向着章季玄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即带了几名女侍,一齐化作长虹飞起,破空而去。只留下章季玄犹自对空发呆,默默无语。紫修紫霆等相视一笑,上前将他拉回,众人一同入内去了。

    天边一道残虹,渐渐远去。

    沈青眉翔在空中,面色寂然,仿佛万载玄冰一般,不见一丝表情,忽地心中一动,侧头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一道银光闪现,正悠哉悠哉轻缀着自己。

    “唉……”沈青眉终有了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闷闷道:“你这吊靴鬼又跟了来,我算是甩不掉你了。”

    “哈哈,”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我早说了你这辈子甩不掉我了,除非你肯放下身段来杀了我。如何,这次出来又为岳宫主迷倒多少可怜少年人?”

    沈青眉轻咬银牙恨道:“你再敢胡说,我必撕了你的嘴!”

    那声音叹道:“唉……你也知道我是为你好,只是你自己跳不出来,又怎会舍得真的撕我的嘴呢?哈哈哈,不说了,再说下去大小姐恐真的要生气了。今日见你一面,吾愿已足,我去也!”言罢只见那银光一转,若神龙摆尾,转向斜斜飞出,不大会便不见了踪影。沈青眉望向那银光消失处,目光迷离,似是在思考那人刚才之语,俄而颦眉长叹一声,收拾心神,重又变做冷若冰霜的样子,继续远远行去……

    ××××××

    青牛山,天罡观。

    “什么?”李春秋猛地转身,圆睁二目问道:“武掌门再说一遍?”

    后方座上坐定一人,素衣背剑,脸若寒霜,正是秋水剑派掌门武寒秋。她一字一顿地道:“那宁羽白说,真正勾结黄泉剑派出卖章家的人,正是章家老三,章雄烈;而趁章雄楼重伤时杀死他的,却是名为救援栖霞而来的紫霆,紫寒,沈从龙!”

    李春秋缓缓转过头来,一步一步挪回椅子处,腾地坐了下去,半晌无言。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李春秋才长吸一口气,缓缓出声道:“依武掌门之见,那宁羽白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武寒秋沉声道:“按照当时的情况,却是像是真话,但是这话真的有些骇人听闻,且除了他一家之言,并无半点证据,寒秋不敢独断,才来找李掌门商议。”

    李春秋双眉紧皱,缓缓道:“假如他说的是假的,那自然一切都是他自己所为,说的话也只不过是为了嫁祸他人,离间我剑盟罢了;但是,如果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啪!”李春秋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我定要斩了那几个狗头,以慰章兄在天之灵!”

    武寒秋由座上起身,行至窗前,低声道:“想不到我剑盟自剑宗一去,便落成这个样子。此事不知真伪,还须暗中细细求证,断不可莽撞打草惊蛇。”一顿又道:“我来时还听到一事,据闻碧落已和云界仙宫结为攻守同盟,如果这是真的,那紫修就是为了一己私利,置我剑盟百多年基业于不顾,即便那事不是真的,恐怕我剑盟也已不能太平了。”

    李春秋怒道:“他以为攀上云界仙宫,便可为所欲为了?青木道兄已经通知过我,若事情紧急时,他自会禀明上清道宗,决不会坐视天下大乱。此事已然牵扯到云界仙宫,便不可善了,说不定还会重开天盟大会,邀请各家一论短长,到时候看他紫修如何收场!”

    “上清道一向独善其身,能够出面还未可知,此时只你我二人,势单力薄。我看还应赶快告知北海邱掌门,他一向公允,修为又高,请他拿个主意。若是我三派站在一起,也未必不可一战。”武寒秋道。

    “武掌门所言甚是!我即刻修书一封,剑传北海!”李春秋大袖一挥,长身而起。

第十八章 密室双剑定险计 石屋一壁难羽白

    跳动的烛火光芒微弱,在墙上投下两道淡淡的黑影。

    紫修盘膝坐在蒲团上,拨弄着面前的青铜香炉,貌似正在专注于望向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口中却道:“师弟此时来,因为何事?”说罢目光抬起,望向立在一旁的紫霆。

    紫霆目露精光,轻轻上前一步道:“北海已有回信,邱清池说章家之祸悬疑甚多,他不相信是那个宁羽白出卖了章雄楼,说要联络各派,重开横剑大会!”

    紫修一惊,手一抖险些拨翻了香炉,变色道:“难道是他从宁羽白那里听到了什么?”

    “师兄莫慌!”紫霆道,“依我之见,邱清池此举不仅无害于我,相反还是个绝佳的机会!”

    紫修坐正,定了定神,一推香炉,指着另个蒲团道:“坐下说。”

    紫霆遵命,也盘膝坐下,凝色道:“如今章家也已归顺,所余三家,本来我们是打算先从秋水入手,不过秋水现在有了戒心,想要各各软化,分而破之恐怕不易;很有可能他们三家联手,那便要麻烦很多。为今之计,莫如以雷霆之势,先拔了北溟这根最硬的钉子,然后那两派便容易对付得多了。本来我还犯愁没什么借口这么做,如今可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了。”说完一丝阴色浮上脸来。

    紫修闻言一凛,一扭头,迟疑道:“你是说,硬取北溟?”语气中倒带了七分惊讶。邱清池为剑宗穆少游之徒孙,修为之深剑盟之内谁人不晓?且北溟剑派择徒最严,修行刻苦,加上北溟功法据传与当年无妄剑派渊源甚深,是以虽仅有百余人,但整体实力却绝对超出他们这个“天下第一大剑派”;况且北溟为剑宗亲手所创,剑宗一直为剑盟之泰山北斗,虽然离世,但余威尚在,让紫修直接与北溟敌对,还真是为难他了。

    “有何不可?”紫霆冷笑了一下,“任他北溟剑派如何强硬,难道还能斗过云界仙宫去?如今云界仙宫已经同意与我们结盟,放着这等敲门砖、开路铲不用,岂不浪费?”见紫修仍是犹豫,又道:“云宫只管交给我,我定能说动他来,师兄放心。我们只要挟凌霄、章氏、云宫齐至北海,向邱清池要人,他定然不给,那时最轻也责他个包庇奸邪之罪,再一举拿下龙旋岛!北溟一倒,到时候整个剑盟,不就等于已经尽入囊中?”

    紫修闻言默然半晌,仍迟疑道:“你真肯定此举无误?”

    “没错!”紫霆坚决道,“北海遥远,其占地利。但是我们一则有宁羽白做幌子师出有名,再则攻其无备,此为天时;有云宫相助,此为人和。三停我们占了两停,焉得不胜?夜长梦多,若给了他们时间,联合在一起便不妙了,师兄还是早下决定为好。”

    长叹了一声,紫修起身,沉着脸在屋中转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过,紫修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圈,紫霆却只是在旁耐心守候,一丝不耐的样子也没显出来。忽地,紫修停住,头也不回,一挥袍袖道:“云宫那里,就麻烦二师弟了。”

    “是!”紫霆闻言,眼中一道寒光一闪而过,长身而起,抱了抱拳出门而去。室内只剩下了紫修一人,青烟袅袅,寂然无声。

    滔滔水浪滚滚而来,拍在岸边巨礁上,飞溅成无数碎玉琼花,四散开去落入海中,复又不见。俄而又是一浪打来,礁石纹丝不动,水花散后,只余下满天水粉和震耳的海浪声。

    宁羽白坐于大石之上,默默地看着矮崖下惊涛拍岸,不发一语。

    “咄!”他忽地喝道,双手作势,法印连结,幻化数点残影,往那海中一指。“忽”地一下,只见岸边水中猛扬起一股水柱,任那海浪滔天仍是不能动摇分毫,只是许许旋转着向上攀升。

    “化!”宁羽白又喝一声,将手一推,只见那股水柱颤动了两下,哗地散了下去。

    “唉……”宁羽白收式摇了摇头,颇有些失望。

    “宁老弟,原来你在这。”一个声音从后传来。宁羽白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十**岁的白衫少年正从山坡上一步步走了过来,离自己已不过三五丈远。

    “岑大哥!”宁羽白打招呼道,一边从石上起身走下。

    “叫我敬轩就好了。”那少年道,白衣闪动,说着话已到近前,微笑着看了看崖下海浪,摇头道:“刚恢复了些元气,就来鼓弄昊天令了?”

    宁羽白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不知为何那天竟唤出了地土石龙来,也令我对五龙昊天令了解更进了一步,不过这两天又尝试了下,却是一无所获。大概是我修为太低,还不能够完全掌握,想来那日之事,恐怕只不过是昊天令受水龙煞龙威之激,借我之手现身一次罢了。”

    岑敬轩上前两步,与宁羽白一同迎向海风,微笑道:“那日我与师父赶到之时,正看到你那石龙激战水龙煞,可真让我开了眼界了。后来又听你说起过往之事,师父才猜想到是那五龙昊天令的关系。此宝在你家祖,连同我太师祖手上那么多年都没有弄清到底是做什么用的,想不到一到了你的手上便大放异彩,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你也不必着急,道行这东西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就的,须从一点一滴、一丝一毫做起,先有多少年日积月累,才有一朝厚积薄发,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知道。只要你功夫做到,自会有成功的一天,现在空自烦恼又有何用?”

    宁羽白闻言也微笑道:“敬轩兄说的没错,羽白受教了。只不过此宝仅现一龙,不知是否真能驾驭五龙?只可惜原来的两块碎令寻之不见,定是给血隐搜了去,不然或许还能从上面找到些许线索。”他虽如此说着,心里却在想着琴神曾经跟自己说过的天寰八宝。当年血隐殄灭道界世家大派数门,为的便是天寰八宝,可是若八宝都是如五龙昊天令一般,只是威力大一点的法宝而已,那真值得血隐下如此大的力气去争么?如果说是威力绝伦的宝物,那那些拥有宝物的门派为何不以之一战?看来这里面的秘密,一时间还真解不开来。心中虽在疑惑,耳中却听岑敬轩道:“多想无益,宝物在你这,日后还怕没有时间来琢磨么?走吧,师父着我来找你,他老人家正有事要问你呢。”

    宁羽白点了点头,两人回身,驾起清风,转向岛内飞去。

    龙旋岛本也不算太广,中间部分突起为一座山峰,北溟剑派便据山而建,整占了半面山去。两人离开海边,越过一段森林,落进了院中。北溟派不大,屋宇也不比其他几派高大华美,俱是平实的青砖灰瓦,屋舍墙壁多加有方正条石,整体一看,说不出的厚重古拙。两人落在院中向内走去,一路上见到不少布衣短装的弟子,见到两人俱都施礼。行走良久至一绿树环绕的院中,绕过两台石香炉,见一厅室,岑敬轩芳要推门而入,便听内中声音传来:“不用进来,呆在外面吧。”两人停步相待,只见房门嘎吱打开,邱清池自内走了出来。

    夏日骄阳高照,透过厚厚的树冠,在院中撒下道道斑驳。邱清池捋着花白胡须,笑对宁羽白道:“这几日休息的如何?元气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宁羽白躬身道:“羽白不过脱力,邱伯伯灵丹妙药喂了那么多,哪有不好之理?”

    邱清池呵呵一笑,行至院中石桌处坐下,摇头道:“修道之人虽不忌耗尽灵气法力,但你也耗得太甚了些,已经损费了心神,倘补救不及,对你日后修行有害无益。不过这几天来看你恢复甚快,吾心甚慰,总算没有愧对师祖之托。”宁羽白闻言又含笑谢过。

    邱清池点了点头,肃容道:“我看你已恢复,有件事便该告诉与你。三日前碧落派紫修那匹夫已经传令着我将你送至望剑峰,被我一口回绝。我还通知他要召集各派重开横剑大会,再议章家被袭一事。你不用怕,过不了多少日子,便要还你清白。我势必把那几个狼子野心、禽兽不如的东西一个个砍成几段,以慰章掌门在天之灵!”说罢脸上已是怒意重重。

    宁羽白一听,先是大喜,后来却是一忧。喜的是终于盼得自己能够有沉冤昭雪的一天;忧的却是,以碧落派那几人的蛇蝎心肠,真的会那么乖乖听话,召开剑会,老老实实让别人把真相讲出来么?

    邱清池见宁羽白有些迟疑,不禁问道:“怎么,羽白为何有些不快?”

    宁羽白皱眉思想片刻,开口道:“羽白自知自己是碧落剑派必欲先除之而后快的人,以他们那卑鄙手段,知道我身在龙旋岛,说不定会对北溟派使出什么样的伎俩,那样的话岂不是因羽白而不利于北溟,羽白焉敢如此?”

    “哼,”邱清池不屑道:“凭他碧落一派,就算加上凌霄和现在的栖霞,又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算有些明枪暗箭,老夫一剑在手,何惧之有?况且你以为自己不在龙旋岛,那紫修就会放过我北溟了?此子想要独霸剑盟久矣,他要除你只是因为你破坏了他的计划。便没有你在,他也会变着法儿找本派的茬,区别只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罢了。还有件事你不知道,几日前我刚收到天罡李春秋的信,要联合我们和秋水一起,抵制碧落的野心。所以还是那句话,你不用怕,也莫想着离开,到时候还要你做个人证,再看老夫如何收拾那几个禽兽!”

    一旁的岑敬轩也道:“没错宁兄弟,你大可不必担心拖累我们,只管放心留下,几日之后自有你扬眉吐气的一天。”宁羽白只好点头,暂时放下心来。

    邱清池见宁羽白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和颜道:“好,此事就这么办,趁着还有些日子,羽白你随我来。”说罢起身往院外走去。宁羽白不知邱清池要到哪去,奇怪地看了看旁边的岑敬轩。却见岑敬轩冲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跟上,当下不好细问,只好跟在邱清池身后,亦步亦趋,三人一同出了院去。

    少了树荫遮挡,骄阳如虽火烤在身上,宁羽白却仍是丝毫不觉,只感觉清风许许吹来,带着少许海的咸味,令人心中一爽。又见邱清池领着两人踏着青石铺就的小路顺着山势往上走去,两边树木房屋俱是朴实无华,寂寂无声。只有偶尔几声蝉鸣,却更显出此处的幽静来,不禁突然生出一种想要永远留在这里的感觉。

    三人步伐轻快,不片刻已经越过半个北溟派去,来到一座石塔之前。那石塔共分七层,俱由巨石层层累叠而成,竟没用去一根木料半颗铁钉,只看得宁羽白啧啧称奇。

    邱清池走到塔门之前,默默念了几句咒语,双手作势画了几个圈子,再往那石门一推,只听咯喇喇一阵声响,厚重的石门往两边退去,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空间来。邱清池率先走入,岑敬轩与宁羽白也先后而入,石门再缓缓关上。

    塔内虽然黑暗,但是以三人的目力却是视如白昼。宁羽白只见这一层之内别无他物,只是塔身四壁和天棚上雕刻着众多图案,有仙人遨游四海,有天地日月星光,有龙凤珍禽异兽,也有芸芸众生子民;只是地上却只用简单的线条地刻了一个阴阳太极图。邱清池走至正中,两手一搓,只见两团柔光在他两手中亮起,缓缓落下,飘进了那阴阳鱼的二目之中。却听轰隆隆一阵声响,一个石洞赫然出现在了一旁的地上!

    “这……”宁羽白有些惊讶,不知为何不往上去反而要往下来,更不知道邱清池到底要带他到何处去,但是见两人分别沿着石阶走了下去,抿了抿嘴唇,只好也硬着头皮走进了石洞之中。

    轰隆声响,地面复平,再看不出一点痕迹。

    石阶蜿蜒下折,也不知到底有多长。两壁光滑,连青苔也没有一丝,看来甚是干燥。宁羽白不禁出声问道:“邱伯伯,我们这是要去哪?”

    邱清池在前笑道:“不必问,马上你就知道了。”宁羽白只好收起好奇心,不再问话,只是跟着两人走了下去。

    石阶一拐,终到了尽头,呼吸顿时一清,眼前也豁然宽阔起来,一个圆形石室展现在眼前。宁羽白惊奇地看着眼前的石室,只见石壁上方一圈镶了十几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阵阵青光映得室内蒙蒙有如幻境。中间地上突起一方石台,足能坐下七八个人去。再看那面环形壁上,密密麻麻的竟然刻满了整墙的小字!

    宁羽白屏住呼吸,细细辨认开去,首先数句映入眼帘:“无妄神剑,禀天地之真法,挟玄玄之神机,独辟剑修之新境,孤占剑真之峰巅;天下修仙,所重在剑,剑诀万法,无妄为先……”未等看完,宁羽白已经吓了一大跳,“无妄剑经?”四字已经脱口而出。

    “呵呵……”邱清池见宁羽白惊讶的样子不禁一笑,捻须道:“《无妄剑经》为世间五大真经之一,岂能如此轻易见到?即便是当年的无妄剑派,若非是掌门级别的寥寥数人,也休想看到一眼。何况这世上最后一个看过《无妄剑经》的人,‘剑神’卫淳风也失踪了将近两百年,如今剑经在哪,恐怕早已没人知道了。”

    “那,这是……”宁羽白疑惑道。

    “此为当年无妄剑派之入门剑理,”岑敬轩在旁微笑道:“休要小看这‘入门’二字,虽为基础法门,内中剑理却是字字珠玑,奥妙无穷。不修这入门剑法,便是看了剑经也是不知所云。愚兄我习剑快二十年,到现在还有诸多不懂之处,需要常来坐坐,温故知新呢。

    宁羽白听后大讶,向邱清池问道:“邱伯伯,您是要我……入北溟剑派?”

    “哈哈哈哈……”邱清池一阵长笑,拍了拍宁羽白肩膀道:“我虽有此心,但你已是琴神前辈门下之徒,我怎敢僭越,跟他老人家争弟子?”叹了一声又道:“我只是看你小小年纪,便吃得如许多苦,难得却仍是心地光明,志虑忠纯,又与我北溟大有渊源,故才带你至此,要你一览当年无妄剑法,对你日后修剑定然大有裨益。如再有什么变故,也可多一办法应酬。碧落九霄诀虽亦不错,不过你只学其七诀之一,未窥全貌,犹如盲人摸象,有碍大道。若一味地练下去,保不准变成和紫修那干人一样,几个人几把剑加起来也比不上浮云剑紫微一人。”

    宁羽白急忙道:“但是这是北溟派不传之密,岂可由我一个外人兼修?

    邱清池摇头道:“我师祖生前便说过,‘天下人修天下剑’、‘大道君子皆可习’,只要心中磊落无私之人,何必在乎那点门派之分?紫修正是看不透这点,才走上这条歪路,我邱清池可没那么小气。这‘无妄剑理’也不是什么不传之密,我北溟每个习剑弟子都要在这石室中待上几天,再根据领悟深浅来决定其习剑缓急,亦有因材施教之意。况且你也不是第一个走入此室的外人,据说当年我北溟立派之际,便有卦仙耿不二曾经来此盘桓一日之久,岂有外人不可一观之理?”

    “但是……”宁羽白还欲再说,邱清池拉下脸来,一摆手道:“不必再说了,我邱清池向来说一不二,决定的事谁也别想改变。你便在这石室之内观壁三日,三日之后我来验你,若是过不了关,还要再呆三日!”说罢一拂衣袖,踏步往外就走。

    “啊?”宁羽白一呆,哪还有如此强逼人学艺的?眼见着岑敬轩憋着笑,无可奈何地向他一耸肩,随着邱清池也走了出去,好半天他好似还有些没缓过味来。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宁羽白终于摇了摇头,无奈地走到中间石台处,坐了下去,打量起墙上的剑理来。蒙蒙珠光照耀之下,密密麻麻的小字凿满了整整一圈石壁,也不知几千几万字。人处其中,俯仰处皆是剑诀,真是想不看都难。宁羽白也暗暗咋舌,心道这普普通通的入门剑理便刻了这一大面墙,要是真看了《无妄剑经》,还不得把人给看死?到底学还是不学呢?他开始发起愁来……

第十九章 一屏万剑皆看过 五灵百载终醒来

    “三日之后我来验你,若是过不了关,还要再呆三日!”想着邱清池临走前得那句话,宁羽白不禁苦笑,同时一丝暖意也悄然浮上心头,长吸了口气,清了清心神,坐在石台上,抬头向前方石壁望去。遍壁铁划银钩,笔体削劲,细观处横竖撇捺皆若飞剑飘舞,锋芒似敛非敛,似露非露,虽不见剑却觉得剑意扑面而来,宁羽白不禁一震,凝神看了下去。

    “剑分两刃,意存一心,银丸纳火,气泻斗金,灵台冲岳,丹犀转魂……”宁羽白读后只觉心中一动,似乎捉到了点什么,又一气读下去,却是越读越心惊。片刻过后小半壁已经读完,他不禁闭目收神,暗自品味琢磨起来。原来这壁上剑理所载不仅与自己所学碧落诀大相径庭,而且和天下其他各派飞剑也都大不相同。据他所知,天下御剑各派大都是以术御剑,运用法力,来去如电,上可达九霄重云,下可入万丈碧海;又可变幻飞剑,化影易形,施出各种不同的变化招数来。例如碧落派剑诀师法天象,有雨雪风雷等变化;而秋水派八方玲珑诀则凭一大七小子母飞剑连环进击,结剑阵克敌;天罡派则又是借北斗星辰之力于剑,又能借剑照人七处生死大穴,临敌作战各各变幻无方,机巧百出。但这壁上剑理却别出机杼,一剑便是一剑,似乎全无任何变化,但其中的炼剑之法却令宁羽白有振聋发聩之感,其上言“以不易辟万变,以一意破万相,至灵锋锐利无咎”一句,更是如一道电光闪过宁羽白心中,推翻了他从前对御剑之术的理解。

    “是啊,若能做到至锋至锐,便如七大神剑,斩断一切阻碍,便有万般变化又有何用?”宁羽白兴奋地想到,禁不住心跳加快,双目慢慢睁了开来,如饥似渴地往那壁上看去。这一下心思飞动,片片文字有如激流冲进脑中,但觉其中字字真金,看到兴处有如黄钟大吕响在耳边。慢慢地令他完全沉浸到其中,体内灵息随着阅读激荡不已,禁不住想要舞弄一番,心念一起,灵犀剑已腾在空中,武破境心法随之而发,可不想此时竟脑中嗡的一声,整面墙壁上的字竟然齐齐颤了一下!恍惚中,所观之字仍是一字,但周围那些刻字却仿佛一下子都活了一般,每一笔划都如小小飞剑,径自转游起来,可宁羽白目光一到却又凝成石字,一动不动,方才所观之字却又活了过来。一时间眼光所到之处字皆不动,余光所及之字却都颤动不止,隐隐间竟是剑意四射。宁羽白心中一动,索性眼睛不再追索活字,只将视线放到无限模糊,目在无单字却有全壁,霎时便陷入茫茫剑海之中。

    四周漆黑一片,再没有石壁明珠,宁羽白木仿佛坐于无限空荡之中,只有四周万点闪亮光芒萦绕,犹如无数出鞘飞剑,轻轻颤动不已,片刻间却又变幻成数把大剑,飘游不定。宁羽白正在惊奇,忽地,左上方一处轻光一闪,似有一股飞扬剑气直击而下,宁羽白只觉面上神庭、上关,身上云门、灵墟穴俱是一麻。他心道不好,灵犀剑方一阻挡,剑光已逝。右上却又有一点剑光扬起,灵犀再动,气户、中府、期门等穴一麻,剑光又已不见。转瞬间,宛如流星阵雨般,数十处光芒爆起,剑意纵横而来,乍现便无,宁羽白根本来不及阻挡,也不知有多少个穴位麻过,头上冷汗直流,竟有一股气流缓缓自丹田内形成,推着他驱动仙剑,围着自身飞舞起来。光芒越闪越多,前后左右到处都是,那气流也越来越快,传经走脉有如电闪,灵犀剑拖出一圈长影,好似有一条光带绕在了宁羽白周围,狂旋不止,有如一场光芒的龙卷风,风中心,宁羽白的身体一点一点升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光点闪烁终于慢了下来,剑气也不再射出,忽地,周围光芒骤然齐亮,又倏地暗了下去,石壁悠悠复现,宁羽白的精神也宛如湖中出水的人看见天空,终又回到了现实之中。灵犀停止了转动,他的人也缓缓落了下来,又盘坐在了石台上。

    眼中又看到了石室,上方明珠的蒙蒙青光也又亮了起来,宁羽白不禁长吸一口气,复又吐出,卸去武破境心法,闭上了双眼。方才一番变化,虽然不能骤然提高他的道行,却已经让他领悟了壁上剑理的修炼之道、行气之路、运用之法。当下闭目凝神,细细回味起来。灵犀剑悠然在四周飘荡,闪动着无暇的莹光,似乎比从前又润了几分。

    石室中不见天日,又不知过了多久,宁羽白终于睁开了眼睛,中间却似又多了一分明悟。收回灵犀,他复又望向石壁,看着上面的刻字,似乎又不断有新的领悟出现,让他又陷入到沉思当中。

    “嘭嘭嘭嘭……”一阵急促而细微的脚步声忽然响在他的耳中,打断了他的思路。宁羽白不禁一惊:“难道这么快就三日了不成?怎么我只感觉一瞬间似的?”当下睁眼往旁边门口处望去。

    那石阶甚多,又过了一会门口才出现了岑敬轩的身影。“敬轩大哥?”宁羽白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何不见邱清池的身影。岑敬轩面色与平时不同,肃目凝眉,一派心事重重的样子,背上竟背了剑,迈步走了进来,宁羽白顿时觉得有些不对。

    “宁老弟,”岑敬轩边走边道,“今天进展如何了?”他脸上带出一丝笑容来,到了石台之前。

    宁羽白笑道:“略有心得,敬轩大哥怎么来了,邱伯伯呢?”

    岑敬轩顿了顿,踌躇了一下道:“上边来了些人,师父正在应酬,这些人你不宜见,师父特地叫我来嘱咐你,叫你不要上去。”

    宁羽白闻言一震,看来敬轩大哥确是不大会说谎,有什么人是自己不宜见的呢?他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不禁叹口气道:“是不是碧落派来了?”

    岑敬轩忙哈哈一笑,拍了拍宁羽白肩膀道:“哪有那么快,说来就来?不过是几位道友,你只要在这好好呆着,领悟剑理。再过一日,师父便会下来检验,你可不能偷懒那!”说罢又是一笑,作势往外走去。不想身边风动,宁羽白已经越过了他。

    “羽白实乃不祥之人,再三连累别人竟还不自知,真是愚笨之极。再不能因此累及邱伯伯及敬轩兄诸人,我这就上去跟他们分个清楚明白!”宁羽白说罢,转身就走。却想不到刚一转身,先是腰眼一麻,紧接着背上五处大穴接连被封,那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了。

    岑敬轩平静地走到他的身前,摇头道:“师父的性子你不知道,我却清楚。他老人家一生做事不问难易,只问对错,而且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说不让你出去,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这件事你也不用管,虽然碧落来得突然,但是凭他们几个,恐怕还是得不了什么好去。你在这呆着,处理完了之后,我再来放你。”言毕将宁羽白搬动,挪到石台上坐下,转身离去。

    “敬轩兄!”宁羽白忽地出声,岑敬轩不由得脚步一停。

    “保重!”宁羽白重重道。岑敬轩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出室上阶而去。

    听闻着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至无,宁羽白坐在石台之上,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喃喃道:“敬轩大哥,若论阴险,你可是御剑也赶不上我见过的那些人啊。”说罢竟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他被封穴竟是假装的。

    “身如此土,遁!”虚影一霎,他人已不见。

    岑敬轩出得石塔,便见远处山前隐隐剑影闪动,一皱眉头,背后仙剑出鞘,化作一道青光,直奔山门而去。不一刻到得近前,只见石梁横架的山门下整整齐齐站了本派弟子约有百人,一个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场地。场中一道青蒙虹光势如霹雳,大开大阖,纵横捭击,和七道剑光战在一起,正是自己的师父北溟神剑邱清池,那七人却是紫修师兄弟四人,还有三人却没什么印象。岑敬轩略看几眼,识得师父无碍,便将目光投到了对面。对面树林尽处,以紫修为首,站定了数十个人,赵苍茫、章季玄等也身在其中,赵苍茫脸色惨白,臂上殷红一片,好像有伤的样子。岑敬轩问身旁的一名弟子道:“怎么回事?这么一会就打起来了?碧落派这么不要脸,还要七打一?”

    那名弟子道:“禀大师兄,掌门领我们出来,那三派一见便要掌门交出宁羽白,还扬言不交便是包庇叛徒奸细,掌门生气说等到了剑会召开的时候自会带出宁羽白来作证,那几派不依,还诬陷我们与黄泉剑派有染……”

    “废话那么多!挑重要的说!”岑敬轩截道。

    “是!后来两方便约定赌斗三阵,约定谁赢了便能带走宁羽白。掌门连败赵掌门和紫修掌门,碧落这才说要以剑阵相敌,若咱们破不了他的阵,便要掌门交出宁羽白去。”岑敬轩闻言大怒,心道亏紫修也是一派之长,竟然做出这么不顾体面的事来!车轮战不说,最后还来个以多打少,心里对碧落派作为已经鄙夷到极点。但见那场中,八把仙剑纵横交击,时而金芒爆射,时而青焰腾空,光彩横斜,耀得人眼花缭乱。岑敬轩终于也看出了点那阵势的门道,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大概是碧落派的“天象阵”,此阵为当年碧落老人专为碧落七子所作,曾经在剑盟之内也是数一数二的阵法,不过如今七子已去其二,暴雨剑紫虚又不见踪影,只有紫修等四人加上三个年轻弟子合击,威力与当年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虽占着人多能与邱清池拼上一拼,但若想要凭这个打败邱清池,岑敬轩可不认为能行。眼见场中局势,师父的仙剑“青螭”气势如虹,七剑无有敢硬撄其锋者,七剑却是被一剑压制,北溟派的弟子一个个都看得兴高采烈,为掌门人高兴不已。岑敬轩却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他的心中一个疑问隐隐升了起来。

    “紫修该知凭他三派实力,未必就能有把握压住我北溟,却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莫非这其中……”想着想着,岑敬轩的心忽地提了起来。

    场中情势突变,好似要拼个鱼死网破一般,碧落七人猛地加紧了攻势,紫修等人也顾不上什么阵势了,拼着仙剑受损,也不断地催动仙剑,划出一道道夺目光芒,齐齐向着邱清池击去。

    “叮当!”邱清池先磕飞落星、月盈,眼见一旁金芒射到,青螭一侧,便将紫修一剑弹飞到不知何处去了,青螭再一闪,爆出一溜青花,迎上面前的仙雷剑!整个招式一气呵成,毫无停滞,眨眼之间只听轰的一声,紫霆竟然不惜剑损,硬拼了一击,随后紧催剑诀,拼尽全力将青螭压住!邱清池冷哼一声,焉能不知他想要拖住自己的心思?身后两年轻弟子飞剑已经袭来,他毫不理会被压住的青螭,头也不回,左手一分,青光湛然,往身后先到之剑点去。只听“夺”地一声,那弟子的飞剑竟被邱清池徒手捏住剑尖,轻轻一拧,便斜飞了出去。邱清池方要对付身后另一飞剑,猛觉不对,指上竟然一痛!邱清池一惊,寻常弟子哪有那么高的道行伤他?猛听身后众弟子惊呼,便知不好,转头一瞥,不禁大惊失色。

    ******

    “哎哟!”宁羽白措不及防,脚下一空,凌空跌了下去。赶忙一个翻身,站在了地上。他心中大讶,自己明明欲使土遁出到外面,刻没想到刚一入土还未及丈,就好像一脚踩空落进了陷阱一样,刷地掉了下去!

    双脚踩在地上,宁羽白还在奇怪,四周一看,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掉进了另一间石室中。这石室就在方才那剑壁石室之下,想必相隔不过一丈,自己入土猛了些,便一下子穿透了隔土,掉了进来。

    这石室很是奇怪,四四方方,明显是人工雕凿而成。空荡荡一片,没什么摆设,就是死洞一个,连个门也没有。最奇怪的是,中间有个八角玉台,台上正中摆了一个玉匣,外围均匀地插了五把巨大的木剑,都是深插台中,外面只露出木刻的剑柄来,那剑柄也已经快赶上宁羽白的大腿粗了,明显不是正常人用的。宁羽白大为稀奇,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奥秘,遂抬腿走上了玉台。小心翼翼行至正中,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看着脚旁玉匣上面反射出的微微柔光,宁羽白迟疑了一下,猛抬头向上看去。这一看不要紧,他浑身一震,险些坐倒在地。

    壁顶正中一颗馒头大的明珠撒发出柔柔细光,照亮了周围刻的几句话:“辛酉年庚辰日,北溟大劫,宁羽白发五雷轰天剑,挡劫解厄于此——耿不二字。”

    “今年不就是辛酉年?”宁羽白吓了一大跳,他也许久未曾看过黄历,不知道今天是否就是庚辰日,可是那“北溟大劫”、“宁羽白”、“耿不二”几个词给他的震动却不小。据邱清池说立派当日曾有卦仙耿不二来过此处,难道这就是他一百多年前所留?“北溟大劫”,难道说的就是今天碧落等派找上门来?那“五雷轰天剑”又是什么?宁羽白禁不住低头看了看深插四周的五把大剑。

    巨剑无声,冷冷地插在台上,仿佛天生就是长成如此。宁羽白抿了抿嘴,目光移到了那玉匣之上。匣子是白玉雕成,花纹古旧,宁羽白弯下腰去,扫去灰尘坐在台上,抱起了那玉匣来,摸娑几下,轻轻一掀,把盖子揭了开来,里面一份帛书展现眼前。

    宁羽白拿起帛书展开,轻轻读了出来:“余今日之卜,知明日之难。数辈之后,北溟大难。然劫虽难渡,数不该绝,特借剑宗新炼五剑,值布于此,吸山海灵气一百八十五年,于庚辰之日启阵,可保北溟无恙。后辈细听:此阵一启,势不再闭,得保北溟派基业八百年……”宁羽白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心中却越来越翻腾起来。此书为卦仙耿不二在北溟立派之日所留,书中大抵说明了留书布剑的目的,是为防今日之灾;又在后附上了开阵之法,却说得含糊其词。只说“感之以乾坤,御之以融通,体达万物之灵意,俯仰五剑以神交。”在宁羽白看来,说了根本和没说一样,叫他如何启阵?按下帛书想了想,又那起来看了一遍,可还是什么启发也没有。

    “大劫,大劫”宁羽白脑中不断浮现出这两个字。卦仙之神妙他早有所知,当年琴神凭他一卦找到自己,后来颜婆婆也是凭他一卦卜出金鳞兽所在,他的话可是不敢不信,既然如此那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可过了多时外面仍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却在这猜哑谜,哪能不心焦?当下也管不了许多,忙将那帛书放回玉匣,搁在一边,在玉台上盘膝打起坐来。

    “‘感之以乾坤,御之以融通,体达万物之灵意,俯仰五剑以神交。’看意思便是说要以心神体察五剑之意才行,但是这五剑一未曾经我炼化,二没有法咒口诀支配,如何才能跟‘俯仰以神交’呢?”宁羽白苦思,可却还是没什么收获,只好盯着那几剑出神。

    “融通!”猛地,他念起了这个词,豁然想起当日在驮龙岭崖上那一瞬,天地万物通通彻然于心,那一刻,他才真的感觉到灵犀剑仿佛是有生命的一般,而不仅仅只是个自己御使的金铁器物罢了。还有刚才在上方石洞之内,字壁有如生灵一般的情景,难道不就是“体达万物之灵意”么?一念及此,他心中豁然开朗,暗道:“我真是个笨蛋,到现在难道还不知道,师父的灵霄神境,远没有只是琴谱那么简单吗?”想到这里面露喜色,灵息暗转,双目微阖,武破境心法已经悄然而发。琴境方起,腾的一声,宁羽白赫然感觉到,五团迫不及待的烈火已经在绍燃起……

第二十章 大意神龙逢蛇吻 邪心群鼠遭雷亟

    “不好!他们耍诈!”岑敬轩在山门下看得清清楚楚,那碧落派弟子一剑飞出,被师父一拧破去,可就在那剑旋飞之际,电光火石之间竟然一个掉转,变做剑柄朝前,一个细小淡金色影子在剑柄上昂然扬起,啪地在师父手上咬了一口!情急之下,他一声尖啸,就要出剑。众弟子也都惊骇,忙纷纷出剑,却都已经来不及了。

    邱清池手上一疼,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左方那被他指拧的飞剑已经转身飞回,剑柄上一个淡金色细影迎风而长,转瞬间化作一条丈二长蛇,虚如透明般,嘶一声张开大口,露出长牙,闪电般咬了过来。而这时右方一剑也已飞临,剑锷上赤芒一闪,一个斗大的蝎子精魂自剑上腾起,双钳一开,身子一弓,利锥般的尾巴直点了过来!

    叮!青螭上又架上了一把月盈,与此同时,寒光一闪,落星剑自虚空中闪现,奔着邱清池的左肋刺了过去,而一道耀眼金芒也直奔他的后背打来!碧落四子见计谋得逞,都知道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谁肯手下留情?当下各尽全力,务要把邱清池一击而毙。眼看着邱清池身陷绝境,却陡地一声长啸,震得众人耳中嗡的一声。青螭寒光暴涨,仙雷月盈二剑压之不住,相继崩开。但见场中一道青霞炸起,邱清池的身体顿时被青光吞没,那青光足有丈许粗细,冲天炸开,范围内的各柄仙剑一触即溃,碰上便被弹飞。那一蛇一蝎离得尤其的近,还未等有何反应便撞上了那光幕,顷刻间嘶嘶怪叫,好似虫子碰到了烧红的烙铁般,弹身便退,化作金红两道细芒,嗖地飞了回去。那两把栖身的飞剑却没那么好命,一震之下全都断为两截,不知崩飞到哪里去了。不过眨眼之间,形势反复剧变,真如迅雷不及掩耳,两边弟子都看呆了。岑敬轩等人见邱清池安然无恙,心跳之余才又松了一口气。

    青光敛去,烈风消散,青螭飘于身前,邱清池寒着脸站在场中。周围七人远远围成一圈,俱都是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这才注意起那施放蛇蝎二剑的两人,只见他二人俱是粗布道袍着身,差不多身高,面目平庸,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蛇蝎二魂归于两人身上,也再不见踪影。

    邱清池面沉似水,花白胡须微微颤动,眼睛一眯,岔开了一步,沉声道:“鸠巢山蛇蝎双煞?”脸一扭微转向紫修,“想不到堂堂剑盟一盟之主,竟与这些旁门左道、阴邪妖人勾结连环,还设下这等下作之计,难道真是我盟气数将至,以至妖邪丛生?如此看来,栖霞之事又何须再审?紫修匹夫,想不到你道貌岸然几十年,今日方才显出原形,我真替碧落派各前辈祖师感到羞耻!”说罢身躯却又微微一晃。

    紫修堪堪一笑,金光一闪,收剑回匣,捻须道:“邱掌门此言差矣。姚家兄弟早已入了云界仙宫为差,论地位比之你我亦丝毫不差,焉能说是旁门左道?况且我等事先又未说明是何阵势,邱掌门自己轻敌,又何能怪得我们?”话音刚落,那边役蛇之人哈哈一笑,也接住话锋道:“旁门左道也好,玄门正宗也好,只要能破敌伤人,又有什么区别?想不到在下兄弟二人这样的小小名气,邱神龙竟也知晓,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说罢嘻嘻一笑,他人看着有四十上下年纪,声音却尖利宛若**岁的孩童,听起来真是别扭之极。

    邱清池闻言怒道:“云界仙宫?我剑盟之内务,何时又有劳云界仙宫来横插一手?”

    “不然!”那人接道,“剑盟内务我云宫自不当插手,不过此事却牵扯黄泉剑派。紫杀为祸天下久矣,我云宫身为玄门之首,自当为天下除此大害。邱掌门誓不交出宁羽白,莫非与紫杀有什么秘密不成?既然如此,便已不再是剑盟内部之事,我云宫自不能袖手旁观。”

    “哈哈哈哈……”邱清池怒极反笑,忽地眉头一皱,笑声戛然而止,喘了口气道:“好一个冠冕堂皇的额理由,看来今日你们是志在必得,将我北溟视作板上鱼肉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凭什么……”话未说完,忽然身子一震,话竟然再说不下去,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青螭剑也在空中忽明忽暗,摇摆不定起来。

    “哈哈哈,”那出赤蝎之人笑道,“凭什么?邱掌门此时若能再使出一剑,便算我兄弟六十年研修通通都喂了狗去!你方才已经中了我大哥‘金线鬼牙’的毒煞还不自知,现如今毒已发作,该轮到我想看看邱掌门凭什么能抵得住我云宫之威!”

    “金线鬼牙……”邱清池勉力控着青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见左手食指之上有针眼大的两个小孔,隐隐有两丝清水流出,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感觉左半边身子越来越麻,仿佛就要不受控制了一般,他不想这毒竟然如此之剧烈,脑海中仿佛有一千个雷在炸响,渐渐的视听也模糊了起来。“师父!”岑敬轩大叫一声,飞剑腾空,人剑合一化作青光一道扑向了邱清池,随后剑光纷纷,山门下众弟子见掌门受创,齐齐御剑,如一阵剑雨般往场中落去。对面三派弟子一看,碧落凌霄两派也忙都掣出飞剑,念起诀法,纵剑相向!一时间百多道各色剑光齐奔场内,带起呼呼风响,轰隆噼啪乱斗了起来。只剩下栖霞章氏一门孤零零站着未动,齐齐望着前面的少掌门章季玄。

    章季玄虽随着两派前来,却是半点也没预料到会是如此情况,一时间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各方大打出手。

    岑敬轩第一时间抢到师父近前,忽地旁边一道红光霹雳豁然劈来,他不及多想一催仙剑挡去,轰一声架住那剑,却见那剑陡然一分,化作五道剑影,分包而来!“嘿!”他猛一吐气,青剑退后猛地一旋,化成一面剑轮,噗噗几声破去幻影,又当一声抵住那红剑。青剑光芒丝毫不见减弱,这一剑竟是平分秋色。此时他已经站在邱清池身旁,身后众师弟也都各自纵着仙剑,与对方斗将起来,他一伸手扶住师父,却猛地见师父双目一亮,青螭猛地跃了过来!他陡然一惊,青螭擦脸而过,只听背后当一声脆响,一道纯白剑光已被击飞。

    嘘了一口气,岑敬轩猛地收回仙剑,大叫一声“大家保护师父!撤到派中去!”说完带起邱清池,身剑合一化作一道青光,奔后疾射而去。众弟子闻言秩序一整,且战且走,缓缓退了过去。

    “呔!休得逃跑!”紫修高声叫道,甩剑腾空脱开众人乱战,咻咻咻几声连射七道金芒,直奔岑敬轩而去。猛地,北溟派一名弟子御剑腾空而起,青光连闪挡掉三道金芒,那四道却怎也挡不过去,只听噗噗几声,通通打在了他的身上,登时穿出四个血洞,那弟子飞剑光灭,人也一个翻身,洒着血花坠了下去。紫修狠一咬牙,正要再发,下方数道剑光纵来,却逼得他不得不回剑相抵。

    地上众人已经战作一团,但各派弟子优劣却是一目了然。碧落三派弟子一窝蜂地冲了上来,飞剑四射,光芒耀眼,好不灿烂,可是半点条理却也没有;那边北溟派弟子虽然边战边退,却是三五把飞剑结成剑阵共同御敌,虽退而不乱。不断有人在后退出战团,往派内飞去,但抵在第一线的弟子却是个个拼死催剑,不肯退后一步。两派派弟子杂乱,修为又比不上北溟,一时间根本无法前进一步。幸好还有碧落四子和赵苍茫等人,北溟众弟子修为再深也比不过一众师叔级的人物,不时有人飞剑被毁,坠成凡铁,人也便被一剑了断。虽然如此,却也没有一个人因此后退半步,反而个个争先,拼起命来。紫修一边催动仙剑一边直皱眉头,这北溟剑派的强悍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想不到自己三派人马齐至,对方又是群龙无首,却仍然推进得如此缓慢。余光一瞥,见鸠巢山姚氏兄弟却在一边优哉游哉地看热闹,根本不曾动手,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他不敢对其说什么,却见章季玄等也仍是在那傻站着,不禁大怒,高喝道:“章少掌门,还不动手更待何时?难道你要等那宁羽白自己走出来吗?”

    章季玄本站在后面正在犹豫不决。他见如今场面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才知道碧落派今次来此绝没有只是要拿宁羽白那么简单,正不知道是该劝开双方还是该一起攻进北溟派去,听紫修这一喊,跺了跺脚,暗道罢了,拿住宁羽白,报得大仇才是紧要!当下一指,鞘中剑化作紫光一道,也攻了过去。章氏众人这才参加到战团之中。章家一加入,北溟顿时又劣势不少。战线已经一步一步延伸到了山门之内,百级石阶也已过半,留守弟子已经所剩无几,不时有三派弟子御剑越过上方往内飞去,只留下一路二三十具尸体。

    紫修随手金芒解决掉一名北溟弟子,收剑鞘中,也不管那几个还犹自苦战的,领了紫霆等几个人,一路向内走去。经过北溟大门,越过一间庙堂,来到一处广场之前。只见广场对面一处屋宇,门前数十北溟弟子正盘膝跌坐,严阵以待。而己方也有许多弟子,或在房上,或在场中,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紫修落于房脊之上,耳中听得山下喊杀剑击声渐渐消停,而剑光也终于不见,知道那几个残余弟子也被消灭,望着对面那间厅堂,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那厅堂之内,一间斗室之中,邱清池跌坐在地,双目紧闭,面色死灰,青螭剑躺在一旁,一把淡淡青色火焰在他头顶燃起,无风自飘,若有若无。岑敬轩和其他几名弟子蹲跪在一旁,焦急地盯着他的师父,地上遍撒了十数个各式药瓶。

    “北溟弟子听着!”沈从龙的声音从外传来,“邱清池窝藏剑盟叛逆宁羽白,勾结黄泉剑派萧天南,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实不配为我剑盟中一门之长!汝等弟子不过一时为他所迷,又慑于其淫威,罪本不大,此时若能纳剑投降,则盟主必将既往不咎。如果一意孤行,那就是自取灭亡!有欲弃暗投明者,这便过来!”岑敬轩闻言剑眉倒竖,起身出门,将肩上剑匣一拍,身随剑起,哗啦冲破屋顶而出,立在半空之上。

    沈从龙站在紫修身边,高声喊喝了一遍,可是那边众北溟弟子却都是置若罔闻,一个个仍然低眉打坐,动也不动一下。“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双眼一眯,恨恨地嘀咕了一声。却见对面厅堂屋顶哗啦一声瓦砾四飞,;一道青光冲出,岑敬轩闯了出来。

    仙剑立于背后,岑敬轩凌空虚踏,望向对面屋顶的紫修众人,怒喝道:“尤那卑鄙无耻之辈,欺世盗名之徒,不必在那里惺惺作态!若想要我等性命,凭本事过来拿便是,谁若皱一下眉头,便不是我北溟男儿!但若想我堂堂北溟剑派卑躬屈膝,奴颜事贼,作尔等之走狗,除非等到北海成山,明月变日!尔等便做梦去罢!”

    “哼!”紫修嗤出一声,低道一句:“冥顽不灵!”脸上浮上一丝狠色,一扫左右,高声道:“好!既然北溟派是铁了心死不回头,便当付出应有之代价!”转首对身边众人道:“呆会听我一声令下,便请赵掌门领你凌霄剑派由左,章少掌门领栖霞章氏由右,我碧落自在中间,一齐杀将过去,将这伙通敌邪派灭个干净,算汝两派在我新剑盟中之头等大功!”赵苍茫当即应是,章季玄犹豫了一下,不禁也的下头来,小声应是。紫修捻须一笑,又对后面姚氏兄弟道:“若是待会邱清池那厮仍能出来,还少不得请贤昆仲略施援手。”

    “那是那是,”姚老大尖声道,“不过我那金线鬼牙已炼魂六十年,别说他邱清池,就是穆少游重生,也禁不起它一咬。紫修盟主只管放一万个心,放手施为便是。”

    紫修闻言心中大定,转身昂首,将手一指,正对前方道:“剑盟弟子听令!诛歼除邪,成就大功,便在今日!与我杀!”

    “轰!”还未等他手指放下,风和日丽中一声炸雷猛地凭空响起!空中众人只觉得耳朵一麻,都险些给震掉得了下去。整个龙旋岛也紧跟着晃了三晃,仿佛地震一般。

    “怎么回事?”双方众人全都大惊失色,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见广场后面不远处的那处石塔陡然一亮,仿佛中间有烈日升起一般,门窗户牖无不透出万丈赤红豪光,映得整个北溟剑派都快红透了一半。

    “那不是我制住羽白的地方?”岑敬轩在空中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又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顿时又急了三分。正在此时,整座山峰又嗡嗡轻震起来,只见以那石塔为中心,北溟剑派四周八方,如五星之状,在五点之上缓缓升起了了五道赤红云气,形如巨大长剑,中有霞光四射,不知为何物,众人皆如中了定身法一般,一个个呆呆望着那些云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兄,这该不会是……北溟派的什么法宝罢?”沈从龙惊讶着道。

    紫修紧紧盯着五道云气,看它们缓缓升至高高半空之中,开始绕着圆圈,首位相顾地转了起来,双眉紧锁,一句话也说不出。

    “众弟子小心,严加防范!恐怕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紫霆再旁忽出声道,三派弟子一听,心中更是一紧。再看那五道云气,转过一周,猛地红霞大盛,映得下方人人面孔皆赤,只见空中五气围绕的最中间之处,一个白亮光球夹杂着噼啪电芒闪现,未等人回过味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见一道曲折霹雳咔嚓一声裂过长空,直往下方屋顶紫修等人所立之处劈去!轰隆一声!原本能纳几百人的大厅,登时如同纸糊的灯笼一般,半边屋顶都给砸了下去。一个焦黑的大窟窿现在房顶,宽广得都能塞下两棵大树下去!霹雳的响声和房顶塌下的声音早已掩盖了人的惨叫声,屋顶十数名各派弟子反应不及,早给那霹雳劈的尸骨无存。

    瞬间飘飞躲过一劫的紫修等人四散空中,惊得目瞪口呆,怎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全然不顾被扬起的烟尘扬洒了一身,姚氏兄弟也傻得大眼瞪小眼,愣愣地望着那屋顶大洞。不想一击方毕,那光球一闪,又是咔嚓一击劈了下来!

    “啊——”一声惨叫扬起,霜月剑紫寒一时失神,又不料那霹雳劈向自己,躲闪不及,被那霹雳当胸穿过,立刻化为一团灰炭迸裂四方,死无全尸。月盈仙剑被那霹雳一击,便如同柴棍一般,啪地碎成不知多少片,只剩下一个剑柄,梆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一下只惊得三派众人魂不附体!“快跑!”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蹭蹭蹭剑光纷纷飞起,拼了命的往北溟派之外射去。又是咔嚓一声巨响,一名逃跑不及的凌霄弟子被霹雳击中,惨叫都没来得及便已化作齑粉。紫修等人见状哪敢再做停留?蓬地剑光横飞,疾似闪电般通通冲出了北溟剑派。

    原本剑拔弩张的广场上,顷刻之间战意烟消云散,只剩下半座崩塌的大堂,和地上两个焦黑的大坑,证明着刚才的一切绝不是梦……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岑敬轩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刚才眼见的一切。大敌当前,兵临城下,北溟剑派之存亡只悬于一线,岑敬轩早已打算做猛虎濒死一击,宁可全派玉碎,也不要给本派留下一点污名。谁却想闪展腾挪之间,形势竟然急转直下,转眼之间攻守逆转,胜败易主,又有谁能逆料?

    上空光球仍是噼啪作响,失却了目标,却是一道霹雳也不出现了。良久无敌,啪地一闪,化作莹光一点,归于无际。五道赤红剑气周转也慢了下来,渐渐淡入云气之中,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岑敬轩收剑落于地上,望向那处石塔,猛地一撩衣摆,跪倒在地,往那石塔处叩首道:“天佑我北溟剑派,定是太师祖剑宗显灵,退却强敌,保我北溟无恙!”说罢虎目中已是泪光隐隐。身后众弟子齐齐转向,随之跪倒下拜,齐道太师祖保佑不止,隐约间泣声四起。原来那石塔不是别处,正是剑宗穆少游仙去之地,第七层宝塔之上便是剑宗坐化之处,因此岑敬轩才会有这样一番言辞。方自拜定起身,却听半空中远远传来那姚老大的声音道:“北溟妖道,莫以为有些妖法便以为我们奈何不得你们!我告诉你,邱清池中了我‘金线鬼牙’之毒,若无我解药,只要过了一个时辰,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他不回!我也知你北溟派一诺千金,答应了的事从不更改!若想他活命,便老老实实答应从此不再插手半点剑盟中事,一百年不得踏出龙旋岛一步!我便给你解药,否则的话,哼哼!”

    岑敬轩闻言一惊,霍然想起师父还在屋中,身形电转,直奔屋内而去。三两转到了那间斗室,只见一切都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只有邱清池头顶那一蓬淡青火焰,已经比刚才又弱下许多,只剩下细如烛影的一豆,摇摇晃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熄灭。守护在旁的弟子刚要起身,便见岑敬轩冲了进来,不禁失声道:“大师兄!掌门他的本命真火就快灭了,这可怎么办呀!”说罢便大哭起来。

    岑敬轩盯着师父那已经灰败了的脸,还有头顶上那一豆青焰,双拳紧握,牙关紧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

    “北溟妖道,快些决定!若是晚了,便救回来也是废人一个!你们可想清楚了!”姚老大的声音又起。岑敬轩猛一跺脚,转身冲出屋外,高声喊道:“好!我答应你!我北溟派从此一百年内绝不踏出龙旋岛半步,也不参与剑盟之事!速将解药拿来!”

    “哈哈哈哈!”空中一阵大笑传来,“好!既有此诺,便给你解药!”不片刻,一道细光闪过,岑敬轩接在手中,一看却是晶莹白皙一枚雪丸,心中一喜,忙持之入户,来到师父身旁,耳边仍传来那逐渐远去的声音:“记得你的诺言!日后若是有一名北溟弟子出现中原,你北溟派便是无义无耻,卑鄙下流的天下第一剑派!哈哈哈哈……”岑敬轩没功夫管那些闲言碎语,忙将那雪丸给师父服下,一边紧张观察着。

    邱清池服下雪丸,不过片刻,头顶青焰便炽烈起来,渐渐越燃越旺,虽仍没有鼎盛时期之势,比之方才却是强太多了。终于他不自觉散功收式,头顶青焰消失不见,人却随之而倒,昏昏睡去。岑敬轩见此,终于松出一口气。“吓!宁兄弟!”他猛地想起一事,忙吩咐师弟看护好师父,转身出屋,直奔那石塔而去。

    石塔寂然,完全看不出与之前到底有些什么分别,岑敬轩施咒开门,打开秘道,腾腾迈下石阶,终于赶到下面石室,却惊讶地发现,石室之中,早已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玉匣,孤零零摆在石台之上。三步并作两步他赶到石台之旁,赫然发现原本平滑的石台之上,此时已被人以剑刻下数行字来,他心知不妙,趋前一看,只见上面写到:“不祥之人宁羽白顿首,敬轩吾兄明鉴,余以不祥之体,祸水之陕害数次而不自知,懵懂之下,害人害己。如今因我再致北溟此劫,令我一刻顿悟,势不能以招灾引煞之人,再致北溟大祸,故与吾兄吾伯不辞而别,万望勿怪!方才雷击之密,视此玉匣中物,破此石台,视其下密室便知分晓……”洋洋洒洒千字之文,笔迹凌乱,看似仓促之间完成,半刻读完,岑敬轩不禁仰头向天,失声喟叹道:“羽白啊,你怎么就这么傻……”

    茫茫大海中,一道细小水线隐于波中,向南疾射而去。

    (本菊,敬请期待下卷“龙腾”,哈哈,暂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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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壮阔,有几何哉?地之广博,有几方哉?
天地成者亿万年,天虽为无际,地却成五洲。人处天地之间,感乾坤造物之妙法,不甘碌碌一世,终究无所可得,遂有随先圣者,餐风饮露、凝神炼体,导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终成仙真之体,得最终破空飞升而去,神游于六道之外,逍遥于宇太乙天寰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乙天寰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乙天寰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