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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赤军     勒胡马txt下载     勒胡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最近状况的说明

    真是飞来横祸,我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上周四岳母突遭车祸,脑部重创,当即人事不省……

    到今天傍晚,术后七十二小时,最危险的阶段终于过去了,但能否熬过难以避免的并发症,以及能否清醒过来,尚在未知之数。明天将会双更,那是我最后的存稿了,此后每日白天去陪床,晚上回家带孩子,估计只有小孩睡着后才有两个小时左右的创作时间……双更是别想了,期待我能尽量全勤吧。仍然期望读者朋友们能给我支持和鼓励。

    正如同孔明文中所写:临表涕零,不知所云……

道歉声明

    最近因为家里的事,整天又是忙碌又是浑噩,导致小说的情节有些平淡、拖沓,而且连打赏感谢都没有统计,实在对不起读者朋友们了……但在短时间内,这种状况恐怕难以改变,无奈之下,只好加油努力,想办法来补偿各位。一是尽量多让龙套出场,二就是开开夜车,争取多几次双更,用数量弥补质量的不足——从今天开始。

    再次致歉。

下文预告

    从来厚积才能薄发,种地得是一个枯燥的长期过程,但我这篇既非工业文,也非农业文,若是花太多篇幅在种地上,相信未必有多少读者朋友愿意看。所以,还是暂且岔开去,写条支线吧,顺便埋一些伏笔,也出几个龙套。

    今日也争取两更。

新年新气象,顺便……

    为什么总有人自以为聪明,哓哓不绝呢?我不如给这本书设定个门坎儿吧。

    希望主角高大全一点儿瑕疵都不能有的,这本书不适合你,请离开。

    认为封建伦理道德比个人感情自由更重要的,这本书不适合你,请离开。

    觉得穿越回去就必须无条件接受当时代社会风气,必须把自己等同于古人的,这本书不适合你,请离开。

    认为真实世界活得太累所以看文就要个爽,不接受任何挫折的,这本书不适合你,请离开。

    打算把自己沉埋在虚幻的世界里,看文都受不了一丁点儿社会黑暗面的,这本书不适合你,请离开。

    对于作者反复解释当时的社会风俗,完全不理,仍然脑补什么退婚后男的失信于天下女的基本嫁不出去的,这本书不适合你,请离开。

    走好,不送。

第五十八章

    偷袭刘粲的,乃是晋将郭诵。

    郭诵自入吕氏坞堡,便即受到吕家上下盛情相迎,甚至连吕鹄老头儿都颤颤巍巍的,由两名美婢扶着,来跟这位少年将军见了一面,感谢相救之德。有子弟就建议老族长,咱们是不是把韦忠献给郭将军啊?吕鹄却摇摇头:“沽之哉,沽之哉,且候关中来人,方可献出。”

    韦忠主要是得罪了裴家,那咱们自然要献给裴大司马的部下啦;小郭将军是从洛阳来的,给他的话,恐怕卖不出一个好价钱去。

    子弟踌躇道:“韦忠既被缚,即绝食,水米不肯进。若不急急献出,倘其死了,尸首怕没有活人值钱吧……”

    吕鹄横了那名子弟一眼:“我不许其死,彼焉敢就死?这般小事,汝等都办不成么?”

    吕家那也是一县之霸,又当乱世,建了坞堡,自然地牢、水牢俱全,各种私刑的工具齐备,拷掠手段层出不穷。往常是怎么收拾那些泥腿子的?今天碰上一个士人、官僚,难道你们就手软了不成么?他不吃饭、喝水,你们不会捏着鼻子硬塞硬灌吗?弄死人容易,吊着口气让他求死不成,又有什么难的?

    子弟领命而去不提,且说郭诵一方面分派士卒,助守坞堡,一方面也请吕家撒出人去,探查县内各方面的情报。吕氏盛宴款待郭诵,郭诵却说战事方炽,不肯饮酒;又安排好舒适的卧房,请郭诵安歇,还特意送了一名美婢去暖席,却也被郭诵推搡了出来。郭诵心说,这仗还没打完呢,谁有这种心情?我的精力怎么可以浪费在女人身上?

    且说刘粲兄弟白日遁归河东,当即便有吕氏族人探查到了,急报郭诵知晓——不过他们并不清楚渡来河东的究竟是谁,只知道靳康开城相迎,应当是位大人物。郭诵便命继续探查——他在城中,我不敢往攻,若然出城,那我或有机会去杀上一场了。

    夜半之时,刘粲、靳康出城前往渡口,消息传来,郭诵当即点集兵马,离开吕氏坞堡,潜行而至蒲津。当时胡兵逃得漫山遍野都是,刘粲、靳康等人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正面河桥,就没有注意到一支晋兵摸着黑从侧后方悄悄抵近。郭诵眼见火光照耀下,两员胡军大将立马阵中,其中一人屡屡于马上躬身,另一人却只是左右扭头,绝不低首——这必是重要人物了!

    他怕再近一些,便惊了胡人,终究对方势大,自己麾下只有五百人,未必能在乱军阵中,斩杀大将。因而悄悄取出弓来,瞄了一瞄,不顾尚在百步之外——小年轻倒也有这个自信——便即狠狠一箭射去。

    刘粲正在注目河桥,突然耳侧金风响起,他倒也是久经战阵的宿将,危急之中,本能地就把脖子一缩——那箭正中盔缨。

    刘粲这一惊非同小可——晋人怎么已经过河了么?而且啥时候绕到我身后去的?哦,对了,吕家坞堡中还有一支晋寇……

    他促然遇袭,还在发愣,旁边儿靳康反应倒快,赶紧伸手一捞刘粲的马缰绳,叫道:“且护殿下急归蒲坂!”扯着刘粲,朝来箭相反的方向便急奔而去。

    那边郭诵见状,当即指挥士卒高喊着掩杀过来,胡兵本来就只是仓促收拢,见状无人敢挡,全都跟随刘粲、靳康而逃,一路上人相踩踏,死伤无数——真正被晋兵所杀的倒并不是太多。

    郭诵一直追杀到蒲坂城下,见胡将已然入城,城门随即紧闭,把落在后面的胡卒也全都不顾了,散得四野都是。他这才止住部众,返身又再杀回蒲津来。

    此时晨光熹微,天色将明,就见桥上逃蹿的胡兵已不甚多,却有一员晋将,骑着高头大马踏桥而来,率领麾下士卒,赶杀败胡。郭诵迎面大叫道:“我乃祖骠骑麾下督护郭诵,来者是大司马麾下哪一营的将军?”

    那员晋将闻言微微一愕,注目郭诵,却不说话。反倒是他身前一人猛然间蹿过来,大叫道:“老爷便是甄随,汝可知我名么?!”

    郭诵闻言,不禁一愣,心说马上这个不是甄随么?原来步下这个才是……

    其实马上之将乃是陈安。昨夜甄随离开胡军大帐前,直取渡口,途中见到胡人,便是狠狠一刀劈去,若遇晋兵,就喊:“甄某在此,休得阻路!”倘若避得迟些,也是一刀背拍翻在地。就这样一往无前,直抵渡口,进而奔过了河桥,不论晋胡,无人胆敢拦挡在他身前。陈安倒是跨着马,率兵紧随甄随,轻轻松松也抵达了河东。

    且说郭诵听得甄随报名,急忙上前见礼——甄随的名位比他高得多啦,与其舅李矩同列——甄随也不问他带来多少兵,开口便是:“汝可见了刘粲么?”

    郭诵闻言,略略一愣,随即回答说:“甄将军所问,得非伪太子么?末将并不识得此人,也未见他旗帜。”甄随道:“彼之大纛,仍留河西,我却遍寻不见其踪影,想是遁来了河东……汝在河东,可曾见其他胡军大将?”

    他这一晚上斩胡杀将也不在少,但基本上都是督护一级的偏裨,说实话连陈安生俘的路松多,都比甄随砍下的脑袋含金量要高……所以心中实在不爽啊,一见郭诵,便问他有无见过胡军大将,可以给老爷杀的。

    郭诵答道:“末将昨夜至此,见有两员胡将立马渡口,收拢残兵,被末将一轮冲杀,已皆遁归蒲坂城去也。”

    甄随闻言大喜,一伸手就抓住了郭诵的膀子,连声问道:“蒲坂在何方向?汝速领路,老爷去取那两个胡酋的首级!”

    可是话音才落,突然有一骑快马自浮桥上疾驰而来,马上骑士高呼道:“大都督有令,暂缓追敌!”甄随、陈安等闻声,俱都转头望去,正好见到马失前蹄,一跟斗把那传令兵从鞍上翻了下来……

    河桥本不牢固,照道理来说,昨夜晋胡双方无数只脚纵横踩踏,早就应该毁烂了……还幸亏刘粲既夺渡口,在河东立营,为了保障后路,遣兵将临时伐木修补、加固过,才能够支撑那么长时间。可是昨日晚间,就已经有多处桥板被踩碎啦,一道四里多长的浮桥,若从空中俯瞰,就如同被野狗啃过似的,到处都是缺口——好在大多不宽,纵跃可过。如今这名骑士急来传令,跑得实在急了一些,结果马蹄落下,又将一块桥板给踩裂了,坐骑长嘶一声,脑袋朝下,一跟头便即栽入了汹涌激流之中……

    传令兵身手还算敏捷,及时抓住桥索,堪堪逃得了性命。附近晋兵赶紧过来救护,然而才把这倒霉的传令兵扯将上来,忽听一声裂帛般响动,南侧的浮桥大索猛然间绷断,连着附近十多块桥板,一并抛入了黄河怒涛!

    传令兵伏在桥面上,扭头后望,不禁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桥上晋兵急忙拖起他来,一并朝东岸急奔——谁知道这桥还会不会再塌一段啊!岸上甄随、陈安等人也不禁面面相觑——咱们这算是……跟西岸的联系断绝了?

    还是甄随反应快,为了抚慰东岸将兵之心,他竟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郭诵年纪虽轻,倒会凑趣,拱手问道:“甄将军因何发笑啊?”

    甄随伸手朝河上一指:“倘若老爷过此桥时桥断,岂不要翻覆入河,尸骨无存么?”实话说甄老爷会水,问题他老家就根本没有这么宽厚的河,更没有这么湍急的水流啊——“可见老爷实得……”好在他并没有太过得意忘形,一想不对,及时改口:“此乃上天护佑大都督,要使老爷来河东擒杀刘粲以献首军门哪!”

    随即笑对陈安:“我早说大都督有天命,汝还不信,今见此桥,岂非天意么?”

    陈安心说你别空口白牙污蔑好人,你啥时候说过大都督有天命来着?我若闻听此言,又怎可能不加以附和,反倒说不信?正要解释,还是郭诵久在洛阳,政治敏感性比较强一些,急忙纠正道:“甄将军失言了,此是天命在我晋之兆也。”

    说话的功夫,那名传令兵也终于被两名晋卒架过来了——没办法,他后怕,腿软——甄随便问:“大都督因何不使我等追敌?”传令兵长吸一口气,稳定一下情绪,这才拱手回复道:“大都督有令,过河将兵严守渡口,以防胡寇反击,是否追敌,再待后命。”

    甄随笑道:“胡寇皆已四散遁去,怎能还有反击之力啊?大都督太过多虑了。”陈安道:“即便如此,追敌不可过远,此亦兵法之要。且大都督既有命,我等岂敢不遵?”

    甄随说好——“如此,便委卿护守渡口,不得有失!”一扯郭诵,咱们还是赶紧杀奔蒲坂城去吧,以防胡将遁逃。

    ——————————

    昨夜之战,主战场还是在河西胡垒。对于拥挤在渡口的胡兵,由数名晋将指挥部众,列阵围困,长矛在前,步步紧逼。胡兵有那挤不上河桥的——绝大多数都是如此——被迫返身来斗,却被严阵以待的晋卒矛刺、箭射,纷纷毙命,其余的多被逼入河中,翻覆起几点浪花来,便即没顶不见了。

    最终大部胡卒被迫跪地求降,各营晋将都忙着捕捉俘虏,搜杀将领呢,一口气跟着败兵通过河桥,追杀至东岸去的,其实也就只有甄随、陈安两部而已——抑且不全。

    其后清理战场,点捡出胡兵尸体,不下七千之数,生俘两万有余,估计逃归河东的也就一两万众,堕河而死的倒是大头——河面上全都是浮尸,翻覆十数里,直至渭汭……

    俘杀胡将也不在少,但胡军主要将领却大多落网,只从大帐余烬里拖出几具焦黑的尸体来,据俘虏指称,冠威将军卜抽、安西将军刘雅当在其中。

    刘粲兄弟早半日便即遁往河东去了,乔泰、王腾等将则是抛弃部曲,登上渡口的十几条小船,狼狈渡向东岸——是否能够顺利抵达河东,还是半道儿就翻了船,目前尚且不知。此乃情势所迫,他们知道倘若登桥,九死一生,恐怕很大概率会被自己人给推搡落水……

    此战大获全胜,但收尾工作也很繁琐,尤其乱战之中,不少胡兵趁着黑夜,从晋军间隙中逸出,逃向关中平原,很可能会对地方治安造成恶劣影响——裴该急命“骐骥营”四出,搜杀河东败胡。

    再加上军中粮秣已然不足,而缴获胡军之粮,不足万斛,只能应急,难以久持。倘若继续进击,正如裴该前几日自己所说的,那就必须从遥远郡县输运,路途损耗实在太大了,成本过高,会影响到关中此后数年的积聚。因此他才急急传令,命已然渡过河东的兵马慎勿远追,先控扼渡口再说。

    随即陶侃奉命,率舟船抵达河东,卸下来数百晋兵,助守渡口——因为桥断了,缓急间难以修复,则河东兵马已成孤军,设有挫败,反倒画蛇添足啦。

    陶侃甫登岸,陈安便来拜见。两人这还是初次相见,陶士行好言抚慰一番,随即便问:“甄将军安在啊?”我听说他跟你一起到河东来了,还步行跑在你的马前,他怎么不来见我呢?

    陈安拱手道:“因有洛阳祖公遣郭诵等来扰河东,相援于我,据郭诵言,刘粲见在蒲坂,故甄将军命其为向导,前往搜杀……”

    陈安挺够意思,还帮忙甄随遮掩。其实郭诵也不能确定昨夜所见,后来逃入蒲坂的那两员胡将中有刘粲在,但若说只是为了追两个身份不明之人,就违抗军令,事后甄随必受责罚。陈安考虑到,我是跟甄随一起到河东来的,他犯了错,保不齐我也要负连带责任——虽然谁都知道,除非大都督,否则谁也扯不住甄随这匹烈马——不如说刘粲见在蒲坂,则为了这么大一个目标,相机行事,便属情有可原了。

    陶侃略略一皱眉头,就问:“郭诵带来多少兵马?甄将军又将去多少?蒲坂城高,恐怕不易攻啊……”...

第二十八章、是天灾是人祸?

    裴该在保大抓周盛宴之后,特意留下裴嶷和裴诜,研究上个月胡汉平阳政权的三件大凶之事。他问了:“霍山崩,或是天意;而螽斯则百堂灾,与西明门牡自亡,是天灾抑或人祸哪?”

    裴该本人自然是不相信什么“天地灾异应和人事”的,即便经过一次穿越,使他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现代科学所无法解释的事情,但仍然不信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控制着、操弄着人世间的离乱播迁。正如老子所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然规律是不因人的主观愿望而改变的,同样也不应该影响到具体人事。

    再者说了,平阳螽斯则百堂走水,也可能是有人放火啊;西明门牡又没长腿,多半是被人给窃走了呀。

    裴嶷和裴诜都是裴该亲眷,既精明,又对于裴该不惧天灾,甚至于不信天灾应和人事,有一定程度上的理解。终究“天人感应”之说,那都是董仲舒老夫子现编出来的,就理论上而言,偏离了孔子之儒的正道——孔子可是不言怪力乱神的!虽然董氏学说,以及走得更偏的谶纬之说,目前仍然是士林间的主流观点,但不齿于此的也大有人在,裴该算不上是特立独行。

    虽说裴该本人也偶尔假郭璞之口,发一些妖言——这事儿瞒不了裴嶷和裴诜——但在他们看来,特异之人必有特异之能,就算能掐会算,跟天地灾异那也是两码事儿。至于所谓星陨而兆东北丧一大将云云……正如千里之外的虞喜所说,哪有一人之生死,隔着好几个月上天就先给征兆的道理啊?

    因此裴该如此设问,二人也并不感到诧异。裴嶷想了一想,回答道:“螽斯则百堂灾,兆断刘氏子嗣,此事刘曜亦绝不肯行……即便彼有谋篡之意,欲先除刘聪诸子,也不必自幼儿为始……”

    刘聪成年的儿子还一大群呢,不先收拾他们,干嘛对小孩子下手啊?

    “至于西明门牡自亡,明示奸臣谋篡,倒似剑指刘曜。”

    裴诜点头道:“刘曜秉政之后,虽然请求大赏百僚,以期拉拢人心,但刘聪下旨往往有所择选,欲收群臣为己用,使不能党同刘曜。况彼诸子多在平阳,晋胡臣属中不附刘曜者亦不在少数……”

    裴该打断他的话,询问道:“闻刘曜用伪上洛王、汝阴王、贝丘王,彼三者,何如人也?行政可有成效么?”

    裴诜回答道:“伪上洛、汝阴二王,皆名刘景,本任太宰、太师,亦无以加授,刘曜遂命二人平尚书事。彼皆刘渊族子,素有威望,然于治国之道,未见所长,军政实操于刘曜亲信、尚书刘均手中。至于贝丘王刘翼光,血统疏远,同姓之末侪,而刘曜寄以重望,使总单于台事。彼等外抚氐、羌,内安晋、胡,停止冗役、奖励耕织,平阳城内皆云:似复光文之政……”

    裴嶷笑道:“不云复刘聪初年之政,而云复刘渊之政,此言大是犯忌。”

    裴诜点点头:“正是,也不知这般言论,究竟从何而起。然刘曜虽有振作之意,终究人、物两缺,周转为难,欲见成效,起码要待来年了……当此时也,倘若我后方稳固,钱粮充裕,则只须四五万精锐,便可直抵平阳城下!”

    裴该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入长安,时亦不久,又非神仙,可以凭空变出粮秣物资来,只能暂容胡寇苟延一二岁了……”

    关中地区的积聚时间终究还是太短,物资勉强敷用而已,说不上充裕,很难供应大军远征。当然啦,倘若强要驱兵而行,也不是不可以,想当年石勒在中原,就几乎无后方、无供应,一路靠抢掠为生。但裴该的目的是收复失地,而不是要把胡汉占据的河东、平阳二郡彻底踏平、踩烂,彼处尚有大批晋民,势必不能搞那种一锤子的买卖。再者说了,倘若刘曜也行坚壁清野之策,只命主力固守几处要隘,则缺食少衣的晋军就不可能挺进得太远。

    刘粲便是前车之鉴,绝不可蹈此覆辙啊。

    尤其是雍州初平,秦州尚且不稳,裴该也怕大军远征平阳之时,自己后院起火。其实此前他在冯翊郡内与刘粲大战的时候,陇上就有多处闹起过民变——既有氐、羌,也有晋人——仿佛欲与胡师相呼应一般。好在规模都不大,裴嶷留镇冀城,点将派军,很快就给镇压下去了。

    然而如今裴嶷返回长安,秦州之政交给了另一位叔父裴粹,实话说裴该对此人的能力并不怎么放心,但一来再无合适之人可以托付秦州,二来既为裴嶷所力荐,他也只好暂且应允了。裴粹能不能稳定秦州的局势呢?总不会象他老哥那样,最终兵败身死吧?还须仔细观察,倘若真出什么事儿,证明裴粹德不备位,裴该是必然会赶紧换人的。

    故而当此之际,不但不能大军远征,还不敢大规模从秦州调粮,以供应雍州——因为秦州也不富裕,即便民部、度部核算了数字,不会涸泽而渔,也怕地方官吏调度失当,甚至于趁机上下其手,从而引发民众的不满。

    终究秦州各郡守相,不象雍州,除党附司马保的数人以外,多数都未曾更替。这一是因为裴该手里没有那么多合适的人才,二是胡军来侵,他匆匆归援,对于秦州便只能暂时镇之以静,维持现状罢了。反正那些家伙不似当年雍州各守相,手里没多少兵,不怕作乱。

    但是,就怕他们激起什么民乱,再镇定起来就比较麻烦啦。

    裴该行政,是想以雍州为中心,逐渐向秦州推广,就当下而言,雍州可以说抓得比较稳固了,秦州却只能说拥有了半个。

    他因此不由得慨叹一声:“打天下易,而定天下难啊……”

    随即赶紧把思绪给扯回来,对裴嶷、裴诜道:“如此说来,平阳城内被灾,也不能排除是人所为……”

    裴嶷道:“在臣想来,既然剑指刘曜,则若为人谋,唯刘聪及其亲信臣僚,与刘粲党羽,二者可为。只是螽斯则百堂灾,烧杀刘聪诸子,则必非聪与亲信所作,至于刘粲,便不好说了……”

    刘聪最早的皇后是呼延氏,他几个年岁最大的儿子,以刘粲为首,皆呼延氏所生。但是呼延氏早殁,其后刘聪又纳妾无数,甚至连轴册封了好几个皇后——仅同时在位的,就有上皇后、中皇后和左右皇后四名——由此才能生下来一大堆的小儿子。对于这些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以刘粲的性格,还真不会亲爱,甚至于直接放火把他们都给烧死之事,也肯定做得出来。

    裴该点点头,深以为然。他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刘粲甫一登基,便大肆杀戮重臣甚至是兄弟,那手可是一点儿都不软啊。

    于是转向裴诜:“胡寇君臣不和,于我大为有利。卿既在平阳布间,可能趁机扩大刘聪、刘曜之嫌隙,使二贼相争呢?”

    裴诜拱手道:“间者初布,且多数只是庶民而已,恐怕难成大事,但散播些谣言,还是办得到的。臣当勉力而为。”

    裴该拍拍他的肩膀:“阿兄,我寄兄以厚望矣。”他心说按照史书记载,刘聪应该没多少时间可活了,就是记不清他是本年死,还是明年亡……也不知道历史已经改变,据说那贼现在不酗酒了,是不是能够多挺几年。此人俘杀晋怀帝——在原本历史上,还俘杀了晋愍帝——即便自己不在乎那几个姓司马的,此亦中国之耻。倘若刘聪晚死几年,容得自己挥师杀入平阳,将其俘虏,明正典刑,那才解气呢!

    裴该君臣在长安城内商议平阳遭灾之事,其实此前不久,刘曜也因为这些事情而头痛,并召亲信刘均前来商议。

    刘曜的想法乃至言辞,都跟裴该很接近,直接就问刘均:“霍山崩暂且不论,螽斯则百堂灾,与西明门牡自亡,得非人为乎?”

    刘均皱着眉头回答道:“明公所虑是也,臣方拘螽斯则百堂禁卫、奴婢等,以及西明门守吏,严加讯问,只是暂时尚无结果。”

    刘曜一梗脖子:“此必士光(刘粲)所为!彼在城中,尚有党羽,当初便应杀尽了,可免今日之事!”

    刘均赶紧规劝道:“明公其慎。天地灾异不绝,城中人心正乱,当此时也,只能镇之以静,而密访其奸,不宜因此而骤兴大狱啊。”

    刘曜无可奈何,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就问:“天子如何?”

    刘均回答道:“又已沉醉矣。”

    刘聪虽然儿子一大群,但一日间被烧死二十一个,这打击总归相当沉重,所以即便以他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坚韧神经,都不禁哭绝于床,良久方苏。这人既然陷入此等哀痛难忍的境地,想起来借酒浇愁,用沉醉来逃避人生,也是情理中事吧。

    刘聪天性好酒,自破洛阳,俘获晋怀帝司马炽之后,就觉得天下不足定也,即便老子不出手,小儿辈亦足破敌,所以就日渐沉迷于酒色之中,朝会不至,诸事不理。即便听说刘曜挥师前来,抵达平阳城外,他这惯性还是改不了。直到刘曜真的勒兵进宫了,刘聪痛定思痛,才终于重新振作精神,坐朝视事。

    但是酗酒成瘾到刘聪这种程度,已经不仅仅是心理问题了,身体机能也产生了强烈的酒精依赖,一旦停杯,就会觉得头痛、乏力,更加抑郁和暴躁,想要从此滴酒不沾,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刘聪本人终为一时人杰,乃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每天只在用膳时饮酒,一顿饭不过三杯,稍稍解馋罢了,再也不敢醉酒误事。

    不过随着局势逐渐稳定下来,既得刘粲仍然在生的喜讯,又探得晋军主力并未大举而向河东、平阳,刘聪在和刘曜斗心眼儿的同时,对于自我的约束也难免日益放松——酒仍然是每餐三杯,但酒杯的容量却越增越大,乃至用上了一满一升的巨觥。

    等到遭逢丧子之痛,刘聪再也熬不住了,当晚即饮酒三斗,然后一头栽倒,醉得人事不知……

第二十九章、有肉吃肉

    陈頵入幕的第三日,恰逢陈安从高奴返回,急匆匆跑来谒见裴该。

    自从裴该从洛阳朝廷请得不少侯爵之封之后,麾下诸将多欲高其家门,往士人圈子里挤。可是要他们认真读书吧,却又犯懒,只是日常装束,往往改了高冠博带,口中言辞,往往夹杂些半通不通的成语,即便庶民出身,也一定要裴该给起一个表字……诸将中仍然自命大老粗,不愿与士人为伍的异类,大概只剩下两个,除了甄随,便是陈安。

    不过裴该也有所怀疑,陈安不会是故意要效仿甄随吧……

    陈安在陇上威名甚著,更重要的是,与多部氐、羌素有勾结,这是使裴该不得不深自警惕的。因而他特意将陈安召至长安,命其辅佐郭默,在枢部任职,打算逐步剥离陈安与原本党羽、军伍的联系。然而陈安终究只是冲锋陷阵之将,不是运筹帷幄之帅,郭思道在枢部如鱼得水,陈安却整日无所事事——其实是他完全搞不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因而前日命鲁凭担任高奴县令,裴该就终于放了陈安一件差事,命其率半营之卒,护送鲁凭北上,并助其完善高奴城防,以及周边的军屯、民屯事——虽然也非正经作战,陈安倒还算勉强拿得起来。

    事毕之后,陈安便返回长安来复命,并且通报了裴该一个重要消息。

    “末将听得传言,已知刘恒、刘曜等奔蹿于何处了,乃命部曲前往探查真伪;末将先归,来报大都督。”

    裴该闻言,不禁双睛一亮,忙问:“彼等究竟逃去了何处啊?”

    陈安道:“当在高奴以北千里之外,大河以西,拓跋鲜卑之南……”

    裴该赶紧取过地图来查看,手点高奴,一路向北方寻去……哎呀,这没有比例尺的地图还真是难用啊,多长算一千里地呢?

    筹思良久,他突然间想起来一个地名,不禁拍案笑道:“多半是了!”估计刘恒、刘曜若往这个方向跑,则他们最有可能前往落脚的地方,唯有一处——美稷!

    黄河“几”字形大拐弯,美稷县就在右上角弯折的内侧。东汉建武年间,光武帝刘秀命归附的南匈奴居于此处,并设匈奴中郎将以监护之。其后鲜卑雄起,汉之北疆逐渐南缩,进而曹操更分南匈奴为五部,迁于美稷东南方的并州境内,美稷县就此废而不置。

    如今的拓跋鲜卑,幅员辽阔,横跨大漠,但其疆土基本上都在黄河之北和之东,唯此前拓跋郁律讨伐铁弗部于肆卢川,才正式向西跨过黄河。然而郁律得其地后,即迁半数铁弗东渡,而命刘虎从弟刘路孤统余部居于故址。因此“几”字右上角弯折的内侧,可以说夹在拓跋部、石赵和晋朝三大势力之间,东西五六百里、南北二三百里,只有包括半个铁弗在内一些不成气候的游牧部族罢了。

    美稷既是南匈奴王庭故地,相信附近的游牧部族,不少还是留存着祖先传下来的对胡人的一定敬畏之心的,再加上距离上述三大势力都有一段距离,则刘恒、刘曜逃蹿到那里去,非常有可能啊!

    故而裴该才说:“多半是了。”遂将美稷的历史,对陈安大致讲述一番。陈安当即拱手请令:“末将愿率一营之卒,北上美稷,取诸刘首级来献于大都督!”

    裴该摆手笑笑,说不必了——终究鞭长莫及。从高奴往北,很多游牧部族还接受着虚除权渠的领导,则骤然穿越虚除部领地,难免会引发纠纷。再者说了,千里远征,道路不熟、地形不利,就算你真能抵达美稷,仅靠一营之兵便能打败刘曜吗?而若发兵更多,于路的粮秣、物资运补,就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啊。

    “败残之寇,何须在意?且待将来收复并州,我或自渡河而西,或向拓跋借兵,刘曜唯束手而已。”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就算放着不管,给刘曜五年乃至十年时间,他能够发展得起来么?而若我五年、十年都打不败石赵,取不下并州,我直接买块豆腐撞死得了,还能有闲余精神去理会刘曜?

    关键若从美稷向外扩张、发展,南下必先与虚除部相攻,北渡黄河,则要跟拓跋鲜卑正面冲突,说不定还没等我动手,郁律甚至于权渠就先把这颗毒瘤给摘掉了。

    因此否决了陈安的建议。陈安不禁气闷,便大着胆子对裴该抱怨说:“末将是个粗人,什么按查地图、规划方略,一概不懂,大都督若不放我领兵出战,而仍要在枢部闲居,实在闲得慌啊。倘若大都督暂无气力去灭刘曜,可放末将归乡,即于晋戎间自募兵卒,自筹粮秣,北伐美稷……”

    裴该心说我怕的就是你这么干!略一思忖,微微而笑道:“刘曜无足忧也,我今之大敌,乃是羯贼。此前方召甄随自平阳归来,正欲别遣将守牧平阳,寻机以向西河……才得传报,羯贼发兵攻掠乐陵,欲破邵嗣祖,则我在西线不可毫无举动,必须尝试前出,以牵制羯贼并州的兵马。本欲使刘夜堂往督平阳之卒,则若命卿任其副将,卿可愿意么?”

    陈安闻言大喜,急忙躬身领命:“愿为大都督效力。”

    裴该说好,便即指点着地图上平阳、西河之间的地形,与陈安一起研究进军的方略……

    ——————————

    并州地势险要,西黄河而东太行,仿佛是包裹着坚壳的果实,轻易敲砸不开——尤其是从南面发起进攻。裴该并没有打算今秋便即大举进攻并州——一方面才经河桥和平阳两场大战,拓地千里,亟需时间消化;二则他还必须保留一支机动兵力,以防关东战事不利之际,可以前去增援。

    故而其对于平阳方面驻军的指示,是以攻代守,以守助攻,主要牵制石赵的并州军力,不使彼等大规模增援东线战事——倘若逼得石勒还要往并州派发援军,那就更妙不过了。

    既然如此,再把甄随那个习惯朝前猛冲的家伙放在平阳就不大合适了——即便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捣晋阳,一旦跑得太快,后路随时有被切断的可能,到时候还得我亲自上阵去帮他擦屁股……况且如今河东、平阳我都还没有消化完全,若再骤然吞下数郡乃至一州,怕是会撑破肚子的呀。

    由此即召甄随返回长安,而思以素来用兵谨慎的刘央代之。但是刘夜堂持重有余,冲劲儿不足,乃当别遣悍勇之士,任其副将……正巧陈安返归复命,裴该便即临时起意,命其从征。

    反正在长安也拘了他一段时间了,身上桀骜之气,多少可以有所消减了吧?平阳距离陇上将近一千里地,也不怕陈安尾大不掉。关键这般勇将,倘若长时间投闲置散,未免太过可惜……裴该原本倒是想培养陈安,从将才进化为帅才的;结果发现对郭默的培养,效果之好,大出自己意料之外,而对陈安的培养,却彻底做了无用功……

    转过头去,裴该便召裴嶷、陶侃、郭默三人商议,对于以刘夜堂为主将,陈安、姚弋仲为副,镇守平阳,寻机攻掠西河的计划,他们倒也并无异议。然而任命才下,甄随却大为恼火,急匆匆跑来谒见裴该,直接质问道:“难道大都督以为某不如陈安为勇么?可以挑个时间,我跟他再打过一场!”

    裴该知道他心里有怨气,不禁笑着安慰道:“正是因为汝比陈安为勇,故此才不宜留任平阳啊。”

    甄随双眉一拧:“这是什么道理?”

    裴该解释道:“今闻石勒召还石虎,而以石生守晋阳,其意分明欲固并州之防,守而不战,以便尽全力于东线。则卿是我麾下第一勇将,自当以敌石虎,何必去攻石生?”

    甄随插嘴问道:“这石生又是何人了?难道是石勒之子?”

    裴该摇摇头:“与石虎一般,皆其从子也,然其勇略,固然不能与石虎相提并论。”

    甄随撇嘴道:“即便石虎,我也不放在眼中!不过俗语说,狗子有肉吃肉,无肉吃屎,我倒是不挑,即便石生,又有什么攻不得的?”

    裴该心说你这是哪儿来的俗语啊?老家话吧?固然可以把石生比作屎,但自命为狗,还要吃屎……算了,我是文化人,不跟你一般见识。

    乃道:“我今秋无大举以取并州之意,则即便往攻石生,战必不烈,恐怕难趁汝意。不如暂居长安,一旦羯贼于东线大举,即便祖大将军能够御敌,朝廷也必惶恐,或会命我发一旅往援,到时候遣汝将兵,去战石虎,岂不是好,又何必心急啊?”

    略顿一顿,问道:“且闻汝小星已有身孕,未知何时临盆哪?”

    甄随虽然不懂“小星”二字,但听其意,也知道是指自己的小老婆,于是他原本粗悍的面庞竟然显得柔和了些,笑着拱手道:“末将不如大都督,听闻大都督次子将于下月降生,末将之子,则要等到明春了。”

    裴该啐他一口:“都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有什么如不如的?估计我发兵东援之际,即在明春,汝不妨趁此时机,先好好陪陪小妾……”

    甄随道:“妇人产子,我哪里使得上气力,又何必陪?”

    裴该笑道:“即便不陪小妾,须陪夫人,免得再‘塞我以小三,报君以陶缶’。”摆手说你下去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勿再多言。

    ——————————

    数日之后,裴该领着刘央、陈安二将,策马出城,来到西南方向的阿城附近,登上一道不高的山梁。

    山梁下面,乃是河谷平原,且以竹木为栅,围出来一片空地。刘央、陈安大致估算一下,东西八百步、南北五百步,面积相当之广。

    空地的一侧,摆放着很多箭靶、木桩,不下一二千数,整整齐齐,密密匝匝,仿佛军阵一般。空地的另一侧,则有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兵正在做战前准备工作。

    陈安手搭凉篷,眺望这些骑兵的装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遂问裴该:“听闻军中有具装甲骑,末将尚未见过,难道便是彼等么?”

    刘央笑道:“这正是大都督一手创建的具装甲骑,今日特意召我二人来观其威力啊。”

    裴该坐稳关中,并羁縻凉州之后,财力和兵源、马源又有了进一步的增长,于是继续扩充具装甲骑,总数已至三千余众。

    不过这三千多人不全是具装甲骑,多数为辅助人员,真正的重骑兵只有八百名。

    这些重骑兵虽然没有象西欧十四世纪以后的骑士那样,遍身铁甲,穿得跟个罐头似的——主要是铸造工艺不过关,就算裴该想造全身铠,他也造不出来——却也具备本时代一等一的防护力了。

    首先,头戴铁盔——要知道这年月的骑兵多数还是皮弁,甚至于只是以巾帻裹头的,唯将领才可能戴铁盔——其次,身穿两当。

    两当铠始于汉末,曹植即有《上先帝赐铠表》,云曹操曾赐其“两当铠一领”。这种铠式的主要特点,是由两片身甲遮护胸背,于肩上、肋侧以皮条扎束,再加披膊,比从前在身前或背后扎束,完全象一件衣服的身甲要方便穿着许多。而且既然无需在肩部、肋部做太多弯折,乃可镶嵌更大片的金属叶,成本降低,防护力反倒变得更高了。

    不过裴军具装甲骑所着两当,是裴该苦心改良过的,首先主体还是皮甲——若纯为铁铠,造价未免太高了——部分队将则穿着用从江南和汉中交易所得犀牛皮制成的犀甲;其次裴该吸纳了后世明光铠的特色,胸前两块、背心一块,再加肩头两块,在甲上镶嵌了比碗口略大些的圆盘状凸面铁饰,等闲刀剑难入,而且打磨得锃亮,映日生辉。

    身甲下面是两片长长的甲裙,可以遮蔽住整条大腿和大半条小腿,再下面则是皮靴。

    至于坐骑,全都挑选凉州产的高头大马——否则根本扛不起那么沉重的骑士来——以毛毡覆盖其身,垂至腹下——这样从侧面而来的流矢,就基本上射不伤柔软的马腹了。此外正面的面帘、鸡项和荡胸,皆以皮制,并缀铁钉。

    最为重要的,所有甲骑都打上了金属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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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平阳城的历史非常悠久,乃是传说中帝尧的都城,春秋时代属于晋国,为羊舌氏之封邑。汉代设平阳县,属河东郡,曹魏时期分河东郡北部为平阳郡,乃以同名之县为其郡治。晋永嘉三年,刘渊据之为都。

    经过刘渊、刘聪父子两代的经营,平阳城先后三次扩建,城池范围很广,防御设施相当完善,黄河以北,几乎唯有从前的邺城可以与之相提并论。所以说,倘若胡汉不起内乱,即便其地日削,最终被压缩到一城之内,裴该也是轻易难克的。

    然而刘聪、刘曜相斗,杀得城中户户挂孝,寻机出城逃亡者更不知凡几,更重要的是,把人心全都杀散了,士气全都斗没了。因而当裴该于城下击退石虎之后,刘曜自知难守,乃主动弃城北遁平阳坚城,就这样轻易地落到了裴该手中。

    裴该初入平阳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能够接收胡汉朝巨量遗产,比方说繁盛户口和大笔粮秣、物资关键是没见城内起火啊,则刘曜必不及焚烧府库吧。谁想到进城一搜,晋戎官吏、百姓剩余不过六七千人而已后来陆陆续续从乡下返回一些,也还不足万数至于府库,空可罗雀,即便没收胡汉官吏私家存粮,也还不到一万斛……

    怪不得刘曜不肯死守平阳城呢,即便士气旺盛,估计这点点粮食,也不够城内军民吃用两个月的。裴该不禁暗骂:这票姓刘的真会糟蹋东西,浪费粮食!

    好在裴该既得平阳,除粮秣物资外,别有一大笔浮财入账那就是收藏于胡汉宫中的各种国家重器。

    所谓重器,主要分为三大类,一是宗庙之器,譬若鼎、彝等,二为礼乐之器,譬若编钟;三为天文历法之器,譬若浑仪。但凡建号称尊,多少总需要铸造一些出来,以备祭祀、典礼时使用,而胡汉朝更曾攻破洛阳,把晋袭之魏,而魏袭之汉的大批重器,也全都马拉车载去了平阳,故而储量甚丰。

    关键这些重器,多数名实相符,非常之“重”,刘曜既然弃城而遁,不会不带口粮、珍宝,但绝对没有足够人力和精力来搬运这些沉重之物,只能流着眼泪全都放弃了宝器虽贵,终究不如自家性命啊就此俱落裴该之手。

    郭璞等文吏点验毕了这上千件重器,就来请示裴该,该调用多少人马、车辆,押之以向洛阳啊?终究是国家之宝,唯人君才可拥有,大司马是不方便自己扣下来的。

    裴该亲往查看,眼底难免有贪欲横流这特么都是铜铸的啊,这可以熔了铸成多少钱哪!郭景纯善于察言观色,见状便道:“胡寇掳之于洛阳的重器,皆须归还朝廷,至于其新铸者,明公不妨熔其一二,以资军用。”

    裴该盘点账册,原本晋室所有的重器,占了全部数量的七成有余。他当即就把脸给板起来了,说:“数年兵燹,洛阳几乎焚尽,岂能还有如许重器入之于胡啊?卿等所验不当,还当复验!”

    裴该本就不能算是个纯粹的文化人,固然前世因为喜欢历史而爱赏文物,但心里也难免会想,老天爷若将这些世传文物收去其半,以免除中华近世百年之灾,那也很值得嘛。他要是真放不下文物,当初身在羯营之时,就不至于拿典籍做幌子,去麻痹石勒、张宾等人了。国家方被难之时,唯人命最重,社稷其次,其它可舍的都被迫得舍喽。

    因此最终即将平阳城内所藏文书、典籍,尽输洛阳;至于那些铜铸的重器,则挑选确实自古相传、文物价值较高的四百余件,上缴朝廷当然啦,也杂上几件刘氏所制新货,方便敷衍塞责其余的就都偷偷给瞒下了。

    然后将这些重器陆续运往长安,熔以铸钱。

    但是几百件重器,运输起来费时费力,更不敢大张旗鼓,同时上道,要防为旁人所侦知私吞国家重宝,这罪名可不轻啊,即便裴该不怕揽罪上身,也要爱惜自家名誉不是?

    好在徐渝献计,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若即于平阳熔了,再将铜锭押往长安,省时省力,也无泄露之虞。”

    汉代的河东郡,包括了如今的河东、平阳二郡,此处户口繁盛、农业发达,其富不在河南之下。虽说经过长年兵燹,裴该所得二郡,论人口和熟田,尚不足昔日的半数,但也有一样东西不管再怎么打仗都不会减少的,那就是矿产资源。

    二郡矿产资源极为丰富,可以极大弥补关中之不足河东的安邑出铜,平阳的绛邑出铁,此外安邑、解县还都有盐池,只要善加开发,足以供应关西乃至河南所需。此外经过工、虞二部的联合勘察,在平阳郡北屈县附近,还有大量开采方便的石涅矿。

    所谓“石涅”,又名“石炭”,也就是后世的煤,《汉书》即记载道:“豫章出石,可燃为薪。”西汉后期,全国规模最大的炼铁工场设在河南巩县,其所用燃料就包括了煤块,甚至是煤饼……

    故此以石涅替代薪柴,熔炼金属,对于这时代的人们而言也并不陌生,徐渝等技术官僚更是知之甚详。据说石涅中往往含硫,所冶炼出来的生铁并不适合打造兵器,但用来造农具是足够了;至于熔铜造钱,则不在话下。

    因此才建议,恢复绛邑的炼铁工场,即从北屈输入石涅,把那些私藏的重器先运去绛邑,熔化了再送往长安造钱,可以极大地节省人力、物力,还便于保密可以诡称是安邑的产出。裴该当即允准,不过他既然得到了那么多铜,就不着急都铸成钱啦,咱们可以试试别的花样看……

    大概在两到三个月以前,也就是石虎即将挫败郁律之时,一支神秘的小队,在彭晓彭子勤的率领下,悄无生息抵达绛邑,接管了几家规模较大的工坊。彭晓究竟在工坊里做些什么,无人知晓,但对于刘央、姚弋仲等军将来说,此君实为大都督造火药,根本就不是什么机密啊。私下揣测,这是打算大造“虎蹲炮”么?

    姚弋仲当时就说了:“虎蹲虽强,惜乎沉重,搬运为难,且若载以车乘,恐怕以平阳的道路,更难运送啊。”咱们将来是要打到西河、太原,乃至上党去的,途中多山路,粮食都比较难运,遑论虎蹲炮?所以估计即便大造虎蹲,也会往南运,用为河内,或者将来的河北之战,不大可能交给咱们使。

    但他们没有想到,就在石虎此番南下前不久,彭晓突然间从绛邑赶往平阳,还用船只载来了两具庞然大物

    此物乍一看仿佛“虎蹲炮”,但是口径之粗,比虎蹲更胜数倍;长度却仅仅是虎蹲的两倍而已,总体而言,显得比虎蹲要壮实得多若用人来打比方,虎蹲炮就好比是小号的陈安,虽然结实,却略嫌瘦小;彭晓运来的新兵器,则是大号的甄随……不,熊悌之,这家伙肚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刘、陈、姚三将得见此物,全都摇头这玩意儿太大太沉啦,根本没法行动嘛,估计军中车辆全都载它不起。而且你竟然用船运来,就没想着专门给这俩家伙制造专用的车辆吗?则机动性实在是太差了,如何可用?

    彭晓说:“此物沉重,即便为之造车,路稍坎坷即难行,稍浮软即沉陷,不能用也。然而何必牵之以行?大司马云,此物可资城守。”

    “既如此,此物何名啊?”

    “大司马授其名为‘将军炮’。”

    于是就调动了极大人力,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把两尊“将军炮”运上了北城,一东一西,相隔百五十步安置。今日得见羯军攻势甚猛,即便刘央为晋之宿将,所部也皆精锐,终究人数太少,又须同时防备其它三个方向,不禁有些心慌……于是便命人召彭晓来,说可以试射一下“将军炮”。

    彭子勤正等着这一天呢。

    裴该使其赴绛邑,熔铜以制大炮,其实原本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固然青铜炮就工艺而言并不复杂,再加自己后世一鳞半爪的见识,理论上是可以提前一千年把“射石炮”给“发明”出来的。但这玩意儿终究太过沉重,准头又差,不便施之于野战,只能用来协助城邑的攻防。而这年月防御力最高的几座城池洛阳、平阳、长安、广固都在晋人手中,原本河北巨邑邺城早就残破,听说石勒也没有花大力气重修襄国城,那我要用“将军炮”去打谁啊?

    可以先等君士坦丁堡出现再说嘛。

    这只是一个实验而已,趁着我手上有大笔的铜料,搞搞研究,以便将来改良和大规模制造“虎蹲”,或者更大一号的野战火炮吧。

    然而此前不久,彭晓遣快马传报,说明公您设计的“将军炮”,我已经造出来了,总共两尊,经过了试射,威力巨大,可发两里余!裴该心说既然有了成品,不妨先以之助守平阳石虎即将大举南下,这时候往城上多放一桩利器,我心里也多踏实一分啊。

    由此彭晓才急忙将两尊“将军炮”运至平阳。但其实他为了表功,对裴该的禀报不尽不实,这俩货虽然确实经过了试射,但仅仅各一次而已……主要是太费火药,且打靶子也无趣,彭子勤乃打算在战场上用真真正正的人命来检验自家的辉煌成果。

    当下听得刘央传唤,彭晓急急忙忙就跑上了城头,随即吩咐部属行动起来,先擦洗炮膛,再填之以火药,然后装入事先打磨光滑,直径一尺多的大石球,最后再填一层火药,夯实……

    整套工序下来,足足一刻钟的时候,眼见羯军的云梯都快越过城壕了,刘央在旁边儿看着直起急。好不容易准备停当,彭晓跑去向刘央拱手道:“请将军下令吧。”

    刘央正待下令,忽听空中雷响,随即羯阵中响起了金声……他多少舒了一口气,却又难免有些失望,就摆手道:“羯贼将退,且先撤了吧。”

    彭晓说别啊“火药已然填实,倘若不发,复取为难。况且天雷欲雨,若是冲散了火药,岂不浪费么?羯贼若退,正入‘将军炮’射程,还请将军速速下令!”

    刘央略一思忖,就说也好“发射吧。”彭晓当即举起一面小旗来,高高扬起,守炮的士卒见了,便将早就在城头火盆上烧红了的铁签插入炮尾火门……

    只听两声巨响,随即城上、城下,人各震惊!

    两枚石弹挟着火光、劲风,冲出炮口,直向城下飞去。彭晓此前平地试射,虽然调高了炮口角度,最远距离也不过两里地罢了;此番将炮置于城头,居高而射,炮口相对调低,则石弹最远的一枚,竟然射出了将近三里的全新成绩。

    石弹受到火药爆燃的强大冲击力和热力彭晓遵照裴该的吩咐,经过反复试验,以确定新的配比,如今的黑火药已不再是纯粹的燃烧剂了才在半空,便已酥脆,一旦落地,当即爆裂开来。这时候从将近五里外的羯营,直到城壕,全都是羯军小队,虽然铺得不算甚密,也基本上每个方向都有敌人,发炮都不需要瞄准当然啦,就其准度而言,瞄不瞄的,没啥区别。

    于是巨响过后便是巨震,然后碎石乱飞,当者立仆,并且皮焦骨折,死得惨不忍睹……

    当然啦,真被炮弹击中的羯兵数量,其实不多,加起来大概还不到一百人。只是既闻此震,既见此威,附近的羯兵肝胆尽裂,多数本能地就都趴下了……正当后撤之时,也没人注意到这巨响是从城上落下来的,故而快马急报石虎,就说:

    “天方落雷,直入我阵,中者肉焦骨碎,横尸遍地……”

    石虎当场就怒了,呵斥道:“岂有此理!”我明明听见这雷响是从城上传来的,还琢磨着是不是天佑我赵,落雷打了晋城呢,结果你说雷殛的是我军?老子不信!

    抬头再看,就见城上分明火起,且其壁崩坏数尺,当即指点你瞧,这雷明明打的是晋人啊。赶紧的,再次擂鼓,趁机夺占平阳!

请假

    父母在海南买了套房子养老,明天我就带娃坐飞机去看他们,二十一号回来。

    我是考据派,还有点儿强迫症,所以离开了熟悉的环境、熟悉的电脑,还有几大架的藏书,实在没信心保证创作速度……不过我已经尽量做了准备工作了。明天这个时候应该才到海南,估计是更新不了,请假一天;至于以后的两周,我会尽量争取不断更的,希望读者朋友们多理解,多支持。

说几句国号问题

    看到网上有读者朋友在议论国号问题,关于明清二代之号有些误解,忍不住想科普几句。

    “大清”之号,本来自满洲语,为勇士之意,取了汉字的谐音,真跟以清压明没啥关系——“清明”二字又非经典所载,怎么可能拿来做国号的凭据呢?

    至于“大明”,说来源于明教,纯属小说家语。

    明教是波斯人摩尼所创,故此又名摩尼教,与波斯本土宗教琐罗亚斯德教不同。琐罗亚斯德教又叫拜火教、祆教,崇拜火,而摩尼教讲善恶二元,崇拜光明,是不会立什么“圣火”的,金庸小说里将二者混淆了。

    明教通过两个途径传入中国,一自西域而来,曾经是回鹘的国教,二自海上来,流行于闽浙沿海,曾经掀起过方腊起义。因为明教禁食荤腥,教祖又叫摩尼,故此被官方鄙称为“食菜事魔”,这就导致和其它一些食素的宗派、团体造成过混淆。

    元末的红巾军起义,主体是白莲教,源自佛教弥勒宗,可能有包括明教在内的其它一些宗派、团体加入,但不能说是明教起义。因此除红军外,才有“香军”(烧香拜佛)的别称;也因此才有“弥勒下生、明王出世”的谶谣——这个明王,乃是佛教传说中的明王,而不是明教之王。

    刘福通拥韩山童之子韩林儿建基,正是因此谶谣,才起“小明王”之号。朱元璋出身于香军,所部曾算是小明王下属——各地香军起事,并没有单独的白莲教主,故此未必都服刘福通和小明王——所以才在暗害小明王且诬白莲、红巾为妖之后,仍建国号为明,而不是他原本王号的吴。

感冒了,发烧……

    估计明天起不来了,且让我把新码的文贴出来吧,原定今天休息改成明天……卧床休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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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介绍:
宁平城之战掀开了西晋政权的终章,根据史书记载,上起王公大臣,下至将吏兵丁,尽为胡军所杀,竟“无一人得免者”……
不,在尸山血海里,还是有一个年轻人爬了起来,他手执一柄如意,狠狠地向胡帅额头砸去!
中原陆沉,衣冠南渡,在这血与火的炼狱中,在中华民族又一次浴火重生的乱世之中,从近两千年后穿来此世的裴该,又将怎样度过自己坎坷而辉煌的一生呢?
“我有一诗,卿等静听:丈夫北击胡,胡尘不敢起。胡人山下哭,胡马海边死!部曲尽公侯,舆台亦朱紫……”勒住那匹咆哮肆虐,践踏文明的胡马吧!勒胡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勒胡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勒胡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