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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歌豪气     藩镇txt下载     藩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5.大婚的礼物(上)

    快要落山的秋阳也没了热度,瑟瑟秋风一阵儿比一阵儿紧,火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叶,所有秋冬季落叶的乔木灌木,树叶开始在秋风中起舞,转着胡旋的舞姿离开了枝头。

    来远城北,已升任逐北军火长的陈牛儿,在夕阳里晃着高大壮实的身板儿,全身的铁甲叶子哗哗作响,提着柄重斧陌刀在城头上走来走去,“酒糟鼻,草兔子,眼睛睁大了,打起精神来,待会李游骑可要过来巡城。”

    奚胡拂晓扑城,事起仓猝,逐北军差点失去来远北门,虽然陈牛儿在操训中表现出色,吃得苦,耐得劳,可从未杀人见过血。

    有些人天生就是胆大的,陈牛儿吹完报警的号角,见平日待自己跟亲兄弟似的火长被奚胡劈翻在地,热血上涌,脑子也不灵光,提着重斧陌刀就冲了上去,平日训练的章法全忘了,几斧头下去,像劈柴禾似的,劈翻了好几个奚胡,整个人跟洗过鲜血似的,校尉康正武大声呼喝,平日训练形成的条件反射让他一个激灵,赶紧退了回来,手脚打着哆嗦,家里还有老娘,媳妇还没娶呢,心里一阵阵后怕。

    不过也是靠他那几斧头,迅速遏制了奚胡的气势,陈牛儿鲁莽冲动落了个勇悍的名头,记了上阵上获的军功,升成了火长。

    “陈火长,心中那根弦别绷那么紧,过来聊会,你说李游骑年少英武,娶个菩萨般的新娘子,兄弟们受伤生病,张医官都诊治过,我看两人既有才,又有貌,神仙眷属呐,三军上下,都等着喝这杯喜酒。”酒糟鼻子的军士啧啧赞道,似乎闻到了山海酿的香味。

    “也是,那样的媳妇多好,人长得俊,又有救死扶伤的本事!”陈牛儿停下来,身体靠在垛口,脸上满满的都是羡慕。

    “牛儿哥,你也快了,将城外的奚胡收拾了,你要抢几个奚族少女做小老婆都行。”草兔子天生一张白净的兔儿脸,说到这事砸巴着嘴。

    “奚族少女朴实,白天帮你放羊牧马,晚上热烈似火,缠着你干老牛犁田的事儿,陈火长的福气不浅呐。还有大食波斯的胡女更是漂亮,眼眶深邃,皮肤白,**硕大挺翘,就像一对白兔,两只手怎么抓都抓不过来。”酒糟鼻说起荤段子来眉飞色舞,双手还比划来着。

    “我这副身板儿,还是腰粗屁股大的奚族少女弄起来爽——李游骑来巡城了。”陈牛儿瞬间绷直了身子,甲叶子一阵哗哗作响。

    酒糟鼻和草兔子也赶紧举枪提棒,腰背笔挺。

    皮甲红巾的李贤齐在一群血刺亲卫簇拥着,挨段城墙巡视过来。

    每日拂晓前,夕阳落山前,少年游骑将军都要亲自巡两遍城。上行下效,一干将领人人不敢懈怠,早晚都盯得极紧。

    五日后就是少年游骑将军的大婚之日。

    宽大的斧面,雪亮的斧刃映着夕阳。发出灿灿的寒光,驻着重斧陌刀的陈牛儿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

    上去擂了陈牛儿一拳,见他纹丝不动,李贤齐大声赞道:“好汉子!小渠村的吧?”

    满脸都是激动,李游骑记得我,高牛儿大声嚷嚷,“小渠村的高牛儿,上阵上获军功,逐北军火长!家里穷,投军来挣良田老婆!”

    扫了一眼他身边的两名军士,李贤齐心里暗笑,表面肃然:“你们看看陈牛儿,多有志气,好好打几仗,收服了辽东,你们多攒些军功,我向皇帝奏请,将大明宫中的几千宫女许配山海将士为妻。”

    酒糟鼻子的眼睛蓦地发亮了起来,军中传言果然不虚,这会儿得到李游骑的亲口证实,我将来的老婆会不会被皇帝睡过?那多带劲啊!

    一路巡来,一路验看战具城防,不觉夕阳西坠,暮色渐起,天地变成了一幅淡彩的水墨,李贤齐心中充满了淡淡的喜悦,大婚虽然时间仓促,两家本已定亲,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程序一丝不苟,张青若蕙质兰心,为拉近张允伸与李贤齐的关系,主动拜定远将军张允伸为义父。

    张允伸现在身份尴尬,也没军士让他统率,拣了这么个差事全力操办起来。

    他整天跑得脚不沾地,去信燕州告诉李俨,山海的一班文武也得通知,李贤齐的意思,大伙儿知道就行了,现在战事吃紧,一切从简,送个礼单过来,礼物送到州衙,酒席以后再补。

    就是来远全城同庆的事也够张允伸忙活一阵,张允皋,周綝,耿精忠等军务在身,谁也没有闲暇来帮忙,喝喜酒那天也不一定到场。

    很多军议都没叫他参加,张允伸明白过来,自己远未得到李贤齐的信重。

    当第一缕晨曦照在雄浑苍凉的烽台之上,蜿蜒盘踞在群山之脊的秦长城宛如巨龙般现出它的爪牙。

    大军出塞,卢龙古道上蹄声震天,右营两千狼牙骑疾驰,卷起漫天的烟尘,刀枪、铁盔、护心镜在烟尘反射出点点金属的寒光,数十面血色苍狼战旗枭张狂舞,鼓角争鸣,哨探前后散开,驱驰不绝,展示着他们高超的骑术。

    出塞击胡,让人看一眼也热血沸腾,更不要说战鼓喧天,号角雄浑!

    榆关城头,城门的望楼上,逐北军右副军使刘从善良久才收回视线,长长叹了一声,似有无限惋惜,转过头来,随意问道:“一虎,给李游骑的礼单送过去了吗?”

    辅军指挥使刘一虎心领神会,答非所问:“塞外那边天天催得紧,也得等各处做好准备,一起动手,让山海上下应变不及,方有胜算。”

    “副军使,为何不将逐北前营游猎山奚营地的事告知奚王?”刘一虎隐隐猜出了几分,故意装作不明白。

    旭日东升,明晃晃的阳光刺眼,刘从善浑身有些不自在,走进了望楼内,躲在雕花窗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才缓缓道:“让奚胡与狼牙骑拼个两败俱伤,他们知道老巢受到威胁,只得退去,这一片锦绣山河还不是我平卢军的。”

    刘一虎恍然若悟,伸出大拇指,摇着脑袋道:“高明,高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莽莽苍苍的燕山山脉就像大海的滔天骇浪,澎湃汹涌,只是那色彩更加丰富瑰丽。

    秋天的山林在血刺校尉段灵狐眼中是极美的,红绿黄三种色彩杂糅错落,却又那么明显,看起来很是舒心,林子里的空气吸进肺里芬芳香甜,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如踏在地毯上一般。秋天林子里吃得肥肥壮壮的野生动物不少,为过冬攒下一身儿膘,青羊、狍子、獾、狐狸、山鸡满林子乱窜……要是能跟燕哥儿一起来这儿狩猎,那该多好,凭他的箭术,肥青羊傻狍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幽幽叹了口气,段灵狐眉头蹙起,似乎藏了心事,昨日接到飞奴传讯,三日后燕哥儿就要与青若姐姐在来远成亲,明年春暖花开的日子,他又要娶凤姐儿昭姬姐妹玉娘,那我呢?

    灵狐,你要是个女孩,哥娶你,段灵狐每当想起这句话,心儿跟掉进蜜罐似的,燕哥儿,灵狐就是个女孩,不然也不会在海中吻你。

    忽地,段灵狐的视线停住了,那是一只漂亮的火狐,背面火红色油光水滑的毛皮,白色的腹部,白色的尾尖,就在三十步开外。

    火狐不是在夜间活动吗?段灵狐秀巧的鼻子使劲一嗅,林子里有股狐臊气味。

    它的洞就在这附近,要是有一窝火狐,段灵狐弓已在手,射狐狸就射眼睛,不然会糟蹋皮毛的。

    “咻!”一枝羽箭平射而出,将那只火狐穿了个对眼,李贤齐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二三十步距离射只狐狸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又搭上一枝羽箭,段灵狐缓缓走了过去,大树后冲过来一个人影,抓住尾巴,提起那只火狐,得意地嚷道:“我运气真好,猎到了一窝火狐,一只不漏。”

    那是个奚胡猎人,额前蓄一排短发,留个瓦盖头,左右鬓角垂下两绺头发至肩,身着左边开襟的狍皮袍,盘领窄袖,常见的猎人打扮。

    “兀那汉儿,张弓搭箭干什么,这是山奚的猎场,那里来就滚回那里去。”那名奚胡见周围林子里闪出十几个身影,反应也是极快,将鹿哨放进嘴里,急急地吹了起来,召唤附近的同伴。

    “要活的,山海需要苦力!”段灵狐娇叱一声,羽箭擦着那名奚胡猎人脸颊飞了过去,钉在大树上,箭尾颤抖不停,还在嗡嗡作响。

    奚胡呆住不动了,几只箭簇闪着幽光对着自己,几名血刺一拥而上,将他结结实实捆绑起来,一名血刺脱掉半个多月未洗的臭布袜,把他嘴给堵上。

    将几只漂亮的火狐抢了过来,段灵狐心中得意,是找燕哥儿给自己设计一件火狐皮大衣,还是与几个姐妹一人做条披肩?

    “有十来名奚胡猎人朝这边跑过来。”负责瞭望敌情的血刺拿着千里镜在树上低声提醒道。(未完待续)

176.大婚的礼物(中)

    “你们几人上树,其余的藏身树后,先射杀领头的,手里拿弓的!”段灵狐沉着地下令。

    在山林秋猎的奚胡已聚在一起,动作来得迅速,张弓搭箭,手持猎叉慢慢压了过来,为首的奚胡猎头一边张望,一边大声叫着奚胡的名字“乙室温,乙室温!”远远地瞧见林间的枯叶地上掉了两只火狐。

    奚胡猎头愈发的小心,率众追了过去。

    “嗷——”传来一声熊咆,一棵两三人合抱粗的大树露出了黑熊的身子,跟着是一声惨呼。

    心一沉,奚胡猎头沉着机警地吩咐:“大伙儿散开,小心点,是熊爷爷,乙室温,你还活着吗?”

    大树后微弱地应了几声,奚胡猎头奋不顾身冲上前去……树上飞来一枝羽箭,从他的后脑穿到前额,沾满了鲜血和白色的*,猛地摔倒在枯叶地上。

    伏击来得那样的突然,奚胡猎人的主意力都在大树后的黑熊那儿,侧面和后面都被羽箭伏击,宛如钻进了一个口袋,几个手持猎弓的猎手都是穿颅贯脑,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也没来得及发,剩下的醒悟过来,嚎叫着扑向那棵大树。

    大树后必定有诈,藏在后面可以躲箭矢。

    “全部射杀!”段灵狐率先冲了出来,搭箭张弓上弦。

    大树后的冷小七夷然不惧,虎吼一声,滚了出来,他的地趟刀法蛮厉害的,横刀东砍西削。专往奚胡的下三路招呼,横刀砍中一名奚胡的小腿,奚胡脚下打了个趔趄,“砰!”地摔倒在地,后背心中了一箭,大声地嚷着痛,冷小七反手过了他一刀,让他彻底地闭上嘴。

    另一名脱掉熊皮,提着根狼牙棒砸了过来,见两名血刺与奚胡混战在一起,藏身树后的血刺在段灵狐的带领下冲了出来,提着三棱血刺,树上的则继续扮演狙击手,担负猎杀逃跑的奚胡。

    那些奚胡虽然身手矫健,但也抵挡不住训练有素的血刺,交上手,血刺的动作又准又狠,如同一具具人形杀戮机器,一个照面过去,奚胡没有不倒的,转身逃跑的又被树上的弓弩手射杀,转眼间,林子间的枯叶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用枯叶擦试着横刀,冷小七咧着嘴笑道:“我们做几个陷阱,藏身树上,凶禽猛兽闻到血腥味不来吗?”

    用水将奚胡乙室温浇醒,两个血刺将他拖到腥稠的血泊边,段灵狐喝道:“要想活命,问一句答一句。”

    也不言语,冷小七将横刀在血泊里蘸了几下,往乙室温脸上一抹。

    刀锋贴在脸上冰凉,浓浓的血腥味令人欲呕,横七竖八的尸首还在汩汩地冒着血泉,周围都是身着皮甲的军士,脸上都是那种百战边军勇毅沉着的神情,一股莫名的恐惧从乙室温心底滋生,山奚恐怕要大难临头。

    从乙室温嘴里逼供出周围奚胡更加详细的情况,朝北还要翻过一座小山峰,然后是一片连绵起伏的浅丘,水流湍急的野狐河源于都山群峰,这一片河谷像一个大腹小嘴的陶罐,对岸是悬崖峭壁,然后汇入由北到南的青龙河……段灵狐冷静地思索了一会儿,沉静下令:“通过旗语镜光传讯,杨亮部、赵无锋部向我靠拢,取了这座略显偏僻的火狐谷,作为补给基地!”

    燕哥儿,灵狐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让我们出塞击胡,火狐谷的良田从浅丘蔓延到平坦的河谷,被奚胡处和部掠来的汉人足有两千多人,作为奚胡的奴婢,为他们耕种收获,过着牛马一样的生活。

    杀这些胡虏蛮子,灵狐更不会手软,就让我率军取了野狐谷,作为你大婚的贺礼,让你搂着貌美如花的新娘子,还能念叨着灵狐的名字。

    段灵狐艳如桃李的冰霜脸儿浮出一抹浅浅的,甜蜜的微笑。

    淡淡的暮色开始侵袭山林,千里镜的视线中,浅丘河谷高低如棋盘的良田,成群结队的牛马猪羊开始赶回处和部的营地。

    把千里镜从眼睛上拿开,逐北前营指挥使杨亮道:“处和部营地连山枕岗,易守难攻,从平坦的河谷攻上去艰难,奚胡住的都是茅草顶木板房,汉人奴隶住的是地窝子,地下挖了坑,三角形的木头架子上面覆盖着树枝茅草,倒是很好辨认,而且他们全圈在一处。”

    段灵狐破颜一笑,似一朵冉冉浮于暮色中水莲花,“杨振威,我们可是从山上潜下去,无锋,你带两百血刺守住谷口,不可使一名奚胡逃脱。”

    平日沉默得跟石头般的赵无锋开了口,却不领命:“李游骑让我好好照顾你,冒刃陷坚的活儿让我来干!”

    杨亮听了也连声赞同。

    “杨振威,无锋,营地里的奚胡武士三分之二被召集到了来远,我们在拂晓偷营,有什么危险?”段灵狐反问道。

    幽幽叹了口气,段灵狐在暮色中低下头,仿佛水莲花不胜晚风的娇羞:“你们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三日后就是李游骑的大婚,我刚刚命人传去捷报,为他添喜,让他在大婚的日子里也会念着灵狐!”

    连赵无锋这样的石头都看出来了:“灵狐,你果真是军中传言的花木兰?”

    暗暗的暮色中,段灵狐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又急急忙忙吩咐,“你们几人知晓即可,万不可告诉燕哥儿,就是李游骑!”

    “传令下去,进入战地,血刺和甲而卧,枕戈待旦,等待拂晓突袭!”杨亮向几个校尉下令。

    众军校散去后,段灵狐独自俏立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眼中山影重重,情潮如暮色在心头涌起,静静地眺望东南方的来远城,慢慢地俏脸儿绽放出如水莲花般的笑靥

    长夜漫漫,今夜她注定无心睡眠!

    振威校尉杨亮转过头来,瞧见段灵狐的样子,不由一愣,心中低叹,又是一个情根深种的痴女子!望着这无边无际的暮色,他摇了摇头,悄悄地离去了。

    夜色浓浓,星光满天,处和部的营地忽地喧闹起来,火把如条移动的长龙,牛角号呜呜吹响,在群山之间回荡。

    难道是发现了潜伏在营地外的血刺?段灵狐握紧了手中冰凉的千里镜, “奚胡是出来寻人的,兄弟们,都盯仔细了,箭矢一击必杀,不要惊动营地。”

    秋夜是一种渗到骨子里的清冷,发黄的草叶儿凝着霜,段灵狐蹲伏在路旁低凹之处,星光下如一只安静等待猎物的母豹。

    “咻!”百多枝羽箭撕开这浓郁的夜色,飞向那二三十人奚胡队伍。

    段灵狐身子一跃,如豹子般冲了上去,右手三棱血刺,左手一把长刃猎刀,十几步的距离眨眼就到。

    左肩中了一箭,一个奚胡把牛角号放在嘴边,只要吹响它,营地里的守卫自然知道有敌人前来,全营地都会动员起来,应付这不速之客。

    “呜——”奚胡刚吹响牛角号,就失去了气力,一把尖锐的血刺**了他心房,一股血泉猛地喷出,眼前那个黑影迅疾如豹,转身将猎刃插在自己一个同伴的小腹上。

    在那个奚胡渐渐模糊的视线中,火光中鲜血纷落如雨,那张脸儿美得如菩萨,带着甜甜的微笑。

    她是萨满美丽的女巫么?来超脱我这个双上沾满汉人鲜血的屠夫。这是奚胡脑中最后一个念头。

    几声骤然响起的惨呼嘎然而止,没有一个活口,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汩汩声,火把零星地散落在地,有的被血泉熄灭,血刺们赶紧将它拣起来,重新点燃。

    山风鼓荡,浓浓的血腥味很快散开,段灵狐鼻子抽动,心里像七八面小鼓敲了起来。

    要是被奚胡营地知道,有了防备……我可是向燕哥儿送去了捷报,那是他大婚最好的礼物。

    就这样冲进营地,赵无锋在谷口布置好了吗?

    奚胡营地,坚固高大的寨墙上,几个守夜的奚胡武士听到一声短促的号角声,心中生疑,探头探脑朝丘陵这边望了过来。

    风声中隐隐约约还传来几声惨叫,奚胡武士更加紧张,刚出去的就是去寻找猎人的,连一个十夫长都被惊动了,跟着过来张望,长龙似的火把怎么一下子不见了?

    离营地也不远,干脆去看看,十夫长几步下了寨墙,叫人打开寨门,带着几个手下走出营地。

    寨门还没关,就瞧见火把回来了,十夫长扯开嗓子问:“发生了什么事,接到人了吗?”

    鼻子抽动,十夫长嗅到了血腥味,常年在战场上养成的警觉令他心生狐疑,右手按住了刀柄。

    “十夫长,狩猎队遇上了狼群,死伤了好几个。”声音发着颤,从火把那边传来。

    “乙室温,你还活着?”十夫长松了口气,他听出了那个捕狐能手的声音,转头喝道:“寨门留着。”

    带着手下,十夫长急急地赶了过去,河谷里又有了白脸狼了,营地里的人手可不够。

    段灵狐身形娇小,躲在那个那个奚胡乙室温身后,三棱血刺顶破了他的皮袍,推着他往前。

    “咚!咚咚咚。”段灵狐清楚地听见乙室温紧张的心跳声。(未完待续)

177.大婚的礼物(下)

    “咻!”十来具弩矢平射而出,还未等十夫长跌倒,冷小七快得像豹子,一把将他扶住,右手的三棱血刺跟着捅了进去。

    寨门处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乙室温慌乱的嚷嚷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飘过来,寨门口的奚胡武士立刻变得紧张。

    “过来帮帮忙,快叫巫医来,有人要断气了。”乙室温夸张的尖叫声让寨墙上十来名奚胡武士都跳了下来,赶到寨门口帮忙。

    我是营地里最好的猎狐能手,猎到的狐皮一半还要上交给酋渠,每年拿到商肆去卖的狐皮够我一家子衣食无忧,只要配合好这几百*,往后的日子不会更差,乙室温继续叫道:“帮帮忙,狼群咬的,死伤的不少。”

    奚胡武士呼啦啦全涌上来,七手八脚地帮着抬还在流血的重伤猎人。

    “咦!”一名奚胡武士感到冲过来的几张面孔陌生,左胸蓦地刺痛,一根尖锐的利器**自己的心脏,又抽了出来。

    守卫寨墙的奚胡不过百来十号人,冲进寨门的血刺平日就专门训练过偷营摸寨,段灵狐率百名血刺跟着乙室温冲向酋渠的石墙房子,杨亮则率血刺去解救汉人奴隶。

    只要将那两千多人解救出来,凭他们对营地的熟悉,很快就能将营地控制。

    已是血刺旅帅的杨擒熊带着一帮弓弩手直接扑向营地的前寨门,那儿可是通往河谷的道路,控制了那儿,还得赶紧给赵无锋传信。

    袭击营地的行动已提前!要是让奚胡逃出去报信,下一步的行动无比艰难。

    奚胡营地剩下的大都是妇孺,到了天黑,都吹灯睡觉了,因为部族的大部分武士都被奚王召集去攻来远,营地人手不足,里面形同虚设,巡夜的都没有一个。

    当刀剑碰撞的声音伴着杂乱的脚步声在酋渠的石墙院子外响起,一个奚胡武士站在院墙高处,喝问,“什么事,这么晚了还来找酋渠?”

    “送火狐,今儿掏了一窝,七八只呢。还有一头几百斤的野猪,狩猎队赶着给酋渠送来。”乙室温的声音飘过来,那武士再熟悉不过。

    “狗东西,拍马屁到了这个份上,还派人去寻你们,原来是弄到大家伙,等着,给你开门。”奚胡武士喜滋滋地跑下院墙,开个门,自己一只肥兔子是跑不了的。

    刚一拉开门,还没开口索要兔子,一把三棱血刺已透胸而入,乙室温带路,直接冲向那老酋渠住的小院。

    小院的上房灯还亮着,一阵隐隐的哭泣声传来。

    “嘿嘿,汉家小娘子等急了吧,处理狩猎队的事忙到这会儿,你快脱去衣衫,否则——”卧房传出来的笑声透出股**的味道。

    乙室温脑子聪明,这会儿以汉人自居,咬牙切齿道:“这老不死的,死到临头,还在糟蹋汉女。”

    “妈的,再哭哭啼啼没个完,不张开腿配合老酋渠,拖出去,让武士轮污了你!”那声音失去了耐心,咆哮着威胁那个汉女。

    段灵狐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身子气得发抖,伸手一推,那门竟然没上门栓,身形若豹,冲了进去。

    老酋渠听见响动,从铺着兽皮的床榻上转过头来,一张艳若桃李的脸蛋映入眼帘,正在恍惚想伸手去拉,跟着左胸一痛,低下头去,一把三棱血刺透胸而入。

    血刺没有拔出来,段灵狐一掌将垂死的老酋渠掀开,对那个还在窸窸窣窣脱衣的汉族小娘子说道:“姐姐,我们是大唐的逐北军狼牙骑,特地来救你们,快穿好衣衫。”

    那小娘子几乎不敢相信,在灯光下呆呆地看了片刻,果然是*的皮甲式样,情绪失控,忽地抱住段灵狐失声痛哭。

    衣衫滑落,鼓腾腾的胸部欺霜赛雪,弄的段灵狐手足无措,好不尴尬。

    这就是奚胡关汉人奴隶的地方,一人多高的木栅栏,外面还有几座箭楼,每隔一段都有火把,宛如白昼,还有一队巡夜的奚胡武士缓缓地走过来。

    血刺快速到位,安静地潜伏在转拐墙角处,瞪着箭楼,带头的军校口中默默地数着数。

    李贤齐说得没错,边塞诸胡,都是靠抢掠汉人壮大自己的部族,杨亮正想到这儿,听到身边的军校说:“一百,射!”手中的铁弓已拉成满月,风羽箭连珠般射了出去。

    “咻!”几百枝羽箭朝箭楼,朝那队巡夜的奚胡武士扑了过去,箭簇在火光下发出铮亮的银光。

    一名巡夜的奚胡武士刚来得及喊半句:“敌袭——”上半身已被射成了刺猬,弓强力猛,好几枝羽箭都穿过了身体。

    画廊谷中的山海兵器坊,已经开始量产带偏心轮的铁胎弓,一百多具全装配了血刺。

    箭楼上,一名中箭的奚胡身子一倒,从高处跌落下来,“噼啪!”撞在木栏上,声音沉重暗哑,“砰!”地一声闷响,重重地砸在地上,在火光下荡起一片尘土。

    今夜是幽燕汉儿的复仇之夜,杀戮才刚刚开始。

    营地前寨门处,正在寨墙上巡夜的奚胡百夫长听见关押汉人奴隶的地方传来一片惨叫声,右眼跳了跳,暗道不好,营地里大部分男人都被抽调去打仗,汉人奴隶借机造反。

    火光映着他面目狰狞的脸,刷地抽出弯刀,高声喝道:“山奚武士来五十人,随我去杀光那些造反的汉人。“

    一群山奚武士举着火把,提起弯刀,杀气腾腾地朝木栅栏那边杀过去。

    “咻!”百来枝羽箭从夜色里鬼魅般飞了出来,一轮箭雨淋在山奚武士队列中,立刻倒了一大片。

    奚胡百夫长听见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喝道:“结成鸳鸯阵,一队掩杀,一队直扑寨墙。”

    营地里开始乱了起来,匆匆套上袍子,拿着弓箭猎叉,打着火把的奚胡男人多了起来。

    “汉人奴隶造反!杀过去镇压。”有奚胡嚷道。

    “这群汉人好了伤疤忘了疼,杀一批带头的压压他们。”一个年老的奚胡狂妄地叫嚣。

    火把越聚越多,向关押汉人奴隶的木栅栏涌来。

    木栅栏内,逐北前营指挥使杨亮对一大群刚被唤醒的汉人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我是祖山猎人校尉杨亮,率逐北军血刺营来解救你们。”

    人群中一个骨架高大,脸上清瘦的汉子分开众人,要了枝火把,上前仔细辨认。

    岩石般平凡的脸,鹰一样雪亮的眼神,那汉子忽地泪流满面,失声喊道:“二哥,果然是你来救我们来了。”

    从脸上辨认不出那个英武轩昂的堂弟了。只是这副高大的身形还能唤起记忆,杨亮激动得叫出声来,“八弟,杨炎,你还好好地活着。”

    杨炎转过身来,激动地举起杨亮的手臂:“老少爷们,兄弟姐妹们,这是生擒奚王茹羯的杨亮。祖山的猎人校尉,来解救我们了。”

    人群中一名个子高大的少年激动地嚷道:“炎哥,我们不是也准备好动手造反了吗,这不正好!”

    “有把子气力,愿意杀胡虏的自个儿去挑武器,带领血刺杀出去,老弱妇孺就呆在这儿不要动,箭楼木栅栏都有逐北军保护你们。”

    刚把武器分发完毕,就听见外面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喊杀声由远而近。

    “血刺营结阵,冲在前头!杨炎你们跟在阵后,不可轻动,奚胡逃跑,才随后掩杀。”杨亮沉声喝令。

    本想争一下,看见杨亮身边那些年轻沉毅的脸,挺得如标枪般的笔直的身子,杨炎心中敬畏,拱手道:“遵令!”

    冲到木栅栏外面的奚胡停住了脚步,对面是枪棒如林,如墙般缓缓压了过来。

    一轮密集的箭雨飞向黑夜,到了高处,转折向下,如片冰雹般当头砸下。

    弩矢从箭楼呼啸而下,在慌乱的人群中溅起片片血浪,只是夜里看不出颜色,落在脸上手上还是滚烫。

    “后面也有,是*!”奚胡队伍后面传出惊恐的声音。

    “将这拿刀抡棒的奚胡全部杀了!”段灵狐的声音清亮高亢。

    “刺!”一排狼牙枪直刺过去,抽出来的枪仿似堵住池子的水塞,带出一道道喷涌而出的血泉,悍勇的奚胡刚一靠近,就被狼牙棒砸个正着。

    “砸!”狼牙枪斜刺,狼牙棒冲上前去搂头便砸,奚胡的脑袋仿似砸开的西瓜,露出那白的红的瓤儿。

    如被洪水冲击的河堤一般,奚胡一层一层地垮塌,崩溃,惨叫声,痛苦声,喝杀声混成一片,奚胡的营地如鼎沸的汤锅乱成一团。

    仅剩的几十人大声哭喊着乞降。

    火光映着段灵狐的脸,狡黠地笑笑,高喊:“逐北军血刺营受降!”

    营地东边几百步外。

    刚出了丘陵的赵无锋听见营地方向一片喧闹的杀声传来,心知不妙,李贤齐天天念叨的临阵握机在他脑海里回旋。

    事发突然,逃出营地的奚胡不会太多?要是多的话就结成鸳鸯阵冲杀,赵无锋经历的战事少,脑子里有些乱。

    “柳五,你率五十名血刺到谷口设伏,我率五十名血刺就在这儿设伏,万不可让一人漏过!”赵无锋的声音倒是沉稳。

    百名血刺立刻分头行事,道路两侧布置一些石头,挖几个陷马坑。扯起绊马索。

    还未忙完,负责用千里镜瞭望敌情的血刺喊道,“寨墙传来讯号!”

    赵无锋抬头望了过去,一枝火把在寨墙上划着圆圈,暗赞一声,段灵狐好快的速度!

    “兄弟们,干活了!”赵无锋低声下令,像他惜语如金的风格。

    几枝火把在黑沉沉的夜色里快速地移动,一大片脚步声纷乱踏来,没有听见马蹄声,眼看到了铁弓射程范围内,赵无锋张弓搭箭,瞬间站起,大喝一声:“射!”

    手一松,弓弦颤动,风羽箭无声无息地朝着火把那个方向扑去,接着快速摸出三枝箭,两枝咬在嘴里,一枝搭在弦上,前一箭刚离弦,后一箭已上弦,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带偏心轮的铁弓,样式是便于携带的骑弓样式,短小精悍,方便在各个角度开弓,省一半力,射速快,射程达到两百步,一个铁弓手顶得上三个步弓手,

    “前面埋伏得有敌——”一个声音嘎然而止,五十名血刺发射的箭矢跟一百多人没什么两样,奚胡只得四散逃窜,有的逃入山林,有的“扑通!”跳入水流湍急的野狐河中。

    望着微微泛起细碎星光的野狐河,模模糊糊一片,赵无锋也只得望河兴叹,乞求跳河的奚胡统统被淹死。

    既是黑夜,环境地利也不熟悉,赵无锋能把守在这儿,阻断大部奚胡也是不容易的,用火把火筒将有奚胡漏过的消息通知了谷口的柳五,赵无锋的心才安稳一些。

    拂晓来临,夜色如潮退去,晨雾从河谷间漫起,飘向山林,色彩层次明显的秋景儿有了如纱如幔的的白雾遮掩,在段灵狐眼中更觉得静美,燕哥儿,灵狐给你取下野狐谷,在奚胡聚居的心脏地带,青龙河谷插下一刀,你会在洞房花烛夜念着灵狐的名字吗?

    有了两千多汉人的帮助,寨子很快就控制了下来了,正挨家挨户地登记人口,查找逃跑的奚胡。

    按照李贤齐在山海推行的保甲里坊制,以四家为“邻”,五邻为“保”,百户为“里”,在城内为“坊”,设立保甲里坊制,邻里之间互为担保,里坊设一名里正,两名里副,二十名兼职的里丁。

    里正为流外五等吏,两名里副为流外六等吏,职权分离,建立坚实的基层统治政权。

    山奚处和部这个数一数二的营地中央,平时奚胡跑马练箭的大较场,处和部老弱妇孺一户一户地站在一起,等待残酷的命运裁决,作为游牧民族,在部落间战斗,失败的一方沦为奴隶,大家都明白该怎么办。

    如果不顺从,大较场前面,高台前用人头垒了一座京观,上面石灰也未洒,每一面都是沾满血污的脸向外。

    胡虏么,只信服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李贤齐说过,开始要用血腥和暴力去威慑他们。

    逐北左营指挥使杨亮站在木头搭建的高台上,下面的奚胡妇孺老幼都知道他是生擒奚王茹羯的祖山猎人校尉。

    “从今日起,你们都是唐人,不愿意做唐人的就做高台前的人头,自己走出来,你们愿不愿意?”杨亮站在高台上,威风凛凛喝问。

    山奚受大唐的教化良久,又有几千汉人奴隶,汉语人人会说。杨亮的话奚胡都听得懂。

    十几个奚胡壮年老人走出队列,面向山林跪拜,段灵狐微微笑一笑,手一挥,“杨炎,将他们绑在木柱上,血刺待会给你们演示如何杀人,营地的汉族男人都来练练胆。”

    杨炎带着一群汉人一拥而上,将他们捆在大较场血迹斑斑的木桩上。

    木桩原来是奚胡用来射杀不听话的汉人奴隶,今天倒过来了,十几个奚胡被捆在木桩上,嘴里塞上破布。

    “愿意做唐人的,部落的少女将会被许配给勇武的逐北军士,部落里的少年将被集中训练,优秀的少年日后将成为大唐的军校,立了功将会拥有田地牧场老婆。男人不在家的妇女,只要还能生育的,就许配给营地里的汉人为妻。从此不分汉人奚胡,一起过日子,家中的孩子都改成汉人的姓。”

    唐人在塞外诸胡的心目中都是高等民族,连奚王都被赐姓为李,现在不用做奴隶,可以保全孩子,以后有个前程,处和部的老弱妇孺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谢恩。

    李贤齐的抚边八策,混杂同化,就被杨亮和段灵狐这样执行下去,民族大融合晚上就在营地开始了,这些以前为奴隶的汉族男人也憋久了,吃饱了个个攒着劲。

    奚胡老弱妇孺人群中,冲出来一名胸挺屁股翘年轻的奚胡妇女,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孩子跑到杨炎面前,大声嚷嚷道:“这是你的儿子,这下我们可以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了。”

    杨炎的脸一下臊得通红,呐呐半响不知说什么好。这还没完,在段灵狐吃惊的视线中,人群里又冲出几个妇女,抱孩子牵孩子的哭着喊道:“杨炎,你可不能对我们娘俩不管啊。”

    雪亮的鹰眼如电,杨亮扫了过去,看那几个小孩多少都有点像杨炎。

    “八弟,你为杨家留了不少后啊,好事好事!”在李贤齐身边熏染久了,杨亮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笑吟吟地道。

    挣脱最先那名年轻妇女的手,杨炎满脸通红,大声辩解,“我还不是气不过奚胡**我们汉族姐妹,拼着这身子骨不要,也要多干几个奚族妇女多报几回仇。”

    “好样的杨炎,你这个性子李游骑最喜欢,我推荐你去做他的亲卫。”段灵狐大声喝彩,转过头换了一幅冷霜般的面孔。

    “冷小七,为营地里的汉家男儿演示狼牙骑练胆的法子。”段灵狐清亮秀美的声音喝道。

    在奚胡老弱妇孺惊恐的视线中,昔日任他们打杀驱骂牛羊一般的汉人,举着枪,提着棒,排成枪棒组合。

    “刺!”前排的汉人暴喝一声,带着深仇大恨将手中的狼牙枪狠命扎去,捆在木桩上的奚胡鲜血如泉般喷出。

    “砸!”后排的汉人也不干示弱,狼牙棒搂头便砸,木桩上的奚胡这次又中一枪不说,个个被砸得血肉模糊,断骨连筋!

    “换一批汉人来练胆!”血刺旅帅冷小七凛然暴喝。(未完待续)

178.大婚

    在这座山峰顶上,有一年常绿的针叶林,松柏参天,遮云蔽日,一株参天的柏树枝叶青翠,前后左右视界良好,上面有一个木屋瞭望台,瞭望台外面刷上与树木相近的颜色和树叶花纹,被柏树枝叶掩映,就是到了树下,不驻足认真观看半个时辰,是发现不了柏树上的秘密。

    秋日天高云淡,阳光大把大把地从树叶缝隙洒下,对面山峰,青翠的松林亮出一杆红旗晃了几下,这个瞭望台的斥候立刻会意,有重要的军情要传递,立刻吹响了鹿哨。

    半山处,从上面覆盖着枯叶的地窖钻出一名斥候,吹响了嘴边的鹿哨回应,对面山峰一枝羽箭飞来,那名斥候跑过去捡起羽箭,上面缠绕着油布包裹的纸条。

    一边吹响鹿哨,拿着羽箭书信的斥候一边向山峰另一侧跑去,重要军情需在第一时间传递。

    这封信件就这样在群峰之间传递,到了一处长城的烽火台,这一小卷纸条照抄了好几份,绑在飞奴脚上,放飞它们,扑棱棱挥舞翅膀飞向了来远城。

    第二日下午,飞奴到了来远军衙,一名虞侯将纸条取下,小心谨慎地送到游骑将军李贤齐的书房。

    张青若在书房中展开这枚纸条,上面是一连串的大食数字,她看了看,从书架翻出第三本书,按照页,行,第几个翻译起来。

    录完后一看,惊喜异常,张青若连忙吩咐血刺卫将李游骑请回来。

    半个时辰后,军衙节堂上游骑将军李贤齐,宁远将军张允皋,狼牙左营指挥使周綝,狼牙右营副指挥使屠雄,铁弓骑指挥使陈凌,逐北右营指挥使耿精忠等一干驻守来远的大将齐聚节堂,进行军议

    节堂外,年轻沉稳的血刺卫身着明光铠,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手上或举着狼牙枪,或提着狼牙棒走来走去,无人交谈,犀利的眼神不时扫视着节堂四周,显得异常警惕。

    节堂正中,是一张大桌,上面摆着沙盘,李贤齐拿着一根细木棍指指点点,众将时而露出欣喜的表情,时而变成忧虑的神色。间或还有几声啧啧的惊奇声。

    “杨亮、段灵狐率血刺占据了野狐谷,开始在谷口的关卡处垒石建堡,扼守要害之地,把那儿建设成一个前线补给点,撒出血刺,广泛刺探青龙河谷山奚五部的情报,随时进行蛙跳突击。有此奇兵在手,我们何惧奚胡!”段灵狐这份大婚的贺礼来得太及时了,李贤齐对自己的手笔颇有些骄傲自得。

    俊脸没有一丝儿轻松的表情,张允皋拧着眉头:“大军交战,首要是保证粮草的畅通,何况我们是以寡击众,万一被围孤城,人吃马嚼的——”

    连续的胜利带给李贤齐的自信心很足,张允皋的提醒没引起足够的重视,李贤齐将他的话打断,轻轻一笑,“现在大军粮草军需开始在觉华岛囤积,逐北军与奚胡相持,他们青龙河谷的老窝被掏,闻报必然惊慌失措,撤兵回去,我们正好可以追击掩杀,张宁远太多虑了。”

    一名血刺亲卫站在门口横臂击胸,大声禀报,“定远将军张允伸有要事求见。”

    这种高级别的军议还轮不到降将张允伸列席,但他资历高,武散官职也高过众将,大伙儿脸上都有几分尴尬。

    “军议到此结束,请张定远进来!”李贤齐将细木棍放在桌上,转身走了几步,坐到了色泽深沉的紫榆翘头案后。

    一身甲叶子哗哗作响,定远将军张允伸大步走了进来,看见节堂上的众将,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表情立刻有几分不自然,拱手禀道:“李游骑,奚胡主帅去诸自称是你的亲戚,为你大婚送来五十匹好马,一百头猪,一百头羊为贺礼,贺礼的专使要求进城!”

    到底是奚胡蛮子,送个礼都是个单数二百五,李贤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张允伸的脸上,“张定远,你觉得该怎么处理好?”

    并没立即回话,张允伸低头思索片刻,方才沉稳地禀道:“议和都是闹着玩的,两军正在交战,城中虚实不可让奚胡知晓,还是收下礼物,就在城外设宴款待即可。”

    目光一一扫过众将,大多颔首赞同,李贤齐站起身来,朗声道:“大婚之日,有客自远方来,怎能闭门不纳?准备几辆马车,我与张定远一块出迎。”

    贤齐最近行事怎么如此独断?张允皋想劝说几句,又顾及到张允伸是自己的大哥,在逐北军中是个降将。

    张允皋怏怏不乐,与众将一道横臂击胸,行了个军礼告辞离去。

    他让我当着军议众将的面说出应对之策,却又立刻驳了我的话,一点面子也不给,对我疑忌很深。张允伸孤孤单单站在节堂之上,目光落在布满山川河流的沙盘上,微微有些失落。

    “走吧,舅父,迎接送礼的宾客。”李贤齐从张允伸身边经过,亲切地唤道。

    来远城北,城外一里的地方。

    正在焦虑等待的几个奚胡专使,为首的是被李贤齐生擒过的奥失部酋渠青隼,专使身后是五十匹毛色油亮,体形健硕的战马,几十名奚骑策马正赶着一大群猪一大群羊。

    等得有些烦躁不安,青隼转头望了过来,一个满脸大胡子,却有着年轻锐利的眼神,随从打扮的奚胡摇了摇头,示意他耐心地等下去。

    青隼忽地翻身下马,趴在枯黄的草地上听了一会,“来了!”精神大振,搬鞍上马,朝南边望过去。

    狼牙骑是从护门墙左边出来,还是右边?大胡子随从眼中闪出鹰一样凌厉的光芒,开始思索起护门墙的妙处,城内又是怎样的布局,刘一虎的城防图究竟准不准确?

    出来的狼牙只有百骑,一色的红缨铁盔,披挂着轻便的皮甲,皮甲前胸后背都缀着护心钢镜,挎弓带刀,全身挂着好几个箭囊,都是山海量产的风羽箭,得胜钩上还挂着狼牙枪,缓缓列成纵队而来。

    既可以像远拦子奚骑那样咬一口就走,凭借一身弓马骚扰敌军,也可冲锋陷阵,近身枪扎刀劈,大胡子随从眼睛眯了起来,评估着狼牙骑的战力。

    当先两员骑将,一壮年,一少年。那少年骑将双腿一夹,跨下神骏的墨龙驹昂首扬鬃,蹄飞踏燕。一杆血色苍狼战旗半卷,身后几十骑狼牙扬鞭加速,如众星拱月一般,在后紧紧跟随,蹄声如雷响起,腾起好大一片烟尘,如声势喧天的潮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酋渠青隼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往后退了几步,青隼被他生擒过,自然一眼就认出,不觉惊呼出口!“游骑将军李贤齐!”

    强行勒住马,大胡子随从的心也猛烈地跳了起来,天可汗的子孙,果然英武剽捷!

    少年游骑将军猛地勒马扯缰,聪明的墨龙驹知道该它秀一下,跟着人立而起,摇头摔鬃,一声龙吟般的长嘶,前蹄悬空乱踢,虬突贲发的肌肉绽放出力量的美感,黑缎子般的毛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血色苍狼战旗在李贤齐身后呼地展开,秋风一起,翻卷飘扬

    大胡子随从胯下的战马垂首伏耳,前蹄发软,几乎就要站不住了,耳边响起炸雷般的大喝声:“贺使前来,有失远迎,恕罪!”

    墨龙驹前蹄重重地踏了下来,烟尘散去,李贤齐回头一挥手,“兄弟们,将礼物收了。”

    十几骑勇悍剽捷的狼牙纵马过去,横冲直撞将几十奚骑逼开,收了战马猪羊,直接就往城中赶去。

    什么样的将就带什么样的兵,太他妈跋扈了,大胡子随从暗骂,这样子收礼物,跟抢差不多,难怪幽州,平州,榆关来了信使,说逐北军狼牙骑誓扫辽东诸胡,看他们嚣张跋扈的模样,早晚都是山奚的心腹大敌。

    “二十坛上品山海酿,权当做我家李游骑的回礼!”定远将军张允伸也是骁勇善驰,飞马过来,朗声道。

    李贤齐一扯马缰,墨龙驹掉转马头,就要策马离去:“你们的情意某心领了,日后山奚乞降不会折辱你们,好歹也是亲戚!”

    一见进城的事泡了汤,奥失部的酋渠青隼急了,“山奚为李游骑大婚送上贺礼,诚心求和,李游骑怎能拒人千里之外,难道非要两家拼个你死我活,让我们进城议和,依照唐人的风俗,新娘子可得给贺使敬酒。”

    “这样啊!两军还在交战,你们既要进城,三五个身份贵重的进城道贺即可。”李贤齐在马上沉吟片刻,方才道。

    “行,只要安全有你们负责。”青隼倒是答得爽快,回头与几个随从用契丹语嘀咕了几句。

    只要能进来远城,大胡子随从心道,我就有法子掌握城中虚实,扬鞭策马,与青隼紧紧地跟着狼牙骑向城门驰去。

    到了北门,吊桥平平稳稳搭在堑壕上,城门紧闭,城门前是两排拒马,拒马后是一片耀眼的光芒,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明光铠胸前椭圆形的镜甲,宽大斧刃也是雪亮,一队身高体壮的重斧陌刀手身子挺得笔直,仿佛标枪一般,列阵把守着城门,不动如山,军阵肃杀之气迎面扑来,让人看着暗暗心惊胆颤。

    要是击败逐北军狼牙骑,收降如此精悍的*,山奚的战力马上能提高一大截,大胡子随从有些走神,哼,就是仿效渤海新罗立国也有可能。

    一个披甲执斧的高大军校走上前来,拦住骑队:“逐北军校尉康正武,奉命把守城门,众军牵马步行,城中不得驱驰。来的山奚贺使,只能搭载马车进城。”

    城门口停有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长长的车厢,上面装有车篷,车篷用木头和毡子油布制成,用来遮蔽日光风雨,前面还有一块挡风雪的毡帘。

    康校尉蒲扇般的大手一摆,咧嘴笑道:“贺使请吧!”

    毡帘一卷,又拉开了一道木门,几位山奚钻了进去,木门“砰!”地一关。

    里面黑漆漆的,连窗户都封得死死的,酋渠青隼嘀咕道,“这那是迎宾的马车,比囚车还不如。”

    “好歹是进了来远城。”大胡子随从轻声说道,青隼和另外三个随从都闭上了嘴。

    马车行驶得非常平缓,仔细聆听车窗外面,要么是马蹄声,要么是甲叶子刀枪碰撞的声音,隐隐还有修房造屋喊号子的声音。

    大胡子随从楞没听见小贩叫卖声,唱曲儿拉奚琴的,或者是孩子们玩耍嬉闹的声音。

    来远城成了一个大军营?幽州各股势力联起手来设下的一个陷阱,专门让山奚五部往里踩,大胡子随从心里哆嗦了一下,七月幽州城下那场大战也是假的?

    “吁——”囚笼般的马车被车夫猛地扯着缰绳停下来了,几个奚胡不备,身子往前一倒,在黑咕隆咚的车厢里滚成团,好不狼狈。

    马车门打开,明晃晃的阳光刺眼,大胡子等刚从黑暗里出来,眼睛骤遇强光,一时还未适应过来。

    车夫放下马扎,毕恭毕敬地道:“几位爷,馆驿到了!”

    馆驿周围,顶盔贯甲的逐北军步卒腰背笔挺地站着,一个个手持狼牙枪,腰挎横刀肃然而立。

    青隼暗暗叫苦,自己生擒才被山奚用百头牛马换回去,要是去诸行事有个闪失,身份暴露,这几个人要多少牛马才能换回去?

    定远将军张允伸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山奚五部尊贵的客人,祝愿你们的牛羊像天上的繁星那么多,美酒佳肴已备下,为你们接风洗尘。”

    粘了一蓬大胡子的去诸眼睛一亮,如苍蝇叮住了有缝的鸡蛋。

    定远将军张允伸,燕州铁骑的主帅,却被李贤齐安排来做这迎来送往的勾当,看来他们的内部不和的传言不虚,前几日不是还有远拦子哨探回报,燕州铁骑与狼牙骑交过手,小挫几阵。

    青隼回头瞟了一眼,吓得魂飞魄散。

    去诸的大胡子歪了,移到了脸颊上。

    “张定远乃是燕州铁骑的主帅,刚率军击退契丹万骑,塞外无人不晓你的威名,屈尊降贵,亲自来迎接我们几个山奚贺使。”青隼大声地恭维道。

    这话绵里藏针,透着狠毒,一说出来立刻在张允伸心里戳了个大窟窿。一脸的失落尴尬落在几位奚胡贺使眼里。

    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子,青隼狠狠地瞪了去诸一眼。

    去诸多聪明的人,立刻醒悟过来,慌忙低头,重新粘好了胡子。

    馆驿不大,是一座三进的院宅,前院驻守有一火辅军,听候几位山奚贺使的差遣,院墙外还有一旅,将临时的馆驿保护得严密,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枯黄的树叶落满了前院,一阵儿秋风卷过,枝头还未掉尽的叶片摇摇欲坠,张允伸望着这秋凉景致,更觉失落,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转过头来,强颜欢笑道:“山奚屡与契丹争那水草丰美之地,也没见你们吃过亏,久闻山奚王子去诸智略深沉,勇毅敢战,率军击败了契丹好几次,也是塞外的英雄,今日我们有了欢宴的话题,不醉不归!”

    临时的馆驿,偏厅。

    酒是上品的山海酿,菜肴也精美,连那黄榆八仙桌官帽椅也让人看着舒心。

    几杯酒下肚,奚人对待朋友也有纯朴爽直的一面,很对张允伸的胃口,刀头舔血的军汉,说干就干,豪气迫人。

    去诸朝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轮番灌起张允伸的酒来,不一会儿,张允伸便醉熏熏的东倒西歪。

    “张定远,你也是一方的英雄,怎么忍气吞声受个少年驱驰?”去诸摇头惋惜。

    “哈哈哈。”张允伸纵声狂笑,端起酒杯,“你们跟我一样,也是李贤齐的手下败将,青隼,来喝一杯,我们都失手被他擒拿!”

    “义父,明日是奴家的大婚,家中还有那么多事还等着你主持呢。”清亮的嗓音宛如山林中黄鹂在门口响起,去诸转过身去。

    浅红衫儿榴花裙,裙裾袖摆处金凤银鹅各一丛,乌黑幽亮的发丝恍然若梦垂下,鬓角停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蝶儿。

    是俊美多姿的雪山化成的一位美丽的少女?还是女菩萨降生凡尘,那么绝美脱俗!

    盈盈道了个万福,皱着眉头上前道:“各位贺使,义父这杯酒青若替他喝了,各位慢慢享用酒菜吧。”

    仰起秀气的脖颈,张青若一口将那杯烈酒吞下,扶着醉熏熏的张允伸离开偏厅。

    奥失部的酋渠青隼,家中的妻子成群,各族美色都有,此刻呆坐在官帽椅上,目送着淡红衫儿的影子消失,喃喃道:“女菩萨!”

    怅然若失,去诸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一双粗糙的手紧攥着扶手,似乎要将它捏出水来

    恍然若仙的女子,那是游骑将军李贤齐的妻子,明日就要大婚。

    汉人不是有句话吗?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那一刻击败李贤齐,抢夺他妻子的念头在去诸心中如荒原野火,蓬蓬勃勃地燃烧起来。

    夜已深,夜风吹得枝头上的枯叶哗哗作响,不知明日会临时的馆驿中,去诸的房间灯仍然亮着,他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还是在等着什么?

    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用山奚语传来一句,“来远军衙后院,奇耻大辱。”

    去诸心里一喜,也用山奚语应道:“此仇不报,就不是个男人。”正欲起身去开门。

    门外那声音有些慌乱,“请贺使熄了灯光。”

    真是心思细密的人,刘一虎果然没有骗我,在来远城中留有暗间。

    去诸灭了烛光,开了房门,凭着感觉退到圈椅上,房间里的几椅书案立刻浸入在一片浓墨般的黑中,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冷冷的秋风进来,闪进一个黑影,迅即地把门关上。

    “辛苦了,给你备着几锭黄金。”去诸的声音在黑漆漆的房间响起,充满了诱惑。

    “嗯!”那名暗间有吞咽唾沫的声音,语速快得如倒豆子一般,“来远的城防全经过改造,百姓全部迁走,留下的壮丁健妇也编入辅军,原来准备对付燕州铁骑——”

    “对付燕州铁骑?”去诸反问了一句。

    “燕州铁骑主帅张允伸,曾两次刺杀李贤齐,欲要抢夺山海的军权,被李贤齐擒下,饶了他一命,做了个不管事的降将。”暗间的声音一顿,随即声音带着几分激动欣喜:“谢谢贺使的金子。”

    “你们还是退军吧,李贤齐战无不胜,军中威名甚著,来远城防如此坚固,山奚得赔进多少条性命,才能将城攻下。”暗间的声音显得非常慎重。

    “刘一虎的城防图指出的那几段城墙未做修葺加固吧?”去诸忽地发问,话语如刀劈来。

    “我不过是个辅兵队正,也不能随处走动,我们修筑的一段城墙,你们用投石机打开后,可以直通来远军衙,路上的地形道路我都画好了。”

    黑漆漆的书房透着股诡奇的神秘,暗间的声音更加激动,想是又得了两锭金子,将金子稳稳地揣入怀中,才道:“干这事太危险了,逐北军上下都有人盯着,以后都不干了。”

    以后不干了,这世上就没有贪心的猫,去诸拿出山海产的火褶子,迎风一晃,点亮了蜡烛,只看见一个瘦削灵敏的模糊黑影,瞬间没入了黑沉沉的夜色中。

    翌日,来远城中,张灯结彩,处处都能闻到山海酿四溢的酒香。

    前面两排鼓乐手吹吹打打开道,少年游骑将军披红挂彩,一身大红绢布甲,英姿飒爽,后面是整齐列队而行的狼牙骑,骑着一色儿白色战马,马后是年青的血刺卫,抬着羊酒匹缎等三十二色花红彩礼,沿途鼓乐喧天,狼牙骑逐北军恭喜道贺的声音连绵不绝,李贤齐在墨龙驹上微笑频频拱手。

    迎亲的队伍在全城慢慢走了一圈,临近午时,才到了定远将军张允伸的府第。

    婚宴从正午开始,几个奚胡前来贺婚的使者还没轮到在李贤齐面前敬酒,就被狄虎头带着一帮血刺卫灌翻了。

    今儿是大婚,既要与张青若洞房恩爱,也容易被奚胡趁机偷袭,李贤齐在婚宴上滴酒未沾。

    唐人婚俗,颇受北朝鲜卑婚俗的影响,婚礼的主要仪式在女家举行。

    宁远将军张允皋作司仪,他那炸雷般的嗓子透出一股喜气儿,似乎全城都能听见:“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定远将军张允伸高坐堂上,算是双方家长,笑吟吟地接受新郎新娘的礼拜。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李贤齐牵着张青若在一伙血刺卫的簇拥下,进了洞房。

    挑开青若红色的盖头,瞧着她初为嫁娘娇羞模样,李贤齐心里溢满了幸福快乐,握着她的白皙细嫩的手儿,深情款款道:“青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燕哥儿愿与你生生世世结为夫妻!”

    “嗯哪!”张青若脸泛桃花,明眸里是一汪湖水般的深情。

    李贤齐三下五除二脱去绢布甲,见张青若罗衣半解,一付猴急模样,唇重重地吻了上去,左手勾住她的腰肢,右手放肆地伸入青若的胸衣,轻抚重揉……红罗帐上面绣着一对精致的鸳鸯,瞬间似乎活了过来,猛烈地摇晃着。

    入夜,二更,李贤齐起床,在张青若的帮助下,披甲携弓,前往城头巡视,只是这洞房贪恋美色,全身软绵绵地不带劲儿。(未完待续)

第一章 任 务

    大唐太和八年(西元834年)开成四年,七月十五,中元节。

    中元节与清明节一样,都是一年中祭祖的节日,供奉祖先米饭素食,祭告先人风调雨顺,巫闾城虽是座军镇,仍有三千多户军属和边民,家家户户都恭敬的摆上杂粮饼,清炒的蕨菜或刺嫩芽,今年的祭告,除了风调雨顺,还有巫闾城的新变化,铁弓骑新增了不少越骑,逐北军一营步卒也开了进来,陆陆续续还有军屯营、商队进驻,城内建起了养猪场,酿酒作坊,各种工坊……

    巫闾城显得生机勃勃,边民除了到医巫闾山狩猎,还可到货栈工坊干活,妇孺学会了在家养猪。看这态势,有些胆大的心中盘算,明年开春去绕阳河畔放牧牛马。

    巫闾城的早晚清凉宜人,正午的阳光还是毒辣,阳光晒得冒烟的城墙撒泡尿转眼就干了,一阵阵热风吹过来,仿佛是从火炉过了一遍,转身望向城西,医巫闾山脉莽莽苍苍的绿色才给人些许凉意。

    岳麻子最近烦腻透了,潜伏时中了热伤风,又被轮到城墙上侯望敌情。平素强健的人一旦生病,头昏脑涨,喉咙鼻腔火燎一般,找巫闾城的刘军医抓了二剂药,方才好受一些。

    岳麻子是巫闾城铁弓骑的斥候校尉,因为常年骑马的缘故,走起路来稍带着一点罗圈腿。二十四五,身材高大,四肢沉稳有力,笑起来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这是他唯一的洁癖,以前用青盐,现在用猪毛牙刷清洗牙齿。黑红的脸膛带着几颗不太显眼的麻子,铁弓骑的成校尉叫他岳麻子,他也不吃亏,成校尉年轻的左脸颊有一条蚯蚓长的刀疤,成刀疤的大名在巫闾城被他传诵得无人不晓。

    一到五月,辽河平原的契丹游骑便活跃起来,巫闾城为卢龙镇东面抵御契丹的最前线,铁弓骑常深入胡地,侦察、候望、揣摩敌情不说,还要干些求证、骚扰、阻截敌军等玩命的事,与契丹游骑追逐接战更是家常便饭。

    岳麻子低叹一声,巫闾城的斥候,就像地里的韭菜,长出一茬割掉一茬,三年来身边的兄弟已换了好几批,没死的兄弟最差的也是个火长,自己挂个校尉的名头,队伍却从来没超过一百人。

    斥候都是从全军挑选出来的精锐,身手敏捷,骑射不说,还得胆儿大,头脑冷静,听宣教旅帅徐星高说,自汉代军中就有了斥候,因直属王侯手下而得名。

    岳麻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浑身粘乎乎的怪难受,朝着城墙外啐了一口浓痰,他妈的,还王侯,斥候岳团只得铁弓骑副指挥使陈游击看重,在巫闾城的边军中待遇是最好的,拿双俸,配双马,横刀骑弓甲胄等战具都是巫闾城最好的,平日在巫闾城也是横冲直撞,就是跟成刀疤统率的那团铁弓骑不对付。

    可惜陈游击快满五十,也老了,拼杀了大半辈子,累积军功升到从游击将军,赶不上卢龙牙将李贤齐栽培出来的嫡系,军旅生涯快到头了。

    还是那帮红巾儿命好,十六七岁就有授了校尉,胡虏长于骑射,却蚁附攻城,舍长攻短,真他妈笨。燕郡守捉使张简至在燕州城设了陷阱,烧得胡虏鬼哭狼嚎,连带红巾儿也沾了光,听说红巾儿里有许多军中子弟,一点放火杀敌的功劳,有父辈的关照,就赶上了老岳三年累积的军功,这军功可是出生入死,玩了几回命搏回来的。

    咋就不来攻巫闾城?让铁弓骑也沾沾那运气。

    巫闾城背靠雄峻的医巫闾山,依山势而筑,胡虏要仰攻三千逐北军驻守的巫闾城,少说也要填进几万人。巫闾城西北的万字山为闾山余脉,地势最高,俯瞰全城。苍松翠柏,遮天盖日,上有双泉,终年喷漾不止。仅有一条石径把与巫闾城相连。

    医巫闾山是天下四大镇山中的北镇山,方圆二百多里,虎豹熊鹿尽有,更不要说满山遍野的山珍野果,野兔山鸡。就是胡虏围上几月,既断不了水,也缺不了粮。

    去年秋末,燕州受到胡虏强袭,岳麻子的斥候团出去打探敌情,折了几十个,前些日子又暗中护着一支两百多人的商队进了科尔沁草原,想起来就气愤,那支商队由一个契丹长者带领,老老少少都是秃头髡发,相互交谈用的也契丹语,分明是一支契丹商队,却要平卢军的斥候护送,商队倒是安全进了草原,狼牙骑回来时遭遇契丹游骑,新补充的兄弟大多折在了返程路上。

    岳麻子的斥候团就眼下剩下不到百人。成刀疤那团铁弓骑也被作为斥候团使用,剩下一百八十人,成刀疤自嘲是个斥候旅帅,站在城墙上的岳麻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那老岳也是。

    “麻哥,陈游击传唤你呢。”一个手长过膝,精瘦如猴的斥候队正飞快地跑上城墙。

    “呸” 岳麻子又朝城墙外吐了口浓痰,“史猴儿,你咋呼个啥?平日里沉着冷静都到那里去了?”

    “听说昨天进城的一千逐北军越骑要分配到虎扑营各处,某这个队正有名无实,手底下使唤的军士太少了,陈游击传唤你肯定是这事。”

    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越骑进城时队列整齐,控马娴熟,挑选得出一些好斥候。

    岳麻子兴冲冲地赶往军衙。把马缰摔给衙门前的牙兵。进了大门,过了门厅签押房,穿过前衙的小较场,从左边的回廊转进议事的左偏厅。

    巫闾城就是这点好,营指挥使的派头快赶上了都督府,后院还空了好几座小院,陈游击只有一位糟糠老妻相伴度日,三个儿子先后战死,留下两房儿媳三个孙子一个孙女。最大的孙子年满十二,小孙女的刚五岁。

    “嫂……嫂子,带着月梅出去?”迎面转出一位脸儿微黑,婀娜俏丽的少妇。身上带着孝,牵着一个乖巧的小女孩。一向胆大的岳麻子竟有几分手足无措。

    “鼎兄弟,正要叫月梅去叫你?刘军医又抓了一剂药,嫂子给你煎好了,趁药没凉,快去喝了。”岳麻子抱起小月梅,跟在少妇的后面,眼睛偷偷地窥视着少妇窈窕的背影,一刻也未曾离开。

    去年秋末,岳麻子与斥候校尉陈镇出城打探敌情,遭遇大队契丹游骑,斥候兄弟折了不少,陈校尉身中数矢,被岳麻子舍命背回城,见了妻女最后一面。

    那少妇就是陈镇的遗孀,名叫晚娘,平日极为泼辣能干,把指挥使陈游击的家事料理得井井有条,对这舍命背回丈夫的兄弟心存感激,平日里帮兄弟补补衣裳,送点酒菜。岳麻子也常到山中猎些野味送到陈游击的后院,边镇的大唐子民惯见生死,也没那么多忌讳,孝期也食荤腥

    喝完药,抹了抹嘴,道了声谢,岳麻子撒腿跑向左偏厅。

    “斥候校尉岳鼎参见陈游击。”岳麻子进了偏厅,首先看见偏厅上首的陈游击,立刻抱拳行礼。

    右边坐着一位年轻校尉,模样原还算得上整齐,左脸颊那条蚯蚓长的刀疤,平添了几分彪悍。那是铁弓骑另一位斥候校尉成典。

    “麻哥,我可是等你半天了,这次斥候得让我先挑。”成刀疤挑衅的眼神瞟了过来。

    “行,斥候岳团百人全拨给你,岳鼎给你当个旅帅。刀疤哥就在巫闾城训练新斥候,干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事,苦活累活就交给老岳。” 岳鼎毫不犹豫,脱口应道。

    “那我不成了麻哥的参军,还要忙些文书钱粮名册的事,麻哥倒是好算计。兄弟之间和为贵,成典退一步,不谈这些,你先选。”成典大方地挥一下手。

    岳鼎笑着点点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还在乎那点汤汤水水。”

    “城外的契丹游骑不少,个个都是骑射的好手,你先选。”成典甩出一个包袱,慢慢才解开他。

    “你刀疤好歹是个团校尉,某不过是个旅帅。”岳鼎恼了,语气硬了不少。

    “那是你统兵的能力差……”眼看兄弟俩掐了起来

    “闭嘴,一见面就斗嘴,累不累,斥候多的是,一人给你们三百名。”陈游击喝道。

    “啥,三百名!”两人及时闭嘴,不约而同地眉开眼笑。

    “你们两个难兄难弟,积累的军功不少,早该升迁了,都是陈叔耽搁了你们,这次把握机会,把这批斥候好好带几月,至少指挥使位置跑不了你俩。”陈游击像待自家的子侄,语重心长。

    “什么条件?”天上掉馅饼,小心是石头砸晕自己。成刀疤非常警惕。

    陈游击肃然道:“燕郡守捉使宁远将军张简至传令,冬季来临前,三个多月,斩契丹游骑一千,不能用牧民充数,斥候伤亡不超过一百,任务完成后,升迁两级,正七品致果校尉。”

    疯子!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相互对望一眼,顿时沉默不语。

    “岳鼎,成典,你们谁自认不行,可以不接这个任务。” 陈游击语气一转,请将不如激将。

    男儿功名马上取,某对晚娘有点意思,陈游击应该看得出来,不能让他小瞧:“军中斥候按例需通过三项选拔,通过之人方为斥候。如三百人能通过测试,岳鼎愿搏一搏。”

    三项测试的难度提高,选些好手诱敌设伏,还是有机会。岳麻子心中盘算。

    “成典也愿领命。”成刀疤不甘示弱。

    “别着急,逐北军士卒几轮选拔,才挑出来六百越骑,又经过军中老斥候**。有不少骑射不俗,堪为逐北军后起之秀。” 陈游击见二人接了令,不紧不慢地解说。

    “军中无戏言!敢不敢接军令状。”

    岳鼎笑了笑,走过去与成典商议选拔之事。两人神态亲密,宛若兄弟,刚才争吵不快忘在脑后。

    没人豪气横生,上前签字画押。陈游击思虑,反正他们接了令,这任务忒难,留下个余地也好。

    两人旁若无人的商议,成旅帅笑出声来,那条刀疤象一条蚯蚓动了起来。岳麻子心中谨慎,有点上当的感觉,逐北军成立的新营,都是一些生瓜蛋子。

    陈游击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你们接了军令,可知军中无戏言,逐北军越骑都是幽燕红巾儿,军中子弟不少,你们以前率领斥候,总是全部拉出去,让契丹游骑来**,几月下来,活下来的都是好斥候,这次就是完成任务,折了那位将军的子弟,以后军中仕途坎坷不平,不要怪陈叔没提醒你们。”

    成刀疤的笑容凝结了,此刻比哭还难看。

    岳麻子感到喉咙鼻腔的火又烧起来了,喉咙痒痒的,这天真他妈的闷热。

    来时还有几分期待,走出指挥使者衙门,岳麻子成刀疤满怀心事,两人打马慢行,医巫闾山方向忽的传来一连串的炸雷声,让人心惊胆颤,两人抬头望了望天色,晴空万里,两人对望一眼,满腹狐疑。

    好半天到了军营,却见营门紧闭,里面尘土滚滚,喊杀声不断,难道是营啸?(未完待续)

第二章 群 殴

    半个时辰前,巫闾城大营,斥候营房。

    脚痒得难受,史猴儿脱掉那双旧军靴,白叠布袜也被他胡乱扔到一边,坐在床铺上猛搓起来,一股死鱼般的脚臭味立刻散发,迅速占领了这间营房的空间。

    “死猴子,又在搓你的烂脚丫,睡觉也被你熏醒了。”同团的老白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

    “看猴儿搓脚丫兴奋得紧,唉,还不是没有快活成,昨晚到妓寨,一双臭脚酿成千古恨,那个身材高挑的胡姬愣是没让他挨身。”刘书胜不满史猴儿,连麻哥都越来越注意整洁,营房里搓脚丫,想熏死大伙儿。

    “猴儿可怜得很,憋了那么久,只好搓脚丫,这辈子别说娶个汉人老婆,就是契丹婆娘胡也难喽。”高大胆摇头叹道。

    史猴儿干脆闭上了眼睛,手上更加用力,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闻不惯啊,闻不惯打盆水来。”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下次到草原上给他擒一个一身羊骚味的契丹婆娘,在羊圈旁给他们搭个窝棚,让他祸害去。” 刘书胜用纸张卷起来堵住鼻孔,高大胆也如法炮制。

    “越骑前来斥候岳旅报到。”十几个越骑身着一色儿草青色战袍,利落整齐地走了进来,猛地闻到脚臭味,有几人立刻捏着鼻子。

    “都回来,打开窗户,给这位大哥打盆洗脚水来。”进来的越骑中有人吩咐。

    史猴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名新军,那小子个头体形与自己差不多,啧啧,逐北军新战袍!简洁、利落、让人看上去特别精神,巫闾城就宣教旅帅徐星高有一套,穿出来显摆了几次,讲了几次胡虏杀汉人祖先的事,麻哥看上了那套战袍,找陈游击要了好几次,每名斥候只多要了一条军裤,一双军靴,上衣是没得搞,麻哥借了徐星高的上衣,说照那款式请晚娘缝一件,缝了一个多月都未缝好,倒是看他给军衙后院送猎物,穿了好几回,每次还要提前派人专门盯着徐旅帅,免得他索要回去。

    “你过来,别东张西望,就是你。”史猴儿指着那小子喊道。

    待他走到跟前,史猴儿装模作样,出声训斥:“别把身体绷得像根弦,放松,腰板那么直又不是做胡虏的箭靶。”就跟宣教队正徐星高带的军士似的,不过巫闾城的军士人人都见过血。

    “脱下你的军服、靴子,斥候队正史贵命令你。” 史猴儿提高了嗓门,满屋子人都听见了。

    “穿得这么光鲜,还想做斥候,斥候天天餐风露宿,山林草丛里滚,一身的汗臭味。跟契丹胡虏差不多,能保住你小命。” 史猴儿把脚伸进木盆,用手搓洗起来,一盆刚打来清水立刻变得浑浊。

    “史火长教训的是,我们带了旧军服,立刻就换。”秦七点头哈腰,脱下自己的军衣长靴。

    “还有你的新布袜。” 史猴儿手忙脚乱地穿上军衣,待会到溪水中泡泡,晚上到妓寨去找那个胡姬,他妈的个子高挑,身材惹火,想起来下面就硬了。

    “绸衣!还这么厚,新来的兄弟真他妈有钱,人人都有,高大胆、刘书胜,老白也别睡了,兄弟们,防箭的白绸内衣!快扒下来。” 史猴儿兴奋得高声尖叫。

    秦七慢慢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史猴儿。

    “傻了呢,扒下来,你们几个都扒下来。还不动。” 史猴儿觉得手痒,抡起胳膊又快有急扇了过去。

    秦七躲了一下,挨了半记耳光,肚子又挨了史猴儿一脚。捂着肚子,趴下了头。

    新来的越骑赵小三扭头望向一个小胡子,见他点头,叫声“秦七”,声未到,腿先带着风声劈了下来。

    一直趴着头的秦七猛然前扑,抱住史猴儿的双脚,往后一拖,“咚”地一声,史猴儿应声倒在木板床上。

    高大胆正在走近史猴儿,想仔细瞧瞧防箭的白绸内衣。见情形不对,出了一脚,救了史猴儿。

    “妈的,生瓜蛋子还反了天,兄弟们给我揍。” 史猴儿用力挣脱秦七,气急败坏地嚷道。

    高大胆率先动手,一脚向秦七踹了过去。

    刘书胜非常冷静:“退到门外,他们人多,出来一个打一个。”和匆匆穿好衣服的老白,边战边退出门去。

    高大胆跟着跑出了房间,史猴儿光着脚,落在后面挨了不少拳脚。

    史猴儿摸着腮帮,高声叫道:“岳团的兄弟快出来帮忙,哥哥挨打了。”

    刘书胜眼尖,看见同舍的大嘴啃着卤猪蹄走了过来。“大嘴,动手揍这帮兔崽子!”

    一块床板飞了出来,四人闪身躲过,想也不想,上拳下腿,封住营门,营房窗户一开,飞出三人,就势一个前滚。结成一个三角阵,廋高个的少年为首,冲向营门,双脚闪电般连环前踢。

    高大胆对了几脚,气血翻腾,心中有苦自知,小胡子分明是个高手,门口也冲出几人,结阵逼了过来。

    史猴儿等五人两面受敌,咬牙支撑。

    闻声从其它营房里出来的老斥候目瞪口呆,铁弓骑的斥候竟然被生瓜蛋子欺负,闷头立刻冲上前去……。

    两个斥候团平日里互相瞧对方不顺眼,隔三差五,都要找个茬打上一架,今日同仇敌忾,对着生瓜蛋子毫不示弱,翻翻滚滚,从营房打到院落,从院落打到较场,斥候旅下手狠辣,阴招层出不穷,新来的越骑结阵游斗,进退有序。

    小胡子带着一部分人退出战场,高声喊道:“斥候旅是前辈,我们要尊敬,两名越骑对一个斥候。”

    高大胆听了,肺都气炸了,他是斥候队正,今日这场架脸丢大了,还怎么在巫闾城中混,一声不吭,下手愈发的狠了……。

    秦七在小胡子身边紧张地看着,倒下的越骑越来越多:“他们下狠手,掏档击脑毫不手软。某去把训练用的木刀木枪拿来。”

    小胡子点点头:“给前辈们也拿些。” 秦七应声,带人很快拿来木刀木枪等,在场边丢了一些。率人结成鸳鸯阵冲了进去,斥候旅劈头盖脸挨了一通,冷不妨吃了大亏,往后退去,秦七并不追赶,护住阵脚,抬下伤员。

    赵小三接过木枪,浑身的青肿也不觉疼痛,战意高涨,举枪高喊:“前辈们,拿刀枪再来打过。”

    斥候们拾起木棒木枪冲了上去,群殴升级为械斗……。

    高大胆感觉上了当,斥候旅本以骑射游击见长,步军小阵新越骑熟悉得很,现在实力提升了不止一档。

    没多久高大胆就被人抬下了场,械斗中双方达成了默契,倒地不起者都没人攻击,越骑把伤员抬到场边,由宣教徐旅带人救治,不知他从那儿搞来那么多跌打损伤的药膏。

    高大胆额头肿了起来,清楚听见廋高个少年的声音:“到底是百战边兵,三比一才打得过。”

    这场架打输了,真他吗窝囊,高大胆闭上了眼睛。

    岳麻子成刀疤进了营门,大惊失色,较场左边躺了六七十人,*声不断,右边站了一百五十多人,场中还有**十人高呼酣斗,斥候旅十多人结成一个小圆阵拼命支撑,眼看就要被越骑波浪般的打击吞没……。

    “住手,违令者军法处置,高队正,刘队正——” 岳麻子扯起嗓子喊道。妈的,热伤风都未好,又遇上这急惊风的事,这不是要我的命。

    成刀疤看见自己的兄弟也躺在那儿,脸色铁青,嗓门更高:“越骑由谁领队,站出来。”

    场中的赵小三秦七走了出来。

    “聚众械斗,按平卢军军规如何处置?”

    秦七脸上的五指印还未消退,穿着一身旧军衣抖抖索索:“报告旅帅大人,斥候前辈说,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指点我们一些战阵经验。”

    刘书胜也站了出来:“成旅帅,我们用的是木刀木枪,训练一下新来的越骑。”

    转过头问:“兄弟们,是不是?吭个声啊。”

    身后的斥候兄弟点头。“是啊!”“是啊!”

    “傻小子,刚才那招面对胡虏的刀就躲不过去,下手一定要快、狠、准。”

    “小子受教了,还是大哥指点得法,回头好好琢磨琢磨。”

    两人刚刚还是生死对头,转眼间靠在一起,有板有眼地总结……

    哄谁呢,伤了那么多人,最近的侦缉敌情谁去做,“拿——”成刀疤喊了一半。

    岳麻子猛地咳嗽起来,口中不住嘀咕:“军中子弟,军中子弟”

    “——训练得不错,回营房好好总结,徐旅帅帮忙医治一下。”成刀疤临时改了口。

    较场上的伤员在越骑的扶持下,一步一步挪回到营房,斥候主动搬到一起居住养伤,与越骑泾渭分明。

    斥候心中明白,那帮越骑,手黑着呢,住在一起,小心中了暗算。

    新越骑能打的名声在巫闾城慢慢传扬开来。当逐北军第二批越骑和步卒来时,再没有人挑衅。

    岳麻子计划中的斥候选拔因此停了几日,他看过越骑训练,比虎扑营斥候强多了,个个骑射不错,心中稍微舒展了一些。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全留下也不错,成刀疤要是淘汰下来的越骑,一并收拢过来。

    越骑和铁弓骑斥候表面和好,背地里互不搭腔,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这让他又烦腻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章 选 拔

    “兄弟们,报仇的机会来了,高队正给大伙讲讲。” 史猴儿掩住房门,压低了嗓门。

    “这个吗,斥候选拔可不是报仇,岳旅帅成旅帅讲了,再不许寻衅私斗,本着对越骑兄弟的生命负责,提高选拔标准。第一项选拔为野地奔跑,训练逃命的技能。” 高大胆义正词严,一脸正色。

    “这不是跟以前一样吗?”大嘴嘀咕了一句。

    “不过要斥候扮游骑,骑马用泥箭木刀在后追杀越骑。” 史猴儿一摸手臂上的青瘀,痛得吸了口凉气。

    “第二项也是斥候配双马,持弓箭木刀追逐,越骑单马逃命。”白行水咬牙推测。

    “不用说了,第三项他们守营,不配刀枪,我们摸营。他们日夜提心吊胆,我们随时下手。” 大嘴笑得合不拢嘴。

    高大胆阴阴地笑了起来,营房中斥候都掩嘴偷笑,只有斥候揍人,没有越骑还手,麻哥就是高,不动声色报了仇,还光明正大。

    “这次选拔为期半月,我们可以随意安排三项选拔内容,反复训练他们,作好记录。”刘书胜认真地补充。

    报复的快感可以延续半个月,史猴儿提议:“兄弟们,今日军营休沐,巫闾城昨儿新开了家报春晓酒肆,凑份子一起去。”

    众人轰然应诺,难得的整齐。

    酉时,日落,报春晓酒肆大堂。

    逐北军越骑坐了三十几张圆桌,酒是烈酒,菜是寻常的家常菜,不过味道堪比营州的大酒楼醉春风。

    廋高个少年眼望着满桌美食,食指大动。野蘑谷最后一月的训练也太苦了,七天的连续行军,没有一口热汤热饭,干馕、炒米、肉肠,就着自酿的马奶酒填充肚子。

    廋高个少年端起酒盅:“兄弟们,戎马人生有苦有甜,有悲有喜,这样才活得精彩。好男儿,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饮尽!吃菜!”一仰脖,烈酒顺喉而下。

    “饮尽!”越骑们纷纷端起酒杯,一人限半斤烈酒,菜可是管够。不到半个时辰,酒醉饭饱,结账离去。

    在门口,越骑和斥候两伙人碰见,斥候主动热情向廋高个少年为首的越骑打了招呼,史猴儿盯了几眼廋高个少年,一边思索,一边琢磨,这小子面皮细嫩,眉清目秀,行事也还沉稳……“哎,兄弟们,等等我。”

    走出酒肆的越骑们感受了斥候旅莫名其妙的热情,傍晚,巫闾城的山风激荡,大家分明感到有些冷。

    选拔训练第一日,

    越骑们才彻彻底底明白了斥候的热情,那是斥候箭无虚发的问候,那是斥候高举木棒狠狠砸下的亲切,那是斥候对淘汰的越骑大声的喝骂,猪生下来就笨,但还是赶不上你们。

    看着青肿紫瘀的越骑再也站不成整齐的队列,刘队正强忍住笑意:“巫闾城斥候选拔训练都是这样,这是为越骑兄弟好,换做契丹游骑,越骑兄弟的生命就没有了,下手越狠,越骑兄弟的记忆就越深。战场上活命的机会就大……”

    刘队正很是佩服自己,岳麻哥和成刀疤怕得罪越骑,选拔训练根本不出面,自己这样讲了,还能得越骑的好感,说不得,他们还会请斥候到报春晓酒肆喝顿酒。算了,还是结束吧,越骑们盯人眼神有些可怕。

    第一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一个没有。

    晚上,越骑们齐聚四间营房。闭门点灯,商量了半个时辰。

    第二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三人。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越骑们慢慢有了进步。

    西水河畔,齐腰深的青草在风的吹拂下,波浪般轻轻荡漾。几十个平卢军越骑如惊弓之鸟,纵马狂逃,后面的斥候一人双马,呼喝连连,身着长袍左衽的契丹胡服,不时张弓拉箭,箭矢射在未着甲胄的越骑身上,疼痛难忍,力道足让越骑坠落马下,幸亏是去了箭簇的羽箭。

    前面道路渐渐起伏,赵小三强忍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紧伏马鞍,望了一眼前面的丘陵缓坡,从那儿弃马登上丘陵,坚持下来今日的选拔训练就过关了。

    今日凌晨偷袭的斥候吃了大亏,摸营夜袭那是逐北军的传统,明哨暗哨,双哨连环哨,手段层出不穷,斥候摸进来时,六天来吃尽苦头的越骑终于逮着了机会,用木棒陷阱狠狠回敬了斥候前辈,这几日心情舒畅,打得顺手的斥候猝不及防,被当场打翻多人。

    训练了六天的越骑,都有点儿手软的斥候,今日重新激发了凶性,两项选拔合在一起,落马后没有立刻趴在地下的,雨点般的箭只和棍棒立刻呼啸而来。

    斥候旅还要执行侦缉,侯望的任务,选拔训练都是由斥候岳团和成团轮流进行,岳团的上下艺高人胆大,好勇斗狠又不乏机智,仿若烈火;成团阴柔,善于伪装设伏偷袭。越骑每日在冰与火的训练中咬牙煎熬。

    赵小三耳边又响起弓弦声,躲过两箭,还是中箭应声落马,后面的几个斥候一阵欢呼,群殴中出尽风头的赵小三早被斥候盯得死死的,每日都是重点照顾的对象。

    史猴儿冲在前面,纵马向前一看草丛里,大叫:“蹬里藏身,人还在马上。”

    那匹马冲上丘陵。赵小三弃马,忽快忽慢,之字形变幻路线向丘陵顶上跑去。

    第六日,三百越骑通过选拔训练的三十七人,比昨日多了九人,比前日多了十六人。

    第七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四十一人。

    第八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三十五人,斥候们也开动脑筋改变了追杀的方法。

    第九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四十三人,越骑适应变化的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晚上收兵回营,较场上摆着三具斥候尸首,今日执行侦缉的斥候成旅,遇上了一队契丹游骑,追逐战斥候中伤两人,死三人。

    越骑们主动排成队,一个个上前查看斥候的中箭部位,静听斥候讲述遭遇战,那一晚,越骑的心里沉甸甸的,因为有一个斥候被利箭贯穿了头颅,游*的准头太恐怖了。

    第十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数量上升到六十八人,以后几天,逐日上升,后来就在二百人上下浮动。

    十五日的选拔训练总算完了,岳麻子偷偷去看了好几回,胸中多了几分成算,这批斥候,素质真他妈不赖,悟性也不错。按巫闾城斥候选拔的标准,全都可收,只是顾忌军中子弟和百名伤亡人数,只有逐批地拉出去锤炼,慢慢来,千万别想着杀敌建功的事,杀人一千,自损八百。

    这批越骑中肯定有父辈为将军的军中子弟,有十来个少年,骑射胆识俱佳,在巫闾城这等边镇淬炼几年,肯定会镇守一方,与他们有了交情,让他们见识岳鼎的统兵之能,这次升迁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岳鼎来到了一间营房外,他暗中观察过,这间营房隐隐有越骑的头领,尤其是那个廋高个少年。

    “口令?”营房外一个明哨喝问。

    “重阳,岳旅帅视察营房。”岳鼎大大方方走了过去,他感觉暗中有弓箭对准他。

    “回令,鸭梨,属下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你接着巡逻。” 岳鼎挥挥手,走进了院落,斥候旅军饷高,待遇好,单独在军营旁拨了带院落的营房,二十人一间,平日里也就住五六名斥候,现在满满的住了二十人

    营房内传来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我听卢龙牙将李定远说过,《李卫公问对》论及奇正的变化,太宗以霍邑之战举例,李建成坠马,右翼退却,宋老生见状竭力东进,卫公认为这是奇兵,太宗亲率精锐越骑自南边原野飞驰而下,冲乱宋老生阵脚,因此大胜。卫公视为正兵,他不敢苟同,战场瞬息万变,不过是太宗勇冠三军,善于把握战机而已,斥候的小规模接阵厮杀,就是锻炼将领把握战机的能力,古之名将,一不是从兵书中读出来的,二不是训练出来的,那是战场血与火淬炼出来的……”

    岳鼎在门外听了半天,心中有些东西豁然而通,实战经验丰富不动脑子总结,不知要用多少兄弟的鲜血才能换回教训。

    “属下参见岳校尉。”营房内早就察觉岳鼎的到来,只是讲授兵书的少年未吭声,大家专注地听完,才拉开房门参见岳鼎。

    岳鼎进了房门,也不隐瞒自己在门外驻足偷听:“刚才是那位在讲授兵书,岳鼎不忍打搅,自觉受益匪浅。”

    赵小三接道:“长夜漫漫,大家一时没了睡意,胡诌的,有污岳校尉的清听。”

    这分明不是刚才的声音,刚才的少年绝对是将门子弟,老岳有的是办法,“列队,报名。”

    “赵小三,张二,秦七,李甲三,李乙六,周大,段六,李丙五……李甲三。”那个廋高个少年最后接到。

    “某说的是大名,像我,小名岳麻子,大名岳鼎。”岳鼎急了,小名是个代号,大名才看得出谁是将门子弟。

    “我等无甚功劳,未敢在军中扬名。”李甲三躬身抱拳,对岳鼎极为尊敬。

    看来问不出情况,日后慢慢接触吧。岳鼎有点失望,来营房想攀点交情,重点照顾那几名将门子弟。逐北军来自山海,山海富甲河朔三镇,今日进城的几名越骑校尉,手持连弩看着让人眼馋,还有那日群殴的由头,新战袍和丝绸内衣,弟兄们嘀咕了好久……

    岳鼎摇头,叹气,告辞走出了营房门。

    “岳校尉留步。”有个少年喊道。

    岳鼎站住,转过身来,那个廋高个少年抱拳道:“岳校尉,越骑半月来天天练的是逃命躲避防守的功夫,越骑都有些气馁,如将选拔训练增加十日,由逐北营越骑对抗巫闾城斥候,岳校尉成校尉愿意每日指点逐北营越骑……”

    老子还愿意天天训练下去,瞅准机会,带领你们打上一两仗,见几次血,割几颗胡虏人头,交了军令状。就是差上一些,或许陈游击也不会较真,因为违了军令斩了岳鼎。

    岳鼎记起来了,廋高个少年名叫李甲三。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甲三朗声道:“逐北军越骑有重礼相酬。”(未完待续)

第四章 商 队

    一支两百多人的契丹商队,从巫闾城出发,向东北方向行进,借着医巫闾山余脉丘陵的掩护,徒涉过绕阳河、柳河,这是辽河的两条支流,到了河流众多,水草丰茂的科尔沁草原。

    九世纪初的科尔沁草原,土地肥沃适宜耕植,水草肥美便于畜牧,正孕育着契丹八部的兴盛。

    此时的科尔沁草原还未经辽文明的过度开发,辽金之间,鹰路带来的仇恨之火还未在草原四处燃烧。

    女真崛起于黑山白水,痛恨契丹人的长期压迫,在科尔沁草原放兵四掠,尽毁州城,每到一处,挖坟掘尸,取棺木为马槽,女真与契丹之间因此而成世仇。过度垦牧,连年征战,科尔沁草原退化为人烟稀少的沙地。

    日暮,夕阳给起伏的草浪镀上了一层醉人的胭脂色,胡服髡发的商队众人停了下来,安营扎寨。一位草原长者策马离开商队,在浅溪旁下马,拜伏于草地,一边亲吻散发着青草气息的土地,一边喃喃自语。

    回鹘,你们依仗兵强马壮,杀了我们的酋渠,弱肉强食吞掉了日连部,。

    长生天,我已不再信赖你,你只庇佑凶恶的虎狼,日连部只是虎狼口中的食物,我带回复仇与希望的火种,羊群将长出犄角獠牙,变成狼群,狠狠地撕咬仇敌。

    感谢华夏之族的神明,草原长者咄吉双眼变得湿润,我又回到了丰美富饶的科尔沁草原,身为奴隶的日连部部众将获得新生,他们将成为天可汗的族人,在这块肥沃的土地开垦放牧。

    咄吉长者忽然趴在地上,侧耳倾听,大地仿佛在轻微的颤抖,咄吉脸色一变,起身上马,朝商队飞驰而去。

    “约有几百骑朝商队方向而来,敌友难辨。”咄吉骑在马上,远远地大呼起来。

    “护卫商队的游骑全体上马,由小六带领,前往左前的高地埋伏。剩下众人以营寨为依托,结成圆阵,按鸳鸯小阵组队,弩上弦,装好箭矢。” 商队的头领是一位壮硕的青年,浓眉细眼,鼻直口方。下令后不慌不忙地走向坐骑。

    咄吉打马到他的面前:“擒熊,我俩上前去探探虚实,同是契丹八部,多少也会给点面子,能不动刀枪最好。”

    杨擒熊便是昔日的血刺卫,逐北军游骑将军杨亮之子现在作为一支暗藏的力量,前往科尔沁草原潜伏。

    两人紧夹马腹,坐骑加速奔跑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几百骑契丹游骑,如一片乌云在草原移动。

    契丹游骑簇拥着一位骑白马的年青酋长,酋长头戴兜鉴,身披明光铠,身材高大,四肢沉稳,为草原有名的射雕手。那是土六于部大人迄野先。土六于部在契丹八部排名靠后,实力最弱。数月前,往来草原的商贩带来货物,日连部族人组建了一支商队,由受人尊敬的草原长者咄吉掌管,悄悄与土六于部互市交易,咄吉长者是草原血案后第一次踏入科尔沁。

    契丹八部的牛羊马匹,换回临水堡的烈酒茶叶,被普通牧民当作食盐的腌腊制品,还有服饰皮裘等各种用品,部族一天天富裕起来,迄野先的心早就飞了过去,亲自率队迎接,诚意十足。

    对面来的两骑是谁?迄野先心疑,驻马观望:近处,一片野茫茫的碧绿草原;远望,冷陉群山郁郁苍苍,雄浑壮美,几处陡峭的山峰积雪终年不化,阳光下如同几把巨剑,刺向深蓝的苍穹。

    “迄野先大人,是日连部的咄吉长者。” 迄野先身旁的商队信使手搭凉棚,惊喜地大叫起来。

    “还不快上前,土六于部的迄野先亲自来迎商队。” 迄野先心情舒畅,立刻吩咐信使上前。

    商队信使带着咄吉长者回来。张猛掉头返回了商队。

    迄野先下了马,张开双臂:“尊敬的咄吉长者,你的到来就如草原上温暖的春风,给草原带来了无穷的希望和欢乐。”

    咄吉也下了马,快行几步,躬身抚胸:“迄野先大人,草原上的雄鹰终于长大,几年未见,身子骨更加雄壮有力,像你勇武的父亲。”

    行礼完毕,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请迄野先大人原谅,商队都是日连部的族人,对回鹘与契丹联手瓜分族人,耿耿于心,这次只带来四分之一的货物。与土六于部协议达成后,再进行剩下的交易。” 咄吉毫不掩饰自己的戒心。

    “那就在此处扎营,我与日连部的咄吉长者仔细商议互市一事。” 迄野先一愣,心中惭愧,土六于部也分了一千多日连部部众,母亲出自日连部,昔日父亲与日连部大人结为兄弟,互为奥援,而今却是这样的状况。

    搭起帐篷,点起篝火,土六于部的游骑开始杀羊宰牛,商队派人送来两坛营州醉春。

    端起酒碗,迄野先敬过咄吉长者,仰头把烈酒灌入胸膛,腹中升起热气,闭上眼,一股快意涌起:“以前饮酒都用大碗,一饮而尽,营州醉春酒烈,一口干了,天旋地转,只怕当场就要醉倒。”

    咄吉长者闭目浅酌,嚼着烤肉,一副悠闲享受的样子,仿佛他来此处仅是作客。

    酒足饭饱,迄野先忍不住发问:“咄吉长者,这次你的商队还带来些什么商品?”

    咄吉长者睁开眼,先望了望迄野先身旁的侍卫,迄野先醒悟过来,屏退左右,帐中只剩下他与咄吉两人。

    咄吉长者目光炯炯,直视迄野先:“土六于部的雄鹰,迄野先大人,请你告诉咄吉,草原部落的兴起,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部落的武力,首领的英明……,请咄吉长者教我。”迄野先出口忽觉不妥,恭恭敬敬地向咄吉求教。

    “部落战士勇武好战,如果拉弓射的是兽牙箭?部落首领英明果断,如果他四周强敌环伺?” 咄吉反问迄野先。

    土六于部与日连部同命相怜,在契丹八部实力最弱,科尔沁草原最肥美的草场被几个大部落占据,土六于部只好在冷陉山系的余脉丘陵间半牧半猎,迄野先开始揣摩咄吉长者的本意。

    等了一会,咄吉不待迄野先回答,站起来朗声说道:“回鹘的兴盛,在于他们依附大唐,配合铁弓骑灭了突厥的薛延陀,后又助大唐平定安史之乱。更兼与大唐和亲,关系更为亲密,绢马互市为只产牛马的回鹘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你可知,在黑衣大食,一两丝绸价值一两黄金,有了财富,*,波斯鱼鳞甲还买不到吗?”

    迄野先酒醒了几分,身子一动不动,认真地倾听。

    “回鹘怀仁可汗骨力裴罗能够统一漠北,强盛时东到室韦(今额尔古纳河一带),西金山(今阿尔泰山),南控大漠,尽得古匈奴之地,建立不了世功业,无不是善于借用唐朝强大的势力。”

    “土六于部如果拥有临水堡美酒、茶叶、食盐、丝绢、瓷器等商品在科尔沁草原的售卖权,如果拥有喂养牛马羊群的干饲料,如果学会了苜蓿的种植,土六于部的崛起指日可待。”

    迄野先心里一热,他强抑心中的喜悦,颤声问道:“尊敬的咄吉长者,你有什么条件?”

    “暗助你表弟贺都重建日连部,帮他赎回日连部为奴的族人和汉人奴隶。” 咄吉长者讲完后,静静地等待迄野先的回答。

    似乎问题不大,草原上的奴隶可以买卖交换的。重建日连部,不会只要妇孺老弱吧?部落里还有几十名回鹘监军,这事得小心谨慎。迄野先并没有立刻答复,委婉地回答:“事关重大,我要与族中长老商议后方可答复。”

    “此事你知我知即可,就是这互市,我们选一处隐秘的山谷交易,商品售卖到草原也需化整为零,迄野先大人要掌控好分寸。” 咄吉长者郑重的叮嘱。

    迄野先沉默不语,心中一时难以决断。

    咄吉长者暗暗有点后悔,不该轻易吐露重建日连部的意图,现在回鹘势大,难怪迄野先顾虑重重。

    咄吉长者坐了下来,淡淡道:“机会只有一次,羽真侯部大人奚思剌对互市颇有兴趣。”

    一群契丹猎人打扮的铁弓骑,沿着柳河源头的河谷,溯溪而上,一边狩猎一边勘察地形。

    密营,须选择地势险要隐秘,易守难攻之地,若遇围剿,还可逃入深山。故选择密林山洞,山谷溪流处为驻地。附近须有宽阔的平坦之地,便于训练。临水堡的野蘑谷就是标准。

    冷陉山的密营不需野蘑谷那么大,最多能住个两三百人,有十天半月的存粮就行了,不需建堡墙民居。或寻找山洞凹壁,在入口搭上树架,铺上迷彩油布。或在地上挖一长二米宽一米五,深半米的长方形深坑,坑里铺上稻草。上面搭建后低前高的窝棚,春夏牵上藤蔓,秋冬堆上积雪来伪装。营地四周则布下陷阱机关,防止野兽的侵扰。

    密营常年派人守护,如有靠近密营的契丹猎人,一律射杀,不留活口。

    这样的密营,计划在冷陉山和七老图山中营建多处,为逐北营的游击打下基础。

    营建密营进展缓慢,要寻找到符合条件的地方需要时间。

    冬季来临前能建好计划中的五座密营吗?铁弓骑不辞辛劳,爬山涉水勘察地形,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未完待续)

第五章 受 挫

    由五艘海鹘战船,十五艘四千石的福船,计有横海水军千人,商船水手八百,工匠渔夫医生等各色开发人员七百,组成的远洋开发船队过渤海都里镇,从鸭绿江口到新罗的唐恩浦,再沿朝鲜半岛西岸向南航行,经清海镇,穿过济州海峡,经对马岛,一歧岛而达日本九州。这条航线逐岛航行,安全平稳,新罗水手常年往来这条航线,虽遇夏季的狂风暴雨,有惊无险地到了鹿儿岛港,此岛位于日本九州西南部。

    日本正处于平安时代前期,仁明天皇在位,国内政局稳定,藤原家族还在向把持朝政的摄关道路上奋斗。

    日本全面仿效大唐,以唐代律令为规范制定了大宝法令,节令、习俗,连男女衣服皆依唐制,输入了唐朝书法、绘画、雕塑、音乐、舞蹈等大唐文化。

    西元838年,日本第十八次派遣了六百多人的遣唐使团,使团成员包括大使、副使及判官、录事等官员,还有文书、医生、翻译、画师、乐师等各类随员和工匠水手。还带有留学生和学问僧。

    日本对大唐的一切有种偏执狂的热爱,更不要说推陈出新的山海商品。

    津屋(商铺)众多的鹿儿岛港,有山海与新罗清海镇合营的三鑫柜坊、山海酒楼、安东商行。平安京(京都)洛南,酒楼、柜坊、商行已开始营运。山海酿、新式皮草、高档家具等奢侈品越洋过来,大受日本官僚贵族的追捧,价格奇高。换了五万石的粮食和四万两白银,还有几千斤硫磺。

    硫磺由新罗清海镇的船队运送回山海港。远洋开发船队又从鹿儿岛港出发,经值嘉岛横渡东海,一路顺风,七日就到了江南道的明州港。

    补充了淡水蔬菜鸡鸭,购置了几船丝绸瓷器,十多日后,船队浩浩荡荡来到了泉州港。

    泉州港,位于福建东南海滨泉州湾,扼晋江入海口。万帆云集,大食,波斯胡商,东南亚客商众多,他们或经商,或传教,泉州港兴旺繁茂,超过了开港的历史比泉州更古老的福州港,与广州、明州、扬州并称唐朝的四大港口。

    泉州港停满了几千艘千石以上的福船,港口中还不时可以看见万石左右的巨型福船,原来觉得规模不小的远洋船队,如同溪流汇入浩瀚无边的大海。

    唐宋远洋海舟以高大如楼,尖底方艄的福船为主。福建多山多木,北方树木与南方树木相比,生长缓慢,坚固紧密,打造家具确是上好木料,造船之木却不及福建树木近于水性,笔直的杉木为桅杆,耐腐的松木为造船的主料,樟木不怕虫蛀,可造海船上的门窗桌椅。故海舟还是以福建为上。

    远洋开发船队由横海水军虎蛟营指挥使李德邻统领,他海商出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李贤齐表面投靠权宦仇士良,打着他的名头,进行海贸牟取暴利。又送了张简会等几个少年入了长安神策军,更得仇士良的信任,在庙岛群岛建海驿,募水军,在登、莱二州购置战船,李德邻已升迁为从七品上阶的翊麾校尉,看着这帆桅林立的泉州港,小山一样的万石福船。想到官办造船场的监使,泉州市舶使俱是宦官充任,远洋开发船队要想开垦流求岛,十年不一定见得了成效,心思不免活泛起来……

    巫闾城,斥候团营房。

    如何分配首批通过训练的越骑,岳麻子和成刀疤又争吵起来。

    “麻哥,候选的越骑合在一起训练,成团原来的斥候多,出力也多,不说多要几人,一人一半总可以吧。” 成刀疤没好气地道,半月前遇袭又折了几名兄弟,眼看又到胡虏秋掠的日子,辽河平原的契丹游骑越发活跃起来,想想任务,一营指挥使谁不想,虎扑营只需一位致果校尉。

    “刀疤,岳团的斥候原本就比成团少,何况首批通过训练的二百名越骑,我营房就有一百六十五名,你不知道,最后十天的对抗训练,哥哥吃住都与他们一起,耗尽了心血……”岳麻子寸步不让。

    “一人一半,以后两团还可配合伏击契丹游骑……”

    “兄弟,这次就别争了,十天后,下批越骑一人一半。哥哥分你二十付鲨鱼皮甲,三十具手持连弩,每人一件白绸内衣。”这都是逐北营越骑托自己送给成团,岳鼎不过做个顺水人情。

    “鲨鱼皮甲,连弩,绸衣?”成刀疤半信半疑。这几日出城侦缉都是成团,消息蔽塞得紧。

    岳鼎忽地右眼跳了起来,今日李甲三初次巡逻。好象晚娘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正午的阳光亮得晃眼,两火狼牙骑小心翼翼地通过丘陵,前面五骑为前锋,左右各十骑为两翼,二十骑居中,五骑断后,弩上弦,弓在手,警惕地向四面搜索。

    高大胆为队正,史猴儿为左队,统率一队斥候,按例,史猴儿经验丰富应为带队的前锋,李甲三顶了他的位置,史猴儿有点幸灾乐祸,契丹游骑的利箭可不是吃素的。白绸内衣等礼物并没有使铁弓骑斥候和逐北军越骑和好,巫闾城斥候岳团暗中护送山海商队,在草原损兵折将,逐北军越骑来自山海,铁弓骑斥候知道后,心中积怨更深。

    兄弟们,你们的魂魄还在这山野游荡吗?可要保佑岳团活着的斥候兄弟,队列中高大胆默默地念叨。

    初次巡逻的李甲三心中有股子渴望,能与契丹游骑狭路相逢,在前线训练一月,太玄真气已进入第二层,六识更为灵敏,周身圆活无滞,随时可惊天一击。

    过了丘陵,一片空旷碧绿的草原,草波荡漾,隐现牛羊。缓缓流动的绕阳河波光粼粼,野鸭飞旋。

    李甲三向后面打个呼哨,双腿一磕马腹,纵马飞驰起来,史猴儿快马赶上,破口大骂:“李甲三,你他妈的生瓜蛋子想害死大家,只可在这附近巡逻,像你这样不惜马力,招来游骑,逃命都来不及。麻哥还叫我多照顾你,不被你拖累就是万幸。”

    李甲三一声不吭地止住马,听从史左队的命令,回到了队伍,斥候不紧不慢地在山脚下的草原巡逻,直到太阳西沉。

    这一天即将平平安安地过去,高队正史左队领队回城,李甲三与周大为前锋,这条路熟悉,来时地细细搜索过,斥候们有了几分放松。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西边的天空,比往常更耀眼。回城的斥候不得不眯起眼。

    前锋忽地高举手臂示意,前面有状况?斥候队停了下来,张弓搭箭小心戒备。

    道路中央,前方六十步,一只草黄色的狍子,头上长着三叉短角,短尾,臀部有明显的白色块斑,足有七八十斤。

    这只傻乎乎的雄狍,侧身扭头回望,对斥候队好奇得很

    史猴儿过来,轻轻对李甲三说:“射了他,兄弟们到醉春风酒肆喝酒就有菜了。”

    点头赞同,李甲三搭箭张弓,弓弦一响,狍子头部中箭,应声倒地,传自宁远将军李贤齐的连珠箭法名不虚传,斥候们为李甲三的箭术一阵欢呼。

    “嗖” ,“嗖”, “嗖”利箭破空的声音嗡嗡响起,向斥候中军倾盆而下。

    高队正反应敏捷,滚马落鞍,紧张地大叫示警:“敌袭!”

    斥候队中另一名斥候火长,贪吃的大嘴把心思放在了狍子上,避得慢了些,一支透甲锥正中后脑,软软栽倒在马下,铁弓骑猝不及防,似秋风扫过枝头落叶般纷纷中箭落马。

    阳光直射逐北军的眼睛,契丹人埋伏在丘陵上,居高临下,天时地利都已占据。铁弓骑斥候因为狍子分散了注意力,队形散乱,失了人和,李甲三渴望的首次遭遇战,竟是以铁弓骑鲜血和生命为代价。

    听到利箭破空声,李甲三身子猛地前伏,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平平射出,左手抓了三枝箭,两枝咬在嘴里,一枝搭在弦上。赵小三的马速更快,已超出李甲三一个马身。

    李甲三沉静下来,开启六识,感应战场的一草一木,辨别敌人的方位。

    左边丘陵陡峭,契丹游骑至少三十,右边缓坡后也有游骑,等待机会给铁弓骑斥候致命一击。

    “小三,右冲,背射。” 战马偏头右转,向前奔了几步,似要逃窜,李甲三忽然扭身向后,根本未用眼瞄,连珠箭快,前一箭刚离弦,后一箭已上弦。憋住一口气,连射三十六箭。

    伏击大获全胜,左边丘陵的游骑伏击刚刚站起,一阵密如骤雨的箭矢到了眼前,躲避不及,惨呼声此起彼伏,阵角一时大乱。

    李甲三赵小三马速未停,向缓坡驰去。李甲三的声音传来:“没死的跟我来。取连弩。”

    秦七等几人刚才虽中箭,厚厚的鱼皮甲双层绸衣救了命。两人不约而同给战马重重一巴掌,快跑几步,左手按马背,飞身上马,取了连弩在手。

    缓坡上的契丹游骑潜伏在草丛中,看见几骑铁弓骑斥候向他们跑来,不过是逃跑的铁弓骑,契丹游骑百夫长悄声下令,上马生擒铁弓骑斥候。

    那几骑忽然突前,速度奇快,已到了坡下四五十步处。游骑百夫长下令:“全体上马,生擒铁弓骑。”

    三十名契丹游骑射了一轮箭,扔掉骑弓,拿起刀棒,从缓坡冲了下去。

    李甲三紧咬着牙关,大腿中了一箭,痛彻入骨,背上斜插了一箭,被厚厚的鱼皮甲挡住。

    距敌三十步,李甲三突然偏转马头,加速向左。飞驰而下的游骑速度极快,转向不易,眼睁睁看着铁弓骑从右翼掠过,相差的不过几步,契丹游骑慌忙轻控马辔,减缓马速,准备转向。

    异变陡生,铁弓骑越骑拉成一条直线,手中连弩齐发,箭矢如雨,游骑瞬间倒了二十多骑,有几骑反应灵敏,避过要害,战马被射中,吃痛发怒,将游骑摔落马下,高大胆史猴儿带着十来名受伤的斥候,纵马赶了过来,手起刀落,将契丹游骑斩于马下。

    缓坡上的契丹百夫长如在梦中,电光火石间三十名游骑全军覆没,眼见铁弓骑飞速靠近,尖叫一声,调转马头落荒而逃,李甲三的快箭岂容他逃脱,一箭正中后脑,立时滚下马来。

    “秦七,火筒报警,高队正、小三随我包抄丘陵上的敌人。”一枝红色火筒在傍晚的天空绽放,瞬间的灿烂留下片刻美丽的回忆,如同斥候们年轻短暂的生命。

    待到李甲三等绕到丘陵后面,契丹游骑在山顶上留下十来具尸体,剩下的早就逃得无影无踪。

    箭伤撕扯着大腿的疼痛,李甲三呲着牙,抱起阵亡的兄弟,呆呆地望着西沉的落日,感受鲜活的生命飞速地流逝……经过一月实战强训的逐北军越骑,选拔出来的二十多名精锐,由虎扑营斥候队正高大胆率领,首战遇挫。阵亡二十九名,重伤轻伤十几名,逐北军越骑折损十六人,惨败!(未完待续)

第六章 硬 探(一)

    第二日正午,巫闾城,桃花酒肆

    一样的青砖灰瓦,细木桌椅,青铜吊烛,酒肆却比别处大得多,大堂足足可围坐三四百人,还不论二十四个雅舍。

    大厅每张圆桌上都摆着一大盆红烧狍子肉,狍肉纯瘦,无肥膘,用猪肉野菌混在一起红烧,热腾腾冒着丝丝白色的蒸汽,汤汁红亮,香味扑鼻。

    大堂中央的圆台,站着巫闾城的铁弓骑的两位校尉,岳鼎、成典。

    成校尉手端酒盅:“狍子,其肉细嫩鲜美,肝、肾等均可食,温暖脾胃、强心润肺、利湿、壮阳。毛皮可做垫褥,防潮。夏皮少绒毛,可制春夏皮衣,冬皮绒毛多,适于制成御寒的冬衣。”

    斥候和越骑都无人动筷,安静极了,成校尉的声音不高,每个军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是这只傻狍子,乱我军心军纪,使斥候失去警戒,乱了队形。二十九位兄弟牺牲了年轻的生命,安葬在万字山上的忠烈祠。大家干了这杯酒,祭奠他们。”成校尉讲完后,将杯中酒一干而尽。

    史猴儿满心痛悔,要不是自己下令射杀狍子,大嘴兄弟此刻就坐在身边,开心地嚼着狍肉,眼睛跟水洗了一般,喃喃道:大嘴,我敬你。

    “这次遇袭的一队斥候,几位逐北军越骑骤遇伏击,虽败不乱,以少胜多,射杀胡虏三十六,缴获战马十五匹,横刀骑弓甲胄二十五付。他们是军中斥候的后起之秀。”

    “李甲三、周大、赵小三、秦七。”岳校尉叫出几人的姓名。

    斥候越骑一片欢腾,只有李甲三那一桌安静。

    “现擢升李甲三、周大为斥候队正,赵小三秦七为斥候火长。斥候旅不拘新卒老军,唯功是举。”成校尉大声宣布任命。

    欢呼声中,李甲三带着几人悄悄离开了酒肆,他可是喜爱美食,喜爱细嫩鲜美的狍肉。

    从正午到黄昏,李甲三在营房静坐,不饮不食,宛如一尊石雕般沉默。

    中午那场庆功宴,两位校尉用以少胜多的战果激励士气,在李甲三心中,却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挫败,死去的十六越骑兄弟都具统兵之才,却在首战中伏,丢了性命。李甲三痛悔自己。

    二十九个袍泽的生命,换来三十六名契丹游骑,还是在被伏击的情况下,如果可以重来一次,这样的战功李甲三宁愿不要。

    李甲三坐在床边,埋着头,没人明白他和阵亡的兄弟之间的情感。

    一块儿并肩杀敌,跟着血刺营火烧山奚营地;在山海大营一同流汗,听定远将军李贤齐传授兵法,兄弟们一块聚餐,抢菜,欢笑……

    掌灯时分,营房内烛火轻摇。岳鼎,成典为首,带着一群斥候进来。

    岳鼎走到李甲三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每一个亲如手足的兄弟阵亡,我们心里都会难过一阵子,见惯了生离死别,心如铁石般坚硬,多杀几个契丹胡虏,是对兄弟最好的怀念。”

    成典赞道:“甲三兄弟威震敌胆,铁弓骑斥候佩服,兄弟们都说,逐北军中有了甲三这样后起的豪杰,契丹胡虏终日惶惶,难逃覆灭的命运。”

    史猴儿点头赞同:“周兄弟的箭术也高,契丹百夫长逃了一百多步,被他一箭贯穿后脑。”

    高大胆擂了赵小三一拳:“好小子,你和秦七也是好汉,首战面对敌骑,毫无惧色。高大哥真心佩服”

    进来的斥候你一言,我一语,夸奖逐北军越骑。

    赵小三笑着抱拳:“那里,那里,敌袭时,小弟正发懵。多亏高队正那一声大喝。”

    秦七把着史猴儿的左肩,露出疑惑的表情:“史火长斩杀落马的契丹游骑,干净利落,那叫一个勇武彪悍,似乎没有受一点儿伤?”

    战场上共同经历生死,斥候与越骑的心靠得很近,积怨慢慢地消融、冰释。

    良久,李甲三慢慢站了起来,沉声问道:“可否有人跟我泅渡绕阳河,硬探敌营?”

    第三日下午,巫闾城指挥使衙门,左偏厅。

    “两百铁弓骑斥候扮成契丹游骑,月夜出击,硬探敌营。” 陈翊麾大吃一惊,旋即板起脸来。

    “岳校尉,你也算虎扑营的老边军,难道不知秋高马肥时节,契丹游骑连天蔽地而来,秋掠边地,渡河硬探敌营,只怕是有去无回。”

    “李定远下达的任务怎么也要完成,罢罢罢,莫若就此回了军令。”成典伸了个懒腰,如释重负,头也不回出了偏厅,岳鼎摇摇头,站起身跟着往外走。

    两人不告而退,陈翊麾顿脚道:“回来,都回来,想个完全之策岂不更好?”

    三人商议半天,陈翊麾忽地醒悟过来:“两个臭小子,原来早有谋算,已派人至燕郡,请定远将军李贤齐调兵相助,消遣你陈叔半天,莫非皮痒了不成。来人,将两个泼才拉下去鞭笞二十。”

    两人抱头鼠窜,急急逃出偏厅。

    陈翊麾眼望两人的背影,有些狐疑:“两个臭小子,旬日不见,刮目相看,谋略倒是长进了不少?”

    玉盘似的明月在云朵里穿行,忽隐忽现,两百契丹游骑装束的铁弓骑马裹蹄,人衔枚,静悄悄出了巫闾城南门。

    铁弓骑向南疾驰了三十里,转折向北,往绕阳河河畔而去。

    天刚拂晓,星月未退,巫闾城整军出城,先是六百越骑出了东门,接着是逐北军步卒一千,军屯营士卒一千,出城十里后,越骑排成雁翎阵缓缓向东搜索,步卒则转向东北,悄悄进入了丘陵山地。

    夏末秋初的清晨,眼前的山地,山脚下是些胡杨白桦,山顶上苍松翠柏依稀可见,若隐若现的有几只黄羊惊逃,山鸡飞鸣。

    “大伙儿小心些,每处丘陵不得放过一个活物,先围起来,一草一木地搜个仔细。”逐北左营指挥使狄虎头给几个手下悄声下令。

    “狄校尉,不放过活物,兄弟们可以打猎吗?”一个校尉小声问。

    “李定远有令,即使狩猎,也是山地战,警告兄弟们,猎物还有潜藏在山林的契丹游骑。” 狄虎头看见手下一脸轻松,郑重地提醒。

    军屯营的团校尉刘二走了过来:“狍子、野鹿最好捉活的,军屯营在山谷建了一个狍鹿场,活的可比死的值钱。”

    狄虎头有些不耐烦:“逐北左营只管驱赶围猎,进行山地战。捕捉、宰杀、运输都是军屯营的事,早就分工明确,不要像个女人唠叨不休。”

    这句话把刘二呛得说不出话来。

    逐北营段校尉把刘二拉到一旁,安慰军屯营的兄弟:“狄致果心痛阵亡的越骑,这几日脾气不好,兄弟代他赔礼,待会我亲自吩咐兄弟们,多捉几头活的。”

    刘二大度地挥了挥手:“年初被逐北军淘汰的时候,我们也同样难过,但李定远说了,逐北军扩军首先在军屯营选拔士卒,兄弟们都憋住一口气,发狠苦练。”

    段校尉点头:“说得是,到时我们又是一个营的袍泽,待会我们勘验地理,设置瞭望哨,挖藏兵坑,还需军屯营兄弟。”

    听得刘二眉开眼笑,口中连呼:“都是袍泽兄弟,好说,好说。”

    这边两人嘀咕半天,步卒已将山地团团围住,南、北、西三面以鸳鸯小阵向山上推进,独留东面原地设置陷阱。

    狄虎头传令,围猎开始,南、北、西三面鼓角齐鸣,步卒鼓噪前进,黄羊野狍满山乱窜,野鸡山兔四处奔逃。突然号角传警,有敌潜伏在此山。

    东面一个步卒绕行山脚,急速来报:“东面山脚发现十匹契丹战马。”

    狄虎的精神头一下上来了:“通知各旅,命令传至火长,有契丹胡虏十人潜伏此山,小心搜敌,准备接战。”

    段校尉提醒他:“李致果有令,逐北营步卒只需鼓噪而进,用打草惊蛇之计,把契丹游骑驱赶出山林既可。”

    狄虎头把眼一蹬:“临战之时,战机由我把握,我已夺了胡虏战马,他们还跑得出去么?”

    此时,绕阳河畔的芦苇丛中,奔驰了一夜的铁弓骑分散藏匿,抓紧时间休息,有的手持千里镜盯着丘陵平原,有的打坐练气,还有休息进食的。

    练气完毕,李甲三躺在草地上小睡了一会,醒来后睁眼望见湛蓝天空,白云缕缕,鼻孔嗅着青草的气息,伸了个懒腰,体会这临战之前的片刻轻松惬意,心思又转到了硬探敌营。

    契丹游骑长于骑射,胜在单兵,逐北营越骑军纪森严,兵器精良,胜在团队。

    出动大军,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将契丹哨探驱赶过绕阳河,在密林设瞭望哨、在草地安排潜伏哨,警戒敌情,用火筒旗帜快速传递敌踪。

    定远将军李贤齐说过,为将者必须全面,及时掌控战场情况,临机而断,还举了个胡酋隆美尔在沙漠中大战的战例。

    铁弓骑斥候侦缉敌情至少百骑,用滑轮铁弓、连弩、狼牙棒等全副武装,巡逻绕阳河两岸,遇有小股契丹游骑,一律清剿猎杀,如遇大队游骑,也可凭马快弓强游斗,这就叫做硬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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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镇介绍:
你愿意留在河朔三镇,时时提防杀帅上瘾的藩镇牙军,傻不楞登地跟野蛮的胡虏拼刀子?
还是生活在大唐长安,沉浸在龟兹乐胡旋舞的欢快中,调戏貌美的胡姬,见识大唐酒肆名闻遐迩的妓围,就是寒冬叫上几十个歌妓围在酒桌外围,替喝酒的哥几个暖酒的……
出塞击胡,骑猎天下,执胡酋问罪于前藩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藩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藩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