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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粟     儿女成双福满堂txt下载     儿女成双福满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六章 今儿高兴

    邱晨突然想起一首歌——咱们老百姓啊,今儿真高兴……

    邱晨还想说,长江野生鲥鱼在现代可是已经绝迹了,某位大佬巡游江淮,想着再品尝小时候记忆里的鲥鱼鲜美,当地官员派了数十艘船连着捕捞了月余,也没捞上一条来。她如今远隔着千里,不过花些银子就能吃到,多少优越感!

    邱晨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妹妹不知道,嫂子我今儿欢喜……呵呵,我赚了大便宜了,淘到宝了,几条鲥鱼算什么,九牛一毛罢了!”

    “大嫂,自家人吃饭随意些即可,不必那般耗费!”宜萱好心地规劝着。

    即使出身于公侯之家的她,府里厨子做鱼也听说过除刺的,但不过是鲤鱼、草鱼之类,却没听过鲥鱼那种遍身小刺的还会给除刺……那一根根牛毛小刺,肉眼辨别起来都难,那么一根根剔除去,真不知得花上多少工夫去。可想而知,这一道菜的价格绝对便宜不了,不说鲥鱼要从江水运过来,长途跋涉还要保鲜,价格就已经昂贵,加上这做菜费的功夫,只怕一条鱼都要天价了!

    听了这话,就是宜萱也禁不住露出满脸的讶异之色来。

    邱晨低头看了看昀哥儿,笑着道:“摘星楼的鲥鱼都是摘掉刺的,倒是不虞这个!”

    宜萱笑笑道:“那东西是好吃,只是刺儿忒多!昀哥儿怕是不能吃。”

    邱晨搂着昀哥儿,转回头来对宜萱笑道:“今儿咱们去摘星楼吃鲥鱼去!”

    车夫应声驱动马匹,往摘星楼方向走去。

    见宜萱仍旧言犹未尽的样子,邱晨差不多也猜到她想说什么,却也不怎么在意,抑制不住地欢喜从心底涌上来,溢了满脸的笑。踢踢马车车厢,笑着吩咐道:“去摘星楼!”

    宜萱知道大嫂家底厚实,也知道大嫂很会挣钱,铺子庄子就没有不挣钱的,还都是大把大把地挣。既然大嫂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忍不住感叹,虽然能挣钱,可也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地花费不是!

    邱晨笑笑,不以为意:“嗯,我知道的。不过是看孩子们喜欢的很,买回去琢磨琢磨,给孩子们做些玩意儿挺好。”

    从这家南货铺子出来,宜萱看看邱晨,终于忍不住道:“大嫂喜欢那石头,买上一两件即可,何必要那么多……不过是些颜色漂亮的石头,并非美玉!”

    略略扫了一眼,邱晨就很随意地应下来,统共花了不到五千两银子,买了两大楠木箱子翡翠回来。那店家欢喜非常,连掌柜的闻讯都赶了过来,连声保证,邱晨要想琢玉尽管拿过来,他们不收费用了。而且,还给裸石配了合适的楠木檀木匣子,连带着两大口楠木箱子一起,都白搭上了。

    那知客闻言大喜,连连拱拱手,走到门口吩咐下去,片刻功夫,四个伙计用抬杠绳索抬了一只楠木箱子来,里头大大小小盛着一二十块翡翠来,这些品质稍次一些,但在邱晨看来,却也很不错了,雕琢打磨出来,大的做个玉枕、如意,小的做摆件把玩件儿都是不错的。

    五百两邱晨都觉得便宜到家了,跟白捡没差别了,这会儿又降了价,她更是懒得再还价了,直接开口道:“你门店里可还有?一并拿出来吧,差不多的,我拿回去给孩子们做个镇纸什么的玩去。”

    斟酌合计了一回,知客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开口道:“夫人既然说出来了,小的怎么也得卖夫人一个面子……这样,这两块大的四百两,其他的二百六十两。夫人您挑吧,挑好了,小的给您包好了送到府上去!”

    知客看邱晨谈及价格,就知道她是动了购买的心思,心里暗暗合计了一回,心道这些石头她很是推荐了几回,却没有一个肯花几百两银子购买。难得碰上靖北侯夫人有意,又是个不缺银子的,以后还指着她照应生意呢……

    强自按捺着心头的兴奋,邱晨淡淡地瞥了那些宝石一眼,笑笑道:“你也别说一块两块了,这些石头确实挺好看,拿回去哄孩子不错……却也不值五百两……五百两可是能够拿下上好的羊脂玉了!”

    知客指的那块碧绿翡翠,依邱晨所见,虽然雕琢打磨的工艺远逊于现代,但宝石本身的质地极为通透干净,几乎没有瑕疵杂质,颜色正,通透性好,水头足,而且个头大,足有橄榄球大小……她很肯定地判断,这一大块极品绿翡翠当之无愧地称得起‘帝王绿’,这一块,要是搁在现代,完全称得起价值连城,几十亿上百亿都不一定拿下来。这会儿,她却只需花五百两……银子啊,还不是黄金呐!

    邱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狂喜从心里涌出来,几乎控制不住要欢呼起来。

    说着,指着最大最透亮的一块碧绿翡翠道:“这一块,这一块都是五百两,其他的,夫人给三百两一块就好!”

    那知客看着两个小的一脸兴致,再看两位夫人的淡淡表情,已经知道这一单生意大有希望了,很是欢喜道:“夫人您总是照顾小店的生意,这些小玩物不值什么,夫人给个成本价就好了……”

    邱晨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转回目光,淡淡地扫了知客一眼,问道:“倒是有点儿意思……你这些玩意儿出个什么价?”

    宜萱只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倒是茗薇和昀哥儿两个孩子看到这么鲜亮颜色的石头,很是感兴趣。

    盒中之物确如她猜测的,正是南国出产的美玉翡翠。就见欲滴的翠绿;浓丽的紫罗兰;湖水般的湛蓝;明快高贵的明黄……最后边还有两块金黄色的水晶,邱晨直接忽略不计,目光只在前头一些极品翡翠上打转转。

    知客也不磨叽,直接上前将匣子盒子一一打开来。看到盒子里的物件儿,邱晨瞬间觉得自己窒息了!

    将匣子盒子都放在桌子上摆好,小伙计自始至终垂着眼,这会儿恭恭敬敬躬着身又无声地退了出去。

    那知客只是尽力争取多做一单生意,没想到还真得了准许,自是欢喜地行礼退下去,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带着两个小伙计,各捧着些匣子盒子,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这会儿听到知客这么说,不管是不是如她所想,邱晨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来:“行,就去拿来看看吧。”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邱晨见识了蓝田玉、和阗玉等美玉,寿山石、鸡血石也见到许多次,她手里就收了不少极品物件儿。倒是翡翠一直未曾得见,就是秦铮到了南陈,也没有见到翡翠。这让她很是遗憾,之前还暗暗盘算过,什么时候,带上人去南方,去云贵四川买些荒山,只为了山上的百年楠木。南陈交趾等地出产的紫檀、绿檀、黄花梨等也弄一些回来存着……当然,最让她心动的还是缅甸的翡翠,那些精灵般的宝石……

    翡翠产于缅甸,因为地理偏僻,交通不便,与中原往来较少,翡翠传入也较晚,历史上是清初才传进中原,清末因为皇室,特别是慈禧太后的喜爱,才让翡翠身价倍增,从普通的把玩石头,转眼成了价值连城的美玉。到了现代,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翡翠资源开采多年濒临枯竭,翡翠的价格更是飙升,极品翡翠有价无市,达到了天价。

    听这位知客一说,邱晨脑子里就跳出一个好东西来——翡翠!

    听邱晨这状似随意地不满之语,知客微微一个机灵,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小店最好的物件儿……若是夫人想要给小公子小小姐挑选些玩物儿,小的倒是知道小店刚到了一批南边儿来的石头,颜色极漂亮,翠绿艳紫湛蓝明黄五色皆具,光泽也喜人……虽说不值什么,给小公子小小姐拿着玩却是不错的。要不,小的拿来给二位掌掌眼?”

    那知客是个机敏的,也识得这位靖北侯夫人安宁郡主,知道这位不但品阶高的吓人,就是银子也有的是,人家那‘金母鸡’的称号虽然最近念叨的少了些,却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瞧瞧人家,种地都能种出‘花儿’来,要不怎么对得起‘金母鸡’的称号,人家天生会下金蛋!

    眼瞅着天色快近午时了,邱晨一边盘算着摘星楼定好的房间,一边笑着随意跟那知客说了一句:“就这些东西?虽然有几样勉强能过得去,却没什么新意……特别是这翳珀和木雕旧件儿,好是好,就是太过暗沉,我想着给孩子们挑几样东西的,这些给年轻的小子姑娘们用,却是不太合适。”

    邱晨经过这些年的锻炼熏陶,也有了些眼力。宜萱也不差,两个人很快挑选了一些合心的物件儿。

    她们三个女眷还带着昀哥儿,自然没办法跟邱晨一个人出行那般随意自在,早早地让护卫管事打了前站,直奔几个比较大的首饰铺子、南货铺子……这样的大铺子里自然有供尊贵客人、女眷们挑选货物的小厅雅间,也有更为灵活知礼的知客接待,只要客人需要,他们能够详细周到地介绍每一件商品饰物的来历材质种种特点……

    已是二月末,天气和暖,街上好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已经除掉了笨重的冬衣,换上了轻薄明媚的春装,脚步轻快神情愉悦,正如邱晨和宜萱几个人一样。

    邱晨按照计划吩咐布置下去,重点把陈嬷嬷林嬷嬷和玉凤青杏四个叫来,细细地说了一遍,将个人分工明确了,接下来的事情她基本就不用操心了。随即,就叫上宜萱娘俩儿,自己也带上昀哥儿一起,出门逛街,为孩子们挑选寻摸新鲜的配饰衣料去了。

    俊文俊书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第二天,俊文俊书就由秦铮亲自送去顾府上课去了。

    弄一叶扁舟,支一根钓竿,让他们去湖上悠游赏景去,到了饭时,再送上一桌极致鲜美的应季美食,再送上两坛美酒——这个不论是她如今的财力,还是秦铮的能力,还是不缺的。天南地北的各色美酒府里存了不少,宫里赐的御酒也有一些,还有她这几年自己蒸制的一些高度酒……在刘家岙蒸的第一批搁到今年也有五年多了,虽算不得陈酿,但起醇厚之气,已经远比刚刚蒸出来的时候好得多了。这许多美酒,总有一种能让顾敏芝合了口味。

    何况她的暖棚里还有比正常生长早一个多月下来的香椿芽儿,有花椒芽儿,湖边有芦苇芽儿,还有湖畔泥地里埋了一冬天的荸荠、莲藕,还有刚刚融冰之后最是鲜美的鱼虾湖鲜……

    三月三,荠菜赛灵丹。自然是少不了的好东西,美味又应时。

    文人才子们喜欢的另一类菜则往往合着情景季节,比如初春食荠,初夏采莲,秋日剥栗,冬日品笋……都是能够让文人们感叹抒发的菜色美食。

    油爆双脆是一种讲究。

    邱晨眯着眼睛略一思忖,就笑着道:“爷,那三月三就请汤先生和顾先生一起出城赏春踏青吧,到庄子上,我让他们品尝几道乡村菜去!”

    这个菜,邱晨是知道的,也吃过,她自己却做不出来。她们府上能够做出来的只有一个……不是小喜,而是陈嬷嬷。这个菜对于火候精准的把我和苛刻要求,非陈嬷嬷这种经历过岁月历练的老人根本无法掌控,小喜做其他菜还行,这个菜实在做不来。

    这两样东西原料并不出奇,不过是猪肚鸡胗,只是原料处理极其繁琐,加上对于火候近乎苛刻的要求,差一丁点生了难免‘腥膻’,过一点点又老了,失了‘爽脆’的口感,火候之拿捏要求的极高,非经验丰富之人绝对难以掌握。

    不过,这样的人吃东西都是极挑剔的,有时候吃的只是个讲究,而非食材本身的味道……说起来,她倒想起梁实秋喜欢的一道美食:油爆双脆!

    邱晨眨眨眼,不由暗自感叹,原来大才子也是个吃货!

    秦铮笑着摇摇头,略略思忖片刻道:“顾敏芝性格孤拐,又是世家出身,财货金银等物还是罢了……嗯,倒是听说他喜好上好的美酒,非陈年美酒不喝。……还爱美食,家里供着八个厨子,各有擅长。”

    邱晨笑笑:“嗯,既然拜了师,自然要表一下心意。说是束脩也成。”

    “想着奉上束脩之资?”秦铮含笑问道。

    邱晨欢喜着,于是问秦铮:“可知道顾先生有什么喜好?”

    顾敏芝可是京城有名的诗书世家子弟,虽然性格孤拐,其才仍旧享有盛名,一手颜体书法写的浑厚大气,致仕后又耽于绘画,于山水花鸟上颇有建树,年纪不大,却已有大家之风范,俊文俊书两个孩子拜他为师,丝毫不比汤老先生差。可以想见,俊文俊书只要刻苦攻读,再加上顾敏芝的教育指导,前程很是值得期待了。

    听秦铮这么一说,邱晨自然替俊文俊书两个侄子高兴。

    就这么着,半是歪打正着,半是机缘巧合,俊文俊书就拜在了顾敏芝门下,成了顾敏芝收的唯二的两个弟子。

    顾敏芝板着脸四处看看,转眼看到俊书因为洗刷水缸挽起袖子的胳膊,左前臂上明显的疤痕和残疾,让他心头一跳,那早就打好了稿子的拒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若是换个勋贵子弟,这样的活计自然是做不来,甚至会认为是轻侮怠慢,但俊文俊书不同,不说俊文,就是俊书读书前也已经开始给家里挑水了,赶车、下地劳作的活计也基本都能拿得起手了……这么一点儿活计对他们哥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再说,两兄弟性格淳厚,认为为师等同为父,吩咐的话他们自然要毫无折扣地去做,更何况,弟子服其劳,为先生干活服务本就是应该做的,所以,非但不觉为难,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很认真很踏实地去打扫了乱哄哄的书房,俊书一条手臂毕竟受过伤,从井里提水怕有些不妥,俊文主动提了水桶扁担去担水,兄弟两个不过半柱香功夫就将任务完成了……

    思量来思量去,就把顾敏芝介绍给了靖北侯。靖北侯和雍王爷一起,递了帖子拜见,顾闵之性格再孤拐,也没办法真的拒绝这两个人的登门拜见,之后,得知俊文俊书来拜师读书后,很是不客气地命令两个孩子去打扫书房,将门口他洗笔的大缸刷洗干净,挑满清水,还不许用小厮护卫……

    汤先生对俊文俊书两个孩子挺喜欢,但他手下有自己的两个孙子,还有阿福阿满两个人,又有林旭这个打酱油的,再多就担心自己心力有限了。再说,家卓家斐和阿福阿满年纪小,基本上就是从一张白纸教起。俊文俊书两个孩子刻苦、敦厚坚韧,确是值得教导一番,他自称精力却不够了。恰好顾敏芝虽然手有残疾,年纪却不大,只有四十出头,精力充足,又没有其他牵累,不像汤先生自己,碍于皇帝的意思,不好随意出京城。想带着俊文俊书游学也不太方便。

    这位顾敏芝年轻时也颇有些恃才傲物,手残致仕后,就好像从峰顶跌入谷底,性格更是有一段时间乖戾不堪,难以接近。时间久了,来往交接的人越来越少,倒是汤先生与他的友情维持下来,嬉笑怒骂自成一体。

    晚上秦铮练完功回来,告诉她说,今儿带着俊文俊书出去拜见先生去了。新先生顾敏芝是汤先生推荐的,官至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之后因为意外摔断了左手致残,这才因残致仕。顾敏芝乃京城人士,现任吏部左侍郎顾敏山乃顾敏芝堂弟,顾家在京城也算比较出名的诗书之家,家风严谨,人才辈出,顾敏芝育有三子,长子三子皆已经出仕,长子品阶最高,已经做到从四品知府,现在淮安任上,三子上一科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次子不喜读书,在京城经营书坊文宝馆古玩铺子,顾敏芝也不限制,随其自便。另外顾敏芝的子侄辈还有两名得中进士的,也外放任职。可以说,顾家虽然没有魏家、赵家那般显赫,在京城却也绝对数得上的诗书大族。

    这件事处理完,邱晨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两个哥哥性格敦厚不错,却也不是缺心眼的,经过几年的努力,也都识了些字,简单的账目也能够核算了,管理能力和管理经验都提高了许多。成子在家读书之余帮着看着有无纰漏处,如今打发两个管事过去,加上原来的大兴管事,一起帮衬着两个哥哥也就足够了。

    当然,为了替代成子的工作,邱晨选了两个管事随信送回去,一个去南沼湖管理,一个在刘家岙管理作坊,大兴则全责去管理四个大庄子,杨树勇和杨树猛则从具体的活计中脱出来,做好统筹管理工作就好。

    那孩子聪慧机灵,虽然跟邱晨无亲无故,却很是知恩本分,一直不管什么事,都尽心尽力地做好。特别是主动跟着阿满外出一年,对阿满细心的照顾保护,让他得了邱晨全心的信赖和喜欢,培养起来自然不遗余力。而且,那小子很有思想,不管是做工还是读书,都爱动脑筋,很值得培养。

    邱晨得了消息,转了两圈就转回来,立刻给爹娘哥嫂写了信,说明给俊文俊书的安排。并送信让成子也上京来。

    之后去校场锻炼的时候,俊文又陪着邱晨绕着校场走圈儿,跟邱晨说了俊书的意思,两兄弟对邱晨的濡幕之情一点儿不比父母少,很自然地毫无条件同意了邱晨的安排。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邱晨当天晚饭后,跟几个孩子交待了,谁有好朋友要邀请的,各自写帖子去。

    于是,之前的计划就改成了三月三当日去城外人员比较集中的永定河畔踏青游玩,晚上不回城了,去通州庄子住宿,第二天玩一上午,傍晚再赶回城里来。

    每年三月三,养在深闺的小姐姑娘们都会跟随家人偕行出游,家里既然有好几个年轻男孩子,自然不能浪费这个机会,说不定就能遇上心仪之人。邱晨寻思着也就答应下来,那些女孩子们养在深闺,难得的有野外的放风机会,难免就会更容易流露出自然天性来,更容易观察品性如何。

    三月三踏青赏春,除了散心游玩之外,另一个作用,也是一年中难得的年轻男女能够不避嫌见面交往的机会。

    跟宜萱商量的三月三游玩计划很好,但却没能全部落实。回来后跟秦铮商议,还是做了修改。

第五百零七章 亲家公

    “嘿嘿,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翟家老爷有些讪讪地笑着,略略寒暄几句,也不再多留,一脸疼爱地叮嘱了茗薇几句,辞过秦铮和邱晨,离开靖北侯府,回通州去了。

    秦铮淡淡地点点头,邱晨笑着道:“亲家老爷这话就太见外了!宜萱是我们的妹妹,茗薇和致贤致德是我们的外甥,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我和侯爷为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哪里用得着亲家老爷这般客气!”

    翟老爷欢畅地笑道:“哈哈,都是一家人,小老儿也不说两家话了,那这几日,她们母子们少不得还要侯爷和夫人照应了。以后,致贤致德两个小子,就让侯爷和夫人操心受累了!”

    “亲家公客气了!”秦铮也略略一抱拳。

    翟家老爷一听这话,知道已是最好结果,哪里肯不同意的,连忙笑着朝秦铮拱手道:“侯爷说的极是,那就让侯爷和夫人操心受累了。”

    说到这里,转向翟家老爷,秦铮道:“亲家公放心,我让内子帮着而妹妹说收拾收拾,一两日太急了……就多宽限几日,三月初六,利于出行,到时候我打发人陪着亲家老爷的人一起送二妹妹回长清。”

    邱晨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阻拦,却不想秦铮淡淡开口,对宜萱道:“二妹,大哥这里你什么时候来,住一日还是长住都是可以的,可放着妹婿一个人在任上,每个人照应终究是不妥当。既然亲家老爷亲自过来解释,前头你有什么委屈也该消了,就不要再任性了!”

    这样就想着把宜萱接走送回长清去?

    说着似乎有些动情,微微哽咽着顿住了,片刻才道:“既然侯爷和夫人操心请了那么好的先生教导致贤致德,依着我的意思,就厚着脸皮让两个孩子留在侯府读书……玉甫一个人在长清任上,每个人照应他也实在难以让人放心,你们夫妻也不能长期分离两地,你看看收拾收拾,今儿来不及没关系,过个一两日,你收拾妥当了,我打发人过了接上你,送你回长清,好不好?”

    翟家老爷连忙虚虚抬手示意,笑着道:“孩子们你教导的很好,我很欣慰……孩子们是我们翟家将来的希望,你将孩子们教导好了,就是对翟家最大的功劳!”

    这话宜萱可担不起,连忙曲膝道:“父亲这话让儿媳如何承受的起!”

    两个人冷淡的应对,让翟家老爷的一番热忱完全遇冷,要是脸皮薄的这会儿就说不下去了,翟家老爷却仍旧笑容可掬,又看向自进门后就一直微微垂首不语的大儿媳妇身上,笑着道:“是你母亲一时糊涂,你是个好的,嫁进翟家这些年来,孝敬我们二老,为我们玉甫生儿育女,操心打理家事……我替你母亲跟你陪个不是。”

    邱晨暗暗撇撇嘴,脸上只是保持着微笑不变,秦铮则淡淡道:“亲家公客气了!”

    这话一出,果然让翟家老爷脸上的表情一滞,随即就哈哈一笑,退回到自己座位前,看着秦铮和邱晨夫妻,满脸感佩道:“今日见到二位为我那两个孙子做的那些,着实让小老儿我感佩至深,心神激荡之下,一时有些失态了,还望侯爷和夫人多多担待,一个老头儿见孙儿们出息欢喜傻了呵呵……”

    秦铮这会也起身道:“亲家公如此可就是难为我们夫妻了……”

    侧过身躲开这一礼,邱晨曲膝道:“亲家老爷这是作甚?您是长辈,给我一个晚辈行礼,岂不是折我的福寿么……快莫要如此了!”

    若单论身份,邱晨一品的身份,翟老爷如今却没有品级,他这一礼邱晨倒也受的。可牵涉到宜萱,这位毕竟是宜萱的公公,是茗薇姐弟三个的祖父,论起来,双防姻亲关系,邱晨可是晚辈……就是看在宜萱母子们的面子上,她也不能受这个礼。

    说到这里,翟老爷拿腔作势地起身,郑重其事地向邱晨拱手行礼。

    心里飞快地转着种种心思,翟老爷不愧是在官场历练了多年的,也不亏这把年纪几十年的历练,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滴水不漏,纹丝不动,透着一丝丝惊讶之后,道:“不知侯爷夫人此话从何听说的?小老儿后,当即打发了人去将那个丫头接了回来,长清县衙现在的确是只有我那不成器的长子在……呵呵,也不知谁误传了消息,让侯爷夫人误会了。小老儿这把年纪,必不会诓骗夫人您,夫人您大可相信小老儿。之前是小老儿对家事多有疏忽,以后,小老儿必定多多约束家人,好好待承秦氏,好好疼爱薇儿和致贤致德三个孩子……”

    还有家里那个糊涂老太婆,也是有眼无珠的,眼睛就看见新禾带来的那一点点利了,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要将根给崴了去啊!这是想着断了翟家兴腾的最大希望啊!

    他仗着当年在职时跟梁国公的一份交情攀上这么亲事,那儿子怎么就不懂他的一番苦心?怎么就不想想翟家以后的兴腾,不想想自己的前程?梁国公一系在朝中百余年,关系盘根错节不说,靖北侯别看眼下似乎被皇帝厌弃了,可只是暂时停了俸禄差使,令其思过……看着很严重,可有些眼力地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根本没有厌弃靖北侯……要知道这种惩罚一般可不是用于臣子的,而是用于皇子皇孙的,连宗室能用上的也少!

    被这么质问到脸上,翟老爷难免尴尬窘迫,心里狠狠地骂着那个没脑子的大儿子……

    翟老爷一听这话,心中一凛,那边翟大少爷不过刚刚宣布将那名通房抬成妾两天,翟老爷打发去的人就把那丫头接了回来,只不过,原来打定主意将那丫头打发了的,因为有了翟家的骨血,只能暂时接回通州,养在大宅子角落的一个小院子里,只等着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孩儿,抬妾也算是有了正当的理由;若是女孩儿,那丫头抬不抬妾,或者打发了都无所谓了。他自以为动作够快,却没想到靖北侯夫人的消息这么快,居然已经知道了……

    虽说没有直白地明着说翟家大少爷抬了妾,但‘喜讯’可是能做好几种理解的,既可以解释成身怀有孕的‘有喜’,也可以理解成抬妾的‘喜讯’,或者,这两者都有?要知道,翟大少爷之所以把那个通房抬成妾,也是因为有了身孕呢!

    长清县衙传了喜讯出来,自然说的是翟家大公子那位通房怀了身孕的事。邱晨之所以没有说得太过直白,也是留着余地……毕竟,宜萱虽然受了委屈,却并不想着跟婆家决裂,既然还要在一起过日子,行事说话总要留些余地才行。

    邱晨一手一个挽着茗薇和宜萱母女俩,顿住脚步,挑着眉转回目光来,毫不避讳地望着翟家老爷,微微讶异着道:“翟老爷……我前两天还听说,长清县衙里传了喜讯出来……难道是我那些奴才们欺主了……”

    女眷拜见了,确是不需要在厅中相陪,邱晨这样行为丝毫没有不对之处,翟老爷自然也没有反对,却开口道:“此次,老朽前来,一来是探望两个哥儿,也是想着将老大家的和薇儿接回去……薇儿父亲那边如今没个人伺候着,我想着将薇儿和她母亲送往长清,她们母女过去,照应着,我们才能放心!”

    邱晨看了看秦铮,回头对翟老爷笑道:“既然见过了,我们娘儿们就告退了!”

    说着话,秦铮端坐着抬抬手,示意着翟老爷重新入了座。

    翟老爷笑笑:“当爹娘做祖父母的,惦念自家儿女孙辈也是人之常情,哪里就谈的上不孝了!”

    宜萱遥遥地曲曲膝,温和道:“让父亲母亲挂心了,儿媳不孝!”

    翟老爷转着眼看向自己的大儿媳:“虽然知道你们母子在侯府里住着必是处处妥当的,我和你母亲仍旧想念孩子们,今日过来看到你们母子们都好,我回去跟你母亲说一声,也能让她放心了!”

    茗薇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垂着眼低声应着。

    邱晨没有入座,这会儿连忙上前来扶住宜萱,拉着她退开几步,站着一旁。那边翟老爷神态和蔼亲切地询问着茗薇,又道:“你祖母原本要一起来的,却因为铁槛寺主持大师说你祖母犯灾星,要在家里避过春月去方能出行,只好祖父一个人前来……”

    宜萱道了谢,到底是深屈膝行了礼,这才转身又朝上手坐着的秦铮行礼问安:“宜萱见过大哥,给大哥请安!”

    翟老爷从茗薇身上转开目光,温和地落在宜萱身上,笑着道:“罢了,罢了,自家人不用这么多礼!”

    宜萱这会儿也缓缓走上前,很曲膝见礼道:“儿媳见过父亲!”

    经她这么一提醒,茗薇回过神来,松开邱晨的手,走到祖父面前,提着裙子跪下去,就要叩头见礼,却被翟老爷一把托住,连连点着头笑道:“不过半月功夫,薇儿看着又长高了些……”

    茗薇略略有些意外,愣了一下,邱晨立刻笑着往旁边让了让,拍拍茗薇的手笑道:“你祖父过来看望你们娘四个了,还不快去见礼,这丫头,乍一见到亲家老爷都欢喜地傻了!”

    翟家老爷满脸带笑地拱拱手,却没有顺着邱晨的话重新落座,而是转眼看向邱晨身边的孙女儿茗薇,一脸疼爱慈和地叫道:“薇儿!”

    听到通报,翟老爷已经站起身来,邱晨见他起身相迎,脸上矜持地笑着,出声道:“这位就是却亲家老爷吧?您是长辈,我可当不起您这么客气,快请坐,请坐!”

    翟家老爷已经将近五十,中等个子,略胖,皮肤白皙,眼袋嘴角下垂着,透出些老态来。

    邱晨脚步略略一顿,等着门帘子打起来,这才朝两个小厮微微颌首示意,一边牵着茗薇的手迈进门去。

    门口伺候着玉门和函谷两个小厮,看到邱晨和宜萱母女过来,连忙俯身见礼,邱晨叫起后,玉门抬手挑起门帘,同时往里边通报进去:“夫人携二姑奶奶和表小姐到!”

    邱晨含笑转眼看向后边,等着宜萱和茗薇母女俩走过来,伸手牵着茗薇的手,朝宜萱安抚地笑笑,抬脚迈进正院,在一群丫头婆子的簇拥下,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正厅而去。

    一路到达前院偏厅,轿子在正院门口落下来,承影挑起轿帘,伸手扶着邱晨缓缓下了轿。

    沐恩院外,候着的暖轿已经撤了熏笼,厚重的毡帷子也换成了赭石绣着黑金阑干的织锦缎夹帷子,邱晨和宜萱母女各乘了一顶轿子,壮实的婆子两人一乘抬起轿子,脚步稳稳当当地往前院一路走过去。

    见宜萱和茗薇母女出来,邱晨笑着朝着两人伸出手,一边一个挽了母女俩,轻言慢语地说着话出了沐恩院。

    一行人进了沐恩院。宜萱和茗薇母女洗漱更衣出来,邱晨已经除去之前素淡的衣裙,换了一身大红压石青的衣裙,翟鸟绣纹、七凤嵌宝金钗彰显着身份,尽管神态平静笑容温和,却仍旧有一股威严和尊崇头散出来。

    女儿的体贴和大嫂的安抚,让宜萱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

    心里有些发紧,邱晨按捺这情绪,撑出一脸的笑,命人将昀哥儿带回去,自己走到宜萱身边,笑着挽了宜萱的另一只手,宽慰地拍拍她的手,一路往里走:“咱们先进去洗漱一回,再去见亲家公吧!”

    茗薇似乎有些意外,却并没有多少喜悦,只是脸上的困倦一扫而光,转眼看向自己的母亲,格外乖巧地靠到了宜萱身边。邱晨有些发愣地看着相依着站在一起的母女,两人脸上都没了刚刚在摘星楼上的欢欣喜悦,而是带上了些微微的拘谨和紧张。

    一行人坐了马车不紧不慢地回到靖北侯府,车子进了二门,邱晨才跟有些微微困倦的茗薇说了,翟家老爷过来的事情。

    宜萱微微有些惊讶着,待听到邱晨最后一句,看到她说这句话时的傲娇神色,真是又感佩,又有一点点好笑……大嫂这样子,真是有一些孩子气的赌气模样。不过,能够有人为了她如此,还是非常窝心的事情。

    邱晨对宜萱低声道:“刚刚家里送了信来,说是茗薇的祖父过来拜访……我怕你知道了急着回去,就没跟你说。我们既然不在家,索性冷冷他再说!”

    茗薇跑在前头,率先踩着脚凳上了车,昀哥儿也交给了奶娘,邱晨跟宜萱慢慢走在后边。

    邱晨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茗薇今儿出来逛街也兴奋的很,一顿饭边吃边说,吃的舒畅,说的欢喜。几个人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用完午餐,洗手漱口,又看着窗外的景色喝了一杯清茶消了消食,这才起身,下楼登车,准备返程。

    赏了一回景,邱晨被昀哥儿折腾的腰酸背疼,手臂发麻,再看那边丫头们已经接了小伙计手中的菜肴端上来摆好了,就招呼着宜萱茗薇母女入座用餐。

    昀哥儿也是第一次到这么高的地方来,撑着身子努力地往窗户外看,邱晨一手抱着他,一手紧紧地揽着他的身子,就怕被完全不知危险的小东西挣出去……

    宜萱也没办法区别,一时回答不出,邱晨在茗薇身后笑道:“嗯,茗薇说的很对,那就是我们刚刚走出来的铺子。你再看看,可能看得到咱们家?还有你外祖家,你能不能找得到?”

    茗薇扶着窗台欢欣地指点着道:“娘,你看,那边是皇宫……你再看,那边那座房子是不是我们刚刚去的铺子?它的窗户是新漆的大红色,你看看是不是……”

    女眷出门的机会本就不多,到酒楼上来用餐的更是少之又少,宜萱和茗薇母女就都是第一次出来用餐,自然也是第一次登上摘星楼。这会儿站在五层高楼上凭窗远眺,不说茗薇,就是宜萱都觉得心胸为之一阔,心情也不知不觉地愉悦舒畅起来,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少女般红润喜悦的神色。

    摘星楼一共五层,除了几座寺院的高塔,算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建筑了。站在五楼上,临窗展目四顾,目光所及之处,大片大片的屋舍鳞次栉比,近处的街市、稍远些的民居,更远些的宫殿,尽收眼底。风格各异的房舍院落里,稍近些的,还能看到院子里的百姓人们从屋子里进进出出,过着各自忙碌而平和的日子。

    邱晨收拾起脸上些许的嘲讽来,笑容温和地起身,抱着昀哥儿一起走向窗口,挨着宜萱和茗薇母女俩站住,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向窗外……

    承影对上夫人的目光,很清晰地看到了邱晨眼底的冷意,随即转开目光,恭敬应下,转身出去传话了。

    邱晨挑眉看了看承影,眼角余光扫了站在窗口看街景的宜萱母女一眼,微微笑道:“给秦勇说一声,楼下我要了一桌好菜,有难得的新鲜鲥鱼,叫他们尝尝去!”

    随侍的承影在门口见过秦勇得了口信之后,就神色镇定地转了回来,来到邱晨跟前低声回报了:“夫人,侯爷打发人秦勇来送信,说是翟家老爷过府了,侯爷留了饭……”

    邱晨和宜萱带着茗薇、昀哥儿乘车一路到了摘星楼,在相对隐秘的侧门进了后院下车,然后沿着一条隐秘的楼梯拾阶而上,刚刚到五楼预定的房间里洗了手,还没等坐下呢,秦勇就寻了过来。

    摘星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了,车马如流,食客盈门。

第五百零八章 啥热闹

    昀哥儿从车厢里摇摇摆摆走出来,看到哥哥姐姐欢腾模样,一着急就要从车辕上往下跳,被秦铮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小东西还不乐意,踢腾着两条小胖腿挣扎着想要去追,被秦铮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屁股上,登时老实了,转回头朝着邱晨张开小胳膊,委屈地叫:“娘亲……”

    秦铮被妻子说的露出一抹由衷的微笑。

    邱晨由着秦铮扶下马车,听到欢呼声转眼看过去,看到一群孩子欢呼雀跃着,仿佛鸟儿投林般,不由漾出满脸的笑意。转回头对上秦铮的目光,笑着道:“看他们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关在笼子里放出来的!”

    邱晨秦铮带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大群人,顺利到达西山,已过了巳时末刻,临近午正了,大人孩子们颠簸了一路,纷纷下马下车,却没有谁嫌弃叫苦,一个个兴奋地看着眼中美不胜收的美丽景致,不等秦铮和邱晨招呼,阿满和致贤致德、和箴几个小的,就已经欢呼着,撒着欢儿往小院子后边的杏花林子跑去。

    三月三,古时称之为菝葜,意为春日天气回暖,河水融化,人们可以去河边洗头沐浴,净洁自身的同时,也感佩大地回春又一个岁月轮回的开始。

    当然,也可以绕过小院子,拾级而上,踏着简单的青石台阶登上而上,步入杏花丛中去,近距离地亲近和感受春日的美好和绚烂。

    靖北侯府定下的小院子,位于一块探进西湖的平台之上。这小院子主屋是白墙青瓦的砖木结构,游廊和院门前的平台码头都是杉木建造。依山面湖,码头上还系着一叶扁舟,人可以在木板码头上临湖垂钓,也可以乘船去湖上赏景钓鱼。回头就能看到山坡上大片大片粉红粉白的杏花霞蒸云蔚,一直蔓延过山顶,蔓延到目光所及之处去。

    邱晨既然早有打算,自然也在这里要了个小院子,却并不多做停留,只是存放车马,供丫头婆子和厨子们烹饪调制各种菜肴汤水,供众人游玩累了饿了,就能有美酒美食及时妥帖地送上来。

    时间久了,铁槛寺为了方便官宦女眷,在杏花林下、西湖碧波池畔修建了十数个小院子,错落散步开来,红杏碧波中添了些青瓦粉墙,这幅画卷又添了新景致。

    这西山下还有一湖,人称西湖,与大泊湖等同出永定河水系,与活水相连,常年水波粼粼烟波浩渺,特别是春日,西湖的碧波与西山的杏花相映成辉,清粼粼的水、云霞般的杏花,构成了一副和谐美丽的画卷,成了京城官宦人家女眷三月三踏青的首选之处。

    念及旧情,太祖拨银五万两修缮圆净寺,之后,山上的道观佛寺唯铁槛寺为首,翁山临近三山,望山、历山、西山统归铁槛寺所有,其中铁槛寺后的山坡上遍植梅树;望山则是碧桃;历山则种植了红栌枫树槭树等观叶树木;西山位于最西端,因为离京城最远,原来山上大片大片的野杏树,也没有重新栽植,百年后,四山上各季风景皆入画,却首推西山的红杏最为烂漫动人,每年二月末三月初都会吸引大量的游人前来,赏花赏景,在杏花林中,缤纷落英中,流连忘返。

    京西有翁山,乃燕山余脉。山下有湖,称为七里澧、大泊湖、翁山湖、西湖。宋前,翁山之上就有好几座佛寺道观,其中的铁槛寺原称圆净寺,后太祖潜渊之时,有一段时间过得颇为窘迫,曾经在圆净寺寄居过,对圆净寺印象最深的就是山门上高达一尺余的铁门槛,后太祖起事得天下之后,定都如今的京城,不忘前事,又往西山圆净寺故地重游,看到铁门槛之后,笑而提字:铁槛。从此后,圆净寺的名字渐渐被铁槛寺所替代。

    俊书和林旭自然没有异议,同样郑重了神色答应下来。秦礼又嘱咐俊书抽空跟俊文说一说,提醒提醒,三个人很快将这件事抛开去,连俊文一块叫过来,听秦礼介绍起西郊湖河山峦、古刹名寺的种种名胜古迹好去处了。

    这一番话,按理秦礼说来就有些越距,毕竟他是护卫,俊文俊书和林旭算是主子,可换个角度,秦礼毕竟教过几人功夫,算得上师傅,师傅教导几句,却是正当应该的。又因为,秦礼年纪小,又跟俊文俊书林旭他们说话嬉闹地没有隔阂,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反而让他们更加容易接受。

    秦礼见二人短暂的尴尬羞窘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也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赌错,自然也是一脸欢喜地拱手道:“你们知道就成……这京城繁华热闹之处自非安阳安平可以比拟,一些去处一些人最是沾染不得,一不小心踏进去,比说前程名声,说不定连小命都搭进去都听不到一点儿响声,你们俩,加上俊文,都要小心谨慎些,只管安心读书用功才是,不要理会那些无关紧要之事!”

    听得俊书和林旭瞠目结舌着,愣怔怔好一会儿才回了神,互相看了看,都在对方眼中和脸上看到了羞赧和窘迫之色,林旭拱拱手对秦礼道:“多谢礼师傅实言相告,不然,我们二人若是问到别人处,可就真的丢脸丢大发了!”

    于是,秦礼迅速斟酌了一下词句,就将三月三白花群游的事情跟两个人说了。

    说到这里,见俊书和林旭眼中仍旧好奇不减,秦礼寻思了寻思,决定不遮掩着,干脆说明白了。俊书俊文和林旭三人的品性他很了解,知道都是淳朴正直之人,知道那所谓‘热闹’是怎么回事之后,自然也就不屑理会了。

    秦礼一听俊书林旭问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眼看看前头护在夫人车边的侯爷和阿福,见两人仍旧说着话驭马前行,并没有听到这边的说话声,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朝着俊书林旭摆着手,压低了声音道:“那哪能是什么好事儿,不过是些轻浮浪荡之人热衷之事罢了……”

    见林旭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俊书转转眼睛,骑马走在前头的俊文比他更专注读书,对这些事情了解的更少,秦遥……不太熟,不好开口……当他的目光落在护持在车队两侧的秦礼身上时,俊书的眼睛猛地一亮,无声地笑了笑,跟林旭打声招呼,驱马追赶上去,寻秦礼打听事儿去了。

    有些事情往往这样,一览无余地看个清楚,美得丑的肮脏的阴暗的都看到了,也就没了新鲜感神秘感,但越是捂着藏着,越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

    俊书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应下来,心里却更加好奇起来。

    林旭跟着郭家叔侄游学了一年多,又在安阳求学好几年,接触的人比俊文俊书多的多,对于社会上的众生百态、三教九流也了解的多许多,刚刚听秦灏那么一说,大致有了个猜测,此时听俊书问起来,就不自觉赧涩满脸,低声道:“听秦三那般说,终归不是什么正经事体,你我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旭,低声道:“不知道什么热闹,让秦六那般着急!”

    俊文俊书和林旭自然不会为这么点儿事往心里去,都拱拱手表示不会。俊文俊书虽然看着秦灏神态傲慢举止轻浮,不喜与之亲近,却仍旧难免对他提及的‘热闹’感到好奇。

    秦灏固然对秦遥不屑尊重,可对秦铮却是极敬畏的,听秦遥提起秦铮,心头一凉,迅速冷静下来,有些不甘地瞪了秦遥一眼,驱马往前头去了。撇下秦遥对俊文俊书和林旭拱手赔笑:“他年纪小,被夫人宠惯的有些任性,几位多多包涵吧!”

    秦遥陪着笑道:“今年错过,就等明年么。六弟莫要着急上火的……大哥大嫂就在前头看着呢!”

    “改天?一年就一个三月三,改天改到什么时候去?”秦灏对秦遥这个庶出哥哥却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听秦遥出声阻止,立刻恼了,梗着脖子反问起来。

    俊文俊书和林旭三个初来京城不久,对京城的事情不了解,又非浪荡成性之人,对那些花楼戏园子里的弯弯道道自然也不明白。秦遥却是了解秦灏性情的,听他这么一说,再看他脸上那贱兮兮故作神秘的表情,大概也猜到了些,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就怕俊文三个淳厚少年被引诱坏了,连忙笑着道:“六弟,今儿我等跟随大哥大嫂出游,也算是主人了,哪能撇下一众客人,自己落跑了!京城繁华,要看热闹哪里需要拘于这一天,还是改天吧!”

    俊文俊书和林旭三个,跟秦遥秦灏经过前几天的花会也算熟识了,这会儿,出城没多久,秦灏骑着马就凑到俊文俊书林旭秦遥中间,一脸笑地说道:“让车子先行,我们落后些,我带你们去看回热闹去!”

    当然,这些人不敢跟官宦家眷们争行,大都稍稍错后一些,官宦人家大都辰初左右出城,这些粉头戏子们则要到巳时才敢出动了。如此,可以避免冲撞了哪位官宦家眷,也可以躲开那些良家女子,恣意地展示她们的妖娆美丽。就如油和水,没有谁说得清谁不亲近谁,却千百年来,那么阵垒鲜明着并存于世。

    这个时候,官宦人家的女眷们自然坐在车子内看不见的,但那些青楼戏园子里的粉头戏子们,却一个个打扮的妖娆妩媚花枝招展的,乘坐的车子都没有车壁,只用轻薄的绡纱垂下,粉头戏子们就坐在轻纱之中,眉眼容貌朦胧可见,风一吹车行进,纱帘拂动,里边的美人儿更是如梦似幻美的不可方物,恍惚有如神仙妃子!

    京城的纨绔浪荡子们这一日最兴奋不过,一改平日的懒散,一大早爬起来,穿上自以为最玉树临风的行头,三五成群地赶到城门内外,聚集在一起,对着一辆辆车子,一个个队伍评头论足着。

    靖北侯府这一行人,有邱晨邀请的伴当,也有阿福阿满邀请的朋友,男男女女小二十个人,加上丫头婆子护卫小厮,形成一个四五十人的大队伍,十多辆马车相跟着,秦铮带着林旭、俊文俊书,连带秦遥、秦灏、阿福等人骑马,骑行在车队前头,车队两侧和后方都有护卫们骑马护持着,队列森严,行止有度地离开喧闹不堪的西城门,一路向西而去。

    好些个游玩踏青的人家骑了马乘了车,甚至是坐了轿子出城而来。因城西有西山皇苑在这一日对百姓开放,也因为西山上名刹古寺繁多,风景优美,又有河流湖泊零落散布,故而,出城踏青游玩的大都往西而来,一时间,西城门内拥堵起来,城外也人声马嘶,喧哗热闹成一片。

    等一行人凑齐了,已是辰初时分。

    秦遥是个省心的,秦灏却不行,之前为了个小戏、捧戏子的事情,跟秦修仪和李氏没少操心,今儿三月三,可不只是好人家的女儿出游,那些青楼戏园子里的粉头戏子们可也会盛装打扮出成游荡,艳帜高张,不说那些浪荡子们自然是趋之若鹜,就是好儿郎若不加小心,也说不定会被那些烟视媚行的女子给勾引地迷了心窍。秦灏既然有前科,自然要小心防备着才行,万一惹出点儿事来,可没办法跟李氏交待。

    出西城门,在城门外等了没多会儿,邀约的人略陆续续就到了。看到并辔而来的秦遥秦灏二人,邱晨转眼看向秦铮,见秦铮略略点头应承着,这才放下心来。

    一家人在沐恩院聚齐,在大厅里吃了早饭,卯时末刻就乘了车从靖北侯府出发。

    邱晨秦铮带着孩子们换上早就备好的衣裳,丫头婆子们更是早早地将所要携带的物事打点起来,送到前院装车。

    第二天,一家大小都起了个大早。

    看着孩子们刻苦用功,邱晨欣慰的同时也难免心疼,却不能阻拦制止,只能绕到大厨房里叮嘱一番,夜宵要再加强些营养补充。特别是健脑和补脑的食材,斟酌出好些来,挑选着加入孩子们的饭食和夜宵点心中去。

    吃过饭,邱晨跟着秦铮和孩子们一起去校场锻炼,邱晨累的狠了,慢慢走了两圈就转了回来,几乎跟她同时,俊文俊书和林旭也都离开了校场,早早地回房去攻读了。

    邱晨也不打断她,含笑倾听着,同时分心听着另一边俊文俊书和林旭阿福几个热热闹闹地讨论着经义……俊文俊书二人有了新先生之后,学习的热情格外高涨,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在经书经义上,不肯稍稍分心,反而似乎对第二天的三月三踏青郊游没多大兴趣。

    邱晨伸手将昀哥儿抱在怀里,满儿依着她坐在一边,叽叽咕咕地数算着她邀请了谁,到时候她们要去采野花,要去赏杏花桃花,还要去湖边垂钓……

    她从净房出来,没多会儿孩子们也都回来了。一家人凑在一块,热热闹闹地说着第二天的出城踏青,不论是俊文林旭这样的大孩子,还是满儿致德,就连昀哥儿也懵懵懂懂地能听明白一些,也跟着哥哥姐姐们傻乎乎地乐呵个不停。

    邱晨松了一口气,要了热水泡了个澡,这才觉得稍稍缓过些劲儿来。

    繁杂有序地忙碌到掌灯时分,才将一切打点妥当了。

    准备妥当这些,作为这一次三月三踏青的召集者,她还要将主客一路要用的吃食茶点,甚至可能要用到的丸药伤药诸般都要想周到,准备妥当。还要打发人去通州庄子上打前站,将房屋清理好,备好床帐被褥一应用具,还要备好各式茶酒点心等等诸般。

    忙忙碌碌了两天,三月初二终于基本准备妥当。眼瞅着第二天三月三,她又跟宜萱商量着,给她们自己个儿和孩子们、秦铮等人准备起三月三的衣裳配饰诸般所用物件儿来。

    又跟陈嬷嬷玉凤商量着挑了婆子丫头,准备给致贤致德使唤,挑选出来之后,又带到宜萱面前让她过目确定。

    之后两天,邱晨一边过去紫藤轩看看宜萱母女们收拾,一边找出好些个她们母女们穿用的绫罗、药材诸物,打发人送过去,装进行李里。又指使人将沐恩院的二进收拾出来,首先将阿福搬了进去,阿满一个人住在三进。

    邱晨笑笑,打发了宜萱母女离开,往后院紫藤轩回去了。

    宜萱这会儿已经平复了心情,很是柔顺地笑着点点头:“嫂嫂安排的极妥当!”

    说着,又道:“通州翟家可有需要收拾的物件儿?……你也不用回去了,打发个婆子丫头回去,将东西收拾妥当了,到那日一起上路就好。你觉得如何?”

    好一阵子,两个人的心情才平复下来,邱晨唤了承影进来,打了温水替宜萱和茗薇母女俩洗了脸,重新收拾齐整,邱晨也略略收拾了一下,看看天色,已经临近黄昏,邱晨笑着道:“这一天,你也够累的,回去歇会儿吧,我带会儿让人将晚膳送过去,你回去收拾收拾,别有什么遗漏……”

    宜萱哽噎地说不出话来,只能胡乱抹着脸上的涕泪,连连点着头。

    伸手将宜萱揽进怀里,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宽慰道:“你个傻孩子,哭啥,回去好好过日子……咱们不飞扬拨扈,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个儿,有哥哥嫂子在呢!”

    临近分离,又被她这一哭,邱晨也觉得眼窝里酸的可以,眼圈儿止不住地红了。

    “大嫂……”宜萱只叫了一声,就被哽住,说不出话来。

    宜萱微微愣怔着,恍然回过神来,刚刚说着母子分离的没有落下来的泪水,忍不住滚滚落下来。说什么之前买的铺子没有整治……她知道不过是托词,这铺子就是大嫂为了她打发人去现置办下的。这就给予她的最直接最贴心的护卫和支持……这样的事,一般爹娘都做不到,没想到大哥大嫂却为她想的如此周全,做得如此用心。

    说到了这里,邱晨微微一顿,略略压低了声音道:“我之前在长清买了店面,一直没腾出手来整治,年后有些空挡,我已经打发人过去收拾了,在衙门后街上,开的还是咱们的仁和堂,你要是有什么事,使个银子用个人的,尽管打发人过去,自家的铺子,跟咱们自己家里也没甚差别。”

    邱晨有自己的孩子,自然理解宜萱的心情,她握着宜萱的手轻轻拍着,安抚着,目光一转,将丫头婆子们打发下去,这才缓声道:“你这一次回去,难免有些事情要处理,将两个孩子留在这里,也省的你分不过心来照应。这是其一。其二,妹婿在外任上,往来交接应酬,也需要你的协助……还有,你也别拘于照顾孩子,疏忽了对妹婿的照应……”

    将两个孩子放在哥嫂这边,宜萱自然知道对两个孩子的前程将来都是大有裨益的,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致贤致德年纪又小,猛然让母子们分开,也难免有些难割舍!

    宜萱连连点着头,微微红着眼:“大嫂,致贤致德两个调皮淘气的,以后要让你受累了。”

    “翟老爷既然希望致贤致德留下,我也就不客气了,你走了之后,两个孩子仍旧住在紫藤轩就不太妥当了,那边离前院远不说,毕竟紧靠着湖,没有个大人照看着不行。我刚刚想过了,福儿满儿如今还住在我这院子前边的院子里,索性把致贤致德也搬过来,让三小子住二进,满丫头住三进,都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看顾着方便,你也能放心。”邱晨之前听了翟老爷的话,已经把两个孩子的事情合算了一回,这会儿跟宜萱说话就直接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宜萱有些失笑,大嫂这话,听着直白的不行,可有让人感到分外踏实和安心。

    “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我的妹妹,是我儿子的姑姑,我怎么能看着你委屈不管……要不是这个,我才不管!”邱晨快言快语地拉着宜萱坐了,一边笑着玩笑起来。

    邱晨连忙伸手将宜萱扶起来,又示意承影将茗薇扶住。

    “宜萱多谢大哥大嫂周全!”进了沐恩院正房,宜萱就向邱晨曲膝福礼致谢。茗薇见母亲如此,也跟着在后头行礼。

    送走翟家老爷,秦铮往前院书房去了,邱晨则陪着宜萱茗薇母女一路往沐恩院回去。

第五百零九章 你耍诈!

    不过,一转眼,那人就看到了俊文始终一只手托着的花船,不由大叫:“原来,你耍诈!”

    那人愣住了,呆愣愣地看着神平气和的俊文,一点儿慌乱都没有,很快明白了是自己误会了……心中懊恼之后,也很快释然了,抹了把脸上的水,笑着道:“那是在下误会了……兄台无事最好!”

    俊文抬手正要敲下去,突然听到这句话,都已经碰到那人后脑的拳头及时顿住,微微一顿之后,转为抓住那人的后衣领子,一借力,身体灵活地从那人腋下挣脱出来,双脚迅速地踩着水拉开一段安全距离,抬着手制止着对方道:“我没事儿,不用救!”

    手里捧着花船,犹如得了什么宝贝,俊文满心欢喜着正想朝林旭俊书等挥个手报个捷迅,却不防备突然一个黑影从斜刺里窜出来,伸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来,将他死死地抱住,拖着他就走,还一边嘟嘟哝哝着:“别怕,别怕,我带你上去……”

    那边俊文潜在水下,脚下一蹬湖底的石头,猛地窜出去,一口气就窜到了小花船下边,看着近在咫尺的花船,俊文秉着呼吸露出一个笑脸来,伸出手从底下托住小花船,然后,身体一转,脚踩到湖底,哗啦一声,从湖面下冒出头来!

    阿满目光转转,也不肯再跑到木头平台上去了,拉着宋兮儿站到湖边的一块大青石上,还不忘回身摇着手招呼着王静姝茗薇顾如意等人,指指身边,示意她们一起过来看事情的进展。

    愣了楞,阿满及时反应过来,扯了扯宋兮儿的手,嘿嘿一笑道:“原想着咱们俩过去砸人的,谁想到她们都来了……这么多人跟上来,哪里还能偷偷砸人……算了,算了,我们别过去了……嗯,就在这边看着吧!”

    满儿却心思灵透的多,青杏这一番话已经让她明白了缘由,脑子冷静下来,她就看到青杏跟她打的眼色,顺着往后一看,就见王静姝和邱如意、茗薇……甚至连顾家两姐妹也脚步匆匆地过来了,她们后边还跟着许多丫头婆子。这些人毕竟都是大家出身,不论姑娘小姐还是丫头婆子,都没有谁大呼小叫的,是以,阿满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上来这么个大部队人马。

    宋兮儿有些怔怔地看着仿佛突然话唠了一般的青杏,她自然认得这个媳妇子是邱晨的贴身丫头,如今是最心腹的管家娘子,往日看着极精明干练的人,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比老婆子们都唠叨了?

    一边说着,青杏伸手握住了满儿的小手,笑着拍拍满儿裙角沾上的一篇草屑,一边笑道:“大小姐,您是看到大表少爷进水吓到了吧?大表少爷的水性是极好的,大小姐是知道的,别说湖边儿上这么浅的水,就是这湖水里打个来回,也无须担心。呵呵,大小姐是不是有些日子没见大表少爷的水性给忘了……”

    “大小姐,宋姑娘,奴婢给二位请安!”青杏挤出一脸的笑来,放下提在半截的裙子,蹲身给两人行礼,一边道,“侯爷和大少爷、林二爷他们都在那边,有什么事自然有他们去处理,二位姑娘就不必过去了!”

    青杏是夫人的陪嫁丫头,跟了护卫长秦勇之后,仍旧跟在夫人身边,掌管着往来应酬的礼单子、待客物事诸般,可是正经有大脸面的,在府中仆人们的心中,也就略略比陈嬷嬷和林嬷嬷低一点,比承影和含光等大丫头还有脸面的。青杏如此吩咐,两个人谁也没有丝毫不乐意,立刻答应着,跟着青杏脚步匆匆地朝着满儿宋兮儿奔过去,好歹在离着男客十几步处将两个人拦了下来。

    青杏惊出一声冷汗来,也顾不得管席面怎样了,随手点了两个婆子:“你,你,跟我来!”

    青杏看着丫头婆子布置席面呢,发生了这种意外,连忙打发小丫头去厨房通知夫人。转眼看到满儿拉着宋兮儿往男人们那边跑过去,后边还跟着王静姝、邱如意和茗薇……满儿茗薇俩小丫头年纪小,那边又都是亲戚长辈也就罢了,宋兮儿邱如意王静姝可都是大家闺秀,那边的男子每一个都称得上是标准的外男……这样子毫无遮拦地跑过去……哎呀,这是要出大事儿啊!

    茗薇和邱如意自然不会拒绝,同时点点头,跟着王静姝从木质平台上下来,踩着湖畔的卵石青条石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宋兮儿和满儿急急地走过去。

    一眨眼功夫,宋兮儿拉着满儿的手蹬蹬蹬跑远了,王静姝根本来不及制止,回头看着同样担忧的茗薇和刚刚回过神来的邱如意,只好招呼着几个人道:“咱们也跟上去看看吧,不能让她们俩冒冒失失地闯出祸来。”

    宋兮儿一听也气恼起来,拉着满儿小手就往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道:“满儿说的是,走,我们捡些石头,把那登徒子打跑!”宋兮儿还有些恼怒的是,邱如意旁边不远处那只插满杏花的小船可就是她的!若是让那个登徒子捡了去怎么得了!

    隐约明白了母亲心思的满儿,已经将邱如意看成是自家表嫂了……自家表嫂放的船,怎么能让那个混蛋给捞了去?

    脑中莫名地兴奋起来,满儿眼睛亮亮地转身跟同样闻声关注过来的宋兮儿王静姝,还有盯着毁掉的帕子懊悔着的邱如意,攥着小拳头道:“那小子居然想下水捞咱们的花船……真是太可恨了,走,咱们去看看,不能让他捞了去……那一枝杏花的,是如意姐姐的呢!”

    满儿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眨眼睛,才注意到湖面上有几只花船漂浮着,那小伙子奋力游过去的方向正有一只……或者几只,稍远处还有几只。

    她这一看,却不止看到了顾庆宁,更顺着顾庆宁抬着的手指看到了那个救人小伙子英勇的一跃……俊文之前入水的动作不大,女孩子们隔着一段距离没有注意到,不像那个小伙子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隔得老远都被注意到了。

    顾庆宁很有些拘泥忸怩,让阿满不喜,基本上玩不到一起。不过也算两安无事,谁知道那个顾庆宁发了什么疯,尖叫的那么恐怖,毁了她们写了半天的帕子……眼看还有两个字就写完了好不好!

    正玩得不亦乐乎,听到有人尖叫,握着笔的邱如意手一哆嗦,顿时在帕子上污了一团墨迹……满儿在旁边看着,顿时腾起一股火来,扭头往那尖叫声看过去。她刚刚听的清楚,是大表哥二表哥师傅的侄女,那位顾庆宁发出的尖叫声。

    阿满跟宋兮儿、邱如意正往一张帕子上写描写祓禊的诗词——《水龙吟》。她们想着将这首词眷抄到帕子上,让婆子们编了一只大大的花船,船上架了桅杆,用这写了《水龙吟》的帕子做船帆……

    与此同时,女孩子们那边也有人看到了这边两个人入水的情形,立刻就尖叫起来:“有人落水了!”

    况且,那人是真的没有恶意……好意他们是不念的,这人在几个孩子眼中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打打闹闹玩玩笑笑都罢了,出了人命可绝对不行!

    林旭横他一眼,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回头去,全神贯注着那个跳下去救人的小伙子,防备着他万一有什么不妥自己能够立刻跳下去救人!

    俊书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懊恼地嘟哝着:“谁让他多事……这小子刚刚不还和大哥抢那花船来?”

    林旭紧靠着他,把这话听得清楚,忍着笑瞪他一眼:“人家毕竟是一片好意……俊文没什么事儿咱们都知道,这人下去若是有什么,咱们可推卸不了过失……”

    “嗳,那人是去救大哥?他的水性连小五都不如!”俊书低低地嘟哝了一句。

    他们没动,没想到另一边的一个年轻人突然跳下水去,看那人游的方向,竟是去救俊文的!

    俊书林旭阿福乃至秦礼秦勇几个跟俊文相熟的,知道俊文的水性,自然不会为他担心。其他人或许有些吃惊,在这几个人的小声安抚下,也忐忑着观望起来。更何况,秦铮已经到了水边,有他在这里,众人谁也不用出头了,等着他发号施令就是。这不但是因为秦铮的主人身份,更因为他在众人心中不可逾越的崇敬地位。

    秦铮看着桌子安好了,丫头们捧了茶点果子上来,正要招呼着众人过去入席,眼角关注着的几个愣小子中,最为沉稳的俊文突然跑进水里去了,他转眼关注过去,却并没有着急阻止,也没有让人下水救助……俊文俊书和林旭阿福,乃至阿满小丫头,当初在刘家岙的时候就专门在门外的池子里练习过游泳,每年夏天几乎天天到水里泡泡,熟知水性的,在这浅浅的湖水边不会有任何危险……只是,他这里看了没多会儿,俊文居然一头扎进水里去了……尽管知道俊文水性好,他也是微微惊讶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水边,好在他眼力够好,看到了湖水下隐隐的身影,这才没有打发人下去救人……

    那边邱晨张罗着丫头婆子分开两边在水边布置下席面,都是就地铺了席子,置一只矮几,席地而坐,依山傍水,幕天席地……充分感受春意暖融和野餐的乐趣……

    秦铮和邵梓言、彭清彦、卫又琳、梁先生等几个人就在俊文俊书等人后边,他们年纪稍长,临波祓禊之后,就退了开来,看着年轻的小子们乐呵嬉闹,也看着年轻小子们懵懵懂懂地因为姑娘们在场,自觉大方随意,看在旁人眼中却很有些愣头愣脑和自以为是……不过,这一种年轻人的不可避免的懵懂情怀和冲动的幼稚,在他们看来并不算什么,反而勾起他们对年轻时节的丝丝怀念。

    这个年轻人心急如焚,在顾不得由那小花船牵引的对那些姑娘的些许念想,将手中的树枝子一扔,左脚踩右脚,飞快地脱掉鞋子,手上动作迅速,飞快地脱去身上的松青夹袍,只剩下中衣中裤,往前一纵,噗通一声扑进湖水中,朝着那边花船的方向奋力地游了过去。

    一时着急,平日很聪明的人,这会儿都没顾得上看那边那些人的神情,秦礼秦勇几个护卫就站在俊书林旭身后,一群人说笑着指点着,一个个悠闲随意地很,根本没有半点儿紧张之色……这样的神情怎么也不是没看到自己人滑落水的情景吧?

    他诧异地愣住,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往刚刚俊文滑没的地方看过去……那里湖水平静的几乎没了涟漪,却不见岸上的人下水救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同行的人淹死?

    他急切地扒拉着湖水,努力想要得到那艘小船,片刻就注意到,俊文滑进水中之后并没有挣扎,湖面上的涟漪渐渐平复了,刚刚那个人却好像已经沉入了湖底……

    因为看到俊文这边跟了许多护卫小厮,他倒是没有想俊文有什么生命危险,毕竟离岸边不远,护卫们救援很来得及。

    那边的人显然也看到了俊文下水,同样加快了拨水的速度,也加大了力道,俊文一下子没入水中,那人看了一眼还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道活该,再让你跟我抢,这一下子滑进水里,活该你喝一肚子水去!

    短暂地顿了一下,俊文干脆一哈腰,直接潜入水中,脚下用力踩踏着湖底,全力一蹬,人就如游鱼一般,灵活地在水中潜行过去。

    顾不得跟俊书理论,俊文挑起浸湿的衣袍下摆,往腰间一掖,也不再费事脱鞋脱袜子了,稳稳当当趟着水,往那艘小船追赶过去……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么趟着水过去,因为他的动作,加大了水波,反而加速了小船往那边靠拢过去。

    俊文狠狠地瞪了俊书一眼,回头再看,那一艘小船已经快漂到那一群青年跟前了,有一个年轻人伸长了树枝,卖力地划着水,树枝隔着那小船不过丈余的距离了。

    俊书看得好笑,抬手在俊文背后一推,俊文本就站到了水里,被俊书在背后这么一推,猛地往前冲出了两步,好不容易踉跄着站稳了,回头怒视着,却看到俊书咧着嘴笑容大大的对他摆着口型挥着手:“快去抢回来!快去!”

    眼瞅着,那一枝杏花的小船就要被那些人打捞去了,俊文神色紧张地几乎忘记了掩饰,直直地看着水中的渐渐漂远的小船……因为紧张,俊文下意识地往前挪动着身体,没有注意到脚下已经踩进水里,鞋都被打湿了……

    不远处的湖岸上也有一群七八个年轻人,也看到了湖里的花船。受了俊书的启发之后,也寻了两根长长地树枝过来,离得远远的就拨着水,想促使水中的花船往他们那边漂过去。

    俊书目光扫着大哥,见他更多的目光都关注在那一枝杏花的小船上,故意不去碰那个,而是专心打捞着满扑扑的一只。而且,有意无意地拨着水,将那一只小船推的似乎越来越远了……

    放了一枝杏花的浮力大,漂的稳当不少,另一只因为杏花堆得太满,稍稍有些歪斜……

    “怕什么!”俊书根本不在意,弯着腰伸长着手臂去打捞漂的最近的两只花船。其中一只花船只放了一枝杏花,另一个则堆得满满扑扑的……

    俊文这会儿哪里好意思多说什么,被俊书挤兑的微微胀红着脸,低声呵斥着:“快别闹了。让人看见!”

    他一边打捞,一边对身旁的哥哥挤眉弄眼:“大哥,要哪个?”

    撒摸着在湖边捡了一根长长枯树枝子过来,将杂乱的枝桠掰掉,俊书就站在水边打捞起湖里的花船来。

    一群年轻人中,俊书算是最鬼精灵的,加之知道这一次姑姑有意为哥哥的亲事操心,他却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故而也是最放的开的。

    小小的柳条船被姑娘们插满了粉红粉白的杏花,载一船艳丽春色,悠悠荡荡地漂向湖水深处。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微风吹拂着湖水,荡起波光粼粼,那被推到湖水深处的小花船也被着粼粼碧波悠悠荡荡地送回来,却偏离了远处,往男孩子们那一边漂过去。

    然后,丫头们按照吩咐,抬了桌子案几到湖边布置,紧接着就陆陆续续将带茶点果品送了上去。

    邱晨笑着道:“都打起精神来,过了这两日,回府后也就能歇息歇息了!”

    众人欢喜地叫好,谢恩。

    众人笑着应了,各自继续忙碌起手上的活计来。邱晨看了一圈儿,对准备的情况很是满意,笑着道:“这两日你们辛苦些,回府后,一人赏一两银子!”

    见邱晨进来,小喜和其他几位大厨厨娘都纷纷向邱晨请安,邱晨连忙摆着手制止道:“罢了罢了,你们这会儿忙乎着,别耽搁了。”

    厨房里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点心果品已经装好了碟子,冷菜拼盘准备妥当了,只等着一声吩咐就能送上去了。需要时间较长的汤品炖品也已经差不多了,而一些炒菜则备好了原料,只等着那边宴席开始,这边就可以快速地下锅出菜了。

    邱晨也转身走进小院,丫头婆子们早早地就赶过来了,带着早早备好的食材,也有之前备好的点心果子之类,这会儿众人祓禊,祓禊毕,就要将宴席摆到水边去,临水宴饮,欣赏着青山秀水,水波粼粼,盎然春意,同时吃着美食品着美酒……真是惬意悠然,心怀舒畅。

    致贤致德人不大,却很自觉地跑去男人们一边了,听邱晨这么说,宜萱从她怀里接过昀哥儿,宜衡抱着和恬,姐妹俩笑着略略曲曲膝,一起往湖边走过去。

    勾勾唇角,邱晨向宜萱宜衡笑道:“你们带着和恬和昀哥儿俩小的也过去祓禊吧,我院子里看看饭菜准备的怎样了……”

    邱晨含笑点了点头,却转眼看向另一面的男孩子们,俊文俊书和林旭秦遥四个年岁差不多的挤在一起,甩着手里的兰草懒懒地拨着水说着话,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姑娘们的欢声笑语,笑靥如花。但邱晨看了一会儿,就从男孩子们僵硬的动作和偶尔飞快扫一眼的动作上,看出了这几个年轻人并非不注意,而是非常注意,所以端着仪态,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宜衡往邱晨近前凑了凑,低声道:“那位邱姑娘很是温婉柔顺……看着是个好的。”

    邱晨则跟宜萱宜衡站在一起,看着一群姑娘如花的笑靥,三个人站在后边互相看看,同时会意一笑。

    文房四宝取过来,同时丫头婆子们还拿了一张柔软厚实的毯子铺在地上,在上边放了一张炕几安放文房四宝。姑娘们互相谦让着,最后是

    王静姝所说的这个,就跟中元节放河灯一样么,倒是很有些意思。如此想着,邱晨转眼看着旁边欢呼兴奋的宋兮儿,还有一直含着笑温婉柔顺的邱如意,顾家姐妹也很欢喜,却因为跟这几个人不是那么熟悉,所以多少有些不是太和谐融入。

    邱晨微微挑着眉毛,眨了眨眼睛,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立刻吩咐丫头婆子去取文房四宝过来。

    王静姝攒了一枝杏花,回头看着邱晨微微笑道:“不知姐姐有没有备文房?要是许下心愿,或者写下诗句,放在船上随水流去……”

    邱晨带着丫头做了第一个花船成功放出去之后,姑娘们也起了兴致,纷纷要了柳枝杏花来自己编制。姑娘们手指细嫩,玩不得柳编,邱晨早让婆子们动手,手指灵活飞快地编好了柳条儿小船拿过来,姑娘们只需拿了杏花装扮小船就好了。

    很快,女眷这边就停了战火,邱晨命护卫们给折了好些个柔软的柳枝、灿烂的杏花过来,用柳枝编成小船,插上杏花,装扮的美丽鲜亮,然后放入水中。因为是湖水,水面比较平静,小船入水之后,姑娘们带着丫头用手泼着水,将小船推离岸边,渐行渐远,慢慢滑到湖中去。

    这其中,秦铮带着一群年轻人又在护卫小厮里侧,与女眷们隔着一段距离濯清涟涤尘垢,感受着湖水的清凉和融融春意,也无不心情愉悦,连阿福和致贤致德几个淘小子也都转移了兴致,跟着大人一起,拿着馨兰香草沾着水洗手洗脸,更多地是拍着水花玩耍……

    但靖北侯府的护卫、小厮、婆子、丫头跟的多,早在小姐们周围维护了几层,外头那些游人虽然被姑娘们欢快悦耳的笑声吸引,却并不能轻易地一窥芳容。

    因为有王静姝和宋兮儿几个姑娘,邱晨招呼着她们在码头台阶上,挽起衣袖,挥动手中的帕子,撩起清粼粼的水,洗涤除垢,消除不祥,一年里难得的在天然的山水间,玩水弄波,女孩儿们都特别欢喜,洗涤了片刻,满儿率先沾了水弹在茗薇脸上,不等茗薇惊呼着回神,就有转身去招惹宋兮儿……没多会儿,大大小小的姑娘们就都被拖下水,一个个也不弹水了,干脆撩起清水来,互相泼溅着,一声声惊呼伴着一阵阵欢畅的笑声飞扬开来,远远地传播出去,引得湖边的游人无数,都往这边张望过来。

    来湖边祓禊春浴的人也远不止定了小院子的,有些人贪恋这边的山清水秀,相对清净人少,也不辞路远辛苦地走到这边了。三月三上巳节,男男女女走到水边祓禊,不需避人。

    汪氏这话说的就通俗生活的多,昀哥儿听懂了,见汪氏伸过手来抱,目光转转看了看秦铮和邱晨,见二人并不反对,立刻欢快地扑进汪氏怀里,跟着汪氏往水边去了。

    旁边跟着的汪氏笑着道:“哥儿,今儿到河边洗一洗,祛病消灾,一年顺顺遂遂,没病没灾。走,嬷嬷带哥儿去洗洗好不好?”

    邱晨说的有些深,昀哥儿听得并不是太明白。

    邱晨笑着摸摸昀哥儿的光脑门儿,夸赞了一声,道:“三月三,又称上巳节,也是祓禊的日子,即春浴日。所以,三月三上巳节这天到水边一定要先洗涤去垢,消除不祥……”

    昀哥儿立刻骄傲地点点大脑袋,很清晰地回答:“三月三!”

    邱晨笑呵呵地低声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昀哥儿知道吧?”

    昀哥儿愣怔怔地看着跑出好远的哥哥姐姐们,被嬷嬷们招呼着停下脚步,刚刚的欢呼兴奋都被懊恼替代……昀哥儿转回眼睛来看着自己的娘亲,大大的眼睛睁得溜圆,乌溜溜地看着娘亲,似乎在询问母亲是怎么知道,还好像在问,为什么要把哥哥姐姐们叫回来……

    果然,她的话音未落,那边满儿身边掌事嬷嬷魏氏就跟陈嬷嬷一起跑出来,匆匆跟秦铮邱晨见过礼之后,就朝着往山上跑的孩子们呼唤起来:“小主子,快回来,要先这边来濯尘之后,再去玩耍!”

    邱晨笑着走过去,跟昀哥儿小声道:“别急,你哥哥姐姐们也得回来……”

第五百一十章 不是

    这么说着,邱晨也难免紧张。提了一口气在喉咙里。说实话,她给俊文看好的就是邱如意,其他如王静姝宋兮儿、顾庆宁,不是家世太高,就是品性令人不喜……

    邱晨这会儿也略略平静下来,放平和了语气道:“不管那船是谁的,如今还未提亲,弄错了还无妨,你且说,你以为是谁的?”

    磕巴了半天,俊文也没能说出不是谁来,急的邱晨心里几乎冒出火来,俊书也真的着急了,握住俊文的手,连声追问着:“那艘船是邱姑娘的,你以为是谁的?”

    俊文完全愣住,连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那,那个花船不是……不是……”

    俊书也有些不解,盯着俊文道:“你那日下水捞上来的花船就是那位邱姑娘放的,难道不是你看好了她?”

    邱晨也是一愣,下意识地转眼看了看俊书。

    俊文微微一怔,脸色异样,声音也微微带了些颤抖地向邱晨询问道:“姑姑所说的邱姑娘是哪个……”

    “那邱家品秩正六品……虽品位不高,却也算的上是官宦人家,诗礼传家,邱家姑娘也是大方端庄贤淑……这两日你们也多有会面,想来不但容貌看的清楚,品性也多有了解了。你若是觉得还算合意,我就打发人去提亲……”邱晨没有绕弯,开口直奔主题。

    秦铮仍旧带着孩子们去校场练功,邱晨也跟了过去,叫着俊文俊书哥俩想陪着散步。

    吃过送行宴,早早地放宜萱母子四人回紫藤轩说话去,明儿宜萱和茗薇母女俩离京,致贤致德小哥俩可就要离开娘亲了。让他们母子们亲近亲近说说话去。

    晚上,林旭和阿福阿满,俊文俊书等人都放学回来,一家人凑在一起,在沐恩院的前厅里给宜萱母女俩吃了送行宴。宴席间,邱晨低低地又捡着想起来的嘱咐了宜萱一遍。

    宜萱和茗薇母女的行李已经打包好了,邱晨大略地看了看,又添补了一些体恤进去,这才带着昀哥儿返回沐恩院,跟秦铮一起用了午餐。

    三月初五一早,经过一夜好眠消除了疲惫的邱晨,将孩子们送出门上学,处理了家务之后已是临近巳时末刻,明儿宜萱母女就要离开了,邱晨跟厨房吩咐了一声,带着昀哥儿去了紫藤轩。

    三月三过完了,接下来就是打发宜萱和茗薇母女俩离京了。

    淋漓欢畅地两天踏青之旅在三月初四下午结束,众人重新收拾了行装,乘车返回京城。暮色降临方才进了城门,邱晨打发可靠的人将各人送回家去,她也带着孩子们返回靖北侯府。

    那些护卫们也没闲着,带了些绳索之类上山,很快捉回不少锦鸡野兔回来,午宴就又添了鲜美的野味。至于袍子黄羊等物,这个季节正揣着崽子呢,但凡讲究些的人都不会在这个季节猎杀它们。

    第二日早点之后,秦铮和几位年纪稍长在湖畔游玩散荡一回,就转到湖心亭里宴饮畅谈。年轻的男孩子女孩子们渐渐放松下来,遣散了众多护卫小厮,只留几个丫头婆子伺候着,分坐两船往湖中垂钓游玩去了。

    这里没有江南园林的溪流潺潺,却有河渠通连着河道和湖泊,同样有一段回弯流水,青石砌岸,杨柳依依,桃红杏艳,邱晨命人河畔青石上安了小几,随意地放置几盘清淡小菜,邱晨带着一群女眷位于上游,出对子、诗句传下去,下边临河而坐的男人们有谁联了对子或者诗句,就可以用特制的长柄木勺捞起河面上缓缓漂浮而下的美酒一盏……也算是体会一场‘曲水流觞’的意趣了。

    靖北侯府一行人到达通州秦铮的庄子上,这里同样有山有水,果园里的杏花桃花连片开放,娇红粉红,鲜嫩娇艳,撑起一片盎然春色。

    连闻初自然点头应着,小心翼翼地将丸药匣子扣好,交给小厮妥善收好不提。

    彭崇新伸手捏了一颗丸药在手中看了片刻,又放回匣子中:“嗯,既是侯爷夫人一片心意,你回去还是再吃上两丸吧,把寒气驱尽了才好,别再生出病来。”

    反倒是项大成,酒喝的有些过量,一上车就窝在角落里睡过去了,鼾声不断,完全没有其他人的兴奋和激动。就是连闻初和彭崇新也相对平静,只是连闻初捧着一只小匣子,打开来看着里头的物事,一脸感叹地对彭崇新道:“没想到靖北侯夫妇如此品高位显,却仍旧如此亲近平和……临走,夫人还让人交待了防治风寒的丸药过来,这份细心关切,真是令人感佩不已。”

    靖北侯府从铁槛寺一路往通州庄子上去了,那群年轻的学子则带上自己的小厮寻到来时的车子,一路说着话回京城去了。喝了酒,都带了些醉意,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眼睛灿亮着,满脸红光兴奋之色,谈论着这一日出城踏青的奇遇,能够遇上靖北侯,还让靖北侯请了一场宴饮,可比沾点儿小桃花,来点儿小艳遇令他们兴奋地多了。

    靖北侯府一行人自然而然地跟那一群年轻的学子辞过,分道而行。俊文俊书和连闻初、彭崇新相谈甚欢,大咧咧的项大成投了阿福和林旭的缘法,临行前,彼此交换了地址,约好改日再叙,这才依依惜别。

    这一番临水饮宴,以为之前的花船事件,也没有再弄什么新鲜玩意儿,幕天席地,依山临水,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也算是酒足性尽,从午时末刻开始,到申时初刻方才结束。

    四个小伙子精神抖擞着,说说笑笑地走出小院子,也同样首先去跟姑丈秦铮见过,然后才转而往下手走,来到林旭阿福等人身边,又是一番见礼询问之后,旁边空着的一张矮几旁落座。

    俊文看了俊书一眼,笑着道:“兄长有请,不敢辞耳!”

    连闻初也是个性子豪爽的,闻言也将别扭惭愧丢到一旁,满脸笑地痛快答应下来:“好,届时,你我兄弟二人再好好计较几回!我可是洪湖畔长大的,就不信被你比下去!”

    客气完,彼此直起身相视很自然地泯然一笑,特别是俊文跟连闻初二人,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或者可以算是功过患难的,这会儿看着对方都有一些亲切熟悉之感,俊文自然地上前,拍拍连闻初的肩膀,笑着道:“连兄,过两月入了伏,我们再相邀同游哈!”

    连闻初还多少有些尴尬惭愧之色,彭崇新却只有感佩感激,拱手躬身笑着致谢道:“我们彼此身形高矮相近,这衣衫鞋袜倒是犹如为我等量身而做,并不不妥之处。多谢二位,也请代为向尊姑母致谢!”

    俊文含笑看着二人,问道:“这是姑母为我兄弟准备的衣裳,不知二位兄长穿着可有何处肥瘦不妥当的,叫个嬷嬷过来帮着改一改!”

    两个人换了干爽的新衣裳出来,自然是浑身舒爽,满心感佩,再看同样是细布长直缀,不过是湖蓝色的俊文俊书兄弟二人,自然而然地生出些亲近结交之意。

    连闻初和彭崇新不说家境并不是太豪富,不过是中等人家,出门也就带个书童跟随,并不准备随身换洗的衣裳。自然也是邱晨将林旭俊书等人备下的换洗衣裳拿了两套出来,挑了两套同样的竹青色松江细布的长直缀出来,让两个人换了。连同色头巾、靛青丝绦、配套青色荷包、厚底翁鞋和编制棉袜也都准备的极为齐全。

    这边茶点果品撤去,上了一巡冷碟,之后又换上热菜的时候,俊文俊书和连闻初,连闻初的朋友彭崇新终于热汤沐浴了,又喝了热姜汤,驱散了寒气……邱晨不放心,还让丫头拿了防治风寒的药丸子出来,溶在水中让俊文和连闻初吃下,眼看着几个人脸色去了青白恢复了红润,精神头也充足,没有萎靡打蔫儿的样子,这才放了心,将几个人放出来参加宴饮。

    剩下的那些人多少有些受冷落,也有反应快的,立刻变换了方式,跟阿福、林旭平等论交起来。林旭和阿福之前见过这些人的嘴脸,这会儿已经生不起结交之意了,却也并没有太过冷淡,含笑应付着罢了。

    林旭跟项大丞互相见过。

    此人令人很是令人舒服,阿福立刻笑着替他引见林旭:“这是我二叔,名讳一个旭字!”

    项大丞拱拱手,毫不谦逊道:“好说好说!”并不以阿福自报的‘林’姓惊讶,要么之前听说过,要么就是不在乎这些。

    阿福笑着拱拱手,笑着道:“原来是抱朴兄。孝孺年纪小,以后还望抱朴兄多多指点!”

    这样的神情态度让人颇为容易接受,即使他人有些大咧咧的,爽直的近乎直白,也并不让人反感。

    “哈哈,我乃山西运城人士,姓项,名大成,字抱朴。”项大丞的大脸盘子挂满了毫不作伪的喜悦,微黑的皮肤和络腮胡子让他的容貌看起来颇有几分沧桑之意,但眼睛里却干净坦然的犹如婴儿,对上阿福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并没有丝毫轻慢之意,也没有因为靖北侯府大公子身份带出来的阿谀之色,不卑不亢平起平坐,很有些豪爽义气的坦荡和尊重。

    阿福暗暗松了口气,自然承这位一个人情,笑着拱拱手道:“不知这位兄长如何称呼?”

    一句话成功地让那几个人闭了嘴,这会儿不敢口出恶言掉了份儿,却一个个拿冰冷凶狠的眼刀子丢这个好好豪爽兄。

    倒是那个刚刚直接开口询问的人大咧咧的,几乎没受多少影响,见几个人一脸谄媚阿谀之色实在肉麻的令人作呕,不耐地挥手道:“几位兄长若是仰慕靖北侯,就去那边席上说话……这般絮絮叨叨,哪里还有一点儿少年才子的模样,都赶得上碎嘴老太太了!”

    刚刚还多少有些清傲自傲的几个人,这会儿大多没了傲气,对着阿福这个‘靖北侯府大公子’奉承起来,阿谀之词不要钱似的一串串说出来,把个阿福说的尴尬不已,最初还笑着谦逊几句,渐渐地也生出些不耐,甚至不虞来。

    确认了秦铮的真实身份之后,几个人的表情言行,很是微妙地跟着改变了。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李白那样持才傲物、洒脱不羁的人物毕竟少见。这些人虽读了十几年诗书,但才情比着诗仙李白差的还是太远,没有才可恃,更洒脱不起来。

    如今,这云彩眼里的人物居然也让他们误打误撞上了,还受人家的款待,跟人家的大公子坐在一起用餐……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就此可以一步登天,攀附上去了?

    他们八个人,只有三个是京城人士,另外五个都是外地来京赶考,因种种原因落榜滞留在京的学子。就是三个京城人也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子弟,虽然生活在京城,平日里跟官宦富贵人家却没甚往来,更别说煊赫一时的靖北侯府了,在他们眼中,那可是云彩眼里的人物儿,平日他们仰望之心都不敢生。毕竟,抬头抬的太高,脖子也折的疼不是!

    如此一来,这几个人的神色难免有瞬间的怔忡和紧张,之后又不由生出些窃喜之意。

    有这两次凯旋而归着甲入城的经历,但凡当时赶上在京城的,不论是不是京城人士,大都见过靖北侯秦铮,虽然两次秦铮都是披甲戴盔,却没有放面甲,五官还是能够看到的……何况,那份不怒而威的气势,雍容清华的气度,让秦铮的辨识度还是很高的。这位能一口道出秦铮的身份也不以为怪了。阿福没有多少意外,也没有试图掩饰什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

    秦铮去年冬南征凯旋,着甲进城,引来无数人围观夹道欢迎。若是京城人士,上溯几年,平定北疆回京时的凯旋班师,更是意气风发,少年英雄,但凡见过那场着甲游街的人,相信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那个黑衣黑甲,跨一骑黑色战马,容貌如玉气势如虹的靖北大将军!

    那出言询问之人有些讪讪地笑道:“之前隔得远,我也没认出来,刚才看到令尊……那个什么,去冬令尊凯旋归来时,在下有幸得见过一回。”

    其他几个人闻言都露出恍然之色来。

    阿福并不意外,微微一笑道:“正是!”

    跟秦铮隔了一个矮几,那群人落了座,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抹着额头的汗水,低声向阿福询问道:“孝孺贤弟,敢问府上可是靖北侯府?”

    “罢了。既然是孝孺的兄长,就不必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即可!”秦铮语气已经尽量和蔼了,那几个人却没有谁能放松下来,唯唯诺诺地垂手答应着,又乱纷纷一揖,这才由阿福引着,往下手的矮几上走过去。

    秦铮脸色平和地转回头,那几个人下意识地觉得脊梁发紧,不敢对视,深深地俯身行下礼去。

    林旭跟在阿福身边,并不说话,到达首席跟前,阿福恭敬地长揖及地:“父亲,这几位兄长过来见礼!”

    众人自然不会拒绝,吃人家的饭,拜见一下家长也是应该的。

    阿福引着诸人往首座走,一边道:“小子带诸位兄长见一见家父!”

    林旭和阿福引着几个人转过来,秦铮等人已经入座。

    那些人互相看看,低声地跟连闻初和搀扶者叮嘱了几句,很快转过身来,朝林旭和俊书等人拱拱手,跟着林旭和俊书往湖边走去。那边本来就置了六七张矮几,这会儿添了七八个人,也不过添两张矮几罢了。

    林旭听含光这么说,也就笑着拍拍俊书,朝着连闻初的同伴们拱手道:“诸位兄长,既是如此,请往这边来!”

    承影说完,含光笑着对林旭和阿福等人,还有连闻初的那些同伴们曲膝道:“两位表少爷和这两位公子进去沐浴更衣就够了,诸位还是请跟奴婢来,这边已经备好了临水宴饮,夫人说了,请诸位公子不必客气。”

    承影和含光闻言连忙敛身向连闻初曲膝行礼,承影微微含笑道:“奴婢们代我们夫人谢过连公子仗义相救……刚刚已经知道了,连公子也请随奴婢来……”

    “有劳二位姐姐了!”俊文拱手致谢,又回身介绍旁边的连闻初几个人道,“这位兄长为救我下水……”

    说着话,从院子里匆匆迎出两个十六七岁的大丫头来,一见俊文浑身精湿,水淋淋地脸色青白的模样,都不由吃了一惊,却转瞬镇定下来,连忙招呼着俊书扶着俊文进门:“大表少爷这是……快扶进来吧,夫人刚刚得了信儿,就让人烧了热水熬了姜汤了。”

    俊文行完礼转回身来,对受邀的几个人拱手道:“诸位兄长请!”

    那些受邀过来的人,在秦铮目光扫到身上的刹那,都有一瞬间汗毛耸立之感,一瞬间几乎通体僵硬了,几乎忘了动作忘了呼吸。这个人太恐怖了。众人心中齐齐如此作想。

    小院门口,秦铮并没有上前询问,只是隔着五六丈距离,负手看着这边一行人,俊文远远地朝秦铮拱手施礼,秦铮表情温和地点点头,随即转回身去。

    俊书跟上一步,扶住也有些冷的发抖的俊文,林旭和阿福等人也紧跟了上来。

    俊文心中一松,侧身示意着,引着几个人往小院那边走去。

    那几个人互相看看,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俊文推开俊书,将手中的花船也交给俊书拿着,然后拱手深俯身,诚挚道:“连兄状况不好,再犹豫下去,怕是寒邪入骨,引发大病……连兄之所以下水初衷也是为了援手于我,我略表感佩之心也是应该的……还望各位兄长莫在犹豫了,连兄情形耽搁不起了!”

    毕竟是萍水相逢,再看靖北侯府的一行人穿着富贵,护卫仆从成群,一看就是权贵人家,他们这么冒昧地上去叨扰,略略有些犹豫。

    俊文同样觉得身上发冷,看连闻初如此模样,实在是担心,由着俊书扶着,一边高声道:“我看连兄受寒较重,必须尽快换下湿衣服,最好再喝碗热姜汤驱寒……我这里恰可洗浴更衣,熬碗姜汤也方便,诸位兄长不如将连兄扶进来,缓一缓。”

    离了水,连闻初更是冷的哆嗦的停不住,脸色越加发青,嘴唇都有些青紫了,两腿走路都有些不好使了,僵硬着有些拖拉有些磕绊起来……他的同伴过来从俊文手里将连闻初接过去,连闻初眼看着牙关都僵了,转着眼睛想跟俊文说句话辞别都说不出来了。

    连闻初的同伴和俊书阿福等人都奔上来,纷纷询问着。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岸边。

    俊文笑着道:“在下乃南直隶安阳人。我姑母居于京中,我奉父母之命过来探望姑母的。”

    说完,转头看向俊文询问道:“杨兄刚刚说非京城人士,敢问你家乡何处?……那些是杨兄的家人?”

    连闻初哆嗦着苦笑着,摇摇头道:“惭愧,惭愧,哪里是早来,在下是赶上一科的,无奈会试时染了风寒,未能参考……回程遥遥千里,奔波不易,干脆修书回家告知父母,就此在京城住下,等待下一科参考了。”

    俊文微微诧异着问道,“会试尚有两年,连兄这么早就到了京城?”

    连闻初连连点着头,努力撑着想要扯开一抹笑容,却只能哆嗦了两下,磕磕巴巴地道:“在……在下乃荆楚人士,与同窗相约进京赶考的……”

    一边走,俊文一边笑道:“我听连兄的口音也非京城人士?”

    刚刚他就看到了,因为水温还很低,连闻初泡在水里这一会儿已经脸色青白嘴唇眼窝青紫了,再让他自己游回来谁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两个人礼毕都已经释然,不由相视会心哈哈一笑,俊文上前一步,伸手拍拍连闻初的肩头,连闻初愣怔怔没回过神的时候,俊文伸手挽住他的一条胳膊,踮着脚踏着湖底,一步步走向岸边。

    两个年轻人本没什么深仇大恨,之前的小小龃龉,在这一说一笑中也瞬间冰释。

    那青年苦笑着摇摇头,倒也洒脱,随即也是一拱手:“原来是杨兄,在下连闻初,见过杨兄!”

    说着话,俊文朝着青年拱手一礼,又笑道:“在下杨俊文,多谢兄台搭救之情!”

    被他这一声叫,俊文略略一怔随即恍然,绽开一个比春天的艳阳还灿烂的笑容来,对那青年人朗声道:“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

第五百一十一章 原来是她

    邱晨看着两个孩子呼吸渐渐平和匀细绵长起来,又给两个孩子拉拉被子……被角扯起来,她的动作一下子顿住。被子里面,做哥哥的致贤紧紧握着弟弟致德的小手……

    两个孩子一天下来也确实困了,点点头,哥俩互相靠靠,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小哥俩这会儿只要有故事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连连点着头应承下来。邱晨就又讲了蟠桃会后的大闹天宫……讲完后笑眯眯地给两个孩子拉拉被角:“今晚就讲到这里了,乖乖睡觉,明天再讲!”

    怕两个孩子临睡前想念娘亲,邱晨挑了孩子们最喜欢的西游记蟠桃会片段,两个孩子听得眼睛亮闪闪的,越听越精神,让邱晨失笑不得。讲完这个,看两个孩子还不肯睡,精神奕奕地,眼巴巴地看着她,邱晨好笑地抬手捏捏两个孩子的鼻尖儿,笑道:“舅妈再讲一个故事……但是,讲完你们就要乖乖睡觉了。想听故事,明晚舅妈再给你们讲!”

    邱晨搂过来,亲了亲小哥俩的额头,拉过被子来给两个孩子盖好,自己靠坐在床边,给两个孩子讲睡前故事……

    很快致贤致德洗漱完回来了,怕两个孩子刚刚离了母亲孤独害怕,邱晨暂时将两个孩子安置在一张大拔步床上。给两个孩子脱去外衣,穿着背心和短裤抱上床,两个孩子还穿不惯这种露胳膊露腿的衣裤,又当着舅妈这个陌生的女子,小哥俩儿都有些害羞,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水汪汪的格外可爱……

    特意跟着致贤致德回来,亲自送了两个孩子进了净房洗漱,她趁着空挡四处查看了孩子们用的被褥床帐,亲自用手摸过床上铺的被子褥子是否柔软,是否够厚实,是不是够干净够整齐……连床帐上的绣花,各处布置的家什、摆设等等,用手指摸了摸多宝格子上的角落缝隙,看得各处都足够干净整齐舒适,这才放下心来。

    一直等到秦铮和孩子们练完功,邱晨才跟着转了回来。

    看到这个情形,邱晨点头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这两个嬷嬷是致贤致德从小的奶嬷嬷,看这样子,对两个孩子倒是真心爱护。有这么两个悉心伺候的嬷嬷,她也能略略放心两个孩子了。再看看之后,要好好打赏一番,让她们长长脸,也给府里的婆子丫头们树立个榜样。

    不管孩子们的欢呼,她有转身点了两个嬷嬷吩咐了一通,叮嘱她们势必要护好两个小子。两个嬷嬷曲膝答应着,真的伸手牵住两个孩子,一路跑到那边的摔跤场子边儿,两个婆子更是干脆将孩子抱在怀里紧紧护着……

    抬手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邱晨笑着道:“愿意去就去看看吧,不过,要隔得远一些,别被碰到撞到!”

    致贤致德又转了两圈走回来,邱晨摇摇头,暂时将这件事抛到一边去,打点起精神来,跟两个孩子说着话,站在校场边看着秦铮和孩子们锻炼,打拳的,练枪的,俊文俊书还跟几个护卫练起了摔跤,一阵阵欢呼声叫好声传过来,吸引了致贤致德小哥俩,连连抬着头张望着邱晨。

    唉,原谅她,自己没办法接受包办婚姻,也不想包办别人的婚姻。那种轻视别人幸福的事情,她还是做不来。

    之前她说话间多多少少透了那么一点儿意思给邱家,如今事情有变,还得给人家一个说法才行。昨晚她跟秦铮说起来此事,让她哭笑不得的,秦铮居然很随意地说京城内外有的是他的旧部,尚未成婚的五品朗将六品校尉都有,随便指一个都是好的,绝对对得起邱家的姑娘。邱晨也知道那样邱家多半也不会反对,可,她总是觉得那样有些过于轻率了……

    致贤致德由丫头婆子簇拥着走远了,邱晨转眼看到校场中练功的俊文俊书,心头那桩事又泛上来,不由地皱了眉头。

    两个孩子却兴奋的很,邱晨走完,他们还说自己不累,非得继续走,邱晨示意蒸雪和林嬷嬷跟着,自己退到一旁歇息看着。

    邱晨每晚走三圈四圈,达到强身健体的目的就停下来,并不一定非得走的自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两个孩子眨着眼睛想了想,觉得大舅母说的有几分道理,也就答应下来,只是致贤多少有些不放心,还跟邱晨击掌盟约,这才放了心。

    有了这件新鲜事儿引着,两个孩子低沉的情绪恢复了许多。邱晨也不说答不答应,只对两个孩子道:“阿福阿满两个人也不是一开始就练拳的,也要强健了身体才行……你们先跟着我绕圈,什么时候能健步如飞地走上几圈,不喘不累了,我就让你们大舅舅给你们安排一个拳脚师傅,教你们打拳如何?”

    好在,给两个孩子挑的丫头婆子之前就送过去了,特别是贴身伺候的,已经熟悉了几天,也由宜萱亲自看过指导过了,对致贤致德两个孩子的喜好憎恶也有了了解,主仆间也算是熟悉了。加上两个孩子本来的嬷嬷也仍旧跟着,有了相对熟悉的人跟着照应着,两个孩子对于母亲离开的伤心也很快放下了,当天晚上,邱晨就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一起去校场散步锻炼身体,见了阿福阿满练拳,两个小子羡慕不已,也恳求着邱晨让他们学功夫……

    回到靖北侯府,邱晨就直接将致贤致德带到了沐恩院的二进院。之前该准备已经准备好了,宜萱和茗薇母女一走,陈嬷嬷就带着人将致贤致德两个人的物事行李收拾了搬了过来。

    邱晨暗暗叹了口气,扯了扯毛毯的角给孩子们盖严实,自己挪动着双腿坐的舒服些,靠着大迎枕隔着竹帘子往外看着路上的车辆行人和两侧的树木田野,渐渐地想出了神。

    宜萱那样的情况被婆母叫回来,又这样重新回转长清去,期间有那个通房丫头跟男人恩爱无比还有了身孕……不说她心理别扭的多难受,就说翟玉甫翟大少爷,还能如之前那般对待宜萱么?不说一心一意,至少给她正妻的尊重……

    看着两个乖巧的孩子,睡着了还微微皱着小眉头嘟着嘴巴,红肿的眼皮和发红的脸颊让两个孩子看起来格外软弱,格外让人心疼可怜……

    要了温水给两个孩子擦洗了脸上的涕泪,两个孩子哭的狠了,懒懒地窝在她身边,随着马车摇晃颠簸,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送走了宜萱和茗薇母子。致贤致德兄弟俩请了假,一路送到通州码头,看着宜萱茗薇母女跟通州翟家打发来的人会合了,由秦礼带着五个护卫还有承影含光亲自跟随着护卫着上了船,缓缓离开码头,顺水南下走远了,邱晨这才抱着哭的满脸泪水,却并没有大哭大闹的致贤致德回身上了马车,吩咐回城。

    这事儿宜萱和宜衡都操持的很周密了,甚至比她操持的事情靠谱多了……宜萱所托之事不过是让她在事情内定之后,出面操持一下,谈不上什么操心费力,邱晨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下来。

    宜萱临走托付了邱晨,她和宜衡还有秦遥都看好了吏部郎中赵长勋的长女赵玉真。秦遥三月下旬就要参加吏部的擢拔考核,考中了就能进入六部做个不入流的八品小官……虽说跟进士出身的没法比,做好了也不失为一种进僧途。加上梁国公府的家世背景,秦遥一个五六品官的女儿还不算勉强,甚至有点儿低就的意思了。赵家若非另有人选,应该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俊文说亲这件事,就此暂时被搁置下来。

    俊书一直默默地跟在姑侄二人身后,俊文和邱晨停住脚步,他也跟着停在两三步处,是以邱晨和俊文姑侄俩说的话,乃至表情他都听得清楚看的清楚。俊文邱晨对他也没有半点儿隐着瞒着……看到大哥平复下来,俊书也跟着松了口气,只是转瞬听到姑姑说起那个邱姑娘,说是替那个人寻一门亲事,他的胸口竟然有些闷闷的疼。

    见俊文已经完全恢复了狼清醒,能够体贴地为她着想了,邱晨也就彻底放下心来,含着笑抬手,想拍俊文的肩膀,却只拍到了他的胳膊上,笑着摇头道:“姑姑什么话也没跟邱家说,倒是无妨……大不了,过了姑姑操心替她撮合一门合适的亲事就好了!”

    郑重地说完这许多,俊文转念后,放缓了语气,带着许多惭愧道:“只是侄儿犯了错,让姑姑误会了……邱姑娘那边,姑姑会不会太为难……”

    停住步子,俊文看着姑母仍旧年轻却散发着无限的母性慈爱的脸庞,看着她一直温和含笑的眼睛,缓缓地点头:“姑姑,您放宽心,侄儿不会为了这么个事儿怎样,侄儿会努力用功的……”

    心中暗暗给自己鼓着劲儿,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出个样儿来,不为了娶一个门第高贵的妻子……更重要的是为了不辜负姑母的心疼关爱包容。

    他心里感佩很深,他了解姑母为了他操了许多心,却仍旧能够如此包容他任性,还一直鼓励他,给他鼓劲儿打气……这一份厚重包容的慈爱关怀,真真丝毫不弱于父母之情。

    俊文一手挽着姑母的胳膊,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不知不觉地紧握成拳头。

    这事儿,还得写信跟家里的老父母和哥嫂好好说说,别让他们太担心。另外,还要看俊文的学习如何……若是有科举入仕的希望,等两年也就罢了,若是却是没有希望,那就过一段时间再商量婚事不晚。

    再说了,她之所以这么说,也多少有些依据。王静姝十五岁,年纪并不大。她听王祎夫人说过一回,说大女儿出嫁早,剩下这个嫡女并不想早打发出门子,要多留她在娘家陪自己几年……留两年,王静姝十七岁,俊文也就参加完了乡试……不说会试成绩如何,哪怕只是过了乡试,得了举人功名,她也能打发人去王家提亲试试了……若是侥幸能够过了会试,得了进士名头,那这个亲事就更添了几分把握……再过两年,俊文二十二岁,也不是特别晚。好多人家的男孩子也是过了二十才娶亲的。

    最后一句话,邱晨说出来也是在心底反复斟酌的。这会儿多少给他留一点念想,让他努力奋发寻找一个充足的动力……时间长了,情绪缓和了,就是不成事,也不至于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伤害来。

    拍拍俊文的手,默然了好一会儿,邱晨终于缓缓开口道:“人生在世,家世谁也没办法控制改变,但却仍旧有那么人能够走到人生巅峰,成为人中俊杰……纵观史册,那些青史留名的先贤,固然有世家大族出身的子弟;更多的却是从普通人家走出来的儿郎,有军功封侯;也有凭自身学识能力进阁拜相的……这一回的事,你也不用多想了,收敛心神,安心读书用功,争取两年后有所成就……到那时,说不定还有希望一筹心愿!”

    她看着身边比她高出一头还多的孩子,这个孩子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已经是大孩子了,却丝毫没有隔阂,仿佛从小跟着她长大一样,他对她濡幕如子,她对他关怀疼爱如亲生;孩子的成长固然少不了磋磨和坎坷,少不了失败伤痛……道理都明白,也知道很多事无法避免无法替代,做父母长辈的看着孩子痛,他们会比孩子自己更痛。

    他之前那样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邱晨是害怕,琢磨着用话语行动宽慰开解他;真的看着眼前这个淳朴的大孩子学会了克制,重新拾起狼,邱晨却心疼无比起来。

    嘴角的微笑一直淡淡的,却一直没有消失掉,只是,时断时续的话语,多多少少泄露出他心底的疼痛。

    他反手挽住姑姑的胳膊,变姑姑牵着他成了他挽着姑姑,缓慢地继续走着,缓缓地开口,嘴角甚至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姑姑,王姑娘确实好……但侄儿也明白,王家的家世太高……男婚女嫁要门当户对才好,侄儿也只是一时之思……并不是非她不娶……”

    心里仍旧苦涩疼痛,可已经不会再蒙蔽他的心智,不会影响他的狼。

    刚刚邱晨一瞬间的异样,还是让关注着她的俊文看到了眼里。不过,这会儿他的心情与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之前他将心里那份朦胧的关切欢喜藏着,没有说出来,总觉得郑重无比重如千斤,但说出口来之后,他才觉得心头一轻,那种沉重的压迫地他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好了许多,再看姑姑的表情异样,也能够狼地分析思想了,反而没有之前那种炽热汹涌之感了。

    邱晨的表情微微一滞,很快恢复过来,对俊文笑着道:“呵呵,俊文的眼光却是不错,那王姑娘是个真正好的……”

    那样出色的姑娘啊,也难怪吸引了俊文的注意和欢喜……美好的人和物总是引人注目和欢喜的!

    那一天来了好几个小姑娘,却只有一个姑娘姓王,那就是刑部尚书的嫡次女王静姝……那样优秀的姑娘,家世、容貌、气度,在那一群人中完全称得上是拔尖儿的,虽然宋兮儿容貌上更胜一分,却仍旧有些孩子气,气度上差了些……

    “王姑娘……?”邱晨下意识地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平和的语调,缓慢的语速,絮絮说着,渐渐让俊文的心情和精神放松缓和下来,嘴唇动了动,终于艰难地重新开口说出话来:“姑姑……我那日远远地看到一起推下几艘船去,因为那艘船是王姑娘放的,所以我就以为……”

    笑了笑,邱晨缓缓笑道:“就比如姑母我,十年前怎么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吧?那时候还以为一辈子跟着阿福阿满的父亲过日子了……谁知道后来,他撒手走了……也没想到,遇上了你姑丈,又到了今天……呵呵,人生无常,所以有些事情不要太执拗太钻牛角尖儿……很多事情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

    说到这里,邱晨顿住话头,仔细端详着俊文的脸色神情,见已经比方才那瞬间好了许多,即逝看着有些为难有些难以开口,却并没有刚刚那种几乎受不住崩溃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邱晨笑着拍拍他的手道:“还有一个事儿,这会儿是我们娘儿俩琢磨,咱们喜欢哪个,可还不知道人家是什么意思呢……说不定,人家没意思……这个不在咱们好不好,就像几个姑娘都很不错,咱们也有没意思的不是。所以,你这会儿大可不必顾虑太多,烦恼太多,你只说看好了哪个……咱们自家合计合计,斟酌个合适的时机去提亲……当然了,提亲就有被拒绝的可能,到时候你也要想得开才行。天底下好姑娘多了去了,这个没缘分,总有一个跟你有缘分的……”

    她就跟拉着阿福阿满一样拉着俊文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手背,含笑问道:“我之所以认为是邱如意,不过是因为你捞了她的花船……其实,那几个姑娘我是看着哪个都好,哪个给了咱们也能过好日子……以后是你与人家过日子,所以,这会儿不用顾虑我怎样,其他人怎样,你喜欢哪个大可跟我说……”

    “呵呵,”邱晨强迫着自己镇定,努力微笑着,拉了俊文的手,缓缓地牵着他迈步前行,让运动多少分散一下他心中剧烈的情绪起伏,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缓缓走了几步,再有一个火把处,邱晨看到俊文的神情已经稍稍缓和了些,刚刚几乎盈眶的泪水也退了去。

    这孩子一贯稳重内敛,性格内向……这样的孩子没有挫折会一直温厚柔和下去,可一旦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挫折,有时候却会转不过弯儿来,比较容易钻了牛角尖儿,造成心理上或者精神上不可治愈的伤害。

    一看这副模样,邱晨心头猛跳,真是吓坏了。

    校场周围竖着一些木桩子,上边点松明火把,火焰跳动着照耀着校场,不比路灯差,却谈不上亮如白昼……恰好,俊文所站的位置恰好面对着火把,明亮地火光让邱晨清楚及时地看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这种种的情绪是如此激烈如此凶猛,如洪水如猛兽,让他几乎无法自抑,眼睛迅速地红了,泪水眼看着就要代替语言奔涌出来……

    他心里生生地疼着,苦涩满溢,面对着真心疼爱他们兄弟,这么些年来操心受累拖着一大家子人家过上好日子的姑姑,他又觉得自己惭愧非常,难过非常,他自觉着若是不听从了姑姑的安排,就是太自私了,是不孝,不敬,是忘恩负义……

    “姑姑,我,我……”内心一直坚守的信念,从小养成的人生准则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听从姑姑的安排,心里也很确定,姑姑一定是真心为他好,一定是斟酌过思虑过的……可,张开嘴,连着说了几个‘我’字,却实在没办法将那‘听姑姑的’几个字吐出唇去,不过是几个字,却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几个字,又仿佛混杂了天底下浓缩了几斤黄连几斤生柿子,又苦又涩的,粘滞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俊文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弄错了,脸色窘迫地胀红着,转瞬想到心中挂念的那个如许美好的女子,却竟然阴差阳错地跟他无关,从心里又生出一阵阵绞痛来,让他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青白了脸色。

    她操心替孩子们娶妻,身世家境品行等条件她能把把关,但这个两情相悦……哪怕只是俊文一个人的喜不喜欢,都是她无法左右的。而且,也是她不想**不想包办的,她希望孩子们都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伴侣,将来和睦恩爱地过日子。

    心里惊讶、忧烦,邱晨脸上却尽力保持着平静温和的表情,耐心地询问俊文。

    如今实在是让她惊讶不已,看起来俊文看好的竟不是邱如意!

    尽管,邱如意看上去多少有些拘泥,有那么点儿小家子气,却也是相对于王静姝和宋兮儿来说,不说跟安阳那边的女孩子比,就是相较于京城里一般富贵人家的姑娘,邱如意绝对算是不错的了,沉稳大方……些许扭捏之气,邱晨也相信,慢慢熟悉了之后,也会改掉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园子动工

    既然差事吩咐下来了,这首先要用的就是人手和材料,开了春,正是各处工程开动的时候,侯爷的吩咐下的突然,没有提前预定下,他的赶紧去各行各作里跑一跑,亲自看着将匠师人手和各种材料定好去。这差事他是打定主意做出个花儿来了,万事都要不辞辛苦,竭力尽心!

    那个管事站在二门口激动了一回,看着平安走远了看不见了,抬手用平安给的青布帕子擦擦脸,眨巴眨巴眼睛,也匆匆往出府的角门子上走去。

    平安实在不耐烦听这货不着边际地表白,挥挥手,带着两个小厮匆匆走了。

    管事的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因为这个念想又激动起来,容光焕发、两眼放光地看着平安,连连点头表着决心:“大管家放心,小的,小的必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人总是这样,年轻力壮的时候,不傻不残的都能挣口饭吃。人最怕的就是年老无依,所以才有了生儿养老、攒钱养老的种种,却往往有不肖子孙,还有盗抢灾祸种种,儿子和钱也不是那么可靠……若是能够有养老供奉,那可真是完全无养老之忧了,侯府的养老供奉足够放松心情,尽心竭力地位侯府服务之后,到年纪就卸了差使安享晚年去了。

    若说如今靖北侯府里最让仆人们艳羡的是什么,那莫非养老供奉了。不但有五百两养老银子,每年都有四季衣裳,每季还会请郎中请一次平安脉,年节福利更是一点儿不少……连咽气之后,侯府里也出丧葬银子,孤寡的还负责发葬安置种种事宜……可以说,只要成了养老供奉,那可真的称得上是安享晚年了。

    那管事渐渐稳住情绪,从脸上捡起帕子胡乱抹着脸,就听平安又道:“小心尽心地办好差事,侯爷和夫人只有赏的。你个老小子也知道,夫人打赏向来大方,说不定一高兴,就给你个养老供奉的名额呢!”

    管事的一个哆嗦,哭声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不敢发出来了。平安这才从袖子里抽出块淡青色细布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自己衣袍上沾的涕泪,一脸嫌恶地将帕子摔到管事的脸上:“擦擦,鼻涕眼泪的糊了一脸,也不嫌丢人!”

    两个小厮连忙上前将管事的手从平安的腿上掰开,一人一条胳膊架起来,平安低着头逼视着管事,恨声道:“收声!你他娘再哭,不用侯爷发话,我先让你尝尝军法的滋味儿!”

    用力跺跺脚,也没能将这块赖皮糖一样的管事甩开,平安脑门子上的青筋直跳,挥挥手招呼那两个小厮:“来,将他架开!”

    平安真是恨不能把他一脚踢飞,在这二门口让这货搂着腿这么一哭,一转眼府里就不知传成啥样了……

    军法处置啥意识?这个管事并没有从军经历,其祖上是老越国公的家人,对军法自然知道些,这位管事的还冒鼻涕泡儿的时候,常被祖父抱在怀里讲述军战故事,每每一句‘军法处置’,总是如雷霆毫无情面,让还是孩童的他每每吓得缩起脖子……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处倏地蹿上来,管事地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双膝一软,噗通一声扑跪在地上,缩着脖子,双手一伸就拽住了平安的腿,连声恳求道:“大管家,还请您老跟侯爷回一声,小的绝无二心,必定尽心竭力做好差事……偶有小错,您老也给小的提点着,可不能,可不能动军法啊……呜呜……”

    往前凑了一步,平安压低声音,脸上透出一抹带着些恶趣味儿的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一句话:“军——法——处——置!”

    平安这才淡淡地开口,道:“如今,咱们侯爷虽说暂时停了差事,你小子可别跟着戳了眼,昧了良心……我跟你说,这回的差事既然是侯爷提出来的,以后少不得会亲自过问,若是有什么差池,咱们侯爷可不比夫人那般温厚,你小子应该知道,靖北大将军的带兵之道,只要犯了事儿,那可是半点儿情面讲不得的,而且,绝不是发月钱革差事那么简单……”

    说着话两个人已经走到二门,迈出垂花门,平安顿住脚步,四下里扫了一眼,跟着的两个小厮知机地往旁边退开去,远远地站定垂手候着,同时机警地观望着周围。

    “是,是,是!”管事的擦着汗连连答应着。

    “哼,这还像句人话!”平安哼了一声,斜着管事的道,“什么肝货脑子的,不会说别恶心人。”

    管事听得心里直突突,脸上的笑更加苦涩地跟哭一样,可怜兮兮道:“大管家,小子是没多少本事,可忠心实在,绝无私心,您老可不能信那些人的挑拨之词,小的肝脑涂地也要替主子把这后园子修的合心称意!”

    平安不等他说完,狠狠地瞪着他打断他的话,不耐道:“要不是知道你小子还算本分,手也没那么长……就你这半点儿不打弯儿的脑子我早就跟主子爷禀报把你换了。嗬,还委屈上了?主子爷说两句怎么了?就是主子爷踹你两脚,抽你几鞭子,你也得受着不是?这回府里要大修了,少说也得一年功夫,这差事可够重的,你要是不想做,或者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材料做不来就趁早言语,我那里有的是想要这个差事的……”

    秦铮邱晨一走远了,那个管事哭丧下脸来,拉着平安的袖子诉苦道:“大总管,您好歹也替小的说句话啊,小的办差可是一向尽职尽力,从不贪墨克扣的……”

    平安和那个管事一直将两个人送到后院子门口,这才停住脚步,恭送着两个人离开。

    邱晨倒也不勉强,笑着点头应了,跟着秦铮转身,慢慢地出后园子去了。

    那负责基建的管事一听这话,立刻苦了脸,扯了扯平安的衣袖,希望他替自己讲几句话。平安却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即一下将他的手甩开,重新恭敬地垂手侍立着了。

    秦铮笑着揽住她的肩膀笑道:“你昨儿累的那般,还没歇息过来呢,今儿就不要太过劳累了……再说,你也得让他们慢慢地干,这后园子全部修缮完了可是大工程,不是一日两日之事,等他们干完这些,你检验过他们的差事办的利索,再给他们布置新差事不晚。一回布置的多了,他们干不过来不说,说不定出现粗制滥造的,到时候不合格再拆来拆去的,岂不啰嗦!”

    邱晨翻着眼睛看着他,有些意犹未尽。

    两个人相携到了后院,很快平安带着主管府里房屋修缮的管事赶过来,邱晨跟秦铮在前头边走边商议着,哪里哪里把院墙拆了,哪里哪里把房子推了……哪里的叠石要挪动一些,哪里要房子拆了要补种什么花树很么花草……一一指点着走了三分之一,秦铮就笑着拦住还兴致勃勃的妻子:“好了,今儿就先到这里吧!”

    最初到了靖北侯府的时候,邱晨看着后园子过多的建筑房屋就想着拆除一些,改建一些,不要那么多,繁杂无用,那么空着,时间长了也就腐朽了。

    秦铮今日无事,两个人商量着去后园子看看去。

    吃过饭,大小孩子们出门的出门,去前院的去前院,都去上课了。

    只要孩子们不哭不闹,她悉心着些,孩子们渐渐适应了,也就回重新活泼起来了。

    过了第一个夜晚,致贤致德虽然难免有时候会看着邱晨和阿福阿满昀哥儿母子们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却总算是没哭没闹,也很是乖巧听话,邱晨也初步放了心。

    见了邱晨,阿福连忙笑着拱手行礼问安。致贤致德也后知后觉地上前给阿福见了礼,邱晨将两个小的交给阿福牵着,自己跟在后边,一路往校场去了。

    两个孩子很乖,连四岁的致德也没有半点儿任性,乖巧地就着邱晨的手,一小勺一小勺地把一份鸡豆花吃干净了,邱晨拿来帕子给两个人擦了嘴,一手一个牵着走出内屋门,就看到阿福也穿戴妥当了,正走过来。

    片刻后,致贤致德小哥俩就梳洗穿着整齐出来了,邱晨上下端详着,夸赞了几句,接过丫头们送上来的两小份儿鸡豆花,给两个孩子吃了。男孩子们每天早上一份鸡豆花儿,女儿每天早上一份清汤燕窝,都是惯例了。孩子们正值身体发育生长最需要营养的年龄,每天的菜谱点心,邱晨都是经过仔细斟酌,又跟穆老头儿探讨协商之后确定下来的。

    转回身,邱晨叫来昨天夜里当值的丫头询问了一番,知道两个孩子夜里只是各起了一次夜,并没有哭闹,睡得很安稳,放下心来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感慨。很多时候,孩子们比大人们想象的更能承受,适应力更强!

    邱晨微微惊讶着,随即露出一脸欣慰欢喜的笑容来,抱住两个孩子揉揉捏捏亲亲,一番亲热之后,自己动手给两个孩子穿好衣裳,交待给嬷嬷带进净房洗漱去了。

    致德没睡醒,整个人傻愣愣呆萌萌的,大眼睛半睁半合的只顾看着自家哥哥。致贤却很坚定地摇摇头回答道:“不了,我和弟弟也要跟着练功……我们想早点儿练好身体,也让舅舅给我们指派拳脚师傅!”

    “你们哥俩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天还没亮呢,你们再睡会儿呗!”邱晨上前搂住两个孩子亲了亲,柔声劝慰着。

    邱晨第二天一大早跟着秦铮起床,去西屋看了看昀哥儿,紧跟着就去了前边的二进,间致贤致德一脸睡意,却仍旧坚持着穿衣起身。

    难得的是,一夜竟是很平静,致贤致德并没有如邱晨担心的哭闹。

    环抱着妻子柔软的身体,秦铮下意识地轻抚着妻子的后背,任由思想发散开去……不知不觉也睡熟了。

    两个孩子是好的,二妹妹虽然是庶出妹妹,却也还算不错,是一干庶出弟妹中,秦铮看着比较顺眼的,关键是跟妻子处得来……这种种原因之下,那日翟家老爷说出留下两个孩子的话他才没有反对。一时心软,终究是让妻子多了很多劳累操心!

    看着妻子渐渐累的如此,秦铮心疼不已,也有些后悔,不该没站出来反对翟家打的龌龊心思,将两个孙子放在靖北侯里读书,增加两个孙子跟他这个可以利用的大舅舅感情,将来两个孩子的前程自然也要他这个养大孩子们的大舅舅操心……

    说着话,邱晨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低,竟是渐渐陷入了梦乡。

    邱晨往秦铮胸膛上蹭了蹭,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将自己的头摆好,自始至终都紧闭着眼睛,摇摇头道:“不用了……睡吧,睡一觉就好了!……夜里说不定两个小子要闹呢……”

    秦铮轻轻翻了个身,看着妻子闭着眼睛一脸疲倦的模样,很是心疼道:“是不是哪里酸疼的?要不要我给你揉一揉按一按?”

    “唔……”邱晨累的不想说话,只是发出简单的音节应和着,眼睛上仿佛涂了胶水,黏在一起根本拔不开。

    看着妻子一连串的动作,还有摊手摊脚有些不太雅观的姿势,秦铮忍不住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来,将手中的书放下,伸手过去,将妻子揽进怀里,相拥而卧,柔声道:“怎么了,累坏了?”

    邱晨直接吹熄了屋角的蜡烛,踢掉鞋子上了床,从秦铮身上翻过去,到了床里侧,拉过被子来直接躺倒。

    正如阿福所言,这一天跑了趟通州码头送人,回来之后又带着几个孩子照应打点,还要操心府中上上下下诸般种种,邱晨确实是累了,洗漱之后回到房里,秦铮已经洗漱好坐在床上看书了。丫头们伺候妥当,收拾干净,都无声地退了下去。侯爷夫人习惯不用人上夜,丫头婆子们轻松的同时,也彻底断绝了丫头们某些心思滋生的可能。

    “嗯,嗯,”邱晨答应着,站起身来,按住要起身相送的阿福,带着丫头婆子们离了二进院,又到三进院子里看了看阿满丫头,看着小丫头好无心事地睡得酣沉了,嬷嬷丫头们各守其职,也都尽心尽力,这才转回四进院子自己的房里洗漱安歇去了。

    阿福笑着点头应着:“娘亲放心吧,儿子会看顾着两个表弟的。娘亲劳累了一天,也早些回去安歇吧!”

    “时辰不早了,你看一会儿也早睡吧。”邱晨笑着替儿子拉拉被角,一边笑着道,“致贤致德第一回离开娘亲,年纪又小,夜里说不定会想娘哭闹……你这几日晚上睡觉警醒着些,要是他们两个哭了就打发人去后边叫我……”

    听母亲并不反对自己,阿福顿时忽略掉刚刚娘亲占便宜的举动,眼睛亮亮地连连点头应承了。他的功课极好,极用功,但课余时间也喜欢看一些游记杂谈之类,放松自己的同时,也能够涨不少见识。知识一直以来都觉得看这些书不对,如今得了母亲亲口许可,这小子心里的负担才算放下来。同时在心里也暗暗决心,一定努力读书,做好功课,将来成就一番,为娘亲争气……能够护住娘亲妹妹,成为娘亲妹妹最可靠的依靠!

    惹得邱晨这个当娘的都心喜不已,伸手捧住儿子的脸捏了捏,成功地让阿福的脸更红了,这才好心情地笑着放过他,将拿本书拿起来放在阿福手里,道:“这样的书读读,能够了解前朝风物人情民俗,还有好些个市井庶务种种,也不是没有裨益的。只要不影响正常的功课,看一看无妨!”

    阿福这孩子继承了海棠和呼延寻两个人的优点,容貌比海棠更俊秀,身材照目前的发育看,亦应该是遗传了呼延寻的高个修长矫健……如今年龄小,阿福还没长足,勉强算是小少年的阿福,露出些羞涩窘迫来,微微红着脸……实在是好看可爱的很。

    阿福一贯性子温和沉稳,特别是随着年龄增长,邱晨是越来越少见到他流露出小孩子该有的天真、莽撞、憨楞等等模样了,这会儿难得看到大儿子居然露出一些害羞惭愧窘迫的表情,邱晨很有些不厚道地笑了。

    见娘亲看到自己的书,阿福的小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赧然了,微微垂着头低声道:“就是睡前看看……”

    《京都梦华录》乃南宋时成书,描写的是对北宋都城汴梁繁华鼎盛的回忆,描写了东京汴梁的风物民俗,各种节日的种种庆典习俗等等……有些类似于游记的书籍。搁在古代,这样的书籍跟话本子几乎没什么两样,都是闲书,也就是现代说的课外书,正经用功的孩子是不应该耽于这些书籍的。

    “赶紧坐好了,被窝里暖热乎了跑出来容易感冒……”一边说着,邱晨的目光落在书卷上,伸手拿过来一看,不由挑着眉笑道,“京都梦华录?”

    阿福已经洗漱完了,穿着一身半衣半裤坐在被窝里看书。看到邱晨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就要下床行礼,邱晨赶上去几步,将儿子按回去坐好。

    暗暗叹了口气,邱晨拉着被角给两个孩子盖好,转出碧纱橱又细细地叮嘱了两个嬷嬷一番,又转到也搬到这个院子的阿福屋里。

    邱晨看着紧紧握在一起的两只小手,一阵心酸,一阵欣慰。眼窝热热的几乎滚下泪来。

    说起来,致贤过完这个年也不够六岁多不到七岁,却已经知道照顾弟弟……

第五百一十三章 绿牡丹

    粟粟总是反应慢半拍,给亲们送上迟到的祝福,祝亲们和亲们的家人朋友在15年都平平顺顺,和乐安康!

    这几天都放假了,抢电脑抢时间,码字非常难……又莫名地感冒发烧……更晚了,抱歉!

    ------题外话------

    三府在京里都是有头面的,三府联手,挑了下午人少之际,将放生池清理出两刻钟来,并不是多难的事儿,是以,不到两盏茶功夫,那边就传了消息过来,放生池周围已经将闲杂人等清理干净,请夫人小姐们过去随喜了。

    众人休憩梳妆的同时,护卫们已经去放生池清理场子去了。

    想着花儿剪都剪了,不戴不攒也着实浪费了,邱晨也能忍着心肝抽抽,挑了两朵重瓣花型不大的攒在发髻一侧,又取了一朵戴在手腕之上……

    丫头答应着退下去,没多会儿,捧回了一琉璃盏清水的同时,又捧了一盘子绿牡丹过来……这一盘子形态各异,或淡或浓色泽不一的绿牡丹,美不胜收,却让邱晨实在是无语了。她已经半点儿不怀疑,那两个不着调的王爷的败家能力了。

    刚刚攒在发间的牡丹芍药,经过大半个时辰,已经不再水灵,邱晨看了看最后得的两支微微打蔫儿的绿牡丹,多少有些可惜,吩咐丫头捧了个琉璃碗盛了清水过来,将两朵花养上。有清水养着,花儿当能延缓颓色,多延续些美丽的时间。

    一番热闹嬉笑下来,众人喝的都有些熏然了。干脆命人将酒菜撤下去,宋老夫人和王夫人要了热茶喝着,小憩和解酒。邱晨则带着三个小姑娘去净室里重新梳洗。

    邱晨命丫头子拿来各色丝线,将牡丹和芍药穿了,或攒在胸前衣襟之上,或佩在腰侧,也有佩在手腕之上的,宋兮儿最喜热闹,将剩下的四五朵牡丹芍药穿成一串,然后传花击鼓,花落谁家,就将花环挂在颈上,没想到一个不察,花环竟落在了宋老夫人手上,宋老夫人很是豁达,愿赌服输,大大方方任由宋兮儿和满儿俩个丫头将花环给她挂在脖子上。

    宋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儿,其他人倒是都纷纷称赞不已。

    “这么好的花,剪都剪了,就这么扔着也着实可惜了……依我说,大伙儿挑一挑,一朵攒发,另取一朵妆点在衣裳上手腕上也是极好的!”宋兮儿笑嘻嘻地建议着。

    有了刚刚的询问,这一回尽管一众人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谁再出言询问,邱晨也只是示意陈嬷嬷拿了大封赏给那知客,接了两盘鲜花了事。

    话说,这两个人不论谁继承了大统,真的能做个好皇帝?这么个败家法,真的怀疑会不会把祖宗基业给败了!

    这一阵热闹刚刚歇了,又喝了一盅酒的功夫,又有一名知客僧带着小沙弥捧了两盘子花来,这一回,邱晨一眼就看到其中一盘子上两朵开的极好的绿色牡丹,不由惊异起来,雍王和福王这俩娃又抽了哪门子风啊,刚送了一回,这又送来一回,而且这一次的花比方才的可是又名贵了一个档次……就是邱晨如今家财万贯,看到这个败家的阵势,也真是心疼不已了。

    众人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花攒到发间,剩下的邱晨就打赏给那些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去,让上上下下一片欢愉之色。

    邱晨今儿穿了一条淡竹色的长褙子,细白条线白绫裙子,她倒是想要一朵绿牡丹的,盘子里却没有。想来,绿牡丹和芍药都是极珍稀之品,稍好一点儿就价值不菲,又怎么肯剪下来给人攒发!于是,退而求其次地选了一小朵黄色绣球牡丹让丫头攒在发髻一侧。

    这两盘子牡丹芍药都开的极好,而且大都是名品珍品,其中一朵血龙卧墨池黑牡丹最为雍容华贵,被众人公推攒到了宋老夫人的发间。另一朵芙蓉面的粉色重瓣并蒂芍药,则推给了王静姝,今儿她挚了个不太好的签儿,这会儿大家将仅次于宋老夫人的名品花卉给她,也是有些宽慰之心在里头。

    “那就有劳小师傅了!”邱晨笑着应下来,示意陈嬷嬷带着丫头上前将两盘子花接过来,并递了五两的封赏荷包给那知客僧,知客僧双手合十谢过,带着小沙弥转身去了。

    “哦,原来是两位王爷!”邱晨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头,立刻释然了。那两位都是以她兄弟自居的,既然是他们让人送过来的,弟弟给姐姐买几朵花儿戴,完全不用客气!

    知客合十行礼道:“回夫人话,这两盘牡丹芍药是雍王爷和福王爷命贫僧送过来的。”

    说到这里,王夫人微微一顿,转眼看着那知客僧询问道:“这些花是谁让你送来的?”

    另一边王夫人也面露诧异道:“这倒是奇了,他们寺里的牡丹和芍药可是金贵的很,往年倒是也有剪来攒花的,可都是提前重金定了才行,今年怎么这般大方起来……”

    那知客僧人仍旧态度恭谨地躬身道:“回夫人话,贫僧并未弄错,这两盘花确是给夫人小姐们的。”

    于是,邱晨开口问道:“小师傅是不是弄错了?之前不还说我们订晚了,寺里用来攒花的牡丹芍药都已经被人定下了?这些花儿确是喜人,可若是因为疏忽弄错了引起矛盾误会,可就不妥当了。”

    邱晨微微蹙着眉头,转眼看向立在她身后的陈氏,陈氏摇摇头表示不是她吩咐的。

    那知客也是知礼的,就站在院子门口双手合十朝院子中的女客们躬身问询:“这是小寺种植的牡丹和芍药,剪来送给夫人小姐们攒花助兴的!”

    正当院中诸人酒酣之际,又有寺庙的知客僧人引着两名小沙弥捧着两托盘鲜花送上来,分别是晚开的牡丹和初绽的芍药,姹紫嫣红汇于一盘之中。

    众人自然是笑着应了,提箸品尝其各色奇妙的美味素斋来。吃了四五分饱,丫头将温好的素酒斟上,众人说笑着,也不许推让客气,随意地饮着,因为天气好景色好,人也都是相对比较亲密投契的,这酒似乎喝起来特别顺口,不多时,夫人姑娘们都面颊染晕,沾了些微醺之色。

    宋老夫人拿起筷子招呼道:“这等美味摆在眼前,咱们也别看了,先饱饱口福再说吧!”

    菜肴一端上来,就引得众人纷纷惊叹。只见碗盏里头盛着的菜肴,有鱼有肉有鸡有鸭,不但形状相似颜色逼真,连香味儿都有不输于各种鸡鸭鱼肉荤菜,引人垂涎。

    这边不过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宝光寺的知客僧就带着小沙弥提着大食盒将素菜素点素酒送了上来。自然有丫头婆子在院子门口接着摆上来。

    邱晨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自然也没有异议,立刻吩咐下去,不过片刻,丫头婆子们就将高几椅子布置妥当了,又将带来的素糕点瓜果摆将出来,另冲了热茶送上来。

    宋老夫人笑着指点着王夫人道:“让你这一张巧嘴说出来,哪一个还能说出不好来!”

    王夫人看着小院子的景色,笑着指点着那架紫藤下道:“要我说,咱们就把几子设在那紫藤下,如入画中又风凉不热,抬眼就能看到那园子里的牡丹芍药……岂不是吃斋赏花两不耽误?”

    暮春时节,风光大好,小院子里简单雅致,一架紫藤花开的正盛,炫紫色的花穗一串串悬垂下来,让人惊艳不已。另一边随意的篱笆院子里种着几株牡丹,已经过了盛期,稍稍有了颓色,另一些芍药却刚刚绽放,浓艳的紫红,富贵的朱色,娇嫩的淡粉,娇艳的蕊黄……真真是姹紫嫣红开遍,美不胜收!

    这宝光寺里有专门培养的接待招呼客人的知客僧,都是挑选出来的容貌清俊、谈吐斯文、举止进退有度的年轻僧人担任。若都是夫人太太们也就罢了,今儿一行来的可有好几个年轻尊贵的姑娘,自然不会让那些僧人上前来招呼。

    一行人说说笑笑去了定好的院子用斋饭。

    邱晨濡幕地靠着宋老夫人,笑着道:“夫人想的周到,咱们就听您安排了!”

    宋老夫人握着邱晨的手拍拍道:“嗯,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晌午寺院里随喜的人多眼杂,咱们既然不急着回程也不必非得这会儿跟那些人挤挤搡搡去……等用过素斋,过了晌儿,寺院里的游客自然就少得多了,咱们打发人去清了场子出来,再去随喜一番不迟!”

    邱晨微微挑着眉,惊讶道:“我之前知道放生放生的,哪里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听夫人这么一说,倒是该去看看!”

    “这宝光寺的放生池听说是连着通州河的,而通州河又是连着大运河连着大海的……其他寺庙的放生池也罢了,这宝光寺的放生池倒是真的能够积些功德的。”王夫人很是随意地宋老夫人交谈着。

    邱晨早就打发人在宝光寺后园子里定了一个小院子,吃素斋赏花。虽说之前挚签多少有些不平顺,但王静姝自己个儿很快转了脸色,王夫人一听不过是女儿晚嫁几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随也没有多在意,一行人倒是丝毫没有影响随喜游玩的心情。

    另外,宝光寺的斋菜也是一绝。

    四月初,暮春初夏,恰是牡丹芍药次第开放的季节,宝光寺里就有几株珍本牡丹和芍药,名冠京城。后园子里有好几个专门用于种植牡丹芍药的园子,每年三月末牡丹首先绽放,到四月初中,芍药次第盛开,都会吸引着京城内外的夫人小姐、文人骚客们过来观赏。当然,四月初八浴佛节这一天,前来礼佛赏花的人数更会达到最多。

    礼完佛,一行人去了宝光寺后院随喜。

    若是,将来俊文真的能将她娶进门,两个人的日子倒是不愁过不好,却也终究只可能维持在相敬如宾的状态……对于现代思想的邱晨来说,真不知道该说那是幸还是不幸。

    宋兮儿才十四岁,再过三年也不过十七岁,虽不算是多早的,却也不算太晚……更别说茗薇和满儿了,那两个小的三年后还谈不到婚姻之事……王静姝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即适当地调侃了宋兮儿的口误,也展露了她豁达、处变不惊的性子。这样的性格,相信不论嫁到哪里,跟了谁,都会将日子过得有条不紊,可也正因为这样的性子,太过狼,轻易不能真动心动情……

    一听这话,不等宋兮儿怎样,王夫人和宋老夫人都忍不住失笑起来。

    王静姝最初的诧异之后,反而恢复了神色,听了宋兮儿这劝慰之言,失笑地拍拍她的肩头道:“多谢妹妹,而且,我想不止是你,就连茗薇和满儿都会陪着我的……有你们陪着,我才不伤心。正像妹妹说的,能多在母亲跟前孝顺几年,也是我们的福气呢!”

    宋兮儿红着眼睛挽着王静姝宽慰着:“姐姐别伤心,妹妹陪着你……能多在娘家享几年福,可是好些人求之不得的。”

    一句话成功地打破了王夫人的侥幸,脸色灰了灰,片刻重新打点起精神来,双手合十谢了静心大师。

    精心大师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淡淡道:“不宜谈及婚姻,自然不仅仅是不能婚嫁。”

    王静姝已经十六岁了,再等上四年,可就二十了,到时候再谈婚论嫁,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只怕没娶亲的也订了婚事了,王静姝想要找个合适的夫婿可就太难了……若是可以谈论婚嫁,衬着年纪不大定下婚事,好好跟亲家商议一下,等上三几年给孩子们成婚就是了。

    王夫人吁了口气,又追问道:“敢问大师,是不能成婚还是不能谈及婚姻?”

    “夫人也无需太过担忧,小姐这根签上所云,只是这三四年里有厄,早婚不利子女,若是晚上几年再谈婚姻,度厄之后,不但无甚影响,而且福泽深厚。”静心大师耐心地解释着。

    王夫人大惊失色,连忙询问静心大师可有破解之法。就连一贯沉稳的王静姝都变了脸色,一脸紧张地又难掩祈求地看着静心大师。

    这个时代女子嫁人最要紧的就是繁衍后代延续香火了,这一个不利子女的名头流出去,王静姝别说好亲事,连普通人家也没谁肯要她了……谁也不想娶个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儿回家不是。

    另一边关于俊文的婚事,邱晨思虑了一番之后,于四月初八浴佛节这一日,邀了王静姝母女和宋兮儿祖孙俩,她自己只带了阿满和昀哥儿,一起往敕建宝光寺礼佛。礼佛毕,各自捧了签筒掣了一根签子出来,宝光寺的静心大师亲自给解了签,几个人抽的签都算不错,没什么灾祸的,只有王静姝挚的签子略有不虞,不过是说她不宜早婚,否则不利子女。

    这件事算是暂时搁下了,清河县那边安了铺子,也就相当于按了眼线,宜萱和茗薇母女过得舒心还罢了,一旦有什么消息,只要快马加鞭,不过一日就能送信过来,她也不怕翟玉甫苛待宜萱母女。

    翟玉甫那样的男人,自命风流,指定是没办法守着宜萱和孩子们过日子的,就是没有翟家太太的安排,也会纳妾收丫头……邱晨这一次大棒加胡萝卜的跟翟家较量了一番,要求也不是翟玉甫以后彻底戒掉风流性子,不过是敲打敲打翟家母子,以后不要做的过分了,不要莫名为难宜萱罢了。

    翟玉甫如此表现,不管是因为夫妻情分、还是儿女的面子、或者看梁国公府和靖北侯府,只要他还愿意给宜萱一份尊重就够了。再过上几年,几个孩子长大了,该出嫁出嫁,该娶亲的娶亲,宜萱就可以安享晚年了。其实,这个时代的很多女人的一生正是如此的……

    这一天傍晚时分,打发了护送宜萱母女去清河县的护卫和婆子都回来了。邱晨询问过来,知道那位翟大公子翟玉甫不是太过分,见了宜萱母女也是笑脸迎着,独居的这几日也没有收用丫头什么的,也略略安了些心。

    因为人多,孩子多,靖北侯府不止餐桌上,其他时间的气氛也是热闹、轻松、温馨的,致贤致德因为母亲和姐姐离开的伤感很快平复下来,重新快活轻松起来。邱晨暗暗关注着,知道两个孩子上课也基本没受影响,学习很刻苦认真。

    邱晨、林旭、俊文兄弟和阿福阿满等都习惯了吃着饭说说话,秦铮在刘家岙住的日子不少,很了解这家人的习惯,秦铮最初可能有那么点儿不习惯,但这种吃饭时说说话儿的氛围实在是太好了,比冰冷冷的毫无动静的饭局有人情味儿多,温馨的多。再说,不管是邱晨和孩子们,还是杨家老少,都没有高声大气的习惯,又相处和谐,所以说起话来多是轻言慢语,夹着笑声欢乐,让吃饭都成了愉悦的交流的过程。秦铮渐渐地就接受了聊着天吃饭的方式,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些习惯和享受起来。当然,出门在外、或者去梁国公府,他还是食不言的。邱晨和孩子们也是如此。

    过了三天,致贤致德都已经渐渐适应了母亲的离开,很顺利地接受了大舅妈邱晨的替代,每日早上洗漱完了就跟阿福一起跟着往后边给秦铮邱晨请安,然后一家人一起到一进院子的大厅里,跟赶过来的俊文俊书林旭等人一起用早餐。

第五百一十四章 两个徒孙

    “哈哈,原来如此。那妹妹就替姐姐和夫人、祖母谢过两个哥哥了。二位哥哥有心了!”

    霍非柏笑笑,上前一步道:“原来方才二位王爷也送过花了……这一次倒是我们二人,因为看到方才有绿牡丹从溪水中流下,想必是宝眷们遗落的,想着这珍本牡丹只有他这寺庙里有,下一次再看怕是要等上一年了,故而又命人剪了几朵送过来,供诸位把玩欣赏!”

    那知客僧单手行礼,眼睛看向霍非柏和胡旸,坑坑呜呜的也没说出什么来。

    “咦,怎么又有牡丹送过来,这回的牡丹还是二位王爷送来的?”宋兮儿走在前头,看到牡丹就忍不住上前询问。

    说着话,霍非柏和胡旸隔着四五步处远远地伺候着宋老夫人等人一路回到小院,院门口站着一个知客僧,手里捧着一只琉璃瓶子……瓶子里姹紫嫣红的花球艳丽无比,竟又是一束异本的晚开牡丹花。

    胡旸笑嘻嘻地拱手道:“兮儿妹妹此次却是误会哥哥们了。今儿哥哥们到这敕造宝光寺内,可是奉了差事的,原本想着办完差事就返回京城的,突然听闻老夫人带着妹妹过来了,我们俩哪能不过来请个安再走,这不就一路寻到这边来了。”

    “真的么?”宋兮儿有些不相信地疑问了一句,随即瞪了眼道,“你们又不说实话,明明今儿也不是休沐日,你们不也到宝光寺里来了,哪里办什么差事了。”

    霍非柏笑看着宋兮儿,仿佛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宠溺纵容道:“兮儿妹妹这一次冤枉哥哥们了。哥哥们前些日子派了差事,每日都要早早进衙门去办差,哪里还有空余出京自在!”

    看得出宋兮儿跟霍非柏和胡旸也比较熟悉,拉着满儿就走上前笑道:“非柏哥哥和旸哥哥这许久没去我家盘桓,可是又出京自在去了?”

    宋老夫人笑着摇头,“不妨事,不妨事,时候久了,自然就识全了。”

    听宋老夫人这么一说,邱晨微微惊讶着,脸上挂上一抹淡淡的微笑,略略点头道:“我初到京城不久,倒是认不全!”

    说着话,宋老夫人转回头对邱晨笑道:“咱们只有你可能不认识他们……这两个分别是辽地霍大都督的长子非柏和奴儿干大都督的长子胡旸。他们二人的父亲当年都跟着我家老爷读过两年书,他们俩也算是老身的徒孙……呵呵,自小离了父母在京里长大,看着惫懒些调皮些,其实倒是两个仁义孩子!”

    宋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笑道:“还道是哪个……原来是你们两个孩子!”

    女眷中有两个小官的太太带着家眷,跟邱晨等人见过,遥遥地曲膝行礼问候。邱晨和王夫人都颌首致意。再走了两步,越过那一群女眷之后,霍飞柏和胡旸已经绕到这边来,隔着六七步距离站定,神态恭敬地行礼问候:“见过老夫人!见过王夫人!”

    她心里寻思着,一行人已经走下山来。护卫们隔着,那群女眷和霍、胡二人俱近不得身。

    不过,她心里也有些想不明白,前些日子看邸报时曾看到,今年景顺帝开恩,这两位不再是闲职随意游荡,都给在京里安了职务。霍非柏似乎是在太仆寺任了个少卿,胡旸则是在太常寺认了个寺丞……一个是负责车庐务的衙门,另一个是负责寺庙祭祀礼仪的衙门,虽说并非六部衙门那么繁忙,却也有规矩制度,需要上衙的。四月初八并非休沐之日,这两个人怎么出城跑到宝光寺里来了?

    微微意外着,邱晨却没怎么在意。别说今日她身边有丫头婆子护卫众多,还有王夫人和宋老夫人作伴,那两个人怎么也该有些顾忌才是。

    这两个人她都见过,一个是辽地都督长子霍非柏,另一个则是奴儿干都督之子胡旸!

    又走了几步,邱晨突然记起这两个人是谁了。

    这两人一个高个魁梧,肩宽膀阔,体态健美;另一个体态修长却隐含着力量。若说健壮魁梧之人是狮子是老虎,另一个就是体型稍小却同样危险的豹子。

    宋老夫人笑笑不语,邱晨的目光却比两个人稍稍好一些,而且,比较关键的是,她对雍王福王都算比较熟悉,特别是雍王,隔得老远也能看得出那一身的慵懒劲儿……这山下的两个人身形修长临风玉立不差,却明显没有雍王福王那种懒懒的雍容,有些生硬,或者说,有些隐匿不完全的野性,不是一身华服锦袍金冠玉带能够遮掩住的。

    经她这么一说,王夫人也看出些端倪了,点头附和道:“老夫人眼光好,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让您说,我就是觉得别扭,却没想出别扭在哪里来!”

    宋老夫人沉稳的多,眯着眼睛觑了片刻就道:“我看着不像,那些女眷衣饰看着华丽鲜亮,却多了些浮华少了些气韵,穿戴的绝非内造之物可比。”

    王夫人低声道:“那两个可是雍王福王?看那些女眷……难道是二位王爷府上的?”

    因为刚刚吃斋菜的时候,送牡丹芍药的人说是雍王爷福王爷在寺里游玩,这会儿隔着老远看到两个衣着富贵气势非凡的年轻男子,难免就想到那两个人。

    走到山下,就看到三府护卫们阻拦的山径路口,已经等了些人,想来都是想要上山放生,被暂时挡在这里的游客,遥遥地能看到大部分是女眷,也有两名身长玉立的公子哥儿站在人群外侧不远处,摇着折扇说着话,意态悠闲。

    这一刹那的惊吓邱晨没有放在心中,其他人却越发小心翼翼地将她母子护在中间了,王夫人和宋老夫人也只是意思这放生了两盆,就催促着众人将带来的鱼儿全部放生了,然后下山去了。

    邱晨放生完自己的,又抱了昀哥儿,母子俩端着一条小鱼摇摇晃晃地放生到水中去……起僧时,一个趔趄,邱晨因为一手抱着昀哥儿,不能扶持平衡身体,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扶两步外的石壁……惊呼声里,邱晨扶住石壁站稳了身子,却觉得手腕上火生生地疼,低头看过去,恰看到手腕上佩的绿牡丹挂断了线,飘飘摇摇落到水流之中,然后随着漩涡一转,进入青石板下,好一会儿,才随着水流从青石板的另一端漂出来,一路漂漂摇摇远去了。

    因为这里水流湍急,水流却不深,所以放生的都是大鱼。一般都只用夫人小姐们扶只手做个样子,婆子们用力将盛放活鱼的水桶推倒放生。今儿几个孩子却兴致勃勃的要亲力亲为,不肯用婆子们搭手。邱晨和王夫人宋老夫人也不反对,要了盛了鱼的小盆子,各自放生。

    邱晨一行人要放生,自然不需要她们自己操心这个,护卫们早就用大木桶去湖河边搜罗来渔民打捞的活鱼乌龟,运到这边来,供夫人小姐们放生了。

    一般放生池放生,都有寺院里的知客僧准备鱼或者团鱼、乌龟,宝光寺里却不负责准备这个,所有放生之物都是游客们自己带来的,因为附近没有卖鱼之处,那鱼儿远远地带过来放生,本身就不是一件易事。为了图个好彩头,也没有谁没把握带着鱼跑这么多大老远,万一鱼死在路上,彩头就坏了,反而不好。所以,能来这边放生的,非富即贵,要么就是真的有心之人。

    邱晨恍回神来,朝宋老夫人感激地笑笑,挽住宋老夫人的胳膊,接了丫头手中的一把伞过来亲自撑着,一边缓缓地往前边平伸出去的大青石板上走过去。

    邱晨下意识地脚下一顿,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别怕,就是气势吓人些,其实隔着瀑布水流还远着呢,咱们又撑了伞,不会真被水淋湿!”

    邱晨三人收了感慨,互相看看笑笑,相互扶持着,抬脚迈上台阶,绕过仿佛从天而降的一块巨石之后,轰隆隆哗啦啦地水声和细碎湿润的水汽相携着一起扑面而来。

    王夫人和宋老夫人笑着颌首,正要继续感慨两句,就听上手宋兮儿高声呼唤:“祖母,夫人、姐姐,你们快些,快上来啊,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上来放生了!”

    邱晨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汗,强撑着一抹笑道:“果真不凡……还真是非有大志向者吟诵不出。”

    正腹诽着,就听王夫人不疾不徐,平缓地吟诵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只可惜,太祖爷这首诗不全,只留下这么两句……却也足够石破天惊!”

    邱晨满头黑线地嘀咕,听起来,那位太祖爷把《风云》中一整首诗都盗来了啊!

    果然,宋老夫人脸上挂着一层崇敬之色,感叹道:“都说开国皇帝多为马背皇帝不通文墨,本朝的太祖爷却是文武双馨,文功武治。这‘金鳞池’就是出自太祖爷的一首诗……当真是气吞山河,气撼五岳……其气势非凡,无与伦比!”

    王夫人和宋老夫人听到这话都露出了欣然的表情,只有邱晨,差点儿喷血了。这金鳞池,想也知道是化自‘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的句子。可那个句子不是古诗词,而是现代玄幻小说黄易的小说《风云》中的句子。一看这名字,邱晨大概也猜到了,这‘金鳞池’也该是有来历的。

    “到了,到了,金鳞池就是我们放生的地方!”宋兮儿也忘记了疲惫,欢声叫道。

    “金鳞池!”满儿在前头突然高声叫道!

    听邱晨这么说,两个人也只是欣慰地笑笑,继续慢悠悠地往上走去。

    王夫人和宋老夫人都是普通女子,没练过功夫,也不像邱晨看过那么多现代的古代的小说话本子,对这些也知道的不多,在她们眼里看来,三个女孩子如此也不过是亲密无间罢了,并没看明白其中的关窍所在。

    邱晨跟在后边,看看王夫人和宋老夫人笑道:“这三个孩子,上个山也能手挽手手拉手的,还真是亲近的很。”

    王静姝不知所以,柔顺地笑着将手放进满儿的小手中,却觉得对方小小软软的手握住她的,竟让她觉得脚步轻松了许多……再看宋兮儿也不见抱怨了,不由暗暗惊讶,她知道满儿练功强身,可在她想来也不过就是强身而已。如今看来,满儿看着不起眼,竟是功夫高手了么?这算是一个人拖着她们两个人爬山,竟轻松随意的很。

    她虽然还不到八岁,但身量长的高,已经有一米四的身高,能达到宋兮儿的耳朵梢儿了。她没有说什么,上前一步挽住宋兮儿的手,不明显地托了宋兮儿的胳膊,让她大半个身体重量分担过来,另一只手朝王静姝伸过去:“我们拉着手吧!”

    满儿三岁时被穆老头儿拐出去几乎走过了大半个大明国版图,相对于西南那些罕有人迹的高山丛林,宝光寺里这条小径实在算不得什么。

    “唉,不过是个放生池,建的这么远……这都到深山里了!”宋兮儿走的有些气喘吁吁了,停住脚步拿手帕子扇着风,一边望着隐没到山石丛林之中的小径抱怨着。

    青石小径寂静悠然,不时有鸟儿在枝头鸣叫欢唱,哗啦啦的流水声仿佛一直在耳边回响着,似乎越来越近,近在眼前了,却一直只闻其声未见其影。

    山径狭窄,却还不算难走,护卫们自动落在后边护卫着,满儿和宋兮儿王静姝走在前头,邱晨和王夫人、宋老夫人居中,汪嬷嬷抱着昀哥儿和丫头紧跟在邱晨身后,丫头婆子们在后边,再往后才是一路护卫着的护兵亲卫们。

    放生池位于寺后山坡之上,从小院子出来,绕过一片客舍之后,就看到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依着山势蜿蜒而上。两旁花木葱茏,百花吐艳,一派暮春繁华景色。

    四月初八浴佛节出来礼佛的官眷较多,这些夫人小姐们身体娇弱,不堪太过颠簸的急赶路,所以,都跟邱晨她们一样,在寺院里定了歇息之处,晚上就在寺院后边的客房精舍里留宿一晚。所以,邱晨一行人走出来之后,身边近旁有丫头婆子,外围有护卫护持着,一般人近不得身,可是再远处,却仍旧能够看到夫人小姐们三两成群,也都跟着丫头婆子护卫四处慢慢悠悠走动赏玩着。

    只不过,因为敕建宝光寺位置离京城有些远,又因为是敕建寺院,周边大片的土地都属于寺院所有,没有一般寺院山门外常见的人家铺子之类,一路清幽安静,若不是在寺院里用斋饭,出来一路连个打尖儿的地方都没有,也没个歇脚的地方,是以,一般人来到宝光寺最多盘桓到吃过午饭就早早返程了,只有在宝光寺内定好了精舍净室,能够留宿之人,才能沉得住气,在午后游人少了之后,再惬意洒脱地四处游览。

    说着话,一行人很快到了放生池边。这宝光寺后山上有两个泉眼,泉水流出汇成小溪一路潺潺而下,在一片险峻的山崖形成瀑布飞流而下后,积成了一个半亩大小的水潭,潭水满溢之后,再次形成一条山溪顺势而下。在这潭水之上瀑布之下,不知是天然独具,还是匠心巧思,一片巨型的青石板掩于其上,如踏板又如石桥,人们要放生就打着伞走到这青石板上,将要放生的鱼类团鱼什么放到溪水之中,任由它们顺流而下,一路往大江大河,甚至大海那些宽广无比的环境中自由徜徉。因为此放生池地形独特,放生的鱼儿有潜流入海,前途广阔的寓意,不但积善的夫人小姐们喜欢来此放生,那些入京赶考的学子们,也常常相邀而来,放几尾鲤鱼,寓意‘鲤鱼跃龙门’,来为自己人生中的又一次飞跃祈福。

    见她如此,邱晨心里些许的愧疚感更深了些,却也只能隐在心底,不能表露出分毫。

    王夫人欣慰道:“可不就是如此,所以说,今儿的事我是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妥当。……你也不用往心里去,静姝丫头的性子你也知道,比我还看得开,也没什么的,你也不必担心她!”后边这一句话就是特地说给邱晨听的了。

    宋老夫人也道:“嗯,这话我也听到了。真说起来,眼前这点儿事真不算什么,这女人嫁到婆家,再温厚宽和的人家也是成了人的,再做不得小女儿的任性之事,什么事该做不该做都得斟酌再三……在自己个儿娘亲跟前,多呆一天都是享福。说起来,这不但不是什么坏事,倒算是静姝丫头的福气了。没这个说法,少不得到了年纪就该操持着她的婚事嫁人了,如今有了这个说头,正好让静姝丫头多享两年福!”

    邱晨回头看了看宋老夫人,两个人相视会意一笑,转回头来,对王夫人笑道:“我也有儿女,也是给人做娘的,也能理解夫人的舍不得的心思……这姻缘一事还真是三分人力七分天意的,静姝妹妹这会儿多在家里留两年,也是姻缘未到,等过了这个坎儿,姻缘到了,一切水到渠成,以后可就只有好的,一辈子顺顺妥妥。刚刚那位师傅不也说了,静姝妹妹这个坎儿过去,以后有的就是福泽深厚,顺妥安康了。”

    王夫人握住邱晨的手拍拍,笑着道:“你别想这么多……我刚刚对姝儿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是真心欢喜她能多在我跟前待几年……我统共得了两男两女,三个大的娶的娶嫁的嫁,都离了我跟前了,如今就剩她一个了,我是真心舍不得她嫁出去……刚刚挚了那根签子出来我是以为她有什么不妥当,刚开始是真害怕,等知道是要多搁几年嫁人,我就是真欢喜了,这签儿搁在别人家挑好了女婿的订了婚的自然是烦恼,可搁在我这却是正正好合了心意,却实实在在是好事儿,我这心里欢喜着呢!”

    邱晨之前确实有过安排,不过是提前安排人跟宝光寺的主持法仁大师约好,让他帮着说几句话……可没想到,根本没用法仁大人出面,王静姝自己挚出那么一只签子来,也算是异曲同工了。倒是省了她许多自责。

    邱晨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王夫人母女的表情变化,连眼神的细微变化都没有放过,见二人真是豁达开朗,确是没有为那晚婚的签子打击到,也就暗暗吁了口气,笑着推了一把王静姝,看着她去跟宋兮儿满儿玩到一处,这才回头对王夫人道:“今儿这事,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真是对不住夫人和妹妹了。”

    三个人相视笑笑,王夫人推推身边跟着的女儿:“你别拘在我们身边,也跟兮儿满儿去玩耍去,难得出来松散一天……那签子上的话也没甚要紧的,娘正不舍得你嫁人,这回倒是称了心了,有这个话,我也能光明正大地把你留在身边多疼几年了。”

    宋老夫人笑笑未曾开口,王夫人笑着接口道:“兮儿很会当小姨,我看着自从当了小姨,倒是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邱晨笑着道:“兮儿是个懂事的,有她看着满儿那个淘气的,我也放心!”

    不过,心里虽然觉得自家孩子最好,表面上说起来还是谦虚着的,宋老夫人一脸慈爱地看看宋兮儿,回头对王夫人和邱晨道:“这个丫头,让我宠惯的样子了……”

    邱晨和宋老夫人看着两个孩子欢喜雀跃的样子,谁也没觉得不对,这两个孩子鬼精灵的很,也就当着自家长辈这般放松活泼,真到了外人面前,该当娴静矜持的时候,她们也不比谁差。

    因为之前护卫们打了前站,将放生池周边和一路的闲杂人等都清理屏蔽了,是以,这一行夫人小姐们也相对比较随意,宋兮儿拉着满儿小丫头叽叽咯咯地说笑着,看到花朵盛开的牡丹芍药花池子,还跑到近前去,举着手腕上佩的花朵比较一番。当然,比对的结果自然是她们手上佩戴的花稍胜一筹,不论是品相还是色泽,这些精心挑选出来,花了重金的花朵,自然比那些养在大花池子里,随意让游人观赏的品种好许多。

    一行人收拾妥当了,要行动也便当,相携相伴着,由众丫头婆子簇拥着,一路出了小院子,往放生池那边走过去。

第五百一十五章 超生大户

    邱晨含笑点点头:“嗯,消息不传出去,也省的都上门祝贺,到时候,不招呼还失礼……连国公府和安阳也等满了三个月再送信吧!”

    听邱晨这么一说,秦铮的脸色才稍稍缓和过来,揽紧妻子,低声道:“莫再乱说话……嗯,我一会儿就吩咐下去,府里人都收了声吧。”

    说到这里,见秦铮一脸急色地想要反驳,邱晨连忙拍拍他的手宽慰道:“我只是说常识……你不用担心,我好着的,没什么不妥当处。”

    邱晨很是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转回目光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伸手覆在秦铮的大手手背上,低声道:“穆伯也说了,刚刚一个半月,这前三个月胎气最易不稳,最好隐着些才好……”

    “喜事,自然要让一家人都欢喜欢喜!”秦铮说着,见邱晨只是看着他不语,连忙挥手摈退了丫头婆子们,这才挨着邱晨坐下,小心翼翼地抚上邱晨的肚子,低声道,“你可还有不舒服的?厨房里已经炖了素粥,很快就送上来了……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淘换去!”

    邱晨被这乱哄哄的声响从怔忡中唤醒,抬眼看到一脸喜悦的有些憨傻的丈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谢侯爷赏!”秦铮的声音未落,丫头婆子们谢赏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刚刚看着夫人直愣神的丫头婆子们,立刻上前迎着秦铮连连笑着恭喜不迭,秦铮难得对着下人们露出一个笑脸来,大手一挥道:“这屋里伺候的,每人赏五两,沐恩院的其他人赏二两,府里的每人赏一两!”

    怔忡间,门帘一挑,秦铮手里拿着几张方子走了进来。

    半柱香之后,邱晨抚着仍旧平坦的小腹有些不敢置信……她居然又怀孕了……她已经三个孩子了,再生……莫名地有一种惶惑感!搁在现代,她可是超生大户了!

    邱晨安下心头莫名的忐忑,露出一个笑容应着,看着秦铮匆匆跟在穆老头儿身后追了出去。

    邱晨诧异地回头看看秦铮,秦铮连忙宽慰道:“穆先生使小性子呢,你别担心……我去看看!”

    垂着眼,面无表情地诊了一回,又换了另一只手诊了一回,穆老头儿一言不发,起身理理衣摆,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穆老头儿斜了他一眼,一脸无语地在邱晨对面的榻上落了座,邱晨将手放在榻几上的请脉小枕头上,月桂上前,用一方丝帕盖住邱晨的手腕,穆老头儿这才抬起三根手指按在邱晨的脉搏之上……

    秦铮也听到了穆老头儿的咳嗽声,脸色微微一僵,握了握邱晨的手,往后退开两步,让着穆老头儿道:“那就劳烦先生了!”

    邱晨笑着摇头:“我可能是一时胃气不顺,无妨的……嗯,穆伯过来了,让穆伯帮我诊诊脉就知道了,真的无妨的,你不用担心!”

    随后进来的穆老头儿看着这情形,很是无语地撇开眼睛,重重地咳了一声。

    脚步声响,门帘子被人一把从外边掀开,秦铮大踏步走进来,脸色关切地握住妻子的手,询问道:“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的?”

    这一回也是,即使陈嬷嬷不留情面地驳了她的话,她也只是高兴,并没有半点儿不虞,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妥协之下,是诚心的依赖和信任。

    不过,这种絮烦唠叨却包含着细致入微的关切和关心,带着母亲的味道,让邱晨温暖贴心不已。

    陈嬷嬷如今统管着内院,还负责邱晨外边的消息查找打探,诸事繁杂,只在每日早饭后到邱晨这边汇报,其他时间都在各处忙碌。这一会儿工夫,说完正事,陈嬷嬷常常会叮嘱一些时令季节注意的事情,来一趟时间不长,嘴巴几乎就不闲着……邱晨每每都忍不住想笑,这位干练的嬷嬷,随着年龄的增长,是越来越絮烦唠叨了。

    邱晨抬眼看着陈嬷嬷笑着摇头:“嬷嬷说的总是有理的,就依着你!就依你!”

    陈嬷嬷抬手抚着邱晨的脊背,笑着道:“夫人总是太体恤别人……可也得为我们想想,您刚才吐的那么厉害,可把一屋子丫头婆子吓坏了。请穆老先生过来看看,若是无妨碍自然更好,咱们也能问问是不是什么东西吃的不对付了,以后也好注意些不是。”

    邱晨漱了口,拿帕子擦着嘴角的水渍,一边有气无力地道:“不过是一时反胃,并无大碍,又何必惊动前头……”

    “夫人,您漱漱口……我已经打发人去前院请穆老先生,说话儿就该到了!”陈嬷嬷接过小丫头递上来的温盐水递到邱晨唇边,伺候着她漱口,一边低声禀报。

    月桂吓得手脚无措,陈嬷嬷被匆匆叫回来,进屋先看向旁边伺候的林嬷嬷,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抹欣喜之色……

    将之前吃的早饭吐干净还不行,又吐出几口黄绿色的胆汁来,这才止了吐……

    陈嬷嬷又看了看,确定夫人脸色好转,只是稍稍有些发白,也就放下心曲膝退下去。看着她离开,邱晨接过月桂递上来的一碗红枣莲子茶喝了一口,莫名地一股腥味儿从鼻子冲上来,让她一阵反胃。

    邱晨点点头,应道:“只是听到这种凶讯心里不舒服罢了,无妨的,嬷嬷不用担心我!”

    邱晨抬眼看了看陈嬷嬷,挥挥手示意她无话要问了,陈嬷嬷看着邱晨难看的脸色,柔声宽慰道:“夫人莫要多想,这是翟家给的交待……不关咱们什么事儿的。”

    陈嬷嬷愣了一下,才明白过夫人的意思来,低声禀报道:“翟家查出来,说是太太身边的一个大丫头送过去的饭菜,那个大丫头之前跟那位交好……事发之后,那个大丫头被人发现吊死在屋里。”

    陈嬷嬷点点头,正要转身,就听夫人很是空洞的声音问道:“是谁动的手?”

    邱晨从通州回来第二天就接到了消息。她默然半晌,淡淡地吩咐一声:“给二姑奶奶送个信儿过去吧!”

    她脑子里最后想到的不是心心念的大少爷,而是想问一句:鹦哥,为什么害我?

    腹痛疼的狠了,渐渐麻木了,她最后的意识是身下的血一直流啊流,流干了……

    临近晚饭时分,她腹痛起来,最初她还以为午饭吃的多了闹肚子……勉强撑着进了净房,却惊见亵裤已经染了一大片红……

    那一日,鹦哥陪着她用的午饭,一样一样的把菜夹到她的盘子里,让她吃的发撑……吃过饭,又说了一会儿话,鹦哥就匆匆走了,鹦哥如今已经是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好不容易抽了一会儿工夫过来的。

    鹦哥看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无声地叹了口气,抬起眼宽慰道:“听说过了头几个月就好了,姐姐忍过去就好了……”

    寂寞连天,能够见到自家姐妹,她很是欢喜。再说她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只想着安安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哪肯多惹是非,连忙笑着摇头:“没有,送来的饭菜都是极好的。只是,怀孕有些反胃,吃不下!”

    “姐姐,我来看你了。”鹦哥含着泪勉强撑着一个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然后关切道,“姐姐你怎么瘦了这许多……难道是每日的饭菜不合口味?你跟我说,我回去就找大厨房里说……”

    她跟鹦哥两家是邻居,打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到了太太身边伺候,因为她母亲的原因,她早一步提了二等、一等,鹦哥落后她一等,她每每对鹦哥多有维护……两个人情同姐妹一点儿不为过。

    “鹦哥!”她欢喜地叫。

    正思量着,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十五六岁的俊俏大丫头带着两个粗使丫头拎着两个食盒走了进来。

    这些还只是表面的东西,真正让她寝食难安的还是老爷太太对她对孩子的态度……这样的待遇可不像是看重的……

    没了鸳被温柔,没了温暖相伴,只有一个十岁粗笨小丫头伺候……冷冷清清的院子,只有每日三餐时有人上门送饭……平日里别说人影,连鸟儿似乎都躲着这个院子……安静的让人抓狂。

    那一段时间真是美好,大少奶奶被夫人唤回祖宅侍疾,县衙后院里只有她跟大少爷……缠绵恩爱,交颈而眠……她是识字的,在太太身边就管着太太小库房的进出和嫁妆账务,账头子上也是清爽的。自从夜里梦里与大少爷缠绵悱恻后,她也会翻翻诗词曲牌,是以跟大少爷说起话来,也能谈一些诗词歌赋曲牌,让大少爷欢喜的不行……越发对她宠爱无限。她的肚子也争气,不过一个月就被诊出了滑脉,她怀孕了,怀了大少爷的孩子!大少爷欢喜不已,说要给她进位份,抬成姨娘……连下人们都开始称呼她姨娘,她与大少爷双栖双飞,神仙眷属一般,却突然被老宅打发去的人接了回来,然后就被太太以‘好兆头’的原因关到了这个小院子里。

    有一天,太太跟她说让她去伺候大少爷,她欢喜太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面上她不敢生出半点儿非分之想来,每每午夜梦回,大少爷却长长锦袍翩跹,缓步走进她的梦里来……让她每每愿意缠绵于梦中不愿醒来。

    在太太身边伺候,不可避免地能够见到几位少爷,相对于二少爷的软弱、三少爷的幼稚,大少爷无疑是最俊美倜傥的翩翩佳公子,虽神情端正,不太苟于言笑,却也足以让很多正值怀春时节的丫头们面红心跳。她也是其中一个。

    她是家生子,母亲当年就是太太的陪嫁丫头,没有被老爷收房配了小厮,也仍旧在太太房里伺候,不过是由贴身丫头转成了心腹媳妇子……只是没成想,她娘在她之后又一次生产时没能迈过去,拼死生下一个全身青紫的男婴后血崩而死。那个男孩子倒是救活了,却一直身体孱弱……幸亏太太慈悲,赏了好些个补药过来,这才救回弟弟一条命。稍大些,七岁她就进太太的院子伺候,从三等丫头,一步步升成二等、一等……因为太太念着娘亲的旧,也因为她谨慎细致勤快的性格,她成了太太的心腹丫头……

    一名十来岁的小丫头站在屋门口垂首恭立着,那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在石榴树下停住脚步站定,抬头看着石榴树上的簇簇新芽,脑海里回响着太太温和的声音:“……那院子里有棵大石榴树,足有百年树龄了,每年都结几百斤大石榴……榴绽百子,你去那边住着,又清净兆头也好,你万事不用管,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就包你和孩子都上族谱……”

    这重重院落的东北角,一个妙龄女子扶着腰身慢慢地在小院子里兜着圈子。院子里只有一棵石榴树,书上枝叶刚刚萌发,一簇簇棕红色的嫩芽儿并不起眼,远没有五月的榴花如火的灿烂。

    通州翟家,偌大一片庄院连绵而建,却因为通州多有皇庄,各王爷公主的庄子自然修建的大气恢弘,规格非凡,翟家这庄子占地面积是不小,房屋院落上却有些平平,并不起眼。

    那两个人似乎对她屡屡有些特别的关注,她分不清是敌意还是其他,却每每让她如芒刺在背……只是,这一切也不过只是她的猜测和感觉,平白地说也没什么证据,她在心里盘旋了几回,终究是压下去,没有跟秦铮说出自己的感受。

    她派人打听了霍、胡二人的信息,却没有打探其父辈祖辈的种种关系……虽然二位都督在京城的府邸里大多只有质子居住,一代代质子在京城长大成人,又每每被指派官位高学问深厚的大儒教导,一代代下来,人脉也积累了不少,盘根错觉,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在现代呆习惯了,到了这里这许多年了,还是没办法完全融入到这个时代中去,比如家族的种种关联牵制,比如师承的种种关联……

    邱晨恍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哦……”秦铮点点头,“二位都督离京赴任时我还小,对他们并没有多少印象,关于师承宋学士一事倒是稍有耳闻,也是正常现象。辽地和奴儿干与其他各处边防关防不同,因位于关外苦寒之地,原居民繁杂混乱,地广人稀……种种原因使得这两处与别处不同,都是世袭制。如今的都督当年也是独自在京城长大。又因为两地地域辽阔,物产丰富,故而不容有失,每每在世子在京城长大,皇上也会指派学问深厚之人悉心教导,教导其忠君爱国之心,也教导其诗书礼制诸般,使得这一代代都督都有比较好的师承。眼下这一代都督世子就师承马步云……只是那位马学士之前获罪流放了。”

    秦铮询问起宝光寺的素斋和牡丹芍药,邱晨也不嫌累,含着笑捡着热闹新鲜的事儿娓娓道来,说道雍王爷和福王爷也去宝光寺随喜,还给她们松了两次鲜花过去……说完各种热闹欢喜,邱晨话锋一转,淡淡道:“我们离了放生池,遇到了辽地都督长子霍非柏和奴儿干都督的长子胡旸,没想到那两个人跟宋家祖孙俩倒是相熟,说起话来才知道,宋学士乃是霍都督和胡都督的先生,宋老夫人就是两位公子的祖师婆!”

    这个话题关涉的男主角和妻子只是如此剪短地交流了两句,就掀开去不再理会了。

    怀有身孕六个月……居然还能晕倒在宫里才被发现怀了身孕……难道她没有肚子的么?四月的衣裙即使宽大,也已经无法掩饰住六个月的身孕了……

    她绝对不相信自己的眼力那么差,挑中这么个极品渣男加极品贱男加极品无脑男!

    退一万步说,真的那么做了,他也早就在路上就将事情处理了,怎么会任由一个不洁的女人进献到皇帝面前?更别说搞大了南陈公主的肚子……还死不认账……

    别说秦铮不是那种急色鬼,就是在急色,他想要女人也容易,想要比南陈国公主漂亮的女人也容易……怎么会那么做?

    秦铮不是缺脑子少心眼儿的,怎么会冒着大不韪的罪名去染指南陈作为贡品的女人?既然是贡品,自然是上贡给大明皇帝的。未经大明皇帝染指,那可就是藐视皇权,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他的脑袋又没有被驴踢了,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一瞬间也震惊、伤痛,不敢置信……冷静下来之后,她的狼回归之后,渐渐平复了心情,前后推廓道,秦铮不会是那种人。那南陈公主怀孕先不说真假,只这么直接地说是秦铮的孩子,就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一切不需要问,与其说是相信自己的男人,还不如说相信自己。听到陈嬷嬷跟她说的那些绯闻,作为绯闻男主角的妻子,作为绯闻男主角儿子的娘亲,她不可能毫无所动。

    一切不需要问,问了就是输了。

    秦铮脚步一顿,看着邱晨的侧脸定了片刻,突然手臂一紧,将妻子往自己怀里揽紧了,一边较快脚步,大步朝前走过去。那刚刚肃穆冰冷的脸庞却,仿佛冰山突然坍塌融化,转眼间,就化成了一池碧水涟漪荡漾,笑容和欢喜满溢开来,嘴角扯开,一串悦耳的轻笑从喉咙里溢出去,感染了邱晨,让她一贯的微笑弧度迅速增大加深,很快也变成了畅快的笑容。

    邱晨也转回头,挑着眉看了看他,随即转回目光,目视前方,仪态端正地继续走路,一边道:“我相信我的丈夫不会那么做,所以不觉得有问的必要!”

    “哦?”秦铮终于露出一丝惊讶,之后努力压制着眼底的喜悦,发出一声疑问的声音,眼睛也转回来定在了妻子脸上。

    邱晨也没有转眼,只是淡淡道:“我不觉得我该问什么!”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秦铮声音淡淡的不大,连眼神都没转,看着神色不变,却恰恰反映出他心里的不安。

    秦铮则是端着一贯的肃冷的神色,一条手臂微微倾斜着托着妻子的腰身,适应着妻子的步幅和速度,慢慢地走着,不疾不徐,意态平和安宁。

    邱晨脸上的微笑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却一直任由秦铮揽着腰身缓缓而行,没有别扭,也没有别的,仿佛她对他仍旧全心全意地信任依赖着,没有半点儿怀疑。

    这样,秦铮和邱晨身边周围有了一片真空地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孩子们腿短脚程却不慢,进了后院的垂花门过多时,两个孩子已经绕过一丛山石竹丛看不见影儿了。有汪嬷嬷和魏嬷嬷等人紧跟着,秦铮和邱晨夫妻倒不怎么担心两个孩子,跟随邱晨伺候的丫头婆子只留下轻风和雾岚两个远远地跟着,其他人带了邱晨母子们的用具物事儿诸般,匆匆赶回沐恩院整理布置去了。

    秦铮含笑点头,将昀哥儿放在地上,伸手接住快步走过来就要行礼的满儿,摸了摸小丫头的辫子,看着满儿牵了昀哥儿快步走在前头,他才伸手扶了妻子,并肩缓步而行,一路往后院的沐恩院回去。

    邱晨笑笑回眼看着满儿从后边的车子上跳下来,笑嘻嘻地朝这边走过来,这才微笑着摇摇头:“坐了一路车,腰腿都麻了,还是走走吧!”

    一手抱着昀哥儿,一手扶着邱晨下了车,秦铮温和地低声地关切道:“一路辛苦了吧?我叫了亮轿,坐轿子回去吧!”

    两人目光交汇,秦铮眼中的喜悦不浓,却温和柔软坦然,不躲不闪,不避不转,邱晨眨了眨眼睛,安下心头的五味陈杂,扯了嘴角,绽开一抹淡淡的微笑,松开手,任由昀哥儿倒腾着小胖腿扑过去,冲进秦铮的怀里去。

    “爹,昀儿在这里!”不等邱晨动弹,昀哥儿就欢叫着朝着车外伸出手去。邱晨赶紧伸手将昀哥儿抓住,抬眼,车帘子已经从外头掀了起来,秦铮眸色黑亮神色平静中透着喜悦的脸清楚地进入她的视线。

    “娘,爹爹!”昀哥儿脆脆的说话声将邱晨的思绪拉回来,邱晨恍惚了一下,凝神透过车厢门帘子看出去,恰看到那个一身青衣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上前,从车夫手里接了马缰和马鞭,亲自赶着车子一路往里去,进了二门方在缓缓地在场子里停下来。

    邱晨默默地透过紫竹车帘子看着靖北侯府们外的情形,莫名地觉得这个大门里那一片曾经让她温馨留恋满足的天地,突然陌生起来冰冷起来。

    朱红色大门外门子小厮垂手侍立着,不论门前还是街道对面的影壁仍旧洁净整齐,没有半点儿颓色……

    靖北侯府立于十刹海东南端,几乎是三面环水,暮春季节,高墙内外的花树越来越繁茂,将鳞次层叠的屋宇楼阁掩映其中,形成飞檐画角,花树掩映的美丽景致。

    第二天一早,收拾利落,吃了寺院里送过来的简单的早点,众人就各自登车,离了宝光寺,一路返回京城去了。

    白天游玩吃斋都很尽兴,晚上聚在院子中简单吃了些斋饭,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回屋休息了。

    这句话邱晨说的不快不慢,语调平平,但说完话之后一直紧盯着陈嬷嬷表情的目光,却泄露出她其实没有不在乎。

    邱晨盯着陈氏看着,好一会儿才突兀一笑,道:“您可别告诉我,那南陈公主怀的孩子是侯爷的!”

    陈氏抿紧唇角,看着邱晨缓慢而明确地点着头。

    “六个月?”邱晨惊呼却仍旧没忘记压低了声音,是以这声惊呼简直像是从胸膛里挤出去的一样,嘶嘶地带着破音儿,让人听得心里怪难受。

    陈氏走过来,挥退伺候的小丫头,亲自动手替邱晨拆下一枝珊瑚白玉赤金累丝人物故事簪子,一边低声回道:“夫人,刚刚王爷打发安辔来了一趟,传了王爷的口信,说是那南陈国的公主昨日终于被召觐见,不想因为从宫门走到前庭路程远了些,竟半路晕倒,太医诊脉称已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几拨人在院子里暂时别过各自回了房间洗漱休憩,邱晨送着宋老夫人和王夫人进了上房安置了,这才转回西厢。昀哥儿玩的累了,已经在炕上睡熟了。她也有些疲累了,洗了手脸在妆奁前坐了,由着丫头们拆着头饰发髻,准备卸了大妆休息一会儿。

    小院子分正房和左右厢房,只是一晚,宋家老夫人和王夫人占了正房东西两间,邱晨带着昀哥儿占了西厢,王静姝宋兮儿和满儿三个占了东厢。

    回到院子,陈嬷嬷迎上来将邱晨等人接进屋里。

    邱晨和王氏并肩跟在宋老夫人左右,王静姝和宋兮儿、满儿又落在后边,一起由丫头婆子护卫簇拥着,一路往小院子回去了。

    “时辰不早了,你们还有差事在身,老身就不耽误你们了。你们忙去吧,什么时候有空了,去我那里坐坐,老爷前几日还说起过你们二人。”宋老夫人含笑说着,霍非柏和胡旸连忙拱手应着,神色无比谦逊恭敬。

    虽然是宋老夫人和宋兮儿出面让人接了牡丹花,王夫人也算受惠之人,也紧跟着微笑着颌首致意以示谢意,霍非柏和胡旸连忙拱手回礼。邱晨微微一笑,也略略点了点头,胡旸眼睛一亮,迅速地看了霍非柏一眼,笑嘻嘻地拱手回礼致意,霍非柏略慢了半分,却也同样神色郑重严肃地拱手致意,并不见半分轻慢。

    宋老夫人笑着点头,看婆子上前从霍非柏手中接过插瓶牡丹花。

第五百一十五章 玉露丸

    家里来客人了,今儿只能更这些了……

    ------题外话------

    这样的话春燕最爱听,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连连点头。垂着眼的她却没看到曲嬷嬷看着她肚子的眼神中,那一闪即逝的冷嘲。

    曲嬷嬷抬眼看了看她,好一会儿才沉着脸点点头,缓了脸色,道:“你知道就好……你也别急,这个月不行,还有下个月……不过,我觉得你是个有福气的,说不定一颗玉露丸就怀上了呢!”

    眼看着曲嬷嬷有些恼了,春燕也不敢再坚持,连忙将药丸子接了过来,扶着曲嬷嬷坐下,倒了杯热茶递到曲嬷嬷手里,笑着奉承道,“嬷嬷消消气,你老也知道我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说的做的不对的,您老多担待着些,指点着些。”

    曲嬷嬷脸色一跨,不虞道:“万一你没能承欢,那也只能等下个月侯府配了心底药丸子送过来了……一个月多少都是定数的,多着的本来就有限,能给你两粒也是我冒了极大地风险的……”

    “嬷嬷,这万一……”

    春燕却觉得有些不值,她那么重一只金镯子一支嵌宝金钗就换了这么两个小小的药丸子……

    说着话,曲嬷嬷打开之前放点心的柜子,从里头拿出一只极精致的嵌螺钿髤漆匣子放在桌上,又从腰间取出一只光亮的紫铜钥匙来打开匣子,从里头拿出两个棉纸包裹的梧桐子大小的丸子来,递到春燕面前,春燕伸手要接,曲嬷嬷却有停住动作,盯着春燕道:“你年纪轻,身子也一向康健,有这两颗玉露丸,这个月若是能够再承欢也就差不多了……”

    春燕情知筹码不够,咬咬牙,狠狠心,又从手腕上将太太赏的赤金镯子撸下来,也一并塞进曲嬷嬷手里。曲嬷嬷这才拉着春燕坐下,开口道:“你这孩子也着实见外了……好,我就帮你一把。”

    曲嬷嬷连忙托住她,叹了口气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愿意看着你过得好……”

    春燕又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这才关好门转回身来,拉起曲嬷嬷的手将金簪子硬塞过去,然后双膝一曲就要跪下去。

    春燕是翟玉甫的通房丫头,是个有脸面的,两个小丫头自然对她的吩咐不敢异议,曲曲膝转身匆匆出去了。

    春燕会意,将金簪子往袖子里缩了缩,转身对两个小丫头吩咐道:“你们两个去厨房看看,让她们将热水备好,再看看给太太的官燕炖好了没!”

    曲嬷嬷脸一拉,瞪了她一眼,飞快地看向门口的两个小丫头。

    说到这里,曲嬷嬷才好像突然发现失言一样住了声,还抬眼往门口站着的两个小丫头看了看,见两个小丫头没有异样,这才转回目光来看向春燕,端详着春燕,春燕略一犹豫,还是从自己头发上将翟玉甫刚刚赏的一支嵌宝金簪子拔下来,递过去。

    曲嬷嬷笑着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垂着眼睛捻起一块莲子糕吃了,这才状似无意道:“这一回在靖北侯府住着,侯爷夫人对咱们太太体贴关怀备至的,这么两碟子点心算什么,连穆神医都让侯爷夫人请了来给太太调理身子……就盼着太太回来后再怀上身孕,添几个小少爷……”

    春燕自然不好说什么,连连点着头,接过曲嬷嬷递过来的一块红豆酥,咬了一口,立刻眼睛一亮,将嘴里的点心一点点抿化咽下去之后,立刻道:“还真是好吃……这么酥脆的东西,却一点儿不硬,不茬口儿……放进嘴里片刻就化了!”

    呵斥完,曲嬷嬷缓了颜色,道:“能有这么好吃的点心咱们只管吃,咱们只记得是托了太太的福就行了。其他的,跟咱们远着呢,也不用咱们操心不是!”

    曲嬷嬷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到:“收声!那是能随便说的么!”

    春燕惊讶道:“难道比宫里的东西还好?”

    “尝尝这莲子糕和红豆酥,是前儿靖北侯府刚送来的,太太赏给老婆子的……哎,不是老婆子眼皮子浅,侯府的点心比老婆子吃过的那许多国公、公主府里的点心可都好,让我说,在京里也数得上头一份儿……”曲嬷嬷絮絮叨叨地说着。

    耳房本就是给丫头婆子们值夜听伺候的地方,有简单的床铺,也有桌椅等物。春燕跟着曲嬷嬷进去的时候,屋内站着两个小丫头,见两个人进去,就去角落的红泥炉上冲了两杯热茶送上来。曲嬷嬷又打开锁着的橱子端出两碟点心来,给了那两个丫头一人一块,端着剩下的跟春燕对坐了。

    春燕想想屋里的种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动静,也不愿意再回屋里去,同时还想着拉拢拉拢曲嬷嬷,于是很爽快地跟着曲嬷嬷往旁边的耳房里去了。

    曲嬷嬷腰身挺直,下巴微微抬了抬,遥遥地瞟了正屋一眼,飞快地收敛了眼中的不屑和厌恶,和气道:“倒是你想的周到,不过,这时候也不好让那些小蹄子在屋里……你跟我到耳房里候着吧……那边隔得近,要是屋里有吩咐不至于听不见。”

    “哎……呜呜……”春燕下意识地想叫,却被曲嬷嬷利落地用手帕捂住了嘴巴,一直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曲嬷嬷才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春燕喘了几口气,转眼看到是曲嬷嬷,心中不忿,却也知道曲嬷嬷是太太的心腹,不是她一个通房能得罪的,连忙收敛了神色,撑起一副笑脸来,曲膝道,“原来是嬷嬷……您把我带出来,要是老爷太太叫人,隔得远了听不见会不会耽误了?”

    春燕穿着一身鲜亮粉红衣裙,因为屋里传出来的粗重的喘息声、大床的吱吱呀呀声弄得脸色胀红着浑身僵硬地站在堂屋门口,宜萱的陪嫁嬷嬷曲嬷嬷打发着丫头婆子们出去,一回头看到春燕还站在那里,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嘲讽,上前拉着她出了屋。

    女儿的亲事还是儿子的前程,都不能没有父亲或者母亲,也不能有关系不合的父母……

    黑暗中,宜萱紧紧地咬着嘴,克制着自己心底涌上来的悲凉和冰冷,手紧紧抓住身下的绸缎,想给自己寻找一点点支撑。她的头往后仰着,努力将即将涌出的泪水倒回去……

    “嘿嘿,一杯酒就想让老爷我宽宥了你?未免也太容易了,就让老爷我好好看看你的心意……”

    爽快地碰了下杯子,两人同时一仰而尽,翟玉甫将酒杯往桌上胡乱一扔,伸手揽住宜萱的腰身,大力带进自己怀里,一路急吼吼地进了里屋……

    翟玉甫眉头一挑,看着举着酒杯向自己望过来的妻子,当真是面如桃花目如秋水,借着酒意灯下赏美,当真是美得格外动人心魄。

    “罢了,罢了,别说她们了!”翟玉甫不耐地挥挥手,端起桌上的酒一仰而尽。宜萱连忙上前替他斟了酒,举杯道,“是小妇人的不是,还望大老爷大人大量,宽宥了小妇人这一回!”

    宜萱抚着胸口,叹息道:“我知道琳儿妹妹有了身孕不知道多欢喜,就盼着她能为爷添个一男半女的,谁承想……唉!”

    翟玉甫回头看着仍旧有些惊魂未定的妻子,不由心生怜惜,上前扶了宜萱的手,扶着她落座,柔声宽慰道:“那些个不过是些奴婢玩意儿罢了,跟狗狗猫猫的也没啥两样,怎么样也就随她们去好了,你可犯不着为那些人害怕!”

    吴婆子恭声谢了赏,跟着婆子退下去。

    吴婆子哪里还敢说什么,连忙磕头应下。宜萱也醒过神来,白着脸打赏了吴婆子一两银子,又吩咐人将吴婆子带下去,好生招呼着歇息一晚,转天一早再启程回通州不晚。

    宜萱垂着眼,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听翟玉甫顿了顿,缓了些语气道:“回去好好跟太太说,就说大少奶奶贤淑贞惠,将我这一方内外打点的极周到,太太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我们做晚辈的不能在身边伺候已是愧疚,就不敢再让太太操劳了。”

    翟玉甫哼了一声,霍地起身,打断吴婆子道:“回去跟太太说,不劳她老人家费心了,再送个来,怀了身子也生不下来,又有何用?……”

    吴婆子毫无迟疑地点头应了,看了看宜萱又迟疑道:“太太前些日子还跟奴婢们提起过,说是鹦哥是个好的,打算给大少爷您呢……”

    翟玉甫到底做了一年半县令,判过些案子了,多少有些推理能力,抬手先拍拍宜萱的胳膊宽慰着,一边问吴婆子:“那鹦哥也是太太跟前的大丫头吧?”

    “啊……”宜萱吓了一跳,捂着嘴巴将一声惊呼掩住大半,脸色惨白着,连手都有些哆嗦起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那婆子飞快地看了一脸厌恶的大少爷一眼,转脸朝宜萱福了福身道:“回大少奶奶的话,琳儿姑娘自从回到府中,太太就把她安排到东北角榴花院住着,想着清净,出事那日晌午,跟琳儿姑娘一起长大的鹦哥去送的午饭,琳儿姑娘拉着她一起吃的,还没等天擦黑,琳儿姑娘就小产血崩,太太得了信查捡,鹦哥已经在自己屋里吊死了……”

    她的心一颤,垂着眼将眼底的冰冷和凄凉掩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才一脸惊讶惋惜地抬眼道:“怎么说没就没了?我前儿得了两匹绡纱才打发人给琳儿送回去……怎么这人说没就没了?可是磕着碰着了?”

    宜萱坐在他下手,隔着一张方桌,隐约听到翟玉甫不耐烦地低声嘟哝了一句:“晦气!”

    翟玉甫似是惊了一跳,脸色隐隐有些泛白,眉头也皱了起来,却并没有透出多少伤痛之色,只是皱着眉,有些厌恶恼怒道:“这种事,太太在家里看着处置了不就完了,还报什么信……”

    吴婆子却并不肯起身,跪在翟玉甫跟前,又叩了个头,这才苦着脸道:“回大少爷的话,并非是老爷夫人有什么吩咐,是老爷夫人打发奴婢来给大少爷送个信,琳儿姑娘小产血崩……没了!”

    不多时,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婆子就被带了进来,这人翟玉甫认识,是他娘亲信重的一个管事婆子,姓吴。见是她,翟玉甫也给她几份脸面,受了个头之后,立刻命其起身,询问道:“吴家的,父亲母亲打发你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宜萱第一时间看向翟玉甫,眼中带着疑惑,翟玉甫也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会儿功夫,老家打发人来作甚,看妻子望过来,他还投了个宽慰的目光过去,吩咐将人带进来。

    酒菜摆上来,翟玉甫心情大好,连着喝了三杯,白皙的脸颊上片刻就染上了一层红晕。正看着宜萱又给他斟了酒,就听着外头有人通报:“回爷和夫人,通州老宅来了婆子……”

    翟玉甫连连称是,称赞宜萱想的周到。

    宜萱任由他握住,略一顿又快速挣开去,笑着道:“今儿高兴,妾身给也备了美酒佳肴,陪您饮上几杯庆贺庆贺!”

    翟玉甫舒坦地喝了口茶,放松地舒展着腰身腿脚,满眼含笑地看着妻子,笑眯眯道:“夫人有命,为夫自当尽心竭力,在所不辞!”说着,伸手往握住宜萱的手揉了一把。

    “我可就等着老爷给我挣个夫人诰命呢!”宜萱笑着端了水,亲自伺候着翟玉甫洗手净脸,换了常服在圈椅上落了座,又奉上热茶。

    一番话说得翟玉甫满心欢喜,妻子丰腴红润的脸颊看在他眼中都格外动人起来,他伸手在妻子脸颊上摸了一把,笑嘻嘻地道:“还是夫人最懂我。”

    宜萱笑着曲膝向翟玉甫道贺,伺候着丈夫除去身上的官服,一边笑道:“相公勤勉,又有经纶满腹……明年自然也是无忧的。”

    然后挽着妻子的手,一路进了里屋,挥手将丫头婆子们全部摈退,满脸笑意道:“刚刚接到正定府的消息,我这一年考绩又得了个‘优’,明年若能再得一个‘优’,至少能升一级,怎么也弄个六品推官干干了……”

    宜萱和茗薇含笑顺势起身。翟玉甫按捺着性子关心了女儿几句,就将女儿打发回去了。

    若是往日,翟玉甫至少也得被这小眼神儿撩拨的心猿意马,在正房门口不敢太过分,掏摸一把是少不了的。可今日,他眼里根本看不见春燕妩媚眼波,径直越过去,一脚踏进门里,目光一扫,看到妻子带着女儿从里屋迎出来,立刻漾开一脸的笑,快步上前扶起见礼的妻子女儿,道:“一家人又没外人,就别这么多礼了。”

    夜幕四合,翟玉甫难掩喜色地从前衙转回后院,走到正屋门口,太太做主刚刚让他收了房的大丫头春燕挑着门帘迎出来,粉白水嫩的脸颊上,一双杏眼仿佛含了水,眼波横流。

第五百一十六章 让弟弟出来

    另外说一声,故事准备收尾了……

    又到每月的那几天了,昨天送走朋友,就直接趴窝了。吃了止疼药也不管用……唉,就码出这么些来,亲们先看着,好了,尽量多码……

    ------题外话------

    俊文俊书和林旭看着邱晨吃的香甜,也都欢喜不已,放了心辞过,带着阿福阿满一起出门读书去了。致贤致德也欢欢喜喜地辞过去前院上课了。只有昀哥儿爬到邱晨跟前,上上下下打量着邱晨道:“娘亲,嬷嬷说您要给儿子生弟弟了……弟弟在哪儿?让他出来跟昀儿玩!”

    努力克制着,她还是津津有味地吃了一碗素粥,两只鹅油卷,两只杂面饽饽,诸如糟鹅掌、酱鸭舌、糟鹅翅膀之类的小菜也吃了不少,不说前些日子害口的时候,就是比平常的饭量也略略多了些。

    没了犯恶心作呕的感觉,邱晨食欲大好,看着桌子上的各色早点都想吃。可她也知道,这许多日子以来害口折腾,脾胃虚弱的很,一下子吃的太多了,对脾胃伤害很大不说,饮食不加节制,孩子太大了,将来生产也会增加难产系数。

    邱晨由着秦铮半拥半抱地带回沐恩院,孩子们差不多吃饱了。看到邱晨精神足了许多,连带着脸上那股子恹恹的病气也没有了,都欢喜不已。特别是昀哥儿和致德两个小的,这些日子邱晨身体不舒服,对他们照应不上,都觉得倍受冷落,今儿邱晨精神好了,看到两个小的自然抱过来亲热一番,让两个孩子也高兴起来,偎在邱晨怀里不肯起身,还是秦铮一手一个将两个小东西挖出来,这才让邱晨脱身,得以用早餐。

    自家侯爷跟夫人恩爱有加,府里的人早就习惯了,没有谁觉得异样。

    丫头婆子秦铮走过来之后,行礼请了安之后,就自动地落到后边去,远远地隔着十来步跟着了。

    听着他有些絮叨的带着担忧的话,邱晨虽然觉得好笑,却也只是抿着嘴微笑,并不出言打断,更不反驳。那样冷清果决的人,能这般絮叨、优柔,还不是因为关心她和孩子。

    秦铮闻言露出一抹喜色,却终究不放心,上上下下端详啊了一回,这才揽住邱晨的腰身,带着她转身往回走,一边柔声道:“刚刚好些了,也要小心些,在院子里走动走动……用过早餐还是请穆先生诊诊脉,看看能不能走动……”

    邱晨展颜一笑,点头应道:“嗯,今儿早上突然好了,不恶心了!”

    话说到一半,也看到了邱晨一脸的清爽愉悦,不再是每天的灰暗气色,不由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不是好了?”

    这一早上没有恶心作呕感觉得邱晨,听到秦铮来了,也满心欢喜地转回身,想着跟丈夫分享这个喜讯呢,秦铮已经大步走上来,伸手将邱晨扶住,微微皱着眉头,盯着邱晨的脸色道:“怎么跑出来了……”

    邱晨和丫头婆子们看了一回景致,正要转身回去,后头有眼尖的丫头已经看到了大踏步找过来的侯爷:“夫人,侯爷来了!”

    等他带着孩子们从校场练功回到沐恩院,意外地没有看到妻子,询问之下,才知道妻子居然带着人去了厨房,又一路散步去了后园子,不由担心地追了过来,阿福阿满和几个孩子则被他留在大厅里自己用早餐。

    这些日子,秦铮除了早晚带孩子们锻炼之外,就是操心着打发人往各处搜罗新鲜瓜果了。

    当然,那些人根本不知道邱晨心里的打算。

    这个时代可不讲究男女都一样,但凡怀孕几乎都盼着生儿子……当然,像杨家那样缺女儿的除外。特别是邱晨这样的情况,在几乎所有人的眼中看来,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儿子,站稳了脚跟,万一以后靖北侯的热乎劲儿过去,再纳了什么新人,也不会影响到她的地位了。

    众丫头婆子被她说得笑起来,却没有谁真的附和这话。

    邱晨转眼看看连声附和的丫头婆子们,笑着摇摇头道:“我倒是希望这一回是个丫头……满儿眼瞅着长大了,再生个丫头,粉嘟嘟的娇软软的多少好!”

    承影在旁边笑道:“这紫藤以后年年开,夫人以后尽管年年赏,到了明年这时候,还可以抱着小少爷一起来看……”

    离开厨房,邱晨仍旧精神奕奕的,也不着急回房间,看着院子里仿佛一夜之间繁茂葱郁起来的花木,慢悠悠散着步子赏着景儿,一路走过去。不知不觉走进后园子,到了紫藤轩旁,看着已经葱郁成一片的藤架,邱晨禁不住感叹:“这一季的紫藤竟错过去了!”

    厨房毕竟是各种味道杂乱浓重之地,邱晨虽说不再犯呕,却也不敢疏忽,万一再引发烦恶,就不好了。

    去了厨房,却也没敢让邱晨进去,只将小喜和李婆子叫出来,询问了,又拿了一点糟鹅掌、糟鹅和各色糟菜出来,让邱晨挑了几样,加到早餐中,就离开了厨房。

    丫头婆子们自然欢欢喜喜地应是,也不再阻拦,簇拥着邱晨一路往厨房去了。

    笑了笑,邱晨摸了摸肚子笑道:“胃口好了,几天也就养回来了!”

    邱晨笑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具身体本就偏清瘦,经过两个月的折腾,又瘦了好些,手摸上去,就能清楚地感到骨头的硬感了……可想而知,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含光欢喜道:“这下好了,夫人再害口下去,人都瘦脱形了……”

    被她这么一确认,不说林氏,就连身后跟着的承影含光和几个二等丫头也个顶个喜形于色起来。

    被她这么一问,邱晨自己也是一愣,顿住脚步,感受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道:“嗳,不让你说我还没注意到……还真是,没了那股子恶心劲儿了!”

    听了邱晨这一番话,林氏真是大喜与色,握住邱晨的手,满眼欢喜地看着邱晨的脸色,道:“夫人,您……是不是好了?”

    一边说着,林氏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邱晨的反应,就怕引得夫人犯了恶心。只是,邱晨这一天完全没有不好的感觉,一听到糟鹅翅膀儿,竟忍不住有些口舌生津,立刻心动地点头道:“嗯嗯,是不错……说起来,五月就要过去了,鳜鱼也还新鲜,不知道有没有鲜活的鳜鱼卖……弄个松鼠鳜鱼酸酸甜甜的,也不错!”

    林氏心中一喜,上前一步托住邱晨的胳膊笑道:“糟鹅掌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厨房里总是备着的……夫人,说起糟味儿来,李婆子糟鹅掌做得好,糟鹅也不错,弄上两只鹅翅膀撕了肉,就着素粥也很开胃!”

    自从邱晨害口,不说鱼虾在她面前提都不敢提,就是各色肉菜,也很久没敢端上来过了。邱晨更是好多天没开口要过什么菜了,更别说气味浓郁的糟鹅掌!

    邱晨兴致勃勃地点点头:“我今天早晨突然想吃糟鹅掌了……好像很久没吃过了,去厨房看看有没有!”

    她试探着询问邱晨:“夫人,您可是有什么想吃的?”

    林嬷嬷和承影含光在身边伺候的,见她如此,承影和含光就要开口阻止,倒是林嬷嬷有些经验,承影和含光一开口就被林嬷嬷阻止了。

    她自己还没意识到,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饿,起身利落地洗漱过,秦铮和孩子们早练还没回来,她一边询问着早餐,一边抬脚就往外走,往厨房里去了。

    眼瞅着四月过去,五月将近过去,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的时候,五月下旬的一天早上,醒来之后,一直如影随形的烦恶作呕突然不见了,整个人不再恹恹的,神清气爽,精神百倍起来。

    邱晨不过叹息一声,就将此事丢开一边去了,她如今怀着身孕,不能劳心劳力不说,也着实对觊觎自家男人的女子生不出什么同情之心。

    南陈公主一事,并没有闹大,就被压了下去,连向来多事的御史们都特别安静,连个弹劾都没上。

    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南陈公主为何认定了是秦铮,但邱晨不想多追究,连想都不去想了。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她都不可能拱手将自己的丈夫让出去,哪怕是分享都做不到……这样的结果,对别人不说,至少对南陈和大明,对她,都是最好的。

    邱晨害喜稍稍好些之后,终于有了精力理会这些事的时候,才得知,南陈使团已经被皇帝打发回去了。南陈公主却在南陈使者离开前暴亡于南陈使团的住处。

    靖北侯府全副精力地伺候着有了身孕的主母,完全没人理会什么南陈公主……

    樱桃之后,邱晨仍旧害口烦恶呕吐,却比之前连口水也喝不进去好了许多,每天吃着新鲜的水果倒是能够吃一点东西下去了。渐渐地,气色也好了些。

    吃了几颗,邱晨吩咐送一碗粳米粥来,将樱桃放进素粥中,就着樱桃的鲜味儿,竟喝了一碗粥,让秦铮露出一脸的喜色,陈嬷嬷等人更是双手合十祷念拜谢佛祖不迭了。

    陈嬷嬷下意识地看向秦铮,见他点头,这才笑着应下。这个季节的樱桃可是难得的,夫人好不容易有个能入口的,若是不能再弄到,自然先尽着夫人……几个少爷小姐虽然也要紧,毕竟能吃些别的瓜果代替不是。

    一连吃了几颗,邱晨才想起来,抬头看向陈嬷嬷道:“给孩子们留一点儿。”

    邱晨眼睛几乎黏在樱桃上挪不开,却还不至于馋的失了狼,当即收手,看着陈嬷嬷将一篮子樱桃拎走,她也要了温水重新洗了手,没多会儿,陈嬷嬷就端了一盘子洗干净的樱桃回来,邱晨捻了一颗放进嘴里……唔,还用温水洗的,原来有些凉的樱桃稍稍有了些温度,吃到嘴里却没有影响好口感,似乎还将酸甜的味道激发了出来,果肉也柔软了好些。

    经过邱晨这些年的培养,她身边的人都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瓜果要洗过,厨房里生熟分开等等等等,特别是跟着她进过疫区的陈嬷嬷,比其他人更有切身体会,知道这些看似啰嗦麻烦的‘规矩’真的有用,所以很主动地保持下来。自从邱晨又查出有孕,她就尽量把时间抽出来,回到邱晨身边伺候,吃的用的都要过了眼才行。

    “唔,好吃!”邱晨吃了一颗还想吃,陈氏笑着上前,将樱桃篮子接过去,“夫人且等等,我去洗一洗,马上就得!”

    邱晨也不喝饭了,接了秦铮递上来的篮子,伸手捻了一颗直接送进嘴里,清淡却怡人的果香扑鼻而来,入口不是太甜,还有些微酸,却比现代那种经过许多技术改良后的大樱桃味儿更足,酸酸甜甜的,一颗小小的樱桃,就满口果香,口舌生津,胸口多日的烦恶似乎一下子消散了。

    请教郎中无用,秦铮就又打发人四处里搜罗清口之物,好在这个季节不是冬天冰封飘雪的日子,他们自己的大棚里蔬菜瓜果不少,今儿打发出去的人居然寻回一小篮子樱桃来,让秦铮如获至宝,连忙送了回来。

    几天来,他询问过穆老头儿,也打发人去城中所有孕产科郎中那里询问过,可对于孕吐基本没什么好办法,有的也给开了方子,却又被穆老头儿否定。穆老头儿说的简单,妇人有孕,孕吐害喜乃正常状况,过了那一段时期自然就好了,这个时节吃药可不好。更何况,那些方子里还有许多药物并不适合孕期服用……

    看到几天功夫就苍白消瘦的有些脱形的妻子,秦铮一阵心疼。再看到妻子难得的露出的欣喜,也不自觉地跟着欣喜起来。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这个?”邱晨刚刚吐干净了,喝了口淡盐水,正想着再勉强吃一回饭试试,一看到秦铮拎进来的樱桃,顿时觉得眼睛都亮了。红艳艳圆溜溜水润润的樱桃看在眼里,就已经满口生津了,胸口那股一直挥之不去的烦恶感似乎都一下子好了许多。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秦铮匆匆拎了一篮子樱桃进来。

    只可惜,林氏的猜测并没有成功,邱晨看到泡菜倒是欣喜,就着喝了不到一碗饭就又吐了……

    林氏点点头,陈氏转身就走:“你回去伺候着吧,我去拿!”

    陈氏看了看林氏,好一会儿才道:“那就拿来试试?”

    林氏低声道:“姐姐是急糊涂了……这有了身子的人可不能以常理论,爱的东西就是天上的星,不爱的就是地上的泥,那梅子酸的平日几个人能吃得,害口的人就能一气儿吃个不停……”

    说着话,拉着陈氏从屋里退了出来,离了里屋门口,陈氏就开口道:“那东西夫人怕是不能用,咱们不在里头跟夫人说好了,真的拿来,若是引得夫人难受的更吃不下去可怎么得了!”

    林嬷嬷在旁边看着陈氏的迟疑,拉了拉陈氏的袖子,招呼着月桂和承影:“你们两个伺候着夫人用粥,我和陈嬷嬷去看看泡菜!”

    只是,腌泡菜为了提鲜用了鱼露,平常还有些人会觉得腥,夫人这会儿连米饭也觉得腥,那东西能行么?

    陈嬷嬷手里端着米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迟疑道:“倒是还有……”

    邱晨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身子,眨眨眼,抬头看着陈嬷嬷道:“嬷嬷,咱们去年秋天腌的泡菜还有没有?”

    但是,再不爱吃不想吃,为了自己的身体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坚持。

    白白软软的白米粥,熬得软烂糯滑;黄黄稠稠的小米粥,结着一层油皮,香气扑鼻,曾经邱晨最爱的素粥,如今端在眼前却不自觉地皱了眉头。明明是香浓的米香粥香,她却能闻到隐隐的令她作呕的味道……

    没办法,陈氏干脆亲自盯着收拾出一间耳房来,布置了几口红泥小炉,让人拿来瓦罐盯着,熬粥,熬各种清口的汤水。

    邱晨自从那日开始,早孕反应就一下子汹涌而至,不说每日早起烦恶作呕,白天同样吃什么吐什么,嗅觉味觉也格外灵敏起来,别说做过菜的锅烧水熬粥她能尝出腥味儿来,就连厨房另一口锅做着鱼,再同时给她熬小米粥她都能喝出腥味儿来。

    被宜萱这么一说,曲嬷嬷也动了情,拿了帕子给宜萱擦着眼泪,柔声哄劝道:“姑娘别哭,老奴身子骨壮实,一直陪着你,陪着你给小小姐寻了好亲事嫁了,陪着你看着两个少爷长大成人有了出息,娶妻生子……”

    宜萱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红了眼道:“嬷嬷是我的奶嬷嬷,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比姨娘都疼我……你放心,你好好养着身子,再陪着我过了这几年难处,我就给你供奉养老,让你安享晚年。”

    刚刚得了一只金镯子一支金钗,怎么也值个几十辆银子了,曲嬷嬷也没怎么动容,但一听宜萱这句话,立刻抑制不住地露出满脸的惊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宜萱郑重磕了口头,道:“太太放心,老奴这一片心里只有太太和几个小主子!”

    宜萱微微眯了眯眼睛,露出一抹狠厉的笑容来,冷声道:“这种事……嘴上有个把门儿的。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了,这一趟在侯府里想必也听说了侯府的养老供奉,我也正想着给嬷嬷一个老来安心呢!”

    “谢太太!”曲嬷嬷笑着道了赏,将镯子和金钗塞进怀里。又低声道,“那贱货还想多要几颗呢……”

    宜萱只是瞥了一眼,就很是嫌恶地撇开了头,吸了口气,才挥挥手:“你就拿着吧!”

    “太太!”曲嬷嬷托着金镯子和簪子举到宜萱面前。

第五百一十七章 弟弟妹妹

    至于螺蛳和河蚌,邱晨这个时候还是不敢吃的。那些东西虽说味道鲜美,却往往有寄生虫。昀哥儿年纪小,最好也不吃。等有了空,捞一些上来,好好地吐上几天泥沙,炒熟炒透,将可能存在的细菌和寄生虫都杀死才能吃。

    这个不用人太多关注,邱晨引着昀哥儿看着婆子们一口气放了十几个虾笼,然后才寻了个静谧处,下了钓竿钓鱼。

    虾用的是一种虾笼,竹子或者荆条儿编的一种渔具,里边放上骨头和石头放在湖边安静的水中,过上些时候拉起来,里边一般就能收获一些虾和小鱼。

    秦铮看着片刻就放松下来的儿子,禁不住摇了摇头。邱晨回头瞪了他一眼,笑呵呵地起身,顺着儿子下了玉兰阁,往湖边走过去。

    昀哥儿抬着头看看爹爹,再看向娘亲委委屈屈地点点头,换了文文静静走过去,伸手牵了邱晨的手,拉着邱晨起身:“娘亲,走,咱们拿钓竿钓鱼去!还有虾……我要吃白灼虾!”

    昀哥儿自然没有异议,一听娘亲这个提议,立刻抛弃了父亲,欢呼着扑进娘亲的怀抱……当然,结果仍旧是被秦铮伸手截留住,一把捞起来,拍拍有些儿子的脑袋道:“母亲怀着弟弟呢,受不住你扑过去的冲撞!”

    后园子的湖水常年不干,据说最深的地方能有五六米,又是连通着十刹海、一直连通到城外的苇塘和护城河,更远还连接着永定河……也差不多能称得上活水了,鱼虾蟹子,甚至河蚌和田螺都有。这个时候的水质可没什么工业污染,干净的很,邱晨想吃鱼,放下钓饵去,很快就能够有新鲜的鲜鱼可吃……当然,这湖水里都是北方常见的鱼种,什么鲫鱼鲤鱼鳙鱼之类的,想吃海鱼或者南方的江鲜鳜鱼、鲥鱼什么的,还得大老远运过来才成。

    本来邱晨很喜欢吃鱼吃虾吃海鲜的,怀孕导致的妊娠反应,让她几乎将近两个月没碰鱼虾了,几乎连肉都没怎么吃过了,今儿妊娠反应一朝退去,她立刻就垂涎起种种美味来。

    邱晨被他刚刚递过来的眼神弄得心砰砰跳着,转眼见人家一本正经的样儿,真是恨得牙痒痒还说不出,暗暗瞪了他一眼,转眼跟昀哥儿笑道:“今儿咱们就在这里吃……娘亲带昀哥儿去钓鱼,午饭我们就吃鱼好不好?”

    秦铮望着邱晨,半天才眨眨眼睛,递给邱晨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色,轻轻颌首应下:“好……快到午时了,用过午饭,我就带昀哥儿去走一趟!”

    邱晨笑笑点点头,转回头,正对上秦铮疑问地眼神,于是展颜一笑道:“刚刚穆老先生过来请脉了,说是胎气壮实,已经坐稳了。我跟嬷嬷商议着,就劳烦侯爷带着昀哥儿去跑一趟,跟国公府报个信!”

    转转眼,抬手抹去眼角的些微湿润,陈氏在旁边轻轻拍着邱晨的肩头抚慰着,笑着开口道:“夫人,刚刚咱们不还商量着让侯爷和少爷跑趟腿的?”

    但重新来过,再生了孩子,她仍旧不会改变……在她看来,父母亲再强势周到的保护,都没有教会孩子们自保自立来的更有效,是对孩子们最好的引导。

    相对于这些成果,就是孩子们被剥夺的童年,被过早承受的辛苦和受罪……想想着实有些心酸!

    就连昀哥儿,过了三月三跟康和一起种了牛痘,康和就发了两天烧,昀哥儿只是烧了一晚上,还不是高烧……第二天就重新活蹦乱跳起来了。

    虽说,这么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孩子们都很懂事很听话成绩优越,另外很重要的是孩子们的身体都极好,寒来暑往,她还偶尔有个伤风感冒,孩子们倒是几乎没有生病的时候,哪怕是有拉肚子或者伤风的小症状,几乎也不用吃药,一天就好了。不得不说,练功的最初目的早已经达到。

    阿福是四岁多开始上学练功,阿满是不到两岁开始上学练功……如今昀哥儿刚刚一岁半,也要开始了……不,其实昀哥儿从几个月开始,穆老头儿就每天偷偷抱出去给他打熬身体了。她的孩子们都没有无忧无虑的童年,没有畅快玩耍的淘气……

    莫名地,看着小小的肉团团儿子这般模样,邱晨就觉得一阵心酸涌上来。

    昀哥儿登时欢喜起来,扑身跪倒在地,朝着秦铮笨笨拙拙地磕了个头,这才扶着地爬起来,下意识地就要扑过来,却一动之后,随即收敛了,规规矩矩垂手站在秦铮身侧:“儿子记下了!”

    秦铮嗯了一声,淡淡道:“记得你说的,我只看你做到做不到。”

    “能行!儿子能行!”昀哥儿小小的人儿,却有很强的自尊心,听爹爹的质问,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神镇定,没有半点儿闪烁。

    秦铮看了妻子一眼,接到一个调侃的目光,他也回了一个颇为得意的眼神,收回目光来,却声音冷静淡然道:“想做将军,可要吃很多苦,早起闻鸡起舞,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上学读书也一点儿不能耽误……你能行么?”

    昀哥儿有些茫然,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母亲,只见母亲只是含笑温柔地看着他,也没有什么提示,小东西很是烦恼,转回头来又看向父亲,想了想,终于灵光一闪,撅着小屁股溜到榻下,规规矩矩在父亲面前站好,拱手抱拳道:“爹爹教儿子吧!”

    秦铮端正坐好,看着昀哥儿并不说话。

    昀哥儿立刻收回目光,一脸向往崇拜地看向父亲,小小的手抱到胸前,郑重道:“爹爹教儿子吧!”

    秦铮也收敛了笑容,目光镇定地看着儿子,眼底期许隐隐:“想要做将军,就要好好练功,可不单单是练好骑马射箭就行的。”

    说着话,小小的肉肉的身子挺的腰板直直的,小肚腩都腆出来了,充满稚气的娃娃脸上,却满是骄傲、自豪和向往……那副小模样,仿佛已经是大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挥斥方遒,沙场点兵了!

    昀哥儿得了父亲的支持,更加兴奋起来,干脆站在榻上,拉着秦铮的手道:“爹爹是大将军,是靖北侯,儿子也要做大将军!”

    秦铮含笑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地颌首赞同。

    昀哥儿听着父亲一再地给他保证,刚刚的担忧抛了开去,小脸重新灿烂欢喜起来,点着大脑袋跟父亲道:“到时候,爹爹带着我和弟弟一起骑马射箭……我们一起去射猎!”

    突兀的声音让邱晨微微一惊,听明白了话的内容之后,不由羞恼起来,抬腿踢了秦铮一脚,后者也不躲不避的,伸手将昀哥儿从邱晨怀里接过去,捏捏小子的鼻子,含着微微的笑瞅了邱晨一眼,对儿子道,“娘亲一定还会给你生个弟弟的!”

    “这一回是妹妹,还有下一回……”秦铮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母子旁边,低声道。

    阿福阿满年龄大的多一些,特别是阿福已经成了少年,比昀哥儿大七八岁,哥俩之间几乎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也不能打打闹闹玩到一处去……孩子虽然有康和小厮陪着玩耍,难免仍旧有些寂寞……

    邱晨失笑,回头看看秦铮,将儿子揽在怀里。

    秦铮笑笑,并不帮忙,昀哥儿很有些失望地转回头来,倚在邱晨的肩头,闷闷地点头:“我想要弟弟!”

    昀哥儿似乎有些失望,眨眨眼睛转回身望向父亲寻求帮助。

    “噗……”邱晨实在忍不住笑出来,将昀哥儿抱在怀里,拍着胖小子的脊背,哄着他道,“如今谁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七个月之后就能知道了。”

    “不要!不要妹妹!”昀哥儿斩钉截铁地回答,见邱晨还看着他,转了转眼睛也没想到理由,不由有些气急败坏地重复着:“要弟弟!”

    故意装作不懂,邱晨笑道:“你如今已经有哥哥,有表哥,你可以跟他们一起上学读书,也可以跟他们一起骑马射箭……为什么非得要个弟弟。要个妹妹不好么?妹妹也可以跟你一起骑马射箭啊……”

    这孩子哪里是盼弟弟,看样子更希望有个小跟班儿……就像他如今跟在阿福身后一样!

    “弟弟可以跟我一起骑马射箭,还可以一起上学堂读书……”昀哥儿说的很是向往。邱晨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为什么?”邱晨有些吃惊了。这么点儿的孩子,不应该就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吧!再说,他们家好多男孩了好吗,这一胎是个女儿也不错啊……虽然,生了女儿她仍旧不会养成娇弱的温室花朵,她仍旧会尽力培养教育女孩子坚强柔韧勇敢……

    “当然是弟弟!”昀哥儿毫不迟疑地回答。

    可能是小弟弟也可能是小妹妹——这句话邱晨差点儿脱口而出,脑子里一转,邱晨笑着问道:“你愿意要弟弟还是妹妹?”

    “嗯,嗯……嗯?”昀哥儿很是有哥哥范儿地连连点着头,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看着邱晨问道,“娘亲,不是小弟弟?难道是小妹妹?”

    吸了口气,邱晨白了秦铮一眼,低头看着怀里仍旧仰着脸一脸渴望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边拿了帕子给儿子擦着汗,一边笑着淡定道:“是的。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锻炼身体,让自己长的高高的壮壮的,将来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出来你就能够做哥哥保护他(她)了。”

    没想到过了好半天了,这小子还没忘了这话,昀哥儿的话一出,难免仍旧多少有些尴尬,特别是当着一群丫头婆子的面儿……抬头目光一扫,就看到月桂背转身子,微微低着头,估计是忍不住偷笑呢。

    昀哥儿啪嗒啪嗒跑过来,承影伸手接住小肉墩,轻轻地送到邱晨怀里,昀哥儿额头上沁着一层汗珠,脸蛋儿热的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靠在娘亲怀里道:“娘亲,娘亲,爹爹跟我说,让我等上七个月,弟弟就会出来跟我玩。”

    “什么事,这么高兴?”秦铮的声音从楼梯口传过来,丫头婆子们连忙收声,恭敬地行礼问安。

    邱晨含笑点头,承影和月桂等人已经笑得忍不住了,玉兰阁里响起一片笑声。

    陈氏抚掌笑道:“青杏和玉凤跟着,自然就有秦礼和秦勇护送……如此一举两得,还不怕那俩小子不尽心,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邱晨笑着看看林氏,林氏立刻笑道:“刚刚我跟夫人说了,侯爷跟小公子去国公府最合适不过了。至于安阳,陈姐姐要在家里支应着,就我带着青杏玉凤跑一趟吧!她们两个娘家都在那边,带着她们回去,也算是回趟娘家见见家里人!”

    陈氏立刻笑着答应,“夫人可想好打发谁去?”

    她们家侯爷夫人恩爱有加,她们家侯爷正气凛然,绝不会做出那等猥琐失德之事!

    前些日子南陈公主那件事虽然没起什么波澜,却也着实让陈氏几个知情的憋了口气。如今夫人怀孕坐稳了胎,她自然是双手支持送信报喜……管她什么不要脸的蛮夷女子,她家夫人才是靖北侯府正门公道的女主人,关键还能证明,夫人跟侯爷恩爱着呢!根本没有蛮夷女子什么事儿。

    陈氏一听胎坐稳了,比什么都欢喜,自然也乐得四处报喜。侯爷娶亲比平常人晚了十年有余,有只有夫人一个……虽说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知道,夫人跟侯爷百般和谐,千般好,可外头的闲言碎语就没断过。再加上穆老先生诊视夫人身子受损,很可能影响生育,当时也着实吓的她们不清。小公子的顺利生产,身体也健壮,让她们松了口气,也让外头那些人略略收敛了些。如今夫人再次怀孕,她们都恨不能得了信的当天就通告天下去……

    邱晨见她进来,笑着挥手免了她行礼,笑道:“刚刚穆先生过来给我诊了脉,说是胎已坐稳,胎气也壮实。我正跟林嬷嬷她们商量……打发人去国公府那边和安阳送信去。”

    陈嬷嬷在松风院看着那些管事婆子们将事务都处理完毕,匆匆转到玉兰阁来。

    前些日子因为烦恶吃多了水果,怕水果性凉,穆老头儿就叮嘱她每日饮用红枣生姜茶以调和水果的凉性,另外红枣补气养血,生姜和胃止呕,也对调理她的妊娠反应有帮助。如今虽然妊娠反应神奇消除了,红枣生姜茶却仍旧喝着,毕竟天热了,瓜果更加丰富了,她本身体质寒凉,更容易受寒,还是喝着这种茶调养着才好。

    等她到了玉兰阁,上下已经布置妥当,楼上临窗放了一张宽阔的矮榻,铺了锦褥,锦褥上又铺了一层蔺草席,邱晨除了身上的褙子和裙子,洗了手脸,只穿了一身棉布家居襦衫和袷裤,靠着大迎枕歪在榻上,随手拿起榻几上的温红枣茶慢慢喝着。

    玉兰阁临湖,却又不像碧波阁那样建到水中,这个季节,打开窗户,就可以享受湖面上湿润凉爽的风,却不会过于阴凉,适度地惬意悠闲。

    等处理完家事,已是巳初时分,太阳升起来了,却仍旧没有太热,邱晨要了个纱帷帽戴了,吩咐道:“去跟爷说一声,说我去后园子的玉兰阁了。”

    因为怀孕,天又不太热,邱晨干脆拒绝了亮轿,步行着缓缓往松风院去了。

    因为管熟了的工作,靖北侯府的内外院仆从们又习惯了按照制度规矩做事,邱晨处理起来倒也简便,若非特殊情况和逢节日,平常日子每天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处理完。

    前些日子,她妊娠反应太严重的时候,家里的事都交给陈氏和林氏商量着打理,如今她的身体好些了,自然要去听一听,捡着重点的处置处置……

    这种说法现代也还有,邱晨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科学根据,不过是俗语趣话,给怀孕的人士逗趣的罢了。她不置可否地笑着摇摇头,吃了两片桃子,就起身,往松风院理事去了。

    林氏笑道:“人家说小娃子眼睛毒……小少爷要弟弟,想必夫人这一回还是个少爷!”

    邱晨笑着摇摇头,却没有说什么,只用银叉子送了块桃子进口,慢慢地吃起来。

    林氏笑着端上一盘切好的桃子,笑道:“小少爷一直是最小的,这回终于能当哥哥了,等不及了呢!”

    她这一笑,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也终于不用忍笑忍得难受,也跟着无声地笑起来。

    邱晨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到在身旁伺候的林嬷嬷,终于禁不住摇头失笑:“这孩子……”

    秦铮也是瞬间惊愕,一张淡麦色的脸瞬间飞上一层红晕,然后,不等丫头婆子们察觉到他失态,就起身一把抱住儿子,径直出了门。想必是找地方教育儿子去了。

    若是现代,她可以跟孩子做个生廓识的早期教育,告诉他弟弟在肚子里。这个时候,这个话题可是太过敏感,当着秦铮和众丫头婆子的面,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来回答儿子的这个问题。

    邱晨被问得一脸囧囧,抬眼下意识地看向秦铮求救。

第五百一十八章 相看

    徐姨娘微笑着看着这个容貌艳丽的姑娘,笑着道:“呵呵,赵姑娘实在是客气了。……赵姑娘除了弹琴,还学了什么?”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赵玉真基于礼节还是垂首道:“多谢三夫人点播,玉真受教了!”

    赵玉真觉得前半部分她听懂了,到了最后一句,她有些似懂非懂了,什么叫‘看到莲荷就够了’?

    “你刚刚弹得‘阳关三叠’乃送别之曲,其中离情别意固然凄清挂念悲伤,可经过了岁月磨砺的人,对于离别早已经不单单只是这些了,还有对过往的种种回忆……你们年纪小,分开时或许也不舍,或许也会流泪,可心里还是满是希望的,想的是再过些日子就能见到了……就像你看到的是莲荷下的游鱼,我基本上不会注意到游鱼,只看到莲荷就够了。”

    赵玉真听她这话又说到弹琴上去了,忙收敛心神,全心关注地听着。

    徐姨娘笑着摇摇头,让着赵玉真吃了一片早熟的甜瓜,自己也吃了一块,拿帕子擦了嘴角道:“这就是年纪不同,阅历不同,心境自然也就不同。”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连忙又补充道:“这是三夫人一片心慈!”

    赵玉真笑过之后,略略放松了些,道:“三夫人说话真是风趣!”

    说完,看着赵玉真,两个人相视会意一笑。

    徐姨娘含笑点头:“是了,你看到的是游鱼的自在惬意……若是我,看到的只怕就要担心,那鱼儿可不要撞到船尾几个丫头的鱼钩上去!”

    赵玉真回过神来,脸色微微泛红,略略有些赧然地道:“莲荷……还有水里的游鱼!”

    微微眯了眯眼睛,徐姨娘轻笑道:“赵姑娘可否跟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徐姨娘怅然片刻,晃过神来,转眼看向身旁的赵玉真,就见这位姑娘目光也望着船外的碧莲荷花,却目光灵活表情生动,眼角眉梢和唇畔都有隐隐的笑意若隐若现,看得出是个没经过烦恼之事的孩子,心地还纯善干净的很。

    说到这里,徐姨娘目光有些怅然地穿过窗户,望向粼粼碧波上一大片碧绿繁茂的莲荷,面色露出一抹怅然来。见她如此,听着话有似有未尽之意,赵玉真也不好打扰出声,只好安静地陪着,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那一片片一堆堆的莲叶荷花……当然,还有莲叶下倏尔游过的鱼儿,在平静的湖面上,不时吐出几个水泡,荡开圈圈涟漪。或者一摆尾,搅起一片水波浪花来。

    徐姨娘笑着道:“你不必害羞,我说的实话。你的天赋不错,还是年岁小了……”

    赵玉真听得徐姨娘再一次夸赞自己,脸色忽地一红,连忙道:“三夫人谬赞了!”

    “你年纪小想不到也就罢了,我这痴活了若干岁数,同样想不到这里……可见,这个跟年龄是无关的,也是天赋厚薄,半分怨不得人!”徐姨娘语笑晏晏地,看着赵玉真道,“就像你的琴艺,小小年纪就能将‘阳关三叠’弹到如此境地,也亦是天赋极好了。”

    说完,又似乎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微微晕红了脸看过去,却见徐姨娘一脸的赞许,目光温和,心下稍安。

    赵玉真也正觉得好,于是立刻附和道:“正是,难为怎么想得起用荷叶来冲煮这莲子茶!”

    “这茶看着平淡,却当真是难得!”徐姨娘微笑着赞叹。

    赵玉真接了茶谢过,瞟了徐姨娘一眼,见她仍旧面色温和,也垂了眼喝茶,于是也捧了茶浅浅地饮了一口。茶汤入口,清爽甜香满口,微温的茶汤不但不燥,反而将天气带来的不多的一丝燥意给平抚了去,让人自然地心神舒畅了起来。

    这莲子荷叶茶用荷叶冲泡,却并不见荷叶,加了煮的糯糯的帘子,汤水浅茶色,因加了些许蜂蜜,汤水味道微甜,却不腻,入口香甜满口,清爽的很。

    说着话,自有小丫头送了一份莲子荷叶茶上来。

    赵玉真没有猜错,徐姨娘心地如何不说,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也确实是个心思机敏手段玲珑的,哪里肯让赵玉真真的行了礼去,不等她起身,就伸手将她拉住,握着她的手引到自己身边坐了,温和地笑道:“赵姑娘太过谦了,来,你弹了这好一会子了,也该累了,喝口水歇一歇!”

    一看是徐姨娘夸赞,赵玉真连忙收敛了脸上的孤傲清高之色,微微垂了头,一边说道:“玉真不过跟着家里的师傅学了些皮毛,当真浅薄的很,当不得三夫人这般夸赞!”一边就要起身行礼。

    赵玉真虽然性子有些孤傲,却毕竟出身低,到了靖北侯府这种地方,自然是小心翼翼地行事。

    这个人是今儿年龄最大的,赵玉真之前注意过,知道是梁国公府的三夫人。据她母亲之前对梁国公人事的了解知道,这位乃是前任梁国公夫人纪氏的陪嫁丫头,生育之后抬了姨娘,不但出了两女一男,而且如今仍旧盛宠,去年就从梁国公府填房夫人李氏手里接了管家权,如今主持着梁国公中馈的就是这位,照这些事情,显然这位三夫人绝非表面上这么温文平和,必定是个有手段的。

    赵玉真闻声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位身着淡莲青色湖绸遍地绣褙子中年妇人坐在她左手边,正面容慈和地微笑着看过来。

    “好一首阳关三叠!”赵玉真一曲琴音毕,就听得一道不算大声的赞叹。

    徐姨娘被请来照应着,她的身份上不了前头去,就安静地落在后头照应着瓜果点心茶水之类,邱晨提前吩咐了陈嬷嬷和汪嬷嬷跟她一起,同样调度着种种事务,也算是陪着徐姨娘说话。

    常佳仪说赵玉真用了功,而不评价她的琴艺如何,想来也只是弹得比较熟练,不算难听,离着琴艺出众还着实远了些。

    但凡音乐美术之类的,都颇为讲究天赋的,天赋一般的人,用功再多,充其量也是个匠才,而成不了天才。

    赵玉真跟哪个也不是很熟,就到船舱一端拨弄着设在那里的古琴,叮叮咚咚的,邱晨听不出多好来,倒是常佳仪笑着道:“赵家这妮子确实用过功!”

    宋兮儿是闲不住的,这会儿已经跟满儿跑到船尾去钓鱼了,一人戴了个斗笠,倒也不怕晒。邱如意跟满儿玩的时候多,自然也跟着,就跟在满儿和宋兮儿身边,递鱼食,拎鱼线的打着下手。

    王静姝是个安娴的,听邱晨跟常佳仪说的都是孕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不好往跟前凑,就又落后一步,挨着宜衡坐着,正好临了一面窗户,就淡然安闲地侧身看着湖水,赏着湖面上的莲荷。

    邱晨和常佳仪都是怀了身孕的,怕热怕累,也懒得跟那些丫头们玩耍嬉笑,只靠着船头的窗户,放了薄毡垫子,其上置了蔺草席子,又有大大小小无数迎枕、靠枕、抱枕依靠着,半躺半坐着,一边吃着切成盘子新上市的葡萄和魁舟杨梅,一边喁喁地说着话,不时会意一笑,皆是一脸的祥和恬淡。宜衡是个不善言谈的,挨着邱晨坐着,听着两个人说话,偶尔插上一句。

    但人在画舫之上,随波滑入湖心,置身在大片的粼粼碧波之中,湖风清凉徐徐而来,夏日的燥热仿佛一眨眼被摒除在外,只有阳光的明亮灿烂,却没了热度,坐在船舱之中,小丫头奉上一盏清甜的爽口的荷叶莲子茶,缓缓啜饮,再不拘谁拂动琴弦,弹几声琴音清泠,真真是天光水色,音韵飘渺,快乐宛如神仙了。

    临近仲夏,天气炎热起来,几乎略略行动几步,就汗出淋漓了。

    岸上的石榴树已经郁郁葱葱花开如火,大红色的石榴花仿佛被烈日点燃,如火一般,一簇簇一团团的,在翠绿的枝叶间跳动。

    五月末,莲荷已经旺盛起来,圆盘子一样的荷叶层层叠翠,铺展在湖面上,形成一个个翠绿色的浮岛,莲叶的空隙里,一支支荷花箭亭亭玉立着,有些已经开始初绽,张开几片粉白粉红粉黄的荷花瓣,有的却仍旧紧紧包裹着,莲碧色的荷花蕾顶端透露出一抹粉红粉黄,青涩而美丽!

    汤家两兄弟汤家卓汤家斐也过来了,阿福、致贤致德照应着小伙伴,跟着据文俊书和林旭一起,一起乘了画舫游湖。邱晨请了常佳仪带着女孩子们乘了另一艘画舫,也在湖面上徜徉。

    这一番安排之后,隔了两日,五月末休沐日,赵玉真、邱如意,还有王静姝和宋兮儿都过了靖北侯府划船游玩。顾家那边也送了帖子过去,不过顾家姐妹另有安排,没有过来。

    只是,之前为俊文提过邱如意,俊文不同意之下,她也不好再提给俊书和林旭……真是阴差阳错,那么好个姑娘,居然没能入了俊文的眼。

    至于俊文,既然他喜欢的是王静姝,那就只能等他拼力考过乡试,以及之后的会试和殿试,顺顺利利考中了,哪怕只是个进士,她也可以尝试着上门去为他提提亲……也只是提提亲罢了,至于能不能成,还真是不敢报太大希望!毕竟两家的家世背景差距太大!

    至于邱如意,这个姑娘邱晨还是很喜欢的。无奈俊文不喜欢,邱晨不由想到了俊书……还有林旭,这两个人能娶了邱如意为妻,知书达理,温柔娴雅,都算不错的选择。

    之后,打发陈氏去了趟国公府,就说自己身体有孕不敢劳动,跟李夫人借徐姨娘过来替她操持一天。趁机让徐姨娘见见赵玉真……她起个穿针引线的作用,让诸人见个面,接下来的婚姻流程,徐姨娘回去怎么跟秦修仪说,怎么哄着李夫人替秦遥提亲娶妻,她就不用管了。

    宜萱宜衡和秦遥相中的就是赵玉真,之前不过是等着秦遥擢拔考试出了结果,如今已经有了结果,邱晨就邀请了赵玉真过来,又打发人给宜衡送了信。

    这张家湾南漕仓大使虽只是个从九品,算是在品官阶最低的了,当真是连芝麻官都算不上,却有实权。负责校验漕运入京的官盐,查检私盐,还负责漕粮和南货贡品诸物的查验周转,着实算是不错的肥差。这样的差事,比一般六部七八品的清水职位反而抢手的多,这一回也是恰巧原任生病辞职,正好让秦遥赶上。户部尚书郑即玉又跟秦修仪秦铮父子两人皆交好,知道秦遥考入了户部,略略照顾一二,秦遥也就得了这个不起眼却很有油水的差事。

    张家湾位于运河之上,临近通州码头处,乃入京之前最后的一处校验之所,但凡漕运入京的粮米、官盐、茶诸般,皆要经过此处查检。并在此处设立了官仓,存储周转粮米、官盐等大宗货物。因位置在京城南,故称南仓;也因为此处存储都是漕运之物,故也称为南漕仓。

    秦遥前些日子参加吏部的擢拔考试已经出了结果,不意外地考取了,任命也下来了,被分到户部张家湾南漕仓大使。

    邱晨略略一转心思,也就写了回帖,邀请她们在休沐日过府跟满儿玩耍。

    另邱晨比较意外的是,邱如意和赵玉真也写了帖子来问候。

    除了这两家,也没什么其他的亲人了,靖北侯府也不需要再往哪里报信,这消息却仿佛自己长了腿,邱晨没了妊娠反应第二天,同为孕妇的常佳仪打发人过来问候不说,唐家、郑即玉家、都打发了人过来探望,送了贺礼过来,王静姝和宋兮儿干脆约了一起上门来探望。

    安阳府那边也打发人去送信。就如林氏所说的,让她带着青杏和玉凤回去一趟。

    当天下午,秦铮带着昀哥儿去了一趟国公府报信,秦修仪大喜,当天晚上留了秦铮爷俩在国公府用的饭,知道宵禁才放两个人回来。

    从这一天开始,邱晨就仿佛开了胃口,从之前的吃啥吐啥,挑食挑的令人发指,变成了见啥吃啥,再没有任何不吃的东西……让她自己说,就差抱着花园子里的太湖石啃一口了!

    下意识地低头,就看到光亮亮干净净的碗和盘子……邱晨囧了!

    等她把一羹一汤吃完抬起头,满足地抽出手帕擦擦嘴角,抬眼这才看到众人的目光仍旧都关注在她身上。

    不知厨房里怎么处理了,塘鳢鱼本就不大的刺儿都极软了,几乎尝不出了,鱼肉的滑嫩鲜美加上蛋羹,更是被扩大了几倍,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吃,一盘塘鳢鱼蒸蛋就给了秦铮一点儿,其他的不过盏茶功夫,就被邱晨吃光了。

    不说豆瓣汤的鲜美,就是忙碌了一上午,她也着实饿了。更何况,她正值孕期,又是刚刚熬过孕早期妊娠反应之后,整个身体都叫嚣着饥饿,让她食欲亢盛,战斗里满满呢!

    邱晨也知道大家的担心,抬眼看了看众人,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吃起来。

    看着她吃这一口汤,秦铮和穆老头儿自然是关注着的,丫头婆子们也都在旁提着心,就怕一口鱼汤下去勾起恶心来,等听到邱晨心情愉悦,清楚地发出一声赞叹来,众人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放下了心!

    微微眯了眼睛,情不自禁地露出一脸愉悦的微笑来,邱晨点头道:“唔,真是不错!”

    被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词汇逗得微微一笑,邱晨舀起一勺豆瓣汤送进嘴里,豆瓣肉极为鲜嫩软滑,放进嘴里之后,几乎没用力,就顺着舌头滑进了喉头!那包裹着豆瓣的汤汁也同时滑过,滑润爽腻的触感带着极致的鲜甜味道瞬间也同时快速蔓延铺展充盈到整个口腔里,令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的同时,心情也禁不住愉悦欢喜起来。

    孕,妙不可言!

    怀孕的过程真是一段神奇至极的人生体验旅程!

    两个月没吃鱼腥了,咋一开戒,她也有些担心。话说之前炖鱼,她可是没敢往跟前凑,隔着一段距离站在上风里指点着丫头婆子们做的。这会儿,鱼汤、鱼蛋羹就在眼前,浓郁的鲜味儿和微微的鱼腥味儿混在蒸汽中慢慢弥散开来,自然也钻进了她的鼻子……真是惊奇的,昨天之前,米粥她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腥味儿,甚至可以勾动恶心劲儿吐个天翻地覆,不过隔了一晚上,这会儿鱼汤鱼肉地摆在她眼前,就在她的鼻子底下,她居然都不厌恶了!

    秦铮嘴角微挑着点头应下,邱晨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开始吃自己的午饭。

    说着话,邱晨莞尔一笑,端了一盅豆瓣汤放在秦铮面前,想了想,拿汤匙挖了一块塘鳢鱼蒸蛋放在秦铮的餐盘里:“蒸的多了,你帮我吃一点。”

    盖盅是邱晨和秦铮一人一只,蒸盘则被邱晨毫不客气地放在了自己面前,然后朝穆老头儿笑笑道:“穆伯不必挂心,这塘鳢鱼个头小,一得就不是一条两条……这豆瓣汤乃是塘鳢鱼的精华所在,剩下的做了蒸蛋,不过是怕鱼身子扔掉可惜了,我就自己勉强吃了吧!”

    邱晨抿嘴一笑,抬手招了招,轻风和雾岚两个小丫头捧着两只托盘走上前来,轻风托着两只盖盅,雾岚则托着一只蒸盘。

    说完,这才抬眼看了看脸色不虞的秦铮,转而明显心情好了许多地道:“这,是傻小子给你寻来的吧?你都给我吃了,不怕这傻小子不乐意?”

    虽然如此说着,穆老头儿却毫不客气地拎着汤匙伸进汤盅里,略略搅了一下,舀了一片豆瓣送进嘴里,吧唧吧唧,咂摸了一回味道,状似有些勉强地点头道:“也还凑乎吧!”

    “穆伯,您老尝尝,这塘鳢鱼虽不起眼,却是号称能鲜掉眉毛的好味道!”邱晨说着话,将炖盅送到穆老头儿面前,穆老头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看到邱晨含笑送上来的炖盅,转瞬,撇嘴道:“不过是些小杂鱼罢了,有啥大不了的!”

    穆老头儿坐在对面,看着小夫妻你侬我侬的恩爱模样,撇撇嘴,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话没说完,眼看着秦铮含笑挑起了眉梢,邱晨干脆将下半句咽了回去,不再多说什么了。

    邱晨下意识地释然起来,笑容绽开,却又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悲催老母鸡心态,还有对秦铮的一片心也有些辜负,连忙笑笑,“嗯,这东西挺难得的……”

    看着邱晨低头看着炖盅里的豆瓣汤,有些迟疑,不由摇摇头轻声道:“得了不少,厨房里养的还有呢,晚上给小子们吃好了!”

    秦铮失笑着,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额角的点点微汗,理了理她鬓角的散发,“知道你能吃鱼了,采买出去恰好遇上。”

    邱晨眨了眨眼睛,抬头看过去,下意识地问:“啥时候买的塘鳢鱼?”

    说着,秦铮动手打开了炖盅的盖子……邱晨一看,炖盅里淡茶色的汤水中飘着片片指甲盖儿大小的白色肉片,嫩绿的芫荽末儿零星地点缀在汤水表面。竟然是一盅豆瓣汤!

    秦铮起身,亲自接了炖盅放在邱晨面前:“忙了半天了,快吃吧!”

    邱晨疑惑地看过去,她看过今天中午的菜单子,没有炖品啊!

    刚坐下,月桂就端上来一只炖盅来。

    虾篓里倒是得了不少河虾,差不多有两斤了。邱晨做了一个醉河虾给秦铮和穆老头儿下酒,做了个白灼虾给孩子们,有把挑出来的大个儿的剥了虾仁儿,给孩子们坐了龙井虾仁,把几个小的吃的小嘴儿润润的心满意足,秦铮和穆老头儿也喝了一壶酒,惬意悠然。只有她自己,喂饱了几个孩子,让嬷嬷们带下去洗手午休,这才坐到秦铮身边,想要将就着吃一点儿饭。

    致贤致德下了课过来,穆老头儿也不知怎么闻到了香味儿,也跟在两个孩子后边走了过来。一锅鱼汤被邱晨做的浓浓的,一人一小盅就没了,邱晨自己还没有。她也只能作罢,挑着剔了刺的鱼肉给几个孩子喂了些。

    时间短,又是大人孩子上阵,说说笑笑的,也没钓到大鱼,满把的鲫瓜子倒是钓了五六条,邱晨命人拿了红泥炉子过来,支了小锅子,将鱼剖腹去鳞打理干净,清水只放葱段姜片和花椒八角去腥,大火煮开,很快锅里的汤就成了奶白色。盛在雨过天晴色的小碗中,放入青蒜末儿,点几滴香油,顿时鲜香四溢开来。

第五百一十九章 双胎?

    吃着莲子,邱晨也有了兴致:“今儿初六,明儿初七……七月七,七夕节呢!”

    邱晨很自然地伸手将他托在掌心的莲子接过来,先塞了一颗进昀哥儿的小嘴,又放进自己嘴里一颗,莲子嫩嫩的,清脆甘甜,清香沁人。

    “嗯,到了秋日,万物成熟……”秦铮说着话,掌心朝上伸过来,“给你!”

    邱晨今儿午睡休息的好,精神头也足,看到儿子红扑扑的笑脸,更是欢喜,伸手握住昀哥儿的手,拉着小东西在自己腿边坐了,接过他递上来的莲蓬笑道:“真是快,莲蓬都诚实了……”

    这一胎怀的很辛苦,邱晨越来越自顾不暇了,陪着昀哥儿的精力越来越说,不知什么时候,儿子说话溜了许多,走路也不再歪歪斜斜了,小腿虽然短,却一步一步稳稳当当了。

    闻言秦铮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就在妻子对面坐了,昀哥儿这会儿已经一撅屁股爬起来,举着手里的莲蓬走过来:“娘亲,看看,爹爹给儿子摘的莲蓬!”

    邱晨伸出手让他扶着,放松地将部分重量依靠到丈夫身上,慢慢地走到榻边坐下,看着丈夫道:“嗯,这一觉睡得安稳,睡了半个时辰出头!”

    “怎么样?这一觉睡得好?”秦铮看到妻子起身迎上来。

    片刻后,洗漱完毕,她从净房里出来,秦铮已经回来了,昀哥儿也过来了,正坐在榻上摆弄着两个大莲蓬!

    含光承影一人一边扶着邱晨穿鞋下了床,邱晨松开两个人的扶持,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托着腰,脚步蹒跚地往净房里走。

    因为不用出门,她已经不穿长裙了,做了宽大的细棉布背带裤,这样,行走时,也能减轻些巨大的肚子的重力,从而让她活动的轻松一些。

    邱晨一口喝干了杯中茶,将茶杯递回去,一边由着含光拿帕子给自己擦了唇角,这才挪着下床。

    艰难而缓慢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承影和含光听到声音已经快步上前来,承影挑起纱帘,含光就递上来一杯温热的刚刚合口的莲子茶,询笑道:“夫人这一觉睡得安宁,足睡了半个时辰了。”

    也难怪,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焦虑,人也越来越瘦了。

    他不了解她的打算,看着她的大肚子无计可施会很恐慌;了解了她的打算……只怕更害怕更恐慌!

    好歹,她有最后最坏的剖腹打算,而且也相信,只要操作得当、处理及时,剖腹生产并不比自然产危险,甚至还更安全,可秦铮不知道……在这个几乎没有外科手术的时代,剖腹无疑跟死亡是划等号的。

    难得睡了一个午觉起来,邱晨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身边,另外半边床空空如也……邱晨眨眨眼睛,看着天青色的纱帐顶棚微微吐出一口气来。秦铮比她还累……她有他可以依赖,反正很多事不知道,索性抛开去不理会,他却不行,除了身体上的负担没办法替她承担,其他的几乎全部替她担负了起来……

    肚子里胎动越来越明显了,加上巨大的肚子压迫着,让她很难睡得香甜了,经常刚睡下就被踢醒了,或者被闷得醒过来……没办法,她就侧着睡,将肚子一侧放上个柔软的丝绵扁枕头,来支撑肚子的重量,这样总算稍稍好了一些。

    不过,邱晨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也只是打算准备,不到最后一息,她是不会放弃的。

    她的心情还算平静,唯一的就是有些不舍。不舍几个孩子,不舍安阳的一家人,还不舍这个对自己有情有义的男人。

    一直以来,很努力很认真地活着的邱晨,哪怕是被突然抛到这么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也从没有放弃的她,这一回真的可能面对死亡了,却没有多少害怕。

    把这四个丫头召进来,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让她们给她剖腹取子……至少,保住孩子!

    她把四个丫头召进府来,这四个是学的最好的,邱晨没跟秦铮说明她们的来历,只说是买了四个丫头……当然,邱晨其实也明白,秦铮不把这四个人的祖宗八代查清楚,确定无害,绝对不会让她们到自己身边来伺候。

    不说她大的出奇的肚子和完全不同的感受,就看秦铮几乎黏到她身上,平常里表情平静淡然,却在她突然回头时,每每看到他看着她的眼睛中浓浓的担忧……还有,秦铮瘦了,在家里住着,不出征,甚至不用上朝,秦铮不说长肉反而瘦了,而且还呈现越来越瘦的趋势,就很不对了。

    她怀孕六个月了,又这般异常的明显,虽然穆老头儿和太医们都说很好,很正常,胎位正、胎气稳……反正没什么不正常的,可邱晨自己却明白,她这一次的情况必定不同于昀哥儿那次。

    邱晨在怀昀哥儿的时候,就从脑子深处把她了解的孕产知识挖出来,搜**净,然后整理写成了一篇妇产概要,虽然了解的不多,但许多理念和知识已经比这个时代先进许多了。

    传统的稳婆大都不识字,接生技术是口口相传的,只能凭借经验接生,不会把脉,不会听胎心,更不会孕期的胎位调整等等……

    如今的仁和堂,经过两年多的发展,已经成了蜚声京城内外的外科翘楚,不说一般的外伤疮疡,就是一直被视为绝症的肠痈(阑尾炎),仁和堂也基本能够包治。这几个女孩子在仁和堂大半年时间,虽然没有给人做过剖腹产手术,却亲历过不止一次的肠痈手术、外伤手术,对于动刀子和血肉模糊已经有了很强大的适应力,能够很镇定淡然地面对了。这期间,邱晨又安排人几次寻找来狗、猪等做试验品,给她们练习接生、剖腹生,渐渐地也有了些经验。之后,又跟着京城里最好的两个稳婆接生,积累了不少给人接生的经验……

    中元节前,邱晨跟秦铮说了一声,将仁和堂里实习了大半年的四个丫头带进靖北侯府。

    自从五月里招呼人在靖北侯府里赏湖之后,她已经快两个月没参加社交活动了,常佳仪比她的月份还大,真正八个月了,自然也不敢出门了。倒是宋兮儿和王静姝邀约着来过两次看她,看到她的肚子也都一脸惊吓……若是胖大的女人怀孕肚子大些还不显,邱晨虽然个子不算矮,却一直纤细偏于清瘦的,这会儿整个人都没见胖,就突兀地挺着一个大肚子……从后边看,邱晨的腰身挺直,几乎看不出怀孕来,一转过身来,那大的离谱的肚子就突兀地现出来……宋兮儿几次忍不住想要问,要不要用手捧着些,看着那肚子会走着走着掉下来一样……实在是太突兀了!

    进了七月,邱晨掰着指头盼着立了秋,天气虽然还热,早晚的的闷热却似乎减轻了许多。她已经妊娠六个半月,看肚子大的简直跟八个月似的……

    穆老头儿看着他,不再说话,只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

    他脸色白成一片,静默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会尽力照应……还请先生多受累了!”

    早产可以说也是仅次于难产的一种危险情况,不但早产的孩子不易存活,孕妇也常常会因为早产引发大出血或者其他疾病,从而产生性命之忧。

    不是第一回做爹了,秦铮对女人怀孕生产了解了不少。特别是这一次妻子有孕之后,他恰停了差使,不用上朝不用应酬,几乎全部精力都在妻子身上……又有穆老头儿在身边随时解惑,还有太医院的太医每隔五天就要过来请平安脉……他也主动地查找一些妇科产科相关的医书看……种种积累之下,他如今虽然仍旧不能看病诊治,却对医术医理了解的颇多,穆老头儿一说,他就明白了。

    好一会儿,穆老头儿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也不要太担心,那丫头虽说看着瘦弱,但这几年来也不是白调理的,之前那些虚损基本都补了回来,身子底子也算是不错了。再者,她的心境极好,大气沉稳,即使如此,也能坚持着每天走动……你看着些,她这一回不是一胎,基本不会因为胎儿过大难产的,走动适当就好……肚子再大些就不宜运动了,一定要小心了再小心才行,双胎最容易早产了……”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秦铮并没有摇动椅子,只是安静地坐着,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心里却烦躁着忧心忡忡。妻子那大的吓人的肚子仿佛就一直在眼前,让他呼吸都觉得不能畅快轻松。

    秦铮脚步轻俏地走过来,在穆老头旁边的摇椅上落座。

    玉兰阁下临水的露台上,穆老头儿不知何时来了,就坐在阴凉里的摇椅上惬意地晃荡着,合着眼睛也不知睡着了还是醒的。

    这一日,邱晨靠在玉兰阁临窗的榻上睡着了。秦铮缓缓地将手臂从妻子颈下拿出来,拉了拉薄被给妻子盖好,这才起身穿鞋,披了一件道袍下了玉兰阁。

    秦铮一直未恢复差事,他也没有什么情绪,每日全副心神地陪着妻子,捎带着照看着昀哥儿……邱晨的肚子疯长着,不但腿抽筋出现了,还很严重很频繁,肚子挤得胃也常常嘈杂反酸,几乎吃不下东西,吃一点就涨得不行了。她没办法只能不断地吃,从一天的三顿饭逐渐加到五顿、七顿……空里还不停地吃点儿热量高营养高的奶片、浓果汁之类,来保证营养的充足。

    天气闷热,搬到这玉兰阁之后,邱晨好过了许多,每天都坐船到碧波阁或者就在玉兰阁后的临水曲桥亭子里消暑,看湖里的莲荷菱花繁茂一片。起了兴致,就打发人下水捡一篮子菱角或者挖几段嫩藕上来做点心。

    玉兰阁规格不大,搬进后园子之后,孩子们就不再跟着两人居住,阿福和致贤致德哥三个住了紫藤轩,阿满和昀哥儿住了榴花馆。俊文俊书和林旭几个也搬到了后园子居住,不过去了西路,三个人分别占了两个临水的小院子,一个竹影居,一个荷花浦。

    玉兰阁紧邻的紫藤轩和榴花馆都没有动,榴花馆后边原来的两个院落,一个浣碧苑、一个珍珑馆都被拆了,如今种上了香草花卉,隔着玉兰阁不远不近,清晨傍晚,淡淡幽香随着微风徐徐袭来,令人心旷神怡。

    为了舒适些,秦铮带着邱晨搬到了玉兰阁居住——自从邱晨怀了孕,后园子的改造工程就暂时停止了。家有孕妇不宜动土。——开始拆除的几处干脆暂时平整了,种上一些薄荷、紫苏、茉莉、栀子之类的花卉,增加一片风景的同时,这些植物或叶片或花朵芳香,让后园子不但景色宜人,连空气都清香怡人起来。

    五月过去,六月也一眨眼过去了大半,最热的天气眼瞅着就要过去,长夏时分,却到了湿气最重的季节,雨水多起来,天气闷热闷热的,让人喘不上气来。平常人尚且难过,邱晨这怀胎将近六个月的,更是坐卧难安,闷热难当。

    对于这样的说辞,邱晨将信将疑,却也毫无办法。只按照自己知道的将养方法小心将养着,每日早晚凉爽之时,都要散步锻炼,希望自己的身体强健些、结实些,抵抗力强一些,到了生产之时,最起码不会因为自己力竭出现意外。

    这边邱晨自己有些怀疑却完全没有解惑途径,让穆老头儿和太医们诊脉,都说胎气平稳,身体康健,没什么不对之处。至于肚子大,也有坐胎偏前偏后的,坐胎在前头的,自然肚子看着就吐出一些……

    随着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她的肚子也渐渐凸了出来,之前是吃什么吐什么,这会儿恢复了食欲,吃的也不算少了,却仍旧不见长肉,只有肚子似乎是见风长一般,还不到五个月已经很是笨重,较之昀哥儿那会儿大了不少。

    接下来,这婚事就算说定了,采纳问吉种种礼仪程序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邱晨彻底撂开了手,安心将养生息。

    赵玉真的生辰八字拿回来之后,徐姨娘随即去了宝光寺和铁槛寺,给赵玉真和秦遥合了八字,不但合出个天作之合来,还合着夫妻谐和、子嗣昌盛,更是皆大欢喜。

    梁国公秦修仪身为礼部尚书,又位列国公,虽然是为庶子求娶,这位庶子的品性也是个好的,温文尔雅、人品出众不说,还没有一般勋贵子弟的种种纨绔习气,不久前更是参加了擢拔考试,进了户部,授了九品官衔,品阶不高,却油水丰厚……这种种的条件,赵家自然没有话说,当即就应了婚事,双方交换了生辰八字。

    徐姨娘的动作很迅速,隔了两日,梁国公府的大管家就寻了官媒,往吏部郎中赵长勋家提亲,替三少爷秦遥求娶赵郎中的嫡长女赵玉真。

    心里疑惑好奇着,但更多地是看着妻子欢喜放松而愉悦的心情,秦铮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妻子的鼻尖儿,勾勾唇露出一抹笑容,伸手将妻子揽在怀里,妻子感受到他的拥抱立刻靠拢过来,依偎进他的怀抱蹭了蹭,似乎寻找好了舒适的位置,然后酣然睡去……这一系列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充满了信任和依赖,让秦铮真正满心地柔软温暖起来。没有张开眼睛,唇角却又禁不住勾起一个弧度,渐渐地安心地睡了过去。

    他从小练武,耳力比之一般人好上不止一层,虽然刚才邱晨自觉是无声的笑,奈何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张牙舞爪的,怎么可能没有动静,秦铮在净房里也隐隐听到了,出来听她说什么抽筋,他有一度也怀疑自己听到的就是妻子抽筋的反应,可这会儿,看她脸上的笑容……还有隐隐的得意,他就知道,必定另有隐情了!

    “什么事儿这么欢喜?还偷偷地不肯让他知道?”秦铮将妻子的身体放平,拉好被子,一边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一边寻思。

    听着怀里的气息平稳下来,渐渐匀细绵长起来,秦铮轻手轻脚地往后撤了撤身体,扶着妻子的肩头,低头看过去,就见妻子已经睡熟了,脸颊仍旧清瘦,气色却好了许多,这会儿睡熟了,两颊染了层粉红,嘴角微微弯着,连眼角眉梢似乎都还挂着些笑意……

    这么想着,邱晨脸上的笑意中又加深了几分,眉眼弯弯地,美滋儿滋儿地窝在秦铮的怀里睡着了。

    ‘我邱晨何德何等能够得了这等出色的男人……’邱晨往秦铮怀里挤了挤,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躺好,闭上眼睛,埋在秦铮怀里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一定是上辈子付出太多没有收获,这辈子给我的补偿,一定是!”

    秦铮抬眼看过来,见妻子神色平静放松了,也就将妻子的腿重新放回被子里,然后脱掉鞋子上床,伸手将妻子揽在怀里,另一只手自然地伸下去,轻轻地顺抚着妻子的腿,想着进一步让妻子舒缓放松一些。

    看着专注给自己捏着腿的男人,一脸的关切紧张,邱晨心里温暖柔软的一塌糊涂的同时,也难免有些心生歉疚,略停了片刻,就连忙开口道:“好了……嗯,好多了!”

    上一次怀昀哥儿的时候,秦铮是陪着到八个月才离开的,知道妊娠中后期会出现腿抽筋的状况,一见妻子的表情和动作,就信以为真了,连忙坐在床上,将手伸进被子把妻子的腿捞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开始力度适中的揉捏——隔了一年多将近两年,秦铮的动作有些生疏,邱晨轻轻吸了口气,秦铮歉然地看了邱晨一眼,手下放轻了力度……

    邱晨躲避这眼睛,根本不敢看秦铮,就怕自己再爆笑起来,用力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我的腿有点儿抽筋。”

    忽,头上的被子被掀开来,秦铮关切的脸出现在邱晨的视线里:“怎么了?”

    听到净室门响,正做张牙舞爪状的邱晨猛地一僵,随即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将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伸手揉着突然停顿有些抽筋的腿,呲牙咧嘴地翻身……

    脑海中突然出现现代女人消费男明星时种种夸张的欢呼和尖叫场面,若是将秦铮代入……噗……邱晨被自己想象的画面给惹得笑喷了。可是她却不敢出声,拉起被子将自己藏进去,无声地大笑着,一边用力地挥动着手脚……

    邱晨也不勉强,放松自己,拥着被子躺好,目光追随着丈夫站直身子,转身走进净室……那高大修长魁伟却不夸张的身形、矫健的动作,无不隐隐彰显着力量和健康的美……不说地位成就,单单这颜值这身形这……双有力的大长腿,也值得无数女生高声尖叫了!

    秦铮按住她的肩头,低声道:“我自己来就好,你躺下歇会儿!”

    邱晨看着秦铮鬓角细微的汗珠,提醒道:“你还要洗漱更衣了……”

    进了东屋,秦铮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替她脱了绣花鞋,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俯身亲了亲小东西的脸颊,邱晨由着秦铮扶着她站起来,由着秦铮半拥半抱地将她带回东屋去了。

    秦铮点点头,抱着昀哥儿进了西屋,放到榻上,奶娘和丫头们洗了温热的帕子过来,给哥儿擦了手脸和小脚丫,邱晨扯了薄被给他盖上,小东西玩的太兴奋累坏了,这么折腾着也只是动了动,翻个身又呼呼大睡了。

    “睡了?”邱晨悄声问。

    秦铮抱了昀哥儿进来,昀哥儿睡得像小猪一样,趴在秦铮的肩头。

    端着一杯茶喝着,一边在屋子里缓缓走动着。虽然有些疲惫,却因为过了午睡时间,反而没了困意,只觉得浑身酸酸的,她希望活动活动能让这股酸涩感缓解一下。

    徐姨娘和宜衡落在最后,送走了两人,邱晨转回沐恩院梳洗,换去见客的衣裳,只穿了一件素茧绸的七分阔袖宽腰的夹衫,一条长及脚踝的玉色松花袷裤,赤着脚穿了一双半软底的绣花鞋,从净房里出来。

    邱晨松了口气,笑着道:“那我就提前恭喜姨娘,恭喜四妹妹了。”

    “……虽有些娇惯,却知轻重进退,大方端庄,心也正,就她吧!”徐姨娘说的一脸的笑容,“回去,我就去请求夫人为三郎提亲去。”

    结果,徐姨娘对赵玉真很满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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