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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辈之蚕     卿谋天下txt下载     卿谋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八章 执子之手了夙愿

    “我们成亲吧!”

    秦雪初缓缓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沈延庭已然愣住,纵然方才的惊艳一舞已经让他失神到如此,他也没想过秦雪初竟然会在今日场合之下提出这件事。

    成亲。他拿什么来与卿共白首,执手到天涯?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没有仇恨,没有误会,没有摩擦,原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可难道秦雪初也忘了吗?他们二人之间最大的阻碍,便是那掌控在阎罗殿主手中的生死之命。

    纵然他能够比她多活几月,可也是注定了要随她奔赴黄泉。此时,她却提出成亲,又怎能不教他惊讶和震惊?

    见沈延庭震惊不语,秦雪初略略一笑道:“你可愿意娶我?”

    他自然愿意,若不是他们二人如今情况,他当然愿意娶她为妻,和她相濡以沫、白头共守。

    除了沈延庭之外,一旁的众人何尝不是惊讶至极!谁能想得到秦雪初今日会恢复女装,谁又能想得到秦雪初今日会有如此惊人之语!

    沈烈鸣身为沈延庭之父,因为知道沈延庭的身子和病情所以自小也早已做好打算,未曾敢往这方面去想,这也是他对于沈延庭更大的愧疚。

    而沈延冰与沈延信兄弟二人也是一愣,还没从秦雪初的剑舞一曲中回过神来便听到这样的消息,如何能够不震惊。

    苏晚晚与秦墨云二人早已傻愣住,在场所有人谁不知道秦雪初和沈延庭而人命不久矣。

    洛云霄却与众人有些不同,她原本早在蝴蝶谷那次便知道沈延庭对秦雪初的心意,因此也知道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牵绊有多深刻。

    此时此刻,纵然不能长相厮守,可若是能够在离开人世之际圆了自己心中遗憾,岂不也是死而无憾?

    想到他们二人的经历和感情,再想到秦雪初的身世,洛云霄却已经是眼圈微红竟忍不住鼻头一酸。她与秦雪初相识相知,自然知道秦雪初此言并非儿戏,而是下定决心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秦毓景见洛云霄神色悲戚,又看看目光坚定的秦雪初和震惊无声的沈延庭,心中也是颇为感触。想起秦晋远临行之际与自己嘱咐的那些话,更加觉得或许当时自己的父亲便已经料到她此行是做了有去无回的打算了。

    许乘月更是惊讶,秦雪初今日恢复女装并且会献上一曲剑舞,此事她是知晓的。前几日秦雪初便已经和她商量过此事并且请求她先为保密。可是当是秦雪初并没有告诉她今日会有这么一出啊!

    沈越沣听到秦雪初竟然主动向沈延庭提起此事,不由地想起自己和沈延青之间这桩坎坷波折的姻缘。别人是两情相悦,他是一腔热血,别人是千里相会,他是千里追妻。好在如今与沈延青之间的关系已经大好,否则自己这次大漠之行简直是得不偿失。

    飞凌羽在一旁绷紧了身子,她承认自己没有完全放下沈延庭,也承认自己在听到秦雪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有多疼痛,更清楚的明白她此时此刻要多大的定力才能够稳得住身形不失态。

    伸手扶了扶飞凌羽的肩,楼齐云没有说话,但他知道飞凌羽此时的心情必然是失落之极。越是不轻易言爱之人,若是真的爱上一个人,那便是再也难以将那人从心中拔除。

    所谓心中朱砂,目中迷沙,便是这样的感觉吧。

    沈延庭依然没有说话,秦雪初也没有催促。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他在想,在想是否要接受这件注定不能圆满之事。

    她在等,在等何时他才能理解自己心之所想所愿。

    众人皆不敢多言,生怕打乱了此时的宁静和气氛,却又急切的想要知道沈延庭的答案。

    凤目明澈,略为憔悴缺色的唇微微一动:“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饱含着沈延庭多深刻的理解和他们二人之间无法取代的感情。秦雪初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也终于能够在离开这个尘世之前去做这一件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

    众人从没有见过秦雪初像今日这般柔美风华,亦从未见过她笑的如今日这般璨若朝华。

    也是从今日开始他们才知道秦雪初不仅仅是那个丰神如玉的秦府三公子,更是一个气质卓然的翩翩佳人。若是论美貌,她并不是极为出彩,自然比不上飞凌羽和洛云霄,甚至在许乘月等人之下。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让沈延庭爱之如宝,视飞凌羽这般佳人为无物。

    你若是喜爱,哪怕是她相貌平凡亦会觉得她是你心中的瑰宝。

    你若是无意,纵然是绝代佳人或美若天仙也是与尔无关之人。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应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婚讯之时,沈烈鸣率先起身道:“小儿延庭,今日与郦氏澜青定下婚约。沈某在此还想向楼公子借贵宝地一用,让他们二人择日行礼。”

    知子莫若父,沈烈鸣除了成全,还能做什么?

    楼齐云被沈烈鸣这么一提,纵然心中不算惊讶于今日之事,还是客气回答道:“自然,何乐而不为。”

    岂止是何乐而不为,秦雪初之前便已经与她提过此事,甚至托他准备下成亲所需之物。上次白木尘随众人去小镇上时先行离开便是去采买安排此事,只不过那时秦雪初并不想声张,因此并没有向他人提起。

    白木尘心中早已知晓,此事自然是波澜不惊。许乘月见他十分平静并无讶异,悄悄问了几句是否他早已知情。白木尘如实相告,许乘月这才明白原来上次他已经在准备这些事情了。

    楼齐云余光微瞥,见他们二人耳语亲密,不由微微皱眉。

    被沈烈鸣开口打破了沉寂,众人也开始渐渐恢复了神态。此时有一名侍女来回报人间渡的糊涂翁来了,众人便又复一一落座等候糊涂翁。

    糊涂翁到了之后连连笑道:“老头子我来晚了,你们都已经吃好喝好了。听说今日是沈延庭公子的生辰,老夫来的匆忙也没有带什么礼物,倒真真是失礼了!”

    沈延庭轻轻推动轮椅来到前面,笑笑道:“您实在客气了,能够来此一同热闹一番已经是延庭的福气。”

    沈烈鸣上次未来得及与糊涂翁说上话,今日见了面连忙道:“老夫多谢兄台之前对两位犬子的照顾之恩,他们二人在您那里承蒙您的照顾了。”

    糊涂翁见一众男男女女皆是年轻人,唯独沈烈鸣是个长辈自然感觉颇为亲近,摆摆手笑道:“沈庄主太客气了,还兄台兄台的称呼我,就叫老头子糊涂翁便是了。连他们两个都这么叫我,老头子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这么叫便很好。”

    说罢还指了指楼齐云和飞凌羽,她们二人是他自小看着长大,自然是无需见外。

    秦雪初看了看糊涂翁,觉得这人倒是十分有趣。虽然年纪不小却又十分风趣,并不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一般古板和无趣。

    糊涂翁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回头一望,秦雪初朝他微笑点了点头。糊涂翁看着眼前这个一袭黄衫、容貌不俗的女子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这人。

    “你这姑娘老头子瞧着眼熟的很,怎么就想不起来呢?丫头你叫什么名字?”糊涂翁自然是要问一问。

    秦雪初一笑,知道自己今日换了女装、略施粉黛之后与往日的女扮男装相貌有些不同,是以这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糊涂翁才会没有认出自己。

    上前一步,秦雪初道:“老翁贵人多忘事,我是秦雪初,莫不是不记得了?”

    糊涂翁一听自然大惊,仔细再看看眼前这女子眉眼之间果然与当日那身受重伤的秦雪初十分相像。连连惊讶地道:“原来小妮子换了女儿家装扮倒是不俗,不过还是我家凌羽比较美一点!”

    说罢冲着飞凌羽挤挤眼,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能够让飞凌羽高兴一番,却见飞凌羽尴尬不已朝他白了一眼。

    众人被他们二人这举动也逗乐了,心中觉得这糊涂翁果然是楼兰旧人,对飞凌羽才会如此宠爱。

    秦雪初平日不禁长年身着男装,更用了易容泥来掩饰女子的柔媚之色,甚至用了沈烈鸣为她特地做了一张人皮黏在脖子上,里面在喉结处放了易容泥所做的假喉结。如此费心费力,这么多年来才不会被人发现她的女扮男装。

    秦雪初听了糊涂翁的话也是一笑,又听到沈烈鸣对糊涂翁道:“既然您今日来了,索性在此多留几日。小儿延庭过几日便要成亲,糊涂翁您不介意留下喝一杯喜酒吧?”

    “成亲?”糊涂翁倒是没料到这么一桩,他记得这秦雪初和沈延庭可都是将死之人啊!

    毕竟年长,自然也比其他人阅历丰富,更能理解生老病死和秦雪初的心中所想:此时选择成亲,自然是为了一了心中遗憾罢了。

    “那老头子自然是要留下来喝一杯喜酒、沾沾喜气了!”

    众人这才各自理清思绪,也不再纠缠于秦雪初和沈延庭有如此决定究竟会如何收场。

    今日,众人在这北高楼齐聚,虽不知明日如何,但亦不惜今宵何醉!

第二百一十九章 难掩悲怜叹离殇

    宴席散了之后众人也未再打扰沈延庭,今日喧闹了一整日他也是十分疲累,本就孱弱的病躯更加难以支撑。

    与他相比秦雪初的情况更加不妙,或许是今日一曲剑舞大费心力,傍晚时分便已经是能够看得出她在勉力支撑。一月时间已过,尚能撑过多久众人不愿去想。

    洛云霄与沈延青陪同秦雪初回房歇息,或许是明白沈延庭今日对她的举动有些奇怪和突兀,但是今日的秦雪初实在没有力气去解释。

    她心中明白沈延庭方才的由于和不答话并不是因为他不愿意娶自己,而是觉得以他们二人如今的境况,成亲似乎并不是十分必要的事情。

    他们二人何其默契,心中各自明白对方的考虑,沈延庭自然知道秦雪初不会在乎仪式,更何况现下局势混乱,他自然有些奇怪为何秦雪初要有如此打算。

    可就算明白这些,明白沈延庭和众人都心有疑惑,她依然想要这么做。她太渴望了,渴望能够拥有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身份。

    不再是秦雪初,不再是郦澜青,谁也不是。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重新得到一个新的身份,而她此时愿意选择、也唯一可以选择的身份便是——沈延庭的妻子。

    洛云霄与沈延青将秦雪初送回房中便退了出来,她们也明白此时的秦雪初并不需要她们的打扰和询问,她需要的安静,独处的安静。让她可以好好休息,好好去想那些事情。

    沈延青走在走廊之中,心中还在想着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如果秦雪初能够成为她的四嫂,这本该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可是一想到秦雪初随时会离开人世,她心中苦涩是再也无法忍得住。

    “云霄,若是有情人都能终得眷属,那该有多好?”沈延青掩不住呜咽之音。

    此时的洛云霄何尝不是如此,她比沈延青认识秦雪初更早,更明白秦雪初这些年是如何艰辛。眼见自己的知己觅得良人却无法相守,洛云霄何其心痛,何其心酸。

    “延青,或许雪初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能够与延庭公子白头到老,既然明知道不能长久,自然是想要在一切结束之前了了心愿。”除了如此说,洛云霄不知该如何回答沈延青。

    “如果雪初当时不去找那个秦炼雪摊牌,就不会身受重伤,就不会这么快——”沈延青想说就不会这么快丧命,可是又想到即使如此沈延庭也是注定命不久矣,如今局面依然还是会摆在众人面前。

    什么是宿命,什么是注定,什么是天意,什么是无奈。

    沈延青总算知道为什么秦雪初一直都是如此阴郁,即便之前与他们谈笑眉眼之间似乎也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清冷之色。

    之前沈延青从未多想过,更没有想到与自己品茗闲聊的那个淡然自若的秦雪初有一天会是如此憔悴与狼狈。

    还记得那个夜晚,秦雪初与洛云霄在五灵庄误入四哥的旧居,自己触景伤情难以控制情绪。当时的秦雪初何其风华、何其淡然,而如今洛云霄还是那风华绝代佳人,可秦雪初却落到如此田地。

    物是人非,物非人是。什么才是结局,什么才是轮回?

    转眼之间沈延青将要面临的是亲人的离世和好友的亡故,不用再深想,沈延青已然看见不远的明朝必然是灰暗一片。

    秦雪初用心良苦撮合她和沈越沣,更是想尽办法及时改变计划保住他们众人的性命。这样的秦雪初,虽然城府极深、善于谋心,但是她亦是那个重情重义的秦雪初啊!

    沈延青越想越觉得悲悯,眼中的泪水难以克制的流出,可是却又怕哭出声音让其他人听见,连忙掩袖伏在柱子旁抽噎。

    洛云霄见她如此伤心,也被沈延青的情绪感染,心中痛楚愈加强烈。她与秦雪初相交多年,不仅仅因为秦雪初的真心相待让她下定决心离开无回门,更是因为正是因为遇到秦雪初她才获得了重生。

    秦雪初为她做了太多,却从不强调她有多辛苦和费心费力。秦雪初对她的信任曾经让她觉得羞愧和无颜以对,若不是秦雪初磊落相待,不计身份,她想必还是当初那个潜伏在秦雪初身边的无回门的奸细玄坤。

    从玄坤蜕变成真正的洛云霄,她走的并不困难,因为秦雪初早已将她的前路荆棘劈斩而开。为了她能够不被棋林责骂和惩罚,秦雪初从不告诉自己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因为那样便意味着自己的任务失败。

    为了她能够完全坦然的接受自己的洛云霄身份,不再介意自己曾经欺骗过知己而产生愧疚感,秦雪初在五灵庄与她深夜详谈表明她对自己的知己之心。

    为了能够替她只好怪疾,秦雪初千方百计打探火鳞蛇的下落,更心思缜密、步步谋略的谋划出斩巨蛇以血配药这场棋局。

    虽然表面看起来并不十分艰难,可是洛云霄清楚以秦雪初的身份和将要做的事情,自己的这些事情全然都是节外生枝,并且会给秦雪初带来意外的危机和风险。

    一个对于自己如此信任,如此了解的知己、朋友,即将以这般凄惨的结局收场,怎么能够不让她想要痛哭一场去释放心中悲痛!

    可是洛云霄知道谁也不能哭,因为秦雪初并不想要看到任何人为她难过和悲伤。死亡,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者是恐惧和害怕,可是对于秦雪初来说却是解脱和自由。

    一个诚心渴望解脱和自由的人,最后请求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以最平静和最自然的状态去送她一程。如此的请求,你如何能够拒绝?

    收了收心中悲痛之意,洛云霄强颜欢笑轻轻拍了拍沈延青的后背,安慰道:“延青,莫要再伤心了。对于雪初和你四哥来说,离开或许是比活着更加幸福的事情。你若真心理解他们,便成全了他们的心意,让他们安心离去。你这般伤心,若是让他们瞧见如何能够安心?”

    沈延青也知道自己方才实在太过失态,连连擦了擦眼泪,勉强打起精神道:“你说得对,是我失态了。今日是喜庆日子,我这样哭花了脸,好在没让沈越沣他们瞧见,否则定要取笑于我。”

    两人收拾起心中波澜心绪,才结伴而归且各自回房歇息。

    苏晚晚同秦墨云离开沈延庭的住所之后便一直觉得今日之事是在太过让人惊讶,到如今她还没有缓过神来去接受秦雪初和沈延庭要成亲了这个事实。

    秦墨云心大,但是并不代表他对秦雪初的身世和经历没有感触。犹记得当自己知道秦雪初并非自己真正的三弟,而是当年风语阁的郦澜青的时候,他是何其震惊!

    双亲皆知道此事,连大哥也知晓雪初是故人之女,只有他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没想到自己大大咧咧没有心眼的性格竟然让自己错过了这么惊人的事实。

    说起来他所错过的线索和事实何止这一件,看了看身旁一脸沉思的苏晚晚,秦墨云不禁心中感慨:当时初遇苏晚晚,她是何其古灵精怪和娇俏的女子!

    犹记得当时在忘忧居的采青大会上她所说的“八不嫁”,让他好生惊讶和感兴趣。也没想到当时自己有心戏弄大哥的闹剧却让他自己遇到了他的心之所属。

    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所谓凡事皆不可强求,说的都不过是“随缘”二字。

    没想到后来秦雪初又设计将他安置到蓝火教,以此来试探和逼着苏晚晚在他和蓝火教中做出选择,让苏晚晚彻底和蓝火教断了关系,如此他和她之间的感情才能够不再有秘密和鸿沟。

    “雪初,你为我们做了如此多的事情,如今你最后的要求便是与沈延庭成亲,说什么我们也会让你如愿的!”秦墨云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苏晚晚没了心情再与秦墨云说笑,敷衍几句之后便独自一人离开。只身一人游走在偌大的北高楼,苏晚晚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本是无名弃儿,被义父收养才会加入蓝火教。后来又被正武王安排到中原生活,半年多之前借着采青大会来接近秦雪初他们。可是她没有料到自己会喜欢上秦墨云,更没有想到之后会与秦雪初他们有这么多纠葛。

    当时自己以风语阁苏晚晚的身份与秦雪初相认之后,秦雪初便毫不隐瞒的向自己坦陈她郦澜青的身份。这些人当中恐怕她是第一个知道秦雪初真正身份的人吧。

    心思缜密如秦雪初,对她这样一个相识不久身份可疑的人告知真相。苏晚晚早已不是当初什么也不多想的小姑娘,她开始会沉思、多想,去想当时秦雪初的告知究竟是当初太过激动于找到苏晚晚才会说出,还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试探?

    苏晚晚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选择了秦墨云,那么过去便是永远的过去。而未来却还有那么多明天!

    他们都有那么多明天,可秦雪初没有,沈延庭没有。

第二百二十张 一线生机是死结

    苏晚晚从来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是奸细吗?可她什么也没有做,蓝照天和正武王爷要求她什么都不用做。

    呆在他们身边——这是她所接到的唯一的命令和任务。

    是苏晚晚吗?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尽管她的记忆里她一直被迫被称为苏晚晚,以苏晚晚的身份而活。

    她不知如何才能够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摆正,如今虽说是暂时的风平浪静,可是她也明白不过是暗潮汹涌。就算她再不知江湖纷争、再不懂权谋人心,也明白今后必将有一场风云。

    此时的北高楼月华初上,笼罩在高耸的北高楼上下,银华覆盖,苏晚晚此时早没了平日里的活泼娇俏,心中满是对秦雪初的悲怜和自己身世的感叹。

    不知不觉间苏晚晚竟已经走过了自己的住处,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走到东厢,她记得糊涂翁说他是在东厢住着的。

    毕竟与糊涂翁也不十分熟识,再加上天色已晚也不好打扰旁人于是便打算转身离开。没想到刚回头便差点与迎面走来的一名男子撞上。

    苏晚晚仔细一看,觉得这人十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来到北高楼也有段时间了却似乎并没有见过有此人。

    那人也瞧了瞧她,笑道:“原来是苏姑娘!”

    苏晚晚见他认识自己,不由问道:“你认识我?”

    那人似乎并不介意苏晚晚没有认出自己,只是道:“苏姑娘忘了,我是雷子,那次在孔雀海附近是我和糊涂翁通知白公子来接你们的。”

    原来这人是与糊涂翁一起前来的雷子,此时刚准备回房却碰到了低头想心思又欲转身离开的苏晚晚。当时只不过是有一面之缘,再加上是在夜晚相遇,也难怪苏晚晚只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苏晚晚听雷子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这人便是那次孔雀海附近出手相助的糊涂翁身旁的那名男子,只不过后来这个雷子并没有随他们一起回北高楼而是先行回了那人间渡。

    “原来是雷子大哥,刚才晚晚没有认出来,真是不好意思。”确实有些不好意思,或许是因为她本就心不在焉吧。

    雷子只是憨厚的笑笑,摆摆手道:“苏姑娘见外了!对了,苏姑娘怎么在这里,来找糊涂翁?”

    苏晚晚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没事散散心就顺道走过来了。他老人家好像已经休息了,我也没什么事找他,就不必打扰他了。”

    听了苏晚晚的话雷子倒也没再多问,又见她似乎面有悲色心情低落,问道:“苏姑娘看起来似乎有些失落,是在为那秦雪初公子——”说道此处又尴尬了下道,“不对,应该是秦雪初姑娘,是在担心她的病情吧?”

    点了点头,苏晚晚道:“嗯,看来雷子大哥也知道了雪初的事情了。今天雪初跟沈延庭说想要成亲,我觉得他们二人走到今天很是不容易,却最终也不能在一起,所以有些难过。”

    雷子也是叹了叹气:“唉,倒是佳偶天成的一对璧人,太可惜了。其实秦雪初倒是并不是没有办法续命,只不过——”

    雷子摇摇头,似乎很是惋惜。

    苏晚晚却眼睛一亮,立刻道:“雷子大哥你刚才说什么?!”

    是她听错了吗?还是不敢相信?

    摸摸头,似乎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的太快失言了,雷子有些为难可又经不住苏晚晚亮晶晶的眼神询问自己,只好道:“我也是在糊涂翁和那个沈烈鸣沈庄主刚才在聊天的时候在一旁听到的。”

    苏晚晚知道他们散了席之后沈烈鸣邀了糊涂翁去他房中坐坐喝杯茶,她原以为只不过是他们这些长辈间闲话而已,没想到竟然会谈及到秦雪初的病情。

    “他们究竟如何说的?你刚才说的雪初的病情有救是吗?”苏晚晚急切地问道。

    “我本来是去找糊涂翁的,听说他在沈庄主那里就去找他了。听他们谈话说那个秦雪初中了什么清秋散,需要什么人以内力渡身才能有救,又说只可惜没有符合条件的人来救她。”雷子道。

    苏晚晚如今也知道了清秋散的解毒方法,也知道秦雪初的性命之忧主要还是在于清秋散这个问题上。听了雷子的话也知道糊涂翁和沈烈鸣当时说的话也是现状,只是不明白那为何又会说有转机?

    雷子又道:“当时那个沈庄主很是严肃,说了好些对沈延庭公子觉得愧疚,对秦雪初觉得惋惜的话语。糊涂翁听了他说了许多关于他们二人的身世和事情,也搞清楚了目前他们二人的现状。”

    苏晚晚是个急性子,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急切,雷子说的这些她都不在乎,她只想知道刚才所说的转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打开了话匣子,雷子倒是不吐不快了,不用苏晚晚催促就干脆坐在走廊的木椅上继续道:“后来那个沈庄主说,他因为长年给沈延庭渡内力治病,所以自己也是内力虚浮,早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他的内力太过刚猛雄厚,秦雪初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所以他也不能为秦雪初治伤。”

    是啊,原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听雷子这么一说苏晚晚倒是想起来沈烈鸣本该是符合条件的人选,只可惜他如今的内力太过混乱,不是至纯内力,再加上为了给沈延庭治病早已经通过调息改变了内力的属性,此刻已经不再适合解清秋散的毒了。

    如果是可行的,苏晚晚觉得沈烈鸣是愿意就秦雪初的。

    “那你刚才说的有办法给雪初续命,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连沈烈鸣都不是这最后的可能,那么这转机还会存在吗?

    “所以后来糊涂翁问沈庄主,沈延庭公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靠着沈庄主的内力来疗伤养身,沈延庭公子不会武功,所以体内的内力依然保持着最初的至纯至性,没有丝毫紊乱。糊涂翁问如果是沈延庭将内力渡给秦雪初是不是也能够救她?”

    沈延庭?

    苏晚晚突然觉得既惊讶又在情理之中:沈烈鸣在假死之前为了保住沈延庭的命将大半内力渡给沈延庭,再加上之前那么多年一直在维持沈延庭身体的内力,应该也是十分浑厚的。

    而且正如糊涂翁所说沈延庭除了有内力之外不会任何武功,所以是至纯内力,完全符合解清秋散之毒的条件。

    不过——

    苏晚晚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觉得惭愧和难堪:沈延庭和秦雪初是一对将死璧人,如果让沈延庭牺牲自己去就秦雪初,那和如今现状秦雪初先走一步、沈延庭随后奔赴黄泉有什么不同?

    终究二人无法相守,还是难以成全璧人一双。

    雷子见苏晚晚发愣,也不催促自己继续说,只好自己接着方才的话道:“那沈庄主听了糊涂翁的话之后先是点头又摇头叹气。说糊涂翁说的话有道理,也确实是个办法,但是却不能保证能够彻底将秦雪初治好,估计也就能多活十年左右,而且沈延庭没了这内力之后连原本的几个月都撑不下去。”

    说到底便是:若要救也只能延长十年寿命,而且先行一步的就不是秦雪初而是沈延庭了!

    毕竟是亲生骨肉,沈烈鸣怎么能舍得让沈延庭如此行事,所以才会一直没有提起这个办法,众人也不知道具体医术上的医理,也自然不会想到这个办法。

    难怪沈烈鸣会先是点头后又摇头,这分明是让他难以抉择却又不得不自私一回的做出选择!

    苏晚晚这才明白和理解为什么沈烈鸣今日会那么快的同意秦雪初提出的成亲之事,这是他心中对于她的愧疚又多了一层,而且是更深的愧疚。所以他才会赞同秦雪初所做的任何决定,哪怕此事有多意料之外、多让人惊讶。

    原以为自己身世可怜,可是与秦雪初相比她是何其幸运。

    虽然自有记忆开始便是被蓝火教和正武王培养成棋子,可她这枚棋子其实从小到大过的也并不差。他们并没有苛待自己,反而让自己过了这么多年的平静生活。就算是让她接近秦府等人,也没有让她做什么于自身有危险的事情。

    可是秦雪初却如此宿命,连她这个向来没心没肺的傻姑娘都觉得可怜。

    听了雷子原原本本的说完了这些话,苏晚晚总算明白为什么一开始雷子就没有把话说完而是感叹了一声“只不过”。

    这样的解毒治伤的方法,也幸而沈延庭并不知晓,否则他一定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秦雪初延寿十年的。可是苏晚晚知道,秦雪初是绝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所以,作为父亲的沈烈鸣将这个方法隐藏在了心里,绝口不提,也害怕旁人想到这一点。却不料今日糊涂翁旁观者清,听了沈烈鸣讲述的来龙去脉之后竟然想到了这一处。

    所谓的峰回路转不过是另一条思路,所谓的一线生机其实是难以解开的死结。

    既然如此,就让这个秘密永远的掩藏下去吧。

    成全沈烈鸣的护子之心,成全秦雪初的解脱之心。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只愿余生是吾身

    自从昨日意外得知秦雪初的一线生机的解毒之法后,苏晚晚今日根本不敢去见沈延庭和秦雪初,生怕自己露出异样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

    秦雪初也就罢了,如果是让沈延庭知道,恐怕沈延庭拼死也会去救秦雪初,届时若是沈延庭因此丢了性命,秦雪初岂不是要恨死自己?

    都已经走到如今地步,只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句实诚话,如果让苏晚晚选择,她必定是会选择救秦雪初一命,虽然如此想法对沈延庭太过残酷。

    可是一想到秦雪初与沈延庭之间的感情不若常人,二人心意契合,如果是因为她苏晚晚多事导致沈延庭为了救秦雪初而死,恐怕她也无颜再面对秦雪初了。

    秦雪初昨日一曲剑舞已经耗费太多体力和精力,今晨起床的时候竟然发现胸口有抑郁之感。想到上次吐血之事,秦雪初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起身便已经克制不住难受一口黑血咳了出来。

    望着被子上被毒血沾染到的污迹,秦雪初只觉得心口处一阵绞痛,额头上也渐渐冒起了冷汗。原以为昨夜或许会病发,没想到一夜无事竟然早起才有了不适。

    心中想着若是这血迹让北高楼的侍女们看到难免传到沈延庭的耳中让他担心,于是便起身拿起佩剑。

    “嘶”的一声,丝质绸缎便在锋利的长剑之下裂开。秦雪初又划了几剑将那有血迹的一块割了下来用干净手帕包好收入怀中。

    以此糊弄过去便是了,等无人之时找个偏僻的角落扔了就好。想必侍女们最多觉得她是心情不快拿剑发泄一二罢了,总比血淋淋的被子摊在她们眼前的好。

    “你这是在做什么?”

    洛云霄一进门就看到秦雪初衣衫不整的立在床前,手中拿着长剑对着床铺。

    心中一愣,没想到洛云霄会这么早来找她。秦雪初将长剑入鞘,转过身来。

    “没什么。”虽然她与洛云霄不必有什么隐瞒,但是此事让她知晓也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

    洛云霄不信,大步上前来到秦雪初的身旁瞧了瞧床上,床上并无异物只不过被面被割了一大块面料。

    “怎么回事?”洛云霄黛眉微微一紧,见秦雪初又想开口敷衍,不由加重了语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瞒我?”

    洛云霄怎么可能相信秦雪初竟然会莫名其妙的连衣装都未整理好却拿了佩剑站在床边,再加上秦雪初的脸色苍白分明是病情加重。

    知道洛云霄是在关心自己,而且她也确实有些事情要和她商量,秦雪初微微叹气将长剑放到桌上,示意洛云霄坐下再谈。

    “早起发觉胸口郁结之气难出,一阵绞痛之后吐出一口淤血。不想侍女看了吓着传到延庭耳中,所以才割了被血迹沾染到的地方。”

    总不能青天白日的让她把整个被子扔掉吧,北高楼的东西侍女们都清楚得很,床上少了被子还能不知道?

    洛云霄虽然心中微嗔于秦雪初对自己隐瞒,但是听到她的病情如此严重也不忍心再于这种事情上介怀。

    洛云霄道:“你我之间也无必要客套和生疏回避,你能撑到今日已经是不易。虽然延信公子和沈庄主一直在为你开药、施针,但是终究不是救命之法。你如今已经是过得了一日是一日,何必费那心神去成亲。”

    见洛云霄神色凝重,秦雪初倒是笑了,“难不成你今日竟是来劝我不要嫁人的?怎的,是不是气我抢在了你和大哥之前了?”

    “还有心思说笑,你与延庭公子之间何必在乎这身份,你这一成亲今后如何将秦雪初的身份抛去?秦府如何向外解释你的人间蒸发?”定定地瞧着秦雪初,洛云霄一字一句第道,“我知道,你是想要个名分,你不想当秦雪初了。”

    是的,她不想再当秦雪初了,从来就没有想要永远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你既已知道我的心思,何必再来劝说。秦府如何对外解释秦雪初之死,与我何干?我本就不是秦雪初。”

    “那你以什么身份和延庭公子成亲?”

    “郦澜青。”

    长长的沉默,洛云霄终究还是没办法太过理智。在秦雪初面前,她没有劝说和拒绝的立场。她除了坚定不移的站在她的立场,没有任何选择。不是因为被迫,而是心甘情愿。

    “这里的事情毕竟纸包不住火,今后江湖上也会知道五灵庄的沈延庭娶了早在十年前就应该死了的郦澜青。我倒是想看看那些伪君子到时候的嘴脸有多可笑!”洛云霄说道。

    秦雪初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多劝自己,于是也释然道:“云霄,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成亲?”

    “为了不做秦雪初。”

    摇摇头,秦雪初道:“不仅仅如此,我非但不想再做秦雪初,我甚至不愿意成为郦澜青。”

    不愿意成为郦澜青?

    “可是这是你自出生便有的身份,即使以秦雪初的身份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改变不了你是郦澜青的事实!所以你要成亲,哪怕只做一天的沈夫人。”

    洛云霄这才明白秦雪初心中对她自己的身份和身世究竟有多介意。

    “你又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介意被当做秦雪初和郦澜青吗?作为秦雪初的时候,我始终是个赝品,活在别人的身份里。作为郦澜青的时候,我又无可选择的承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仇恨和重担。我累了,也不愿再去做别人。”

    “可郦澜青不算别人,这本就是你啊!”洛云霄觉得秦雪初的话有些不对。

    本就是她自己?

    秦雪初心中冷笑:这么多年她也这么认为的,所以才会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郦澜君;明知被利用没有好下场也听从秦炼雪的安排和折磨。

    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这么些年,虽然辛苦却从未有怨言,因为她知道她是郦澜青,她知道这些是她的责任。

    只是,只是有朝一日她终于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笑话。

    作为郦澜青,哪怕是身处噩梦之中她也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作为郦澜青,哪怕是前路危机四伏她也依然绝不后退。

    但是结果如何?自己不过落得如此下场,可笑至极。

    “这辈子我用过很多名字,出生后叫郦澜青,来到秦府以后化身秦雪初,在蝴蝶谷镜尘他们面前我自称薛公子。这么多身份,竟然没有一个是我愿意带着这名分死去的。”

    洛云霄甚至能够看到秦雪初微微颤抖的唇角,纤长的素手几竟把指甲插到手心的肌肤之中。

    不由地心中暗问:雪初,你究竟在克制什么?有什么难言之隐让你如此难以开口?

    秦雪初原本就打算去和洛云霄说说此事,现下既然洛云霄主动找来也就省得她再跑一趟了。

    “云霄,我不是我。”

    “你不是你?”

    乍暖还寒,不知何处吹起一阵冷意,道道凉风带起两扇门业吱呀呀的声音。秦雪初知道,有些话她必须说给一个人听,否则只怕自己一命呜呼之后也没有谁能够为她正名。

    而此时的蓝火教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蓝照天、程孟、颜落回等人同在一处,人人皆是神色严肃似乎有担忧之事。

    蓝照天将手中的一页书信递给一旁的程孟,自己也是转身回到位子上坐下,脸上虽看不出大的情绪波动,但是一看便知他此时有些心烦。

    程孟接过那张信纸,一阅之后也是微微色变。

    “秦雪初要和沈延庭成亲了!”程孟说道。

    颜落回不由一怔:她要成亲了?

    庄青云闻言也是惊讶:“都快死的人了还成亲?不是说那个沈延庭废人一个也活不长了吗?”

    是啊,即便是这样秦雪初还是要嫁给那个沈延庭,做他或许只有几日的妻子。

    颜落回心里这么想,更是觉得有些异样情绪在他胸口即将燃烧起来。他知道那是他对这个消息的愤怒和不甘心。

    黑金焱也没多想,顺着庄青云的话就接道:“可不就是,不过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上次白木尘要去布庄了,原来是去给秦雪初做嫁衣的。”

    上次在小镇出了变故之后黑金焱便又折回去查一查究竟怎么回事,也把小镇上所有的店铺问了个遍,这才知道白木尘竟然还去定做过一套红色嫁衣。

    原本他还奇怪该不会是白木尘要娶媳妇了吧,站在才知道原来是给秦雪初准备的。

    程孟没有搭理庄青云和黑金焱的调侃,只是对颜落回道:“恐怕没那么简单,如果秦雪初是出于自身私事来处理这件事情的话又怎么让我们知道此事?你们可知道这消息是怎么到了我们手中的?”

    庄青云和黑金焱皆是齐齐摇头。

    程孟道:“写书信并非我们去找到的,而是北高楼堂而皇之的通知的。”

    “不会吧?有这个必要吗?”一直没有说话的眉言立也忍不住道。

    自从上次被颜落回训斥和警告了一番之后他便尽量不出门,免得再与颜落回碰面。

第二百二十二章 闻婚讯商定应对

    梅言立原本就奇怪怎的今日把众人都叫到此处,原来是北高楼有了动静。只不过没想到这消息竟然是秦雪初要和沈延庭成亲了!

    “秦雪初要成亲就罢了,还特地通知我们?难道是想要请我们去喝杯喜酒?”梅言立想不通北高楼这么做的理由。

    不只梅言立,在场的其他人也是觉得有些不明白北高楼此举意在何为。

    程孟又道:“倒也不是邀请,只不过今日一早便有人送来这封信,上面说中原五灵庄沈延庭后日大婚,迎娶风语阁郦氏澜青为妻。皆因风语阁往事复杂、郦澜青隐姓埋名多年,特此昭示天下,以明其身份。”

    郦澜青便是秦雪初,难道秦雪初是打算恢复郦澜青这个身份,不以秦雪初身份了结此生?

    蓝照天面如寒霜,想到当年与风语阁一战,虽然最后将郦行风击败并且铲平了风语阁,但是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迹。

    他不是什么善人,亦觉得胜者为王败者寇,在之后追杀风语阁逃出去的家眷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罪恶感。

    可是他一直都知道风语阁郦行风的那名孤女还活在世上,并且就在中原秦府。当年的**郦澜青如今变成了秦府三公子。

    当年为了宝藏一事闹得天下不宁,而风语阁成为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就在当朝君王以为人已死、事未成的时候,正武王却告诉他郦澜青仍活在世上。

    “当年我原以为王爷会让我派人将这郦澜青赶尽杀绝,以绝后患,却没想到王爷却并无此意。只是说他正需要这样的后患,后来才明白原来王爷是想要利用这郦澜青来找出楼兰宝藏。”蓝照天开口道。

    众人一惊,别说黑金焱和庄青云,就是颜落回也未曾听他说起过这些往事。颜落回所知道的关于当年事情的经过也是从程孟和正武王那里知道的,他与蓝照天的关系并不亲密,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义父和义子而已。

    黑金焱见今日教主主动说起这些事情,便想好好打听一番,于是道:“教主,既然这秦雪初已经让梅少主带话回来说等她死后北高楼会再和王爷商谈宝藏一事,你说这婚礼我们是假装不知还是派个人去看看情况?”

    还没等蓝照天答话,庄青云倒是抢先回答了:“当然是要去看看了,表面上说是有此约定,谁又知届时楼齐云会不会反悔?”

    “楼齐云再怎么说也是北高楼之主,在大漠的名声也是极好,倒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黑金焱本就与庄青云不甚和睦,对他的话并不认同。

    “哼,你倒是挺欣赏他的,该不是往日里在那个白木尘那里触的霉头还不够多?”庄青云平日里就有些瞧不起黑金焱,总觉得此人腹中草莽是个愣头青。

    黑金焱一听他提到白木尘这个克星,那暴脾气就上来了就压不住,冲口而出道:“说的好像你能耐的很似得!上次教主让你去杀那个沈延青,结果差点把那个帝都首富家的沈公子给杀了,那个沈延青如今可是活的好好的!”

    这番话可是句句都是扎在庄青云心上,刺杀沈延青原本就是教主亲自下命令的,本想完成任务便邀功,没想到却被沈越沣这个程咬金打乱了计划。

    当时庄青云回到蓝火教为了避免被责罚,再加上料定沈延青和沈越沣没有活命的机会,所以才会谎报已经完成了任务。

    可是事情偏偏有了变故,上次黑金焱在小镇上见到了沈延青和沈越沣,回来之后告诉了蓝照天。蓝照天本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且赏罚分明,庄青云当初以为自己必定要被重罚,没想到蓝照天却只是警告了他。

    好不容易这件事情算是过去了,没想到黑金焱旧事重提让他好不难堪,于是怒冲冲地朝着黑金焱道:“这件事情教主都没有惩罚我,你旧事重提——”

    还未说完的话被蓝照天冰冷的眼神打断,庄青云见蓝照天冷冷地盯着他犹如一只猎鹰在打量和警告自己的猎物一般,心里顿时没了怒气心中胆颤。

    “我未惩罚你是因为现在是用人之际,我不想节外生枝。你任务未完成不是大事,但是胆敢欺骗我却是胆大包天!我留你一命是给你机会戴罪立功,不是让你有与人犟嘴的谈资!”

    庄青云沉沉地低着头不敢抬起,蓝照天的为人和手段他很清楚,自己能够保全性命确实是他难得网开一面。

    “属下明白,属下定当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庄青云不安地说道。

    蓝照天并没有看他,只是对程孟道:“既然信中如此说,恐怕如今其他门派也已经知道了。”又看着颜落回道,“那些人如今都潜伏在大漠周围,只等着秦雪初死后能够趁乱分一杯羹。表面上与王爷达成联盟,实则还是想要自己的独一份。”

    颜落回知道蓝照天说的是中原其他门派,自从上次小镇上那件事情之后蓝照天便已经暗中查明那件事是中原的长青帮所为,而那长青帮的帮主唤作常云山。

    “不错,那常云山本就是个老奸巨猾之人,平日里虽不不出彩但是却也从未吃过亏。”颜落回对中原各门派曾经打探过一二,对常云山的为人也知道一些。

    “常云山?”推门而进的是说话的许无闲,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薄华。

    “你来迟了。”蓝照天对薄华道。

    薄华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刻薄之语,只是淡淡地道:“方才有些私事所以来晚了些,不知道薄华是否错过了什么大事?”

    接到蓝火教的教徒通知说蓝照天有事需和众人商议,让她速去与众人会面。只不过当时她正与许无闲在下棋,自然不愿意立刻起身。

    蓝照天本就吩咐过众教徒不许用教务或者江湖上的事情去烦扰许无闲,所以那人去通知薄华的时候也是将薄华唤出房外才说的,许无闲并不知晓。

    程孟见许无闲与薄华一起过来,又想到近日来他与薄华走的有些近,心中也是觉得有些不妥。虽然他知道正武王有意在将来让薄华成为许无闲的妃子,但是如今局势还是不要太过亲昵为好。

    知道许无闲的心性和为人,程孟自然明白许无闲与薄华走的近并不是因为他对薄华有男女情爱之意,而是因为在蓝火教中确实有些无聊,再者许无闲一向想法海阔,对于是非的判断和定论也是对事不对人、十分爱憎分明。

    正因为如此,许无闲才不会因为薄华的身份对她有嘲讽或者轻视之意,而对于薄华这样的人恐怕从未遇到过一个对自己如此公平以对、尊重有加的男子。

    再加上薄华心中知道将来她也必定与许无闲结成姻缘,又怎么会避讳和疏远于他?

    蓝照天与程孟相视一眼,虽然心中对薄华都不甚喜欢但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仿若无事般,蓝照天将秦雪初与沈延庭成亲一事告知了许无闲和薄华二人,又道:“无闲,你方才似乎对常云山这个人有些看法?”

    许无闲微微摇头道:“只不过恰巧听到你们提起这个人,想起来上次在五灵庄给沈烈鸣贺寿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你们怎的提起这个人了?”

    梅言立本因为没有将许乘月带回,而是自己独身一人回来之事与许无闲略有心结,想着与许无闲多说些许乘月的近况,此时***白道:“听说上次在集市上制造混乱差点让乘月丧命的就是这个常云山在背后所为!”

    话一出口梅言立已经觉得不对,后背传来凉飕飕的冷意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战,微微回头一瞥,果然见蓝照天、颜落回和程孟都冷冷地盯着自己。

    坏了!他忘了许无闲并不知道此事,之前颜落回他们就嘱咐过其他人不要和许无闲提起此事,免得他担心。

    “你若少说几句话,不会有人将你当做哑巴!”算上牵线让薄华与许无闲走近,颜落回对梅言立的不快化为冷冷的警告。

    梅言立不用他警告,已经知道祸从口出,抬头一看,果然见许无闲脸色一变急急地从门口冲到自己面前。

    “你刚才说什么?乘月怎么了?!”从小最疼爱的妹妹差点丧命,他作为兄长竟然不知此事。

    程孟上前不动声色的将许无闲拉到一旁,将那日集市上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听到那惊马差点将许乘月乱蹄踩死,许无闲惊的想要插话却又被程孟制止了。

    “你不必着急,乘月无事,否则我们会坐视不管吗?今日我们聚集在此是商量秦雪初和沈延庭这场婚礼我们如何应对。”程孟说罢又对蓝照天道,“蓝教主,程孟觉得既然如此倒不如派一二人去探探底细也好。”

    蓝照天略作思虑,道:“也好,如今蓝火教与北高楼并不算对立,既然知晓了此事去看看也无妨。如此,落回,你便和黑金焱去拜访一下那楼齐云,看看这成亲之事究竟是临死了愿还是另耍花招。”

第二百二十三章 魂悸魄动道心语

    北高楼内

    秦雪初自从早晨与洛云霄一番深谈之后觉得心中畅快许多,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带着这个秘密孤独的死去,他日洛云霄逢节逢年应该是记得给她祭上几杯清酒的。

    原本今日她便打算与洛云霄和沈延庭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她死后若是有什么后患之时他们能够早作应对。此时她走在去沈延庭居所的路中,心中已经不再忐忑和不安。

    沈延庭已经起身,近日来大漠的天气竟然难得都是晴好天气,此刻沈延庭正在院子里闭着眼晒着暖洋洋的晨光。

    满身朝华,沈延庭病弱的肤色更显得憔悴和不堪一击。尽管是坐在轮椅之上,依然看起来十分疲累。

    秦雪初进了院子便见到他这番景象,想到昨日自己开口求亲之后他的讶然、思虑和决心,更加觉得这个男子是她一生所爱。

    她这辈子只爱过他一人。

    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无苏晚晚和秦墨云之间那般十分热烈欢快,亦没有洛云霄和秦毓景那般的柔情似水,更没有沈延青和沈越沣之间的暧昧懵懂。

    他们之间从来都是隐忍再隐忍,若不是这次自己彻底抽身而退,恐怕还不知何时才会互表心意。

    轻轻移步到沈延庭身后,秦雪初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熟悉之中却又弥漫着隐隐的不安和恐惧。

    沈延庭感觉到有人在靠近,直至停在自己身后不再向前。他不动,身后的人亦不动。

    到底是他憋不住于是便缓缓转过身来,轻声道:“你来了!”

    秦雪初只觉得头皮一麻,脑子里顿然一炸,一声轰隆之后她顿时明白为何觉得这场景如此熟悉却又叫人害怕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魂悸魄动恍惊起。

    当时她因中了婆罗烟昏迷,梦见沈延庭来到大漠找到了自己,并且与自己在一处农户家借住。当时是场梦中梦,她在梦中推开门来到门外也是见到沈延庭这般背对着自己坐着。

    她依然记得当时沈延庭起身回头与自己说话,当时她还欣喜他竟然已经痊愈可以站起来,没想到他却突然七孔流血消失在混乱的烟雾之中。

    从那场噩梦中惊醒过来,她便已经人在北高楼了。今日不知为何,见到沈延庭如此背对着自己她觉得十分的不安,总觉得那场噩梦随时都会化作现实中的场景。

    沈延庭见她冷汗淋漓、面色苍白,不由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清秋散又发作了?”

    说着便打算上前察看她的情况,伸手去触摸她的额头。

    秦雪初目光呆滞,只觉得今日的沈延庭特别不真实,更觉得今日的自己太过真实。

    没有回避沈延庭伸出的右手,反而主动握住那只属于自己心爱男子的手,秦雪初颤颤地道:“延庭,你不能走!”

    沈延庭苦笑:“说什么傻话,爹已经和楼公子在准备我们的婚事,后日便是成亲之日,我怎么会走?”

    他觉得今日的秦雪初有些异样,这一大早的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失神落魄?

    秦雪初只是摇头,言辞间竟也不若平日里的冷静,“不,你不能比我先死,我没有用救不了你,但是我接受不了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开。所以我才宁愿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也要与你相见相守,就算性命已经朝不保夕还是要和你成亲。”

    没想到秦雪初竟然如此激动,沈延庭只好让侍女先行退下,轻轻拍着秦雪初的后背安慰道:“怎么说这种话?我这样的无用之人能够得到你的青睐和爱慕,已经是上天赐予我最大的财富。你我二人宿命如此,口出妄言是无法改变现实的。”

    沈延庭又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与秦炼雪摊牌,否则也不会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事已如此我尊重你的选择和决定,与你成亲是我有福,怎会是你的自私和任性!”

    一双美目,顾盼朝华。

    秦雪初很少流泪,因为她的身份不允许她软弱。可是近日来她已经是第二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都记得。

    上一次与那妇人在月湖镇外的小树林里密语之后,自己的疯言疯语让玄乾不知所措。她更是破罐子破摔独自离开众人去追萧落情,结果却只得到了萧落情一封留书,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借酒消愁、失魂落魄,却被朱盟辛他们围攻险些丧命,幸而遇到棋林,也就是颜落回。

    第二日,当她在树林中醒来看到玄乾在一旁的时候她竟也不惊讶,似乎知道玄乾会找到她。玄乾是个话少沉闷之人,没有对她的失态多加评论,但是她知道自己那一夜流泪了。

    自然不是因为萧落情,本就没有男女情爱之意,又怎么会因为她的离开而伤心欲绝。

    她的泪水并不为他人所流,而是为她自己。

    今日也是如此,她口口声声说着对沈延庭的心意,可是哪件事不是从她的立场去做的选择?

    “我自作主张不爱惜自己性命,就连成亲也是事先就已经决定才会在众人面前开口问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想必都不会当众拒绝我,从来没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我不是一个心思缜密顾全大局的人,我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解脱,把烂摊子留给别人的人!”

    沈延庭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秦雪初,他从来没有觉得她自私,更不想看到她如此伤心和恐惧。

    “你在害怕什么?”沈延庭知道今日她的反常一定事出有因。

    秦雪初抬头,见到沈延庭费力的从轮椅上起身连忙过去扶他。沈延庭借着她的手臂将她圈在怀中,秦雪初身子一僵却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要怕,我在。”他在,在她有生之年,他都会在她身边。

    感觉到秦雪初渐渐缓和了情绪,沈延庭也无力在支撑着身子站立,只好扶着秦雪初的手坐回轮椅。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好地?”他必须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心魔困住了她。

    秦雪初稳了稳心神,经过刚才沈延庭的安慰之后她已经平静了许多。想好了今日来告诉他那件事情,却没想到还没有说整体自己就已经乱了阵脚。

    瞧了瞧四周原来沈延庭已经遣退了侍女,于是便推着他进屋,一边道:“我们进屋说吧。”

    将沈延庭推着进了房,秦雪初转身便将门关了起来。

    沈延庭再看秦雪初已经不似方才那般不安心中也放心了不少,只不过见她关了门窗又觉得有些疑惑:什么事情如此重要和隐蔽,需要如此谨慎?

    给秦雪初到了一杯茶,还是刚才那侍女才泡的,尚且暖热。

    秦雪初接过之后仰头便一饮而尽,定了定心神才缓缓道出自己当时那场噩梦。沈延庭听后却觉得她似乎有所保留,他知道若是仅仅只因为这场噩梦,她不至于失态到那般。

    果然,秦雪初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定定地看着沈延庭,一字一句地道:“延庭,你应该知道我想成亲不仅仅只是为了能够做你的妻子,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我一个新的身份。”

    这道理她不说沈延庭也能够想得通:她这一身所有的磨难和选择都是因为她的身份!

    不管是作为郦澜青还是秦雪初,都一样的无可奈何和别无选择。

    所以沈延庭明白,洛云霄也明白,所以他们都不曾再因为此事多说。

    “我明白,所以不论是处于我的心意,还是尊重你得选择,我都会娶你为妻。为此,我甘之如饴!”沈延庭的言语温柔,让秦雪初觉得心中一暖。

    “可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做郦澜青。”不愿意做秦雪初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如果身为秦雪初又怎么能够与他成亲,又怎么能够摆脱秦府的牵绊。

    可是沈延庭确实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介意和避讳别人称她郦澜青,这是她原本的身份,身上流着郦氏夫妇的血,就算再怎么回避也无法抹去她是郦澜青的事实。

    秦雪初苦笑,眼神之中不再是不安和恐惧,渐渐的被讥讽和自嘲所取代。缓缓起身,身上的宽袍长裙更显得她消瘦憔悴。

    自从昨日之后她便不打算再穿男装,来此之前还特地让洛云霄帮忙梳妆了一番来遮掩病容。

    沈延庭看着她来回踱步却不说话,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从何说起。他没有开口打断她的沉思和琢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开口。

    不知过了几时,秦雪初才停住了脚步,缓缓开口道:“我曾那么辛苦,并不是愿意去做那些事情。我阿姐那样的性子其实我并不喜欢,有时候亦是觉得她太过让人头疼。你看她也在这北高楼我却很少去看她,我和她之间不是很亲密,可是我没办法不管她。”

    “就算自小便因为她我才会投在秦炼雪门下任她差遣利用,责骂鞭打也是经常有的事。殚精竭虑不过是为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为自己的亲人做一些事情。成为秦雪初是因为我是郦澜青,而成为郦澜青却并非我能够选择的。”

    “可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沈延庭问。

    “我不是郦澜青。”她笑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身世之谜终解密

    密密疏疏的树林,斜斜飒飒的寒风。

    秦雪初穿过林中小径来到树林深处,她知道前面有人在等她,或者说她等着见那个人很久了。

    玄乾此刻守在林外大路边,她很清楚玄乾纵然心中千万般不解和疑惑也不会开口相问自己。

    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好忐忑,生怕走的太急过早的见到那人、过早的知道自己等了很久的答案。又怕走的太慢,因为她心中的焦躁和急切是从未有过的。

    脚底踩着枯草和枯枝的声音,在此时的寂静夜色之中显得尤为清晰可闻。伴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秦雪初终于看到她要见的那个人!

    “郦家小姐?”那人率先开口。

    秦雪初打量着眼前这个中等身高,略微勾背的老妇人。虽然深处夜色之下、密林之中,但是秦雪初尤能看得出这老妇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疑惑,带着激动。

    “是我。”

    老妇人双手微颤,听到秦雪初的回答之后急切的上前几步抓住她的双手。秦雪初平日里不喜旁人过分亲昵,不仅仅是因为怕被看穿女子身份,更因为身世经历让她排斥不熟悉的人过于亲密。

    被老妇人紧紧抓住左手,秦雪初有些不适应。可又想到这老妇人的身份以及以及千里迢迢让玄乾将她接到此处的原因,最终还是任那欲抽回的左手被老妇人的沧桑双手紧紧握住。

    老妇人似乎使上了全身的力气,那手劲儿让秦雪初甚至觉得有些疼。老妇人握着秦雪初的手,抬头打量着她的面庞。

    满目沧桑和岁月留下的痕迹,秦雪初知道这老妇人为何如此激动,又为何在见到自己之后如此克制不住心绪。

    此时此刻,她拥有一张与她娘亲梅夕月一模一样的脸庞。这张脸足以教这老妇人对自己放下怀疑和疑惑。

    “您辛苦了!”从中原一路颠簸而来,不用说秦雪初也明白玄乾因为要急着追赶郦澜君必定是快马加鞭赶到此处。

    老妇人闻言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笑着道:“郦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老身自从听那玄公子说了你寻了我多年想要见我一面之后,才知道小姐你尚在人间。老身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能以为什么,自然是以为她郦澜青早已经在十年前便应该是命丧黄泉了。

    “我被秦府搭救,如今在秦府寄居已经多年。迫于蓝火教的追杀和当年的惨案尚有许多事不明,所以一直未能向外表明身份。也正是如此我才苦寻您多年,想要和您核实一些事情。”

    她找了这个妇人多年,因为她所要问的那件事只有此人是最为知晓,亦是因为此人没有必要向她隐瞒和欺骗。

    “您可能告诉我当年我出生之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妇人听她所问是此事有些惊愕,随后又转为颇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想是否要将当年的事情告知秦雪初。

    秦雪初见她犹豫,又道:“我已知道阿姐之事,我只不过是想知道的更清楚些而已!”

    老妇人原本还有些为难和十分犹豫不决,听了秦雪初的话当下便面露释然之色,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你有个姐姐,我刚才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情,免得你伤心难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此事,那将当年之事告诉你也无妨。”

    秦雪初默然,微微点头,想着这老妇人还不知道她已经找到了郦澜君。

    老妇人又道:“老身当年还是当地有名的稳婆,那时候不论大户人家还是像风语阁这样的江湖门派,遇到了女子生产这件事都得找老身才能放心。郦夫人怀胎九月几近临产的那段日子老身是住在风语阁的,所以也知道那段时间风语阁也不是很太平。”

    那时蓝火教尚且没有对风语阁下手,对中原武林也是很少进犯。如此,风语阁的不太平又来自何处?

    秦雪初心思微转,自然也就猜到了那不太平必定是与秦炼雪有关。

    果然,老妇人接着道:“听说早年郦阁主和夫人成亲的时候曾经有个姓秦的女子大闹风语阁,最后将那洛阳秦府的小公子连累,差点丢了性命。那女子是出于嫉妒方才会有此极端和失常行为,所以在夫人临产的那段时间郦阁主小心谨慎的防范着那女子再出现祸害郦夫人。”

    秦雪初听到这里也猜想到了当年郦行风全府戒备,便是为了防止因爱生恨、因情成魔的秦炼雪再犯下当年成亲前夜的祸事。

    “可惜还是被那女子有机可趁是吧?”秦雪初已经知道结果了,只不过今夜听当年旧人亲述此事还是颇为感触。

    老妇人点点头,眼神中的悲伤也预示着接下来的事情必定不是让人欢喜之事。

    她道:“郦夫人孕体型大,当初我便觉得该是有双喜之像,怕是届时生产的时候有些辛苦。果不其然,在风语阁呆了十日,第十日傍晚夫人便有了阵痛。胎大难产,夫人可是拼了命才把你和你姐姐生了出来。老身还记得当时先出来的那个孩子脾气大的很,刚离了娘胎就可劲儿的哭,怎么也止不住。”

    如风化的岩石一般僵硬的是秦雪初的脸。冷的像霜,寒的像冰。

    老妇人说起当年往事很是流畅,这些往事她这辈子都会记得,着实是因为后来风语阁发生的事情让她难以忘记这两个她亲手接生、命途多舛的生命。

    “郦阁主听到你姐姐的哭声不停,也不知道究竟是已经生产结束了,还是你还没有出来。你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没一会就顺顺当当的生下来了。郦阁主喜得两位千金,当下激动极了,更何况你和你姐姐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当时郦阁主还说将来他可要头疼怎么分辨你们两个小丫头了。”

    说到这里,连老妇人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若不是因为后来的事情,这还是天大的喜事。

    “后来呢?”秦雪初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三个字的。

    其实后面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她最想知道的答案已经很清楚的被证实了。

    老妇人想到了这之后的事情,神色不由地暗淡悲伤下来,颤颤巍巍的道:“本该是喜事一桩,谁知道那个姓秦的女子到底还是来了。她武艺高超,趁着众人还陷在夫人生产的慌乱和喜悦之中的时候,竟然杀了守在门外的侍卫和下人,悄悄地潜入了夫人的房中!当时阁主刚刚离开去和做客府中的秦府秦晋远夫妇回个喜讯,哪料到那秦氏女子就趁着这个机会进来了!”

    老妇人越说越难以抑制悲愤之色,道:“待郦阁主发现她带走了你和你姐姐之后便和那秦府的秦晋远一同追了出去。整整过了五日,他们才带着你归来,只有你。当时郦阁主的神色难看至极,似乎经历了一番打击。后来才知道那秦氏疯女子说她已经害了你阿姐并且把尸体丢在了野外,连尸体都寻不到了,他们只带回了你。”

    孪生姐妹,孪生。

    秦雪初几乎要歇斯底里的狂笑亦或狂怒。如此,她究竟是谁?

    老妇人的故事已经即将告一段落,这番回忆对于她这个年迈之人来说实在太过沉重。

    沉沉的嗓音又道:“自从这件事之后郦夫人痛苦了许久,可是因为你还年幼需要照顾和抚养,最终她也只能振作起来将你抚养长大。后来风语阁发生了那些事情,没想到当年盛极一时的风语阁一夜倾覆。想想当年这些事情,老身也是悲怜了许久。毕竟是那么多条人命,说没了就没了?”

    老妇人后面的话秦雪初已然浑浑噩噩听不清楚,此时她的脑海之中只有如浆糊一般的混乱却又偏偏浮现出再清晰不过的事实——

    她不是郦澜青!

    她不是郦行风夫妇的女儿!

    她不是郦澜君的妹妹!

    郦澜青应该是郦澜君的孪生妹妹,应该是有着同样相貌的两个人。可秦雪初明白她这张易容之下的面孔与郦澜君截然不同。

    郦澜青应该是与郦澜君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她无论是从骨骼筋脉还是年幼时的体型身材都明显比郦澜君小两三岁。

    孪生姐妹!

    竟然是这个词揭开了这一场她信以为真的笑话这么多年!

    她不是郦澜青,已然是不可辩解的事实。那么,她又是谁呢?

    想想秦炼雪告诉自己的那些身世,什么郦澜君是郦行风夫妇成亲之前的孩子,什么掳走郦澜君再用死婴欺骗郦行风,什么找到她合作为风语阁报仇……

    全部都是谎言!

    她以为自己辛苦苟活的这十年是为了保全亲姐姐郦澜君,是为了尽自己最大努力为死去的双亲报仇。可到头来,费劲心力、步步为营,换来的却是一场可笑至极的笑话!

    七分真,三分假。秦炼雪,你所说的当年内情也不是全然捏造。

    秦雪初忘了是怎么和那老妇人结束了这场谈话,她只记得自己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树林来到大路边,然后和玄乾说了一通疯言疯语。

    那一次,她终于明白她的人生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笑话。为别人而活却惨淡收场的笑话。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沈延庭望着眼前垂垂欲泣却还是故作镇定的秦雪初。

    不,此时他已经不知道她究竟是谁、是何身份、如何称呼。

    纵然是沈延庭向来镇定淡泊,也一时无法接受和理清楚方才秦雪初道出的这一番回忆。

    “雪初,你还好吗?”

    秦雪初眼眶微红,方才的魂悸魄动让她失态至此。她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克制不住,刚才回忆当时与那老妇人林中夜语,简直是一场折磨。

    每一句对话,每一处用词,每一个答案,无不在提醒她那个残忍的事实。

    她不是郦澜青!

    多么可笑而可怕的事实!

    “延庭,你听懂了我的话,对吗?”虽然往事种种曲折纷乱,但是想必沈延庭还是能够很清楚的理清楚其中的逻辑。

    沈延庭点点头,承认了他已经很清晰的从她的叙述中看清了这一点。

    她竟不是众人所以为的郦澜青!这该如何去了结和解释?

    “我没想到她竟骗了你这么久!”她,自然指的是秦炼雪。

    一切关于她的身世和身份这场迷局和骗局的始作俑者皆是源自于秦炼雪,若不是她又怎么会有眼前这个甚至不知道来历和真正身份的女子!

    秦雪初已经太久没有哭过了,这么多年来她学会的最擅长的事情便是强颜欢笑和伪装情绪。

    可现在她当真笑不出来:她已经那么竭力的说服自己,说服自己因为她是郦澜青所以承受这些是她的责任!说服自己命运如此是因为她的身份注定如此宿命!

    可老天似乎并未打算如此轻饶于她,在她殚精竭虑、使尽心思谋略策划了这场大漠之行后,竟然让她知道了如此真相!

    “我被秦炼雪牵制多年,再加上要顾及阿姐,所以我想知道当年她和风语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疯魔的非要折磨自己、折磨我们。我看得出她对阿姐的感情比我要复杂的多,所以想着应该从我的身份开始查起。”

    “何以见得?”沈延庭倒是不明白秦炼雪对于郦澜青和郦澜君到底有什么不同。

    秦雪初想了想道:“师父对于我从来只有命令和折磨,不曾有过半分师徒情分和谅解。可是对于阿姐,虽然早年也是万般刁难和折磨,但是我却不止一次看到师父看着阿姐的眼神有些柔和。同样是郦行风之女,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无论怎么做、做什么都不能让她对我但凡有一点温情。”

    “所以你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或者她告诉你的那些事情并非是事实的全部?”沈延庭轻声问道。

    秦雪初把玩着手中的温玉茶盅,她的人生就如同这茶盅一样:把你当温玉的时候,你价值不菲,把你当茶具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摔手便碎的日常之物。

    “我这人便是这般,想不通理不清的事情,一定要查清楚其中蹊跷之处。可是我分身无暇,再加上要避免引起秦晋远的怀疑和猜测,所以不能十分上心的去追查。幸而遇到了玄乾之后他带着阿姐隐居在蝴蝶谷,无事的时候玄乾便帮我去打听当年风语阁是否还有幸存的旧人,最好是当年我出生之时我娘的婢女或者稳婆、奶娘。”

    沈延庭明白:既然是想调查她出生的事情,自然是贴身照顾的侍女或者接生的稳婆最为清楚来龙去脉。

    “玄乾找了好几年都没什么收获,直到我们快要启程来大漠的时候他告诉我事情有了眉目。没想到在月湖镇的时候他约我出镇相见竟然是将那稳婆带了过来。”

    想起她曾经告诉自己关于郦澜君从蝴蝶谷中逃出、玄乾急追而来的过程,自然也知道玄乾约秦雪初在月湖镇外相见必定是为了谈郦澜君的事情。

    “所以你经过和那稳婆的一番谈过之后发现了自己不是郦澜青这个事实,也明白了秦炼雪用一层又一层的谎言欺骗了你这么多年,甚至欺骗了郦行风夫妇。”

    沈延庭不由地替郦行风夫妇感到同情:以为长女被害,还好救回了小女儿,没想到小女儿竟然不是他们的骨肉。真正遇害的不是郦澜君,而是郦澜青!而郦氏夫妇至死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秦雪初将手中的茶盅当下,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水。轻仰头,微颔额。纵然已经是初春天气,茶水凉的还是十分快。方才尚且热烫的茶水此时已经冷凉,顺着嗓子轻轻滑落到她的腹中。

    冰凉的水,微寒的手,彻骨的冷意并非来自这杯冷茶,而是摆在眼前这个已经无法回避的事实。

    “她虽千方百计、费尽心思的编织了这场复杂而又言之凿凿的谎言,无非是想我能够死心塌地的认同自己的身份、做郦澜青应该做的事情。但是她的那些话倒也并非全然是假!”她太了解秦炼雪了,或许是因为从骨子里她明白自己某些方面和秦炼雪十分相似。

    “说说看。”沈延庭道。

    “将郦行风的孩子偷走,是真。只不过偷走的是郦澜君和郦澜青孪生姐妹,而不是谎言中的郦澜君。”

    “将郦行风的孩子杀害抛尸荒野,是真。只不过归还的不是换上孩子襁褓的死婴而是穿上死去婴儿襁褓的他人婴儿。”

    “郦行风夫妇有女郦澜青是真,只不过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个郦澜青早就不是当年的郦澜青。”

    秦雪初一一分析,总结了秦雪初惊天谎言中的七分真三分假。

    世人都云: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秦炼雪竟然如此费心且心思缜密的让这个谎言无懈可击的存在了这么多年。人人都以为早已经遇害而亡的郦澜青竟然真的早就死了!只不过不是被蓝火教所追杀,而是被秦炼雪所害。

    郦澜青,可笑的是真正的郦澜青只存在于这世上不到五日。世人眼里,郦氏夫妇心中,江湖中人意识里的郦澜青,是她。

    沈延庭如今才明白自己所以为的她想成亲的原因实在太过浅薄:她何止是因为想要一个名分,她更是需要一个身份!

    她不是秦雪初,甚至不是郦澜青,而是秦炼雪不知从何处抱来的孩子。没有亲人,不知父母,身世不明,如此的她当然希望能够在临死之前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来向世人道别!

    “雪——你希望我如何称呼你?”这如今倒成了个他不知如何应对且尴尬的问题。

    秦雪初被他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轻轻笑了一声:“自然还是雪初,唤着也顺口了。”

    沈延庭见她笑了也释然几分,毕竟他从未见过今日如此悲伤激动的她。

    他道:“我如今才明白你的苦楚,你早就知道了自己不是郦澜青,所以才急着安排洛姑娘和爹他们找到火鳞蛇取胆入药治好洛姑娘的病,又帮晚晚和墨云解开了心结做出决定,然后与秦炼雪摊牌,只是为了能够及早的离开这场阴谋,是吗?”

    秦雪初点点头,道:“我累了,原本还想着再坚持一段时间,可没想到到了北高楼之后见到了你,我不得不提前做出了断。与其被人利用至死,不如我自己去按照自己所求度过余生。我原本是为了风语阁的家仇无法懦弱,又因为秦雪初的身份不能不顾及兄弟情义。”

    冷嗤一声,不知是对自己的嘲笑还是对他人的无奈,秦雪初又道:“我已经尽我所能去不让他们受伤,将他们都带到北高楼这个暂且安全之地,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而我最后所求,只有你!”

    “我谁也不是,也不想做谁。我只想做你的妻子,延庭,给我一个沈夫人的身份,让我能够在死之后起码还能有个属于我自己的身份。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我先行一步也不会孤独太久。你不必难受,亦无需痛苦,好好度过你剩下的日子,我们终有一日会在奈何桥相遇。”

    秦雪初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说出这般情意绵绵之语,着实与平日里的她大为不同。

    伸出手,沈延庭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脸庞,“只怕你走的太急,我若是去了黄泉奈何桥你已经投胎为人,你我岂不是又要错过?”

    七尺男儿亦有动情热泪之时,他与她有情有缘,只可惜没有了时间。

    终究还是让他伤心了,秦雪初不得不承认她爱这个男人,不仅仅因为他们同病相怜、日久生情,更因为他们之间有着无法比拟的默契和无法取代的灵犀。

    “你放心,我可不是吃素的,我就算拆了阎王殿也要让阎王同意我在奈何桥畔、黄泉路边等你!”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兑现这个承诺,然而除了这样的话语,她又能给得了他什么安慰?

    “延庭,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永远不要因为我而牺牲你自己、伤害了自己。你该明白活着于我并非是最好的选择,既然注定亡命,别让我背负那么多辛苦和谎言苟活了。”秦雪初定定然的看着沈延庭。

    “好。”

    “能答应我绝不因为无意义的让我苟活而去伤害自己吗?”

    “好。”

    “我们说好了,我先行一步,我们终会在碧落黄泉重逢。”

    “好。”

    放在她脸上的手移到脑后,逐渐靠近的四目和双唇,氤氲一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泪染春衫血满襟

    沈延庭吻着她冰冷的唇,一只手扶在她的脑后,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他的唇只敢轻轻的触在她的唇上不敢放肆。

    他们二人虽然早已经互表心意并且不日便要成亲,可是相识这么多年却从未有过越矩的行为。就算是她来到北高楼二人相见的时候,也不过只是执手相看泪眼相拥而已。

    此时的沈延庭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当然明白她有多艰难才说服她自己去接受她竟不是郦澜青这个事实。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便已经吻了她。轻轻的触摸,如此近的距离,沈延庭能够清楚的看到她的双眸因为自己的行为突然睁大,只不过一瞬间又渐渐闭上了。

    双唇的触碰,情意的绵绵。他感觉到了她柔肩的颤动,便加深了力道全心让自己的感情全然投入到这一吻之中。他亦感觉到了她从惊讶慢慢转变为尝试着回应他。

    是什么?

    沈延庭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从她的脸上流淌到自己的唇上。

    她哭了。

    沈延庭觉得自己真的很糟糕,第一次如此亲昵竟然让她流着泪。

    纵然不舍,沈延庭还是打算放开她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没等他放手便感觉到她的双手环住了自己。她不似方才的害羞和拘谨,反而主动索取。只是脸上的眼泪却越流越多,沈延庭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拥住她。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一会儿,她才松了手放开了他。并没有离开身子,而是伏在了他的肩上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沈延庭虽看不到她的脸,但也知道此刻她必定是泪痕未干,埋首其中。

    “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伪装和隐藏,不论你是谁,不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我沈延庭的妻子,永远!”他能给她的只有沈夫人的名分和这个承诺。

    秦雪初闭着眼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的更低,泪水蹭了沈延庭的衣衫一塌糊涂。

    沈延庭说的对,只有在他的面前她不需要顾虑,不需要隐藏。若是自己早日明白这个道理,若是自己早日知道自己不是郦澜青,她应该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沈延庭的。

    为了所谓的郦澜青,所谓的家仇姐妹,竟然让自己走到了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倘若不是楼齐云将沈延庭接到了北高楼,她恐怕不一定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我知道,所以我爱你,想做你的妻子。”她笑了,盈盈美目地看着他,

    “我们后日便会成亲!”自从他生辰那日之后北高楼已经为了这件事情上下忙碌起来。

    秦雪初神色幽然,只是望着沈延庭道:“延庭,别忘了刚才答应我的话。”

    永远不要为了她而伤害自己,永远不要为了无意义的事情折磨自己。

    “我答应你的,一定不会食言。”

    他还有食言的机会吗?她恐怕熬不过几日了。他是懂医理的,自然看得出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有了油尽灯枯之象。这几日不过是用最后的精力在强撑,实际上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清秋散侵蚀的再也无法治愈。

    就算爹和延信未曾和他透漏过此事,但是他知道,而他们也知道就算口中不说,这也是众人心知肚明却不敢提起的痛处。

    他望着她微红的双眸和绯红好看的脸颊,忍不住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延庭情到深处,拥住秦雪初的双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不知是因为他的力道太大,还是药石不灵的身子经不住如此,沈延庭感觉怀中人颤动了几下便迅速的挣脱了他的怀抱。

    “咳咳——”

    秦雪初只感到腹中郁结之气无法控制,胸口的沉闷愈加难受,随着一声咳嗽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在眼前一黑失去知觉倒下的最后一刻,秦雪初只来得及看到沈延庭正在勉力的站起身来打算扶住她。

    沈延庭拼尽全力才站起身来却还是没来得及抓住秦雪初,眼看着她洁白的衣襟占满了血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昏倒在地。那一瞬间他多么恨自己无用的如同一个废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如断了线的纸鸢倒在自己眼前。

    “雪初——”

    沈延庭慌忙的唤了声侍女,跌倒在秦雪初的身旁试图唤醒她。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不是侍女却是本打算来给沈延庭复诊的沈烈鸣和沈延信。

    沈烈鸣见到屋子里的场景也是被惊住。

    沈延信连忙扶起沈延庭,而沈烈鸣也是蹲在地上查看秦雪初的情况。看着她吐在地上和胸口的血迹,沈烈鸣皱了皱眉头又看了一眼已经被沈延信扶回轮椅的沈延庭。

    “我先带她回房,延信你随后就来!”

    沈烈鸣急匆匆的留下一句话便抱起秦雪初前往她的房间。平日里施针和所服用的药都在她的房间,所以必须回去。

    抱着秦雪初急忙奔向她的房间,沈烈鸣时不时低头看了看秦雪初。看着这自己愧对和内疚的孩子,他心中更加觉得对她实在不够公平。

    “原谅沈伯父的自私吧!”原谅他选择了暂时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而对她见死不救。

    “沈,沈叔——”

    沈烈鸣脚步一顿,没想到秦雪初竟然还有力气开口说话,更担心方才自己的那句自言自语是否被她听了去。

    秦雪初费力的微微睁开眼,看到沈烈鸣正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自己,强忍着全身的疼痛轻声道:“沈叔,你,你不必自责。若是给我选,我,我也必定不会让延庭牺牲自己来延我十年寿命的。”

    沈烈鸣心中一紧:“你,知道了?”

    又干咳了两声,秦雪初才稳住气息道:“我本想去问问沈叔关于伯母不能参加我和延庭婚礼之事,没想到听到了跟在糊涂翁身旁的那个雷子和晚晚的对话,也就知道了您和糊涂翁若谈到的这件事情了。”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绝不能让延庭知道此事,否则他必然不会放弃救她。

    如今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回天无力,所以沈延庭才只能虽然心中痛苦却无从选择。可若是他知道了这时间还有人能够救她,必定会不惜一切去争取,更何况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她害怕,并非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沈延庭因为救她而牺牲了自己。纵然原本沈延庭也没有多少时日,但即便只有一天,她也不愿意他做出如此牺牲。

    本该属于你的,绝不能浪费。若不是你的,强求便是逆天而行。

    沈烈鸣脸上的愧疚更加凝重,不知该如何面对秦雪初,只好转头不看向她。秦雪初却强颜欢笑道:“沈叔不必如此,我和延庭之间您也算是见证了我和他的相识相知。你该知道我对他的心意,更明白我有多么希望能够看到他在这人世间多一天的寿命!”

    “咳咳——”一连说了好一番话,秦雪初又开始咳了起来。沈烈鸣这才想起来她方才的情况,赶紧加快了脚步回到她的住处。

    秦雪初还想说话却被沈烈鸣阻止:“先不要说话,你情况很糟!”

    情况很糟?还能有多糟?该不会连后日都挨不过去了吧!

    沈烈鸣抱着秦雪初一路奔回,自然也遇到了北高楼的几名下人。沈烈鸣简单吩咐了句让他们通知楼齐云之后便未做耽搁先带着秦雪初离开了。

    等到了秦雪初的房间沈烈鸣将她轻放在床榻上,取了平日里放在一旁柜子里的银针和一应物品。先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取出一粒聚神丹给她服下,又赶紧取出银针为秦雪初施针渡气。

    等楼齐云带着众人来的时候沈烈鸣还没有结束施针,众人只看到秦雪初胸前染了一大块血迹,脸色苍白的可怕。而沈烈鸣则是正集中精神的在秦雪初身上各个穴位施针。

    沈延青、洛云霄和许乘月几名姑娘家看到秦雪初这般模样心中更是纠成一团,而飞凌羽则是心中也是十分紧张。虽然眼前这女子是沈延庭所爱之人,但是眼见她如此生死一线还是忍不住紧张和担心。

    苏晚晚此时更是不安和害怕,她总觉得如果秦雪初离开了人世她便真的再也没有了亲人。虽然她知道自己不是真的苏晚晚,可是她享受着秦雪初一直以来以苏晚晚相待她。

    那种温暖和关系,就真的像是久违的故人重逢一样欣喜和激动,而秦雪初对她的关心和照顾更让她觉得若是自己真的是那苏晚晚该有多好?

    而秦毓景、沈延冰、秦墨云、沈越沣以及安顿好沈延庭的沈延信则是留在门外没有进屋。沈延庭自然是想跟过来的,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行动不便若是让沈延庭带他过去必定耽误不少时间,因此也就留在房中了。

    楼齐云与白木尘也在,只不过楼齐云对生死看的透彻,也知道秦雪初大限将至估计也就在这几日了,因此倒是比其他人要冷静的多。

    沈烈鸣倾尽全力的一番救治之后终于看到秦雪初的双眸微动,脉搏也渐渐平稳了下来。刚才在半途中一番谈话费了心力,回到房间的时候沈延庭才发现她已经又晕了过去。

    “沈叔,别告诉他们!”秦雪初艰难的小声在沈烈鸣耳畔说道,

    她当然是说沈延庭能够救她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延庭自己其他人知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知卿莫若洛云霄

    沈烈鸣听了秦雪初的话只是面色一愣随即恢复正常,将手中的银针和药物稍作收拾便将位置让给了早已经在一旁急心忧切的洛云霄。

    洛云霄连忙接过秦雪初将她平放在床榻上,又将她的衣物稍作整理。看着她汗如雨下,面上竟没有丝毫血色苍白的吓人。洛云霄心中悲伤之情难以抑制几乎要控制不住在眼眶中打转眼泪。

    微微侧过身不想让旁人见到自己的失态,洛云霄只是紧紧的抓着秦雪初的手不敢放开。她怕一松手秦雪初便再也回不来,更怕一松手自己便失去了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沈烈鸣告诉门外的楼齐云等人可以进来了,他们才鱼贯而入也看见了洛云霄守在秦雪初的床前。

    秦雪初虽然意识有些迷糊但是也知道此时众人都在场,不好多说话怕他们知道自己刚才嘱咐沈烈鸣的事情。感觉到洛云霄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右手,秦雪初轻轻动了动手指来回应她。

    洛云霄心中一动,见她有了反应正打算出声却见秦雪初轻轻的摇了摇头。因为有拢在两旁的幔帘稍作遮挡,秦雪初的摇头动作只洛云霄能看见,而屋子中间的其他人是瞧不见的。

    虽然不知道秦雪初为什么不愿意让众人知道她醒了,却也知道她必定有自己的考虑在其中便未做声。众人只当是秦雪初伤重昏迷只好向沈烈鸣询问究竟是何情势。沈烈鸣心中顾虑着秦雪初交代的事情,也不打算当下在此处解释太多,只说是大限已到让众人心中有数。

    既然沈烈鸣开了口做了判断,众人便知道秦雪初是再也回天无力了。

    “那,婚礼的事情……”许乘月弱弱的开口询问。

    她觉得秦雪初的身世甚是可怜,况且风语阁之事与自己的父亲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因果关系。虽说她也不是什么大善之人,但是对于秦雪初她还是有些怜悯之意的。

    本想替她临终之际的夙愿做些什么,所以才会这么积极的参与到沈延庭生辰和他们二人成亲之事的准备中。可是她没料到秦雪初今日伤情恶化至如此严重,刚才来的时候所见的景象何其凶险,只怕这秦雪初不一定能够熬的过后日了。

    秦毓景眉头皱成一团,如今他们远在大漠而他则是作为秦墨云和秦雪初的兄长却眼睁睁的看着秦雪初而不能有所为。想到远在中原的父亲,若是他日回到中原他该如何向双亲交代秦雪初的事情?

    “照常举行吧,我想雪初的意思也一定如此。”沈烈鸣的声音打断了秦毓景的深思。

    楼齐云见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满面凝重之色,淡淡地道:“人之将死,不过是因果轮回而已,何须如此心伤悲恸!”

    倘若人活着无法看透这一点,那该有多少生死别离和痛失所爱的悲恸需要去承受?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无为、无欲、无求、无心,方可无伤、无失、无悲、无怒。

    众人虽不能做到如楼齐云这般超脱出尘,但也知道此事已无万全之法,只能心中道一声可惜、叹一声可怜!

    洛云霄留下照顾秦雪初,其他人也是停留片刻之后便离开不再打扰。沈延信打算去和沈延庭回复一声免得沈延庭太过担忧,沈延冰和沈延青闻言也一同前去。沈烈鸣同楼齐云则是一同离开,许乘月只好跟着秦毓景、秦墨云和飞凌羽他们一起离开。

    苏晚晚离开之际欲言又止,看着今天秦雪初的情形,她愈发的对雷子那天的话感到难以取舍。虽然知道就算告诉众人这个办法也不会被采用,可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秦雪初去死,苏晚晚心中着实难以抒发悲痛之情。

    她这辈子没什么朋友,也没有亲人,义父傅白臣也不过是和蓝照天和正武王他们一样在培养自己这颗棋子而已。只有秦雪初,对她信任、为她考虑。即便是在知道自己是蓝火教的人之后也没有伤害自己,更想尽办法成全她和秦墨云。

    这份信任和情义是压在她心中难以撼动的巨石,让她喘不过气、又无法改变现状!

    苏晚晚几乎是被秦墨云拖着离开了秦雪初的房间。虽然秦墨云一路上问她方才为什么如此失魂落魄,可她到底知道秦雪初对于沈延庭的情意不敢对他人多说什么。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洛云霄才俯身在秦雪初耳边轻声问道:“他们都走了,你想说什么?”

    若不是对秦雪初足够了解,洛云霄又怎么会知道秦雪初方才的摇头不仅仅是不想让自己告诉众人她已经醒了!只不过洛云霄不知道秦雪初究竟是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而是要私下告诉自己一人。

    秦雪初忍着疼痛,声音嘶哑:“云霄,帮我看着点晚晚。”

    “看着晚晚?”洛云霄没想到秦雪初会如此交代她。

    点了点头,秦雪初气若游丝,“对,这两日帮我看着点她,不要让她去找延庭,更不要让她和颜落回单独相处。”

    沈延庭?颜落回?

    洛云霄一时没明白秦雪初的意思:沈延庭也就罢了,怎么好好的提起了颜落回?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会看着她不让她和延庭公子独处。只不过又怎么提起颜落回了?”颜落回此时应该是在蓝火教的吧?苏晚晚又怎么会有机会见到他?

    “说给你听无妨,不然恐怕你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秦雪初不想对洛云霄隐瞒,更因为必须让洛云霄知道她刚才的嘱咐有多重要,便将那日她所听到的苏晚晚和雷子的谈话告诉了洛云霄。

    听了秦雪初一番解释洛云霄陷入沉默,久久不语。好看的黛眉蹙成小小眉峰,紧咬着唇瓣极力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紧绷的那根心弦崩然而断。

    “我明白了,我会紧紧的看着晚晚,不让她失言成祸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洛云霄才缓缓开口。

    哪怕是到了如此境地,秦雪初也依然不失自若。她的失态、她的眼泪、她的软弱,只愿意在沈延庭面前展现,这是他给她的承诺也是她给他的独有的自己。

    “你,没有别的想对我说的?”秦雪初不禁有些愕然。

    洛云霄松开已经被咬的嫣红的唇,苦笑道:“我应该对你说什么?说幸好还有办法为你延寿?还是背着你偷偷的告诉其他人这件事然后让延庭公子知道?还是说我应该去找沈老庄主责怪他的出于人之常情?”

    “我,我以为你……”秦雪初倒是被她的一番反话给堵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若是连你这点心思都猜不到,连你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都不理解,我洛云霄简直白白做了你这么久的朋友,更配不上你为我所做的这一切的知己之情!”洛云霄字字真心,真真切切的感谢秦雪初为她所做的这一切。

    秦雪初亦是默然,嘴角却忍不住轻扯露出微笑,“我就知道此事只能嘱托于你,若是告诉其他人恐怕终究是过不了自己的心坎,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洛云霄之所以能够成为今日的洛云霄,而不是当日潜伏在她身边的无回门的玄坤,便是因为秦雪初选择了她。

    秦雪初选择了洛云霄作为自己的朋友,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只因为秦雪初知道洛云霄定会是一个这世上再也无法遇到的真心之人和默契挚友。

    今日之事若是换做其他朋友之辈,恐怕只会从她秦雪初的立场为自己考虑,去犹豫不决是否要牺牲沈延庭而去救自己的朋友。

    而洛云霄不同,她知道秦雪初真正在乎的是什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若不是郦澜青,你若不是活的如此辛苦,你若没有宁愿逍遥死去也不愿郁郁苟活,我说不定也会自私一次!可我知道等你和他成了亲便夙愿已了。纵然他不救你也活不了多久,你也不会愿意剥夺属于他一天一时的性命的。他若为救你而死,你即便是能再活十年也不过是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而已!”洛云霄道。

    秦雪初轻轻撇过脸,眼泪忍不住的就顺势而来怎么也止不住。

    “众人皆以为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为我身世可怜,为我命途悲叹。可世人又可知我有延庭这般情真意切之夫,有你这般默契灵犀挚友。我哪里是那可怜可悲可叹之人,我分明是这世上最为万幸、被上苍眷顾之人!”

    秦雪初发自肺腑,感叹自己虽然可怜可悲又可恨,可是却偏偏又是可羡可幸又可嫉之人。

    “纵然我没有旁人安康的身体、万贯的家财、甚至连个亲人都没有,可我有你有延庭便已经是万幸。旁人有的我大多没有,可我拥有的却是千他人金亦难求得的。”她该感谢棋林,不,应该是感谢颜落回将洛云霄安插在她身边。

    洛云霄被秦雪初的一番话也是触动的十分感伤,怎么也想不到当时棋林的一个安排竟然让自己的命运有了如此转折。当然,她没有想到的事情太多,比如秦雪初告诉她棋林即是颜落回。

    又突然想到刚才秦雪初不仅仅嘱咐她不要让苏晚晚对沈延庭失言,更不能让她和颜落回独处。

    “雪初,可是为什么你会提到颜落回?”

第二百二十八章 蠢蠢欲动杀人心

    为什么不能让苏晚晚和颜落回单独见面?他们如今又怎么会有机会见面?

    洛云霄着实想不明白只好询问秦雪初。

    秦雪初脑海中浮现出黑夜中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可那人却又偏偏几次出手相救了自己。

    秦雪初并不迟钝,自然知道一个男人如此对待一个女人是出于什么原因。只不过她确实没有想到颜落回竟然会对她有倾慕之心。

    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可又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以颜落回的身份和性格,能够做到对她这般地步,如果说他对她无心无意,秦雪初是不会相信的。

    如果,如果让他知晓此事,又该作何反应?

    “你如今已经知道棋林即是颜落回,那我便告诉你也罢。我若说颜落回对我有情,云霄你会不会觉得很可笑?”秦雪初无奈一笑,她从没想过颜落回竟然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子,更何况他们二人之间其实也没有多少接触。

    洛云霄果然一愣,她怎么也想不到秦雪初所言之事,或许说是不敢相信吧!

    颜落回她不熟悉,可是他作为棋林的时候自己是再熟悉不过。棋林那样冷漠之人竟也会有心仪之人?

    在洛云霄的印象中,棋林手段狠辣决绝,对待手下亦不会十分宽容。他手上沾过的血不知多少,洛云霄总认为那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

    “他,他……”结结巴巴的洛云霄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秦雪初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也是第一次和旁人说起此事。若不是颜落回那个不算吻的轻触唇角,若不是颜落回狼口救人,若不是一次又一次以那样的眼神关注她,秦雪初也不会这般肯定。

    将自己与颜落回几次交手和接触大体说与洛云霄听,亦没有回避那夜因为躲避朱盟辛而与当时以棋林身份出现的颜落回的那次纠葛和暧昧。

    说实话,连她自己都十分吃惊当时颜落回的反应的举动,自己只不过是赌一把他作为棋林的时候对突然出现的自己不会下杀手,想以此来侥幸求生而已。

    如果说洛云霄原本听到秦雪初说起颜落回竟然对她有意只不过是惊讶,那么听到他对秦雪初的所作所为便是震惊了。

    “如此说来,你是觉得他会来北高楼找你,所以不让晚晚见她免得多生事端?”洛云霄问道。

    秦雪初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确实有这方面的意思,不过,不过我其实更觉得如果是颜落回知道延庭可以救我,我担心他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延庭。”

    如果沈延庭知道了自己可以救秦雪初,即便是众人阻拦或者秦雪初不愿,恐怕也是拦不住他的。这一点秦雪初很清楚,洛云霄亦是如此。

    倒不是秦雪初妄自菲薄,只不过颜落回给她的感觉能够让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对自己恐怕不仅仅只是感兴趣或者好奇而已。

    她的身份和所做的一切事情蓝火教自然清楚,那么颜落回又怎么会不知道?可即便这样的对立身份他却毫不顾忌的救自己。

    “颜落回这个人做事狠厉,但是却似乎并非全然无情,可正是因为这样善变冷酷,我不得补顾虑到如果晚晚没有守住嘴,失言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人,尤其是颜落回。如果是他人知道了此事还会估计到延庭也不一定会告诉他,可是如果是颜落回他根本不会考虑到延庭的生死。”秦雪初解释道。

    洛云霄虽然明白了秦雪初此番嘱咐的原因,也同意秦雪初关于这些事情的解释,不过她有一点觉得说不通。

    “雪初,你说的我明白,其实你倒是没必要这么担心,毕竟现在晚晚在这里,与颜落回应该不会有机会见面的!”

    “你错了!我们很快就会和颜落回见面!”

    “怎么会?!”洛云霄大惊。

    “我前几日已经让楼齐云放出消息给蓝火教和那些人,我和延庭会在后日成亲之事此时已经是江湖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雪初,你!你若是如此你又以什么身份去告知天下的?倘若他们知道了秦雪初就是郦澜青,又怎么去解释秦雪初的存在和消失?”洛云霄有些担忧。

    秦雪初虽然此时已经大限将至不再似之前那般精神,但是心中依然逻辑清晰不影响她的判断和谋虑,“你放心好了,我以郦澜青的身份嫁人,自然是以沈夫人的身份离开人世。至于秦雪初,凭借秦晋远的能力让此人名正言顺的离世能有多难。再者,你以为现在的中原武林还是我们离开之时的状态?”

    洛云霄听出她的意有所指,想到方才秦雪初提到的一处,“你方才说的让楼公子通知蓝火教和那些人你的婚事,‘那些人‘指的是?”

    “自然是那些鬼鬼祟祟一直远远的跟在我们身后来到大漠的那些门派了!”

    洛云霄这次没有立刻开口,倒不是因为她未卜先知知道那些人在也来到大漠,只不过她明白人为利趋、鸟为食亡。既然这些门派当年都曾对风语阁做下见死不救之事,那么今天联合正武王一同觊觎宝藏又有什么好惊讶?

    一想到此时整个大漠风起云涌,只等秦雪初死后正武王和北高楼开始谈判之时,必然是江湖大乱、互相争夺的乱象一片!

    只不过——

    “你既然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不纯,又何必告诉他们你在此处?”

    “和延庭成亲是我这辈子最幸福最想让人知道的事情,我只想告知天下:我不是郦澜青,不是秦雪初,我只是沈延庭的妻子!”

    洛云霄闻言想起早晨秦雪初与自己所说的事情,心中的震惊到现在还没有彻底平静。

    那样惊乍池水的真相!那样血淋无情的真相!

    洛云霄怎么也不敢相信秦炼雪竟然如此对待她一首抚养长大的孩子。更痛恨秦炼雪为了自己的偏执的爱、畸形的情,竟然在当年策划了这么惊人的骗局。

    正是因为秦炼雪的一个谎言,秦雪初承受了郦澜青这个身份这么多年,更不用提为其若受的苦和遭的罪。

    自己最好的朋友因为自己师父的一句话谎言改变了一生,可怜了一生!这怎么能不教洛云霄觉得命运不公?

    “你刚才说我们很快就会和颜落回见面,该不会是说他会来北高楼参加你们的婚事吧?”洛云霄猜测道。

    “正是。不仅仅是蓝火教,其他门派想必也回来看看这个死而复生的郦澜青究竟是怎么回事!更想借此机会来北高楼探一探楼齐云的底。至于他们怎么会凭空出现在大漠而不是留在本应该出现的中原,这个理由还重要吗?因为根本不会有人去问。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谁还会去问这种无意义的话,不过我倒是也很好奇他们见到沈叔的时候该有多惊讶!”秦雪初道。

    死而复生的何止郦澜青,沈烈鸣死而复生突然出现在北高楼并且和原本应该失踪的沈延庭和秦府这些人在一起,恐怕这些人物关系和种种不明足以让他们想破脑袋。

    他们自以为她是他们的猎物和盘中餐,只可惜她从来不是任人宰割之人。即便是现在她已经决定抽身而退她也不会任秦毓景和沈延青他们因为自己留下的烂摊子收到无辜牵连。

    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些魑魅魍魉全都聚集在此处,请君入瓮也好,推心置腹也好,她必须让楼齐云把态度摆出来让他们明白正武王的利用并不是万全之策。

    而这也是给楼齐云留一条后路:倘若他日与正武王逃跑失败,至少也可以利用中原各门派想要分羹的想法去牵制一下正武王。

    若这些人不受离心或者另有企图……

    秦雪初苍白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双眉微微一蹙,心里的想法却是:倘若到了如此地步,正好借着成亲之事将这些后患一一除去,以此断了北高楼的风险和众人的危机!

    蠢蠢欲动的何止是那些人对于宝藏的觊觎之心,更有秦雪初想要快速的给众人以绝后患的杀人之心!

    洛云霄见她变了脸色,虽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但是一想到后日颜落回和江湖个派都会齐聚于此,而此时众人却还一无所知!

    洛云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做便去做便是了,你知道我永远都没办法指责你、怀疑你的!”

    “你若想要热闹的盛世婚礼,我便将北高楼的大门敞开让所有人都来亲眼目睹你成为沈延庭的妻子!你若是想要除掉他们——”洛云霄顿了一下道,“你若是想要杀人,即便这人是善佛在世我亦不会手软!更何况这些人本就不是忠良之辈。”

    杀人之心,秦雪初没想到自己临死之际竟然会有如此念头。自己做的错事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弥补给众人带来的失望,自己对他们的利用、欺骗、心计之所以能够得到他们的原谅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好,而是因为她已经是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这个身份虽然给她带来不能和沈延庭长久的痛苦,但是也给了她得到原谅和宽容的砝码。

第二百二十九章 薄华探与颜君念

    薄华目送许无闲、颜落回、梅言立和黑金焱四人骑马扬尘而去,自从蓝照天吩咐了颜落回和黑金焱一同去北高楼之后许无闲是再也忍不住要一同前往。且不说他早就不放心许乘月,即便是为了看看如今的秦雪初与那沈延庭成亲一事究竟是何情状也是耐不住心中好奇的。

    原本程孟见拦他不住想要一同前往,只不过他心中知道还有安排,自己不能有此行以免不等及时归来生出变故。因此程孟便让梅言立陪同前往。

    许无闲一听程孟如此安排不禁眉头微蹙,薄华看的清楚许无闲似乎对程孟这样的安排有些不满,只不过许无闲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颜落回明白程孟在正武王府的地位,更知道对于正武王而言程孟的身份不仅仅是当年的师弟,更是如今成大事的左右手和心腹。既然程孟已经如此说,他即便是心中亦觉得不妥也不会道明。

    就这样,四人稍作收拾便立即出发前往北高楼。临行之际程孟将一个盒子交给许无闲,也不说盒中是何物只是简单交代不了空手前去,因此给秦雪初和沈延庭带了一份贺礼。

    原本还处心积虑互相设计的两方,如今上门拜访不说竟然还送上成亲之礼!

    颜落回心中冷笑,只觉得这必定也是许苍桦的一番嘱咐和安排。虽然许苍桦还没有到大漠,但是飞鸽传书这段时间却一直没有断过,他只不过懒得去问,每次都是蓝照天和程孟告诉他又有什么消息传来。

    秦雪初,她要成亲了。

    颜落回心中暗叹:他不明白这个秦雪初究竟什么地方让他觉得是可取之人,更不明白这样一个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也要为家人复仇的女子为什么突然放弃一切谋划,甚至拿自己的性命从秦炼雪手中换来自由。

    或许,这一切都和他在月湖镇查到的那件事情有关吧。

    颜落回如今不再强迫自己去相信他对秦雪初只不过是对猎物的好奇,他心仪的女子哪怕是地狱修罗他也会同他携手。

    只不过——

    只不过秦雪初既不是地狱修罗,亦不是瑶池仙女,她只是一个有血有肉让人又爱又恨的那个女子。

    薄华和蓝照天与程孟一起将他们几人送出蓝火教,颜落回虽然面无异样之色只是将心中方才这一番思虑藏在心中,但是薄华毕竟是女子,总觉得这颜落回冰冷无情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些让她看不透的神情。

    几人很快就消失在薄华他们的视线之中,薄华这才对身旁的蓝照天试探着道:“颜少主年轻有为,只不过让他陪着小王爷去北高楼真的合适吗?”

    蓝照天面无表情没有答话,一旁的程孟道:“薄楼主这是何意?”

    薄华轻笑,知道蓝照天是不愿与她多有纠葛,而这程孟何其老谋深算,又怎么会听不出自己的言外之意还故意想问,不过是想听听自己的说法和试探一番而已。

    “小王爷身份高贵,此次是代表正武王府去北高楼给五灵庄的沈延庭道喜。这可是涉及到正武王府、北高楼和五灵庄三方的大事。蓝教主不亲自前去也就罢了,这颜少主的个性可不像是什么笑脸人。”薄华道。

    蓝照天不为所动,只是听着薄华的话不由地提了提精神,知道这薄华是在试探他。

    薄华又道:“北高楼如今有哪些人在想必蓝教主和程师傅楚得很,此行虽不说必经生死之劫倒也是福祸不明。二位果真如此放心将小王爷的性命交到颜少主这个外人手中?”

    她早就觉得这个颜落回要么是太过自命不凡,要么是身份另有可疑,否则怎么会在蓝火教中如此独行独断,又似乎对蓝照天的态度并非十分尊敬?

    薄华不是很清楚蓝照天的为人,但是一番接触下来也能够看得出蓝照天绝非一般等闲,又怎么会容忍颜落回这般态度?

    蓝照天作为蓝火教的教主,手下服从命令是必须的条件。可是这颜落回与这蓝照天似乎并不像上下级关系,反而有些刻意的疏远和回避。薄华觉得其中必然有蹊跷,因此才会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番。

    这次换做蓝照天冷笑,程孟还没来得及开口敷衍一下薄华方才的问题就被蓝照天冷冷的话语打断了。

    “薄楼主真是操心了,有时间担心我蓝火教的人失职倒不如好好管管你奉剑楼的人!”

    蓝照天说到此处寒着脸盯着薄华,道:“上次郡主在小镇上所遭受的意外我并非全然不知。只不过是因为现在局势尚算明朗,我不想在秦雪初死前节外生枝罢了。”

    有些事情若是真的做成功了,他定然不会轻饶于她。可是既然许乘月安然无恙、北高楼也没有借机生事,在许苍桦没有定夺之前,他不想和这个薄华有什么冲突以免打乱了许苍桦的计划。

    薄华闻言心中一惊:看来不仅仅是颜落回查到了她的头上,蓝照天也知道了那件事情和她有关系!

    “哼,我不过是提出一些担忧而已,既然二位都觉得颜少主堪当重任,薄华无话可说,只当我多言便是!”薄华冷哼一声才踩着靴子转身离去。

    蓝照天与程孟看了彼此一眼:看来这薄华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期待着颜落回他们此行顺利,能够缓和他们与北高楼和秦府、五灵庄那些人的关系,那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就算这次还是带不回许乘月,那至少可以亲眼见见许乘月如今是何状况。

    如果是旁人或许他们还会有些不放心让他和许无闲一道以及有机会和楼齐云接触,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如果前去的是其他教徒,必然存在着有可能是当今皇帝的眼线或者早年蓝火教的教徒,也就肯有可能坏了正武王的大事惹来皇帝的杀身之祸。

    可是颜落回自然不会有如此隐患:蓝火教中谁都有可能有异心,只有颜落回是绝对的许氏之人。虽然他和正武王的关系冷淡但颜落回还是忠心为其效命,更何况颜落回与许无闲和许乘月兄妹的感情极深。

    此次让颜落回去,还有一点就是想让颜落回劝回许乘月。许乘月未必肯听旁人的话,但是颜落回亲自出面必然能够有办法让许乘月顺从,

    每个人都有短处,颜落回便是许无闲和许乘月的无法拒绝的短处。

    每个人亦有弱点,许氏兄妹正是冷酷如颜落回心中仅有的一丝温暖。

    颜落回此时痛梅言立和黑金焱正前往北高楼,梅言立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再回到北高楼。上次他可是被那般狼狈的扔出可北高楼,如今又要回到这个地方,怎么能不教他心烦意乱!

    黑金焱倒是十分兴奋,他虽然是当年一同建教的将军之子但是也早早看破如今政局,于是便在蓝照天的引荐之下投入正武王麾下,也自然知道了正武王所要做的事情以及如今的蓝火教早已经不是朝廷的蓝火教了。

    与北高楼同在这大漠相邻相峙这么多年,黑金焱倒还是第一次来北高楼。想起他与白木尘的那些“江湖恩怨,心中更是气愤自己总是被白木尘压制和戏弄。

    颜落回心中揣着对秦雪初病情的担忧、对许乘月任性的无奈、对自己一厢情愿之情的懊恼……颜落回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是可以有这么多的心思的,原来这么多年自己所习惯的平衡和冷静已经被打破。

    除了蓝火教,北高楼是否也把成亲之事告诉了其他人?

    以那常云山为例的中原门派此时也是虎视眈眈的潜伏在大漠周围,只等着秦雪初一死、正武王和北高楼之间有了定论,届时必然会蜂拥而上趁着正武王没有回到中原将此事在大漠了结。

    可是如果北高楼此时也通知了其他人关于沈延庭的亲事,并且以郦澜青的身份介绍秦雪初,那么局势又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中原各门派必然会方寸大乱怀疑正武王的初衷,毕竟许苍桦一开始只是以朝廷的身份联系和拉拢他们,并没有细说秦雪初的身份和其所要谋划的事情。

    因此那些人只以为是秦府想要暗中追查宝藏一事想要独吞,再加上秦府独大江湖多年,众门派早已经心中不满想要趁此机会一举重创这个十年前还不知何门何派、如今却俨然江湖之主的秦府。

    不仅仅如此,颜落回甚至觉得或许北高楼会这么做的原因有可能正是想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事态越严重,事情越复杂,北高楼的选择就越多,能够做选择的时间就越长。

    又或许……

    颜落回不禁拉住缰绳停住前行,黑金焱和梅言立见状不由也勒住马停了下来。

    颜落回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不过百里处的北高楼,想到很快就会见到那个让自己快要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子,心中竟然觉得很是欣喜。

    又或许,又或许是她想在离开人世之前为楼齐云铲除隐患,故而将那些人引至北高楼一网打尽?

    先下手方能掌握先机,对付蓝火教太过吃力,但是拿下那些魑魅魍魉对于他们一行人而言、对于楼齐云而言,未必事不能成!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临终之托肺腑言

    洛云霄已经离开了秦雪初的房间,离开之际也按照秦雪初的嘱咐去吩咐了侍女不必进去打扰。

    此时的秦雪初闭目凝神,房间内静的可怕,可对于秦雪初而言这样的寂静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秦雪初忽的睁开眼,淡淡地开口道:“你都听到了?”

    玄乾自后窗而入,平日里不作神色的脸孔也难得的显露出不安和尴尬。走到秦雪初的床边,他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被当场发现在偷听她和洛云霄的谈话,玄乾千年不变的寒冰脸很是尴尬,不知道是承认自己都已经听到了,还是应该不知情闭口不提。

    秦雪初见他止步不前也不再追问,只是自顾自地道:“是她让你来的?”

    她,自然指的是深居北高楼、闭门回避众人的郦澜君。

    玄乾顿了顿,点点头还是没有开口。秦雪初也不在意,只是接着说道:“早上我与云霄说话的时候你也在的,对吗?”

    这次玄乾没有点头,惊讶的抬头看着秦雪初,半晌才低声道:“你,你知道我当时在外面?”

    “嗯,一直都知道。”

    “那你还——”那为何还不回避自己反而和洛云霄谈了那么重要的事情?

    “玄乾,”秦雪初微微起身,侧着头看向玄乾,“你跟着我,为我做事,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玄乾一愣,摇了摇头。

    秦雪初又道:“那是因为我是风语阁的郦澜青吗?”

    “自然不是。”他和她之间的相识源于意外,始于生死救命之恩,无关乎她的身份、她的姓名。

    玄乾总是喜着黑衣,秦雪初不止一次曾经调侃过他看起来像是黑面阎罗一般让人望而生畏。可是每次玄乾都是尴尬着解释喜欢穿黑衣竟然只是因为黑衣耐脏,并且一本正经的自称他不是个喜欢洗衣的勤快人。

    秦雪初还记得当时自己被他这般严肃认真的回答给逗得差点没崩住,是她忘了玄乾是个老实且一根筋的人,这般调侃在玄乾的眼中就是一个正儿八经需要老实回答的问题。

    所以自己方才这不过是故意问他是不是听到了她和洛云霄的两次谈话,玄乾就犹如被抓包一般尴尬不已。

    秦雪初忍不住笑了一声,又淡淡地道:“既然你我之间的信任和关系不是建立在我的身份,那么我是秦雪初和郦澜青又有什么区别?同样的道理,我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郦澜青又有什么关系?世人说我是,我便是。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不是就够了吗?”

    玄乾默然,知道秦雪初身世几经波折、重重迷局,这样的大起大落和反反复复对于她而言一定是重重打击。

    习惯了玄乾的不善言辞和沉默以对,只不过秦雪初心中对玄乾着实感激。这些年如果不是玄乾陪在郦澜君身边保护她,自己又怎么能安心的在秦府做她的秦雪初?

    “每次和你说话你都是回答不了三句,可也正是因为你的沉默寡言和不追问、不聒噪我反而觉得轻松不少。这些年你为了阿姐也受了不少苦,秦炼雪这几年花了这么多心思找她,能够每次都把那些爪牙处理掉并且不留痕迹你也一定费了不少功夫。”

    玄乾很少听秦雪初对自己说这种话,她当年让沈烈鸣从阎罗王手中将他的性命救回,二人定下生死盟约之后,两人之间一直是有事说事的态度,颇有距离感。

    只有上一次在月湖镇,那一晚秦雪初自从见了那个老妇人之后便神色失态、言辞激动,当时他还很疑惑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让她这样的女子如此巨变。直到今天早上,他本来是陪郦澜君来找她询问从下人口中听说的关于她和沈延庭成亲一事,却没想到听到了她和洛云霄的谈话。

    她竟不是郦澜青!

    当年的真相竟然是如此令人震惊!

    郦澜君还是郦澜君,郦澜青却不是郦澜青。而秦雪初早在月湖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难怪自从来到北高楼相见之后她似乎有些回避郦澜君。

    这也难怪:原以为是同脉姐妹,所以纵然郦澜君任性鲁莽总是拖累于她,秦雪初还是没有办法抛弃郦澜君这个属于郦澜青应该承担的责任。甚至因为郦澜君而被秦炼雪利用多年、被喂下清秋散、一生的命运都被改变。

    可是却突然发现她所拼命保护的那个姐姐与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她亦不是那个为之付出一生的那个身份。这也就意味着秦雪初纵然知道了郦澜君并非自己的姐姐,自己也不需要承担这些重担和仇恨、痛苦,却依然选择了继续保护郦澜君。

    玄乾心中将这些事情想了一遍,感慨的不仅仅是秦雪初的无奈和可悲,还有郦澜君的幸运。

    早上听到秦雪初和洛云霄的那番谈话之后郦澜君几乎没有站住脚,身形一晃差点歪倒在门口。若不是当时洛云霄也被秦雪初的话所震惊所以没有发现他们,以如今恢复了功力的洛云霄恐怕早就能感觉到他们二人在门外。

    “你,无需说这些话。”他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出现今日这种状况他又该如何处理。

    倘若是秦雪初放弃了郦澜君,或者对自己有其他的要求和安排,他该如何回应?

    秦雪初靠在床头的肩膀硌得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动了动肩膀。玄乾上前拿了个枕头放在她的身后,秦雪初气息微弱只能轻轻点点头算是道谢。

    上次见到这么虚弱的她还是当时被薄华袭击的那一次,那一次若不是他事先有所担忧紧跟而去,恐怕如今洛云霄和她都已经双双魂归黄泉了。

    这一次,玄乾知道她已经是再也没有办法像当时那个在黑暗之中出现在自己命悬一线之际的那个灿若朝华的秦雪初了。

    秦雪初后躺在床头,眼神不看玄乾只是抬头望着床上挂着的床幔柔声道:“上次在月湖镇,我那副样子吓着你了吧?”

    玄乾不做声,想起了当时她的情绪激动和疯言疯语。此时他已经知道了当时必然是那老妇人告诉了她真相让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会那般崩溃和失态。

    “玄乾,我当时说的话是真心的,是作数的。”

    是作数的,因为她不忍心。

    不忍心自己的复杂身世将玄乾的一生牵制住,更不想他因为当年的救命之恩困了他自己一辈子。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更重视与他人的承诺和约定。

    秦雪初水眸微转,看着眼前一脸木然的玄乾。

    玄乾知道她说的是当时她对自己说的他可以离开郦澜君,不用再遵守当年约定的事情。他早就想明白了,他这一辈子已经没办法和她们这两个女人脱得开关系了。

    当时求之不得的自由近在眼前,可他却没有了想要自由之身的想法。

    如果说上一次尚且算是秦雪初在浑浑噩噩的情况下所说的话,此刻她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又给了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不会走。不管你是谁,你不是谁,和我约定的是你这个人,我只知道这一点。”

    秦雪初早就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只不过亲耳听到他的承诺心中亦是觉得心安了许多。毕竟玄乾是喜欢着郦澜君的,自己让他离开他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如此,我有一事有求于你。虽然知道即使我不开口请求你也会这么做,但是我还是想听到你的亲口承诺。”临终之际,她也该有所安排和托付。

    玄乾心中一动:“你说。”

    “请你,一定照顾好她。我死之后秦炼雪不会放弃找到她的,否则也不会和那些门派联手想要借着让许乘月出事来挑起事端、打破平衡。我死,不是事情的终结,恰恰是乱局的开始。”

    所以她担心,担心已成疯魔的秦炼雪不死心的想要找到郦澜君以泄心中愤恨。

    “我会保护她,尽我所能,以我性命之力。”

    听了玄乾以自己性命做筹码给出的承诺,秦雪初终于能够安心。想到眼前这个虽然有些沉闷但是着实是个可靠之人的男子,秦雪初暗自替郦澜君感到庆幸。

    “她能遇到你这么样的良人,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她太过任性总是给你惹事,他日如果因此让你受牵连请多体谅她一点。”秦雪初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倒真的像是个妹妹在跟未来的姐夫嘱咐几句自家阿姐的坏脾气。

    虽然终究发现不是姐妹,但是多年的相依为命和风雨同舟,早已经让秦雪初无法抛弃这个让她又气又恨的姐姐。

    玄乾听了秦雪初的话面色一僵,秦雪初见他这般模样也是觉得好笑便没有再多说。玄乾亦没有答话,秦雪初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便让他先离开回去照看郦澜君。

    “玄乾,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告诉延庭——”不要告诉他那个可以给自己延寿的办法。

    “我知道。”只留下三个字玄乾便不回头的离开,秦雪初听了却知道这便是答应了。

    玄乾沉着脸回到郦澜君的住处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我知道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不过我不会说出去的。”早上带着大受惊讶的郦澜君回来时她对他说了这句话。

    她,知道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血浓于水来世缘

    玄乾抿紧了唇,心中盘算着郦澜君的承诺是否可靠。

    她果真不会说出去?

    “呼啦”一声门被拉开,郦澜君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玄乾,心中叹了一口气。

    “进来吧。”

    玄乾只好不再徘徊,进了屋子之后却不知道应该和郦澜君说些什么。自从早上二人听到了秦雪初和洛云霄的谈话之后郦澜君便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中再也没有出来。

    玄乾不得已才会在刚才又去找秦雪初核实早上所闻之事,没想到秦雪初却重伤在床。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当场离开而是留在当下。

    不过也正是因为没有离开,他才知道了原来秦雪初竟然还有救。只可惜这一线生机不过是个无法解开的死结,而秦雪初对此最大的顾忌便是倘若沈延庭知道了此事,又该如何收场。

    现在的玄乾面对着这个被秦雪初当作亲生姐姐多年的郦澜君,他也不知道眼前人是如何想法。秦雪初那么早就知道了真相,想必当时自然也是惊讶和震惊不已。只不过秦雪初太能忍耐,亦是太过克制,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将此事道破。

    若不是那一晚自己在月湖镇亲眼所见她的一时失态,玄乾必定不相信秦雪初也有这般狼狈模样。

    可眼前的郦澜君不同,她的任性、她的自私、她的鲁莽,这么多年让秦雪初和他吃了不少苦头。这样的郦澜君,突然发现自己一直所依靠的妹妹郦澜青竟然只是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郦澜君眼眶通红想必玄乾不在的时候已经哭过一场,玄乾刚刚见过脆弱的秦雪初又看到了这般的郦澜君,但是有些尴尬了。

    “她还好吗?”郦澜君见玄乾只是傻愣着不说话,只好先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她,不好。”

    郦澜君神色暗淡,自从听到侍女们议论秦雪初浑身是血的被沈烈鸣带回房间之后,她便一直不能安心。虽说早上知道了那般惊人的消息,但是郦澜君也因此更明白了秦雪初对她有多么仁至义尽。

    “她,不好?”究竟已经不好到如何地步?若不是因为秦雪初吩咐过不要多在北高楼走动,她早就自己去看看究竟情况如何了。

    可是,她没有去。更多的是出于茫然无措和不知何颜以对。她知道自己有多愚笨,更因为自己这个无用的包袱和负担让秦雪初承担了那么多本该由她承受的压力和折磨。

    秦炼雪当年带走的是她,原本想要折磨和利用的也是她,只不过因为自己天资愚钝不能有所成,根本无法让秦炼雪的疯狂计划实施起来。

    所以,秦炼雪找到了本已经在秦府落户生根、渐渐平静的秦雪初。怂恿她、威胁她、欺骗她,秦炼雪终于如愿以偿的让聪敏善谋的郦澜青成为了心怀报仇雪恨的秦雪初!

    郦澜君想起这些往事更加觉得心中悲愤,原本自己对这些事情、对秦雪初还没有那么多愧疚感和自责,毕竟他认为她们都是郦家的女儿,做这些事情也算是名正言顺和理所应当。

    玄乾觉得今日的秦雪初话语比平日多了许多,与自己方才竟然说了那么多话。要是平日里他们二人之间说不上几句话就会结束谈话,因为二人之间除了秦雪初嘱咐玄乾注意他和郦澜君的安全和藏身,就是玄乾向她汇报郦澜君的近况。

    没想到今日不仅仅秦雪初一反常态,连郦澜君也大不如常。

    玄乾看着郦澜君满面愁思自言自语,知道她也是心中百感交集。

    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把秦雪初得情况告诉她,于是道:“沈烈鸣说她大限已至,让大家做好准备。”

    准备?纵然是众人在今日之前都知道会有如此结果,但是又如何能够做到真正的豁达和视若无睹?

    郦澜君苦笑,这次她不得不承认原来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已经把秦雪初当做了自己真正的亲人。当年秦炼雪带着她初次与那个据说是自己妹妹的孩子见面时,郦澜君记得秦雪初不一样的地方。

    那与常人不同之处不在于相貌,在于眼神。小小年纪的孩子竟然有着那么深邃的眼神,好像她就这样在人世间活了许久,看穿了喜怒哀乐,看懂了爱恨情仇。

    不出所料秦炼雪十分满意这样的郦澜青、这样的秦雪初,远远比自己这个无用之人有用的多。

    “她,这些年应该过的很辛苦吧!”郦澜君竟同玄乾开始倾诉起来。

    玄乾很少与她聊天,也没想到郦澜君会有如此一说。

    “确实如此。”玄乾不过是实话实说,秦雪初过的是再辛苦不过的日子,并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并不是她。她,可以不做这些,可以放弃我的,可她没有。”郦澜君颇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并不影响玄乾的理解。

    “所以,你该庆幸,也该感恩。”玄乾觉得秦雪初对郦澜君的付出实在太多,因为她付出了自己的一生。

    “可她却要死了!玄乾――”

    玄乾听着郦澜君语气有些异样,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里郦澜君已然泪流满面。

    “可是玄乾――,她若是离开了我该何去何从?我该怎么办?我已经习惯了有她在我身后,我们是姐妹啊!”

    郦澜君终于克制不住,泪涕交加,说出了自己对于秦雪初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姐妹亲情。

    是的,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可是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早已经让郦澜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没有秦雪初的江湖。

    她武功平平,心思粗糙,再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了。

    玄乾看着郦澜君崩溃痛哭,淡淡地道:“我会在!”

    是的,他会在,一直都会在郦澜君的身边。

    “保护她,照顾她,包容她。”

    秦雪初的每一句嘱咐历历在目,玄乾只好将当时对秦雪初的承诺再次说给郦澜君听。

    郦澜君愣了许久,才转哭为笑道:“玄乾,你当我是傻子吗?”

    玄乾一怔,想起了早上郦澜君对自己所说的那句话。

    “我知道你那个秘密!”

    她究竟是真的知道还是出言试探?

    她所承诺的不会说出去究竟是否能够相信?

    “我答应你不会说出去便一定不会说。”郦澜君若有所思,只是又道,“可是你就打算隐瞒一辈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选择坦白,她不是小气之人。”

    坦白?

    告诉她吗?

    一旦她知道了自己那个秘密,他便永远不能再留在此处。不能再留在郦澜君身边他和秦雪初的约定也必然没有继续的理由。

    郦澜君见他还是不说话,只好无无奈道:“随你吧,反正一切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是的,马上就要结束了。

    等秦雪初死后,她和玄乾再也没有了留在这里的必要和理由。玄乾说他会在,她明白她的承诺是可信的。

    她曾经觉得自己很可怜,可怜她自小便被迫离开亲人活在秦炼雪手中,可怜自己倍受折磨不得自由,可怜自己无法解脱错失人生。

    如今看起来,郦澜君觉得自己竟然是幸运的。比起秦雪初她幸运的何其多,而自己的自怨自怜又有多么可笑!

    妹妹!

    如果还有来生,郦澜君希望自己能够还与她做姐妹,自然是做姐姐。

    只不过下一次,她一定不再这么任性,不再这么冲动。她一定做一个最好的姐姐,带她玩耍,哄她入眠,再也不让她受这些风吹雨打和艰险困苦。

    这一世,就当是我欠你的吧。下一世,定当不再让你为我承受这些痛苦。

    郦澜君在为自己忏悔,更在为秦雪初叹息。

    她的每一个人生路上都有秦雪初的帮助,为自己做了那么多,最后的最后却只落得花落人亡的下场。

    如果说郦澜君的人生是一场悲剧,那么秦雪初的人生就是转折几次的天大的笑话。

    而此时除了郦澜君和玄乾之外,北高楼外的几人也是满心惆怅和不安。

    颜落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停步驻足,他不是应该马上上前敲门拜访才对吗?

    他在逃避着什么?又在不安着什么?

    心里懊恼自己的犹豫不决,颜落回定了定心思示意黑金焱上前敲门。黑金焱领会,于是便下马上前敲了敲门。

    说起来这可是第一次登门拜访北高楼,往日不过是有些摩擦,虽然不算对立但是却从来不会接近对方的势力范围,更不用说登门拜访了。

    门很快就开了,黑金焱看着眼前开门的白木尘心里一愣。

    “怎么是你?!”他怎么会料到来开门的竟然会是白木尘!

    白木尘满意的看着黑金焱瞪大了眼珠子的吃惊模样,笑嘻嘻地道:“怎么就不能是我了?你来北高楼,我是北高楼的人,来给你开门不是很正常的事儿?还是说你希望我们楼主能够亲自来迎接你们?”

    “你,你,你!”好像黑金焱一旦遇到白木尘就再也说不清楚话了。

    颜落回有些无奈,黑金焱和白木尘的纠葛他也早就听说了,没想到白木尘竟然如此纨绔模样。原本就冤家路窄,再加上白木尘口中不留情的回呛,黑金焱恐怕已经恨不得破口大骂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出言戏与明其意

    楼齐云算算日子也知道此时秦雪初和沈延庭成亲的消息已经送到了各个门派手中,自然也包括了蓝火教。大漠本就是他北高楼和蓝火教的势力范围,突然多出来哪些潜伏在周围的虎狼之辈,他又怎么会毫不知情!

    以楼齐云这些年对蓝照天做事风格的了解,他必定不会能够放心任由此事在他无法掌控的情况下发生,更不用说蓝照天也一定猜到了他回将此消息送到那些中原江湖门派手中。

    早在颜落回他们进入北高楼势力范围之内的时候表已经有人来回报此事,楼齐云本想吩咐下去让下人不必阻拦,毕竟他的本子就是请君入瓮。

    不过白木尘在一旁听到黑金焱也随着许无闲和颜落回他们来此之后,便抢着表态要去迎接一番。楼齐云与白木尘自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格和想法一清二楚。

    明知道白木尘此番举动不过是想要去逗惹一番黑金焱,但是也没有阻拦白木尘,而是点头同意的看着白木尘带着妖孽狐狸一般的笑意离开。

    白木尘拉开门便见到了没多久之前才在小镇上见过的黑金焱,只不过当时事发突然两人没有机会多作言语和交手。这次黑金焱自动送上门来,白木尘心中觉得若是不调侃整治他一番简直是浪费了这个天赐良机。

    黑金焱原本心中恼怒还想与白木尘多做口舌之争,只不过看到白沐尘故意挑衅的模样偏偏又不想遂了他的意。只好沉着脸压抑着心中怒气。

    颜落回和许无闲无心在此多耽搁,毕竟他们也不是来这里看白木尘和黑金焱处理旧事纷争的。

    颜落回无情少话,只看了一眼许无闲示意他打断黑金焱的无用之语。许无闲得到暗示,立马上前对着白木尘抬手做揖。

    “这位想必便是白木尘白公子了,蓝教主收到喜帖得知五灵庄沈延庭公子不日便要在北高楼成亲,所以特地让无闲代他来此恭贺一二。”除了白木尘,许无闲想不出还会有谁能够让黑金焱有如此沉不住气地模样。

    黑金焱虽然有些毛燥,但是却从来不会失了方寸如此慌乱。在蓝火教的这段时间许无闲也看得出蓝照天对黑金焱十分信任,反而对那个庄青云似乎有些回避,或许也是因为黑金焱心思大条没什么心计,让蓝照天可以放心的委以重用而不会心怀猜忌。

    庄青云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忤逆,只不过他终究是出身皇帝手下,纵然如今已经为正武王所用但也不得不防。

    白木尘也不过是那日夜晚月色之下见过中了婆罗烟昏迷的许无闲而已,当下再细看心中觉得果然不凡之相!

    “公子倒是不敢当,在黑金焱口中白谋一向被称为‘姓白的’!”白木尘皮笑肉不笑,只是看着许无闲听了他的话之后脸色颇为尴尬。

    黑金焱见白木尘对许无闲如此调侃并且还是以自己为理由,当下更是恼怒,出口便是回呛。

    “姓白的,你不要――”话一出口黑金焱就觉得自己好像上了白木尘的当:可不就是用“姓白的”来称呼他了!

    许无闲投以一个严厉眼神示意黑金焱莫要再多言,黑金焱只好强忍着将到了嗓子眼里。

    “白公子客套了,不知道可方便让无闲等人进去再细谈?”

    白木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伸出手示意众人进去。

    许无闲首先进去,梅言立一咬牙只好认命的又进了这几天前才脱困于此的北高楼。颜落回跟在其后不言不语的便环胸抱剑而入。

    白木尘悄悄打量了一番颜落回,觉得这颜落回果然如外人所传言一般冷酷无情的模样。他也是见过沉默寡言之人,比如永远高高在上不知人间冷暖为何物的谪仙楼齐云,再比如那个毒痴沈延冰也是成日里永远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

    不过这个颜落回除了冷淡之外更让白木尘觉得有些寒意。许无闲带了这么一个人在身旁来北高楼,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再看看走在最后的黑金焱,白木尘忍不住笑了。不是他喜欢挑衅黑金焱,实在是早年多有摩擦,原以为随着时间长一点便会渐渐的淡忘,可没想到黑金焱偏偏是个爱记仇的人。

    一个是记仇如火可是偏偏不是可恶对方对手的炸毛黑金焱,一边是纨绔不拘热衷挑衅他的妖孽白木尘。这两人在一处又怎么能安安静静、享个太平!

    经过白木尘身边的时候黑金焱不忘瞪了白木尘一眼,白木尘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在说:如今你来了我北高楼,一定让你尝尝束手无策、有口难开!

    “莫要生气了,小心你家主子嫌弃你惹是生非!”黑金焱只记得白木尘说了这么一句话,因为他根本来不及耽搁,更不用说颜落回还在前面盯着自己。

    白木尘跟在四人身后也不作声,引路的侍女带着众人很快就来到楼齐云会客的前厅。楼齐云这次没有姗姗来迟而是一早就等在房中,而同他现在站在一起的正是沈烈鸣!

    许无闲一进门就看到了楼齐云和沈烈鸣二人,连连惊讶道:“沈庄主,你没死?!”

    怎的这沈烈鸣竟然没死,还出现在北高楼!

    沈烈鸣知道许无闲此时此刻在此处看到自己死而复生必定是震惊不已。只不过沈烈鸣觉得这许无闲这次再见比之前在五灵庄却是沉稳了许多。

    “小王爷,有些时日未见了,别来无恙?”沈烈鸣道。

    许无闲略略尴尬,毕竟方才自己的话语和反应也是颇为不妥。

    “沈庄主客气了,无闲一切尚好。”说着便一一介绍了身后的黑金焱、颜落回和梅言立三人。

    楼齐云冷眼旁观许无闲与沈烈鸣的寒暄客套,他虽然不喜欢这种交谈但是也没有开口打断,转而看着现在许无闲身后的三人。

    梅言立他是认识的,没想到怎么快这小子又来了。那个面相年轻穿着黑衣的男子想必就是黑金焱了,都这谁又会这般恼怒不已的瞪着自己一旁的白木尘?

    而另一个身穿黑衣,身配长剑的男子,楼齐云知道他一定是颜落回。秦雪初说起过这个颜落回的时候颇为保留,虽然楼齐云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楼齐云看得出来秦雪初对这个楼齐云似乎并非她自己所说的那班轻描淡写。

    颜落回感觉到了楼齐云的打量,抬眸应对。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卓然不凡的楼齐云他之前只是听说过,今日倒还真是初次见面。

    那边沈烈鸣与许无闲已经几句客套寒暄语毕,楼齐云便让众人落座开始进入正题。

    沈烈鸣率先开口道:“正武王和北高楼的交易和约定我五灵庄不会插手,但是小儿延庭却在此处借着宝地成家娶妻。至于娶的是何人,中间有什么故事和内情,想必也不用老夫再多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小王爷既然来了老夫无胜欢迎。可是我们若有其他安排还小王爷选择视而不见或者假装不知。”

    许无闲等人心中一惊:沈烈鸣这话分明是明天开始要对那些中原门派动手了!

    颜落回心中暗忖:果然有借着秦雪初和沈延庭婚事一事请君入瓮得意思!

    只不过他不太确定这个决定究竟是秦雪初的意思还是楼齐云的决定。

    楼齐云缓缓开口道:“我与王爷的交易虽然还没有开始,但是想必你们也该知道我的处境也没有了第二个选择。”

    是的,除了正武王他还能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合作对象?

    “请他们来是为了了却一些江湖旧闻,请几位前来则是算给她做个见证。”

    “她?她是谁?”愣愣的梅言立原本还迫于沈烈鸣和楼齐云的话有些顾虑可是听了楼齐云的话以后他倒是糊涂了。

    黑金焱也不明白,只好悄悄打量许无闲和颜落回,却发现他们二人都是神情若有所思想必是听懂了楼齐云的话。

    她?她还能是谁,自然是那个他心心念念想要见一面却又不敢承认自己心中对她已经有了难以自拔的那个女人。

    颜落回明白他对秦雪初有情,但是秦雪初却眼里心里永远只有沈烈鸣。她的秉性和坚韧总会让他觉得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对自己诚实的人。

    哪怕没有人在身旁,她也总是那么隐忍克制,一辈子活在压抑之中。是因为这样的她太像这样的自己吗?所以他才会像饮鸩止渴一般明知道此行是见到她最后一面最为冠冕堂皇的机会,同时也是来目睹心中所爱和另一个男人成亲之事,即便如此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

    “她在哪里?”颜落回突然开口。

    楼齐云挑眉,没想到颜落回这般直接干脆,毫不回避他对秦雪初有意一事。而其他人则是被颜落回的莫明之语问得有些糊涂了。

    “颜少主问的是谁?”虽然沈烈鸣隐约之间也猜出了颜落回问得是秦雪初,只不过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开口便是询问秦雪初?

    “秦雪初,在哪里?”颜落回简短利落地回答道。

    “她今早病情恶化,大限也就在这几日了,如今正在房中休息。”沈烈鸣道。

    “带我去见她。”

    大限将至?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去假装自己赢了,从他发现自己心意的那一天开始他在她面前便已经输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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