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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辈之蚕     卿谋天下txt下载     卿谋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三章 惊闻变心生忐忑

    薄华心中越想越觉得不妥,方才那个人看起来似乎是秦府的秦毓景,只不过她又觉得这个时候秦毓景众人应该已经到了“人间渡”,又怎么会三更半夜的出现在此处?

    倘若真的是秦毓景,恐怕方才自己杀的那人他也是认得的。想到此处薄华心中颇为懊恼,刚才应该果断出手不要耽搁时间,否则现在也不会留下这么个隐患。

    不过好在或许即便是秦毓景认出了那人并且告诉了楼齐云,恐怕楼齐云也未必就能联想到她这么做的原因在何处。现在薄华所想的便是立刻赶回蓝火教,以免蓝照天和颜落回他们起疑。

    薄华心中冷笑,一夹马腹便不再细想直奔蓝火教而去。

    而此时的人间渡,已经是夜半惊闻变故,众人也都聚在一处商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一声响彻夜空的烟花信号弹,不仅仅让秦雪初觉得不安和疑惑,其他人也听到了这信号烟花的声音。

    “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苏晚晚揉着眼还有些迷糊,方才熟睡中似乎听到外面有些动静,起身推开门一看正好碰到准备去找其他人的洛云霄,于是洛云霄便让她穿好衣物一起来了此处会客厅。

    洛云霄摇摇头,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内力不俗的她自然是听到了远处烟花信号弹所发出的声音,只不过并不确定究竟是何物或者是发生了何事。

    秦毓景此时不在,洛云霄心中有些担忧是否是他在途中发生了什么事,不由自主地便看向了秦雪初。与秦雪初相识的这几年,洛云霄已经不知不觉的把她当做了自己最为可信和可以依靠之人。纵然秦雪初的武功在她之下,可洛云霄却总觉得若是抛开武学造诣来说,秦雪初给人的安全感实在不可小觑。

    或许这便是朋友和知己之间才会有的感受,即便是洛云霄后来认识了秦毓景又与他结成眷侣,洛云霄依然觉得秦雪初是可以让她有所安心的生死之交,也是独一人。

    秦雪初自然察觉到洛云霄眼神中的忧心,她又何尝不是在担心这一点?从刚才看到远处夜空之中绽放的红色烟花之时,她的第一反应也是秦毓景是不是出了事。

    “方才我开着窗户,那声音是北高楼的求救烟花信号。和那次糊涂翁放出来的绿色差不多,只不过颜色不同,我之前有问过楼齐云你们是怎么遇到晚晚和二哥他们,又是怎么带他们去北高楼。楼齐云便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自然也包括了雷子放的那绿色烟火是怎么回事。”秦雪初看了看深夜被吵醒的糊涂翁。

    糊涂翁也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原本沈烈鸣是不打算打扰他的,可是又想到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还是需要糊涂翁去联系北高楼,于是也就只好敲门请糊涂翁也来此一聚。

    “你看到的当真是红色烟花?”糊涂翁拿手揉了揉眼让自己清醒了几分,神色也不似先前的迷离茫然而是凝重了几分。

    “自然没有看错。绿色需援,红色求救。北高楼的烟火信号的作用,我可说错了?”秦雪初冷静道来,却也让沈烈鸣等一众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没错,确实是如此。只不过这深更半夜的究竟是谁还在外面?”如果不是北高楼的人,那便是人间渡的人,可是任是哪边之人也不应该此时还在大漠中夜行,除非……

    “是不是大哥出了什么事?!”急性子的秦墨云终于还是说出了洛云霄心中最为担忧之事。

    “不会。”

    “不会。”

    糊涂翁与秦雪初异口同声,两人皆是想让对方继续,糊涂翁则是抬抬手示意秦雪初解释便可。

    “大哥既非北高楼之人,又不是人间渡的村民,又怎么会有那信号烟火?再者,以大哥的身手,若是能够让大哥发出求助,只怕那人功夫也是不必我提醒是如何了。那样的对手,又怎么会给大哥机会去放出这信号?所以,云霄你放心,大哥一定无事的。”秦雪初会如此详细解释,也是为了能够让洛云霄宽心和信服。

    平日里的洛云霄确实是端庄大气且冷静睿智,但是若当真是事关秦毓景的安危,她也自然会心乱不已。

    再冷静的人,若是心爱之人有了危险,也会惊慌失措,也会乱了方寸。

    秦雪初语毕,众人亦觉得有理。可是若不是秦毓景,又会是什么人?

    沈烈鸣面色凝重,脸上苍老憔悴之色尽显,看来也是深夜未眠。只见他踱步于厅,眉峰紧蹙,一直没有加入到其他人的讨论之中,好一会才开口。

    “毓景出发的不晚,若是一切顺利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北高楼。他知道我们明日要赶路,必定会在天亮之前赶回来,不会在北高楼耽搁太久。”

    沈烈鸣又透过半掩的窗看向屋外,道:“此时离天亮也不过两个时辰左右,我们且先等一等,若是天亮毓景还未回来我们便沿路瞧瞧。”

    烟花升起之地距离此处那般遥远,若不是沈烈鸣等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可能就忽略掉那不明显的声音了。人间渡距离那里如此之远,即便是他们现在即刻前去也是于事无补。与其贸然夜行前往未知之地,倒不如再多等两个时辰待秦毓景归来再议。

    众人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就觉得沈烈鸣的建议十分中肯合理,只不过秦墨云始终不太放心自己的兄长,一心想要前去一探究竟。旁人暗忖若是硬要阻止只怕他也不会细听,秦雪初本想开口劝说,又想到这几日因为自己对苏晚晚的态度让秦墨云也有些不快,秦墨云这个二哥觉得苏晚晚虽然有错但是也是出于不想自己丧命。

    虽是好心,却做“坏了事”,但也不是成心做了“坏事”。此言不差,但旁人又如何能够理解沈延庭因病而死和为了救她而死的差距有多大?有此心结在几人心中,秦雪初知道秦墨云恐怕不会因为自己的解释便安下心来吧。

    更何况她如今还是郦澜青的身份,秦墨云也已经知晓自己并不是他的三弟,只不过是个假凤虚凰借了他三弟秦雪初三字之名的假手足,若是自己此时开口阻止他外出寻找亲手足秦毓景,恐怕只会让这个有勇无谋的二哥更加觉得她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吧。

    心中百转千回,秦雪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把想要劝说的话语咽了回去。

    沈烈鸣不愧是阅尽世事之人,眼观秦雪初复杂之色,洞察秦雪初无奈之心,再听听秦墨云鲁莽无谋的冲动之语,只好由他开口劝说和解释给秦墨云听。

    “墨云,莫要急躁鲁莽。毓景的功夫你是知道的,这大漠之中能有几人是他的对手?就算是蓝火教想要生事,那也不会趁着深夜独独对毓景下手。更何况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毓景今夜会去而复返再回北高楼?”

    见秦墨云脸色似有松动,沈烈鸣又道:“事发之地究竟在何处我们尚且不知,更不用说北高楼必定也有人注意到这信号,也必然会有所应对和反应。他们距离更近,行动更快,岂不是比你毫无目的的冲出去在这大漠之中浪费时间要有用的多?不过是再等两个时辰,切勿急躁鲁莽行事。”

    沈烈鸣一番话合情合理,说的秦墨云十分惭愧于自己的冲动。他自小受秦毓景的爱护,长兄如父,秦毓景在他的心中是最值得敬佩和信任的兄长。也正因为秦墨云是如此一个重情重义,但却偏偏有些冲动急躁之人,故而方才才会让场面一时尴尬。

    众人见秦墨云不再嚷嚷着要出去找秦毓景也就放下心来,沈烈鸣见众人似乎都是从睡梦中被吵醒便直奔此处的憔悴狼狈模样,便又一一安排众人。

    “糊涂兄且回去休息吧,明日若是当真有什么事恐怕还需要多费心。延冰、延信和延青,你们三个也回去休息吧,延信你待会回房的时候检查一下医箱,看看一众药物和工具是否都齐全。”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当真是有人受伤的话,届时也能够及时得到救治。

    糊涂翁自知留在这里也没用,便朝着众人点点头打了声招呼便先行回房歇息去了。沈家兄妹三人也都按照父亲的安排各自回房,沈延信自然是遵循父亲的嘱咐先检查了一下医箱,确认一应俱全之后才上了床榻小憩。

    安排好他们几人,沈烈鸣又看了看洛云霄,本想让她带着苏晚晚先回去歇息,又觉得她必定是不肯回去的,只好又转向苏晚晚道:“晚晚,你也和延青一起回去休息吧。”苏晚晚因为沈延庭之死心中也是抑郁了好几日,这些天一直都是郁郁寡欢未能休息好。沈烈鸣瞧着她日渐憔悴,心里也是有些疼惜。

    身为沈延庭的父亲,说对苏晚晚所为一点介怀都未有谁又会相信?可是又想到沈延庭所救之人是秦雪初,再加上沈延庭原本就重病在身余寿不足一年,沈烈鸣心中那份芥蒂也就渐渐的淡了下来。

    只不过,虽然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已经无奈接受这个痛心的事实,可是似乎秦雪初对于苏晚晚所为之事依然未能释怀。

第二百九十四章 死者谁与墨云责

    此时的厅中只剩下沈烈鸣、秦雪初、秦墨云、洛云霄和苏晚晚几人。沈烈鸣想让苏晚晚先回房休息,只不过苏晚晚似乎还在担心秦墨云,怕他一时鲁莽又要冲动行事。

    沈烈鸣见她不愿也就不再说什么,至于秦墨云、秦雪初和洛云霄三人,沈烈鸣心中清楚他们是绝不会先回去休息的,也就不再多加劝说。几人便在人间渡的厅中一起等候天明,希望能够等到秦毓景无恙归来。

    而秦毓景此时正在北高楼与楼齐云和白木尘解释自己夜半造访的原因,自己他所带来的那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秦毓景来不及解释自己是来替秦雪初取沈延庭的书画,他更继续弄清楚今晚自己路上所遇到的这桩变故。

    听了秦毓景的一番解释之后,白木尘这才明白秦毓景怎么会此时

    “这么说你是在来的路上遇到那黑衣女子杀人?而那人极有可能是奉剑楼的薄华?”白木尘不曾见过薄华,只不过听说过她是一个手段非常又武艺高强的杀手组织头目。

    秦毓景点点头,脸上严肃凝重的表情毫无消退。只见他冷冷的看着此时被安放好的那个被杀的男子,在那人脸上打量了一会,又问道:“是他吗?”

    “是他。”回答的是原本在一旁一直不作答的楼齐云。

    楼齐云上前两步轻轻解开了那裹着的披风,一个一张普普通通的男子的面孔露了出来,脸上身上都是沾满了血污,乍一看十分惊悚。楼齐云仔细看了看咽喉的伤口,心中对薄华的剑法也算了解了几分。

    “此人下手极狠,致命伤便是这咽喉的一剑,出手极快极狠,除了薄华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了。”楼齐云素闻薄华狠戾,今夜果然略见一斑。

    只不过……

    楼齐云就这般定定的看着眼前这无辜丧命的男子,心中怜悯和愤怒不禁而生。白木尘在一旁见他脸色有异,知道他一向最见不得自己的手下收到伤害,更何况这人也是楼兰旧人,对于楼齐云而言意义更加不同。

    白木尘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开始秦毓景到了此处的时候,白木尘见他带着具尸体还以为是他们同行之人谁出了事,却没想到出事的不是他们中的一个,而是他们北高楼之人。

    “薄华此举分明是杀人灭口,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谁也不会知道这其中的玄机奥妙在何处。”白木尘看着那丧命男子,一边口中感慨。

    秦毓景见楼齐云和白木尘皆是十分痛心动容模样便更加确定是自己心中猜想不错。原本他还不是太确定,毕竟是夜深天色,他与这男子也不过见面几次算不上相熟,所以才会到了此处之后又找白木尘和楼齐云确认那人究竟是不是9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这……毓景很惭愧,未能及时赶到,否则也不会……”秦毓景心中难免有些愧疚,若是当时自己能够早一点赶到……

    如果,如果。人总是喜欢假设已经无法再重新来过的事情,就好像如此就能够减少内心的失落和遗憾。可人生之所以千金难换,不正是因为它的不可重来和难以预料?

    秦毓景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亲眼见到此人倒在血泊之中丧命,他又如何能够毫无感触!只不过眼下比怜悯和悲伤更重要的事情却恰恰也是因为这无辜丧命之人所带来的变故。

    楼齐云自然也意识到秦毓景心中所想,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自责。你能把他的尸体带回来我已经很感激,至于杀人之人,我自然不会让她如此轻易逃脱。”

    楼齐云字字冷静,言辞之中皆是对丧命之人的怜悯悲痛,以及对杀人凶手的痛恨。

    “既然他如今在途中被杀,那人间渡那里……”白木尘终于说出秦毓景心中最大的担忧。

    在下马将他翻了个身子看到他的脸开始,秦毓景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为什么薄华非要在此三更半夜追杀此人的目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若不是秦毓景及时赶到恐怕他们永远都不会发现薄华的调包之计。而此人正是北高楼之人,楼齐云和白木尘自然也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不妥究竟在何处。

    “原本我便打算把那字画给她送过去,只不过下午未来的及成行。原以为明日早晨出发也能来得及。却没想到你却先赶过来了,还遇上如此之事。”楼齐云想起今日与郦澜君和玄乾的一番话,本以为明日便可以启程追上众人,却没想到生出这般变故。

    秦毓景和楼齐云双双沉默,此时此刻他们心中都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也知道此刻在人间渡有一个人应该和他们一样忐忑不安吧。

    ……

    人间渡的夜向来平静,却没想到今夜却是这般难以入眠。其他人虽然被沈烈鸣安排回去继续休息,可是经过方才那么一折腾,谁又能够安心入眠?

    且不说已经回房的几个人,前厅的沈烈鸣此时虽然面上并无惊慌之色,不过心中却也是十分不安。而秦墨云则是一会跑到门口一会站起身来踱步,焦躁不已却又别无他法。

    苏晚晚看着秦墨云这般模样也是颇为不安,原本她心中就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秦雪初有些紧张,又被秦墨云的举止所触发心中不安和焦躁。

    “墨云,你别着急,沈前辈说的有道理,大哥一定不会有事的。”苏晚晚只想秦墨云安定下来,此时的她虽然也很担心秦毓景是否遇上什么意外,但是她亦是觉得沈烈鸣方才所说的一番也确实有道理。

    秦墨云点点头,心里虽然明白道理,却始终控制不住担忧。

    所谓至亲之人,血脉相连,即便是两地相隔也能感受彼此,即便明知事有余地却依然尽其全力。

    “我知道,我只是,还是担心。”

    一向开朗的秦墨云此刻却有些少见的沉重之色,说起话来也是颇为肃穆之音。

    “本以为我们此次来这大漠一来是为了给云霄寻药,二来是协助五灵庄查寻延庭的下落。谁知道,”秦墨云说到此处不禁有些无奈,“谁知道原来一切只不过是雪初的安排而已,如今世事巨变,延庭死了,云霄病愈,你的大漠之行究竟是得还是失?你和正武王费尽心思不过都是想要得到那宝藏而已,他是想占为己有,你是想以此相挟。雪初,你真的那么想要那宝藏?”

    或许这些话早已经在秦墨云心中许久,只不过因为沈延庭之事众人都未能够有时间去好好坦诚相谈一次。今夜,在如此不安忐忑的情形下,秦墨云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和思虑一吐为快。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财,也知道你身负家仇,但是你真的好好想过为了那十年前就已经死了的人来伤害如今还在好好活着的人,值得吗?爹和娘待你如亲生,我和大哥自不必说了,我那姑姑便真的有那样大的本事,能够让你这般死心塌地去为了报仇连性命都不要了?”

    秦墨云不明白,死了的人固然应该被记住,可是活着的人不是更应该被关心吗?

    他不明白秦雪初的一心复仇,不明白她的无可奈何,不明白她的走投无路,不明白她的生死一线……秦墨云更不明白秦雪初费尽心机却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抽身而退。

    “雪初,该放下了。人死不能复生,聪慧如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的。”秦墨云只想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回到中原,回到五灵庄,回到秦府,至于那些什么阴谋和布局,他只希望秦雪初能够如同当初做出的选择一样:放弃它。

    秦墨云平日里很少会说这些劝慰之语,一向鲁莽冲动的他是秦晋远和夫人最为头疼和不放心的儿子。可经过这一年半载所经历的事情又确实太过波澜坎坷,跟着众人一路颠簸至此,见识到了这世间如此多的恩怨情仇。

    秦墨云洋洋洒洒说了好几段,苏晚晚听了他的话心中想的是沈延庭的事情,偷偷打量着秦雪初依然冷若冰霜的脸,心里不由地有些尴尬。秦雪初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原谅她,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生怕自己受不了秦雪初的冷漠。

    洛云霄也被秦墨云一席话说的颇为感慨。她何尝不知道秦墨云方才所说的这些话确实有理,可是人活着的难处和艰辛不就是身不由己和心行一致?

    很多道理说起来似乎都那么容易,很多事情分析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做到,可是人若真的走到了那境地,谁又能真正地冷静下来去细想和计划好每一点?

    秦雪初的经历和人生,从来就没能由她自己掌控。即便是想通了退出这一切,却还是落得了痛失所爱的下场。

    倘若你们知道了她根本就不是郦澜青,却承受了这么多年郦澜青应该承受的痛苦,是不是会能够稍微体谅一些她的苦衷?

    洛云霄撇头看向一直在听秦墨云说话的秦雪初,突然觉得她竟然是那么的落寞。连秦墨云都有了如此想法,恐怕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她有所看法吧。

    人无完人,事无全事。他们早该明白这个道理,而不是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

第二百九十五章 针尖麦芒叹情难

    秦墨云的话音还回荡在厅中,而在场的几人面色各异心中各坏思虑。秦墨云方才的一番话任是谁听起来都能察觉到其中的责怪之意,那是对秦雪初之前种种隐瞒和欺骗的介怀,是对秦雪初始终记恨苏晚晚的不满。

    身为秦府二公子,秦墨云从未觉得自己身份有多特别,更不用说他还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兄长在上。可他性格爽朗,善结人缘,待人接物也是十分暖意。正因为如此,他对苏晚晚这般娇俏可爱的女子才会心生倾慕之情。

    如果说之前在知道秦雪初的郦澜青身份,以及她的一步步设计和布局之后没有过多的责怪,秦墨云必须承认那确实是因为当时所有人都以为秦雪初命不久矣的原因。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即便是她曾经的诸多欺瞒,甚至已经将众人的安危牵扯进去,却依然无法太过责怪。你又如何能够去苛责这样一个身世可怜、命途多舛的苦命之人?更何况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难道还要去追究那些已经成了既定事实的事情?

    不管是秦墨云还是其他人,原谅是基于同情的基础。

    秦雪初很清楚一点,更明白自己执着于沈延庭之死让苏晚晚和秦墨云心结难解。

    “延庭兄已经死了,不管他是救你还是病重难愈,他都――”

    “他都如何?!”

    秦墨云话未说完便被秦雪初冰冷到极致的声音打断。

    “所以呢?你说了这么多,意思是想表达什么?是想说我居心不良、自私之心让你们身陷险境?是想说苏晚晚不过做了一个普通人都有可能会做的选择我却苛责于她?是想说你的晚晚明明是救了我我却不知感恩反而心怀怨恨?还是想说延庭即便不是为了救我也是命不久矣?”

    秦雪初一声声冷言质问,一句句讽刺之音。她口中说着不停,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那冷眸中的如霜寒意让在场之人都能感受到她的隐忍、她的克制、她的愤怒。

    她如此惊讶,如此愤怒。惊讶的并不是秦墨云会开口指责和抱怨她,惊讶的是秦墨云竟然会如此片面狭隘。愤怒的不是秦墨云对她的否定和不解,愤怒的是他对沈延庭之死的理解和态度。

    第一次,秦雪初没有再冷淡,而是冷冷地回应了秦墨云的质疑。即便不是亲生手足,但是也是自小在一起长大,而秦墨云一直都以为她是自己和秦毓景的三弟,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可今夜今时,此刻此地,昔日的手足之情却演变成了心怀芥蒂和无法理解。两人之间的言辞语气让整个大厅的气氛瞬间尴尬冷淡起来,甚至隐约能够嗅到一丝火药味儿。

    这一次,沈烈鸣没有出言调解二人愈渐明显的冲突,没有插手二人之间的对话。不是因为没有察觉到秦墨云的职责,不是没有意识到秦雪初的隐忍之怒,只因为他是一个父亲。

    纵然是江湖老练如沈烈鸣,他也是一个父亲,一个和天下人间所有的父亲一样的人。他视沈烈鸣如心中瑰宝,更因为自小便愧对于他,早已经是对沈延庭的身体状况担忧不已。

    即便沈烈鸣早已知晓沈延庭不会长寿更不能习武,但是即便是只剩下一天时间的寿命那也是沈延庭自己应该拥有的。那是权利,是老天的恩赐。

    可谁有能够想到那让沈烈鸣愧对秦雪初、打算绝口不提的一线生机,竟然由苏晚晚口中泄露。而这导致的最终结果便是沈延庭之死,秦雪初之痛,沈家之悲。

    “明知延庭知晓之后一定会选择救我,一定会因此丧命,却还将此事透露给它。究竟是我太步步算计,还是你的心上人太过狠心?!”秦雪初的眼神让一旁的洛云霄很是吃惊,说出的话语更教洛云霄害怕。

    洛云霄未料到秦雪初怎得会如此直白,又如此直接的道出对苏晚晚的指责,况且这番话并不是对苏晚晚所言而是对秦墨云所说的。

    秦毓景、秦墨云和秦雪初三人的感情洛云霄心里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会觉得震惊和诧异。与秦墨云和秦毓景初相见之时的兄友弟恭历历在目,怎得今夜却变成了针尖对麦芒?

    秦墨云口出指责洛云霄尚且能够理解,毕竟秦墨云不是能够藏的住心思之人。心中有什么不满和疑惑也不隐藏,再加上秦雪初这几日对苏晚晚的态度确实不好,秦墨云有所埋怨也能够理解。

    或许在其他人的眼中,苏晚晚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出于想要救自己的朋友的目的。虽然间接害死了沈延庭,但是动机却是为了救秦雪初。这样的行为和逻辑,若是沈家的人责怪和埋怨苏晚晚尚且合理,可被救的秦雪初却始终不肯原谅苏晚晚,这一做法恐怕多少让人难以理解。

    而秦墨云,便是如此想法才会对秦雪初的执拗和偏执始终想不通。

    人若无私心,岂有恩怨仇?这世间多少恩怨情仇不是源于心中的那份私心?为名为利是私心,在两难选择中取其亲者,亦是私心。

    苏晚晚听了秦雪初的话当下只觉得心中一阵发紧,鼻头一酸没忍住就两行清泪自眸中流出。她知道秦雪初说的是事实,当初她从雷子那里知晓沈延庭可以救秦雪初的时候她何尝不是心中倍受矛盾煎熬!

    救秦雪初,便是沈延庭死,且秦雪初只不过是能够延寿十年。

    假装不知此事,秦雪初不过数日性命可留于人世,沈延庭尚有几月阳寿。

    为何?为何!为何不能够两全,为何一定要如此进退维艰?

    苏晚晚当然这般感慨过,可她终究是个想法单纯而又不成熟的小女子。她知道这两种选择都不是上佳之选,可她别无选择。

    苏晚晚当然不想沈延庭死,可她更不能对秦雪初见死不救。如果两人之间,必须要让苏晚晚选择救一个,她选秦雪初。

    她跟诚实,也很自私。她承认此事她愧对五灵庄之人,也知道秦雪初必定会因为此事与她产生心结,可她只能如此选,只想如此选。

    “是我。”一直不敢吭声的苏晚晚突然开口,“是我做的选择,但我不后悔。”

    原本灵动的清眸对上秦雪初冷冽的双目,苏晚晚明明心中紧张的发抖却还强撑着道:“我不后悔我自己做的选择,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想你死,这是我当时从雷子那里知道你还有救的时候唯一的念头。”

    “我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让我从小假冒苏晚晚究竟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这一切确还待我这般好。我不是不知回报之人,我感念你们的真情相待。我想成为你们的朋友,我不想看到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在我面前眼睁睁的死去,我却明知道有办法可以救她却缄口不提!”

    是的,她知道沈延庭会死,可这并不能改变她想要救秦雪初的决心。

    是的,她知道秦雪初多爱沈延庭,可她不能眼睁睁的放弃这最后的一线生机。

    “对于延庭公子,”苏晚晚转过头看向在一旁面色凝重而又悲怆的沈延庭,忍不住咬着嘴唇,声音颤抖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苏晚晚再不经世事也明白沈烈鸣和沈家兄妹对自己必然是有些芥蒂的,而她除了说一声为时已晚的对不起,流下几滴毫无用处的眼泪,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挽回不了。

    沈烈鸣对苏晚晚的芥蒂出于与沈延庭的父子亲情,秦墨云对于秦雪初的不满出于与苏晚晚恋情自己与秦雪初的手足之情,秦雪初对苏晚晚的记恨便是出于与沈延庭的刻骨铭心之情。

    苏晚晚的选择,沈延庭的选择,皆是出于对秦雪初的情。苏晚晚选择通过颜落回把此信息传达给沈延庭,颜落回因对秦雪初的一厢情愿如苏晚晚所料,而沈延庭在知晓这一切之后自然做出了秦雪初最害怕却也是沈延庭必然会做的选择。

    问世间情为何物,乃是天地万物、人间世事的因果起源。人生在世,因果轮回。若是人人无情,何来因果?若是人人无情,何来轮回?

    一番言辞之后,几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不再争辩,不再解释。明白也好,不解也罢,已去之人留不住,已逝之人不可归。秦雪初忽然觉得她那本就可笑至极的人生从此更加了无生趣,没有了延庭的相濡以沫,她独活于世又能如何安心!

    窗外夜空依旧,几点寒星微缀,恰似凌风而来,月有春华将至。

    凌晨的夜,寂静的厅,沉默的人。不再多言,不再埋怨,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等,他们在等。等秦毓景平安回来,等一切如常顺利。

    天色越是有些亮了起来,洛云霄心中越是忐忑。忍不住开了门,她多希望眼前这条通往村子大门的道路上出现那个让她心安的人影。想着想着,竟真的有了动静,远远瞧见前面出现几个人影。

    “云霄!别出声!”

    秦毓景翻身下马,从洛云霄身边跨步而过脸色严肃,只来得及先声开口制止洛云霄想说的话。洛云霄一时愣住,直到她看见楼齐云、飞凌羽和白木尘紧随其后,以及――一具尸体。

第二百九十六章 暗埋棋子终露馅

    “发生了何事?!”沈烈鸣见状连忙起身,急匆匆的想看看白木尘身上背的那具用白布包着的尸体。秦雪初个秦墨云也吃了一惊,见到秦毓景安然无恙心中自然宽慰,可是又见到连楼齐云和飞凌羽他们也来了,心中暗觉事情有异。

    秦毓景一边示意几人不要声张,又让开身子让白木尘将那已死之人放在地上。白木尘小心安放好那尸体,飞凌羽在其后轻轻将门窗关上。沈烈鸣等人见他们这般神态举动,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困惑。

    “毓景,这究竟怎么回事?为何楼公子他们……”沈烈鸣想问为何楼齐云他们也一同来此,可是又被这一出弄得心中颇为忐忑,反而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秦毓景抬头环顾四周,确定门窗紧闭之后才蹲下来缓缓解开裹在那男子身上的血染斑斑的白布。一剑割喉,流出的血足矣染尽那人的上身衣物,红色的鲜血此时已经干竭成赤褐色。可即便是如此血腥不堪的模样,那人的头部和面孔却是清晰可见的。

    “他――”一声呼叫,苏晚晚想起秦毓景的提醒,连忙捂住嘴。

    收回提醒苏晚晚不可大声的眼神,秦毓景将目光转而朝沈烈鸣看去:“沈伯父,我是在去北高楼的途中遇见他的。”

    秦毓景将自己如何在去北高楼的途中看到了那人放出的红色烟花信号,待他赶到之时这人已经被杀,而凶手极有可能便是奉剑楼楼主薄华,以及自己又是如何将此人尸身带到北高楼去确认身份,得到确认之后楼齐云等人才会陪同他一起归来的诸多事宜一一道来。

    沈烈鸣脸色凝重,秦雪初看得出他心中必定是在思虑此事背后究竟是何内情和阴谋,也正是因为听到了秦毓景的这番话众人才明白他们听到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沈伯父,你看此事……”既然沈烈鸣在此,秦毓景自然是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沈烈鸣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尸体之上,眉头紧锁,最终才撇过头朝着秦墨云道:“墨云,去请糊涂翁来一下吧。记住,切记不要走漏风声,尤其是小心隔墙有耳。”

    秦墨云正发愣的看着地上之人,他见到这人相貌之后便一直愣住,差点没忍住喊出声来。听到沈烈鸣的嘱托之后秦墨云立刻点头,也大步流星出门前去找糊涂翁去了。

    沈烈鸣又看了看秦毓景和楼齐云等人,过了片刻才又道:“看来果然是不肯死心,只不过即便是他们有如此计划又能如何?今日我们按照计划是应该继续赶路离开人间渡的,所以他们安排的这一招又能起到多少作用?”

    众人一听心中也是赞同,但是如果薄华此举已经没有意义,她又为何会急于杀人灭口?

    冷寂清晨,沙漠中的朝阳都尚未冒出脑袋。一夜奔波的秦毓景此时风尘仆仆、一身憔悴,洛云霄瞧在眼里心中颇为在意。不过又见他毫发无伤心中也是宽慰至极。

    再看看地上之人,血腥之上是尚算干净的面孔。秦雪初冷眼直视,看着雷子已经失去血色的脸孔心中一片失措个疑惑。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秦墨云带着糊涂翁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又关上了门。糊涂翁很是不解究竟发生了何事,秦墨云没有细说何事,只是让自己快快随他前来。糊涂翁以为是秦毓景出了什么意外,关切询问后秦墨云也只是否定了这个回答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糊涂翁便这般糊里糊涂的来了,刚进门便瞧见了楼齐云、飞凌羽和白木尘三人也在,心中惊讶自不必说,倒是更心慌究竟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

    “究竟怎么回事?齐云你们怎么来了?”糊涂翁满是疑惑。

    沈烈鸣站起身,楼齐云等人也让开身子让糊涂翁来到屋子中间。糊涂翁见他们都不说话,又看秦毓景不像是受伤的模样,更加觉得不明白这么神神秘秘的让他过来究竟所为何事,待众人让开之后糊涂翁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这是――”

    糊涂翁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他看着雷子的尸体、雷子清清楚楚的脸孔,心中犹如被轰然一击顿时失了方寸。

    “是雷子。”楼齐云缓缓开口,他知道糊涂翁对人间渡这些人的感情绝非一般。

    如今雷子深夜丧命再大漠之中,而杀人灭口的凶手正是薄华。即便是此时糊涂翁还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也是一定会震惊无比的。

    飞凌羽也是脸色黯然,她就知道糊涂翁必定是难以接受这件事情。她和楼齐云在见到秦毓景的时候也是被惊的不轻,半夜折回来就算了,竟然还带着这个血淋淋的尸体!可是等他们认出那人的脸之后,才知道为何秦毓景要那般小心翼翼的说话。

    白木尘没有吭声,他和雷子也算是朋友一场,如今见他惨死薄华剑下,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表。

    糊涂翁认出此人便是雷子之后脸色一收,正色道;“这么说,他们这是想要从我们这里探听到什么?雷子竟然……”

    糊涂翁说着说着鼻头一酸很是悲怆之情,雷子自小便在糊涂翁身边长大,又同是楼兰旧人。对于雷子而言,北高楼和和人间渡便是他的家、他的狠,即便是雷子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从薄华手中谈妥,却也依然担心假冒之人在人间渡会又如何危害之举。

    “雷子的仇我会报,但现在我们需要解决那个假冒之人。弄清楚那个薄华究竟想做什么,或者说在他假冒这段时间已经做过些什么。”秦毓景定定地道,心中也明白雷子是因为他们而死。

    若不是他们一行人。薄华又怎么会让那假冒之人混在他们之间?秦毓景想到他们给人间渡带来的麻烦和危险,更加觉得此处不宜久留否则只会生出更多的变故。

    “那个混蛋,竟然在我身边这么久我都不知道?这绝不可能,我从这里出发去北高楼参加雪初个延庭公子的婚礼之时,那时候的雷子并无异常,我觉得那时候的他应该是真的。”糊涂翁一想到有一个陌生人潜伏在自己身旁他却丝毫没有发觉!若是那人有意加害自己或者对北高楼下手,恐怕不是没有机会的,之所以按兵不动恐怕是在等动手的命令八。

    “薄华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就是简简单单的监视我们的言行举止,然后回报给薄华?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连秦墨云都觉察其中蹊跷。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最终想得到的不过还是宝藏而已。我这般离开北高楼,他们定是以为我已经从齐云那里拿到了宝藏的消息,所以才会让人混进我们之中看看是都能够探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一旁的秦雪初淡淡开口。

    “可是看情况似乎是在我出发去北高楼之后雷子才被调包的。一路上我们不过停了一次,雷子说要去方便一下便走开了一会,恐怕便是那时候寻得机会下手的。”糊涂翁回想当初的情况,同时也提出对秦雪初话语的不解和疑惑。

    如果按照秦雪初所言,假雷子是昨日离开北高楼之后才会出现,可是这一路上他们都在身边,薄华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虽然雷子不会和我们回洛阳,但是按照脚程来算,我们必定是会在人间渡落脚的。至于之前为什么就让人混进来,恐怕还是因为薄华对北高楼之内的情况太过好奇和不安,急切的想要知道我的那场婚礼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本糊涂翁提起沈延庭的时候沈烈鸣和洛云霄等人还有些担心秦雪初归多想,见她思路清晰并没有露出特别悲痛的表情,众人心中这才放下心来。可越是她这般,洛云霄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洛云霄明白秦雪初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更知道沈延庭对她的重要性何如!如果说秦雪初可以面对她的身份所带来的一切的事情,那么沈延庭绝对是她不愿辜负却又注定遗憾的错误。

    “雪初,你打算怎么办?”洛云霄幽幽开口,她有些事情想要试探秦雪初一番。

    秦雪初却突然冷笑一声,死死地看着地上的雷子缓缓地道:“苏晚晚,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苏晚晚一愣,不明白秦雪初怎么突然把话题转移到她的身上,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只好乖乖的低着头等着秦雪初接下来的话。

    秦雪初嗤然,好似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眼睛也不看苏晚晚只是口中冷冷地道:“你是怎么知道延庭可以救我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提起过你正是从雷子那里得知的。”

    苏晚晚点点头,将那天晚上她原本是准备找糊涂翁闲聊的,谁知道糊涂翁不在却遇见了雷子,在之后便是雷子把糊涂翁和沈烈鸣两人对弈之时所谈到的此事细节一一说了一遍。

    苏晚晚不敢隐瞒,秦雪初却脸色难看极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师有所托凤十一

    凤栖梧冷然独立,身后是一脸疑惑的凤十一。

    凤十一不明白为什么师父要单独叫她出来,而且是避开人多的地方来到这偏僻之地。再看看师父颇为忧虑的神情,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单独和她详谈。

    可自从出来之后凤十一便只是安静地跟在凤栖梧身后,而凤栖梧也并未说一句话。凤十一不论去何处都是同自己姐妹一道,而凤栖梧也不曾有过何事只告诉一人瞒着其他人的做法。正因为如此,凤十一总觉得今日的师父颇为异样,但一向只会听从凤栖梧命令的凤十一并不会多问。

    莫要以为凤十一武功高强、想法纯粹便误认为她是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人。恰恰想法,凤十一对待他人十分体贴,只不过是想法和行事比较特立独行。

    你说她单纯也好、简单也罢,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凤十一正是那种拥有纯粹赤子之心的人。她有她的想法,亦有她的原则,在她的准则里只有对错、只有黑白、只有是否、只有是非,如此爱憎分明之人,有时候稍稍过度便成了旁人眼中的愣头青。

    而此时他人眼中的愣头青此时正颇为忐忑不安的从背后观察和打量亦师亦母的凤栖梧。凤栖梧方才让凤十一跟着自己来到此处,此时却是沉默不言只顾着暗想自己的心事。

    自从上一次伏击秦雪初不成功反而差点送命之后,常云山便没再有什么动静,可是他却依然时常离开村子许久才回来不知去了何处。而那孙氏兄弟自从在北高楼遇上“死而复生”的沈烈鸣之后便也是低沉了许多。而那梅段香则是更加神秘,经常离开村子,有时候一去许久甚至第二日才回来,有时独自一人,有时却是和那常云山一道。

    凤栖梧虽然不在江湖上走动,但是这几人之间的关系她也听说过一些。虽然犯不上什么门派之间互相恶性争斗,但是江湖之中总归是存在着门户之差。而近几日常云山和梅段香的异样之举让凤栖梧很是不安,

    。她来大漠的目的

    只不过是为了解开自己心中的心结,既不是为了什么宝藏,亦不是为了站队正武王,为他的宏图大业锦上添花。所以她必须弄清楚常云山和梅段香究竟还在谋划些什么,若是对她们几个有不利之处,她必须立刻抽身而退。

    一解心中心病固然重要,但是四月、小八和十一的性命更加重要。如果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让她们几个身陷险境,她何来心安、如何能够释怀!

    而此时自己出现在这大漠,以及自己在常云山和梅段香、孙氏兄弟等人眼中目前还是盟友,即便是梅段香对她的动机和目的保留怀疑,但是因为有许苍桦的默许他也不能说什么了。

    如今,凤栖梧眼看着常云山和梅段香每日鬼鬼祟祟,孙氏兄弟又骑虎难下般尴尬,更觉得如果再不弄清楚其中隐秘恐怕到最后她被人设计其中都不晓得。

    可是她没有办法自己去做这件事情,因为她绝不能让孙氏兄弟察觉她心中揣测,更不能堂而皇之的独自离开去追查梅段香和常云山之间的蹊跷之事,所以她需要凤十一。

    “十一。”凤栖梧终于有了动静,慢慢地转过身轻唤道。

    凤十一见她叫自己,不由地微微仰头看着凤栖梧,等着她继续未说完的话。凤十一并不是什么聪慧灵敏之人,虽然平日里也只会直来直去的顺其心意行事,也给众姐妹和凤栖梧带来颇多的麻烦,但是她最大的优点或者特点便是对凤栖梧唯命是从。

    或者换句话说,凤十一不懂得拒绝自己关心之人。对于自己的姐妹和凤栖梧,不论她们说什么、做什么,凤十一都会无条件相信和支持。哪怕你让她做一件她并不喜欢和赞成之事,她也依然会去为你完成她。不为旁的,只因为有所托之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而此时,迟钝如凤十一也感觉到凤栖梧的欲言又止和似有所托之意。她不知道凤栖梧会说什么、会让她去做什么,但是只要是凤栖梧所吩咐的事情她便是倾尽全力亦会完成。

    凤栖梧见凤十一似乎有所意识,也就不再思虑,接着说道:“常云山和梅段香这几日似乎有些蹊跷。我担心他们在计划着一些不利于我们的事情,但我又不能离开,所以想让你去帮我暗中调查一番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凤栖梧此行只带了四月、小八和凤十一三人,而四月徒有怪力武艺却一般。小八虽然聪慧狡黠却也是武功平平。而梅段香和常云山皆是江湖中武功不俗的高手,又是深谙江湖之道的一派之主,若是四月和小八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们的脚步去调查。只有凤十一,她的武艺绝不在常云山和梅段香二人之下,更重要的是凤十一果敢冷静,虽然有些直头直脑太过耿直,但是却是个值得信任之人。

    凤十一是可信、可为之人,但是凤栖梧觉得有些犹豫的原因便是她不仅仅想让凤十一仅仅做这一件事情。虽然自小收养她二人已经是情如母女,但是凤栖梧从不觉得因为如此自己就有支配他人人生攻击的权利和资格。

    听了凤栖梧的话凤十一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凤栖梧会让她做什么事情,不然怎得那般黯然和严肃的表情。一听是此事,凤十一心中担忧宽慰许多,她原以为凤栖梧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自从到了大漠之后小八便说起过师父的心情似乎低落了许多,经常独自一人想心事或者眺望远方,不知道什么原因总能感觉到她在克制着些什么。凤十一知道小八一向善于观察,对旁人的情绪变化的判断更是十分敏感。连四月都说师父最近似乎心事重重,不似以前在凤临阁时那般淡然和轻松。

    凤栖梧见她不以为意,知道是因为凤十一觉得此事不难,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事需要十一你去帮我做。”

    这件事本该她亲自去,但是她,犹豫了。

    她不知道事隔多年应该如何去直接面对那人,或者说她不知道该以如何心态去回顾这一段过往。曾经之事,如今想来已经无需再辩是非,更没有心怀怨恨前来复仇。她只是想来,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前来,而不是去承认自己心里其实还记得那个人,那张脸。

    凤十一注意到自己师父的脸色似乎又有些变化,不禁猜想她所吩咐的第二件事又会是什么。

    凤栖梧叹了叹气,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坦然,道:“我想让你先去人间渡,找一个叫糊涂翁的人,告诉他我不会对北高楼不利让他放心。在这之后,我想让你去一趟蓝火教。”

    人间渡?糊涂翁?蓝火教?

    凤十一有些懵,不知道凤栖梧口中所吐出的这一个个词汇究竟是何含义。人间渡是什么地方,她从未听说过。糊涂翁又是谁,她更不知道。蓝火教她知道,可是师父让她去蓝火教又是为了什么?

    一个个不解和疑惑,让凤十一只能以不解其惑的眼神看着凤栖梧等着她继续给自己解释刚才那一番话究竟是何用意。

    凤栖梧解释了人间渡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以及位于何处,又解释了糊涂翁便是人间渡的主人。凤十一静静听着,也算是大概知道了自己要去什么地方、要找什么人。至于为什么是把不对北高楼不利这个态度告诉那个糊涂翁,而不是直接去告诉楼齐云,这便不是凤十一会去考虑的事情了。

    她从来只相信自己相信之人,绝不多问为何以及如何。

    “至于蓝火教,我需要你去见一见蓝照天。”思虑良久,凤栖梧终究还是决定将此事托付给凤十一去做。

    而凤十一此时已经是心中震惊至极不知如何言语,如果说方才听到人间渡和糊涂翁这一吩咐她只不过是有些不解和疑惑,那此时听闻凤栖梧竟然要让她去见蓝照天,凤十一当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愣在当下,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师父,那个,蓝火教,蓝照天……”凤十一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不该问,可是人始终是有好奇心,怎么也管不住那想要知道原因的好奇心。

    凤栖梧也未打算隐瞒,环顾四周之后才道:“我与蓝照天是旧识,你此行前去也无需多说些什么,只需要替我传个话给他即可。”

    “什么话?”

    “告诉他,他要找的人确实已经不在人世,忌日是四月初八。如此说便可,不用多言,他若是迁怒于你,你便威胁他若是你死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人葬在何处,若是放你走我他日自会告知他这件事情。”

    若不是有这一后手,凤栖梧又怎么会放心让凤十一去找蓝火教教主蓝照天?倘若蓝照天听了她托十一所带的话迁怒于十一,那岂不是害了十一!

    凤栖梧明白,那个人是蓝照天的死穴,以此相挟蓝照天必定不敢为难十一。

第二百九十八章 十一夜探人间渡

    原本她是按照凤栖梧的吩咐悄悄跟着梅段香和常云山离开村子的,却没想到他们却是朝着东边出关的方向去的。因为临时起意凤十一也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再加上对大漠地形不熟悉,没跟多远便跟丢了他们二人。

    既然已经跟丢了他们二人,凤十一原本是打算回去的,可又想到师父嘱托的另外两件事情,心中考虑一番之后决定先去那个人间渡完成师父凤栖梧托付的第一件事情:去人间渡找到糊涂翁,并且让糊涂翁转达师父不会对北高楼不利之事。

    心意已定,凤十一便又掉头来了这人间渡。人间渡并不难找,沿着孔雀海河岸走上半日就能找到。

    找到人间渡之后她才发现原来此处并不是北高楼的分舵什么的,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村子里不时传来村民的说话声,男女老少皆有。而且还经常有家禽的啼叫声和各种平日里在大街小巷都能够听到的交谈和言语。

    因为有了人间渡这个村子的存在,这附近也多了些人为栽种的胡杨树和骆驼刺之类的草木。村子四周建起了高高的围墙,一来是为了加强安全以免深夜时那些蛇虫野兽到村子里害人,二来则是为了抵挡这大漠中变幻无常、随时而至的风暴和沙尘。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围墙的遮掩凤十一才能够借着这围墙的掩护轻易的避开经过住户人家,从围墙之上直接潜入了村子后面,也就是糊涂翁和秦雪初等人所落脚的地方。

    倒不是凤十一知道人间渡得格局,只不过这村子前面的房子建筑实在太过随便且都能够看得出是普通村民所居住的屋子。这后面的几排房子和院落看起来但是像是有些地位之人居住的。

    师父说糊涂翁是人间渡的主人,想来也是在这最为隐蔽和有私密性的院子居住才是。这般想着凤十一便这么趁着夜色悄悄摸了进来。而众人那时经过一日颠簸正是熟睡之时,再加上凤十一轻功极好竟一时无人发现。

    这人间渡从外面看但是不觉得有多大,可是进来之后才发现竟然规模不小。单单是这村子后面的地方便已经是错落有致的分布着好几个院子。而这几个院子皆是各具格局设计,要想知道哪里才是糊涂翁的住所倒不是那么简单之事。

    尚且不知道明日师父他们会在那村落停留多久,她不能在外面耽误太长时间,顶多两三日必须赶回去。因此她必须尽早完成师父的嘱托赶往蓝火教去办第二件事情。

    凤十一轻点足尖从围墙跃上其中一个院落主屋的房顶。夜色缈缈,凤十一俯瞰脚下的青砖黛瓦,她知道秦雪初他们此时都在这人间渡,很有可能她脚下这件房间里就是他们其中一人的房间。

    早晨她便听到了那个孙氏兄弟在议论究竟要不要回中原这件事情。哥哥孙松虽然不愿意与沈烈鸣为敌,可是又认为如今沈烈鸣已经知道他们参与到此事之中。即便是现在抽身而退恐怕也不会再得到沈烈鸣的信任和支持。所以,他认为事已至此,成王败寇。江湖之争向来是有能者为之,若是能够破釜沉舟拼一次得到许苍桦这个靠山,将来伏虎山庄何愁不能扬民江湖、立威武林!

    可那弟弟孙柏似乎还是有些犹豫,又说什么沈烈鸣对他的救命之恩不可忘,照拂之心不可忘,如今已经无颜面对沈烈鸣,若是再继续如此将来必定是要和沈烈鸣他们正面交锋甚至上升到动刀动枪的地步。与其失去人格去一味追求名利,倒不如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凤十一靠在墙角边把这两兄弟的一番谈话悉数听了去,她不知道他们究竟与那个五灵庄的沈烈鸣有什么交情和过往,只是觉得这兄弟二人做事如此窝囊且犹豫不决,她心中很是不欣赏这兄弟二人。

    若是想好了和梅段香一同来这大漠,也就意味着他们早就清楚自己与五灵庄已经是对立形势。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又为何在见到沈烈鸣本人之后又打死了退堂鼓?

    本以为他们兄弟二人还算有可取之处,至少在绝不暗算和偷袭这一点凤十一觉得很是正派。倘若不是秦府和五灵庄双足鼎立江湖之中,倘若不是孙氏兄弟资质平平,倘若不是他们名利心实在太重……

    或许,终有一日伏虎山庄也能够成为江湖武林之中一流名门之派。

    而此时此刻,孙氏兄弟和常云山等人眼中的目标留在自己眼界之下的这些房间之中。凤十一凌风而立,一身藏蓝色劲装让她看起来英姿飒爽极了。只不过她这个年纪原本应该有的活泼神态却丝毫没有显示出来,反而是一脸的严肃和冷静。

    到底哪个房间才是那个糊涂翁住的地方?

    凤十一在屋顶上吹了半天冷风也没想明白,虽然知道贸然下去一间间房查探太过冒险很可能惊动其他人,但是除此以外她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

    已经是凌晨,再过两三个时辰天都要亮了。难道她要在这屋顶上一直等到天亮看看各个屋子里出来的都是谁?

    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可是却是一个十分保险的办法。凤十一除了在见到自家姐妹受到欺负的时候会炸毛护短之外,平时还是十分稳重冷静的,思来想去觉得也只有等天亮这个办法了。虽然天亮之后自己暴露的几率也大了许多,但是想要脱身对她而言也并不难。

    就在凤十一坐在房顶无聊的等候天亮的时候,遥望之处却有一朵红色烟花绚丽绽放空中,那“叭”一声瞎想虽不大声但是却能听得见的。

    三更半夜时分出现这种异象,分明是什么人放出的信号弹之类的。只不过凤十一不清楚这究竟是蓝火教还是北高楼的信号,又是何人放出来的。

    在这大漠之中,除了蓝火教和北高楼,凤十一想不出还有其他门派能够卷入到这些蹊跷之事中。

    正在想会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烟花,就看见相邻院子有了动静。仔细一看,从院子里出来的是一个女人,凤十一依稀记得这女子好像是那个洛云霄。只见洛云霄来到院子里另一间房门口敲门,里面立刻出来了另一个女子,沈延青。

    洛云霄和沈延青二人又一同离开了院子往外面去了。凤十一正想着跟上去看看便发现她脚下的房间也有了动静,定睛一看却是从房内走出一名年轻男子,也朝着方才洛云霄和沈延青二人奔去的方向。

    凤十一认得那男子,他是那个新郎官沈延庭的哥哥沈延信。凤十一对他颇有印象,主要也是因为上一次在婚礼之上四月她们与他有些摩擦,不过凤十一倒是觉得这沈延信倒也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凤十一没什么朋友,一心只致力于保护自己的姐妹和师父凤栖梧。对外面的繁华世界不甚了解,对那些俗事人情更是一窍不通。如果说她是一名憨厚的有些一根筋的武痴,倒是也有几分恰当。

    看着沈延信从自己的视线之中渐渐远去,凤十一不由地想要跟上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注意到了方才的烟花异样。心念至此,凤十一便立刻行动打算跟在沈延信身后去看看。他们既然察觉到方才之事,必然会去找人间渡的主人糊涂翁碰面相商,那她便可以知道糊涂翁究竟在何处了!

    突然灵光一闪,凤十一为自己的突然发现感觉到喜悦,这样她就不用在屋顶上等到天亮了。

    窈窕身姿,翩然而下。凤十一的轻功大得凤栖梧真传,这也是凤栖梧放心让她前来的原因。技高人胆大,凤十一一句跟在沈延信身后竟然也没背发现。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凤十一觉得即便是这沈延信发现了自己也不会对她有伤害之举,当然,前提是他得有能够伤害她的本事才行。

    沈延信一路脚步匆匆,期间并未在任何地方停留,直到来到一座大院门口才放慢了脚步。看着沈延信走了进去又进了正厅,隐约可以看见屋子里面有好些人。凤十一双目观望,发现秦雪初、沈烈鸣、洛云霄和沈延青等人都在厅中。只不过没过一会门窗便被关了起来她也看不到房间内的情形了。

    因为有沈烈鸣在,凤十一不敢靠的太近以免被发现,也就放弃了潜在屋顶或窗外偷听的打算。她的身手在如今江湖之中虽然已经事一流,但是在沈烈鸣面前她自然是不敢冒险一试的。

    没过一会她便听到里面传几声喧哗和喝斥,似乎他们发生了一些争执,不过没过多久便又平静了下来。再之后便是有人开了门,凤十一仔细一看,是沈延信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以及沈延青出来了。

    虽然不太认识沈延冰,但是她也知道此人绝不是那个糊涂翁。在那之后,门又被关了起来也无人再出来。凤十一一脸懵懵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商议着什么,心里只是记挂着该如何找到糊涂翁。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夜潜入屋乌龙计

    若是凤十一早一眼看向门口就会发现有一名老翁才从门口边的走廊直接绕道这房子后面的院子去了,而那人正是她急于见到的糊涂翁。天黑夜深,再加上门廊两边有护栏遮挡,糊涂翁脚步匆匆便在凤十一打盹儿的功夫回房去了。

    那便跟着那沈延信吧,或许能够知道方才他们在房间里究竟讨论了什么!凤十一有了想法便立即起身悄悄跟在了沈延信身后。和沈延信在一起的那男子直接去了旁边的院子,而那个沈延信便又沿着原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凤十一仗着轻功一流又善于控制气息,一路上竟也没被沈延信发觉。她看着沈延信径直回到房中,想了想便在他进了屋子关门之后悄悄伏在窗外透过一指大小的小洞窥探房中动静。

    沈延庭听了沈烈鸣的吩咐直接回到了房中,他知道若是干坐着等待天亮也是徒劳无用之举,更不用说明日一早必定是有许多事需要做。如果秦毓景当真出事,那他们必定是要立刻应对;若是秦毓景无事,他们亦是需要一早便启程继续返回中原。

    不论从哪一方面而言,他都必须保持精力充沛。他是大夫,若是神思恍惚那便是随时会误伤性命之事。想到此处,沈延信也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他相信秦毓景必定不会有事。秦毓景那般稳重,武功又在他们之上,一定不会出事的!

    从柜子上将自己的医箱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打开之后又一一检查了一应物品是否齐全。清点一番之后又不放心,从包袱里翻了几下又拿出几个小瓶子,里面装的是五灵庄的“生肌膏”和“复肌霜”,还有沈家独门的止血丸。倘若秦毓景真的出了事,恐怕这些东西总归是用得上的。

    沈延信收拾好东西之后将医箱留在桌子上,本想宽衣入睡想了想还是合衣躺上床榻。眼看着没几个时辰就天亮了,他虽不想这般安眠但是也知道逞强和空等并无用处。心中甚是不安的沈延信的武艺本就比秦毓景等人稍逊一等,他也本就是以医术扬名于江湖。此时他心中忐忑不安很是失措,哪里又能察觉身手内力俱在自己之上的凤十一此时正在窗外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

    凤十一安静地瞧着沈延信进了屋,又摆弄了那箱子和瓶瓶罐罐老半天,最后又连衣服都不脱便直接躺在床上休息了。瞧着他摆弄那些瓶瓶罐罐,看起来似乎是些药瓶之类的。

    “原来他是一个大夫!”

    凤十一猜测沈延信的身份,她对江湖中各大门派的人物关系并不了解,若是小八此时在的话必定能够为她解说一番这个沈延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延信熄了油灯歇下了,可是门外的凤十一却进退两难有些苦恼了。

    “他都休息了,我该不该请他帮忙去找一下那个糊涂翁?他看起来像一个面善之人,应该不会以为我有什么不轨之心吧?”

    凤十一心中暗忖,想着凤栖梧让她所托的话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是转达一下凤临阁不会对北高楼不利。如此的话,应该可以请那个沈延庭帮忙的吧?

    武痴凤十一一心只想着赶紧完成师父的嘱托赶紧去办下一件事情,于是便打算敲门。转念一想这院子里还有两间房,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住着,若是敲门的话必定会让人注意。虽然她来此并不恶意,但是毕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心念至此,凤十一便放弃了敲门进去而是从怀中摸出个东西点着了之后通过那小洞朝着房间内放了进去。而凤十一自己则是用另一只手捏着鼻子皱着眉头,过了一会她才将那东西松了手。

    来到门口的凤十一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轻轻的拿手试了试门,没想到竟然一推就开了。原来沈延信心中有事本就有些大意了,再加上他原本就打算坐等天明的,故而便没有从里面拴上门。

    凤十一心中窃喜,想着等会从沈延庭口中问出糊涂翁住在何处便可。方才她点的并不是迷香之类,而是小八以前给她的“一脉香”。这“一脉香”并不会像迷香一般让人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状态,而是只会让你全身软麻无力犹如失去内力。这功效也并非永久性,只需要一盏茶时间便会回复如初。

    原本她是不知道这东西的,只不过之前小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说她经常需要与人交手更需要帮师父外出办事,留着防身总是有用的。虽然凤十一并不喜欢用着这东西,只不过小八坚持她也便只好收在身上可,没想到今日有了用武之处。

    凤十一想法直接且单纯,只是觉得若是敲门便会惊动他人,更何况她也不确定沈延信在见到自己之后会是什么反应,若是声张起来便不好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法子可以让自己悄悄的进屋且反手关了门,而且沈延信也没有临时反应这个机会。

    轻轻推开门,里面是一片黑乎乎的景象,好在凤十一目力过人,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基本行走无碍。隐约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箱子,凤十一认出了那便是沈延信方才摆弄的那个小箱子。再细看,隐约可见桌子后面不远正是床榻的位置。

    “只要坦白自己并无恶意只是来传话的,他应该会告诉自己那个糊涂翁的下落吧?”

    凤十一心里如此打算,蹑手蹑脚的朝着床塌走近。这沈延庭连帷幔都没有拉,就这样脱了鞋子便躺下了。这倒是让凤十一又为难了,刚才只顾着想让沈延信不能出声惊动旁人,却忘了如果她这般冒冒失失的上前必定会让沈延信觉得她有心为事,或许是居心不良。

    哪一个正常问路和求人办事的人会先把那人放倒?!而凤十一恰恰就这么做了,所以此时她颇为尴尬,不知是该上前叫醒沈延信还是如何。尴尬归尴尬,该做的事情却还是要做。

    凤十一上前两步打算叫醒沈延信,却没想到她的手才碰到被子便被突然拉住手往前一拽。凤十一大惊,她没想到沈延信竟然还能动!不过也只是一刹那的失措,凤十一的身手毕竟在沈延信之上。

    沈延信虽然在抓住凤十一之后想要立刻擒住她让她不能动弹,可没想到凤十一很快便回过神来开始还手。漆黑之中沈延信根本看不清眼前潜入房中究竟是何人,只以为是蓝火教或薄华派来的人,因此出手也没顾忌很是凌厉。

    察觉到沈延信想要抓她的举动,凤十一先发制人想要将沈延信制住以免他们二人的打斗声再招来旁人。顺着沈延信抓住她手的势子,凤十一一个借力用另一只手一掌击向沈延信。

    沈延信闪身躲避,凤十一一击未中心中有些恼怒。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点一本正经的沈延信身手竟然如此灵活,倒是她太过大意和掉以轻心了。若是再这般纠缠下去迟早会吵醒其他人,虽然并不明白为何沈延信没有出声呼唤其他同伴,但是凤十一此时只想着如何让沈延信能够停止打斗。

    既然“一脉香”不管用,那点穴总该是有用的吧?

    凤十一再出一掌,沈延信也察觉出眼前这人似乎并无杀人恶意,但是又不明白此人为何深夜潜入至此又不报出来历。不过既然并非像是有恶意之人,他倒是不好再渣狠招,眼见掌风逼来只好闪身躲开。凤十一见状心中暗喜,突然化掌为指迎向沈延信两处穴位。

    沈延信只想着避开了一掌却没想到凤十一突然有此一举,心中大惊却已经来不及避开。凤十一迅速出手玉指轻弹,沈延信被点到穴位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可不巧的是凤十一是在打斗过程中点得穴,而沈延庭下盘尚未立稳突然被点穴整个人化作僵石一般往后倒去。

    “惊慌之下亦能克制情绪。”

    凤十一正是牢牢记着凤栖梧的这句教诲才能在被沈延信抓着一起倒下时忍住没有惊呼出声,也没有在二人双双倒向身后的床榻时惊呼,亦没有在意识到自己没有摔在床上而是摔在了沈延信身上时惊呼。

    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凤十一自小表不苟言笑很是严肃模样,除了练武便是跟在姐妹身后保护她们。你说她不经世事都算是往轻了说,按照四月和小八的说法她的眼中、心中只懂练武、只懂要保护她们。其他时候即便是受伤了、遇到问题了,也只会一个人闷头想破了天也不明白原因,也不会因为疼痛而流泪,最后还是抓耳挠腮的跑去跟四月和小八商量。

    凤十一愚钝,可沈延信并不。他在倒下之前只是习惯性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可是却忘了他眼前能抓住的只有凤十一。这一抓不要紧,两人双双后仰倒在床榻上。沈延信后背被床的边沿狠狠一撞疼得厉害却又因为被点了哑穴叫不出声。

    这人究竟是谁?!明明不像是有恶意却又点了他的穴道。

    沈延信两手撑着凤十一,心里对她的身份和目的更加疑惑。沈延信想挣扎着起身,却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最要命的是他才意识到自己双手所触之地竟然是……

    “完了。”

    这是沈延信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词汇,他完了。

第三百章 有女十一异常人

    软软的。

    沈延信只觉得掌中有如此触感,脑子里突然就感觉到一阵热流涌了上来让他愣在当下。他当然知道手中的触感源自何处,也当然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举动犹如一个登徒浪子。

    凤十一正在庆幸自己没有摔到地上,也意识到自己正把沈延信当做了肉垫子。两人现下当真是“亲密无间”了,凤十一觉得脸上热乎乎且痒痒的。

    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对上自己的时候,沈延信更加慌乱,原本就颇为紊乱急促的呼吸更加克制不住。都已经这般情形了,他当然知道方才和自己交手之人是个女子,而且这女子的脸距离自己不过两指间距。

    借着微弱的光线,如此近距离的优势,沈延信虽然不能看清凤十一的五官相貌,但也依稀可以看得出这年轻女子有着清冽无比的一双眸子,以及……

    并非沈延信心生不轨之意,只不过由于两人现在的距离和姿势,他不由自主地便注意到眼前女子的朱唇。他想克制住自己的呼吸不要唐突了佳人,可是佳人的朱唇在眼前,若有若无的沁香气息触在他的口鼻之间,让他不由心中一紧觉得难再冷静。

    凤十一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沈延信怎么感觉好像很难受,难道是自己太重了压的他喘不过气?

    心中疑惑的凤十一不由地低了低头,看到自己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把整个人的重量都让沈延信承担了。而沈延信在看到凤十一低头的一瞬间就慌了,这下这姑娘一定要失声大叫了。

    凤十一连忙从沈延信身上起来,慌慌张张的站好,连忙伸手朝着沈延信去了。

    “果然要被误以为是登徒浪子了!”沈延信心中哀叹,却也只能原地不动的等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你没事吧?”

    清丽的声音在沈延信耳畔想起,预料中的耳光没有来,却感到手中一阵柔软一只柔荑已经握住了他的左手。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应该一个大耳刮子过来然后厉声喝斥他的冒犯之举吗?怎么反而关心起他有没有事?

    “他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撞到了哪里?”凤十一心里嘀咕,见沈延信一声不吭的还是愣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连忙一个力道用手把他拉了起来。

    沈延信只感觉一股力道把还在神游的他拉了起来,还没有缓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与那女子面对面了。

    “你是不是摔到哪里了?是受伤了吗?”凤十一心里有些着急,她只不过是想让他帮个忙告诉她糊涂翁在何处而已,可别让他被自己的乌龙之举而受伤了。

    凤十一心中有些自责,连忙摸索着从怀里拿出火折子到了桌子前把油灯点了起来。原本黯淡无光漆黑一片的房间立刻充满了温暖的光亮。

    沈延信只觉得手中柔荑突然抽走,那么近在鼻息之间的沁香也突然消失,心中忍不住一阵失落感莫名而至。没过一会儿便看到油灯亮了起来,屋子里也多了些暖意和明亮,而一名身着藏蓝色的姑娘正侧身于自己面前。

    那姑娘将火折子又收回怀中,这才转过脸来面向自己。而此时的沈延信也才清楚的看到了她的相貌,也看出她似乎颇为尴尬和自责的神色。

    是她!

    沈延信认出了眼前这女子正是沈延庭和秦雪初婚礼之上那凤临阁三名姑娘中的一个,他记得另外两名姑娘叫她十一。凤临阁阁主凤栖梧收养了十二名养女,以凤为姓,以排行为名。沈延信自然知道这一点,也就知道了眼前这让他心神荡漾的女子正是凤十一。

    “姑娘,你……”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延信再一次觉得自己跟不上眼前佳人的思路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难道不是应该凤十一面红耳赤的朝着自己喝斥,然后抬手甩给他一个耳光,大骂他“流氓”、“登徒子”吗?然后自己连连道歉表明不是有意冒犯,若是凤十一是明理之人便会原谅自己,若是不然也是心中耿耿于怀。

    难道不应该是如此发展?怎么变成了凤十一一脸紧张的和他道歉,还急切的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沈延信再妙手回春、再华佗在世也诊断不出凤十一的言行举止究竟是什么症状。

    “凤姑娘,你,你怎么会在这?”心中傻愣了半天的沈延信终于结结巴巴的开口。

    “原来你记得我,那就好,我也不用再解释自己的身份了。”凤十一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这沈延信真的是摔到了脑子还是哪里,问了半天的话都不吭声。

    沈延信努力恢复平日里的状态,尴尬道:“在四弟和雪初成亲那日见过,自然记得的。只不过,延信方才确实并非有意冒犯,还希望凤姑娘……”

    “你方才做什么了?为什么跟我道歉?我不是故意让你摔倒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脉香’对你不管用。你跟我道歉是在讽刺我的乌龙之举吗?”

    “……”

    如果说方才沈延信还只是有些惊讶于凤十一的不在意,还以为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那么现在沈延信便是很确信凤十一的思维方式确实与常人不同了。

    不用说一般姑娘家被方才那般冒犯会如何激烈反应了,即便是江湖儿女也不会当作无事发生,顶多也就是明理之人表示不会心怀芥蒂已经难得。怎得这凤十一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冒犯了一般?

    这不正常!十分不正常!

    凤十一不知道沈延信此时在腹诽她的想法和行事是如何异于常人,她倒是觉得这个沈延信似乎有些傻傻的,和那天在北高楼见面时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

    那时候她还觉得这个沈延信言行颇为稳重,对沈延庭这个弟弟也是关切备至。怎么今日成了这般反应迟钝的人?自己和他说了这么多话,他竟然一句都没有回答,反而是一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凤姑娘,你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似乎下了决心想要弄清楚自己心中疑惑,沈延信冷静开口道。

    “你说。”

    “方才,方才延信摔倒之际不小心拉住了姑娘,结果把姑娘也带倒了,还把手放在了……放在了不当之处。姑娘没有生气?”沈延信试探地问道。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这沈延信果然不是什么聪明人,明明是她害他摔倒怎么他还问自己有没有生气?

    “那个,我的手,我的手……”沈延信实在是说不出“我摸了你的胸你不生气吗”这种话,结结巴巴的也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想要表达的话。

    该不会――

    沈延信突然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该不会这个凤十一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男女有别,什么是授受不亲吧?不至于吧,这凤十一看起来也是已过及笄之龄,不该连这些都不明白吧?

    “罢了,既然她都不追究自己也就不再多事为好。”虽然对凤十一的人事认知颇为疑惑,但是沈延信自然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也就不再在此问题上多作纠结。

    “算了,没什么。我也没受伤,凤姑娘不必担心,不知凤姑娘怎会深夜在此?”绕了半天总算是回归正题,沈延信很是惊讶此时应该在大漠某一处和她师父凤栖梧在一起的凤十一怎么会深夜出现在他的房间?

    是她自己私自而为还是常云山他们也在此处?

    沈延信心中不禁警觉起来,若是常云山他们都在人间渡附近,难道是要对他们下手了?

    “我来找糊涂翁,但是不知道他在何处,你能告诉我他住在哪个院子吗?”

    凤十一成功的又一次让沈延信惊讶了,他想过凤十一是奉了凤栖梧之命来查探一番,也想过她和常云山等人一起打算对他们下手,但是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来找糊涂翁的!

    “他不在这个院子,我可以告诉你他在何处,但是你能告诉我找他有何事吗?恕我直言,姑娘是前来打探什么消息,或者是常云山他们果真按耐不住了?”在涉及到众人安危此事上,沈延信纵然不想与凤十一为敌也不会给她机会去伤害众人。

    凤十一摇摇头,直接回答道:“不是,我们和常云山他们不是一伙的。是师父让我来找糊涂翁的,只不过是让我带句话给他,没什么别的意思。”

    “所传的又是何言?”

    “‘凤临阁不会和北高楼为敌’,就这句话。”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师父只让她当面告知糊涂翁也没有说秦雪初这些人不能知道。

    听了凤十一的回答沈延信但是有些放心了,原本他便觉得凤临阁突然搅和到这趟浑水之中很是让人奇怪,毕竟他从父亲那里所知道的凤栖梧是不像如此行事之人。

    而今夜凤十一秘密前来便是为了将凤栖梧的本意方面告知和北高楼关系密切的糊涂翁,这倒是让沈延信觉得十分可信。虽然上次凤栖梧亲自去了北高楼,但是常云山等人也在,那样情况之下也很难与楼齐云当面细说。

    “好,我带你去见糊涂翁。”

第三百零一章 假寐真语言相劝

    沈延信带着凤十一离开自己所居住的院子,打算前往糊涂翁的住处。好在他是和秦墨云自己秦毓景同住一院,而此时他们二人都不在,否则方才的一番动静必然会引来他们的注意,只怕凤十一便不能如此简单的见到糊涂翁了。

    凤十一身份尴尬,又是在这三更半夜之时出现在人间渡。众人若是得知此事定然会怀疑她的目的和动机,又怎可能轻易相信她的话!只不过沈延信通过两次见面倒是觉得这凤十一虽然面色有些寡淡,似乎有些不苟言笑,却又不像是因为是性格严谨,反而是有些像是不经世事。

    旁的不说,便是方才之事已经足以让沈延信觉得凤十一此人确实有些异于常人,明明武功高强行事稳重,却又偏偏好似不通世故、不解人情。

    难道写凤十一当真是刻意掩饰自己的想法,又或者是另有打算?

    此时的沈烈鸣、秦雪初、洛云霄、苏晚晚和秦墨云几人尚在前厅,而沈延冰则是在另一个院子里也不是必经之路。因此沈延信和凤十一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意外之事,没一会便在沈延信的带领下来到糊涂翁的院子外。

    “里面就是糊涂翁的房间,凤姑娘,虽说延信不想认为你对我有所欺瞒,但是为了谨慎起见我不能让你和糊涂翁单独见面。如果你真的是为了当年传话,我想我在旁边应该也是无妨的吧!”

    沈延信再情愫波动也知道此事含糊不得,若是糊涂翁因此出了什么意外,他一辈子也不会心安。

    凤十一不假思索地答道:“可以,随便你。”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已经知道了糊涂翁人在何处,至于沈延信是不是想在一旁听着,她倒是并不在意。师父只说要当年传话给那个糊涂翁,好像没有说沈延信他们一行人不能知道此事呢!

    已经耽误颇久,凤十一想着赶紧完成任务,于是便大步跨进院子直奔糊涂翁房间。沈延信见状也立刻跟上去,生怕凤十一动静太大惊扰到旁人,连忙跟在身后进了院子。

    凤十一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才发现里面传来的不是旁的声音,偏偏是糊涂翁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沈延信自然也听到了,脸色也是颇为尴尬起来。没想到糊涂翁这么快便睡着,竟然还打起了呼噜,也是让他们二人在门口很是尴尬。

    “咚咚咚!”沈延信轻声叩门。

    敲门声在寂静如冰的夜里有一些突兀,好在糊涂翁是单独居住在此院子里,否则恐怕其他人早就发觉到他们二人了。只不过两人在门口静候了片刻却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糊涂翁似乎并没有动静,紧闭的门窗依然紧闭,熟睡的人依然在熟睡。沈延信不想大声更不想喧哗,若是动静太大必然回惊醒其他人,届时只会给凤十一添麻烦。

    这可如何是好?

    糊涂翁睡的沉,他又不能使劲拍门叫醒他,难不成要在门口这样干等着?

    还没等沈延信想好啊是不是要试着叫醒糊涂翁,却发现一旁的凤十一已经举剑而来。

    她这又是要做什么?!

    沈延信心中已经,以为凤十一又想要如何,却发现她不过是越过自己那佩剑轻轻伸进了门,轻轻拨弄几下便弄开了糊涂翁的房门。

    “你怎么会这个?”沈延信低头凑上前悄声问道。

    一个姑娘家家,并且似乎看起来也不常行走江湖,怎么会这种小技巧?

    凤十一随口答道:“小八爱偷吃,晚膳结束后师父总是让人把厨房的门锁起来。小八就拉着我和四月一起去偷东西吃,四月力气大每次都是一把推开门,第二天大家一看厨房门坏了就知道我们昨晚去过了。所以后来我就想着试试看能不能把门悄悄弄开,这样下次师父就不知道小八晚上又偷吃,然后去罚她给大家洗衣服了。”

    她是心疼四月每次因为弄坏了门而被师父责骂,也心疼小八每次都被罚给大家伙洗衣服,但凤十一更加心疼姐妹们花花绿绿、光鲜亮丽的新装被小八蹂躏的不成模样。

    小八人称鬼机灵,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可是偏偏有些懒惰,平生最痛恨的事情便是洗衣做饭,最乐此不疲的是吃饭睡觉。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自家姐妹,凤十一此时脸上难得有了些柔和的表情而不是沈延信一直见到的寡淡和无动于衷。方才沈延信分明看见她的脸上有一丝笑容,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温馨之事让她如此温柔一笑。

    凤十一轻轻推开门,开门的一瞬间发出了一声“吱呀”让沈延信回过神来。他瞧了一眼床上依然熟睡着且还在打呼噜的糊涂翁,心中好笑又感叹:他们都已经进了屋子了,还在门口聊了两句话,这糊涂翁竟然没有丝毫动静,全无意识!

    “他睡着了,我……”沈延信原本是想说他去叫醒糊涂翁,没想到凤十一已经摸索着到了糊涂翁床边。

    凤十一轻轻推了一下糊涂翁却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凤十一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着借着亮光仔细看了看糊涂翁的脸。不一会儿,凤十一也不管一旁莫名其妙的沈延信,开始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了。

    “我是凤临阁的凤十一,我师父是凤栖梧,她让我来传一句话说‘凤临阁不会和北高楼作对。’”

    凤十一语毕也不停留,转身便想离开却被沈延信抓住了衣袖,不由地不解回头朝他看去。见凤十一回头看向自己沈延信不由地有些尴尬连忙松开手。

    “他睡的太熟了,你说的他根本不知道。”沈延信见糊涂翁睡得确实昏沉,也不明白凤十一为何这般随口说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他没睡着,他骗我们的。”凤十一语出惊人。

    沈延信果然一愣,方才他见到的分明是糊涂翁睡的深沉连他们在门口说话也没能惊醒他。怎得凤十一会说他是骗人?

    “唉,真没意思,真没意思,小丫头这么快就揭穿我了。”从床榻上传来一道人声,可不一正是方才还呼噜震天的糊涂翁!

    糊涂翁慢悠悠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又打趣儿道:“谁家两只小猫不睡觉跑到我这来撒野了?”

    被他这么一取笑,沈延信觉得脸上似乎都有些发烫,好好的敲门应声而进多好,怎么就跟着这个凤十一撬门而入了?!跟着这个凤十一在一起,似乎连他自己的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了。

    “前辈,是我,延信。”沈延信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从凤十一手中拿过火折子去点灯,黑灯瞎火果然容易出错,沈延信假装自己方才没有触碰到佳人柔荑,却克制不住心中情愫波动连点灯的手都有些发抖。

    “你方才说你师父是凤栖梧?”糊涂翁倒是没有多做追究,而是直奔主题的问向凤十一。

    凤十一点点头,将凤栖梧所托之事一一道来,说完后又打量着眼前的糊涂翁。

    这人相貌平常却有些有趣,明明知道他们偷偷溜了进来却假装熟睡。被自己揭穿之后又开口打趣她和沈延信,似乎并不把半夜三更有陌生人闯入他房间这件事情看得十分重要。要知道她的身份可是与常云山等人为伍的凤临阁的凤十一啊!

    糊涂翁却只是在听了凤十一的讲述之后收起了方才的玩笑之色,转而严肃以对道:“我知道了,凤阁主的立场老夫自当会转达给楼主。十一姑娘大可以放心,你此行任务绝不会落空。”

    凤十一听了他的保证心里也宽心不少,她今夜在人间渡耽误的时间太长了,她应该立即启程赶往蓝火教去见蓝照天,想必这个任务会更加不易。

    心中如此打算,凤十一便与糊涂翁道了声“多谢”便打算离开,却被糊涂翁出声叫住。

    “丫头,回去告诉你师父:得饶人处且饶人,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断便能断的一干二净的。”

    虽不明白糊涂翁为何有此一言,但凤十一还是听话的点点头跟在沈延信身后离开了。

    出了院子沈延信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装睡?”

    凤十一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道:“因为他眼皮在跳!四月说装睡的人装的再像眼皮也会不自觉地跳,我刚才借着火折子的光看到他眼皮一直在跳。”

    看着凤十一一脸深信不疑地模样,沈延信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这凤十一乍一看似乎很是了得,实则只是一个身怀绝技的耿直之人!也不知道她口中一直提到的四月和小八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有心宠着,怎么也不点拨她些人情世故,反而是任由她这般迟钝下去。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凤十一认真地道。

    “你问。”

    “为什么‘一脉香’对你一点作用都没有?”这可是小八偷偷给她的宝贝。

    “因为我是大夫,而且是很厉害的大夫。”开玩笑,他可是五灵庄的沈延信,他的兄长可是毒痴沈延冰,区区“一脉香”怎么可能耐他如何!

    “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尽管问。”

    “你刚才两只手放在我胸口真的是很不好的行为吗?”

    “……”

第三百零二章 以彼之道还彼身

    “真的是吗?”

    凤十一眼神真挚问得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沈延信,佳人如此神情又怎能不让沈延信心有触动?

    眼看着凤十一认真询问的模样,沈延信不由心生感慨如此佳人竟然心智不成熟。若不是心智欠缺又怎么会连最基本的男女之防都不知?今夜若是换作旁的心怀歹念的男子,只怕这凤十一免不了被轻薄了去。

    一想到此处沈延信除了对凤十一心有惋惜更有一种颇为不快的意识。被凤十一的眼神看得颇为不自在,那眼神让他不好意思承认又无法欺骗。若是承认,又怕让凤十一误会自己有意轻薄;若是否认,岂不是误导了她对男女之别的认知,以后若是再碰到这样的情况或许还以为这是正常行为。

    不妥不妥,绝不能让她有此错误想法。一个姑娘家若是被如此误导将来定是要吃亏的!

    “凤姑娘,方才延信所为确实是不妥之举。虽是无心却也的确是十分不当的举动,若是姑娘心生责怪延信甘心承受。我――”

    沈延信话未说完便感觉到胸前有素手柔荑覆上,凤十一正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而凤十一的双手正覆在自己的胸口。

    似乎有人在拿绳子紧紧栓住他的心脏,又好似一方巨石此刻正压在他的胸前。而眼前女子的双手似乎不是温香软玉般的纤纤素手,而是如烙铁一般热烫。

    沈延信只觉得自己胸口一口气提不上来,而那嗓子眼里的心好似卡在了那里上下不得。那感觉让沈延信很是惊诧,惊诧于自己的情动,惊诧于自己的反应。

    “小八说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刚才冒犯了我,我也还给你!”凤十一自然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沈延信哭笑不得。

    他终有一日要好好问一问那个小八究竟都给给凤十一灌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思维?“以己之道,还施彼身”,这句话是该用在此时此刻吗?!

    凤十一却以为沈延信是因为她的出其不意而没有防备,双手收回之后却又随即递出双掌。沈延信正因为柔荑的抽离而觉得失落至极,却没想到佳人又朝着自己双掌袭来。

    “四月说不仅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还要‘双倍奉还’!”如此,她可不算吃亏了,到时候四月和小八也不会取笑自己的愚钝了。

    沈延信此时才叫真正的哭笑不得,原本还有些暧昧动情的氤氲气氛瞬间被凤十一的单纯言行给击破,而沈延信此时最想知道的便是平日里凤临阁的人当真不管凤十一的如此言行?

    他当然不知道凤十一打小便被众人宠着,不仅仅因为她年纪较小,更因为凤十一尚在襁褓之时便因风寒高烧致使认知与常人相较有些异常。倒也不是说凤十一因此有些痴傻,相反她受教学习十分迅速,也是众姐妹之中对凤栖梧所传授的武学领悟的最深之人。可她偏偏在对于事物的理解方面颇为异常,从不懂得拐弯抹角,亦不明白遮掩深思,凡事皆是以心中最为直接的第一反应和理解为准。对便是对,错便是错。至于其中涉及的因果关系和理由,她通通不为理解和认同。

    经过多年的引导和劝说也并无改善,而凤十一爱憎分明、非黑即白的性格却是丝毫没有改善。而对于人情冷暖和男女之别方面凤栖梧便更不敢多说,免得扰乱了她本就有些负担吃力的心力。

    凤栖梧只能感慨如此至纯至性、至善至真之人,但愿她一生都能平安顺利,免受世事风霜和人世艰险。

    可也正是因为凤十一是如此一人,凤栖梧才会在此行带上她以及与她关系最为亲密的四月和小八,意在借由此行让她多见识一下外面的世事,也算是多一番经历。

    有如此前提和背景的凤十一才会对沈延信有如此看似报复,实则有可能让男子误会和误解的举动。若不是因为沈延信自小学医也被教导需秉持纯善心性,恐怕早已经经受不住凤十一的举动。

    才肢体接触多有冒犯的娇俏女子对你轻抚上手,又有多少男子能够克制住不去多想?

    沈延信庆幸凤十一今夜遇到的是自己,若是她一直都这般举动去对待他人恐怕迟早要出事。正想着出言引导几句,却发现不知何时眼前要已经是人去空空。

    “傻姑娘,以后可不能这般对待别的男子!”

    喃喃自语,沈延信也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担心和不是滋味究竟是因为对凤十一心思纯善的担忧,还是对于凤十一有可能对所有人都这般不设防的吃味儿。

    凤十一在马背上也是颇为苦恼,似乎方才自己的举动让那沈延信很是惊慌。否则他又怎么会那般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惊讶的连嘴都合不上?

    她就是不确定沈延信对自己所做的那件事情是否真的不是好事,所以才会自己开口和他确认的。他自己承认了,那她只不过小小报复一下又有何不妥吗?

    “小八和四月不是一直说要是被人欺负了就欺负回去的吗?反正我武功高,被欺负了怎么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凤十一仔细回想四月与小八一直以来在自己耳边念叨的那些话,更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那沈延信当真是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不然怎么感觉有点烫烫的?难道又发烧了?”

    凤十一甩甩头,不明白自己的异常情况究竟是源自什么,更不明白自己已经无意之下让一名谦谦君子追随了芳心而去。

    马蹄儿哒哒的往前奔去,凤十一带着闹肚子的疑惑以及下一个任务前往蓝火教,而此时的人间渡中沈延信回房之后一夜未眠,而刚刚与凤十一见面的糊涂翁却也是一夜未眠,天才刚刚蒙蒙亮便又被秦墨云匆匆叫到前厅。去了前厅的糊涂翁才知道了那红色信号烟火是怎么回事,又见到了安然无恙的秦毓景带着楼齐云和飞凌羽等人回到人间渡,以及被薄华追杀一剑毙命的雷子。

    糊涂翁自然觉得此时蹊跷,也认为他在带着雷子一起离开人间渡前往北高楼之时尚且一切正常,而那时的雷子也应该不是有人假冒。此言一出秦雪初又问了苏晚晚究竟是如何得知沈延庭可以救她一事,苏晚晚不敢隐瞒自然是一一道来,也就知道了此事其实也是从雷子口中得知。

    而听了他们二人所言的秦雪初却脸色难看,半晌才冷冷地道:“雷子听到沈伯父与糊涂翁前辈谈话是真,假的不是此事,假的是那个雷子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雷子。”

    苏晚晚默然,此时回想起来才觉得当时的雷子确实有点或许热络,和平日里老实憨厚很少多话的雷子确实不太一样。只可惜为时晚矣,如今再说此番话只会让众人更加嘲笑她的大意罢了。

    心中悔恼之极,苏晚晚低着头不敢再抬头与秦雪初相对视。她这么愚笨,竟然没有发现性格大变的雷子有异,若是换作洛云霄必定能够察觉到其中异常!

    或许这便是秦雪初所说的她与洛云霄之间的差距吧,而这观人不善的弱势却导致了沈延庭之死。纵然是迟钝如苏晚晚此时也意识到假雷子把此事告诉自己根本是有意为之,而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让沈延庭死!

    “我原以为即便是他们想要动手那也是朝我下手,原来他们想的是给一个人最大的报复便是让他失去最爱的人。”秦雪初面无表情,口中一字一句,似乎每吐出一个字都好似在刀割心口。

    他们竟已经了解她到如此地步,知道她命不久矣,也知道她不惧生死。可是人都是有弱势的,也都是有牵绊的,对于秦雪初而言这牵绊便是沈延庭和郦澜青。

    “雪初,罢了。”沈烈鸣低沉的嗓音让众人觉得安心不少。

    “罢了?”秦雪初英眉上挑,脸上尽是冷傲之色,“杀我夫婿之仇岂能如此罢了?”

    眼神扫至秦毓景身上,秦雪初冷静地道:“大哥,不管如何那假冒之人如今可是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安眠,而雷子却被如此迫害丢了性命。也该让那鱼目混珠之人付出代价!”

    他的眼中是秦毓景未曾在秦雪初眼中见过的狠戾和憎恶,即便是当初在秦府之时秦雪初让那蓝火教假冒苏晚晚之人的时候亦没有此时此刻的杀气。

    那时的秦雪初是郦澜青,杀人是为了复仇。而此时的秦雪初,却叫秦毓景有些疑惑,为何他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那般陌生的气息?那是杀气,是恨意。是秦毓景隐隐担心又有些不安的杀气和恨意。

    “好,你说的对。”秦毓景点头,假冒之人必须捉出来对质自己盘问其他信息,这是他觉得着实有必要立刻去做的。

    当你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的时候,总有那么些人事物出现在你的计划之外,而这一部分,也正是所有人一路前行众最为棘手的劲敌。

    而秦雪初,当初她有多甘于认命,此时今日她便有多一身睥睨。

第三百零三章 该死之人当面质

    白木尘朝着楼齐云看了一眼,秦雪初的意思很明显,分明是立刻要与那假冒雷子之人当面对质,切盘问出其背后究竟意欲何为。而楼齐云亦是明白除此之外,恐怕秦雪初是要定了那人性命。

    沈延庭虽然是为了救她而死,但追根究底还是那假冒之人利用了苏晚晚欠缺考虑的心思所以才会让沈延庭知晓其内情。而深受如此沉重打击得秦雪初连苏晚晚都不肯原谅,更不用说这居心不良的有心谋划之人。

    此处毕竟是人间渡,也是北高楼的势力范围,究竟如何处理此事也是需与楼齐云等人协商一番。而秦雪初表明了不肯罢休,而秦毓景亦是似乎赞同,白木尘这才以眼神征询楼齐云的意见。

    杀还是不杀?此时杀还是放长线钓大鱼?此处杀还是远离此地?

    这些问题通通都会导致北高楼态度和立场的明确,更会改变北高楼与蓝火教的目前局势。此事需要慎重,更是楼齐云表明自己立场的契机。

    冷眸微视,楼齐云朝着白木尘微微示意,白木尘心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便去门口扬手吩咐了一名侍女去叫那假冒雷子之人速来前厅。

    “你去请延冰和延信公子、沈越沣公子和延青姑娘他们过来。”白木尘吩咐门口一名水蓝色衣裙侍女,那侍女自然立刻前去,没一会儿几人便匆匆忙忙的前来。

    几人见了眼前情形自然震惊,秦毓景稍作解释之后也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沈延信见到众人俱是在场,甚至连楼齐云等人否意外出现在人间渡,心中更加庆幸凤十一离开的早,免得节外生枝反而造成不必要的冲突和麻烦。

    “你去叫雷子过来,你只需说让他来核对一下为沈庄主他们准备的行李等物,他们等天大亮以后便要启程。其他的无需多言,不要露出异样让他瞧出。”白木尘吩咐那侍女,她听了之后连连点头便去了。

    沈烈鸣原本也是顾及到楼齐云的态度才会没有出声,虽然之前楼齐云的态度是站在秦雪初这边,但是自从沈延庭死后一切落定,直到他们离开北高楼,楼齐云似乎都没有再提起他今后的打算。

    虽然他也想问问秦雪初在离开北高楼的前一夜她与楼齐云是否有商议过今后之事,但是又见秦雪初那般不理旁事的态度,但是让他不好追问楼齐云究竟是否有交代关于宝藏等事。

    他不是好奇宝藏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好奇的是楼齐云究竟是何打算,好奇的是秦雪初是否当真已经不再想着此前诸多纠缠!

    而现在看到白木尘此举,心中也明白这必然是楼齐云授意而为。如此看来,楼齐云还是偏向秦雪初的,至少他还是愿意宁选秦雪初为优先,而不是蓝火教和正武王。

    众人在厅中静静等候,只等着那假冒之人来了之后如何应对。苏晚晚心中自责愧疚,只气自己当初太过大意愚蠢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那雷子与平日里很是不同和反常。若是她留心一点,若是她谨慎一点,或许便不会陷自己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她欣喜于秦雪初能够被救,但她更后悔因为此事而让秦雪初恨她一辈子。因为她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她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关卡,所以她选择了救秦雪初,而同时也把沈延庭逼到了退无可退、无可选择的境地。

    如果,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不知道沈延庭可以救秦雪初,那又该多好!

    她既不用过不了心里的门槛,又不用内心煎熬于见死不救,她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一样的替秦雪初惋惜,一样的流泪痛哭,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煎熬!

    秦墨云此时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想想方才自己与秦雪初的那番言语,心中颇为有些后悔不该苛责于她,可他心中又确实有些不满想要一吐为快。方才若不是因为秦毓景深夜未归还不知如何情况,他们二人心中也都是十分担忧,否则只怕是要气氛更加不妙。

    之前的秦雪初虽然经常也会陷入深思甚至也有些让人觉得有些距离感,但是方才与秦墨云针尖对麦芒声声厉色的秦雪初却是与那个她又是大不相同的。

    在场的洛云霄和沈烈鸣自然是感觉到了秦雪初的变化,而正是因为这有些令人不安的变化才让他们觉得或许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或许一切才刚刚开始!

    厅中一片寂静,众人皆是默不作声只等着那假冒之人前来。不过片刻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而方才的侍女走在前面已经来到门口,身后跟着的正是此时还是雷子模样的那人。

    那人进了屋子之后环顾四周很是惊讶,没想到沈烈鸣和秦雪初等人全都在场,更没想到楼齐云、飞凌羽和白木尘也在此处。而雷子的尸体安放在地上很是惹眼,而他一进屋就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用白布盖住脸的人。

    是死人!

    心中隐隐不安却又还是心怀侥幸,那人亦步亦趋似是有些犹豫,见众人只是寂静不语只是盯着他看,才佯装冷静道:“这,这是做什么呢?”

    “哼!做什么?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还想骗我老头子到什么时候!”糊涂翁气急,没想到这奸细之人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那人一听糊涂翁的喝斥便知道自己身份暴露,虽然明知道自己绝不会有能够逃脱的可能还是下意识的往门口方向逃跑,自然是被白木尘拦下。

    “现在才想着逃跑太迟了,你既然敢跟着糊涂翁去进北高楼、入人间渡,就应该不止这一点三脚猫逃跑的本事吧!”白木尘守在门口,对这个假冒之人但是有些好奇。

    他究竟是带着什么目的和任务来到此处?为什么在秦雪初他们离开北高楼之后还要继续假装雷子?

    秦墨云拔剑上前,直指那人:“说!是不是正武王让你混到我们之中?!”

    那人冷笑却不回答,秦毓景走到秦墨云身边伸手拦下他的长剑,冷声问向那人:“派你来的恐怕不是正武王,是吗?”

    秦墨云一愣,而那人更是微微动色,似乎有些诧异秦毓景所言。转瞬即逝的异样虽然不明显,但是在场之人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早已将他的异样和反应收入眼中。

    秦毓景的声音似乎还飘荡在房间之中,但那人却不吭一声一句,既不回答亦无反应。沈烈鸣亦是不出面,只静静观察在场众人神色如何,而糊涂翁虽然心怀气愤却也不好出面说什么。

    楼齐云冷眼旁观的不是那假冒之人,却是一旁目若寒霜似是隐忍克制的秦雪初。她的眼神冷到极致,紧抿的唇舌泛着嫣红之色。而那浑身散发出的杀意让楼齐云也觉得有些惊诧。

    他不是没想过秦雪初也会如此反常,毕竟眼前之人是害死沈延庭的罪魁祸首,她心中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可是她既不能杀了自己又不能对苏晚晚如何。而此时眼前这假冒雷子之人俨然是秦雪初最合适的报复对象和发泄之处。

    楼齐云很好奇,它很好奇秦雪初在盛怒悲愤之下会如何处置此人。是冷静的盘问他的身份和动机目的,还是直接取他性命以泄心头之恨?!

    飞凌羽何尝不是心中愤怒,她对沈延庭有多爱,此刻对这人的恨和怒便有多深。她也对秦雪初心生嫉妒和不满,更对苏晚晚心生怨恨,可终究她明白这恨意名不正言不顺。而现在,她只能够将心中愤怒转移到此人身上,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以平心中愤恨。

    可她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就如同当初没有资格为他流泪悲痛,如今亦是没有资格和立场替他报仇和愤怒。因为她什么都不是,不是他的谁。

    即便她一身傲气,也不如秦雪初一身凌然。即便她惊容绝艳,也比不过秦雪初红颜青簪。

    而此时此刻的秦雪初,一步步逼近那假冒雷子之人。那人只觉得一阵冷意杀气,眼前的秦雪初明明是素容青衣,却让他觉得眼前朝着自己走来的是索命阎王。

    “不管你是谁,今天你必须死!”

    他必须死,因为她恨自己苟且偷生却又不能自绝性命,因为她怨苏晚晚有意为之却又不能泄愤于她,因为她恨颜落回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又拿他无法。

    所以,只有眼前这个造成这件错事的根源毁灭,才能够让她心中怨恨稍稍缓解。

    “雪初!”秦毓景出声警告只是因为他觉得应该先从此人口中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至于此人生死,他心中早已有了定论,这人又怎么可能活着离开此处?

    秦雪初好似充耳不闻,只是逼近那人,待走到跟前处突然出手从秦墨云手中夺过已经出鞘的佩剑。一剑而下,那人的左耳已经被削下。血淋淋的一只耳掉落在地上,伤口上流出的鲜血染红了那人的衣衫。

    “疼吗?不如你看看雷子所经受的是不是比你痛苦的多?!”

    秦雪初无情冷笑,剑锋微扬挑开盖在雷子身上的白布,露出了满身染血已经早已魂归西天的尸体。

第三百零四章 生不如死是旧识

    苏晚晚一阵心惊,未料到秦雪初竟然会有如此举动,再看看那人被削掉的左耳正血淋淋的躺在地上,而那人正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撑在地上面色痛苦。

    即便是如此情况之下那人仍然未呼叫出声,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雷子口不言语。秦雪初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更是愤恨,手中紧握的长剑恨不得将他一剑封喉。

    众人也是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于秦雪初有此狠厉举动,而是惊讶于这假冒之人竟然有如此忍耐力。削耳之痛必定难忍,这人竟然能够强忍住而不发出一声痛苦之音。如此看来,这人倒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小小奸细,至于他究竟是奉了何人之命前来都是有待考量。

    那人看了看雷子,也看到了他满身鲜血已经断气,或许是因为心虚,又或许是因为怜悯之心,他很快便撇过头不再看雷子而是低头盯着地面。

    秦雪初冷哼,没等她有何举动却见楼齐云悠悠开口:“你不是蓝火教的人。”

    那人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楼齐云会与他说话,更没想到楼齐云竟然会由此结论。或许是他识得楼齐云,又或许是因为被楼齐云的结论勾起好奇心。那人终于有了欲开口之意,唇角因为疼痛而不由地颤抖几下。

    “你为何如此断定我不是蓝火教的人?”他其实并不认识楼齐云,只不过知道有此人的存在。而此时见到这白衣冉冉、风华绝度之人心中也自然推测出楼齐云的身份。

    大漠之中,谁又能比楼齐云更能让人过目不忘和经验?

    楼齐云此言一出旁人也是有些惊讶,若是此人不是蓝火教蓝照天授意而来,他的背后又会是何人?

    楼齐云面色淡然却看了一眼地上那只鲜血淋漓的左耳,唇角轻扬,微微嗤笑一声道:“蓝火教从来都是自知无法活命便会自裁。你如今被揭穿身份也自然明白无法逃脱,可你却只是缄默不言并不像蓝火教中人那般自裁以绝他人逼问的念头。”

    他在大漠多年,和蓝火教并立多年,对蓝火教的教规自然十分清楚,对蓝照天训练手下的作风更是了解。若是蓝火教的教徒陷入此时此刻境地,恐怕早已经咬舌自尽或者服毒身亡,又怎么会还在这里垂死挣扎!

    飞凌羽和白木尘心中了然,这些年蓝火教时有挑衅,被捉获的教徒却是立刻自裁绝不给白木尘任何审问的机会。白木尘也曾唏嘘,因为本来他并没有必须杀他们的理由,只不过蓝火教的教规太严,而蓝照天对手下的要求又是极为苛刻,倒是让那些人枉送了性命。

    果然,那人听了楼齐云的话面色一僵,倒是又不说话了。秦毓景眼见天亮,而他们的行程似乎很有可能被打断。若是不尽快弄清楚这件事情和此人身份目的,恐怕此次大漠之行还是不能结束,他们依然不能离开这纷乱之地。

    他们一同离开洛阳来到这大漠,他必须要带着所有人平安归去。除了,沈延庭。

    这是此行最大的遗憾,而秦雪初作为郦澜青的身份已然暴露,回到中原之后如何处理此事已经十分棘手,更不用说常云山和孙氏兄弟等人已经卷入其中。

    来时前途未卜,归时曲折迢迢。

    秦毓景心中思绪纷杂,眼见着情势僵持不下心中不由有些着急。只不过还未等他开口盘问,却听到一声冷笑。

    “啊——”

    或许是没想到秦雪初竟然会再次挥剑,那人眼看着自己两只耳朵都被削掉,两手下意识的去捂着却被秦雪初又凌空一剑阻挡。

    “割掉你的左耳你不说,那割掉你的双耳呢?还是不说?”

    秦雪初面色带有笑意,可在众人眼中此时的秦雪初却是阴狠至极的表情。秦墨云愣住,没想到自己的佩剑被秦雪初夺走之后竟然会行如此血腥之事。

    而苏晚晚看着秦雪初如此残忍对待那人,心中也明白她是在发泄心中怨恨。苏晚晚更加觉得自己所不是与她相识在前,若不是秦墨云的心仪之人,恐怕她早就如同那人一般被秦雪初对待。

    是情,让苏晚晚做出了牺牲沈延庭的选择,那是友情。

    是情,让秦雪初痛下狠手去折磨眼前之人,那是爱情。

    是情,让秦雪初顾忌秦墨云未迁怒于苏晚晚,那是亲情。

    可现在眼前的这个手持长剑一身恨意的秦雪初却让苏晚晚怕了。她的确是怕了,她怕秦雪初入了心魔,她怕秦雪初回到起点。

    一切源于楼兰宝藏,源于风语阁,源于郦澜青,源于当年事。可楼齐云和正武王达成了协定,风语阁早已经覆灭,郦澜青也成为了秦雪初。

    “啊――”

    一声痛呼惊醒了心中一片混沌的苏晚晚,也让在场的其他人大惊。

    那人此时已经半伏在地,而地上却是已经一大滩刺眼的红色。而那人的左手此时已经与胳膊分离正躺在血泊之中,五指蜷曲甚至还在微微略动。

    如此场景,如此举动,让一直没有作声的沈烈鸣都有些吃惊。原本他也明白想要那人吐出些什么必须使些手段,是以方才他才没有阻止秦雪初削掉那人两只耳朵。

    但沈烈鸣既没有想到那人如此能够忍耐,更没有想到秦雪初竟然犹如失去理智一般又斩下他的左手。沈烈鸣原本心中隐隐的担忧终于在此时此刻化作了明明白白的警惕。

    这样的秦雪初,这样的郦澜青,都不是最好的结果。如今最为合情合理又完美的结果应该是秦雪初解开心结,慢慢从沈延庭之死中走出,然后尽其所能的平安度过余下十年。

    “雪初!”

    这一声喝斥是沈烈鸣给秦雪初的警告,更是对秦雪初所言所为的警惕。

    秦雪初不为所动,口中依然只是说着让人胆战心惊之语:“现在,还不说吗?”

    那人掩不住眼中惊恐,在他眼前的秦雪初分明就是一个修罗恶煞。他更明白若是自己依然闭口不言秦雪初会继续折磨自己。他终于明白为何蓝火教教徒在落入敌人之手后都会宁愿选择自我了断也不受他人折磨。

    可他并不知道秦雪初是如此狠辣之人,他所细微和认知的秦雪初虽然满腹谋思但是却不是个狠毒角色。他以为即便是东窗事发,那主导大局和盘问的也是沈烈鸣。

    他宁愿是沈烈鸣,至少沈烈鸣深知江湖规矩,也不会用如此手段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想到此处那人口舌微伸便打算咬舌自尽,如此下去还不如来个痛快。

    眼眸中没有一丝暖意,秦雪初看破他的意图心中泛起让人胆寒的冷意。剑起手落,那人因吃痛而张口呼叫未能咬舌自尽。这一次,被砍掉的是右手掌。

    “你还有双足,还有眼耳口鼻,还有五脏六腑,还有皮毛发肤。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和和你僵持,只要你觉得你有足以与此匹配的忍耐力和我耗下去。”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在开口之前丢了性命。这里有沈延信,足以让你受再重的伤也能够保命,让你求死不能。还有沈延冰,能够有你想也想不到的五毒七虫让你倍受痛苦,让你求死不能。”

    “即便是如此之下你还是不说,我也不会就这般放走你。我会挑断你的脚筋,打断你的肋骨,穿透你的琵琶骨,让你此生不能迈出一步,永远只能成为一个废人。”

    “所以,你想好了,说还是不说?是现在说,还是等我把方才所说的先在你身上演示一遍再说?”

    秦雪初声声不绝,每一句话都让那人心中冰冷惊恐几分。而这些话也让在场之人心怀震惊和不解:秦雪初究竟是何时变得如此狠辣?

    那人心中绝望,他自知自己已经被秦雪初的一番话击败,因为他知道她绝不是玩笑话,绝对会让那些手段在自己身上一一上演。他不怕死,但他不想被折磨至死。

    “我说。”

    再有耐力之人也绝不能和此时的秦雪初较劲,此时的她足以让所有人颤栗,让所有人不解。

    听到那人终于松口,秦雪初唇角间绽放出释然一般的笑靥如花,而眼里眉间更是充斥着对于那人的不屑。她当然知道这世上多的是不怕死的人,但是绝大部分人都不能忍受被活活折磨而死。这世间英雄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平凡之人。

    “嘶――”

    随着写一声声响,那人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摘下,秦毓景将那面具把玩手中颇为好奇。

    “秦公子,好久不见了。”朱盟辛一脸苦笑也掩饰不住失去双耳和双掌的痛感。

    “朱堂主,你倒是够有骨气的。早知道是朱堂主真身,雪初怎么的也要再让你尝尝几分,否则怎么对得起当日你们对我的刺杀和伏击?”

    秦雪初当然是认识朱盟辛的,只不过没想到那面具之下是她认识之人。她本以为会是一张陌生脸孔,却没料到竟然是薄华的人。

    朱盟辛闭眼昂头,心中也做好了被认出之后的打算。若是今日的秦雪初还如同往日一般他或许还有机会活命。可是此时的秦雪初分明脸上浸透了杀意,恐怕自己也绝不可能能够活着离开了。

第三百零五章 延庭之死有内情

    朱盟辛此时已经只剩下半条性命,因为双耳双掌的伤口,此时已经是满地血染一身猩红。眼看着他便要坚持不住一命呜呼,秦雪初狠戾一声冷哼,上前点了他几处大穴为其止血,随即便回头朝着沈延信望去。

    沈延信与秦雪初四目相接心中了然她的含意和意图。叹了叹气,沈延信走到朱盟辛面前,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粒小小褐色药丸。此物正是当初秦雪初与洛云霄从蝴蝶谷离开返回洛阳城途中被薄华伏击受伤后所服用的止血丸。

    此乃五灵庄独门止血良药,药效奇佳、立刻生效。果然,方才还一直汩汩往外流的鲜血已经止住,而朱盟辛的神色也比方才好多了。朱盟辛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本来也是铮铮铁骨的好汉此时也是被红了眼的秦雪初折磨的不成人样。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太痛快。朱堂主,现在想好了怎么开口了么?”秦雪初笑着问,旁人却是提着心在听。

    朱盟辛自知不是秦雪初对手,此时甚至连自我了断的能力都没有,早说晚说不过是什么时候说罢了。而他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只怪他事先没有料到他此行任务竟然需要这么久才能完成,否则他早可以在众人离开北高楼之时趁乱离开。

    如今后悔这些已经为时已晚,朱盟辛耷拉着脑袋,声音极其微弱。众人侧耳静听,才听得见他究竟在说些什么。秦雪初上前两步,低下头恨恨地盯着朱盟辛,而他虽然性命垂危却也算是一身铁骨了。

    “秦雪初,你不是已经看到我的真面目了么还需要问我是奉谁之命做了这些事情吗?”朱盟辛低声冷笑。

    秦雪初冷哼:“什么时候薄华的胆子已经大到这般地步,竟然敢违背正武王的命令!”

    正武王的为人恐怕绝不会是出尔反尔之辈,否则也不会攀到今天的地位,以及敢于去做山河易主这般惊人之举!如此正武王,又怎么会在已经与楼齐云达成暂定协议之后还派这朱盟辛来混入他们中间去行这些不轨之事?!”

    果不其然,朱盟辛听了之后面色一僵,又听到秦雪初极冷的声音出现在上空。

    “朱堂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更何况雪初看朱堂主也是一条汉子。有什么话是我们想问的,不如你就一吐为尽才是良策。”秦雪初给了他了冷眼,心中却还是有些不解和疑惑。

    为什么是薄华?

    如果真的是正武王不放心他们在北高楼是否会有什么动静,故而让人混入其中,也还算说的通。但是秦雪初心中清楚绝不会是正武王,也不明白薄华究竟为什么要如此为之。再细想想也还有几处疑点是她想不明白的。

    首先,薄华虽好武功高但是并不会易容术,更不会制作人皮面具。那么朱盟辛的人皮面具又是从何得来?况且朱盟辛假扮的不是他们中的一人,而是雷子。

    雷子是他们到了大漠之后才认识的人,即便是事先准备好人皮面具也不可能是按照雷子的脸做好。这说明了什么?秦雪初心中自问自答。

    这说明薄华认识之人中也有会制作人皮面具的人,尚且这人就在大漠!而这人的易容术并不精湛,所做的人皮面具也不是十分完美。众人没有发现的原因是他们根本没有近距离和雷子碰面过。

    婚礼之上的拥挤嘈杂自不必说,他们根本不可能去注意到雷子的真假。而唯一与雷子亲近的正是糊涂翁,可惜糊涂翁并不会武功,对江湖上这些易容伎俩并不熟悉,所以才会让这朱盟辛竟然一直顺利隐瞒至今。

    朱盟辛却与秦雪初的想法不同,他原本的任务不过是找机会潜入北高楼之中打探一番秦雪初等人在里面究竟是何光景。毕竟秦雪初与沈延庭的婚礼来的太过突然,而蓝照天只让颜落回、许无闲和黑金焱前来,薄华心中不安当然想要通过自己的方式去打探消息。

    原本他只需要混进北高楼,大概了解和观察一番众人的表现,以及注意下是否有异常之事发生便可。没想到偏偏让他意外听到了糊涂翁和沈烈鸣之间的那次谈话。

    将他们二人所说之事传达黑薄华之后,得到的回应竟然是让他将此事告诉沈延庭!朱盟辛也不是糊涂之人,当然明白若是将此事告诉沈延庭,以沈延庭对秦雪初的用情至深必定会选择牺牲自己去救秦雪初。

    他不明白为什么薄华要除去沈延庭这个对他们毫无影响的人,更因为这么做反而是让秦雪初继续活下去。

    秦雪初死,对他们不是更加有利?为什么不让事情按照当时的形势发展下去,反而要这般打断了原来的格局以及正武王的计划?

    “秦雪初,你何必问我。连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沈延庭死,你就当作自己命大吧!”命大,因为得到了沈延庭的牺牲所换来的十年阳寿。

    朱盟辛这话倒是发自内心,他是当真觉得秦雪初的确是福大命大。最开始对她得那次伏击差点便成功,秦雪初当时酒醉失意十分适合下手,却没想到突然被那无回门的棋林从中插手只得作罢。

    说起那个棋林如今却是如同人间蒸发再也不知踪影。

    再后来是她自己命不久矣,却没想到从天而降能够妙手回春的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却是以沈延庭的性命换来的。而深受打击的秦雪初在颜落回的陪同下去了小酒馆借酒浇愁,他和邢断影奉命去襄助那个常云山追杀秦雪初。

    追杀秦雪初!谈何容易!那次若不是颜落回有心放他们一马,又怎么可能还能安然无恙的离开?那个常云山倒是受了点伤,脸上似乎也花了。而当时颜落回杀人如麻般得神色和今夜狠戾至极的秦雪初倒是有几分相似。再看看秦雪初,听了自己的回答之后果然沉默。

    “我明白了,所以,真是对不住了朱堂主,恐怕你没办法回到中原了。”秦雪初思索片刻之后冷冷地对脚边狼狈而凄惨的朱盟辛道。

    而朱盟辛也是心中哀叹,也知道自己熬不过今日,心中也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此时的秦雪初其实目的已经不是追查出薄华为何要这么做,而是只想给自己那已经负荷不了的内心找一处宣泄点。

    冷静的秦雪初,稳重的秦雪初,城府得秦雪初,此刻全都匿而不见,而留下来的只有那个如同索命阎王一般可怕的秦雪初。一剑封喉,秦雪初给了朱盟辛和雷子一样的死亡方式。

    朱盟辛已死,当初薄华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为何薄华没有当时便把雷子灭口而是到了此时此刻在被雷子逃出之后才杀了他?

    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解,秦雪初累了。她不再执着于去解答每一个问题,也不再去追问每一个不速之客的目的。她如今只想着赶快赶回洛阳,让沈延庭能够回归故土,让他能够安安静的魂归故里。

    不知是不是秦雪初心中另有所想,在杀了朱盟辛之后的秦雪初没有再烂四周一眼,将手中原本属于秦墨云的长剑“哐当”一声掷于地上。众人被方才她的一番举动所困惑,原本以为今夜她如此狠辣届时必然是要对朱盟辛追究到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却没想到秦雪初简单的相问,朱盟辛含糊其辞的笼统回答,一场原本应该是十分艰难的盘问和对质竟然成了秦雪初以泄私愤的方式和工具。

    “雪初――”

    秦毓景再次出声唤道,可秦雪初充耳不闻好似不闻其声,只是脚步沉重的独自离开。秦毓景见她如此反常想追上去问问今夜之事究竟如何善后,稍后是不是继续他们的行程。

    可最终,秦毓景还是停住了已经迈出去了的脚步,收回了欲言又止的言辞。

    乱了,秦毓景心中对于秦雪初的判断已经乱了。她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倔强却不失善良的秦雪初?

    怕了,今夜的人间渡差点成为秦雪初泄愤的修罗场,血泊之中,垂死之人,秦毓景开始害怕这样的秦雪初。

    惊了,本以为只要离开大漠这个是非之地他们便能慢慢回到正轨,可是却没想到沈延庭之死竟然是薄华有心设计和引导。

    罢了,此时此刻的秦雪初恐怕什么也听不进去,而她离开时的模样更让秦毓景觉得也许从某一刻开始秦雪初已经开始变了。

    “今夜之事便只当是归途之中的插曲,大家都回房稍作收拾,一个时辰之后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启程。”

    说话的是脸色十分难看的沈烈鸣,即便今夜他知道了沈延庭之死的更多内情,但这并不能改变现在任何现状。与其在此处纠缠不休不得其解,他更急于回到中原把大漠中发生的这些事情告诉秦晋远。

    秦晋远为人如何,当年之事他究竟是否涉及其中,沈烈鸣并不想追查这些事情,但是常云山和孙氏兄弟归顺正武王,这是完全违背了江湖人不问政事、不涉庙堂的规矩。

    朝堂有朝堂的律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若是有人企图要打破这规矩和平衡,那么五灵庄和秦府绝不会袖手旁观。

第三百零六章 我本无罪奈何命

    秦雪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只知道自己从满地鲜血中踏步而出,而身边那些人的眼神足以让她意识到自己方才有多血腥和残酷。

    她是残忍的,也是无情的。她杀了朱盟辛,这并不是让众人觉得惊讶之事,江湖中人哪有手上不沾人命的,让他们觉得心生惊惧的不过是刚才她对朱盟辛的种种行为已经绝非一般之举。

    杀人并不一定是残忍的,残忍的不过是杀人的手段和态度。

    秦雪初的手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更不是因为气愤,是因为发泄之后的激动。什么时候,她也开始变成了一个如此偏执之人?她曾经所反感和憎恶的秦炼雪也是这般的自私自利和我行我素,秦炼雪的手段凌厉,秦炼雪的态度疯狂,她竟然也慢慢在自己身上看到。

    她害怕吗?并不,甚至心中有一种可以不用再顾忌他人、不用在瞻前顾后的疲倦。她的任性和杀伐,让她有一种痛快的欣喜。她知道自己不该成为这样的秦雪初,不该是这样的郦澜青。

    可是,那又如何?她从来就不是秦雪初,甚至不是郦澜青啊!

    她做的对错与否,谁有资格来评价她?她要做什么事情,谁有资格来插手阻止?没有。

    她只是她,一个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孤儿,因为郦行风和秦炼雪的感情纠葛成为郦澜青的替代品。而她这个替代品在风语阁所得到的是郦氏夫妇的疼爱和温暖,可是在秦炼雪和许苍桦那里所承受的却是多年的折磨和算计。

    凭什么!为什么!

    如果人人都是认为郦澜青应该承受这些,人人都知道替郦澜青承担这些有多沉重,为什么沈烈鸣却还是想当然的隐瞒了郦澜君的存在,以及她最真实的身份?

    是因为他们需要有郦澜青的存在,每一个人都是。

    秦炼雪需要郦澜青的存在,以此来发泄她近乎疯魔的痴恋和因爱生恨。

    沈烈鸣需要郦澜青的存在,以此来寄托他对风语阁之事的遗憾和歉疚。

    秦晋远需要郦澜青的存在,以此来补救他对郦行风的承诺和临危托孤。

    正武王需要郦澜青的存在,以此来利用她权谋北高楼楼兰宝藏的目的。

    人人都需要郦澜青,唯独她自己。一个人若是天降大任于斯,那是命中注定不可推脱。可若这一身枷锁是后人强加,那被困之人便要失去一生自由。

    这便是她在与众人坦白郦澜青身份一事之后宁可依然自称秦雪初也不愿意被改唤郦澜青的原因:她并不想做郦澜青!至少不是这样的郦澜青!

    “我不是她,我也不想成为她。”

    天已经亮了,秦雪初却站在院子里动也不动。许是因为清晨的缘故,她总觉得身上有些冰凉可却又喜欢这种让她能够保持清醒的温度。不由地颔首望天,红霞之中隐现出背后的蔚蓝,今日是个好天气。

    她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观察天空这个习惯,或许是因为那遥望无际的高处有那夜空之中仍然能灿烂的星辰,或许是因为那里有变幻多端的白云苍狗,或许是因为那里有风云际会的刹那芳华……

    从今以后,秦雪初又多了一个遥望天际的理由:那里有一个她最难以忘怀、最为思恋的的沈延庭。

    杀了人的秦雪初就这样伫立晨露之中,昨夜的血腥和疯狂甚至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沾到她的衣裙之上。自从沈延庭寿辰那次为君起舞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穿男装。

    她以为她可以永远的以沈延庭夫人的身份和他在一起,生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死了之后埋在他的檀木棺。奈何奈何!奈何她永远左右不了别人的选择,奈何她永远阻止不了别人的举止。

    以爱之名,让她失去了最爱。苏晚晚对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是错怎么可能会有明确的判定标准?秦雪初怨的不过是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妄自干预她的人生,一次又一次剥夺了她自己选择的权利。

    一个假的苏晚晚,对于秦雪初而言又怎么可能比生死之交洛云霄更重要?秦雪初承认自己对苏晚晚和洛云霄的定位不同,就像在苏晚晚心中她与沈延庭的地位不同一样。

    苏晚晚,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一样打破了她的生活。当初在洛阳采青大会初次相见的时候,秦雪初多么惊讶和欣喜,即便是后来知道了苏晚晚的身份可疑也宁愿相信她本性纯良。

    可是正是这该死的本性纯良才让她被许苍桦和蓝照天他们利用,所以他们放她和秦墨云走,以便苏晚晚能够继续合理地留在他们身边成为他们的眼睛。所以他们让颜落回和许无闲他们来参加婚礼,然后看看能从苏晚晚这双眼睛里看出什么。

    “如果你不能抱着你自己像洛云霄一样心思缜密和深思几分,那就做好你自己的本分,不要去多管闲事!”

    秦雪初多么想冲着苏晚晚发一顿邪火、吼出这句话。但她不能,因为秦墨云。

    不管苏晚晚是不是真的风语阁苏晚晚,但是她已经成为了秦府二公子秦墨云的心仪之人,两人也已经互表心意欲成眷属。而她毕竟做了秦墨云十年的手足,说没有感情简直是笑话。所以她不能让秦墨云为难,但又无法完全释怀。

    昨夜若不是秦墨云首先沉不住气,她也不会说出那番话。现在回想起来秦雪初心中颇为歉疚,她不该冲着秦墨云发火的,因为她知道他说的不过是常人之心。

    可沈延庭对于她实在是曾经沧海,自然是除却巫山不是云!

    秦雪初不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离开之后沈烈鸣他们又是如何处理朱盟辛以及如何决定之后的行程,她什么都不想再想了。

    聪明了那么久,算计了那么久,或许正是因为她之前的自私和谋私之心,才会招来如此报应吧。在回到中原面对一切面对秦晋远之前,就让她任性和反常几分吧。

    “喜不喜欢这样的我,原不原谅以前的我,随便吧。”

    秦雪初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悲戚却又透露出坚定。

    这个院子本来是住着她、洛云霄和沈延青三人,如今洛云霄和沈延青二人还在前厅,故而只有她一人在此处。秦雪初定了定心神,凝神静听,片刻后淡然出声。

    “出来吧。”

    玄乾自阴影之中走出,还是那般木木无变的神色。只不过他心中清楚,秦雪初的内力大增。他当然知道那是由于沈延庭将多年来他从沈烈鸣那里得到的保命内力全都渡给了秦雪初的缘故,这是秦雪初的心病,他知道绝不能提及此事。

    秦雪初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玄乾,心中一时觉得有些烦躁,忍不住脱口道:“总是这般冷冰冰的样子,真不知道她喜欢你哪一点!”

    说归说,秦雪初心里是觉得郦澜君喜欢上玄乾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这些年来郦澜君也不怎么与外界接触,身边之人也只有玄乾一人,更不用说玄乾一直尽心尽力保护她。

    日久生情,这是男女之间最普遍和平常的相爱原因。

    玄乾听了秦雪初的话面色一僵又转为尴尬之色,秦雪初见他这般模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一句道:“进来说话吧。”

    秦雪初在前,玄乾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后秦雪初才发现郦澜君正背对着门站在里间,也听到了玄乾将门窗关上的声音。不管是在北高楼还是人间渡,秦雪初都不会想蓝火教的人发现郦澜君的存在。这是秦雪初的叮嘱,也是玄乾铭记在心的准则。

    郦澜君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便看到了脸色很差的秦雪初以及跟在她身后冷漠不语的玄乾。心中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她也大抵猜的到秦雪初此时的心境必然是由昨晚之事所引发。

    原本昨日楼齐云去找她和玄乾说他要追赶上秦雪初一行人,因为秦雪初落下了沈延庭的那副字画。当时楼齐云还询问她和玄乾是否要一同前去,那时玄乾和她都犹豫了。

    去,那便是没有遵循秦雪初的嘱咐;可若是不去,郦澜君心中却总是有些遗憾。

    她如今知道了秦雪初并非自己的亲生妹妹,却替自己承受了如此多的重担。她虽有些任性,但是并不是无情冷漠之人,她对秦雪初心中早已经是如同一脉血缘的姐妹之情。

    即便是为了告别,她也想再见一次秦雪初,她知道玄乾也是如此。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楼齐云并没有当天出发而是说要次日再走,他们也只好按照他的意思再等到第二日。只不过没有料到的是半夜秦毓景到来,带着雷子的尸体,带着真假雷子疑案到来。

    “这次你倒是有了几分心思,还知道不和楼齐云他们一起去前厅。”秦雪初有些冷淡,并不似郦澜君般面有欣喜之色。

    郦澜君颇为尴尬,轻声道:“是玄乾说人间渡既然能混进一个奸细就能有第二个,还是私下见面比较好。”

    秦雪初回头看了一眼玄乾,意识到这个有些木讷、有些冷淡的男子会是郦澜君今后最可信赖的依靠。

第三百零七章 推心置腹道心语

    玄乾脸色尴尬,郦澜君却十分坦然的样子,脸上甚至有一丝笑意。秦雪初心中感慨郦澜君有幸能够得到玄乾的爱慕,将来就算自己不在她身边也有人能够照顾她。

    不在她身边?那自己今后又会有什么打算?她该如何去继续自己的人生,以什么身份?

    “坐吧。”

    秦雪初心中情绪稍稍平静,她倒是有些好奇为何郦澜君和玄乾会跟来此处。郦澜君也就罢了,做事向来鲁莽不计后果,可玄乾不该如此顺着她的性子的。

    方才在院子里,许是因为她情绪波动又想着那些事情,让她一时大意放松了对周围环境的警惕之心。她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玄乾的存在,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就那样乱了心神的将自己暴露于外界之中。

    “不论何时何地何境,你若是放松了警惕,忘了自己的身份,那便是把你自己白白的送到敌人的剑下。”

    秦炼雪的这番话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所以她从不敢掉以轻心。夜深不敢深寐,饮酒不敢熏醉。多年来的严以律己和苛刻自待已经让她忘记了如何去享受轻松一点的生活。

    所以在她方才突然清醒之后甚至有些后怕,那么长时间她就像一个傻子一样现在院子里想心思。

    “方才在想心事,跟个傻子一样站在院子里那么久,要不是玄乾并非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我可能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要是他们趁着此时下手,我定是毫无反击之力的。”

    秦雪初拉了凳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清晨时分壶里自然是昨夜剩下的冰凉茶水。秦雪初却不在意,就这样灌了一大杯。郦澜君见了微微皱眉,秦雪初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心中多少是因为她这条命是沈延庭拿自己的性命换来的。

    这恐怕是她心里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了。

    郦澜君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说一些可以让秦雪初不要再自困于此得话。她并不擅长这些口舌之词,也不知道要如何说才能让秦雪初这头倔强到极点的牛想通这一点。

    忍不住朝着玄乾看了一眼,想要玄乾一起帮忙开导几句,可转念一想似乎玄乾比她还不会说话。罢了,或许这个心结只能走秦雪初自己去解开。而其中所需要的时间,一年,三年,甚至是更久,谁又能知道呢?

    秦雪初见他们对自己的话没有任何回应,也不明白郦澜君到底在想什么心思,正想开口询问为何不说话便被玄乾淡淡的声音打断。

    “不会。”

    “什么?什么不会?”秦雪初一愣,突然没跟上玄乾的思路。

    “他们不会有机会在我面前杀你。”简单地回答,言简意赅却又简洁明了和语气坚定。

    秦雪初心中稍许感触,她的确该感谢玄乾。感谢玄乾出现在她急于用人的时候,而那时候他的条件又是那么符合自己的要求。如今她对郦澜君虽然并没有什么芥蒂和改变,但是要说没有因为自己并不是郦澜青一事而产生一丝丝心结也不是实话。

    “玄乾,多谢。阿姐今后,便交托给你了。”这是秦雪初对玄乾最真诚的谢意,也是最认真的嘱托。

    真姐姐也好,假姐姐也好。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难道真的从今以后对她不管不问,任由她被秦炼雪找到?当然不可能,秦雪初知道自己把亲情寄托在了郦澜君的身上,把友情寄托在了洛云霄的身上,把爱情寄托在了沈延庭身上。

    可如今,郦澜君还是郦澜君,可她却不是郦澜青。沈延庭虽然已经不在,但爱情依然存活于心。人虽死,情仍在。正是因为她的内心情感单薄,所以她只能把全部情意投放到他们身上。所以沈延庭之死才会对她打击那么大,所以她无法抛弃郦澜君而是怕你玄乾继续照顾她。

    越缺乏才会越重视。而越重视,失去之后才会越痛苦。

    玄乾已经习惯了秦雪初对他的道谢,还是如同往常一般不做声只是怀抱长剑靠在隔间墙上。秦雪初难免心中生笑,以前她还想过玄乾这样的人会和什么样的女子产生男女之情。没想到自己穷尽脑汁,这个答案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说吧,怎么跟过来了?我不是让你们过两日直接离开北高楼,离开大漠,不要再和我们搅和在一起吗?”离开自己,就是远离许苍桦、蓝照天和秦炼雪的注意范围,对郦澜君才是更安全的选择。

    郦澜君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吞吞吐吐回答道:“自从昨日早晨你们走了之后我一直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跟你也没告别,总觉得有些遗憾。正好楼齐云也要过来,就,就跟过来了。”

    倘若是之前的秦雪初必然会喝斥和责怪一番,毕竟他们如此跟来的确是不妥之举也很容易被蓝火教和奉剑楼的人盯上。可是如今的秦雪初,或许是因为经过了生死离别的打击和经历,倒是比之前稍许有些温和了。

    这一次,秦雪初没有指责郦澜君的任性,也没有责怪玄乾的纵容。她只是叹了叹气,微微摇头。她何尝不是出于对他们的关心才让郦澜君一定要避开蓝火教他们的眼线。

    “今早走的有些急,又觉得反正也是要分别的,有没有那么个形式也就罢了。你我姐妹多年,即便是如今我的身份有了变化,但是你也依然是我放心不下之人。我托玄乾替我照顾你,带你离开,永远消失在江湖之中。只有一直隐瞒下去,他们才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一个叫郦澜君的女子。”秦雪初颇受感触,难得与郦澜君倾诉起来。

    “反正我都当了这么多年的郦澜青,再多十年也无所谓。更何况我如今对外的身份还是秦府的秦雪初,只要我们回到中原一切都会发生改变。但我不希望你卷入其中,幸而玄乾答应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也让我宽心许多。今后你的脾气也盖收收了,玄乾这些年来对你如何你是清楚的,别再任性让他为难了。”秦雪初打开了话匣子便没收住,开始了和郦澜君的诸多嘱咐。

    郦澜君听了秦雪初滔滔不绝的开始嘱咐她,反而脸色有些尴尬起来。嘴角微微扯动又不好动作太大,时不时挑眉抬眼看向秦雪初身后的玄乾。而玄乾也是脸色些许尴尬和僵硬,这二人如此神情让秦雪初更加确信二人情投意合只不过碍于被自己当面捅破了窗户纸而觉得不好意思。

    “瞧你们两个这样子,你倒是难得不像平时那么任性,玄乾竟然也会害羞了。”

    秦雪初叹气,或许他们应该早一点像今天这样坦坦然然、平平常常的聊天了。这些年她们背负的太沉重,活得太辛苦,已经渐渐的忘了姐妹俩坐下来聊聊天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这次我回到中原之后情势会如何,我现在也无法断定。不过,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恐怕都不会风平浪静的结束这一切。我现在虽然性命无忧,但是也不是能够独自完成你我之前抱负的人。如今你也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今日我便借此机会和你说清楚也罢。”秦雪初话语之中似有深思,似乎要说的话有些为难或者不确定。

    郦澜君闻言有些疑惑,不知道秦雪初有什么话是原本没打算告诉她,如今却又决定告诉她的。玄乾也忍不住微微扬头,从他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秦雪初的背影,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也很好奇她想说什么。

    秦雪初顿了一下才道:“这么多年来我做了我力所能及的所有事,也把你从秦炼雪手中换回自由身。我给你找到了玄乾这样得力之人护你周全、保你平安。这些年我对你、对风语阁可算尽心尽力?”

    郦澜君一愣:“当然,我很感激。”

    她的确感激,之前是不知内情所以任性,现在是已知真相,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怀疑秦雪初,去任性、去拖累她?

    秦雪初又道:“好,那我作为郦澜青此人能做的事情便已经全部做完了,其余的我爱莫能助也不想再继续。从今往后,我所做的事情只代表我自己的立场和太堵,若是将来与为风语阁报仇一事有了冲突,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只是想今天先和你提一下,免得他日心里不是滋味。”

    从今天起,她要做她自己。不再为郦澜青,不再为秦雪初,不再为风语阁,只为她自己。

    她知道她是秦炼雪在路边捡来的孤儿,活了这么多年有了几个身份,结果到最后竟然是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孤儿。人生正是这般可笑,她拿性命在走这条为至亲复仇之路,结果呢?却是可笑至极的骗局一场。

    “我如今与延庭已经成亲,回到中原之后会先去五灵庄安顿他的后事,之后便是回秦府解决秦雪初身份这件事情。今日一别,他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便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你我的选择:我不会再为了风语阁报仇,因为我从此绝不会再是郦澜青。至于你,我劝你和玄乾寻一处田园安度余生,不要再做这些无用之事了。你不是正武王和蓝照天他们的对手,不要任性,好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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