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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三章 师训

    “哦哦,没……没人,哪里有人?是猫……对对,最近有野猫出没,不时的打翻家里的物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用管,一会儿我去收拾。”方师母忙尴尬笑道。

    “猫儿?猫儿哪里闹腾的这么厉害?我好像看到了人影和脚步声。我去瞧瞧。”林觉抬脚往屋子里走。

    方师母忙拦住道:“不用不用,你跟你先生在这里喝茶说话,我去收拾便是。”

    林觉满腹的狐疑,他倒不是担心别的,他是担心有人在暗中窥伺,或是有所不利。或许是有人跟随自己前来,又或者是对方先生和师母不利,所以他不能不当心。

    “那位姐姐呢?回家了么?”林虎忽然问道。

    “什么……姐姐?”林觉愕然道。

    “就前几天啊,我遵公子之命来给师母挖池子,师母家里不是有个姐姐么?师母说是娘家侄女儿来小住,大热天的还用个布蒙着脸,还老问公子的病。真是奇怪。”小虎咂嘴道。

    “……”方敦孺和方师母翻着眼无语。

    几天前小虎来山上帮着情理飓风之后堵塞淤泥的后园泉眼,方浣秋一个不小心被林虎给发现了。好在方浣秋蒙了脸换了衣衫,索性便谎称是方师母远房的侄女儿来小住。既然已经冒充了身份,方浣秋索性也就不躲着了,便在小虎旁边问来问去的,都是关于林觉的病情和近况,还问了些林觉的私事。譬如什么你家公子跟那家姑娘最近走的近啊?有没有心仪的要成亲的姑娘啊等等八卦。

    小虎很是无语,不想得罪这个多嘴的小姐姐,却又觉得这位姐姐嘴巴可真的是碎。自家公子跟她素不相识,她老是问这些私事作甚?回去后,小虎也没敢说这些事,毕竟自己也说了一些公子的事情,回禀起来公子怕是要骂自己多嘴。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刚才屋子里的动静一折腾,小虎立刻便想起那个小姐姐来。也许是她刚才在屋子里跑动,他的意思是让公子不要惊慌,他也知道现在公子非常的小心谨慎。

    “师母的娘家侄女?那便是亲戚了,浣秋的表姐妹是么?怎不出来一见?我去见个礼,免得被人诟病失礼。”林觉举步屋里走去。

    方师母一把抓住林觉的袖子,笑道:“不用不用,姑娘家冒冒失失的,也认生怕人。再说了,那是姑娘家,你去见作甚?”

    林觉一愣停步,扶额苦笑道:“对哦,见了才失礼呢,瞧我,一场病都病的迷糊了。师母莫怪,我可没有无礼之心。”

    方师母笑道:“谁来怪你,你和你老师说话喝茶,屋子里也闷热的很,就在这院子里挺好。我去收拾收拾,今晚你留在这里吃饭,陪你老师喝几杯,我去弄几个好菜。”

    林觉忙躬身答应,方师母暗自吁了口气,心道:总算是糊弄过去了。这丫头也不知怎么想的,人来了不知道早早的躲开,偏偏露了痕迹,害的所有人跟着替她圆谎。哎!当真是要命的很。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林觉陪着方敦孺坐在枣树下喝茶说话。老少二人很久没有单独坐在一起聊天了,对于林觉而言,此次死里逃生又是一场重病之后能和方敦孺坐在这里说话,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另外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也希望听听方敦孺的看法。

    “林觉。”方敦孺轻轻挥着折扇开口道。

    “学生在。”林觉看着方敦孺的鬓角,那里的白发明显增多了不少。看来身在清静之地,先生却一点也不轻松。

    “这次的事情,严知府都跟我说了。说老实话,我很惊讶。”

    “原谅弟子事前未曾禀报师尊,只是这次的事情太过凶险,我若禀报老师,老师定不会同意的。而我却又不得不去做。”林觉沉声道。

    方敦孺道:“上次龟山岛之事后,老夫曾跟你说过。大丈夫不畏生死固然可敬,但大丈夫当为天下之福而不惜己身,却非为一己之私而逞匹夫之勇。但为天下,头可断血可流,为自己如此,便落于下乘了。这句话我依旧送给你,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林觉拱手道:“学生不才,先生定然很失望吧。”

    方敦孺微笑摇头道:“那你可错了,我对你很是满意。说句真心话,老夫有时候甚至不知有什么可以教你,也不知道当初为何要收你为学生,因为老夫发现,你行事自有一套,不拘一格,这可不是我教你的,我也教不出这些东西。”

    林觉苦笑道:“先生这话就是在指着鼻子骂学生了,学生惭愧。”

    方敦孺呵呵一笑道:“你想多了。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这是前朝大儒韩昌黎所言,老夫深以为然。我这一辈子只收过两个弟子,第一个跟我反目,被我逐出了门墙,第二个便是你。你之才智冠绝世人,但我只怕你走上邪路。你跟随我的时间也不多,我也无法给你太多的教诲,我对你其实只有刚才那一个要求,希望你的才智用于大局,为国为民做事,格局放大,不要拘泥于私人得失。除此之外,我对你并无约束。”

    林觉苦笑道:“先生是不是认为学生是朽木不可雕,无法教导?”

    方敦孺摇头道:“你错了,我最近反省了许多,有些事其实我想的也未必正确。但你知道,老夫是个倔强的人,很多事坚持了很多年,也不大容易改变。很多想法也不太容易被人说服。但对于年轻一代,老夫却觉得不该以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譬如这次的事情,站在你的立场,你一点也没错。相反,别人欺负到头上,你敢豁出命去对付他,这血性跟我方敦孺可像极了。我想,衣钵的传承未必是学术和见地的传承,更多的是一种脾性和作风的传承。”

    林觉心中苦笑,老师这也是没办法了。拿自己这个朽木实在没招,只得自圆其说说什么脾性作风传承。传承衣钵难道不是学术的传承和光大么?跟脾性作风和有毛的关系。

    “严大人倒是对你赞不绝口,这次的事情你的能力已经再次得到了证明。虽你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搏命,但从大局而言,实际上此次剿匪却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若无你献计,他们怕是下不了决心。所以,你其实做了一件对的事情。”方敦孺沉声道。

    林觉笑道:“我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是么?只可惜我个人的麻烦更大了,海东青没死,怕是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了。”

    “有敌人是好事。”方敦孺不以为意的道。

    “好事?”林觉诧异道。

    “有敌人是好事。”方敦孺重复道:“那会让你变得更强大。你只要记着,时时刻刻都有人要置你于死地,你便不敢懈怠。况被海匪敌视,恰恰说明你做了对的事。就算死在他手里,你也求仁得仁了。”

    林觉差点大笑出声,心中叹息:“先生这个逻辑可真是奇葩,自己被海东青杀了难道还是荣耀不成。”不过方敦孺的意思他是明白的,那意思是说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不必怕事后的报复,不能被恶人吓倒。应该不断的强大自己,逼迫自己奋进。

    “老夫不知你是有意为之还是碰巧为之,你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时机。否则凭你三寸不烂之舌,是断然无法说服梁王和严知府的。梁王府最近被打压的厉害,需要一场破局的胜利。而严知府秋后便要离开杭州了,他需要不留遗憾的离任。正是这两点被你撞上了。加上你的那个计划确实精妙,才有了这一切的结果。你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了,事实上你不知道此行有多么危险,因为一旦事情不顺,你就会被抛弃在海匪的岛屿之上。”

    林觉暗自点头,方敦孺的眼光还是犀利的,他所言都是关键之处,必经曾在朝廷为高官,官场中人的心理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也看的一清二楚。

    “学生也觉得侥幸。早知如此,学生行前来跟老师讨教一番就好了。”

    “那倒也没这个必要,有些事正是因为不知道内情,反而让你无所顾忌的往前冲。若是全部摊开在你眼前,你反而会顾盼不前。这件事倒也罢了,但老夫告诉你的是,你切莫以为这件事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或许现在王府正全力的拉拢你,严知府也对可客客气气的,但你要记住,这些都未必是好事。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为你带来的是是福是祸。你要做的还是踏踏实实的读书。秋闱将至,只有靠着自己的本事考上科举,登堂入室,而非借外人之力,将来你才能走自己的路,说自己的话,而非为他人所左右。”

    林觉悚然而惊,起身拱手道:“先生教诲的极是,学生谨记。”

    方敦孺说的确实是掏心窝子的话,这定是他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字字句句都是箴言。

    方敦孺摆摆手道:“坐下坐下。还有些事要跟你说。老夫可能也不会在书院待太长时间了,最迟到年底,或许我……会离开这里。”

    林觉惊讶问道:“老师意欲何往?书院不开了?”

    “书院自然是要开的,山长之位委以他人便好,我和薛先生说好了,我走了,书院便由他带领。他是我能信得过的人。至于我会去何处做什么,暂时我不能透露太多,到时候你只会知道。”

    林觉点头不语。

    “还有一件是关于你的。当然,对于个人的私事我不该过问,因为毕竟你林家有家规家主在。但你既叫我一声老师,我便要以师长之责告诫你。我听严知府说,你和那一起去匪巢冒险的龟山岛的女匪首之间不清不白是么?严知府说你生病的时候,那女匪首不必嫌疑和你同眠同起,为你擦身伺候。你似乎对她也颇有情义是么?”

    林觉一愣,缓缓点了点头道:“慕青对我情深义重,为了我出生入死,我们确实……”

    “断然不可!”方敦孺喝道:“我对那女子不做置评,老夫相信她待你一定极好。本来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男婚女嫁倒也是人之常情。但她是女匪首,此事便断然不可了。你定要说她马上便要招安恢复百姓的身份,但那是你一厢情愿,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会在将来为你带来什么。宁娶清白贫家女也莫要去招惹些闲杂人等。即便朝廷招安,她女匪首的身份将会跟她一辈子。而这些,都将影响到你,你明白么?”

    “……”林觉惊愕无语,他没想到这件事上方先生的态度会如此的坚决。

    “你听好,你的志向是入仕为官,但官场之上,任何看似不经意的污点都会为人所大书特书。那女子绝非你良配,老夫绝不想看到你将来被人抓住这一点而攻讦。天下良家淑女不知多少,凭你大可有更好的选择,这个女子你不能娶。门不当户不对,而且会给你惹来麻烦。就算她对你千好万好,你也不能娶她,明白么?”方敦孺厉声道。

    林觉心中有万般话想申诉,忽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没必要跟方先生在这里辩论这些事。自己的事自己心中有数,也许方先生说的是有道理的,但自己却又怎会听从。

    “先生莫生气,学生知道了。”林觉轻声道。

    方敦孺也觉得自己的态度似乎太过了,于是缓声道:“莫怪老夫管你的私事,老夫是真心为你好。”

    “学生明白。”

第二五四章 新戏

    七月初二,江南大剧院新剧《窦娥冤》正式开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新剧的开演选择的依旧是北城的望月楼老剧场,依旧由谢莺莺领衔的原班人马出演。因为一出剧目要想成功,必须要先入为主,首演之重要性非常的重要。

    这一次,林觉邀请了方敦孺前来观赏,方敦孺虽不爱出现在这种场合,但林觉的邀请还是头一遭,况且江南大剧院这半年多来名声鹊起,俨然已经成为杭州城中除了花界之外的娱乐热点之处。在江南大剧院的带动之下,杭州城中出现了多加剧院,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新兴的行业。故而,在此盛名之下,方敦孺也早想来亲眼目睹一番,看看为何这剧院能够如此火爆。

    方敦孺要了两张票,说是要带着师母一起来看戏,林觉自然是求之不得。然而到了开场之际,林觉却只看到方敦孺一人前来,问师母何在,方敦孺却道师母和几位书院教席的夫人们去庙里烧香拜佛去了。

    林觉自然也只能苦笑,方师母可不是能坐下来看戏的人。说起来有些好玩,方师母的性格活泼,想来年轻时比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方敦孺却是个性格沉稳内敛之人。方师母没读过什么书,出身也不高,方敦孺却是满腹诗书才高八斗的当世大儒。兴趣爱好两人多有不同之处,在外人看来这应该是极为不般配的一对。然而,方敦孺和师母之间却相处融洽,不说举案齐眉,起码也是互敬互爱。所以说,有时候姻缘这种事情还真是说不清,方敦孺这等当世大儒,还不是在大字不识几个,性格举止也迥异的方师母面前俯首帖耳,甚至方家无后都不肯娶妾。正应了那句话,婚姻就像是一双鞋,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的脚知道,他人的猜测和揣度都是徒劳的。

    让林觉的意外的是,他本来没有邀请杭州城中的其他有头脸的人来参加首演,但是方敦孺之后,杭州知府严正肃竟然也穿着便服施施然而来。更让林觉觉得惊愕的是,开场前不久,王爷父子居然也前呼后拥的到来,坐进了二楼最中间的那个价格最昂贵的包厢里。林觉得此消息,忙去拜见梁王父子,在那包厢之中,他也终于见到了扮作男装的小郡主。两人只眉目相接的刹那,林觉心中的所有疑惑便都烟消云散。小郡主眉目之间深情脉脉,眼光之中饱含思念之情,似有千言万语要跟自己诉说,并无丝毫的埋怨和怨恨。而林觉见到小郡主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自己对她也是有满腹的话语要说,对她也是刻骨铭心的想念。

    若不是小王爷的冷哼声打断两人目光的纠缠,两人怕是要被郭冰发现异样。小王爷对林觉和妹子之间含情脉脉旁若无人的对视很是不满,忍不住棒打鸳鸯三句两句将林觉赶了出来。

    王爷父子和知府严大人同时来江南大剧院看戏,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谁都知道严知府是绝不会出入这等场合的,唯一能让严知府参与的便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但那是杭州的门面,严知府参与也是为了杭州城的大局,扩大杭州城的影响力。而这个江南大剧院何德何能能让严知府前来?那必是别有原因了。

    至于王爷父子前来,那更是让人觉得诧异。要知道万花楼和群芳阁可是王府的产业,这两家青楼也都效仿江南大剧院开了剧场演出剧目,甚至两家青楼的头牌楚湘湘和顾盼盼也都亲自出演剧目以抗衡江南大剧院的人气。而作为实际上的东家的王爷父子却跑来对手的剧院来捧场,这着实是让人觉得诧异。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些都是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但知道内情的人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一切其实只是因为一个人,那便是林觉。林觉是江南大剧院的东家之一,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而只有现在的林觉才有这个面子,让知府大人和王爷父子不请自来,主动的给他捧场。这个林家的庶子虽然尚未弱冠,虽然只是无功无名的草民一枚,但他在这座城里其实已经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在严正肃和王爷父子心目中也份量极重。这一点,怕是林觉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意识到。

    无论如何,新剧准时正式开锣。林觉陪着方敦孺坐在一间小包厢里喝着凉茶,摇着折扇,看着灯光暗下,大幕开启。

    幕启,黯淡的光线之下,一座寻常巷陌街市呈现在众人眼前。剧场周围两侧的墙壁上,幻灯闪烁,一百八十度的展现街市的场景。经过改良之后的琉璃片磨得更薄,画师的工艺也更加的精细,场景也更加的逼真和惟肖。这让第一次看这种舞台剧目的方敦孺吃惊的忘记了摇扇子,惊讶的看着这一切。

    一名普通打扮的婆子叉腰而上,笑盈盈的在鼓点之中开场。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嫡亲三口儿家属。不幸夫主亡逝已过,止有一个孩儿,年长八岁。俺娘儿两个,过其日月。家中颇有些钱财。这里一个竇秀才,从去年问我借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本利该银四十两。我数次索取,那竇秀才只说贫难,没得还我。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生得可喜,长得可爱。我有心看上他,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岂不两得其便!他说今日好日辰,亲送女儿到我家来。老身且不索钱去,专在家中等候。这早晚窦秀才敢待来也。”

    穿着补丁衣衫,形容颓唐的窦天章牵着一个小女孩从右侧台口缓步而上。

    “读尽縹緗万卷书,可怜贫煞马相如。汉庭一日承恩召,不说当垆说子虚。小生姓窦,名天章,祖贯长安京兆人也。幼习儒业,饱有文章。争夺时运不通,功名未遂。不幸挥家亡化已过,撇下这个女孩儿,小字端云。从三岁上亡了他母亲,如今孩儿七岁了也。小生一贫如洗,流落在这楚州居住。此间有个蔡婆婆……”

    三言两语之间,故事正式拉开序幕。窦天章科举不第,穷困潦倒,不得已卖女抵债。这一幕简短交代,在窦端云大叫‘爹爹’的哭喊声中,窦天章掩面下场,蔡婆婆拉扯着窦端云从另一侧下场。幕落。

    虽只短短的第一幕,低沉的鼓乐,残破的场景,凄冷的灯光,台口不时飘下的落叶,已经烘托出一个极为压抑的气氛。台下很多读书的学子有感于苦读不第的苦痛产生共鸣,竟然已经眼中湿润了起来。即便是坐在林觉身旁的方敦孺,也想起了当年苦读应考的艰辛之处,心中也甚是沉郁。当然更多观众却开始代入剧情,咒骂这窦天章的狠心,为了功名舍弃亲骨肉。总之,第一幕开启,便已经抓住了众人的心。

    第二幕开始,已是数年之后。蔡婆婆向赛卢医讨要钱物,赛卢医无钱还账,骗了蔡婆婆去庄上取钱,行到山坡处,赛卢医掏出绳索勒住蔡婆婆的脖子要杀人。此时张驴儿父子路过,救下了蔡婆婆。赛卢医慌忙逃走,张驴儿父子得知蔡婆婆家中有钱财,且只有她和媳妇两个相依为命,生出邪念。逼迫蔡婆婆和媳妇儿嫁给他们父子二人。蔡婆婆无奈,只得领着张驴儿父子返家。谢莺莺扮演的窦端云已经是亭亭少妇模样,张驴儿看的眼睛发直,益发要得手。蔡婆婆劝窦端云同意婚事,被端云言辞拒绝。于是张驴儿买来砒.霜欲毒杀蔡婆婆胁迫端云改嫁,并霸占蔡婆婆家业。张驴儿之父误喝下毒药而死。张驴儿要挟不成,诬告端云杀人报到官府。贪官桃杌得张驴儿贿赂,将窦娥屈打成招,判为杀人冤案,准备处斩。

    第二幕剧情复杂,情节曲折。但相较于第一幕而言,第二幕更加的让人心情郁结烦闷。张驴儿父子作恶,昏官受贿枉法,窦端云宁死守节,公堂上官员凶恶,坏人逍遥,弱女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诸般刑罚轮番上场,凶神恶煞一般的衙役差人下手狠毒。从窦端云上场时亭亭玉立我见尤怜的样子,到屈打成招时窦端云全身血迹,面若厉鬼的模样。所有这一切,让台下一片静默,满是叹息和咬牙切齿之声。

    看官多为普通百姓,虽在大周太平盛世之中,但谁没领教过官家的凶狠和霸道,谁又没受过权势人家的恶气。当此之时,心中戚戚然感同身受,惶惶然摇头叹息。但这还不是最打击人的,最让观众们难受的是,这第二幕压抑之中充满了无力感,整个第二幕没有一处正能量,没有任何一处让他们能看到希望。这才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方。

    方敦孺紧锁眉头看完了第二幕,剧目的技巧和唱段自不必多言,林觉显然在其中下过功夫。但方敦孺并不太关注这些,他关注的是林觉为何要这么写,为何要让所有看客压抑难受至此。

    没等方敦孺询问,第三幕已经在咚咚咚震慑人心扉的大鼓之中开启。

第二五五章 感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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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开,一片炙热的光芒照亮了舞台。有心人很快发现,舞台的上空屋顶居然朝两侧滑开变成了露天的舞台。时间是午后时分,灼热的阳光从顶端照射下来,舞台左近顿时灼热万分。在大面积铜镜的反光之下,阳光散落剧院各处,所有人顿时如同置身于露天之中,剧院中的温度急剧升高,每个人都像是被置身于灼热的阳光之下炙烤一般。

    这正是林觉精心为这场剧目所设计的,为此,花了五天五夜的时间改造了舞台顶端的屋顶,在二楼顶端安装了磨成粗糙的铜镜用以散射阳光入剧场之中。既要让阳光散射如整个剧场,却也不能刺人耳目让人不能视物,这可颇费了些周章。但林觉要的便是精益求精,因为这第三场便是整个剧目的精华所在,江南大剧院一贯是行业翘楚,容不得半点马虎。

    所有的观众都坐立不安之时,舞台上,一名白面官员在一群撑伞遮阳的差役簇拥下上场。

    “下官监斩官是也。今日处决犯人,著做公的把住巷口,休放往来人闲走。”

    锣鼓各自三声响,刺耳的余音之中,几名赤膊的刽子手手中托着的鬼头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刺人耳目。一袭白衣的窦端云被几名差役推搡着上场。

    此时的窦娥脚步趔趄,脸上兀自留有伤痕,一袭白衣之下,对比身旁高大强壮的刽子手,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楚楚可怜。

    “没来由犯王法,不堤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谢莺莺如泣如诉的悲唱着,全场观众泪如雨下。妇人们哭出了声,男人们也咬牙切齿眼圈发红。

    ……

    “这词……是你写的?”方敦孺终忍不住问道。

    林觉没有回答,方敦孺转头看着林觉,忽然发现林觉的神情有些恍惚,身子似乎微微的在颤抖,拳头紧握,牙关紧咬。方敦孺有些奇怪,这戏是林觉自己写的,他怎么还和观众一样受到剧目之中人物的影响,也跟着悲愤若此?

    方敦孺哪里知道林觉此刻心中的感受。林觉此刻心中想起的正是上一世自己临刑之前的场景。十字街口,同样的烈日灼头,同样的锣鼓刺耳,同样的大汗淋漓,同样的绝望无助。

    “没来由犯王法,不堤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对于林觉而言,这四句岂不也是他当年的写照?他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做,然而却被砍了头。虽然死之前自己觉得是一种解脱,但面对死亡,谁能不惧?林觉自然清晰的记得当初的心境,特别是台上刽子手手中的大刀的闪光刺中自己的眼睛的时候,当时的情形和心境纷至沓来,在一瞬间填满了林觉的心扉。

    ……

    刽子手喝道:“快行动些,误了时辰也。”

    窦娥唱道:“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

    刽子道:“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

    窦娥道:“只有个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应去了,至今杳无音信。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

    刽子皱眉道:“你适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甚麼主意?”

    窦娥道:“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

    刽子道:“你的性命也顾不得,怕他见怎的?”

    窦娥流泪唱道:“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赴法场餐刀去呵,枉将他气杀也麼哥,枉将他气杀也麼哥!告哥哥,临危好与人行方便。”

    刽子手叹息点头。

    ……

    剧院之中,灼热而烦躁。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沉默。观众们流着泪听着这临刑前最后的对话,他们感叹于窦娥的善良和乖巧,由此更滋生出对窦娥的同情。他们迫切的希望事情能有转机,他们不相信窦娥会真的被处斩。他们希望突然横空出现一个人来,将贪官打杀,将窦娥救出来。正如之前所看到的所有的剧目一样,他们希望能出现一个美好的结局。

    然而,随着钟鼓再响,监斩官仰头看了看天色,伸手摸向了令牌。

    “兀那婆子靠后,时辰到了也。”监斩官喝道。

    蔡婆婆大放悲声,被差人拉扯到一旁。刽子手解开窦娥脖子上的枷锁,喝了口酒涂抹刀身。窦娥跪在斩头木墩前。

    “那窦娥,你还有什么最后的话要说?”监斩官道。

    窦娥道:“告监斩大人,有一事肯依窦娥,便死而无怨。”

    监斩官皱眉道:“你有什么事,快说快说,时辰到了。”

    窦娥昂首道:“要一领净席,让我窦娥站立其上;又要丈二白练,掛在旗枪上,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刀过处头落,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者。”

    监斩官想了想道:“这个就依你,打甚麼不紧。来人,按照她的话准备,快些快些!”

    一干差役立刻准备。有人埋怨道:“临死了还要折腾我们,许下这无头之愿作甚?大热天的。”

    窦娥轻声唱道:“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委实的冤情不浅;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长虹化碧,望帝啼鹃……”

    ……

    谢莺莺的唱功在这半年来突飞猛进,这几句唱的婉转凄然柔肠百结,真个是唱的人心中滴血。望帝啼鹃一句尾音凄然缥缈,座下所有观众均掩面不敢观之。

    ……

    “得了得了,谁爱听你唠叨,大热天的。”一名差役啐了一口道。

    窦娥面色沉静,轻声唱道:“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免著我尸骸现;要什麼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疯了么?你这女子,临死前说的什么混话。时辰到了,准备行刑!”监斩官大声喝道。

    “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著这楚州亢旱三年!”窦娥道。

    监斩官喝道:“打嘴!那有这等说话!发的这般毒誓?老天爷的事情你也可期?”

    窦娥冷笑唱道:“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麼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舞台上风声忽起,树叶翻飞,旌旗呼啦啦的作响。舞台顶端的天窗正无声的滑动,慢慢的关闭。

    “咦?怎麼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好冷风也!”刽子手和衙役们纷纷叫道。

    窦娥站立净席之上,白衣飘飘,大声唱道:“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那其间才把我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

    ……

    谢莺莺的唱腔猛然拔高,如利剑一般划破空气,刺穿所有的耳鼓。凄厉之音宛如苍鹤哀鸣,厉鬼嚎哭一般。众看客一个个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面露惊恐之色,惶然不已。

    林觉听到了身旁方敦孺一声长长的叹息。

    ……

    台上,监斩官掩面挡风,手中令牌掷出大声叫道:“快斩,快斩!”

    刽子手举刀砍下,一蓬鲜血直冲白布之上,窦娥身子倒地。舞台上刹那间天昏地暗。无数的灯光开始摇弋,舞台周围数台风车开始鼓动,台上人仰马翻尘土飞扬落叶纷飞。鼓点杂乱,琵琶急促,人人自危。

    片刻后风住尘落,顶端的天窗已经完全关闭,舞台上的灯光也慢慢的恢复正常。众衙役和监斩官纷纷起身来仓皇四顾,但见明亮的灯光之下,一片片雪花从空中飘落,片刻后化为漫天大雪洒落下来。

    整个剧场中从灼热突然变得寒冷起来,数十道风口往剧场之中吹着冷气,那是冬天储藏的冰块被搬运到剧场角落之中,通过风口将丝丝冷气吹进剧场之中。虽然并不能造成天寒地冻的效果,但在经历了刚才全场的阳光散射的灼热之后,此刻这冰寒的空气与之形成强烈的对比,让剧中这场大雪显得更为的真切。

    不仅如此,除了舞台上的落雪,剧场之中也下起雪来。一片片明亮的雪花飘落人群之中,百姓们甚至伸手去抓那飘落的雪花,然而他们却很快的发现,那些雪花只是灯光的效果罢了。

    悬挂于剧场四周横梁之下的灯箱,此刻一片片画满雪花的幻灯片正缓慢的滑动,造成了雪花乱舞的情形。而舞台上的雪花则是鹅毛和纸片裁剪而成,花费了十名妇人数夜的时间剪裁出来的雪花在盏茶之内尽数飘落而下,片刻后将舞台上窦娥的尸身遮盖的严严实实。

    雪花依旧在飘落,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大幕缓缓落下。剧场之中,灯光全灭,全场黑暗,唯余观众的唏嘘之声。

    将所有人震撼的不仅仅是这神乎其技的灯光特效,更是这震撼人心的剧情。窦娥虽死,死前三桩誓言已经应了两件。血溅白绫,无半滴落于尘土。六月飞雪,掩埋了冤死的尸首。虽然没能等来剧情的反转,虽然窦娥依旧被斩首,但百姓们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那便是老天有眼,窦娥之冤终于是感天动地,显露异象。这多少给了百姓们一丝慰藉。

    ……

    幕开,遍地荒野,土地干涸,地面龟裂。树木枯死,天地苍茫。

    一群群的百姓们杵着木棍,提着篮子和破碗从舞台上走过,他们谈论着这楚州郡的三年大旱,咒骂着狗官的贪赃枉法冤杀人命导致天怒惩罚。他们诅咒着狗官不得好死,期待着天降甘霖,天谴的结束。

    一座坟墓之前,蔡婆婆白发苍苍跪在坟前烧纸钱,纸钱飞舞,妇人形容愁苦。

    光线一黯,背景变幻。一名身着官服的官员出现在舞台一角。舞台转动着,将其余人等送入幕后,将那端坐等下研读状纸的官员送到舞台中央。

    黑暗之中,一袭白衣的窦娥现身唱道:“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乡台,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腾腾昏地里走,足律律旋风中来。则被这雾锁云埋,攛掇的鬼魂快。”

    一名提刀门神猛然现身,横眉怒目喝道:“何方妖孽,还不退下。怎不托生转世,莫非要害人性命么?”

    窦娥行礼道:“我是廉访使窦天章女孩儿。因我屈死,父亲不知,特来托一梦与他咱。”

    门神诧异道:“你是窦大人之女?冤屈而死?”

    窦娥道:“正是如此。闻爹爹金榜高中,得提刑官职,故来托梦。可怜我三年冤死骸骨不得安生,无处托生。必得冤屈得雪,方图来世。”

    门神道:“罢了,且放你进去,咱可盯着你,若有害人之心,需叫你魂飞魄散。”

    门神隐没。窦娥进入窦天章的房里。窦天章托着腮看着卷宗,窦娥轻轻伸手,将一份卷宗抽出来摆在窦天章面前。窦天章拿起卷宗来一瞧,自言自语道:“这不是看过了么?怎地又在案上。”

    说罢窦天章将卷宗再次压在一大叠卷宗之下,然而转过头来,窦娥又将卷宗抽出,放在窦天章眼前。如此数次,窦天章惊骇战立,窦娥掩口轻笑。

    台下观众也被窦娥这调皮的行为逗得哄堂大笑。说起来,毕竟是窦家小女,见到父亲调皮作怪,倒也有趣。不过人们关心的是窦天章到底看不看那份卷宗。

    然而窦天章惊骇欲走,窦娥伸手一挥,窦天章跌坐椅子上托腮睡去。片刻后突然醒来,茫然四顾道:“好是奇怪也!老夫才合眼去,梦见端云孩儿,恰便似来我跟前一般;如今在那里?我且再看这文卷。咦?怎地又是这一份?老夫记得看了好几遍了。罢了,便再看一遍。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一案……”

    观众们瞬间释然,终于,窦天章看了这份卷宗了。接下来剧情顺理成章,窦天章和窦娥魂魄相见,卷宗疑点重重。窦天章重审此案,识破案情,拿获张驴儿和赛卢医,供出杀人事实。同时供出贪官枉法,屈打成招之时。几人具被收押,朝廷圣旨下达,张驴儿赛卢医问斩,贪官革职问罪家产抄没,皆大欢喜。

    背景变幻,甘霖落下,百姓奔走相庆。大地上从干裂荒凉瞬间草长燕飞万物欣荣。窦娥墓前,百姓们纷纷前来祭奠。窦娥的魂魄在远处微笑眺望,然后缓缓飞升,直至消失在大幕之下。

    幕落,歌声起:

    孤灯残影自明灭,??珠帘卷处人愁绝。

    群风狂扫半窗云,??慰藉塌前迷惘灵。

    三伏飞雪葬冤魂,??六出冰花滚似绵。

    丈二白练皆飞血,??铺底净席滴未沾。

    亢旱三年雪犹凝,??感天动地三誓愿。

    黄泉无店宿佳魂,??青山有幸埋芳洁。

    苍茫浮云为谁阴,??无际悲风旋似悼。

    造恶享富延年寿,??善良贫穷命更短。

    不分好歹何为地,??错勘贤愚妄做天。

    两泪涟涟魂难销,??魂灵奈何孟婆心?

    ??孤身只影无眷亲,??忍气吞声空嗟怨。

    ??十年未与亲谋面,??临刑街前怕婆见。

    ??初一十五不忘奠,??半碗浆饭心已足。

    ??幽吟一曲长歌恨,??折枝啼血杜鹃鸣。

    全场灯光亮起,掌声如潮。

第二五六章 指手画脚

    观众熙熙攘攘议论纷纷的离开大剧院的时候,江南大剧院二楼小厅之中也是一片高朋满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看完窦娥冤之后,林觉本在小厅之中请方敦孺和严正肃小坐叙茶之时,王爷父子以及女扮男装的小郡主却不请自来。

    谢丹红和谢莺莺忙带着众女跪倒一片迎接梁王爷的驾临,林觉赶忙起身上前施礼。方敦孺见此情形起身便要告辞,却被郭冰给拦住了。

    “这一位不是方先生么?久仰久仰。同在杭州这么多年,本王还从未和方先生见过面。上一次见面还是二十多年前在京城之中吧?那时候方先生还是政事堂参知政事,是我大周重臣呢。”

    方敦孺皱眉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作甚?如今老朽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罢了。过去的事情老夫早就忘了。”

    郭冰点头笑道:“好好好,不提便不提。方先生有雅量,可以忘了那些事。本王却忘不了那些事呢。本王颇有些为方先生鸣不平。当初方先生辞官离开京城,朝野上下一片惶然。先皇都没挽留的住。哎!可惜了,如此一个栋梁之才,却躲在山中教书,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方敦孺皱眉道:“王爷再提这些往事,老朽便只能告辞了。老朽不是怀旧之人。今日是来消遣的,可不是来怀旧的。”

    林觉有些惊讶,他知道方敦孺原来在朝廷为官,因为理念不合而辞官归隐。但他绝没料到的是,方敦孺曾经官居政事堂参知政事,这可是相当于副宰相的高位。莫看只是宰相的左右手,但那样的位置乃是核心的位置,必是极受圣上信任之人。方敦孺居然说辞官便辞官了,这得需要多大的魄力。又或者是遇到了多么愤慨的事情才不得不离开。

    “呵呵呵,说的是,不提了,真的不提了。本王也是来消遣的。咦?”郭冰呵呵笑道。

    方敦孺拱拱手道:“老朽还要出城回书院,恕我不能久留。王爷,严大人,老朽告辞了。”

    “怎么说了半天还是要走?是跟本王聊不来么?”郭冰皱眉道。

    方敦孺笑道:“王爷这话教人无法回答,老朽便不回答了。老朽告辞了。”

    说罢举步朝外便走,林觉忙起身道:“先生,我送送你。”

    林觉和方敦孺的身影消失之后,小王爷郭昆嘀咕了一声道:“这个方敦孺好大的架子。”

    郭冰喝道:“没你说话的份儿,方山长可是当世大儒,曾是朝廷重臣。本王都对他礼敬三分。就是脾气……怪了些。咦?诸位都站着作甚?不必拘谨,都坐下说话。”

    郭冰大刺刺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呆呆而立的谢丹红惊醒过来,一叠声的吩咐人沏茶去。一干演员本来是被严正肃和方敦孺召来夸赞演技的,此刻也都纷纷行礼退下。

    林觉送着方敦孺出门,轻声出言挽留。方敦孺执意不肯,他告诉林觉,自己并非不屑于跟王爷之流同坐谈论,而是确实需要回书院去,因为天色已晚了。林觉要安排车辆送方敦孺上山,方敦孺却又不肯,说是要走一走,倒显得言语前后矛盾。

    林觉连也没办法,自己这个老师他也是拗不过的,只得送他出了剧院大门,看着他融入东河大街的人流中,这才转身回来招呼人。林觉不知道的是,方敦孺急着出来是因为前方的石栏桥上有个人等着他,那是女扮男装的方浣秋。

    方敦孺之所以会要两张票,说是师母要来看戏,其实是为方浣秋准备的。方浣秋执意要来看戏,刚才演出之时,她就坐在离林觉和方敦孺包厢不远处的人群之中。戏倒是没看多少,一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林觉。散场之后她也不能露面,只出了戏院在桥头等候方敦孺一起离开。方敦孺虽然不愿意跟王爷之流说话,但今日却并非因为这个原因,而是他挂心爱女一人在街上等候,不得不离开。事实上今日的窦娥冤一剧方敦孺颇有感触,他有很多品评之言要说,但却也无暇说出了。

    茶水沏上的时候,林觉已经匆匆赶回二楼小厅之中。告罪之后落座,便听郭冰笑呵呵的开口说话。

    “今日本王听说江南大剧院有新剧上演,久闻江南大剧院之名,据说剧目本本精彩,故而本王带着昆儿和小女便来瞧瞧。一则是想看看盛名之下是否名副其实,二来嘛,主要是给林觉捧个场,给江南大剧院捧捧场。呵呵呵。”

    林觉起身行礼道:“多谢王爷小王爷……小郡主莅临,林觉代表大剧院全体人员感谢王爷之恩。但愿没有让王爷失望。”

    谢丹红和谢莺莺也忙行礼道谢,心想:林公子这面子可当真不小,王爷父子和知府大人都来捧场,当真是不可思议。

    “不失望不失望,不但不失望,反而叹为观止呢。林觉,本王真是有些佩服你了,不但剧情精彩,演的精彩,更让人惊叹的是你们的这些巧心思。说实话,本王也瞧了不少剧目,但却没有一家想你们这么演的。本王算是明白了,为何你江南大剧院名声鼎沸人气高涨,其他的剧场都是反应平平。那其实心思用的不够,手段不如你们。”

    “王爷谬赞,不过是胡闹罢了,为了是博百姓们欢喜而已。”林觉笑道。

    郭冰点头笑道:“你可不要自谦,你林觉的本事本王可是知道的。在座的众人也都是知道的。不过,有些话,本王知道有些煞风景,但还是想跟你说一说。”

    林觉拱手道:“王爷训诫,林觉洗耳恭听。”

    “也谈不上什么训诫,不过是个人的一些看法罢了。这个江南大剧院成立之时,本王便频频听到有人禀报。虽然你们的口碑不错,但出演的剧目可是需要仔细斟酌的。本王听闻,所有的剧目都出自你之手,对你的才学固然是佩服的,然而却也有些为你担心。”

    林觉皱眉道:“王爷指的是?”

    “本王的意思是,剧目的内容。当初不知是哪一位,在本王耳边提及过此事。譬如说,好像你们这里演出过一本叫做《西厢记》的剧目是么?那里边居然有男女私定终身苟合的内容不知是也不是?”郭冰沉声问道。

    林觉不知如何解释,西厢记中若要将张生和崔莺莺解释为私通苟合,倒也并非完全冤枉。但那是有前因后果导致的结果,而且整部剧的精彩之处便在月下西厢相会这里,这可是戏核之处。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本来嘛,本王也知道这是假的,不过是戏文罢了。但是,西厢记轰动一时,导致了杭州城中不少糊涂人效仿剧目中的情节。本王这里便知道,城里近半年来私奔苟合的事情突然增多,闹得满城风雨。不得不说,这是你那出西厢记闹腾出来的后果。林觉,如此公开宣扬这种不齿之行,那可不好。”郭冰道。

    林觉愕然瞠目,张口结舌。居然还有这种事情,这可真是没想到了。没想到一出西厢记居然可以起到这样的作用,这真是林觉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不过想想也似乎有这个可能,后世便是如此,很多潮流和做派不都是跟着电视电影上学的么?大剧院演出的剧目影响城中百姓的想法,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林觉之前成立江南大剧院的想法不过是为了谢莺莺等人脱离花界的转型着想,再加上一些自己想赚些小钱的心思。除此之外,并没有想过太多。但此时此刻,郭冲的话仿佛是醍醐灌顶一般点醒了林觉。剧院的作用远不止是赚钱,在这年头,如果影响力足够,它将是一个喉舌,一个极为有效的宣传手段,或许将会派上大用场。

    “王爷训诫的是,今后我当注意分寸便是。不过那出剧目并非鼓吹宣扬这等有伤风化之事,王爷要是不信,我东城大剧院还在上演此剧,王爷可以亲自去瞧瞧。”林觉笑道。

    “本王可不会去看这种戏。不仅本王,在座诸位也都不会去瞧的。本王建议你赶紧停了那出剧目,这是为你好。”郭冰摇头道。

    “爹爹,我看过此剧,没什么不妥的。”郭采薇忽然出声道。

    “什么?”郭冰像是被人打了个嘴巴子,愕然回头看着小郡主。“你何时看过?”

    “爹爹和哥哥在京城时西厢记首演,女儿便来观看了。爹爹没看过不可凭道听途说。城里的那些事……怎么能跟一出剧目扯到一起?要说有伤风化,城里这么多公开的青楼妓馆为何还在?岂不是更伤风化?要取缔了才是。”小郡主轻声道。

    “妹子!”小王爷低声喝道。这个妹子真是教人头疼,外人面前胳膊肘往外拐。父王说了几句林觉的不是,她便立刻挺身出来为林觉辩护了。说起来,妹子既然看了那出宣扬私通苟合的剧目,搞不好也是因为受了影响,和林觉之间的那些破事也许便是受其毒害了。

    林觉看向郭采薇,郭采薇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交接,火花四溅,情意宛然。林觉微微的摇了摇头,郭采薇会意,忙闭口不言。

第二五七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郭冰有些尴尬,自己的女儿都看过西厢记,都出来辩解,这个话题也聊不下去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好在严正肃出声为他缓解了尴尬。

    “林觉,王爷是一片好意。不希望你惹来麻烦。王爷坐镇杭州,自然不希望杭州城中风气变坏,被人所诟病。那西厢记内容如何,本官并不知晓,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剧目用以娱人,可不是来害人的,更不能有违伦常礼法,否则便是自找麻烦。”

    林觉拱手道:“严大人教训的是,王爷教训的是,西厢记立刻停演便是。”

    郭冰呵呵笑道:“严大人说的也正是本王所想说的,林觉你也不要不服气。就拿今日这出《窦娥冤》来说吧,本王不否认此剧之精彩,本王从未瞧过如此精彩绝伦的剧目。然而,当中有些情节,本王却认为有些过了。我大周盛世中天,海清河晏四海升平,你这剧目之中却到处是坏人,上到官员下到闲杂百姓,几乎无一好人。这是什么意思?影射我大周官员**,民风糜烂么?那窦娥虽受冤屈,你却安排让她发三桩毒誓,什么六月飞雪,大旱三年,这些恶毒的诅咒岂能公然示人?这不是教坏百姓么?这些情节都无必要,你拿来哗众取宠,这是要出事的。”

    林觉收起了笑容,皱眉问道:“依着王爷的想法,此剧该如何改动?”

    “教本王说,问斩之时,那窦天章便要现身,重新审理,刀下留人,坏人伏法。还有前面的什么窦天章以女抵债,那也不成。这种人怎么能后来成为朝廷官员?道义不存,更何谈为国效力为民作主?总之……该改动的地方太多,一时半会儿说不完。”郭冰摆手道。

    林觉忍不住笑了出来:“照着王爷的改法,这出剧目还叫窦娥冤么?”

    “名字可以改嘛,为何拘泥于这个名字?林觉啊,大周盛世,你当写些颂扬圣上英明,大周繁盛的剧目,而非是这些小情小爱,甚至是阴暗晦涩的剧目。这可不好,格局不大,成不了大事。”郭冰道。

    不待林觉开口,严正肃沉声道:“王爷,这些话下官可不敢苟同了。你我都是来捧场看戏的,剧中之事都是假的,王爷这是想的太多了。再说了,当今天下真的如王爷所言是海清河晏太平盛世么?我看不然。百姓疾苦,官场内情,王爷当真一无所知?”

    郭冰皱眉道:“严大人,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可真叫人吃惊。你可是朝廷官员,你这话是意有所指么?”

    严正肃皱眉道:“下官并没有什么特指,只是有些事摆在明面上,何必装作不知?王爷大可不必借一出剧目来发挥,在本官看来,窦娥冤演的很好,这世间有很多冤屈之事,只是并未明示罢了。王爷既是来捧场的,只做品评便可,不必强人所难。窦娥冤很好,就算有针砭现实之嫌,也无需小题大作。”

    郭冰咳嗽一声道:“严大人,说的也对。本王其实是……其实是对那件事难于启齿,找些话题罢了。要不,那件事严大人说说?本王实在是开不了口。”

    严正肃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王爷是在兜圈子,既然如此,我来说罢。这个……无干人等,还请退下。这件事你们不必在旁听着了。”

    闻此言,谢莺莺谢丹红等均纷纷告退,王府护卫也纷纷退下。小王爷本使眼色让小郡主也离开,可是小郡主视而不见,屁股粘着板凳,郭昆翻翻白眼也只好作罢。

    林觉没有微蹙,他忽然从王爷和严大人的对话中隐隐觉察到了一丝异样。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罢了,咱们开门见山吧,王爷喜欢兜圈子,本官不喜欢兜圈子。林觉啊,今日本官和王爷同时来看戏,你是不是觉得很吃惊?”严正肃转向林觉沉声道。

    “王爷和知府大人莅临,确实让我感到惊讶。感谢王爷和严知府来捧我的场。”林觉拱手道。

    “不错,我们确实是来捧你的场,除了你,杭州城怕是没有任何一人能让王爷和小王爷亲自前来捧场。但除了捧场,我们也有另外的事情要跟你说。”严正肃皱眉道。

    “那是什么事,像是很重要的样子,不会是要来抓我去砍头吧。我可没犯什么罪。若是砍了我的头,我可比窦娥都冤。搞不好也要发个毒誓,让杭州大旱三年,让老天爷下一场大雪呢。”林觉笑嘻嘻的道。

    小郡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郭昆转头瞪了她一眼,小郡主忙捂嘴扭头看向窗外。

    严正肃肃容道:“林觉,这是说正事呢。”

    林觉忙告罪坐直身子。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严正肃道。

    林觉苦笑道:“不是说不兜圈子么?严大人想说哪个便是哪个?你这么一搞,我心里很是紧张的很。”

    严正肃咂嘴摆手道:“罢了罢了,我直接说了便是,先说好消息。海匪内乱了。海东青不知所踪,部分海匪昨日向宁海军投降了。”

    “啊?”林觉惊讶的跳起身来:“当真?”

    “那还能有假?我们离开桃花岛之后,剩余的海匪便发生了内乱。据说是南边的一座岛上的两千海匪不愿再跟着海东青混了,他们自己立了旗子。海东青不肯干休,带着三千人去打他们,结果不但没打下来,回过头来,大鸟岛上剩下的一千匪徒也背叛了他们,用弓箭射得他们不能上岛。那座栈桥还没修复,粮食物资还在大鸟岛上,海东青手下剩下的千余人也不能在桃花岛立足,所以只能往北逃走了。具体的行踪尚未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经离开浙东一带的海域了。”严正肃沉声道。

    林觉扶额大喜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本来剩下的海匪还有六千,这也是个大隐患。没想到回自己内乱起来一分为三了。这下可彻底的不成气候了。哈哈,我早就在想,海东青经历了这么一场大败,手下那些人心里会怎么想。这些人岂有什么情义可言?有机会必会造反,他海东青的位置还不是当初造反得来的么?呵呵,果然没让我失望。”

    严正肃和郭冰都笑了起来,林觉的欢喜是可以理解的,其中绝大部分原因可不是因为海东青的倒台,而是因为对于林觉而言那是危险的解除。海东青到了如此境地,他岂有余暇来对付林觉?他被迫带人离开浙东海域寻找存身之所,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林觉高兴的怕正是这一点。

    “林觉,自此之后,你不必担心海东青于你不利了。”郭昆沉声道。

    林觉点头笑道:“确实可以松一口气了,不过也只是暂时的罢了,海东青不死,心中总是不安的,但起码目前而言他是顾不到我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不仅对我而言是,对杭州百姓,严大人和王爷小王爷也是个好消息呢。海匪一分为三,将来怕只能够滋扰海上,绝不敢踏入内陆半步了。若有机会,宁海军都可以再来一次围剿了。”

    郭冰却不爱听这个好消息,他也绝不想听到林觉说,宁海军将海匪剿灭这件事。于是出声打断道:“好消息说了,严大人还是说说坏消息吧。”

    严正肃点头,收起笑容对林觉道:“林觉,你听了这个消息可不要太激动,这个……哎,我直说了吧。坏消息是关于我们答应了你的龟山岛山寨招安的事情,这件事……”

    林觉一惊,皱眉道:“怎么?这事儿还能出什么岔子么?王爷和知府大人不是保证了要办妥此事的么?”

    严正肃尴尬苦笑道:“本官确实答应了你和那高姑娘,本拟是就地整编入籍,既往不咎,全部转为百姓的。然而……然而……朝中有人说话,说龟山岛这些匪徒以前做了不少坏事,不能这么便宜他们。楚州军三天前进驻龟山岛,然而他们却拿了数十名匪首并且……当场斩杀。此事引起岛上人的反弹,数千岛上匪兵反抗,但岂是楚州军的对手,死伤逾千……”

    “什么?”林觉大惊失色,惊骇叫道。

    “林觉……不要激动,不要激动。这件事我们都不知情,是枢密院的人瞒着我们的。我和王爷得知此事也很震惊,我们已经上了奏折要求查明此事……你相信我们,我们绝对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林觉面目冷峻站起身来,沉声道:“高姑娘如何了?她也被斩首了么?”

    “高姑娘……我们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我们正在查找。一有消息,我们便会来告知你。林觉你……”严正肃沉声解释道。

    林觉摆手打断严正肃的话,沉声道:“送客!”

    “林觉,你无礼,我们好心来告诉你,这件事并非我们不尽力,而是他人作梗……”郭昆喝道。

    “送客!”林觉冷声喝道。

    虽是一介草民,但此时知府大人和王爷也敌不过他身上的冷冽之气,再者他们心有愧意,也确实无言以对。

    “林觉,你放心,这件事本官会给你个交代的,本官向你致歉。”严正肃低声道。

    “送客!”林觉第三次大声吼道。

    郭昆瞠目欲呵斥,却被郭冰摆手制止。郭冰起身叹道:“罢了,林觉你冷静一下,我们先走了。这件事正如严大人所说,本王会给你个交代的。你此刻心情激愤,可以理解,本王不怪你。严大人,我们还是先走吧。”

    严正肃长叹一声,点头答应。

    郭冰和严正肃叹息出门,林觉眼眶湿润缓缓坐在椅子上,以手扶额,闭目难言。一只温柔的小手伸过来轻轻的在林觉的肩头抚摸了一把。小郡主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觉,莫要难过。高慕青武艺高强,必会没事的,你大病初愈,要爱惜身子。我不能常常看你,但我……时时刻刻想着你,你一定不要……”

    “妹子!”小王爷的叫声在门外响起,小郡主忙应了一声,俯身下来快速的在林觉脸颊上一吻,快步离去。

第二五八章 牺牲品

    黑暗的小厅之中,林觉枯坐其中良久,不言不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望月楼众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似乎林公子跟王爷和知府大人他们谈了什么事情闹翻了,之后林公子情绪不佳便闷在厅中。

    厅外隔壁的房间里,谢丹红低声的对谢莺莺道:“莺莺,你去问问出了什么事?本来开开心心的一天,怎地忽然闹成这样了?人家王爷小王爷还有知府大人来捧场,这是往咱们脸上贴金子,林公子怎地还跟人闹翻了呢?这个林公子的脾气啊,真是了不得。”

    谢莺莺皱眉道:“你不要说这种话,林公子自有林公子的道理,虽然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我是站在林公子一边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支持他。”

    谢丹红叉腰咂嘴道:“你这是情迷心窍,也不分青红皂白了。得罪了王爷和知府大人,那咱们还有好日子过?林公子是个有本事的,可是今日的事情怕是做的不对。”

    谢莺莺正色道:“妈妈,我们有今日,都是林公子之力。你岂能说这种话?有难一起当,有祸一起扛,妈妈莫再说这些话,我不爱听。”

    谢丹红咂嘴道:“奴家可没别的意思,我难道是不知感恩的人么?我这不也是为了大伙儿着想么?罢了罢了,不说了。林公子现在闷在里边不出来,你倒是去劝劝啊。”

    谢莺莺道:“你怎不去?”

    谢丹红瞠目道:“我倒是想,刚才进去问了一句,直接便给奴家轰出来了。啧啧,有本事的人脾气就是大,王爷知府都敢得罪,更何况是奴家。”

    谢莺莺噗嗤一笑道:“你这是自找的,他明显情绪不佳,你还跑去问东问西埋怨他得罪王爷和严知府,他不轰你轰谁?”

    谢丹红摇头啧啧佯怒道:“哎呦,你现在说话是越来越向着他了。莺莺,莫忘了,你认识我可比认识他早。打小便宠着你护着你,现在好了,翅膀硬了,胳膊肘往外拐了。”

    谢莺莺笑道:“妈妈老是说这样的话作甚?你知道莺莺不是那样的人。”

    谢丹红叹道:“罢了,你若是能有个好归宿也是好的,林公子将来一定大富大贵,你可得抓紧些。莫成天心里想着,行动上却不敢做。你这样的话,迟早会后悔的。似他这种人物,女子们还不得往上扑?你等着他开口,估计是难了。”

    谢莺莺皱眉道:“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我一个姑娘家……去……主动的跟他……表白么?他若无意,我岂非……岂非……”

    谢丹红翻翻白眼道:“怕什么?他若拒绝便是有眼无珠。多少人想你想的发疯呢。教我说,我给他下一壶春药,保管你们好事做成。这种事,还能难得倒我谢丹红?”

    谢莺莺慌忙道:“千万不要这么做,你要是这么做,我……我宁愿死了也是不依的。”

    谢丹红笑道:“瞧你吓的,我只是说说罢了,那是以前用的手段,如今咱们改了正行了,岂能再这么做?不过你这般不主动也不是办法,就像此刻,你该去安慰安慰他才是。他轰我出来,却不会轰你出来。你在这干坐着有用么?”

    谢莺莺皱眉想了想,缓缓起身轻轻道:“说的也是,我去瞧瞧。被轰出来也没什么。替我沏壶茶,我送进去。”

    小厅的黑暗之中,林觉独坐其中,听着街市上人声喧闹,嘈杂喧嚣,心中无比的烦闷。他万万没有想到,王爷和严知府都保证了的事情居然会出了差错,龟山岛上居然发生了惨事。自己也向高慕青保证了要让龟山岛上的众人摆脱土匪的恶名,朝廷赦免他们的一切过往,给他们新的生活,然而这一切居然成了空话。

    这还罢了,高慕青如今不知所踪,生死不明,这是林觉非常担心的。虽然林觉相信以高慕青的武功,或不至于被缉拿杀害。但就算高慕青逃出来了,她恐怕也是伤心之极,对自己也是恨之入骨了。正是自己的许诺没有兑现,反而让龟山岛遭受涂炭,不用高慕青痛恨自己,林觉自己都感觉无法原谅自己。

    严知府和王爷今日联袂而来,其实便是要向自己解释此事。可笑自己还以为是自己有面子,以为他们主动来捧场。不过,从他们的态度来看,此事应该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王爷虽然为人不算正直可靠,但还不至于欺骗自己空自许诺。严正肃更是言出必行之人,也不至于忽悠自己。只能说,朝中有人突生枝节,事情突然失去了控制,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出现这种情况,或许是朝中派系斗争导致的结果,龟山岛上的人成了这种斗争的牺牲品。

    这一切当然都是揣度,林觉也无法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他只是陷入了深深自责以及对高慕青的担心和愧疚之中不能自拔。

    厅外廊下一灯如豆,黯淡的灯光从长窗和竹帘的缝隙透了进来,灯动影移,明暗相间的亮光和暗影在小厅之中如走马灯一般的轮换而动。竹帘轻挑,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捧着茶壶的娇俏声音出现在门前。

    林觉眯眼看去,看清了来者是谢莺莺。

    谢莺莺轻轻移步来到桌案旁,将烛台摆在案上,轻手轻脚的替林觉沏了一杯茶水,便双手交叠静静的站在一旁,目光柔和的看着皱眉苦脸的林觉。

    林觉叹息一声,轻声道:“下午演出辛苦,你怎不去休息?”

    谢莺莺微笑摇头吐出几个字道:“我不累。”

    林觉叹道:“是不是我的情绪影响了大伙儿?刚才谢妈妈进来被我呵斥了几句,一会儿我去向她道歉。”

    谢莺莺摇头道:“不用了,妈妈知道你心里烦躁,她早已原谅你了。”

    林觉苦笑道:“无论如何,我不该朝着她发火,此事跟她没关系。”

    谢莺莺点头道:“奴家明白。奴家并不想多嘴,奴家只想告诉公子,无论是什么事,我们大剧院都站在公子一边。公子心情不好,便是呵斥几句我等,我们也都不会在意。我们只是希望,公子遇事不要急躁,不要太忧心。以公子的本事,应该没什么事能难住公子。公子只静下心来,应该会想出良策应对。”

    林觉苦笑道:“我真有那么厉害么?”

    “在奴家心里……公子无所不能。”谢莺莺轻轻道。

    林觉长叹一声道:“无所不能?我若真的无所不能便好了。这一回,一件大好事办砸了,我也没招了。但愿……但愿事情不至于那么糟糕吧。否则的话,我怕是不能饶恕自己了。”

    谢莺莺轻声道:“公子,莺莺是个没见识的女子,莺莺也没办法帮你。但公子若有差遣,莺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觉点头道:“我明白,莺莺小姐,教你担心了。”

    谢莺莺幽幽道:“那没什么,只可惜莺莺只是白担心,帮不上公子的忙。”

    林觉笑道:“你已经帮了我了,你这一来,和我说上这么几句话,我心里好受多了。天塌下来也不外如此,更何况天塌不下来。这件事不会影响大剧院的,你们也不必为我担心。今日的演出很好,我很满意。你辛苦了。”

    谢莺莺静静的看着林觉道:“奴家不辛苦,公子才是真正的辛苦。公子喝口茶,我命人送些饭菜来,公子吃些东西吧,那些事暂时不要想了。”

    林觉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便在这里吃了饭回去。”

    ……

    龟山岛招安的事情确实如林觉所料,其中的差错乃是人为故意为之。在龟山岛剿匪成功之后,梁王郭冰和严正肃等人联名上奏的奏折之中便提及了龟山岛人等积极协助官兵剿灭海匪之事,郭冰和严正肃也在奏折上位龟山岛众人请功,表达了龟山岛山寨愿意归顺朝廷入籍为民的想法,希望朝廷能够给予嘉奖,准予招安入籍。

    这本来就是一件大好事,龟山岛山寨就像一根刺钉在洪泽湖中,影响着周围大片的州县之地,成为朝廷内陆最大的隐患。偏偏朝廷又拔不了这根刺。而这一次,他们主动归顺,并且又协助官兵剿匪立功,这件事按照常理而言是肯定会被应允的。郭冰和严正肃也都认为,奏折上去之后,圣上会很快同意,责令相关人等去办理接洽。这件事可以说几乎没什么难度。

    然而,郭冰和严正肃忽视了一点,剿海匪成功改变了梁王府的命运,这让本来已经极有希望说服圣上将郭冰召回京城的事情变得渺茫起来。郭冰剿海匪有功,再一次证明了他在杭州的价值,这一次就连圣上恐怕也不能以坐镇不力为名废除先皇旨意召他回京了。这对郭冰的某些政敌而言,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宰相吕中天。

    对吕中天而言,决不能让郭冰因为这一次的侥幸成功而趾高气扬,更不能允许他为所欲为。大大的削弱此事的影响力,告诉那些因为这件事而心中动摇立场的人,自己依旧可以让郭冰难堪,凡是跟郭冰沾上的人,自己依旧有能力惩办。正是基于这种心理,龟山岛山寨便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这也是因为所有参与剿匪行动的人中,严正肃是难以撼动的,宁海军是枢密使杨俊所辖,也不太好下手。这其中冒出来的龟山岛山寨和那个叫林觉的人是最容易下手的。而龟山岛山寨因为本身便是藏污纳垢之所,更是成了第一选择。

第二五九章 夜会

    吕中天的作法很聪明,他没有粗暴的去干涉或者反对,而是通过时候觐见皇帝郭冲的办法,说服了本来已经同意了奏折所请,同意严正肃和梁王解决龟山岛匪患的办法的郭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龟山岛山寨作乱年久,这么多年来对抗官府攻击州县,杀了不少朝廷官员地方乡绅。其中更是收纳了众多背负血债,王法不容的亡命之徒。如此轻松的便免除他们的罪责,这无论对于百姓和那些被土匪残害的官员百姓们都是极为不妥的。若是既往不咎就此容他们过关的话,朝廷威严将大大受损。为恶不惩,朝廷法度威严何存?这岂非让那些亡命之徒弹冠相庆,让官员百姓们也将心中难平。更可忧虑的是,他们的条件是原地招安入籍为民,这一个条件是决不能答应的。梁王和严知府可能当时急于解决海匪之患,没有考虑清楚这其中的骗局。试想,那龟山岛经营多年,壁垒森严。岛上海匪连同家属数万之众,个个都只知山寨不知朝廷,依旧容他们啸聚于岛上,将来必还会生乱。圣上网开一面或可换来暂时的安宁,但时间一久,若有任何小小事端为引,则龟山岛又成法外匪地。所以,圣上千万三思,不可同意此次招安计划。”

    郭冲当时便沉默了,不得不说,宰相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这招安计划似乎确实不妥。

    “可是,他们毕竟协助剿匪有功啊,总不能不给些好处吧。而且,郭冰严正肃也都提了此事,驳回招安不妥吧。况龟山岛匪寨乃是内陆心腹之患,此次能有机会解决此事,可是莫大的好事呢。”

    “圣上所言甚是,老臣不是要圣上驳回招安之事,而是希望能彻底的解决龟山岛之患。梁王和严正肃的意思其实肯定也是希望龟山岛匪患从此绝迹,只是他们可能忙于应付海匪,没能仔细的考虑罢了。其实出发点都是相同的,便是要趁机解决龟山岛匪患的事情。老臣认为,这个招安计划要修改修改。”

    “如何修改?”

    “其一,首恶惩办,从者不纠。既体现朝廷的宽恕,又可让那些曾经为恶之人统统受到惩罚。而且此举也可以起到瓦解其人心的作用。头目被除,下边的那些便是一盘散沙了,况又不纠其责,更是无心作乱。其二,驱散岛上之人,即便是入籍,也得上岸入籍,登记造册,置于官府兵马监管之下。这样岛上那些山寨的设施便不足为其屏障,这些人也都在官府的眼皮底下,从此再无祸患。做到这两点,这招安才算是成功的,可一举彻底解决龟山岛匪患。”

    “妙啊,这两点确实是提在点子上了。不过……朕虽然觉得这么做很稳妥,但是……那些匪徒岂会答应这样的条件?毕竟他们提出的是既往不咎,原地入籍,不离开龟山岛。而且你说的除首恶,那么那个协助剿匪立有大功的匪首高慕青该如何处置?”

    “圣上放心,这两点只是朝廷的打算,跟土匪们还用明言么?跟这些人不必讲什么道义,只表面全盘答应他们,待兵马一上岛,便由不得他们了。至于那个女匪首嘛,虽然有功,但留着是个祸患,到时候趁乱杀了一了百了,事后稍加掩饰给予嘉奖便是。”

    以上便是吕中天觐见郭冲之后的那次谈话,正是这一次觐见改变了郭冲的想法。于是郭冲授意于枢密使杨俊,让他按照这一层意思办理。杨俊虽对这种表面一套背后另一套的作法颇有微词,但那些毕竟是土匪,也无什么心理负担,而且又是圣上的意思,故而也不好多说。之后便授意楚州军照此办理。

    于是数日前,楚州军派出兵马上岛,说是按照协议收缴兵器,但控制内寨之后他们忽然变脸,领头的将领抓了数十名头目,当众斩首。此举一下子激怒了龟山岛众人,于是酿成了一场大屠杀的惨剧。上千龟山岛山寨中人遭受屠戮,因为武器被收缴,而且已经被破入内寨之中,也无从防守,故而局面被官兵所掌控。只是匪首高慕青带着不少人在混乱之中逃离,官兵追之不及。不过朝廷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

    一夜之间,龟山岛上的百姓被全部驱赶离岛,岛上的防守设施被捣毁,树木楼阁聚义厅什么都被付之一炬。

    消息送到杭州时,梁王父子和严正肃都大为吃惊,他们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他们只知道是楚州军奉枢密院之命所为,却并不知其中的内情,更不知是吕中天暗中捣的鬼。

    ……

    夏夜,气温闷热,让人难以入眠。下半夜之后空气转凉,终于杭州城中安静了下来,大多数人都得以安稳入睡。然而,林家小院之中,林觉依旧静静的站在窗前眉头紧锁。

    他无法入眠,之前以为高慕青久久未归是事情没办好,现在看来,不是事情没办好,而是事情出了大纰漏,高慕青此刻怕是已经恨死了自己,还怎会再来见自己。现在她生死未卜芳踪不知何处,这更是让林觉极为担心。

    林觉已经做出了决定,明天一早便带着小虎离开杭州去往楚州,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高慕青的下落。哪怕她对自己恨之入骨也好,要亲眼看到她平安自己才能放心。如果高慕青一旦出了事,林觉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漏夜更鼓敲响,已经是三更过半了。林觉叹了口气准备去榻上就寝,就在他转头准备吹灭灯火的一刹那,他感觉到身后有一丝凉风飒然而动,紧跟着脖子后面被一件冰凉的硬物顶上了。

    “莫动,你若敢动,我便砍了你的脑袋。”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青!”林觉惊喜叫道,不顾一切的转过身来。

    “我说了,不许你乱动。”高慕青冷声喝道。

    林觉哪里管这些,强行转过头来,脖子上一阵刺痛,转头之际,脖子上已经受伤,并有鲜血流出。若非高慕青及时撤剑,怕是半个脖子要被割裂。

    “慕青!你终于来了。我还打算明日一早离开杭州去找你呢。慕青,你没事吧,没事便好,这可太好了。”林觉不顾脖子上渗血,惊喜叫道。

    “不准过来,你若靠近一步,我便一剑杀了你。”高慕青面色憔悴,脸上满是悲愤之色,沉声喝道。

    “那你便杀了我吧,我不在乎。”林觉顶着剑尖踏上一步。

    “你……莫非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么?你……你欺骗的我好苦,我对你如此真心,你居然欺骗我。害的我山寨上下上千兄弟死于非命。数万乡亲被他们打骂驱赶,我山寨被焚毁干净,我成了山寨的罪人。我恨不得……恨不得一剑砍了你,方消我心头之很。”高慕青眼眶落泪,咬牙切齿的道。

    林觉叹息道:“慕青,此事我今日才刚刚得知,我也不知道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王爷和小王爷严知府他们言而无信,我也上了他们的当。”

    “你和他们是一丘之貉,我高慕青瞎了眼又瞎了心,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上,可怜我还跟在你身旁为你拼命,还以为……还以为你真心待我,还以为我终生有靠。我今日来,不是听你解释的,我是来取你首级,为我山寨死难众人报仇的。杀了你之后,我会去宰了郭冰父子,再去宰了严正肃这狗官,用你们的狗头去祭奠那些死去的乡亲和兄弟们。”高慕青珠泪滚滚,厉声呵斥道。

    林觉皱眉静静的看着高慕青,半晌轻声道:“那你还等什么?一剑砍了我便是。我绝不抵抗,我死有余辜。”

    高慕青怒道:“你莫逼我。”

    林觉轻叹道:“慕青,你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么?我也被闷在鼓里罢了。我待你是否真心,你自己感觉不到么?你我是夫妻,我岂会对你做出这种事来?我林觉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打击很大,你恨我,恨王爷严大人他们我都能理解,毕竟我们没有做到承诺的事情。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也发誓将查明此事。如果你觉得杀了我能让你心里开心些,那么你便动手。如若不然,希望你冷静下来。你知道我知道此事后多么担心你么?”

    高慕青泪水滚滚,忽然掩面痛哭失声。林觉走上前去,轻抚其背。高慕青挥开林觉的手不让他触碰自己,依旧掩面哭泣。林觉锲而不舍,数次之后,高慕青终于扑在林觉怀里哭了个昏天黑地。

    林觉待她哭了一阵,起身倒了杯凉茶递过去,又拿了布巾过来让她擦泪,搬了椅子过来扶着她坐下,高慕青显然是极为疲倦劳累,心力交瘁,坐下后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怔怔发愣。

    “告诉我,到底为何变成这样了?我不信是你骗了我,那么是严知府和梁王他们骗了我们?我要去杀了他们。”高慕青跳起身来道。

第二六零章 重入逆流

    林觉忙伸手按住她,端了凳子坐在她面前,握着她冰冷颤抖的手道:“莫要冲动,我今日傍晚得知的此事,思虑再三,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严知府和梁王爷所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们应该也不会这么干,因为他们毫无必要。严知府自不必说,他是言而有信之人,这一点我坚信。我的老师方敦孺结交的人,都是守信君子。光凭这一点,我便相信他不会这么干。至于梁王,他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他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等违背承诺之事,这对他毫无益处。他们今日联袂前来向我解释此事时,提到了此次负责招安事宜的是朝廷枢密院,派出的是楚州军。我想你跟我说说细节,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生事。”

    高慕青抽抽噎噎的将数日前的事情回忆了一遍,将朝廷负责交洽的经过,以及楚州兵马上岛之后立刻变脸的事情都告诉了林觉。岛上众人反抗时,高慕青本是要拼死一战挽回罪责的,但被手下众人强行护送离开。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已经大势已去了,留下来拼命也无济于事。

    林觉皱着眉头仔细听了这一切,沉吟片刻道:“接洽之时他们是按照之前我们和严知府梁王爷他们商定的条件,到了岛上收缴了兵刃便翻脸,这显然是有预谋的举动。也就是说,朝廷早已决定这么做,只是接洽时生恐你们不愿接受,故而欺骗你们。朝廷当真是连脸都不要了,这种事也做的出来。但这正可说明是有人从中作梗。如果是严知府和梁王早先就定好预谋,他们不可能在奏折上按照我们的约定上奏。而他们上奏的奏折我是看到了的,那日我虽在病中,但严知府来探望时将奏折给我看了,说要我好好养伤,他答应的事情都会兑现。除非他是故意以假奏折骗我,那他也太奸恶了吧。”

    高慕青道:“你怎知他们不是?我现在对他们不再有半点的信任。”

    林觉道:“无论如何,你万万不要轻举妄动。我必查出真相来,不管多久,我都会给你个交代。你是我妻子,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只希望你不要冲动,不要妄自送了性命。”

    高慕青沉默不语。

    林觉轻声道:“你们一共逃出来多少人?落脚在何处?朝廷现在既然翻了脸,怕是会不依不饶。得想办法隐藏起来才好。梁七兄弟逃出来了么?”

    高慕青道:“我们一共两百来人逃了出来,具体的地点我不会告诉你,我现在连你也不太相信。你也不要问。至于梁七,他现在要是见到你会一刀砍了你,不像我……这般犹犹豫豫。我们已经对朝廷死了心了,我能告诉你的便是,我们打算重整旗鼓,这辈子跟朝廷耗上了。我高慕青发誓,和朝廷对抗到底,再也不上他们的当了。你也莫要劝我,我也不会再听你的了。是的,当土匪虽然不是一条出路,但我现在别无选择。”

    林觉皱眉道:“你也要跟着他们一起?那我们呢?你我是夫妻啊。”

    高慕青流泪道:“从此两离,各自安好。从今日起,你是你,我是我,你我再无瓜葛。我们成亲的事情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就当……就当此事没有发生便是。”

    林觉惊愕无语,怔怔的看着高慕青。

    高慕青泪眼朦胧看着林觉道:“原谅我,我别无选择。我此刻还能装作无事跟你厮守么?我如何向兄弟姐妹们交代,更如何向死去的那些人交代?如何面对爹爹和山寨中那些前辈的英魂。林郎,你知道我心里对你如何,我高慕青这一辈子不会对第二个人如此,今日之局,乃是造化弄人。我只能如此了。”

    林觉道:“慕青,你再好好想一想,或许还有另外的解决之道。”

    高慕青摇头道:“别无他法,我意已决。”

    林觉顿足长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高慕青站起身来走到林觉面前,捧起林觉的脸轻轻一吻,轻声道:“林郎,我走了。自此之后,或无再见之日。我今日……其实不是来杀你的,我知道自己下不了手。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本答应了不告诉你行踪的,但是我忍不住还是要告诉你,我们打算落足河南伏牛山。如果……如果将来你想见我的话,便去那里找我吧。我……我……要走了,我……是瞒着他们来的,我不想让兄弟姐妹们再失望了。”

    林觉抬起头来,脸上已有泪痕。高慕青猛然紧紧搂住林觉的脖子,紧紧的吻住林觉,状极狂野。林觉也搂紧她的身子热烈的亲吻她,忽然间,林觉觉得嘴唇剧痛,口中咸甜交织,已然出血。高慕青已经脱离了林觉的怀抱,唇上鲜血宛然。

    “林郎,叫你永远记得我。”高慕青唇上带血轻声道。

    “慕青!”林觉轻呼道。

    “我该走了。”高慕青说罢,身子起处已经上了长窗的床台。

    “慕青!”林觉惊呼道。

    “林郎,珍重了!”高慕青回过身来,星眸闪泪,戚然一笑,再转身时,身形已没入黑暗之中。

    林觉追到窗前,四下里漆黑如墨,哪里还有半点高慕青的人影。林觉跌坐于椅子上,以手扶额,面容扭曲,痛苦之极。

    ……

    大周庆丰三年七月十九,杭州北关门外,一艘官船穿越城门而过,缓缓驶入城中。宁海军水军出动船只维护河道秩序,疏通航路,保证这艘官船的顺利通行。

    杭州百姓们知道,只有重要人物的到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这艘官船上的乘坐之人必是来头不小之人。所以,虽然心有怨言,但也不得不尽量规避。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艘船上的乘坐之人确实来头不小,但他也曾是杭州城的一员,他便是从杭州城走出去,如今官居三司副使,三司户部司主事的林家二老爷林伯年。

    林伯年早年科举及第之事在杭州城颇为轰动,倒不是因为杭州城无人科举及第,而是杭州林家在数代之后终于有一人能够考上科举,当时的庆祝活动隆重的过分,几乎轰动了半个杭州城。杭州城中一些年长之人还能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林伯年考上科举的庆祝活动。特别是街头上的那些流浪汉和穷人们更是记得最为清楚,因为当时他们免费吃了十天的好饭好菜,这一点对他们记忆犹新。

    二十多年后,林伯年已经官居三品高位,成为朝廷三司衙门的副使。这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庙堂高官了。在普通百姓看来,朝廷之中的主要机构无非是两府三司。两府中宰相副宰相枢密使枢密副使都是一等一的大员,由此可知,和两府并列的三司衙门的副使,自然也是和他们平起平坐的。那么林伯年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杭州出了这么个高官在堂,也是杭州人的荣幸。

    然而,百姓们那里会懂,三司衙们和政事堂枢密院相比那可差的太远了。名义上三司和两府齐名,但实际上三司衙门受政事堂和枢密院同时节制,只是两府的辅助和补充罢了。慢说是三司副使,便是三司使这个正职,也无法同政事堂中的一名参知政事相提并论。

    这一切其实和当初设立三司衙门的初衷是相悖的。当初大周朝改制唐制设立两府三司制度,其目的是将宰相的军权和财权分离出来,相互牵制,避免宰相权力过大的弊端。而这种制度的设立却又产生了诸多其他的弊端,譬如权力重叠,机构的臃冗,相互间的推诿和扯皮,效率的底下。在大周朝一百多年的理政过程中,当初的想法正在悄悄的被事实所潜移默化的改变,到如今,早已是两府为大,三司衙门屈于人后了。

    但无论如何,三司副使那也是个地位极高,权力极大的高官。更何况,整个三司衙门都是一个肥的流油的衙门,三司副使更是一个让人眼馋的官职。

    至于林伯年如何以三甲及第之身留在了京城,并且一直在京城为官最终混到了这般高位之上,不知内情的自然可以说林伯年官运亨通为官有方。但知道内情却都懂,林伯年这么多年来可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在钻营上。他能有今日,和身后林家的雄厚财力的支撑是分不开的。

    上一次林伯年衣锦还乡时还是十年前,当时他刚刚成为三司副使,自然是要回乡告慰祖先;更重要的是,要让家乡的人都知道,他林家出了个大官,让所有人都明白,林家惹不得。但那次回乡,其实留下的回忆很不美好。恰好遇到三弟林伯鸣的身故,三弟的故去冲淡了他升官的喜悦。三房孤儿寡母呼天抢地的情形历历在目,让他的心情既悲哀又烦乱。

    这一次,他林伯年又回来了,但这一次的回来比之上一次升官时的衣锦还乡更为荣耀,因为他是钦差大臣的身份,奉圣上旨意前来杭州传旨的。本来这个钦差大臣的身份是怎么也轮不到他林伯年的,梁王郭冰和严正肃剿匪胜利,圣上要下旨嘉奖,这个人选怎么也是政事堂或者是军方的人,作为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三司衙门的人,根本没有他的事情。然而,此次剿匪作战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却让他有了这份荣耀,那个人便是自己三房的侄儿林觉。

    林伯年怎么也想不到,郭冰和严正肃的奏折上会有林家三房那个十多年前印象中只是个木讷男孩的三房庶子的名字,而且正是他献出的计谋,并且冒险登岛经历九死一生协助官兵攻克了海匪老巢。这一切怎也无法让林伯年和印象中的那个记忆模糊的孩童联系起来,可这偏偏就是真的。圣上为此还特意召见了自己,说了些夸赞的话,赞许他们林家家风忠孝教子有方,子弟中竟有舍身忘死报效朝廷的能人。此次特意让林伯年为钦差去杭州传旨嘉奖,便是有嘉许他林家之意。

    所以说,其实林伯年此次之所以有此荣光,靠的便是自家三房的那个庶子林觉,算是沾了林觉的光了。对此林伯年自然非常的开心,虽然并非长房嫡系公子,而是三房的庶子,这有些让人意外和微微的遗憾,但无论如何,林家能出人才,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林伯年打算好好的认识一下这个被自己完全忽视的三房庶子,好好的弥补一下相互之间陌生的关系。

第二六一章 圣旨

    官船驶入城中,慢慢的进入了施腰河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前方便是官船停靠的码头了,林伯年坐在船厅之中透过雕花木窗看到了码头上拥挤在一起的一群迎接的人群,林伯年很是满意。在京城他享受不到这种被人迎接等候的待遇,因为天子脚下,他一个三司副使还很少有有摆谱的资格。但到了杭州,此行又是钦差身份,说句不中听的话,便是梁王爷见到自己,怕也是要客客气气的了。

    一片锣鼓喧天的热闹气氛之中,官船靠了岸。林伯年在随从的簇拥下来到船头。他看到了梁王父子站在岸上,看到了杭州知府通判等官员,看到了宁海军全副武装的将领,更看到了激动的满脸红光,眼中似乎带着泪光的林家家主,自己的兄长林伯庸。

    林伯年快步下了船来到码头上,郭冰父子,严正肃宋延平等人早已抱拳行礼,口中一片喧哗。

    “给钦差大人见礼,本王等候多时了。”郭冰面带笑容拱手笑道。

    “下官杭州知府严正肃有礼了。”

    “卑职杭州宁海军指挥使宋延平给钦差大人见礼。”

    “……”

    一干官员纷纷上前行礼。林伯年们拱手一一还礼,口中道:“王爷有礼,严大人有礼,张大人有礼,宋指挥使有礼。各位都有礼了。教诸位久候,伯年深感不安。”

    林伯年保持着他一惯的谦逊,虽此次是钦差身份,但林伯年在来时便想好了,绝不可因此而自傲。杭州城中的梁王,严正肃等人,都是自己决不能得罪的。倒并非是因为林家在杭州受他们管辖,而是这两个人一个是圣上的同胞弟弟,一个是圣上的总角之交,莫看好像他们影响力不大,但他们的位置比自己要高得多。

    “呵呵呵,接到消息,得知钦差大人今日抵达杭州,我等可是一大早便赶来码头等着了。我们倒是没什么,不过是早起一些罢了。钦差大人一路南来,走了几天时间,水路颠簸,可是辛苦了。怎么样?一路上还顺利吧。”郭冰呵呵笑道。

    “托王爷洪福,还算顺利。好歹本人也是杭州人,小时候在水面上混惯了,倒也不晕船。只是在楚州境内,听说有小股匪徒作乱,袭击运河上的过往船只,楚州军派了船护送了一程,却也没出什么事情。”林伯年呵呵笑道。

    梁王和严正肃面容微变,他们自然知道楚州哪里是怎么回事。龟山岛招安的事情闹出了乱子。龟山岛山寨中逃窜出来的土匪们开始报复性的滋事生乱,所以,这几日楚州境内的运河和洪泽湖一带很是混乱。

    “那就好,那就好。些许匪徒滋事,很快便会平息下来。”郭冰呵呵笑道。

    林伯年笑着点头,一旁的林伯庸终于有了和兄弟说话的机会,上前来撩起袍子跪在地上便要磕头,口中道:“林伯庸给钦差大人见礼。”

    林伯年忙伸手拉住,嗔怪道:“大哥,你是要折煞我么?”

    林伯庸笑道:“我虽是你大哥,可是你现在是钦差,代表的是圣上,我可不是向你磕头,而是向圣上磕头呢。”

    林伯年笑道:“我这不还没宣旨么?宣旨时我是钦差,其余时候我不过是你的兄弟罢了。还有谁来了?林柯林润他们呢?”

    “来了来了,都来了。老大老二老三,还不来给二叔行礼?”林伯庸喝道。

    林柯林润林全等人忙从旁边挤出来跪在地上给林伯年磕头,这一回林伯年没有阻拦,他们是晚辈,给自己磕头见礼也是应该的。

    “好好好,都起来吧。哎,十年未见,你们都一个个精神的很,我很高兴。对了,大哥,林觉来了么?”

    “来了来了。林觉呢?怎不来见礼?”林伯庸叫道。

    众人四顾找寻,但知道林觉肯定是来了。钦差大人来杭州,点了名要的人都要在场,林觉便是被点了名的其中之一。只是因为龟山岛山寨的事情,林觉来到码头之后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并不跟严正肃和梁王父子他们说话。严正肃试图去和林觉解释几句,林觉却不理不睬。郭冰派人去请林觉来说话,也吃了个闭门羹。他们知道林觉是因为龟山岛之事生气了,却也只得作罢。

    林觉确实很生气,虽然他知道事情也许更严正肃和郭冰他们无关,但林觉气恼的是,他们既然答应了这件事,无论是谁作梗,总是他们没有尽到责任。许诺的事情不能负责任的完成,这便是他们的不对。况且事情出来之后,他们倒是没什么损失,而林觉不但被龟山岛众人敌视,也失去了高慕青,这段时间林觉过得很颓废,很受打击。他决定不再相信这些人了,对他们敬而远之,绝不相信他们口中的一个字。可以说,这件事让林觉已经变得有些偏激了。

    听到林伯庸的叫声,林觉慢慢吞吞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上没有丝毫的兴奋,只来到林伯年面前拱手行礼道:“侄儿林觉见过二伯。”

    林伯年有些皱眉头,这个林觉怎地哭丧着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而且也有些失礼,见到自己也只是拱拱手而已,似乎显得很是疏远。

    不过,林伯年并没有多加在意,毕竟这一趟便是沾了这少年的光,才有了钦差的身份。而且林觉的父亲去世的早,又是庶子身份,少了些教养和礼数也是情理之中的。

    “好好好,好孩子,林觉,你很好。你还记得二伯么?当年我回来探亲的时候,你还才这么点高呢。我还抱过你呢。”林伯年笑着伸手比划了一下,缓和气氛。

    周围人都笑了起来,虽然这些事并不好笑,但此刻笑一笑乃是礼节。

    “二伯恕罪,我不记得了。”林觉的话让气氛顿时陷入尴尬之中。

    林伯年苦笑着,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林伯庸林柯等人都恼火的瞪着林觉,这家伙是怎么了?正高兴的时候,他却像个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似的。真是不识抬举。

    郭冰和严正肃也甚是无语,不过想想那天在大剧院被林觉撵出来的经历,眼前这一幕倒也算不得什么了。严正肃暗自叹息,这小子的脾气果然臭硬,果然是师出方敦孺之门,跟方敦孺一个德行。

    “这个……钦差大人是立刻宣读圣旨呢,还是先休息休息再说?”郭冰开口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林觉的情绪在他看来不值一提,若非自己有愧于他,自己可不会容忍他给脸色看。目前不便跟他计较罢了。

    “我看,就在这里宣读圣旨吧。人都在此,何必拖延。况且本官知道诸位都等不及要听旨了。”林伯年笑道。

    “好好,便依钦差之意。”郭冰严正肃等人连声道。

    林伯年转身过来,对着身后捧着一只锦盒的随从招招手,那随从躬身上前,林伯年抖抖袖子,恭恭敬敬的双手打来锦盒,托出一卷黄色的绸缎来。那正是一道圣旨。

    “梁王郭冰,定海侯郭昆,杭州知府严正肃,宁海军指挥使宋延平、指挥副使王锴,松山书院学子林觉并一干想干人等听旨!”林伯年手托圣旨朗声叫道。

    “圣上万岁!”码头上所有人纷纷跪倒,上至王爷下至兵卒,黑压压跪倒一片。

    “朕得闻奏报,得知杭州剿匪之战大捷,朕心甚喜,满朝雷动,人人称赞。浙东海匪近年来猖獗作乱,为患海疆,已然为心腹之患。尔等能知悉朝廷之忧,毅然出兵围剿,以少胜多,剿杀海匪,大胜凯旋,朕认为甚为难能。此次剿匪,未动朝廷兵饷,杭州百姓官员积极胁从,同心协力,更显难能可贵,朕亦为之嘉许。”

    “战事经过朕已从奏折附本获悉,此旨乃嘉奖众人剿匪之功。此战不论首功,参战之众无厚彼此,皆为有功之臣。郭冰为朕之弟,此战没有给朕丢脸,朕很高兴。但朕已经没什么好嘉奖你的,此行赏赐朕所用的玉带一根,算是朕给你的奖赏。”

    林伯年使了个眼色,一名随从手捧锦盒送到郭冰面前,打开的锦盒里是一根龙纹玉带,正是郭冲日常所用的那一根。

    “圣上万岁,万万岁!”郭冰磕头大呼,激动不已。他已经是一等亲王爵位,爵位上不可能再往上了,也确实没什么好嘉奖的。钱财等物自己也不需要,而这根玉带则已经表明了皇兄对自己的嘉许,表明皇兄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这正是郭冰所希望看到的,所以他很激动。

    “定海候郭昆,此战奋勇争先,不畏强敌,浴血冲杀,朕闻之亦感欣慰。皇族子弟当效其忠勇,不缀我皇族之威,应予褒奖。此升三等定海公爵,并授禁军侍卫步军司副都虞候之职,赐宝甲一副。”

    郭昆跪在地上激动的身子发抖,自己终于因为此战而获得了实职。三衙禁军分为侍卫殿前司侍卫马军司和侍卫步军司,统帅着大周朝所有的禁军兵马。虽然侍卫步军司是三衙之中地位最低的一司,副都虞候更是其中位居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甚至只是个象征性的职位,甚至没有领军的实权,但得到副都虞候的军职是个最好的开端。这正是郭昆梦寐以求的结果。至于授了三等公爵,赐予宝甲之类的嘉奖,倒是无关紧要了。

    “圣上万岁!万万岁!”郭昆磕头如捣蒜,大声叫道。

第二六二章 皇恩浩荡

    “杭州知府严正肃,才能卓越,治理有方,官声政绩有口皆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此番更能协助剿匪,为我大周官员楷模。我大周官员人人皆为严正肃,则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朕此旨赏赐钱帛嘉奖,此战之功记入政绩考核,待九月任职期满,并行参考,另加重用。”

    严正肃磕了个头,沉声道:“万岁万万岁!”

    对于严正肃的嘉奖虽然没有明确,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严正肃会因为此事而得益。那一句任职期满另加重用的意思其实很明了了,严正肃要升官了,而且很可能是个大官。

    “宁海军正副指挥使并一干将士,此次剿匪英勇,杀敌有功,杨我大周军威,朕甚为嘉许。朕已命枢密院拟奏嘉奖令予以重重嘉奖。此战有功将士尽皆加倍嘉奖,死伤将士予以厚恤。”

    宋延平王锴高声谢恩。心中尽皆欢喜,加官进爵已成定局了。

    “此战之中,杭州百姓林觉进献良策并参与剿匪,配合官兵里应外合破敌匪巢,朕闻之振奋欣喜。野有良才, 民有义士,此乃我大周国力昌盛之象。朕特手题杭州林家‘忠义之家’匾额,嘉许林觉义士之名,赐予骏马一匹,杭州众官陪同绕城而游,让杭州全城百姓共赞其忠勇之义。另赏林觉钱二十万,绢百匹。朕闻林觉正读书应考,朕亦特许林觉春闱资格,不必参与秋闱筛选。”

    众人轰然,对林觉的嘉奖看似没什么,但其实已经非常的丰厚了。圣上赐予林家忠义之家的匾额,光这一项便足以让人眼红了。这个匾额一挂上,林家从此之后便可以在杭州横着走了。更何况还被了林觉义士之名,并且让杭州大小官员陪同他骑马簪花游街更是莫大的荣誉。大周朝谁有簪花骑马游街的特权?那可是状元郎才有的待遇。

    最实际的嘉奖便是那看似不经意的最后几句。大周朝的科举之难可谓是人所共知。很多天下闻名之士都栽在科举这条小道上,更多人正是死在了秋闱这一关。

    大周朝科举三年一考,秋闱是俗称,其实便是各路组织的资格筛选,也称为乡试。考中的头名称为解元。乡试得中,方有参与礼部进士科春闱大考的资格。而这一关其实最难过。有心人统计过,乡试得中,参与进士科举的学子有三成最终金榜题名。而在第一关,能取得资格的学子只有一成而已。乡试这一关竞争之激烈可见一斑。

    这当然是因为乡试这一级参与的人数众多之故,同时也是因为乡试这一级最为严格。大周各路为了能有更多本道之人考上进士,在乡试这一关把控极严。当年黔东路创记录的有一百一十九名学子闯入第二关,结果进士科考试被剃了光头,引为天下笑谈。自此之后,乡试这一关各道便控制的极为严苛,甚至宁愿放弃名额,也不愿取滥竽充数之人。

    两浙路学风浓郁,冠绝天下。这里藏龙卧虎,能者万千。而贡生的名额却是有限的。所以对于两浙路而言,担心的不是贡生的质量,担心的反而是这名额的限制。很多人并非没有才学,但人才济济,优秀的被更优秀的取代,这便是本朝科举之弊端,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所以,一个乡试直接通过的资格,比金子还要珍贵,那是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特别是在两浙路,更是异常的金贵。而圣上赐予林觉的便是这个比金子还宝贵的资格。

    几乎每个人都认为,对于林觉的奖赏已经是非常丰厚了。不但有名而且有利,林家也因此获得莫大的荣誉,这对于一个庶民而言,已经是极限了。

    几乎每个人都以为林觉会感激的涕泪横流,高呼万岁谢恩。然而,林觉的表现却让他们甚为诧异。林觉不但没有涕泪横流,反而眉头紧皱,似乎对圣旨的赏赐很不满意。

    “快谢恩啊,你还在发什么愣?”跪在一旁的林伯庸恼火的提醒道。

    林觉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草民林觉谢圣上隆恩。”

    这一次就连林伯年都皱了眉头,林觉的语气不情不愿,殊无欢喜之意,到好像是受了委屈一般。本来对林觉抱着极大的好感,这次回来也想着能将这个三房的庶子好好的培养培养,或许能成为林家的一个后起之秀,但林伯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一厢情愿了。

    林伯年调整心情,继续宣旨:“除上述有功之人之外,此次剿匪作战,杭州军民上下一心,提供诸多便利。凡此种种,朕皆听闻。朕准郭冰严正肃代表朕全权妥处赏罚事宜,所有有功之人,协助剿匪之商贾百姓,郭冰和严正肃可代朕嘉奖赏赐。朕希望诸位能再接再励,择机清剿海匪余孽,彻底解决海匪之患,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钦此!”

    “圣上万岁万万岁!”所有官员军民都跪地高呼,叩拜起身。

    林伯年收起圣旨,脸上严肃的表情敛去,重新换上亲切的笑容。

    “王爷,严大人,来接旨吧。”

    严正肃笑道:“王爷代表我等接旨吧。”

    郭冰笑道:“那本王便不谦让了。”郭冰躬身上前,代表杭州众官员接下了装回圣旨的锦盒,交于专人保管。

    “好了,正事办完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林伯年笑道。

    “辛苦辛苦,钦差大人一路劳顿,本王在西湖边暖风楼定了酒席,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还请赏光。”郭冰笑道。

    林伯年忙拱手道:“岂敢岂敢,这可怎么好?”

    郭冰笑道:“那有什么不敢的?钦差大人此次来杭州应该要盘桓几日吧,毕竟十多年没回来了,圣上可开恩给了些假期?”

    林伯年呵呵笑道:“还是王爷了解圣上,知道圣上仁厚。圣上得知我十多年没回杭州,特地准了半个月的假期。本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不是假公济私么?哈哈哈。”

    郭冰笑道:“这话说的,张弛有度嘛。圣上体恤下面的人,那是皇恩浩荡。钦差大人十年未回乡,圣上此举更是顾念人情。你就安心的在杭州好好的休假,本王保管带你游历杭州,让你看遍杭州的美景,吃遍杭州的美食。”

    林伯年斜眼笑道:“王爷好像忘了,我就是杭州人呢,打小就在杭州,况我兄长和侄儿们都在杭州呢。倒是把我当做外地人来看了,哈哈哈。”

    郭冰一愣,用手拍着额头哈哈笑道:“瞧我这脑子,可不是糊涂了么?钦差大人可不是杭州人么?本王其实才是外地人呢。我一个外地人倒要给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来显摆,这不是笑话么?哈哈哈。”

    众官员轰然大笑,钦差大人和王爷之间似乎投缘,谈笑风声,一见如故。官场出身之人,果然是自来熟。其实两人之间之前鲜有交集,或者说是林伯年根本高攀不上,但如今,倒像是多年故交一般了。

    与之相比,倒是严正肃站在一旁显得格格不入。当然,他也不屑于与人攀谈,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若不是林伯年钦差的身份,他作为杭州知府必须接旨陪同,怕是早就告辞离去了。

    当下郭冰吩咐车驾前来,请林伯年上车前往西湖岸边的酒楼赴宴。一行车马声势浩大前往涌金门外。暖风楼是早已被王爷包下了的,楼中掌柜伙计们早已翘首以待。众人一到,立刻引入二楼之上,香茗奉上之时,特意从万花楼和群芳阁叫来的歌舞红牌们开始弹奏琵琶唱起小曲。身姿曼妙的舞蹈也随之而起。

    窗外是碧绿如美玉一般的西湖美景,湖上莲叶接天碧,荷花别样红。岸边垂柳如腰,随风而舞动。楼内更是曲声悠扬,舞姿曼妙。此情此景,让林伯年心情大畅。在京城,他只是个不大不小的角色,也保持着克制自己言行举止的习惯。即便是去年娶了个十六岁的侍妾,他也没有敢大操大办,只是偷偷的小范围内办了喜事便罢。像这种情形,他是做梦也不敢想。

    而现在,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而且是梁王亲自为自己所准备的,这让林伯年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但毕竟林伯年在官场打滚多年,很快便告诫自己要自律。眼睛也从舞姬们高耸的胸口和若隐若现的长腿上收了回来,跟座上众人谈笑风声起来。

    不久后,酒宴摆上,准备开席时,众人忽然发现,席上少了个人,林觉并没有跟着前来。

    “咦,林觉呢?”林伯年问道。

    林伯年这一问,众人才忽然发现林觉并不在座上。刚才上车时乱哄哄的,也没谁在意林觉上没上车赶来。

    “也许在下边,命人去找一找。”林伯庸道。两名随从忙下楼去找寻,但是找了半天上来禀报说没看到林觉公子。

    众人心里都有些不悦。林伯年笑道:“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咱们稍微等一等他,王爷,严大人,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等一等他便是,毕竟今日也是他受圣上嘉奖的好日子,缺了他也不好。”严正肃道。

    众人于是枯坐于宴席上边聊边等。茶又喝了三四杯,曲儿听了三四首,然而林觉却根本没影子。似乎林觉是不可能来了。

    林伯年的脸沉了下来。且不说自己是钦差的身份,就凭自己是他的二伯,十年未归回到家乡,他这个侄儿也该在旁作陪。怎地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这可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了。

    不仅是林伯年如此,座上十几名官员也感到非常的不快。这林觉虽受圣旨嘉奖,但毕竟只是个平头百姓,是林家庶子。再怎么有本事,也不能无视众人,我行我素。这么一堆人都在这里干等着他一人,这林觉也太不识抬举了。

第二六三章 外当宝内当草

    “太不像话了,怎能如此失礼?着人去找找,看看是不是回府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林伯庸意识到席上众人的不快,终于开口怒道。

    “是啊,今天大喜之日,他怎地如此煞风景。刚才便觉得他不对劲,接圣旨的时候便自拉着脸,倒像是别人欠他钱似的。”二公子林颂在旁也道。

    “他是不是以为立了些功劳,便鼻子翘起来了。连王爷严大人和二伯都不放在眼里了?爹爹,这种行径,当以家法惩办才是。”林润火上浇油道。

    倒是林柯坐在另一张席面上不说话,只把玩着手中的茶盅。

    众官员心里偷笑,看来不仅是自己这些人不满,他林家的几位公子也是对这个林觉很不满意了。众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在旁瞧着,也没人说话。说到底,这位钦差大人也是林家的一员,今日林觉的失礼其实是林伯年的面子最无光,且瞧他如何处置。

    林伯年确实脸色很难看,今日一回来便遇到这样的事,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看得出林觉跟林家众人的关系显然并不融洽,林觉的表现也让人失望。但这毕竟是林家的事情,当着王爷和知府通判宁海军指挥使等一干官员的面闹出来,这不是给人看笑话么?自己这个钦差大人的脸也丢光了。

    “我看……咱们也不必再等他了,酒菜都冷了。诸位意下如何?”林伯年道。

    “对,不等他了。等他作甚?”林伯庸沉声道。

    严正肃皱眉道:“怎可不等?酒席事小,林觉不见了踪迹,难道不该去找找么?你们难道不知道,林觉被海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之前海东青便多次派人埋伏截杀他。经剿匪之后,林觉的处境更为凶险。他不见了,你们林家人怎么都不想着去找找他?”

    林伯庸的脸腾地涨红了,严正肃这话就像是在扇他的耳光一般。一个外人都如此关心林觉的安危,自己这个家主却根本没在意,这确实是打自己的脸。

    严正肃的打脸还没结束。

    “况且这几位公子说话可有些不妥。林觉此次所立的可不是什么小功劳,而是大功劳。此次剿海匪,若非他舍生忘死,岂有此次大胜?就算我和王爷,私底下谈论也自愧因人成事,你们自家人倒是如此看轻他。剿匪之时,怎么没见你们出头?倒是林家几位公子不愿将海船腾出来交给本官用来剿匪的事情,本官倒是记得清清楚楚。你们有何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

    严正肃在这里的身份不是最高,但严正肃绝对是这里最敢说话的。当着林伯年的面,这些话一般人是不会说出口的。严正肃可不管,这些话好比是揪着林伯庸和林家几位公子的头发来回的扇了几巴掌,着实狠狠的羞臊了一番。

    郭冰显然也要来凑凑热闹,虽然他对林觉又爱又恨,林觉才智超群,自己却又招募不来。最近这小子对自己似乎颇有些看法,更是多有无礼之处,但自己可以鄙视他,林全林润这些家伙算个什么东西,也来背后诋毁林觉,郭冰却也不答应。

    “严大人所言极是。此次剿匪若非林觉献计,并以身犯险,给官兵巨大助力的话,结果恐未有如此完美。这一点,不仅我和严知府这么想,参与此战的宁海军众官兵也是这么想。刚才圣上的圣旨上也是这么夸赞他的。或许今日他有些失礼,但本王是不在乎的,对林觉,本王并不以礼节这些东西来衡量他。当然,他是你林家人,你们的家事本王不便多言。昆儿,去吩咐沈昙,带些卫士去城中找一找,以免发生意外。绝对不能让林觉发生意外。”

    “是,孩儿即刻去办。”郭昆点头应了,起身朝厅外走去。

    林家人对林觉的言语和态度,以及严知府梁王爷对林觉的态度一对比,简直是泾渭分明。林伯年看在眼里,心惊肉跳。他看向林伯庸,眼神中有了一丝责备。林觉得到了王爷和严知府的认可,这本是林家的大好事,然而林伯庸和几位侄儿却反其道行之,似乎对林觉颇有排挤,这可绝不应该。林家正是要广结靠山,严正肃和梁王爷正是两个靠山,能同时跟他们有所联系,这正是梦寐以求之事。大哥这是老糊涂了么?怎地这个道理不懂?

    林伯庸涨红了脸,他终于彻底的明白了一件事。林觉的本事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之前只是认为林觉在王爷和严知府面前不过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小人物罢了。然而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林觉在他们心目中的重量。那已经是远远超过他这个林家的家主了。

    郭昆来到楼面外侧廊下,召来两名卫士吩咐他们去禀报沈昙带人去找一找林觉。然而,就在他低声吩咐的时候,楼梯口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出现在眼前,郭昆顿时住了口,快步迎了上去。

    “哎呀,林觉,你太不像话了,你可算来了。快些进来,所有人都等着你呢。哎,你这个人真的是……”郭昆叫道。

    来者正是林觉和他的小跟班林虎。

    “怎么了?”林觉诧异道。

    “莫说了,快入席吧。”郭昆拉着林觉便往里走。

    厅内众人忽见林觉现身,都惊讶不已。林觉见桌上酒菜齐整碗筷未动,忽然意识到这些人都在等着自己入席,这才明白了过来。

    “在下失礼,累的诸位大人等着在下,如何敢当。王爷、严知府,诸位大人,林觉给你们赔礼。”林觉忙拱手道歉。

    “该给钦差大人赔礼才是,我等倒是没什么。”严正肃道。

    林觉点头,朝林伯年躬身行礼道:“二伯,林觉失礼了。”

    林伯年抚须笑道:“无妨无妨,我们只是等了片刻罢了。今日这酒席上不能少了你呢。你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害的大伙儿都为你担心呢。严大人说海匪伺机报复你,王爷都要派卫士满城找你呢。”

    林觉苦笑道:“我只是顺便去回春堂取了几包药罢了。没想到竟然耽搁了这么久,害的诸位担心了。万分抱歉。”

    “怎么?你生病了?”林伯年皱眉道。

    林觉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前段时间生了场大病,至今尚未痊愈。回春堂的张神医告诉我,要吃药调养着。每日都要吃几副药才成。”

    “哦,原来如此。”林伯年点头。

    严正肃却皱眉关切问道:“林觉,你的病尚未痊愈么?那可得当心,那场病几乎要了你的命,我以为你已经痊愈了,没想到还没好。”

    林觉道:“我也以为自己病好了,但数日前我又感到身子不适。张神医来瞧了,说病未痊愈,需要吃药。”

    严正肃张张嘴,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林觉的病确实痊愈了,不过龟山岛招安之事出了岔子之后,林觉显然又受了打击,再生病症。林觉虽没明言,但定然是这样的。

    林伯年听着二人对话,惊愕道:“生了什么病这么凶险?竟然差点丢了命?”

    林觉忙笑道:“人吃五谷杂粮,生病也是难免的,不提此事了,耽搁了诸位这么久,是我的罪过。可惜我在喝药,不能饮酒。我以茶代酒赔礼道歉,不知可否。”

    “自然自然,身子要紧,病中岂能饮酒。”众人纷纷道。

    一杆人等纷纷入席,安排座次又是一番推让。闹哄哄之中,林伯年低声问身边的林伯庸道:“大哥,林觉身子抱恙的事情,你可知道?”

    林伯庸摇头道:“不知。这几天知道你要回杭州,忙着接待你,所以……”

    “哎!大哥啊,我不知该如何说,罢了,今晚我得跟你长谈一番。咱们林家很多事需要理一理了。大哥啊……哎!”林伯年叹息数声,不再多言。

    林伯庸明白二弟这欲言又止的言外之意,显然是责怪自己对林觉的态度,埋怨自己这个家主处事不太合适了。林伯庸心情愈发的沉重了起来。别人的怀疑他可以不理,但林伯年的责怪自己不能不重视。别人或许是出于其他的目的,而二弟林伯年和自己一样,是一心为了林家之人,那显然是自己没能尽责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奇怪的想法

    对众多的官员而言,这一切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酒宴开席之后,顿时一片喧闹。王爷知府钦差大人通判大人以及宁海军指挥使尽皆在列,几乎罗列了杭州的所有主官,这种机会更是难得。大小官员更是要抓住这个机会,在他们面前留下好的印象。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无比。

    众官员排着队举着杯给王爷和钦差大人知府大人敬酒,几名精于此场合的官员更是即席说些酒桌上的趣事博众人一笑,场面融洽而热闹。

    林觉不能喝酒,端着茶盅以茶代酒敬了几杯,之后便只顾吃菜。吗,对场面上的热闹情形充耳不闻,神色若有所思。倒是郭冰林伯年严正肃分别向林觉举杯示意,也算是给了他较高的礼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到半酣时,众人也都放开了手脚。几位高管也都不再端着架子。就连严正肃这样的人,在喝了酒之后也罕见的和众人说笑起来。

    乱哄哄之中,林觉突然缓缓站起身来。团团拱手,向众人行礼后微笑道:“各位大人,占用诸位一点时间,我有几句话要说。”

    众人停止了说话,都惊讶的看着他,不知他有什么话要说。

    林觉转向林伯年拱手道:“二伯,您是钦差,侄儿有几句话想问问。”

    林伯年用手帕擦着嘴巴,捋了捋引以为傲的两撇胡子道:“林觉贤侄,但问便是。不过要是家事的话,咱们回家再说也不迟,便不要占用诸位大人的时间了。”

    林伯年是察觉林觉和林家其他人的矛盾,担心林觉将家丑外扬,那可不好。

    林觉道:“不是家事,是我个人之事。是关于今日圣上圣旨嘉奖的事情,我有一些疑问。”

    “哦?那……不妨说说。”林伯年道。

    林觉道:“多谢二伯。今日圣上嘉奖,林觉深感皇恩浩荡,感激不已。但对于圣上的嘉奖,林觉却觉得愧于内心的。首先,圣上嘉奖我为义士之名,我说句实话,我之所以参与剿灭海匪,完全是出于自身安危和林家安危着想,并没有考虑的太多。这义士之名,我是不敢当的。这名号受之有愧。”

    林伯年皱眉道:“你是何意?”

    林觉道:“我不想要这个名号,我不该受此褒奖。”

    林伯年眉头紧皱,不知道林觉为何如此。

    “林觉,你这是作甚?你能说出这番话,足见你内心坦荡。虽然你初衷是为了自己为了你们林家,但是事实上你却助我们剿灭了海匪,这叫做无心插柳柳成荫。既然做了对朝廷有利之事,受到嘉奖也是应该的。在说了,这是圣上的赏赐,可不是谁想不要便不要的。”梁王郭冰沉声道。

    “就是,矫情什么。赏了就偷着乐便是。”有人嘀咕道。

    林觉听在耳中,微笑道:“好,那我便不矫情了。这名号我便受着便是。但我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我想问二伯的一件事是,那嘉奖的解试直接通过的名额……”

    众人听到这里,尽皆露出鄙夷之情。果然是矫情,实际上他在意的是解试的名额如何落实的问题。这确实也是赏赐之中对于他个人最为实惠的一件。

    “林觉,此事本官会很快落实,圣旨下达,礼部行文一至,本官便责成杭州学正落实名额,你不必担心。”严正肃沉声道。

    林觉忙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圣上恩赐这个礼试名额是归于我个人,还是仅仅是一个名额而已。”

    林伯年愕然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林觉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只是个名额,而非局限于只我可用,我是否可以将此名额转让他人?”

    “……”

    “……”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林觉,你知道这个名额的珍贵么?两浙路每年礼试名额不过一百八十九名,而参与科举的学子高达两万余,大伙儿都挤破了脑袋要进来。你这个名额可是众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居然想转让?难道你想卖了名额还钱不成?这可太荒唐了。”严正肃斥道。

    “是啊,真是离谱,这不是疯了么?”

    “就是,果然是商贾之家出身,为了钱连这功名都不要,钦差大人可要气死了。”

    一群官员们咬着耳朵议论着。

    林伯年皱眉道:“林觉,你不要胡闹。严知府说的话你该听的清楚了,这名额是极为珍贵的恩赐,或许便是你的前途所在。难道你不愿入仕?我可是听说你师从方敦孺,志在入仕报国的。”

    林觉拱手道:“二伯,我的志向当然是要考上科举入仕的,但这个名额,我觉得我并不需要。我有个熟人更需要这个名额,若有可能,我希望能帮他一把,将这个名额给他用。我和其他学子一起参加秋闱大考便是。您也知道我是方大儒的学生,作为他的学生,我岂能走这等捷径?这既是对他的不尊重,也是对我能力的怀疑。虽然圣上的赏赐是一种恩赐关爱,但我也有我的自尊。我可不希望将来有人指着我或者是我的恩师说,我是靠着捷径入仕的。我既要入仕,便要清清白白,不受任何恩惠。”

    “……”

    众官员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般看着林觉,这种坚持和骄傲实在是毫无必要。这年头谁不是能走捷径便走捷径,能拉关系便拉关系,哪有送上门的好处,却推辞不受,反而以为这恩惠是一种侮辱的。这人怕是个傻子吧。

    “有骨气!”严正肃将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大声喝道。

    众人白眼乱翻的看着严正肃,心道:“果然只有你称赞,你们都是一丘之貉,茅坑里的石头,臭而且硬。”

    “我就喜欢这种有骨气的,本官当年也是如此。先皇因为我父之故曾让我以恩荫入仕,或是参与恩科。但我却执意参与科举,便是不想让人说闲话。从林觉身上,我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做人入仕都得清清白白,行正坐直,绝不可愧对天地愧对内心。林觉,本官支持你。”严正肃兀自赞道。

    林伯年并没有附和严正肃之言,他是过来人,他是知道科举道路上的残酷性的。当年的他也是苦读不辍,吃尽了苦头才勉强拼杀过来,其中甘苦,心中自知。更何况林觉是自家子弟,若是别人家的子弟有这样的骨气,林伯年恐怕也要假模假样的夸奖几句,但林家的子弟要逞这样的英雄,林伯年岂肯坐视。

    “林觉啊,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可不是逞强的事。科举之途多艰险,不知多少人欲取捷径而不得,你却要放弃圣上的恩典么?你莫要意气用事,圣上嘉奖乃是荣耀之极的事情,谁会来背后指指点点?你这想法可不对。照你这么说,朝廷的恩科和因祖荫入仕之人,岂非个个都被人诟病?这可是你人生的大事啊,万不可草率抉择。”

    干系到林家子弟的前程,林伯庸自然也不能坐视,在旁附和道:“是啊,你二伯说的是,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你是自己挣来的这份恩典,怕什么他人说闲话?这事儿你可要三思啊。”

    林觉拱手道:“家主,二伯,我并非意气用事,我也并不是要放弃这个名额,而只是想转让给他人而已。我还是觉得凭自己考上去才显真本事,侄儿自问有能力凭本事入仕,这个名额应该给更需要的人才是。”

    林伯年皱眉道:“你想将名额转让给谁?这是恩赐之物,可不是让你获利的。”

    林觉笑道:“二伯想到哪里去了,我岂是那样的人。我其实也有些私心,为了我林家着想罢了。这名额若可转让,我想让给我林家子弟林有德,他最需要这个秋闱的名额。”

    “林有德?”林伯年转脸疑惑的看着林伯庸。

    林伯庸低声解释道:“外房的一名子弟,读了二十几年书,考了四次,次次秋闱落第。”

    林伯年忽然醒悟了过来,心中颇有些感动。林觉还真的是立足于林家,处处为林家考虑。如他真的有把握能通过秋闱大考,那个名额岂非是浪费?所以他才决定自己参与秋闱大考,将这个直接通过的名额给林家另外一名子弟。虽不知这个林有德跟他是什么关系,但只要是林家子弟,这便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个双赢的局面了。

    座上众人白眼乱翻,个个心中佩服林觉好算计,原来是要利用这个名额,给林家争取最大的利益。不过这小子未免太自信了,凭什么他便以为自己秋闱必中。到头来要是他没考中,那岂非是天大的一场笑话了。

    “林觉,你这个想法……唔……我也不好说什么。这圣旨赏赐的名额嘛……我倒也真不知道只是名额还是只对你一人有用。这件事我回京后可以觐见圣上问个清楚。如圣上准许,自然是可以随你处置。如只是对你个人的恩典,那便只能是用于你身上了。”

    林伯年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其实他若回京,绝对不会拿这件事去问圣上,他只需要去走礼部的路子,稍微疏通一番。圣旨既下,礼部只要发个名额下来,谁用这个名额,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如果林觉乡试落第,明年春闱无法参加,而圣上又突然想起这件事查问起来的时候,这一切才会露陷。这便需要林觉一定要通过解试。当着王爷和众官员的面,林伯年自然是以圣上的首肯与否为凭,这样谁也不能说什么,若真的名额让给他人,那也是圣上准许的,没人敢说些什么。

第二六五章 倔强的少年

    对于座上众人而言,其实也犯不着多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名额本就恩赐了下来,根本不占用两浙路原有的解试取士名额,对其他学子而言没什么影响。只有一人可直接通过秋闱,阿猫阿狗随便是谁得了那名额都无所谓,终究只是一人享受恩典罢了。再说了,这也不是正式入仕的礼部省试,即便得以免试通过乡试,明年春闱大考才是关键。搞不好,林家聪明反被聪明误,林觉若秋闱不第,得了名额的那个叫什么林有德的再省试落榜,那岂非是鸡飞蛋打竹篮打水?那可真个才叫好笑了。

    座上众人之中,其实大部分都认为,林觉若能参与省试,考中的机会要大的多。毕竟林觉在杭州乃至两浙路名头颇响,去年花魁大赛的内幕早已被抖落出来,谢莺莺的几首词皆出自林觉之手的事情早已为众人所知。众人皆惊叹林觉之才。本来,谢莺莺此举是欺骗了众人,但望月楼早已放弃了花魁之名,且退出花界,众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谴责的了,此事也不了了之沦为谈资而已。故而林觉此举在众人眼中未必是个好主意,很可能弄巧成拙。

    “那便请二伯回京后帮着问一问。不过即便这名额不可转让他人,我也不会用的。这一点,二伯还请跟圣上明言。林觉感恩圣上恩典,但却也有我自己的坚持。”林觉道。

    林伯年皱眉道:“切莫忙着下决定,秋闱还有数月,到时候再说。”

    林觉点头称是,当下又道:“还有一件事,还要跟二伯说清楚。”

    郭冰笑道:“林觉,你还让不让我们喝酒了?”

    林觉道:“王爷,万分抱歉,这件事也必须说清楚。”

    郭冰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说便是。看来不让你说完,咱们这酒是没法喝下去了。”

    林觉道:“多谢王爷。”转头对林伯年道:“二伯,圣旨恩准我簪花游街的事情,我想知道可不可以不要如此张扬?”

    林伯年皱眉道:“这又是怎么了?这可是让你扬名,让百姓们知道朝廷对于忠义之士的推崇和褒奖的大好事。你脸上有光,我林家脸上有光,朝廷脸上也有光。何乐不为?”

    林觉摇头道:“要王爷和知府大人以及各位大人陪同巡游,这并不妥当。况且,我并不觉的此事我脸上有光,我想王爷和严知府也不会觉得脸上有光。”

    林伯年惊愕道:“此话怎讲?簪花巡游,杭州官员陪同,这可是莫大的礼遇,你怎说出这等话?”

    林觉道:“表面上自然是风光无限,但内心里却将我置于不仁不义之地。这里都不是外人,我便明说了吧。此次剿匪能成功,得益于龟山岛大寨主的鼎力相助。他们只是想让朝廷给他们一个体面招安既往不咎的安排罢了。这一点王爷和严知府也是事前便答应了的。然而,剿匪成功之后,龟山岛上发生的事情让人痛心。王爷和严知府的承诺并未兑现。我作为中间牵线之人,心中愧疚难当。”

    梁王和严正肃的脸色都很尴尬,这件事终于还是被林觉抖落出来了。

    “林觉……这件事……”严正肃咳嗽一声沉声道。

    “严大人,我并非是要怪你们。虽然你们确实没能兑现承诺,但我明白这其中必是有你们也没想到的原因。然而,于我而言,失信于人,且让龟山岛遭受如此大的灾难,我心中如何能坦然?甚至于还簪花巡游得意洋洋?我做不到。所以,这巡游之事,我是绝对不会参与的。我未能忠于信诺,失信于人,反而要去炫耀功劳?这是绝不能做的。希望诸位能理解我的心情。如果此举是违抗了圣旨,要问罪杀头的话,那么便请立刻拿了我便是,我绝无二言。”林觉沉声道。

    众人尽皆动容。座上众人剿匪成功之后也都知道了剿匪的详情,自然也知道龟山岛寨主派人协助之事。但对于龟山岛山寨的遭遇,众人其实并不在意。目的已经达到,龟山岛那些土匪们的命运又有什么好关心的。可是此刻听林觉之语,不免有些惭愧。官场上的打滚,利益上的纠葛,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很多最基本的准则。譬如信诺,譬如仁义。

    林伯年自然也是知情的,不过他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也并没有大惊小怪。龟山岛的土匪不过是土匪罢了,跟他们还讲什么承诺?只能说,怪这些人倒霉,不知道朝中的复杂。他们成了夹在王爷和宰相之间的牺牲品罢了。吕中天就是要以此事落了梁王的面子,这一点朝中很多人都清楚的很。但林伯年没想到的事,这件事林觉的反应会这么大,这让他隐隐有些担忧。林觉跟龟山岛土匪讲情义,替他们说话,这未免有些立身不正。这些事是极容易被人诟病和攻击的,甚至会牵连林家。

    “林觉,注意你的言辞。不要说这种激愤之语。不要如此幼稚。”林伯年隐晦的提醒道。

    “二伯,我不是激愤,我只想问一句,忠人之诺难道有错?若人人不守信诺,天下谁人可信?他们虽是土匪,但有归顺之心并且为朝廷出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然而他们得到的却是背信弃义,却是一场无情的突然袭击。这难道是朝廷该做的么?或许你们以为我幼稚,但我坚持我的想法,我是不会去巡游炫耀的,那会让我羞愧而死。”

    林伯年皱眉还待再说,严正肃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同意林觉的话。这件事我已经上奏朝廷问询,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朝廷如此,岂非让那些有归顺之心的匪徒铁了心的不再考虑招安?此事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而且,于我个人而言,也让我失信于林觉。林觉的心情我能感同身受。林觉,你可以拒绝簪花巡游,若朝廷怪罪下来,老夫替你担着便是。”

    郭冰也沉声道:“本王也同意,本王也有责任。这件事有人从中作梗,导致好好的一举两得平息两处匪患的好事变得的不能尽善尽美。这件事本王也会查个清楚。本王会立刻上奏朝廷,请圣上主持公道。林觉,这件事若论错处,在本王和严大人未能尽责。你这不是抗旨,而是至诚至信之举。圣上知晓详情后非但不会怪罪你,还会褒奖你。严大人可以替你担着,本王也可以为你担着。”

    林觉既没有表示感谢,也没有表示激动。对于林觉而言,他现在并不相信这两个人的表态。林觉就是这样的人,你一次的承诺没有兑现,之后便需要多次的证明才能挽回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严正肃和郭冰现在便已经在林觉心中被烙上了不可听其言,只可观其行的烙印。

    “既如此,看来这巡游是不必举行了。王爷和严大人都如此说,看起来其中有些隐情。林觉,此事便暂缓再说,但我还是要忠告你,不要太意气用事。世间之事并非非黑即白,你年纪还轻,将来会明白。”林伯年的话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教诲之意了,这些话他还从未公开说出来过,毕竟他是小心谨慎之人,从不肯将心中之言说出来。

    ……

    酒席在一种奇怪的气氛中结束,原本是一场欢宴之席,而林觉在席上说的那些事情,却让这酒席变得索然无味。林觉基本上是全盘的推掉了所有的赏赐,除了所谓‘义士’之名和一些财物的赏赐未能推掉之外,两项重大的赏赐他基本上都推辞了。甚至还说出了宁愿背负抗旨之名的话来。

    林伯年的心情是复杂的,回到杭州仅仅半日时间,他便感觉到这个三房庶子的不一般。更感受到他在梁王和严知府心目中的位置,以及和林家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对林伯年而言,此行的意义在于,林家在此次剿海匪之战中得了实惠,自己也得了钦差大人的任命,这本是一个契机。借助此契机,或许可以让自己不再永远的韬光养晦,可以做出一些事情来。或许此次杭州之行可以借助林觉的功劳和林家的地位让自己和梁王和严正肃之间的关系取得进展。最好是能搭上梁王爷这棵大树,今后可以背靠这棵大树。

    所以,事情其实没有变的太坏。起码林家得了忠义之家的匾额给林家提升了一个巨大的档次。起码可以看得出来,林觉在王爷和严正肃的眼里的位置还是颇高的,这一点必是可以利用的。现在的问题是,要弄清楚为何大哥和几个侄儿和林觉之间到底有些什么瓜葛,要捏合林家上下,迎接这个难得的机会。

    因为是林家之人,林伯年放弃了居住于馆驿之中,而是直接住进了林家大宅。

第二六六章 兄弟情深

    午后的阳光中,林伯庸和林伯年一前一后缓缓走在三进后宅西侧的回廊之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里本是林伯年离家之前的居所,此时此刻,这里的一切景物,都勾起了林伯年的回忆来。

    “伯年,还记得那个小鱼池么?当年我们顽皮,在里边洗澡抓鱼。娘放养的几条锦鲤都被我们抓上岸来,活活的晒死了。”

    “呵呵呵,当然记得。娘脱了绣花鞋拿在手里追我们,追了几个院子。都怪长青,他在前面堵着,最后我们被堵在西阁那里。你我都挨了一顿打。”林伯年呵呵笑道。

    “是啊,那也不能怪他,他也是没办法。那是好一顿打啊。我记得你屁股都被打红了。你小时候性子倔,死不求饶。娘气的要命,就要打你。”林伯庸笑道。

    “我记得,兄长当时跟娘说,要打一起打。二弟挨多少下,当哥哥的便挨多少下。爹爹恰好赶来,听了这句话后大为赞赏,便免了责骂。爹爹说的话我还记得,他说:我们林家要立足,便是要上下一心,兄弟团结。挨打一起挨,享福一起享。哎!当时似懂非懂,越大了,那感受是越来越深刻啊。想起来,那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时光荏苒,大哥,你我都老成了这般模样了。”林伯年叹道。

    林伯庸抚须点头道:“是啊,四十多年一晃就过去了,现在我们想娘来打一顿也不可得了,想聆听爹爹教诲也不可得了。”

    “子欲养而亲不在,诚如斯言。不过大哥也莫要感叹,爹娘若是在世,知道我林家如今的情形,必然是极为欣慰的。当年我林家在杭州还排不上号,还只是个商贾之家。而如今,生意上林家已经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商贾,而我也已经是三司副使了。可谓两条路都走得畅通无阻,这都是大哥治家有方,策略得当之故。”

    林伯庸呵呵笑道:“伯年,只有你知道我们这么多年来的艰辛。林家有今日气象,是我兄弟二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大哥心里想的便是,不负林家先祖,所以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啊。”

    林伯年拱手道:“大哥辛苦了。”

    林伯庸笑着摆手道:“你也不轻松啊,你在京城为官,看似风光无限,但其实苦处自知。京城那个地方,没本事没靠山的人是待不住的。我林家没有靠山,靠的便是你的本事。你我兄弟二人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方有今日局面啊。”

    林伯年叹道:“还是大哥知道我的苦衷,京城确实很难啊。早年间,若非大哥鼎力支持,不时书信宽慰勉励,我都不知如何撑到今日。好在我们撑下来了,并且结果还不错。”

    林伯庸微笑点头,看着廊外一片花团锦簇神色颇为自得。突然间,林伯庸发出了一声长叹。

    “大哥,怎么了?为何叹息?”

    “伯年,我们老一辈也算是尽力而为了,眼看着我们都老了,将来林家的事情要靠下一代了。然而……他们是否能够如你我这般尽心尽力,全心全意为了林家着想呢?是否有能力光大门楣呢?”

    林伯年沉吟道:“大哥,林柯侄儿他们难道不能让你放心么?”

    林伯庸皱眉道:“小一辈当中,柯儿还算是有能力的。十几年来,生意上柯儿出了不少力。能有今日的局面,他也算是功劳不小。”

    “那大哥还担心什么?据我看,林柯将来执掌林家,不会有太大偏差。”林伯年道。

    “哎,伯年啊,林柯虽有些能力,但仅限于商贾之事。我林家难道一辈子当商贾么?我林家是要回归朝堂的,商贾之家难道有什么好夸耀的么?家业再大,还不是任人宰割的肥肉。要知道,数百年前,我林家是士大夫之族,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世家大族,难道甘于商贾之事。苟安图存?”

    林伯年点头道:“大哥教训的是。”

    林伯庸轻拍木栏,眼望花木葱翠之处,沉声道:“我不是教训你,而是提醒你,我林家要想真正中兴,便必须要归于朝堂之上。这一点需要大批的子弟入仕,而非为了生意钻营。这便是我身为家主这几十年来,致力于督促子弟读书的原因。然而,这几十年来,虽有些成效,但却并没达到效果。我林家子弟入仕者寥寥。若非你撑着门面,怕是要沦为世人笑柄了。”

    林伯年皱眉微微点头。

    林伯庸继续道:“林柯尚有些治家只能,林润林颂他们不是我这当爹的背后说他们,实在是教人失望。文不成武不就,百无一用。二房之中,你只有两个儿子,三个都是女儿。林昌林盛又不喜读书。三房之中,林全更是不成器,被我撵出杭州了。至于林觉……”

    林伯庸沉吟不语了。

    林伯年笑道:“大哥,这个林觉看起来有些门道啊,没想到三房之中出了个人才。若加以栽培,将来或许可成大器。虽然他是庶子,但也是三弟的骨肉,我们大可不必拘泥于此,大哥你觉得呢?”

    林伯庸轻叹一声道:“伯年,你刚回来,你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林觉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从去年夏天开始,他的表现便让我吃惊。更别说他胆子通天,接连做了许多惊天的大事了。你既提起他,我不得不说出我对他的感觉。林觉或许是可造之材,但是……他和我们之间似乎颇有些隔阂,你我怕是约束不住他。今日他的做派你也看到了,你难道没有什么感觉么?”

    林伯年缓缓点头道:“不瞒大哥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也正想问问大哥,林觉这一年多到底做了些什么?是什么导致他和我们有了隔阂?大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的明白。既然大哥一心想着林家发扬光大回归朝堂,那么有些心结便必须抛开。若林觉可用,则必须入支持我一般的支持他,要尽量弥合分歧,破除隔阂。爹爹说上下一心,便是这个意思。”

    林伯庸缓缓点头道:“伯年,你说的对。来,我们去你曾经住的屋子里说话,那里一切都按照你上京之前的样子布置着,我从未动过。想念你的时候,我便来坐坐。我告诉你他这一年来做的所有的事情,你在京城也算是练就了火眼金睛,你分析分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伯年点头应了,兄弟二人沿着木廊缓缓而行,直到进入一处院落之中。那是林伯年当年的住所。果如林伯庸所言,这里的一切摆设都如从前。一桌一凳都如原样,打扫的一尘不染,连书架上以前读过的书都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不落一丝灰尘。看上去是经常有人来搭理。

    林伯年触景生情,又生出一番感慨来。对林伯庸对自己的兄弟之情感动不已。这位大哥虽然外表严厉,但他对自己是真的好。自己在京城这么多年,花掉的银子何止十几万两,每次张口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但林伯庸从来都是二话不说。每年到了节气之日,都派人送银两来给自己打点送礼。并且写信告诉自己,不必多想,该用的只管用。而眼前的这一切,则更比那些事让人感动。虽然也知道,大哥如此,其实是基于林家着想,但又有几人能做到这些。

    茶水沏上,兄弟二人坐在旧居之中喝茶,林伯庸也缓缓的从去年那次庭训上发生的风波说起,将林觉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尽数说给林伯年听。

    ……

    林宅的夜晚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家主是个不喜铺张不爱热闹的人,所以林府的气氛一般而言都是宁静而沉闷的。但今日是二老爷作为钦差大人的身份回杭州,家主高兴,自然家中的气氛也不同。

    给林伯年接风洗尘的家宴热热闹闹的在前庭大厅之中进行。不仅是主家三房众人到场,这一次连外房子弟叔伯侄儿们也都一起叫来,摆下了十几张宴席,场面极为隆重。

    林家外房众人很少能得到这样的殊荣,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林家的地位形同仆役乞丐,为了得到每月的例钱,他们只能忍气吞声。之前每月一次的召集庭训让他们胆颤心惊。但从今年开始,林家的庭训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停止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那个叫林觉的三房公子的功劳。有些人预感到了改变的迹象。年后这数月来,外房子弟有意无意的来拜见林觉的不在少处。

    今日,林家二老爷林伯年荣归故里,众人自然是要来凑凑热闹的。无论如何,自己是林家的人,林家的荣辱兴衰干系到每一个人的生活。而林伯年是林家众人口中提及的最为频繁的一个,是所有有志于入仕的林家子弟的榜样和偶像,当然要来见他,听一听这个高居朝廷高位的重要人物谈谈京城,谈谈圣上,谈谈官场,谈谈那些他们向往却不可及的事情。

    华灯高悬,气氛热烈。酒席开动,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林伯庸和林柯等人的簇拥下,林伯年端着酒杯满面红光的从厅中走到彩灯高悬的庭院之中,跟本家众人见面敬酒。林伯年一出现,就像是超级明星的现身一般,迎来的是一片仰慕的目光。

    “给二老爷见礼。”

    “二老爷身子康健,是我林家大幸。”

    “二老爷,马上秋闱了,二老爷给学堂侄孙们说说如何应考事宜呗。”

    “二老爷,京城大么?好玩么?”

    “二老爷还记得我么?我是林堂啊,小时候,我们天天在一起玩呢。”

    “……”

    林家众人七嘴八舌的纷乱着,酒如腹中壮了几分胆量,另外他们也确实对这位林家的二老爷印象不错。和家主相比,这位二老爷是和气的,亲切的,温和的。

    “干什么干什么?乱什么?这么多张嘴说话,教二叔如何回答?”林颂高声喝道。

    声音一下子静了下去,众人忽然意识到这个家还是家主和几位长房公子做主,对二老爷表现了太多的热情,也许会让家主他们不开心,那可不是件好事。

    林伯年摆手道:“林颂,怎可呵斥他们?这些都是林家的叔伯子弟,说话要客气些。”

    林颂忙道:“二叔说的是。”

    林伯年笑眯眯的走下厅前台阶,来到酒席之间,团团拱手。对认识的人称呼辈分,微笑问候,拉扯家常之言,回忆当年之事,场面一度极为温馨。

第二六七章 林家有了新气象

    终于,林伯年站定了脚步,举起了手中的酒盅道:“诸位,伯年十年未归,今日回来见到诸位族人,心中甚是感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时光荏苒,忽忽经年,人虽老,身虽在京城,伯年却无时无刻不牵挂家人,记挂诸位。方才我发现当年熟识的几位长辈已然辞世而去,心中甚是悲伤。然而,正因如此,时光短暂光阴难在,我们才需要更加的努力。我林家有今日气象,便是一代代的姓林的族人前仆后继不计私念拼搏而得。数百年前,先祖立家,百年而下,可谓历经艰险。诸位当看过林家族谱,应知我林家所历之事。我林家数番繁盛,又数番濒临灭族之危,然而时至今日,我林家依旧屹立于东南,人丁兴旺,屹然不倒。此为何故?便是我林家历代族人子弟自强不息不甘人后的劲头。我们身上都流淌着林家先祖奋斗之血,我们不能辱没先祖啊。”

    林伯年这番话极为励志,感性和煽动性都很足,说的席上众子弟心潮奔涌,激动不已。端着杯子站在后方的林觉也不仅佩服林伯年的好口才,不愧是考上了科举在官场的洪流中立足之人,说起话来既有条理,又不乏煽动性。如果这个林伯年当林家的家主,也许林家的情形要比现在好的多。

    “我大周如今国力昌隆,盛世繁华。我林家岂能甘于商贾之事?家族振兴,林家要有地位。地位从何而来?便是要回归朝堂。士农工商,士者为先。所以,家主这么多年来推行的便是要族中子弟读书应考,读书入仕。此乃振兴家族之本。我知道此举引起了你们当中不少人的不快,因为读书会让你们消耗大量钱财,让你们的生活变得拮据。而且科举很难,这十几年来,我林家子弟只有六人入仕,这让你们丧失了信心。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此次回来,我和家主经过商议,特此宣布几件大事。”

    众人都瞪大眼睛静听着,二老爷说的话句句入心,正说中了所有人心中的块垒,可见是经过了一番探究的。此刻说要宣布几件大事,那必是针对这些所进行的改变了。

    “大哥,那几件事,你来宣布吧。”林伯年转头微笑道。

    林伯庸道:“你说便是,这本就是你的提议。我也宁愿他们对你更加的感激。我在他们心目中是个恶人,恶便恶吧。”

    林伯年笑道:“大哥这是说什么话来?好吧,我来说。”

    林伯年转头过来,对着众人朗声道:“这第一件大事,便是从今日开始,林家各房的例钱将做调整。我知道很多人不愿意读书,怕耽误时光影响家中的生计。所以,即日起,家族子弟十五岁后可自愿抉择是否读书。不愿读书的,可如家族产业做工,绝不强求。但如果愿意继续读书的,家中每有一人读书,每月例钱多发三两纹银,以弥补给房中带来的负担。一人三两,二人六两,三人九两,以此类推,有几人补几人。”

    众族人大喜过望,纷纷议论起来。这个补贴可够丰厚的,即便不读书去做工挣钱,按照正常的水准,一个月的工钱也不过三五两而已。而读书便可补贴三两纹银,有几人补几人,这可就解决了家中生计之忧了。

    “其二,今年年底之前,将扩建家塾,翻修家塾房舍。我回京后将重金聘请京城名师前来家塾任教,决不能让读书成为走过场的差事。名师指点之下,家塾的水准将大大提高。诸位学子也不用去抱怨家塾师者无能,虚度时光了。”

    “第三条,林家子弟但凡有中科举者,皆有重奖。凡通过秋闱者,赏银三十两。春闱及第,登堂入室者,赏银二百两,并给予家族产业干股一份。林家将全力为其开辟道路,无论是钱财还是人脉,我们现在都有。只要你入了仕,林家将是你坚强的后盾。要什么,便支持什么。当然了,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你是林家的人,你的一切言行都要考虑林家的荣誉和利益。”

    场上炸了锅了,这一条可真是个大大的激励。秋闱的三十两奖励倒也罢了。毕竟解试考中未必能最终及第,但一旦春闱得中,将得到林家大量资源的支持,那么在仕途上将顺利了许多。而且无论你房里多么贫困,只要你家里有一人春闱得中,那么,便全家衣食不愁,回报丰厚之极。甚至能得到主家干股,在林家内部的地位也将提高到较高的高度。

    前面是对读书的鼓励,后面是对读书质量的激励,可谓前后呼应,考虑周到。

    “这里有句话我要说在头里,适才所言的读书子弟补贴三两银子的月例的规定,为防止有人为了银子而读书,却并不努力上进,完全是为了混主家补贴的银子的行为。所以,有个补充的规定。凡读书子弟,学业不精,不上进者,经家塾先生和家主共同商议,可勒令退学务工,补贴的银两也将同时取消。另,凡年满三十尚未能及第者,也必须退学务工。因为你不可能光读书却无成效,家族也不可能一辈子养着你,你却毫无回报。当然,你不用家族的钱物资源自己花钱读书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能考中,那么之前承诺的种种奖励依旧有效。哪怕你三十五四十岁五十岁考上科举,一样的无妨。”

    林伯年的话给不少人泼了一头的凉水。确实有不少人打着小九九,想钻空子拿补贴。但此刻他们才明白,子弟若不努力读书,而想着混银子的话,会被赶回家来。而此刻尚在苦读应考的七八名年过三十的人更是感到一阵悲哀。而林虎的父亲林有德早已年过三十,看来是要被勒令退出家塾了。若无家塾的福利,他便根本不可能继续读书了。对这些人而言,今年的秋闱是他们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林伯年等待众人议论的声音稍稍停歇之后,微笑着扬声道:“另外,除了以上这些,家主已经同意在账房建立家族救济银两。听说,外房之中有人家中急用银子,不得不去借高利贷,甚至去赌坊碰运气,这些都是不可取的。作为主家,自然也有责任。所以,家主和我商议决定设立这救济银两。每一房若遇急事,可从账房申请借取银两,上限五十两。三个月内归还账上,不计利息。若三个月不能还,则每月月例扣二两银子,直至全部扣清为止。银两尚未还清之前不能再借。此举是为了让外房遇到急事有个可借银子的去处,不至于铤而走险跑去借高利贷或去赌钱碰运气,诸位以为如何?”

    “好!这可太好了,多谢二老爷,这回遇到急事,不至于到处叉手不知所措了。”众人纷纷叫道。对外房之家而言,这一条又是对他们极为关怀的一条,很是暖心。

    林觉听到这里,心中雪亮。很显然,林伯庸一定将之前林有德的那件事告知林伯年了。而林伯年立刻便做出了反应,设立这个救济银两是自己之前便跟林伯庸提出的办法,可是一直没有实际的动作。除了此事,也不知他们还说了什么,大概关于自己在林家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林伯年怕是都知晓了吧。

    而对于这位二伯,林觉也颇有些好感。起码从见面之初到现在为止,这个二伯的行事还是很正的,并没有什么让人觉得不妥之处。当然林觉还不至于这么早下最后的判断,毕竟官场中人,外表和内心未必一致。只仅从他刚才提及的几条措施而言,林伯年变通迅速,头脑清晰,看起来比林伯庸要伶俐的多。

    “还有最后一件大好事要跟诸位宣布,你们瞧瞧这是什么?”林伯年朝着大厅门口打了个手势。两名林伯年的随从从厅内抬出一块红布遮盖的方方正正的东西出来,横着站在台阶上。

    “这是什么?”

    “看着像个匾额。”

    众人探头探脑的嘀咕道。

    林伯年拱手道:“大哥,请你移步揭匾,让众人瞧瞧。”

    林伯庸点头应了,快步走回阶下,恭恭敬敬的双手提起红布一角,缓缓揭开。

    那果然是一块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四个烫金大字闪闪发光,写的是‘忠义之家’四个字。一个四方的印玺盖在下角,庄重而威严。

    “看到了没有?这是当今圣上赐予我林家的匾额,忠义之家,这是多么大的褒奖。当今天下,能得圣上赐匾的人家能有多少?得忠义之评的人家又有多少?这是莫大的荣耀啊。诸位身为林家一员,难道不感到莫大的荣幸么?”林伯年沉声道。

    所有林家族人都目瞪口呆,圣上赐匾给林家,这简直是天大荣耀。被圣上赞为忠义,光是这件事便足以让林家人在杭州扬眉吐气了。身为林家一员,哪怕只是外房子弟,却又怎能不感到莫大的荣幸。

    “我的天,这事儿居然是真的。”有人喃喃道,上午宣旨之后,有小道消息流传出来,说这次林家得了圣上的褒奖,赐予了忠义匾额。林家人自然也听到了些风声,但他们不敢相信。此刻当匾额就在眼前烁烁生辉之时,他们才敢相信。

    “明日我和家主请人择良辰吉时悬挂匾额,届时我林家必荣耀全城,让人艳羡。诸位,咱们林家的好日子要来了,我们都要努力上进,不负圣上赐予此匾的期待啊。来来来,这等大喜事,我们林家人当共饮此杯,共同庆贺。”

    林伯年大声笑着举起了酒杯,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共同干杯。当此之时,便是平日对正房再不满的情绪,也统统烟消云散了。林家族人对林家的凝聚力和认同感在匾额出现之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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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