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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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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全文阅读

上架感言

    又一次,书上架啦!

    写了六次这种感言,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2011年入驻纵横,算是来的比较早的一批作者了吧。这些年一起入驻的作者有的大红大紫,有的无奈放弃,有的默默无闻。有来有往,有走有留。想想其实心里心里还挺感慨的。

    这一行坚持不易,活下来更是不易。需要的不仅是梦想,还有许多。譬如坚持,譬如热爱,譬如耐得住寂寞,譬如不断的学习,等等。当然,更重要的是,有读者朋友能一直支持着你,这是最最重要的一条。

    很幸运,我活了下来。虽没有大红大紫,虽未能成名成家,但我对我写的每一本书都很满意,因为每一本都是我当时的心血凝结,都是我当时能拿得出的最好的故事和文字,我的诚意不容置疑。

    很幸运,很多兄弟一直一直的在支持我,他们默默无声的送上订阅,打赏,红票。让我在低谷中不要放弃,催我奋进,激励我成长,不负他们的追随。

    那么,再一次,本书上架了。

    作为一个纵横的元老级作者。

    作为一个六年来写下一千两百万字的作者。

    作为一个前五本全部完本,没有一本太监的作者。

    我只能向我的书友们保证,这一本绝对不会烂尾,这一本也必将超过前五本书的精彩,这一本将会成为我的代表之作。为此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所以,爱我的请继续爱我,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每个月,三五块钱的正版订阅,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对我而言,意义很大。

    恳请诸位,订阅本书。拜谢!!

第一章 谁家少年谁家院

    烈日当空,空气如火一般的焦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天地万物如入炉鼎之中炙烤一般,灼热难耐,暴躁不安。

    十字街头,青石地面烫的人不能落脚。然而,此时此刻,数百名披头散发的犯人正跪在这可以让人肌肤灼烧起泡的滚烫地面上。他们当中有的是锦衣华服,有的衣衫褴褛;男女老幼皆在其中。养尊处优者有之,尘霜满面者有之。所有人都被五花大绑,以一种怪异难受的姿势跪在地上,身子难受的扭动着。

    在他们的周围,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手中的兵刃闪着刺目的光芒。他们围成一个大圈,将这数百名男女老幼围在当中,如临大敌。数十名半袒肩膀,露出满身横肉,手持红绸裹柄鬼头刀的刽子手站在满地的男女老幼前方,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眼中闪着嗜血的精光。

    兵士外围的几道街口和商铺屋檐下,黑压压的大片百姓在旁围观,他们对着场中的一干犯人指指点点啧嘴交耳的嗡嗡议论着。有人发出惋惜的叹息,也有人露出快意期盼的表情。

    哐哐哐!

    锣响三声。炙热而嘈杂的喧嚷声顿时消失,场间变得雅雀无声,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看向刑场之中。

    一名盔甲闪闪的武将从街口飞奔向北面一处竹棚前,跑动之际,头盔上的红缨如一团火苗在燃烧跳跃。

    “启禀吴大人以及诸位监斩大人,午时三刻已到,可否行刑?”那将领拱手向着竹棚之中端坐于七八名官员行礼道。

    居中而坐的一名绯色官袍的官员微微点头,站起身来。探手入袖,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来。在七八名官员的簇拥下,那官员缓步来到街心,目光如电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众犯,展开圣旨朗声诵读。

    “奉天承运,大周皇帝诏曰:查杭州林氏一族,结党霸权,干预国本,意图不轨,勾结官员,鱼肉百姓。乃我大周之痈,天下之祸,不杀不足以慰天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此诏令林氏一族即刻满门抄斩,九族尽诛,抄没家产充公。钦此!”

    那官员诵读完圣旨,伸手从身旁随从手中取过令牌来,扬手当空一掷,厉声喝道:“验明正身,行刑!”

    令牌落地发出清脆的噼啪之声,随着令牌落地之声响起,红缨将领挥手大喝道:“行刑。”

    数十名刽子手齐声大喝,大踏步冲入犯人人群中。前方,跪在地上的两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绝望。闪闪的刀光反射着强烈的阳光,让他们睁不开眼来。鬼头刀高高举起,数十道亮光同时闪起。刀落下,两名老者的头颅和周围数十名男女孩童的头颅瞬间滚落尘埃。

    鲜血迸溅,后方的犯人们发出惊骇的痛哭和呐喊,他们凄厉的嚎叫着,悲鸣着。他们扭动着身子,如虫豸般的蠕动着。可是捆的结结实实的绳索让他们难以挪动分毫。有的人大声咒骂着,有的人苦苦的哀求着,有的人已经失禁,瘫软在地面上。但无论如何,所有人的命运已经注定。

    刽子手们动作迅速,砍完了一批头颅,便继续砍下一批。他们的脸上连一丝的怜悯也欠奉,这些人在他们眼中和木头无异,砍脑袋只是一个差事罢了。

    刀光闪烁,又是几十颗脑袋滚落地面。尸体仆地,鲜血横流。

    所有的犯人都在哭喊哀嚎,都在咒骂恳求,然而西北角上,一名面目英俊五花大绑着的中年人却没有任何的挣扎和叫喊。他抬起头来,双目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屠杀,脸上没有丝毫的怨恨和恐惧,却仿佛带着一种解脱的释然。

    一名刽子手提着血淋淋的大刀走向了他,中年人的脸上不但没有流露出惊惧,反而朝那凶神恶煞般的刽子手笑了笑。

    “什么?”那刽子手皱眉喝道。

    “兄弟,请你下手稳些快些,让我少受些苦楚。多谢了。”中年人低声道。

    刽子手愣了愣,点头道:“好。”

    滴血的大刀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残影,一刀挥下,中年人英俊的头颅飞出三尺,一腔热血喷洒在灼热的地面上,刺啦一声冒起一层热泡。那刽子手似乎听到了飞落地面的那颗人头口中发出的一声轻轻的叹息。

    ……

    啊~啊~!

    黑暗的房间里,帐幕笼罩的牙床上一个身影大叫着猛然坐起身来。他胸口起伏剧烈的喘息着惶然四顾,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脑海里还回响着那些绝望的哭喊,血腥的场面还在历历在目,身子还紧张的颤抖着。但突然间,这一切像是一场梦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四下里寂静无声,窗外夏虫唧唧,碧纱窗上,廊下的花树的倒影轻轻的摇弋着。一切都静谧而安详。

    那身影呆坐片刻,撩起蚊帐探出身子来,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来。那面孔上带着迷茫和不解,朝着光线暗淡的屋子里四周张望着。越是打量,少年的脸上便越是迷茫不解,越是疑云遍布。

    少年扶着额头皱着眉头下了床,赤足散发在屋子里缓缓的走了一圈,然后走到了长窗之前,伸手推开了碧纱长窗。窗外明月当空,寂静清凉。凉爽的夜风吹过天空,院子里的树叶发出轻轻的哗啦啦的声响,就像情人的私语。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照亮了少年的面容。少年生的甚是俊美,浓眉郎目,薄唇高鼻,只是稚嫩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神秘的风霜之色。

    “这是……发生了什么?”少年皱眉心想着,伸手在脖子上摸了几下。脖子上的皮肤光滑如境,毫无异样。

    “我不是……被砍了头了么?”

    脑海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满目的血光和人头滚滚的场景依旧在记忆里清晰呈现。难道那只是一场噩梦?

    但少年很快就否决了那是一场梦境,那十二年的时光,所经历的事情历历在目,纤毫毕现,那绝对不是一场梦。

    “自己是死后成了魂灵了?”少年转头看了看身后,那里有一道影子。鬼魂是没有影子的,自己显然不是鬼魂。再默默胸口,那里热乎乎的,剧烈的心跳兀自没有停息。

    “难道是……重生了?”

    少年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惊悚的想法,他愣住了,身子如泥塑木雕一般的僵立在原地,目瞪口呆。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让僵立的少年惊醒过来。

    “是谁?”少年警惕的问道。

    “二公子,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娇怯怯的声音。

    少年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他飞快的冲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一个俏生生长相清丽的少女正端着一盏烛火站在门前。

    “我听到二公子刚才似乎叫喊了几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过来瞧瞧。二公子是做了噩梦了么?”少女满眼的关切。

    少年瞪大眼睛一把抓住少女的双肩,摇晃着急促的道:“绿舞,是你么?”

    少女脸上泛起红晕来,讶声道:“是我呀,公子,你怎么了?”

    少年呼吸急促的再问道:“真的是你么?你不是已经……,罢了罢了,你告诉我,今天是哪一天?”

    “六月十二呀,公子,为何问这个?”名叫绿舞的少女已经有些惊慌了。

    “绿舞,你再告诉我,现在是那一年?”

    “……庆丰二年啊。公子,你到底怎么了?”少女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关切的看着少年发白的脸色。

    “庆丰二年?”少年呆呆的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庆丰二年……十二年前……真的是十二年前……”

    绿舞忙将烛台放在桌案上,伸出纤手轻抚少年的额头,发现少年额头上全是细汗,触手一片滚烫。绿舞惊慌道:“哎呀,公子真的生病了,我去请郎中去。”

    少年无力的摆手道:“不用去,我没事,只是口渴的紧。你去倒些茶来给我喝便好。”

    “好好,绿舞这便给公子沏茶去。”俏丽少女慌忙转身,脚步蹬蹬蹬的出门而去。

    ……

    皓月当空,夜阑人静。

    夏夜的清风吹拂过巨大的城池,将白天的炎热和喧嚣涤荡一空。已过子时,除了花街柳巷之中的那些青楼妓馆中依旧曲乐悠扬笑语欢声之外,这座城池的绝大部分街巷中早已安静无声。

    这里是大周朝两浙路杭州府的一个普通的夏夜。在入夏之后的每一天之中,杭州府的百姓们也只有在这夜半后的几个时辰内能安然入眠。因为夜半之后,繁华都市的喧嚣和白日的炎热也都满满散尽,人们才可以安睡下去。所以很少有人在这个适合入睡的时间点还来熬夜。

    然而位于涌金门内林家大宅西院角落的一座小小庭院里,正房东首那间小屋的灯光从二更天便一直亮着,直到此刻还未熄灭。落地雕花长窗的碧纱之上,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如泥塑木雕一般映照在上面,已经有两个时辰了。

    屋子里,一张小几摆在窗下,身着薄衣的少年正托着腮静静的坐着小几旁,眼睛透过长窗上的透明碧纱,望着天上已经偏西的一轮皓月出神。三天了,少年自从醒来之后已经连续三天这般呆坐在这里出神了。

    看上去这少年似乎在赏月,但他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在赏月。他的眉头明显的蹙起,眼神中满是迷离之色,正处于神驰天外、思绪飘飞的状态之中。

    少年叫林觉,是杭州林氏大族三房的二公子。说是二公子,其实是妾生的庶出之子。在这年头,庶出之子的地位可是极低的。所以,他的住处便是这一间简陋的小院。而小院后方的三房大院之中的那座雕梁画栋的精美小楼中,住着的才是三房真正的主人。

    少年的思绪飘飞翻腾,脑子里如开水沸腾一般一直没有停息:十二年了,自己从后世穿越至此已经十二年了。来到这里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月色皎洁的夏夜。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当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魂魄附身于这个叫林觉的十八岁的少年身上,穿越到这个叫做大周的朝代之中,开始了另一段旅程。

    在他穿越而来的那个后世的年代里,他本是因为人生的失败自杀而死。可没想到那样的死亡却没有让他得到永远的安宁。穿越之后的人生也并没有五光十色,更没有雄图霸业。他没有像小说书电影电视剧中的穿越者那般成就一番大事业,而只是浑浑噩噩的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战战兢兢毫无建树的生活了十二年。

    不是他不想活得精彩,不是他不想成就一番功业,而是在穿越之后的那一世,现实残酷的可怕。自己每一次的选择似乎都是错误的,这一连串的错误最终导致了自己一事无成。

    正当他有所振作,处境也有所改观之时,却已经太迟了。三十岁的那一年,自己刚刚考上了科举,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之时,一场弥天大难却突然降临。这之后一切便戛然而止了。穿越而来的人生的十二年就像是一场平淡无味毫无亮点的梦,在那场灭顶之灾到来后毫无华彩的湮灭了。

    被砍头之前,林觉的心中甚至有一种解脱的快感。穿越的人生再一次以失败结束,这一次总该永远坠入苍茫之中,不会再有任何的烦恼了吧。可是不知是受了何种神秘力量的眷顾或是诅咒,当林觉再一次的睁开眼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重生了。

    就在三天前的夜晚,时间的车轮将自己丢到了十二年前穿越而来的起点,回到了十二年前自己穿越而来的那一刻。十八岁的自己从床上睁开眼时,依旧躺在林家大宅西院的这座小房子里。一如当初穿越至此后的那一晚般的安静祥和,一切情形依然如故。当时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死亡前满目血光,死亡前的痛哭和哀嚎,那一切却又骤然消失,离自己很远。

    和穿越时带来的震惊一样,这一次重生,也让自己惊慌失措。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谬和不真实,穿越和重生这两件惊骇世俗之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简直不可思议。

    林觉怀疑自己疯了,或者是陷入在一个深深的梦境里,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在这三天时间的适应和苦思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都是真的。

    十二年前,自己穿越而来时,林觉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但事实却是,他真真实实的在这个年代生活了十二年。那么此时此刻的一切,显然也非梦境,这一切唯一的解释恐怕只能用‘造化弄人’四个字来形容了。

    或许自己是受了某种冥冥中的使命,或许因为自己的不作为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所以上天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机会给自己,要求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林觉不得而知。但现在,林觉没心思去想自己肩负了上天的何种神圣的使命,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自己该以何种方式面对这重新开始的新生。

    三天时间里,林觉反复在想着一个问题。之前的人生已经失败了两次,这一世自己难道还要浑浑噩噩重蹈覆辙?上一世林家全族被灭,自己三十岁便落得个陪着林家全族去死的结局。那么这一世,自己难道任由这一切发生而无所作为?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林觉在这三天时间里已经想的很清楚,而且已经做好了决定。虽然自己身处的这个林家对自己并无什么亲情和温暖。甚至上一世的经历告诉自己,这林家给自己的更多是欺辱和霸凌。但三十岁那年的那场灭顶之灾是林家全族的灾难,只要自己姓林,便脱不了干系。林家上层的决策失误,导致了那场灭族惨剧的发生。那么这一世,自己怎能再容这种事发生?就算不为了林家,也该为了自己以及上一世那些对自己很好的身边人。

    “这一世,怎也不能重蹈覆辙。事不过三,这第三次人生岂能再次浑浑噩噩的渡过。不说为国为民,总也要得了善始善终混个妻妾满堂儿孙绕膝吧。”林觉对着天上的那轮皓月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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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多少前事多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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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夜的更漏之声远远传来,时间已快到四更了,夜已经很深了。林觉放下托着腮的手,甩了几甩,恢复血脉的流通。坐了太久了,身体都有些僵硬了。已经做出了决定,心中也觉得轻松了许多。烛火轻轻跳跃着,烛花噼啪一声爆裂开来,烛火的光线随之黯淡了下来。林觉拿起烛剪,伸过去剪烛芯的时候,房门却被轻轻的被敲响了。

    “二公子,绿舞能进来么?”绿舞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林觉吁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起身来开了房门撩起竹帘来,只见十六岁的丫鬟绿舞捧着一壶茶水正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口。

    “你怎么这时候还给我送茶来?”林觉微笑道。

    少女羞涩的看了林觉一眼,妩媚的大眼睛虽然带着倦意,但从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依旧可以看到一丝发自内心的关心。这让林觉心中一暖,心中回想起上一世的那些温馨的画面来。上一世虽然自己一无所成,但绿舞一直都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给了自己很多的慰藉。可惜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让她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这一世,自己决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我都睡了一觉了,一醒来,看见二公子屋子里还亮着灯。二公子便是勤奋读书,也不能不分昼夜熬坏了身子。这三天时间,公子跟丢了魂似的,我很是担心呢。”

    绿舞小巧的身子轻盈的绕过林觉身旁,捧着茶壶来到案几旁,麻利的往一只茶盅中斟了杯清茶。

    “这是凉茶,我只放了几片茶叶,改个水味儿罢了,也不会喝了睡不着。二公子喝点凉茶便睡吧,好么?”绿舞抬头看着林觉轻声的恳求道。

    林觉有些感动的看着她,绿舞是故去的母亲给自己买回来的小丫鬟,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脾气甚是温柔,对自己非常的体贴照顾,光是看着她都让林觉感觉很是亲切。特别是母亲去世之后,只剩下这个小丫鬟朝昔相伴在身旁,两人其实已经是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了。

    见林觉愣愣的看着自己,绿舞有些羞涩的道:“二公子,还是早点睡的好。你别忘了,明儿一早家主要召集族中公子们庭训。万一问起话来,脑子犯迷糊回不上来,那可要挨打挨罚的。”

    林觉猛然想起来了,明天是六月十六。每个月的十六这一天是林家家主聚集子弟诵读家规家训的时间,那也是对一个月来家族子弟行为的处罚时间。林家子弟没有不害怕这一天的,因为总有人要在今天倒霉。

    负责明天庭训的是家主林伯庸,他是大房房长,理所当然成为林家家主。按照辈分,他是林觉的大伯父。可是林伯庸严禁子弟们按照辈分称呼他,所有人见到他都必须毕恭毕敬的叫‘家主’,否则便是一顿斥骂。一想到那张毫无表情的严厉的面孔,林觉便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来。平时倒也不怎么见到他,但每月庭训之日他是必在的。

    “我知道了,我喝几口茶便去睡。谢谢你。”林觉微笑道。

    “二公子……客气了。”绿舞显然对林觉的这种客气有些不习惯,二公子是个胆小木讷的人,他从来都是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的样子,可不会说什么谢谢之类的话,今天倒是破天荒第一遭。

    “二公子,没什么事,那我便出去了。”

    “去吧。”林觉点头道。

    绿舞低着头快步走到门口,掀开竹帘便往外去。

    “绿舞,慢着。”林觉忽然出声道。

    “怎么?二公子,还有什么吩咐么?”绿舞一只素手撩着门帘,俏脸转过来对着林觉疑惑的问道。

    林觉咽了口吐沫,轻声道:“他……还在骚扰你么?”

    绿舞的脸腾地红了,低下头来先是猛烈的摇头,然后又缓缓的点头。

    林觉缓步走过去,沉默片刻对着面前那只发红的可爱的耳朵低声道:“从现在开始,他若敢再骚扰你,你便告诉他,我不准他这么做。你是我的人,他无权这么做。”

    绿舞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惊讶的看着林觉。

    林觉盯着绿舞的眼睛道:“从今天开始,他们别想欺负我们,我们不是好欺负的。相信我,我不是开玩笑。”

    绿舞怔怔的看着林觉,忽然用力点点头道:“绿舞……当然相信二公子。”

    ……

    次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林觉便早早的起了床。出了门来到小院里时,发现绿舞却早已起床。廊下已经摆好了方桌,方桌上已经沏好了一杯茶水。绿舞正在偏房的厨房里忙碌着,厨房里传来小米粥喷香的气味。

    “公子,您起来啦。洗脸水已经打好了,公子先洗漱,一会儿绿舞替你梳头。”

    绿舞在厨房里探出头来道,因为天气热,她的额头上挂着汗珠,脸上也红扑扑的,一缕秀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

    林觉点点头,深呼吸了几口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着院子里花树繁茂生机勃勃的样子,心中甚是舒坦。怎么自己之前便没觉得自己住的这个小院原来挺齐整挺漂亮的。

    林觉走到放着一盆清水的木架旁洗漱完毕,披散着长发走到厨房门口,只见里边油烟缭绕,绿舞正动作麻利的烙着油饼。

    “公子别站在这里,莫弄的一身油气。”绿舞见林觉伸着头看,忙摆手道。

    林觉只得转身离开,坐到廊下方桌旁边的椅子上,端起茶水慢慢的喝。不久后,绿舞捧着一碟油饼一碟小菜和一碗小米粥走来,笃笃笃几声,一顿早饭便摆在了桌上。

    “公子快吃吧,你一边吃,绿舞一边帮你梳头,不耽误功夫。辰时便要去前庭集合,去的早比去的迟的好。”绿舞一边说话一边在旁边的铜盆里洗了手,从腰间束带上抽出梳子,打散林觉的乱发便开始梳理起来。

    林觉取了筷子夹起一块油饼朝后递过去道:“你也吃一块,边吃边梳头,不耽误工夫。”

    绿舞被林觉亲昵的举动弄了个大红脸,摆手摇头道:“我一会儿自己吃便是,公子自己吃就好。”

    林觉微笑看着她,举着筷子不动。绿舞无可奈何,又不好意思就在林觉手上吃,于是伸出纤纤两根手指,拎着油饼一角提起来,张着小嘴将油饼放在嘴巴里。油饼太大,绿舞的嘴巴不能完全的包容,一半在外边,一半在里边,弄得嘴巴四周油乎乎的,样子甚是好笑。

    林觉看着绿舞哈哈大笑,绿舞自己也觉得滑稽,苦于嘴巴里塞了东西,又不能跟着笑,瞪着眼睛憋着气涨得脸色通红。

    林觉伸手过去揪掉那露在外边的半边,用布巾将绿舞嘴巴四周的油水抹去,笑道:“看来一心不能二用,你还是等会吃吧。”

    绿舞呜呜点头,鼓着嘴巴动手梳头,林觉也开始吃饼喝粥。唏哩呼噜片刻之后,一碗粥几块烙饼便吃了个精光。手脚麻利的绿舞也将林觉乱糟糟的头发梳理完毕,发髻上别上了银簪。

    “公子吃饱了么?米粥还有,面饼也还有呢。”绿舞问道。

    “饱了,很香。你也收拾收拾吃饭吧。我去换件衣物,便要去前庭了。”

    “衣衫我已经准备好了,昨晚熨烫了挂在衣架上,我去拿。”绿舞忙道。

    林觉摆摆手道:“我自己穿就好,你事事都帮我做,我岂不成了废人一个了么?去吃早饭,没你事了。”

    ……

    杭州林氏家族是大周东南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族。林氏宗族的历史可追溯至两晋时期。林氏祖籍之地本在西晋都城洛阳,林氏先祖林旬之曾效力于司马氏。待司马氏夺得天下之后,林旬之以从龙之功得到重用,自此林氏家族开始繁荣兴旺。

    五胡南下之时,林氏家族被迫南迁,最后辗转定居于杭州,自此便在杭州扎下了根。之后历经数朝,林氏家族中人才辈出,入仕者众,从而奠定了林氏家族东南豪族的地位。

    但林氏的繁盛在大唐武帝之时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他们跟错了人站错了队。再加上当时武皇大力打击世家宗族势力,最终林氏宗族之中所有在朝为官者被杀的杀贬的贬,并禁止林氏子弟科举入仕,林氏便就此败落了下去。他们只得蛰伏于东南,行商经营,几代经营,倒也成为了东南巨贾。

    但在地位上,商贾之家和出入朝堂左右朝政的宗族之家可是相差着十万八千里。所以虽然林氏成为一方巨贾,但在林氏历代家主心目中,他们的期盼还是能够重新回归朝堂,重现昔日林氏的门庭辉煌。

    到了本朝之后,林氏家族算是有了出头之日。本朝着重文治,对世家大族也没有那么多的防备之心。林氏几代家主便开始着力的培养子弟科举入仕。希望以林氏的雄厚财力铺路,加上子弟的大批科举入仕,从而能够达到林氏回归朝廷权力核心的局面。

    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诅咒,本朝开国百余年,林氏子弟也更新了数茬,本应该是已经子弟遍布朝野才是。但现实却是,立国百年来,林家子弟能够登堂入室入朝廷为官的不到二三十人。而且大多数仕途坎坷,做的都是不入流的小官,根本难以进入权力的核心。

    这怪现象让历代家主伤透了脑筋。直到这一代,情形才略有改观。林家直系兄弟三人中,二老爷林伯年官运亨通,再加上家主林伯庸大力的花了银子,终于在去年让林伯年进入了朝廷三司使衙门,执掌了三司衙门所属三大司之一户部司的主官。那已经是三司使衙门三名副使之一的高位了。

    这一代的家主林伯庸可谓是踌躇满志。在他看来,万事开头难。二弟已经身居高位,这便意味着林家子弟进入京城各衙门中的机会大增。有二弟林伯年在朝中周旋结交,事情会容易的多。唯一需要督促的一件事便是林家子弟必须要跨过科举那道门槛。若是无法科考得中,那也是枉然。

    本朝重视文治,所以对科考之事格外的严苛,入仕的必须是有真才实学的,想花钱买.官可是极难的。一旦被暴露出来,林家便声誉毁于一旦,已经入仕的林家子弟也将遭受牵连。林伯庸可不傻,他是轻易不肯这么做的。

    也正因如此,林伯庸对家族子弟的训责极为严厉,他需要的林家子弟不管将来和以后都要以林家的利益为重,需要明白自己是林家族人。所以,他不但要督促他们好好的读书,也拟定了一条规矩,那便是每月的庭训时间。他要以此强化他们对林氏家族的责任感,对林氏宗族的归属感。当然,这么做也是树立自己在家族中的权威。无论是谁,无论他们将来做多大的官,无论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家主面前都必须毕恭毕敬,不许僭越。

第三章 豪族严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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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觉来到林家大宅前庭的时候,宽阔的场地上已经来了不少林家子弟,这些人一个个神情紧张目不斜视的站在那里,也没人敢多说话。每个月的这一天都是他们最害怕的日子,他们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什么倒霉事落到自己的头上。

    林觉走到第三排的位置上站着,虽然是直系子弟,但林觉是庶出子,他只能站在这个位置上,前两排的位置是属于直系嫡子和在朝中为官的林家族人嫡子的位置,他没有这个资格。

    上一世的十几年时间,林觉早已明白在林家的地位等级的顺序排位。直系嫡子地位最高,然后便是那些即便是旁系支系,但能够成功入仕的那些人的子弟。这之后再按照血缘长幼来排位。林家只有这两种人最吃香,最受眷顾。

    其实也好理解。嫡子被视为林家纯种高贵血脉的人传承者,毕竟林家各房正房都是门当户对的有头脸的门户之家的女子。至于小妾婢女丫鬟之类的人,生出的儿子在地位血脉上都被视为次等。而那些考上科举冒头的林家旁系子弟,他们是给林家带来地位和回报的棋子,对他们的嫡子看高一眼便是笼络他们的心,这自然也是很好理解的。

    各处通向前庭的侧门偏门以及和林家大宅的外门处,匆匆赶来的林家子弟们如灰老鼠一般猫着腰飞快的聚集于此,很快,前庭空地上便聚集了五十多名林家子弟。

    这些人年纪大的足有四五十岁,年纪小的还只有五六岁的光景。穿的衣服也是有的破烂,有的齐整,有的干净有的污秽。由此可见,虽都是林氏宗族子弟,这些人的生活际遇可大不相同。

    不久后,穿着蓝色长袍的林家大管家黄长青的矮胖身影出现在正厅门口。黄长青的出现,便意味着家主即将到达。所有的林家子弟们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整理好衣衫仪容,紧张的看着正厅门口。

    “诸房子弟,恭迎家主。”黄长青拖着声音叫道。

    众子弟纷纷跪倒,高声叫道:“恭迎家主。”

    黄长青弓着腰朝着正厅门里陪着笑,下一刻脚步杂沓之中,一群人簇拥着一名穿着黑袍寿字暗花花纹的清瘦老者出了正厅大门,来到门前的石阶上。簇拥在老者周围的除了几名林家的幕宾之外,还有四人是林家直系的子弟。其中三人是长房的三位公子林柯、林颂、林润。另一位则是三房的嫡长子林全,也是林觉同父异母的哥哥。林家二房林伯年膝下也有二子一女,但林伯年在京城为官,家眷子女也都随他去了京城,所以这里没有二房子弟的身影。

    林柯林颂林润等人下了台阶来到第一排站好,林伯庸看着下边齐刷刷跪在地上的家族晚辈们,双目炯炯,沉声道:“都起来吧。”

    众子弟纷纷起身肃立,林伯庸电目扫视全场,喝道:“本月庭训开始。孝祥,你可监督带领众子弟诵读家规家训。”

    孝祥是林柯的表字,林柯是长房长子,监督率领林家子弟诵读家规家训的殊荣非他莫属。

    林柯躬身称是,举步跨上一级台阶,转身面对众子弟高声喝道:“林氏家规,每日诵之,林家子弟,需牢记于心,须臾不可忘,半条不可违之。”

    林家众子弟齐声喝道:“绝不敢忘,牢记于心。”

    “好,家规十条,诵之。”林柯肃容喝道。

    林家子弟们齐声诵道:“其一,尊祖敬宗、和亲睦族。毋至因利害义,有伤风化。其二,祠宇休整、春秋祭祀。毋至失期废弛,有违祖训。其三,孝敬父母、尤为至上。毋至逆反遗弃,有违道德。……其十,国家法纪,不可违犯。毋至以身犯法,辱族毁身。”

    十条家规,众子弟熟记于胸,郎朗诵之,倒也气势恢宏。林伯庸抚须点头,脸上现出些笑意来。林觉站在人群当中也跟着念诵家规。这十条家规他也记得烂熟于胸,毕竟上一世这种场面自己参加了何止百次。

    “下面是林氏祖训,大声诵之。”林柯高声喝道。

    林家子弟齐声诵道:“事亲必孝,待长必敬。兄友弟恭,夫义妇顺。冠婚丧祭,秉礼必慎。学文必功,习武必勤。治国必忠,治家必严。居功毋骄,见恩必谢。士农工商,择术必正。毋听妇言,而伤同气。??毋作非法,而犯典刑。毋以众而暴寡,毋以富而欺贫。毋以赌博而荡产业,毋以谣辟而坠家声。制行唯严以律已,处世当宽以绳人。苟能行之于久久,当必报之以冥冥。兹训词实系废兴,诵之再三,尔其敬听。”

    众子弟诵读完毕,林柯转身向着厅门前台阶上方的林伯庸躬身行礼道:“禀报家主,家规家训,诵读完毕。请家主训话。”

    李伯庸点点头,缓步上前。林柯回归队列之中时,李伯庸沙哑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

    “家训家规,乃我林氏立足之本。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天下乃众家所构,家正乃天下正,我林氏子弟之所以重家规家训,不仅是为我林家立身,也是胸怀天下之举。你们可明白么?”

    “明白。”众林氏子弟齐声道。

    “嗯,明白就好。我林氏一脉渊源数百年,开枝散叶生生不息,祖上贤者辈出。然到了如今,成就者寥寥,有辱我豪门大族遗风。正因如此,老夫才要每月庭训,激励你们奋发上进,光耀门庭。我林氏宗族,在老夫这一代,必要广出人才,重归朝庙堂之上,恢复昔日林氏之辉煌。这个责任不仅是老夫一人来背负,你们也都有责任,因为你们都姓这个‘林’字。为了完成这个目标,老夫不得不督促激励你们,甚至惩罚你们。明白么?”

    “明白……”众弟子的声音稀稀落落了起来。

    “都没吃饱饭么?干什么有气无力的?家主问话,当精神饱满神气完足。”林全跳了出来,照着众林家子弟恶狠狠的吼道。

    “明白!”众弟子打足精神高声道。站的时间有点长了,太阳也从东边照到了人群之中,不少人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但他们知道,最要命的一个环节还没到来,还不能掉以轻心。

    林伯庸说了这一席话之后,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庭训每月一次,每次颠来倒去便是那些话,其实也没什么新意,不过是要走这种仪式罢了。说多了也是无益,最重要的是付诸行动。对这一个月来林家子弟的过失加以惩戒,那可比苦口婆心要有用的多。

    “老四,今日由你判得失,行家法。黄管家,取赏罚薄来。”林伯庸沉声道。

    老四便是林全,直系三房之中,他在堂兄弟之中排行第四。林全一听到林伯庸居然点名要自己主持今日赏罚之事,喜不自禁。以前这可都是大房三位公子的差事,这可是代表着在家主心目中有一席之地的。

    “遵家主之命。”林全拱手喜道。站在一旁的长房三公子林润瞥了他一眼,露出鄙夷的神情来。

    林宅大管家黄长青下了台阶,从袖筒中取出一本蓝皮小册子递到林全手中。这本小册子可不一般,林家专门有人负责记录林家子弟每月所行之事,将之记录在册。每月此时,根据这个月的记录评判赏罚。这种手段,可以说大大的限制了和掌握了林氏子弟们的言行举止,让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林觉看到那本小册子的时候,顿时想起了上一世被这种方式所控制的恐惧。上一世之所以小心翼翼的过了十几年,大概也跟林家这种窥探族人行动**的行为有很大的关系吧。

    林全接过小册子,朝家主林伯庸躬了躬身,然后翻开小册子朗声叫道:“外宅子弟林有德出来回话。”

    众林家子弟的眼光齐刷刷的投向第四排一名三十六七岁面色颓唐的男子身上。很多人眼有忧色,林有德被第一个点名,若是坏事,恐怕事情不小。

    林有德面色发白,低头走出来站在阶下。但听林全高声喝道:“林有德,上月二十三傍晚,你去东河街灯笼巷中作甚?可否禀明家主及在场众人?”

    林有德面色惊惶,结结巴巴道:“我……我没做什么啊,我只是……只是……路过那里罢了。”

    林全喝道:“撒谎!你是去赌钱了是么?灯笼巷中有七八家赌场,你身为林家子弟,跑去赌场喝酒赌钱,已犯家规第七条之下的第三条细目,必当重罚。按林家家法,此当杖笞十下,禁闭三日思过,停发房中月例三月。你可服气?”

    林家众子弟发出惊惶之声。杖十下,那已经是极重的惩罚的。家法惩罚之中的体罚部分有荆条鞭打和木杖笞打两种。荆条责打还可忍受,毕竟只会留下外伤而已。但用枣木杖打屁股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那又重又硬的枣木杖打在身上,几下就有可能造成身体的内伤。以林有德这副身子骨,这十下木杖,怕是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更别说还追加禁闭三日,停发月例的惩罚。禁闭三日倒也罢了,停发月例可很是要命,因为大部分林家旁系子弟家中便靠着每月的那三四两银子过日子。月例停发,便等于断了生计了。

第四章 庶子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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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有德面色灰败不堪,‘噗通’跪倒在地,朝着林伯庸磕头道:“家主,饶我一次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能断我房中月例啊,我房中妻儿就指望着月例吃饭了。若断我房中月例,我们便活不成了。”

    “眼下来说这话,既知房中艰辛,你又为何去喝酒赌钱?赌钱挥霍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你房中的妻儿?”林伯庸尚未开口,林全抢先喝骂道。

    “我……我没赌钱啊。”林有德颤声道。

    “呀?你倒是一推三六九,索性什么都不认了是么?你莫非要说,是宅子里冤枉了你不成?”站在台阶上的大管家黄长青涨红着脸道。他是全权记录林家子弟们的行为的负责人,这事儿他必须出来解释。

    “李狗儿,出来回话。”黄长青转头叫道。

    一名身子瘦小,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的小厮忙从旁边的小厮仆役的人群中钻了出来,跪下磕头。

    “李狗儿,这一条是你禀报的,你说说。”

    “是,黄管家容禀,此事千真万确。小人那日亲眼看到林有德进了灯笼巷东首的‘富贵赌场’。小人特意等着他出来后进去查问了赌场里的人,他们都说林有德赌钱了。小人岂敢撒谎,不信的话可以叫富贵赌场中的阿三来对质。”李狗儿高声说道。

    “听到了么?林有德,事儿都给你还原出来了,你若是再抵赖,那可又加了一条诡辩欺骗的罪过了。”林全冷笑道。

    林有德面如死灰,跪在地上兀自喃喃道:“不能断我房里月例啊,不能断啊,断了就完了。”

    “老四,听他啰嗦什么?还不快些。”林柯皱眉喝道。

    林全点点头,大声招呼一旁几名身强力壮的家丁道:“还愣着作甚?还不来行家法么?”

    几名家丁一拥而上,抓着林有德的胳膊便往旁边的条凳上按。两头缠着红布的黑魆魆油光锃亮的枣木棍也被扛了出来,下一步便是开打了。

    “且慢!”忽然间有人叫了一嗓子,这一嗓子让在场众人都愣了愣。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而至,落在站在第三排的一个少年身上。大伙儿都认识他,他是直系三房庶出的二公子林觉。但见林觉面色平静的缓步走出队列,朝着台阶上的林伯庸拱手行礼。

    “家主,我有话要说。”林觉道。

    “林觉,你干什么?昏了头么?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么?”林全喝道。

    林觉皱眉道:“有没有说话的资格须得家主说了算,大哥莫非要替家主做主不成?”

    林全张了张口,忽然发现自己没法反驳。自己若是反驳的话,岂非是要得罪家主,好像自己真的不把家主放在眼里似的。

    林伯庸也有些奇怪,这个三房的庶出子自己对他并无什么特别的印象,但也知道是个唯唯诺诺不成器的废物。这种场合下他突然站出来说话,而且刚才那句话绵里藏针让林全无法应对,倒是教人惊讶。

    其他众人也感觉有些奇怪,这个三房的庶子平日懦弱沉闷,就是个不起眼之人,怎地今日居然在这种场合出头?

    “林觉,你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便是,此时是庭训赏罚之时,不得打搅。”林伯庸沉声道。

    “听到了么?还不退下?你放心,或许一会儿便轮到你。小册子上也许有你的名字,你莫急。”林全喝道。

    林觉并不搭理林全的鸹噪,依旧拱手对着林伯庸道:“家主,正因为此刻是庭训赏罚之时,所以林觉才觉得要向家主禀告。此时不说,便是不对我林家负责的举动。因为这话可是干系到一个人的声誉清白,干系到我林家家规是否处置公正,从而也干系到家主的声誉和林家的声誉。”

    “哦?”林伯庸皱紧了眉头,难道林觉要说的话居然如此重要?或许该听听他的理由。

    “危言耸听,还不退到一旁去。”长房大公子林柯听不下去了,在一旁冷声斥责道。

    “就是,满口胡言乱语,还不退下。”长房二公子林颂也斥责道。

    “慢着,且听他说些什么。”林伯庸忽然对这个林觉有了一丝兴致,他倒要看看这个三房庶出子今日要说出什么话来。

    “多谢家主。今日是庭训之日,侄儿一直认为,每月庭训,诵读家规祖训极大的激励了我林家子弟。当然,很多人不理解家主的苦心,不知家主为了我林家的前途殚精竭虑,为了了我林家能够重新门楣光大而煞费苦心,或许有些抱怨之言。但侄儿却是能体会家主的苦心孤诣的。”林觉诚恳的道。

    林伯庸抚须微微点头,这番话听着还是入耳。身边的人很多其实不明白自己的心思,甚至包括自己的儿子们,自己也懒得跟他们解释太多。没想到这林觉倒是悟出了一些道理来,虽然并非全部是自己的心思,但这番话说的还算得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为国之民,自然需要遵循国之律法。同理,我林家的子弟,也必须遵循家规家训。凡违背家规家法者,理当接受惩罚和约束。”林觉继续道。

    “你站出来便是要说这些?你不是说,有些话关乎老夫声誉,关乎我林家声誉么?刚才这些话众人皆知,倒也没什么稀奇。”林伯庸皱眉道。

    林觉躬身道:“是,那侄儿便斗胆说话了。侄儿认为,家规固然要严守,不得逾越。但家规家法的执行一定要公正,否则便难以服众,进而影响家族声誉,也影响家主的清誉。”

    林伯庸面色变冷,沉声喝道:“林觉,你的意思是说老夫执行林家家法不公正?”

    “好大胆子,信口胡言,敢如此诋毁家主和家规祖训,来人,拿了他。”林柯大声喝道。

    两名家丁横着膀子上前来便要动手,林觉摊手道:“家主,侄儿何曾说您执行家法不正?侄儿的话还刚说了一半呢。”

    林伯庸面无表情的摆摆手,两名家丁退到一旁。

    “你继续说。把话说完。”林伯庸沉声道。

    “多谢家主。家规家法乃家族数百年传承提炼,都是祖辈智慧之凝结,字字珠玑,自然是毫无错漏。家主德高望重,行事公允,又岂会不正?但即便如此,具体到事情上,却未必便能完全公正的处置。就好比朝廷律法固然公正,执法的官员也是清正廉明,但难道说朝廷便不会出冤案么?有些事不是和法规和执法之人公正便可以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的。”

    林伯庸皱眉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林觉沉声道:“家主,就拿眼前林有德这件事来说吧,林有德触犯了家法,理当受家法惩处。但家主可知其中隐情?家主可曾询问他这么做的缘由?杀人需要动机,还要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才能定罪,可刚才,我可没看到任何人去问问林有德为何去赌场,这背后的缘由又是为了什么。只是因为他去赌场赌钱了,便生硬的用家法处置,未免失之偏颇。朝廷律法还要讲究查清事实经过,何况是我林家的家法,还能大的过朝廷律法么?”

    众人都愣住了,子弟们当中有人微微的点头,也有人为林觉捏了一把汗。这些话说出来,若是惹恼了家主,不知道要受何种处罚。

    林伯庸皱眉思忖片刻,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其中还有隐情?我们冤枉了他?”

    林觉静静道:“侄儿的意思是,要让人心服口服才成。我林家是诗礼传家的大族,一举一动都须得不叫人生出议论。今日之后,所有人都会说林有德贪酒好赌,那可是干系到他一辈子的声誉,怎能不慎重?”

    林伯庸很是惊讶的凝视着站在阶下的这个少年。不得不说,这个少年的话很有道理。自己整肃家规的过程中确实简单粗暴了些。这其实也是处于自己想以雷霆手段将林家拉上正轨的意愿。但确实在有些方面没有多想,以至于私底下产生了不少的埋怨,自己也有所耳闻。或许,自己应该如这少年所言,让人心服口服才好。

    “林觉,若林有德的事情交给你处置,你如何去做?”林伯庸沉声道。

    林觉拱手道:“家主若是同意小侄来处置,我可当场处置。”

    林伯庸抚须道:“好,倒要看看你如何处置。老四,你退下,让他来处置,咱们瞧着。”

    林全愕然道:“家主,这……那……哎!好吧。”

    林全狠狠的瞪了林觉一眼,极不甘心的将那本蓝色的小册子丢到林觉怀里,咬牙低声道:“你给我等着。”说罢哼了一声悻悻归列。

第五章 竟有惊人语

    (求收藏!拜谢!)林觉举步走向被两名家丁按着胳膊的林有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两名家丁识趣的松了手,林觉看着眼前这个颓唐的中年人的面孔,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

    上一世的记忆很清晰,这个林家旁系的堂兄林有德其实是个老实人。响应家主的号召,每日苦读诗书欲进科举。只可惜资质平平,考了三四次都名落孙山,至今连解试都未能通过,一个贡生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解试之后礼部主持的省试了。光读书也读不来银子,反而会花掉大量的钱财,所以一家四口完全靠着族里给旁系子弟每月的三两月例勉强为生,日子过得极为艰辛。

    然而,正是因为在今日庭训之中,林有德被打了十杖,打的臀骨裂开,卧床不起。又因为被扣了三个月的月例,导致家中揭不开锅。不得已,十三岁的长子去码头上替人扛货挣钱补贴家用,不慎失足从跳板上坠落河中,被装满粮食的麻包砸在水里的青石上,直接便闷在水里头了。

    得知消息后,林有德的妻子发了疯,一天夜里带着小女儿疯疯癫癫的不知去向。数日后林有德被发现吊死在自家房梁上。就是因为今日的这次粗暴的家法处罚,让林有德这一房家破人亡。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上一世的自己惊恐万分,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现在,这一幕重现,已经决定不再随波逐流的林觉焉能让悲剧重演,更何况他知道这件事是有内情的。

    “有德堂兄,人人皆知你苦读诗书与人无争,更无喝酒赌钱的恶习。为何上月二十三,你会出入赌场之中,还被人指认参与了赌钱的事情?”林觉看着林有德沉声问道。

    林有德喃喃的道:“莫问了,我愿承受家法处置,但求家主开恩,不要断我房月例银子。”

    林觉皱眉正色道:“有德堂兄,有何隐情何妨说出来。今日有家主在此给你做主,在场的也都是宗族亲眷,你有何难以启齿的?你若不为自己辩解,家法是不容情面的。十次杖笞固然免不了,月例银子也是必须要扣除的。家法有明规,既有闲钱赌钱,自然不能让你拿族里的月例。拿着族里的月例钱去赌钱是不可能的。”

    林有德哭丧着脸道:“那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

    林觉道:“办法只有一个,你说出实情来,若情有可原,家主必会考虑。法不外乎人情,林家的家法自然也不会墨守成规。”

    林有德抬头看着林觉,眼中满是狐疑之色。林觉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唯唯诺诺。你这样,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林有德涨红了脸,他何尝不知自己活得窝囊。四次科举落第,已经将他的信心打击的支离破碎,平日都不愿抬头见人。他只憋着一股气,希望有朝一日能考上科举惊艳众人,长出一口气。他自己内心里还是有自尊的。

    “罢了,说便说。”林有德咬咬牙挺了挺腰杆子。

    “这才对,你说。”林觉点头微笑道。

    “上月二十三那天,我确实去了灯笼胡同,进了富贵赌场。但是我是不得已才去的。上月二十二那天,我家二闺女忽然生了急病,烧的浑身火烫。我和孩儿他娘忙请了郎中来瞧病,诊断是热毒之症,须得立刻治疗,否则有性命之忧。我们拿出家里积攒的全部十两银子来,请了回春堂的张神医来家里给二闺女瞧病。可是那十两银子根本顶不了几剂药。张神医说了,这热毒之症要连续吃五天的药,一天三剂,那便是十五包药。大概总共要花三十几两银子才能瞧好。我那十两银子,一天都顶不下来啊。”林有德满脸愁苦,絮絮而言。

    林觉虽然知道原因,但听林有德叙述此事,还是觉得心中压抑。偷眼看周围众人,家主林伯庸皱着眉头,几位直系子弟满脸的不耐烦,管家黄长青神色颇不自然。其他站在庭中的林家子弟大多面露恻隐之色。

    “没银子瞧病,郎中恐怕不会赊账吧。”林觉轻声问道。

    “张神医岂肯赊账,他说了,银子不够他便不给拿药医治了。我夫妻二人急的团团转,最后我只能硬着头皮去族中他房和左邻右舍去借银子。可是大伙儿都是寻常过日子的,谁家会有这么多的银子?凑了几家才凑了二两银子。”林有德摇头叹道。

    林觉沉声道:“这样的事情,你为何不来找主家帮忙?人命关天,主家不会不给你想办法的吧。”

    林有德愣了愣,终于咬咬牙道:“我当然找了主家。我二十三那天一早便来了府里,想在账上借点银子救急。可是……可是……黄管家拒绝了我……”

    林觉转头看向黄长青。黄长青涨红了脸道:“我当然不能借给他。我可是给府里管家的,谁来借银子我都松口,那还了得?林有德,你说这事是什么意思?莫非……”

    林觉摆手打断道:“黄管家,此事稍后再说,现在先问清楚他为何去赌场的事情。”

    黄长青悻悻然住了口,偷偷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家主林伯庸,心中忐忑不安。

    “有德堂兄,你继续说。这和你去赌场有什么干系?莫非你打着在赌场中赢一笔银子救命的主意?”林觉转头继续问道。

    “我哪有那个想法,我可没想着赢银子。我只是走投无路,不忍见二丫头死在床上。还是前街的李二郎给我指了条路,说城里有放爪子的地方,可以去借些爪子救急……我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按照他的指点,去了东河街的灯笼胡同。”

    所谓‘爪子’,乃市井之中高利贷的意思。众人听到此处,便都有些明白了。原来林有德是去赌场之中借高利贷救急。民间高利贷最常见之处便是赌场之中。输急了的赌徒急于扳本苦于没有本钱,便会抵押房舍什么的临时拿高利贷扳本。赌场之中也会专门设置这些高利贷满足他们的需求。

    “但你若只是去借高利贷的话,为何有参与了赌钱呢?刚才那小厮可是指认你参与了赌钱的。这说不通啊。”林觉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你有所不知,李二郎告诉我说,赌场里的高利贷只借给赌场客人,轻易不外借。所以叫我先赌上几把,输了银子之后再去借钱,赌场里的人便会答应了。这是赌场的规矩。人家是开赌场的,可不是专门放高利贷的。我也不懂,于是便在旁边赌了几把,借来的二两银子都输光了,才去找人借银子。后来拿我那破宅子抵押了,借了三十两银子出来。月息一钱,每月光是利息便要三两银子。但我也顾不得了,好在二闺女吃了药活过来了,后面便只能再想法子了。”林有德长叹连声,轻声说道。

    至此事情水落石出,林有德去赌场只是为借高利贷,至于借高利贷要先输光银子,那恐怕是被那位前街的李二郎给诓骗了。或许是做的一个局,多骗了林有德几两银子罢了。林有德老实巴交,那里知道这些。

    林觉微微点头,拍了拍林有德的肩膀,转过头来朝台阶上的林伯庸拱手道:“家主,您应该都听到了,这便是整件事的内情了。有德堂兄并非是为了赌钱出入赌坊,他应该不敢撒谎,因为此事一查便知。然则之前的家法惩处,不知家主是否觉得恰当。”

    林伯庸面色很是难看,他当然知道林有德说的事情可能正是事情的真相。他脸色难看的原因是,林家旁系子弟竟然走投无路到去借高利贷,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这个家主怕是要被人笑话死。定有人背地里说自己为富不仁,不管族中旁系各房的死活。实际上他林家已经够宽厚了,每一房都有月例发放,族中家塾读书半价,逢年过节还分发些财物,林伯庸自认为自己已经做的很到位了。

    林伯庸的眼光落到了黄长青身上,黄长青像是被蝎子蛰了一般跳了起来,肥胖的身子在林伯庸面前吃力的躬身行礼。

    “黄长青,可有此事?林有德来找过主家,你为何拒之门外?”

    “家主息怒,确有此事。不过……长青也是按照宅子里的规矩办事。林家宗族旁系三十多房都在杭州城中,家中生活困苦者确实也有。但这并非主家之则啊。主家已经仁至义尽,每个月光是这些房的月例银子便要发放一百五十多两,逢年过节米面油肉的还分给他们不少。族中子弟还有不少的方便和便利。这可都是主家的恩典。林有德是来账上借银子,可是按规矩可不能开这个头。开了这个头,外房三十几房都跑来借银子。你三十两我五十两的,那还了得?账上银子还不给他们给借空了?长青蒙家主和各房公子的信任管家,便一心一意办事,若是家主认为我做的不对,便请家法处置我便是,长青绝无二言。”

    林伯庸皱眉抚须不语,黄长青是林家家生子,打小便跟在自己身边伺候,可以说是自己最贴心的人。他这么做也确实是为了主家着想。站在主家管家的位置上,他这么做无可厚非。

    “长青叔,你做的没错。要是个个张口来借银子,那还了得?这些银子凭空出来的么?还不是家主和我们各房在外边风里来雨里去赚来的。”林柯立刻挑明态度力挺黄长青。

    “就是,黄管家为我林家操劳,为我林家着想,想必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居然有人想拿此事来说话,当真可笑。长青叔,你莫担心,你做的没错,林家还翻不了天。”林颂林澜林全也纷纷出言力挺黄长青,言语之中已经有了火药味,看向林有德和林觉的眼神也已经极为不善。

第六章 竖子惹火烧己身

    林伯庸沉吟片刻,看着阶下的林觉道:“林觉,莫非你觉得因为黄管家没答应借他银子,才逼得林有德犯了家规么?”

    林觉微笑摇头道:“家主,我可没这么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林家直系旁系早已分家,各家的日子各家过,主家每年补贴几十两银子给旁系各房,这已经仁至义尽了。借银子的事,不借是本分,借了是情分,黄管家也是按照规矩办事,可不能将此事归咎于黄管家。跑去借高利贷是有的堂兄自己的选择,不能怪罪于人。”

    林伯庸抚须微微点头,林觉还算见机,若是他硬是要将此事归咎于主家不义,林伯庸可不会答应。

    “家主,侄儿只是关心家法的处置是否得当,其余的事情侄儿并不想牵扯。目前看来,有德堂兄进出赌场参与赌钱是事实,然原因却是事出无奈。侄儿认为,刚才的家法处置不太妥当,请家主明鉴。”

    “那你说该如何处置?”林伯庸道。

    林觉思忖片刻道:“侄儿认为,有德堂兄出入赌场行止不当,但其目的却是为了借钱救女,情有可原。就算过失,也是无心之失,可稍加惩戒。家法第九条第二十一则有载‘无意为恶,造成恶果,可酌情从轻。’。有德堂兄此举也没造成什么恶果,故而侄儿建议可荆笞二十,以示警戒。月例便不要克扣了,毕竟他已经借了高利贷,每月光是利息便有三两之多,家中又无产业经营,再扣月例怕是会让他生计难为。那三十两高利贷的本息也要赶紧还了的好,若是惹得那些放贷者前来讨债,弄得沸沸扬扬的,怕也是对我林家声誉有损。”

    众人纷纷点头,林觉的处罚不算轻,但二十荆条最多只是皮外伤,也不会伤筋动骨。更重要的是,月例不扣。而且他还提出了要解决高利贷的事情,若此事能解决,不但不是处罚,反倒是极大的帮助了。谁都知道,借高利贷可是个大麻烦,若不及早还清,将会越滚越多,最后根本还不清。

    “你说的倒是轻松,高利贷怎么还?家里有家里的规矩,他跑去借了三十两高利贷,倒要主家帮他还钱?都这么干,岂不乱了套?”林柯沉声喝道。

    “就是,此事怎可纵容?此风绝不可长。这银子账房绝不能出。”黄长青也大声道。

    林觉摆摆手道:“我没说要账房出这银子,唔,主家的规矩自然不能破,我的意思是,我愿意拿出我的私房银子来借给有德堂兄渡过难关。”

    林觉转向林全躬了躬身道:“大哥,我三房每月月例一百五十两。母亲房里七十两,大哥和大嫂房里六十两,我这边每月二十两银子,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数?”

    林全皱眉道:“怎样?这是宅子里规定好的数目,家主同意了的。”

    林觉笑道:“我没质疑这些,我是说,这三年来我房里每月只领到十两银子,剩下的十两银子必是大哥帮我存起来了。可否请大哥帮我支出四十两银子出来,我借给有德堂兄还了这高利贷和利息。这件事便可安美解决了。剩下银子大哥还替我存着便是,我也不急着用。”

    林全面色难看之极。三房每月月例一百五十两,给这个二弟的数目是每月二十两。但自从林觉的母亲去世后,林全和自己的母亲媳妇认为林觉老实巴交好欺负,便直接克扣了一半月例。哪里是要替他存着,其实就是压根没打算给。以林觉那个窝囊样子,他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哪敢说半个不字。可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他当众给抖落出来了,简直丢人现眼之极。

    林伯庸眉头紧皱,狠狠的瞪了林全一眼。他怎不知是林全私下里克扣了林觉的月例。不过他对林觉也生出了一丝厌恶之感,很显然他是故意当众说出这件事来让林全难堪的,同时也让自己有些难堪。犹如在嘲笑自己,身为家主自以为治家有方,底下却极不和谐。而且这林觉提出拿自己的私房银子替林有德还高利贷,给人一种收买人心做好人的嫌疑。

    但目前来看,林觉的处置还是合乎规矩的,总不能因为林有德为了救女被迫为之的内情不加考虑,那也不是林伯庸想要的公平。但这小子想收买人心,那是决不能让他得逞的。

    “林觉,你的处置我很满意,便按你说的办。荆笞二十,以儆效尤。月例也不用扣了。唔……这高利贷嘛,长青啊,柜上支取不合规矩,便从我房里的月例之中支出三十两银子去替他还了。今后每月一两从月例中扣除。你们看如何?”林伯庸沉声道。

    黄长青忙道:“这怎么可以?我手头还有些私人银两,长青借给他便是。”

    “怎好叫黄管家出钱,从我房中拿给他便是。”林柯叫道。

    “我拿……”

    “还是我拿的好……”

    “我……”

    林家几兄弟忽然像是慈善家一般的慷慨了起来,争先恐后的表态。

    林伯庸摆摆手道:“都不要争,按我说的办。”

    淡淡一句话,众人立刻闭嘴。林伯庸看了一眼林全,沉声道:“老四,各房月例发放之后便归于私房,之前你们替林觉保管也是对的,毕竟他母亲过世时他还只有十五岁。不过现在林觉已经十八了,你这个当哥哥便不用再替他保管了。这三年的月例银子都给了他便是。回去后告诉你母亲一声,便说这是我的话。你们的爹爹去世的早,你兄弟二人要相互照应,莫要叫外人笑话,明白么?”

    林全心中不快,但也不敢多言,躬身道:“侄儿遵命,回头便照家主的吩咐去办。”

    林伯庸点了点头,目光凝视林觉道:“林觉,你还满意么?”

    林觉忙道:“家主贤德,侄儿衷心拜服。”

    “那就好,继续吧。”林伯庸微笑道。

    林觉沉声答应,接下来请出家法对林有德进行荆笞,虽然二十下打的林有德脊背上横七竖八全是血愣子,但林有德却笑得灿烂。因为他最烦心的事情得到了解决。家法过后,林有德跪下朝林伯庸连连磕头道谢,态度极为真诚。起身后还特意对林觉鞠了一躬。

    解决了林有德的事情,林觉达到了目的,他并不想太过招摇,于是将小册子还给林全主动归列。林全接手后按照家法处置了几名行为失当的子弟,不过是什么言语行为不当,坏了些林家规矩的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每个月都有庭训处罚,林家子弟早已如惊弓之鸟,极为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所以犯下大错的几乎没有。这些小过错实际上有些吹毛求疵之嫌,也不过是打几荆条责罚一番便罢。

    终于,小册子上的处罚都已完结,太阳也升上了三竿。热力蒸腾之中,站在庭中的林家子弟们满身油汗,但终于熬到了结束,都长长松了口气。看到林全将小册子归还黄长青,众人知道,最后家主再总结几句,今日的苦差便算是熬到头了。

    然而,林全将小册子交还给黄长青之后,在家主训话结束之前,黄长青却忽然对着林伯庸行礼说话。

    “家主,长青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也是关于本月庭训赏罚之事。”

    “有话便说,有什么不当讲的。”林伯庸微笑道。

    “那长青便直说了。有一名子弟的不当行为,长青并没有记录在册。因为涉及主家公子,长青想着还是请家主示下为好,故而没有记载上去。”

    “哦?是谁的事?庭训赏罚不分内外,家规祖训难道不约束直系各房么?是谁?做了什么事?”林伯庸皱眉喝道。

    “家主训斥的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是数日前我去家塾查看。家塾山长徐先生说……有一位公子这段时间旷了不少课业,不好好的读书,给其他子弟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

    “哦?有此事?到底是谁?”林伯庸皱眉道。

    “便是……便是……三房的二公子林觉。”黄长青躬身低声道。

    这句话一出口,林柯林全等人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果然黄管家可不是好欺负的,这便来了!要给林觉好看了。

    众林家子弟本来为林觉刚才为林有德的出头而甚有好感。此刻林觉便要受罚,均面露紧张之色。谁都知道这是黄长青的报复。黄管家仗着家主信任和几位直系公子关系的密切,作威作福极为跋扈。旁系子弟在这位管家面前都不敢有所不敬,林觉今日虽不是故意针对他,但显然已经惹怒了他了。

    林伯庸面沉如水,沉声问道:“按照家法,不守家塾学规该当如何。”

    林全难掩脸上得意,朗声道:“重打五十荆条。另要接受家塾惩罚,一般是罚书,罚背什么的。具体由家塾先生决定。”

    林伯庸点头道:“那还等什么?依家法惩处。老夫最恨读书不上进的,我林家要出人头地,便需子弟用功。这等情形绝不可姑息。”

第七章 将奈何

    (求收藏!)林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略有些紧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记忆中上一世可没遇到今日的情形,这应该算是自己改变了林有德受罚结果之后衍生而出的突发情形。至于这几日没去家塾读书,倒也不是冤枉,那是因为往前推几日,正是自己重生过来的时间段,自己正处于重生的迷茫之中,所以没有去家塾按部就班的读书。

    “林觉,即便你是直系三房的公子,面对家法也要一视同仁。自己出来受罚吧,免得要人叉你出来,面子上须不好看。”林全冷笑着看着林觉。

    林觉缓步而出,脑子里急速的思索着。他倒不是怕挨这五十荆条,荆条也打不死人,最多疼上个一两个月罢了。但此事明显是黄长青的报复,自己是否不加反抗接受这个惩罚?林觉几乎在很短时间内便下了决定,既然决定改变上一世的命运,便不能再有忍让妥协的想法。特别是面对这明显的报复,自己若是忍让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于会消磨决心,无法扭转。

    一名壮硕的家丁攥着一束荆条走上前来,林全对他道:“狠狠的打,不要因为他是我的兄弟便姑息,家规面前人人平等。”

    那家丁拱手道:“遵命。”

    家丁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握着荆条来到林觉面前道:“二公子,得罪了。”

    林觉皱眉道:“且慢,我有话说。”

    “打他,哪来那么多的话?”长房二公子林颂喝道。

    “家主,侄儿刚才已经说了,违背家法自然要惩罚,但总的教人心服口服。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便打,我不服气。”林觉朝着林伯庸叫道。

    “不服气怎地?给我打他,还没规矩了不成?”林全大声喝道。

    林觉直愣愣的盯着林伯庸的眼睛,抿着嘴脸上满是倔强。林伯庸摆摆手道:“先莫慌,刚才老夫是同意了他的想法的,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林觉,你有什么好辩解的?说出来听听。若有道理便罢,若是强词夺理,加倍惩罚。”

    “对,加倍惩罚,打一百下。”林颂喝道。

    林觉拱手行礼道:“家主,若是强词夺理,侄儿甘愿受加倍责罚便是。”

    林伯庸点头道:“好。有些骨气,是我林家的人。你说。”

    林觉拱手道:“我确实有三日未去家塾读书,但并非是我故意逃学旷课,而是我身子不适。我房中丫鬟也是去替我请了假的,山长徐先生并非不知。现在怎地有以此为由惩罚我?”

    林伯庸转头问黄长青道:“是这样么?”

    黄长青躬身道:“徐先生没说,但即便是打了招呼,谁知道他是否是装病?什么身子不适,或许只是借口罢了。这事儿我们也都没有亲见,自然是随他怎么说了。”

    林觉高声道:“人吃五谷杂粮,便不免生病不适。黄管家难道从来没个头疼脑热之症?记得今年春天,黄管家还因为感了风寒十几日没来宅子里。我可否说,黄管家是为了偷懒装病在家歇息?”

    “胡说!我那是真的生病了,咳嗽了十多天,差点要了命。林觉公子怎能如此说话?”黄长青怒道。

    林觉摊手耸肩道:“我又没看到,自然随你怎么说了。”

    黄长青气的胡子上翘,若不是他名义上的身份还是林家家生子,林觉是直系公子,也算是他的主人家的话,怕是他便要破口大骂了。

    “林觉,说话便说话,强词夺理油嘴滑舌可不准许。黄管事那一次确实生了病,难道还要通知你一声不成?”林伯庸沉声喝道。

    林觉拱手道:“家主教训的是,我不该这么说话,我给黄管家道个歉。不过前几日我也是确实生了病,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骗人的。我房里的丫鬟去请了郎中抓了药,此事一查便知,可做不得假。家主若是不信,可命人去辅仁堂药馆去问问便知。”

    林伯庸看了一眼黄长青,眼中有责怪之意。黄长青忙道:“生了病自然不算是故意逃课旷课。但徐先生说了,林觉公子课业散漫,不思精进,给其他房里的公子们极坏的影响。明年便是科举之年,家塾甲班有十六人将要参加科举。林觉公子也在其中,他是直系公子,焉能不以身作则?”

    林伯庸尚未说话,林觉便冷笑问道:“敢问黄管事,徐先生说我如何散漫?课业如何不精进?我自问读书刻苦,先生交代的课业我都全部完成,教的书我也都熟读诵背。怎么就给兄弟们带来坏影响了?”

    “嗬?好大的口气?教的书本都熟背如流么?徐先生难道会说瞎话不成?要不要请徐先生来当面测试一番?免得你说瞎话蒙骗家主。”黄管事讥笑道。

    “我也正有此意,麻烦请徐先生前来印证,瞧瞧谁在说瞎话。”林觉朗声道。

    林觉的回答教人意外,林家子弟之中有几位是和林觉同窗。他们都知道林觉并非如他自己所言,所读诗书都滚瓜烂熟牢记于心的。吹吹牛倒也无妨,但现在居然真的要请山长前来印证,这岂不是要露陷了么?即便是平日跟林觉并无多少交情,但因为林觉今日所为给了众旁系子弟一些好感,众人都为林觉捏了一把汗。

    “好,那便命人去请徐先生来印证一番。”林伯庸也有些烦了。今天本可以顺顺利利的结束庭训,但却被林觉出来这么一搅合,弄得不但延时,而且事情还有些混乱。况且今日林觉的表现完全不同平日的印象,林伯庸也想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如果他只是胡吹大气蒙混过关,那自己今天必要给他个教训。一个三房的庶出之子,林伯庸可对他没有多少容忍的想法。

    ……

    林家家塾的山长徐子懋正躺在家塾后院的树荫下的一张躺椅上。每月庭训之日林家的子弟们都不会来家塾读书,对于徐子懋等家塾西席们而言,这是难得的额外的假期。

    徐子懋先是在大枣树下喝了会茶,读了几行书,后来倦意袭来,索性鼾声大作睡起了回笼觉。正梦到自己回到了年轻时代,考上了科举当了官娶了娇妻美妾人生得意精彩非凡之时,一个让人厌恶的熟悉的嚎叫声将他惊醒。

    “一大早就在这里挺尸呢,还不快起来?东家翁派了人来叫你去前庭呢。”一个胖胖的妇人插着腰站在躺椅旁瞠目大吼,那是徐子懋的夫人。

    “哦……哦……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徐子懋忙擦着口水坐起身来皱眉迷茫的应道。

    他的脑海里还残留着刚才那场粉红色的梦。梦里娶得夫人娇媚温柔知书达礼,然而现实是如此的残酷,面前这个胖妇人才是自己的夫人,而且是个凶悍蛮横的大老粗。徐子懋内心之中不禁轻叹了一声。

    “我怎么知道?人在前边等着呢。”妇人满身大汗,语气中带着火。昨晚徐子懋半夜里偷偷跑到小妾房中折腾了一宿,她一大早才知道。看徐子懋一大早萎靡不振的样子,妇人心中冒着火。

    徐子懋忙站起身来,整理衣衫朝前边走,口中不满道:“今日好容易休息一日,却又来叫我作甚?林家就是事多的很,也不知体谅人……我徐子懋是西席山长,可不是他林家的仆役。”

    后方胖妇人冷笑道:“你还埋怨,但凡你稍有本事,当年考上个功名,何须受这个气?还不是怪你自己没本事。当年我爹娘也是瞎了眼,被你花架子给蒙骗了,还以为你能飞黄腾达,把我嫁给了你。没想到你却是个窝囊……”

    徐子懋紧皱眉头,捂着耳朵快步离开。这些话他都已经听到耳朵起老茧了。可是他无法辩驳,人家说的是事实。

    胖妇人在后面用眼剜着他的背影,心中愤愤不已。这男人没本事,当个家塾的山长便以为了不起。殊不知每月五两银子根本不够花销。他还偏要附庸风雅,吃穿都要讲究。更可气的是,快五十了,还硬是要纳个小妾。害的自己不得不经常去娘家搜刮些钱银来补贴家用。这辈子跟着这个无能的男人,真是倒了大霉了。

    徐子懋匆匆来到前院,一名林家小厮已经抓耳挠腮的等得不耐烦了。徐子懋忙跟着他往前庭去,一边走一边询问情形。当进入前庭大院的时候,徐子懋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了。

    他有些疑惑,三房的庶子林觉他是知道的,毕竟现在家塾之中直系子弟只有这么一位在读,其余的都是旁系子弟。只不过林觉是三房庶出子,徐子懋也知道他在林家没什么地位,再加上此子平日唯唯诺诺平庸寻常,徐子懋倒也范不着将功夫花在他身上,所以印象也不太深刻。印象里便是个每日闷声来去,见了自己也恭敬行礼,学业上也是寻常之极,不像是个能考上科举的少年罢了。唔……生的皮囊倒是不错,可是生的俊又怎样?自己年轻时不也是貌似潘安,然而不也蹉跎半生?

    可听小厮说,今日正是这个林觉在庭训上出头,似乎是得罪了林家大管家黄长青。黄长青才叫自己去考究他的学业。至于黄长青说的什么,自己告诉他林觉旷课顽劣影响其他子弟课业的事情,其实自己压根也没说。

    徐子懋不傻,他立刻明白这是黄长青借自己之口捏造罪名来惩罚林觉。徐子懋当然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方,黄长青可是林府的大管家,论身份虽是家生子也算是仆役,但他在林家的地位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便是嫡系几位公子也要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叔。

    更何况自己这个家塾的差事完全在黄长青的管辖之中,黄长青可以随时撵自己滚蛋,得罪了黄长青可不明智,而站在他这一边一定是好处多多的。自己一直恳请黄长青为自己加些薪资,并且求黄长青将自己夫人娘家二弟安排进林家的船行做事,这两件事或许在今日之后可以达成。若是如此的话,家中那个母老虎或许会安生点,自己也可过几天安生日子。相较之下,得罪林觉会有什么恶果,徐子懋却是一条也列不出来。

第八章 舌绽莲花满座惊

    (求收藏)徐子懋在小厮的引领下匆匆来到前庭,快步来到阶下对林伯庸拱手行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徐子懋见过东翁,未知东翁召见有何吩咐?”

    “徐先生。”林伯庸微微拱了拱手,温声道:“劳顿你来此,是想请你替老夫当面检验一番我林家子弟的学业。”

    徐子懋忙躬身道:“惭愧之极,老朽才疏学浅,辜负东翁期望。家塾子弟学业上……”

    “徐先生,可不要谦虚。听说你教出了一个课业精进的天才呢。他自称家塾所教的课业烂熟于胸,所学之书倒背如流。所以才让你来考究他一番。”黄长青冷声打断徐子懋的话道。

    徐子懋忙道:“莫开玩笑,老朽哪有这等本事。子弟们虽然个个勤奋努力,天资也都聪慧的紧,但说课业烂熟,倒背如流,那可是荒唐了。所谓学无止境……”

    “难道我还说瞎话不成?喏,便是三房的林觉公子,刚才他亲口自承此言,在座的众人包括家主都听的清清楚楚的。正因他此言,所以才请你来考究考究这个天才。若真是如他所言,固然是林家出了人才可喜可贺。但若不是,那可是当面欺骗家主,要受家法严惩的。”黄长青朝着林觉一指,冷笑说道。

    徐子懋看向面色平静的林觉,皱眉道:“林觉,这话是你说的?书海无涯,任谁也不敢说你这等大话。老夫一直教导你们不可浮夸自大,不可沾沾自满,你难道都忘了么?”

    林觉躬身行礼道:“先生,我只说家塾所授课业,先生所讲之书,可没说天下所有的书本我都烂熟于胸。那个大话我岂敢说?”

    “就算是老夫教你的课业书籍,你又怎敢说烂熟于胸?平日里,你不过是……”

    “徐山长。叫你来是来验证林觉公子所言是否属实,可不是来听你教训学生的。”黄长青再一次打断徐子懋的话,快步走到徐子懋身旁道:“你只需考教其是否言过其实便好,其他的话多说无益。”

    徐子懋忙点头答应,转向林觉的当儿,听到黄长青在自己耳边低声道:“考教些难的,越难越好。回头你来我院里一趟。”

    短短两句话,徐子懋心如明镜。自己显然不能考究林觉什么《蒙童训》《千字文》《历代蒙求》《字文对韵》之类的启蒙读物了。像林觉他们这一帮人明年秋天便可参与解试,获得次年春天礼部省试资格的林家十几名子弟,学的是四书五经吟诗作赋以及策论名篇,另外还要通览各种史籍。要考究自然是要考究四书五经。徐子懋知道林觉他们也根本就没全部通读,要想难住林觉,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觉,老夫要考你了。”徐子懋心里默默的道:林觉,怪你倒霉,我可帮不了你了。

    “先生请问。”林觉面不改色道。

    徐子懋捻须片刻,开口道:“夫子论孝之言,汝可熟记?夫子言,何为好学?”

    此一问,排排站的众林家子弟均松了口气,这题目不难,半大小子以上的都开始读《论语》了,这题目绝大部分人都能答得出来。

    “答先生。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林觉沉声回答,但他也觉得意外,这题目太简单。不过林觉并没有掉以轻心,刚才黄长青在徐子懋耳边嘀咕了什么,必是要徐子懋为难自己,想必是徐子懋先给自己一个糖豆儿,难题在后面。

    徐子懋确实是先礼后兵,他希望林觉能够主动承认错误,这样自己也避免了当恶人。徐子懋捻须看着林觉道:“何为君子?用夫子的话作答,不可遗漏。”

    这题目看似简单,但若不能熟背论语,根本是答不出来的。即便背的滚瓜烂熟,要在短时间内摘出来回到而且毫无遗漏,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种问法比之要求熟背论语全文更为刁钻,这是很明显的故意刁难。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君子不忧不惧。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林觉口若悬河,一口气将论语之中关于君子的八十七条论述尽数背诵而出,毫无滞碍。

    在场众人吃惊的看着林觉,心中均觉诧异,更多人的自叹不如。而对于徐子懋而言,心中却又多了一种感受。因为他发现林觉故意将‘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一句放在最后,并且盯着自己加重语气。就好像是故意在讽刺自己一般。似乎在嘲笑自己不是个君子,为了利益而故意刁难他人。所以,除了吃惊之外,徐子懋的脸上也有些发烧。

    徐子懋几乎是一条一条的数着林觉的答案。徐子懋之所以没能考上科举,便是因为他读书读进了偏门,平日里喜欢钻研的便是这些根本毫无意义的东西。譬如今日这论语之中有多少句论及‘君子’的题目,便是他的恶趣味。正如有人喜欢纠结于回字有几种写法之类的旁门学识,但其实对于科举根本没什么益处。但他没料到的是,七十八条关于君子的论述,林觉一条也没遗漏,而且连个结巴都没打。

    林觉当然不是和徐子懋那般的带有这种无聊的读书恶趣味的。但上一世跟着这位徐先生读了十二年书,没少被问及这些无聊的蠢问题。上一世自己也算努力,十二年时间里几乎是与世无争的读了十二年的书。读了满肚子的书,就是为了能考上科举,否则他也不敢今日在这里大言不惭。而且基于上一世对徐子懋的了解,知道此人其实也没太大的学问。十二年时间基本上把徐子懋会的书都读的滚瓜烂熟,对徐子懋那些怪异的问题也都了如执掌。否则林觉自然也不敢公然请求徐子懋来考究自己。林觉知道,这徐子懋肚子里的货不比自己多,而且他的那些怪问题恶趣味自己也全都明白。

    “下一个问题该问论语通篇多少字了吧。”林觉心里想着。

    “徐先生,林觉的回答正确么?”静默中,林伯庸沉声问道。

    “对……都对。”徐子懋额上见汗,低声答道。

    “再问。”黄长青恶狠狠的道。

    徐子懋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更难的题才成。略一思忖,徐子懋便胸有成竹了。他知道林觉哪几本书读的不精,想难倒林觉,最简单的办法便是问他不熟之处。

    “林觉,老夫再问你。汤既黜夏命,复归于亳,乃作《汤诰》。这《汤诰》的内容你可熟记?”

    “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

    林觉负手而立,口中滔滔,一字不差将汤诰背诵出来。这是《尚书》中的内容,是三天前刚刚才学的内容。所有家塾学子恐怕没有一个能背诵出来的。徐子懋问这一篇,很明显便是故意的刁难。可惜的是,上一世的十二年,自己为了能考上科举几乎成了书呆子,四书五经经史子集都背的滚瓜烂熟,他想难住自己,可是失算了。

    徐子懋微张着嘴巴看着林觉,他没想到林觉居然能一字不漏的背诵如流,再一次没能难倒他。这可真叫人意外。

    “他背诵的没错么?”黄长青在旁问道。

    “一字不差,一字不差,句读皆准,毫无滞碍。”徐子懋喃喃道。

    黄长青怒声在他耳边道:“蠢的很,你非要问些教过的么?问他些没学过的,他还能一字不漏么?老徐啊,你可莫要叫我难堪,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徐子懋翻了翻白眼,咽了口吐沫对林觉道:“不错,背的很好。老夫再问你,你可能将《齐物论》全篇背诵?”

    此言一出,站在林觉身后的众学子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来。《齐物论》是庄子之作。本朝尊儒,并不尊老庄之道。科举也并不在庄子的文章中出题。对于学子而言,最多只是涉猎,作为诗文策论文章的用典和引用罢了,并不要求教授学习。而更重要的是,徐子懋从未在家塾之中讲授庄子,现在却叫林觉背诵《齐物论》这个超长篇的文章,这明显是耍赖了。

    “这不公平!齐物论并不在学业之中,先生要林觉背齐物论这岂非是故意刁难?”刚才得林觉相助,免去了重责的林有德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叫道。

    “就是,就是。这是故意刁难人,这算什么测试?一点也不公平。”一些子弟见有人出头,也都大着胆子附和道。

    徐子懋脸上发烧,搓着手不说话。黄长青面色铁青的瞪着众子弟,林伯庸也皱着眉头看着这场面,脸色甚是不悦。

第九章 反戈一击

    (求收藏,推荐!拜谢!)“乱吵吵什么?”长房大公子林柯瞠目喝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谁说只能问家塾里学过的?读书人要博览群书,精通百家。你们谁知道科举试题出什么?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们除了家塾所学,平日便不读其他的书么?有这么读书的么?”

    这番话虽然强词夺理,但却也并非没有些道理。林柯一番呵斥,倒教众子弟哑口无言了。

    黄长青来了劲,也跟着喝道:“大公子所言极是。我虽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博览群书读书破万卷方可游刃有余之理。你们都是被家主寄予厚望,花费大量钱财供读的子弟,难道只是应付差事么?只会先生所教之书,如何能应付万千学子争夺科举的局面?越是读书读得多,才越有考上的把握。”

    众子弟无声无息,神色中颇为不忿却又无从反驳。理是有些道理的,但用在今日,这摆明是要让林觉吃亏了。林觉是绝对背不出那篇长文的,大伙儿都明白这一点。

    林觉一直冷笑着没有说话,黄长青见众子弟无人再敢出头,转向林觉道:“林觉公子,背不出不要勉强。从你说出那句大话开始,我们便都知道你在吹牛。老老实实接受家法惩处,以后不能再信口开河,学业上更是要谦虚一些才好。”

    林觉微笑道:“黄管家教训的是。”

    黄长青点头道:“那么,既然有言在先,你自己说了,若是所言不实,惩罚加倍,愿受一百荆笞。那可怨不得别人。”

    “男子汉大丈夫,我说的话自然算数,不会抵赖的。黄管家放心便是。”

    “好。来人,行家法。”黄长青大声道。

    林柯林颂林全等人脸上露出笑容来,一百荆笞下去,可是要皮开肉绽,全身上下怕是没一处好地方了。今日该给这个小子一个好好的教训,教他明白在林家他还没有强出头说话的份儿,都是他咎由自取。

    两名小厮捧着荆条走上前来,伸手便要拉林觉的胳膊。林觉一摆臂膀,抖开他们的手冷声喝道:“干什么?”

    林全喝道:“林觉,你想怎地?违抗家法?”

    黄长青也怒道:“小公子可不要乱来,抗拒家法,那可了不得。后果可太严重。”

    林觉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要抗拒家法了?我做了什么便要被家法惩处?我还没回答徐先生的问题,你们怎知我便答不出来?这便要对我行家法了么?”

    众人愕然张大了嘴巴,黄长青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你会背诵那篇文章?”

    林觉冷笑道:“我说过我不会么?”

    林觉缓步走了几步,开口背诵道: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

    子綦曰……

    ……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

    ……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

    ……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洋洋洒洒一篇经典道家长文,林觉负手而诵毫无滞碍。只背了一半,徐子懋便开始咽吐沫。当庄周梦蝶那几句从林觉口中背出时,徐子懋已经口干舌燥咽下了几十口吐沫。

    又是一字不差!徐子懋都惊呆了。他从没想过,林觉居然真的能背出这篇文章,这在他的认知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又是……一字不差?”黄长青气急败坏的问道。

    徐子懋叹了口气点头道:“一字不差。”

    黄长青舔着嘴唇低声道:“不成,一定要问住他。你就这么点本事么?”

    徐子懋今日已经昧着良心干了这些事,索性也放开了手脚,吸了口气对林觉朗声道:“好,背诵的不错,值得夸奖。老夫这里还有最后一个题目,你听好了。”

    林觉负手冷笑不语。

    “春秋之期,百家争鸣。其中有个叫鬼谷子纵横家,写了一本叫做《本经阴符七术》。你能背诵此书全文么?”徐子懋沉声问道。

    在场众人都傻了眼,之前的那些还都是圣人老庄的文章,大伙儿多少也都有所耳闻。这个鬼谷子和他所写的《本经阴符七术》是个什么鬼?在场众人几乎闻所未闻。听这书本的名字,便知道不是什么正道之书,这要是能回答出来,那真是见了鬼了。而且这种书对科举可没半点用处,谁闲的无聊去读这种书?

    就连林家家主林伯庸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但他却又想看看这个林觉该怎么面对这个问题。今日林觉的表现每有出人意料之举,林伯庸心中感觉甚是怪异。所以他并没有出声阻止这个明显是刁难林觉的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觉身上,一干旁系子弟们忧心忡忡,很多人都觉得,今日林觉是难逃一百荆条的鞭笞了。林有德后背火辣辣的疼,他知道荆条的滋味。他心中甚是愧疚,因为很显然今日林觉是为了自己出头而得罪了黄管家,引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林有德已经想好了,如果林觉受罚,自己必须挺身而出去替他分担。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林有德还是知道为人的道理的。

    阳光炙热的照射下来,前庭之中人人汗流浃背,口干舌燥。没人说话,一片粗重的喘息之声。

    “林觉,回答徐先生的问题。莫要磨蹭了,时间不早了。”大公子林柯沉声喝道。

    林觉点点头,朝着台阶上的家主林伯庸拱手行礼道:“家主,小侄有两句话,不知家主可愿意听侄儿明言。”

    林伯庸漠然道:“你说便是。”

    “多谢家主。我要说的第一件是,侄儿虽然同意让徐先生当面检验小侄是否是夸大其词。本来说好了是只涉家塾所教之书。现在照目前这个架势,徐先生问的题目涉及甚广,早已超出了家塾所学之书的范围。这倒也罢了,博览群书,通读百家之理我也是认的。然而古往今来书山文海浩莺莺淼,谁敢说能熟读天下所有书本文章?便是当世大儒,古今圣贤,怕是也不敢夸这个口。更何况是学识有限的侄儿了。徐先生这么一篇篇问下去没完没了,何时是个了局?早知道如此,侄儿还不如干脆认输便是,也省的浪费大家的功夫。”

    林伯庸微微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刚才徐山长不是已经说了么?这是最后一个题目。”

    林觉拱手道:“小侄便是要请家主确认此事,家主认可这是最后一题便成了。否则小侄怕缠杂不清,需要家主发话一锤定音。”

    林伯庸默然无语,心中对林觉更生异样之感。这小子心思细密,他是不相信徐子懋的话,所以故意要自己开口确认。这样其他人便不能再说话了。

    “第二件事,我想问问徐先生。先生问我的这些题目,想必都是先生都熟读之书,否则先生不可能判断我回答的对与不对,是么?”林觉转向徐子懋沉声问道。

    “那是……当然。虽说师不必贤于弟子,但老夫问你的题目老夫自己不知,那岂非是笑话了。”徐子懋硬着头皮道。这种场合,他岂能说其他?

    “那好。先生可否将鬼谷子这篇《本经阴符七术》当众背诵一遍?”

    “什么话?现在是问你题目,怎地要徐先生回答?”林全立刻斥道。

    “就是,你这是不遵师长。有你这么问话的么?”林柯林颂等人也都纷纷斥道。

    林觉微笑道:“这有什么呢?徐先生博览群书,当众表现一下才华有能如何?我又没说徐先生的坏话。这样吧,徐先生若是背出这《本经阴符七术》全文,我便自认答不出题目,立刻认输凭家法处置,这总可以了吧。”

    “当真?”黄长青叫道。他还正担心林觉又像之前那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字不漏的背出来。这是最后一个题目,背出来了,今日可就没办法处罚他了。

    “当着家主的面,我岂敢胡言乱语?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林觉笑道。

    “老徐,背给他听。”黄长青冲徐子懋大声道。

    徐子懋面色尴尬,脸色煞白。他哪里能背出来这篇《本经阴符七术》?这等生僻怪异的文章他只不过是简单的看过,又怎会精研背诵。刚才为了刁难林觉,灵机一动才出了这个难题,却没想到现在却要自己当场背诵,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快啊。老徐,你做甚?还不快些。”黄长青连声催促道。

    徐子懋恨不得对着黄长青那张胖脸啐上一口,若不是他,自己怎会陷入这等窘境?这下好了,要当众出丑了,要自承根本背不出这篇文章了,这以后可怎么有脸见人。

    徐子懋咽着吐沫,带着恳求的表情看着林觉,希望林觉能出言缓解自己的窘境。他知道林觉是故意报复自己,他明显知道自己根本背不出这篇文章的。

第十章 原形此刻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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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觉的眼神是漠然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某一瞬间,林觉确实差点便说出‘不用先生背诵了’这句话。但他很快便告诫自己不要感情用事。

    上一世这个徐子懋可没少给自己苦头吃。他和黄长青攀上交情后,在家塾作威作福,贪得无厌索要束脩,体罚子弟。完全丧失了一个读书人该有的正直。自己就被他敲诈了几百两银子,然而跟着他却没学到什么真正的才学。自己后来师从了松山书院的大儒方敦孺之后,只两年时间便考上了科举。为师之能高下立判。

    林觉倒不完全是为了今日之事而报复徐子懋,他是为了家塾中这些子弟的前途着想。若不让这个徐子懋滚蛋,便是误人子弟。

    “徐山长,你怎么了?你该不是背不出吧。”林伯庸冷声开口道。

    徐子懋面如土色,噗通跪倒在阶下,对着林伯庸磕头道:“东翁,老朽才疏学浅,老朽确实背不出。老朽愚钝,还请东翁饶恕则个。”

    “什么?”黄长青等人都傻了。

    林伯庸心中甚是恼怒,沉声喝道:“你问的题目,自己却不知?这岂非是笑话。你自己背不出这篇文章,又如何裁定他人?当真是岂有此理。”

    徐子懋羞得老脸通红,连声告罪,伏地磕头。

    林伯庸连骂荒唐。黄长青脸色也极为难看,但他任旧不想放弃,沉声道:“就算徐子懋背诵不出那篇文章,也不表明林觉公子会背的出。林觉公子背不出,那便还是输了。”

    “对对,是这个理儿。”林柯等人叫道。

    林觉冷笑一声,负手道:“听好了,《本经阴符七术》第一术:盛神法五龙。盛神中有五气,神为之长,心为之舍,德为之大;养神之所,归诸道。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纪也,物之所造,天之所生,包宏无形化气,先天地而成,莫见其形,莫知其名,谓之神灵。……第二术:养志法灵龟……”

    林觉侃侃而诵,从第一术盛神法五龙开始一直到第七术损悦法灵蓍尽数背诵而出,里边的文字佶屈聱口,但却一字不漏。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林觉那张不断往外蹦着不懂意思的字的嘴巴。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滴着一大滴的汗,外加三根黑线。

    “去拿书来,也许他是瞎乱背诵的,蒙人的。”黄长青叫道。

    林伯庸终于忍不住了,他虽也不知林觉背诵的是否正确,但他相信林觉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自己的面前蒙人造假。他相信林觉背的正是那篇文章。而黄长青实在是过分了,虽然他是自己的身边人,但也不能如此纵容他。

    “长青,你住口。老夫不知你出于何种目的要造林觉的谣,说他耽误学业,影响子弟。事实证明,林觉书读的不错。倒是你请的这位徐山长没什么本事。”

    “家主……”黄长青汗如雨下,回身噗通跪在徐子懋身旁,向林伯庸磕头。

    “我林家家法赏罚分明,林觉若是输了,今日免不了一百荆条鞭笞之罚。为示公正,你说的话被证明是谣言,你也要接受家法惩罚。来人,给予黄长青五十荆笞惩处。”

    黄长青羞愧难当,磕头告罪。五十荆条的鞭打已经是家主开恩了,按说应该对等,一百荆笞才对。但黄长青在乎的不是荆笞的多少,而是当众的颜面尽失。每一次荆条的抽打,都在他心中升腾起对林觉的恼恨,他暗暗发誓,定要找回颜面,将这个庶子好好的报复一番。

    五十荆条打过,黄长青后背青一条紫一条。这还是小厮们手下留情的结果。饶是如此,疼得他冷汗湿透身子,手软脚软站立不住。

    “今日到此为止,各房子弟需勤勉自律,为林家增光添彩。散了吧。”林伯庸也没什么心情去长篇大论了,深深的看了一眼林觉之后,便转身进厅而去。

    徐子懋爬在地上半天没起身来,待得脚步声响,这才抬头起来。刚好看到被打得浑身青紫的黄长青被两名小厮扶着往台阶上走,徐子懋忙开口。

    “黄管家,黄管家,老朽怎么办?家主他……”

    黄长青转过头来咬牙骂道:“怎么办?立刻回去收拾铺盖卷给我滚蛋。我呸。”

    ……

    一干林家子弟也纷纷散去,他们虽然嘴上没有说话,但大多数子弟的脸上是带着笑意的,看向林觉的眼神也满是敬佩之意。

    这个三房的林觉公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窝窝囊囊,甚至连旁支子弟都有些看不起他。但今日,可谓是平地一声惊雷,浑身光芒万丈,像是重新投胎换骨一般让人惊讶。且不说他今日展露的才学出众,惊艳了众人。更教众子弟佩服的是,他今日居然斗败了众人都痛恨害怕的黄管家,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真个是大快人心。

    若不是这里还是林家大宅前庭,不好太过喜形于色的话,怕是不少人都要围上来赞叹感谢一番了。饶是如此,有人心中开心,决定今日回家加几个菜,喝一壶酒庆祝一番。

    林觉倒是没太注意众子弟的反应。他轻轻吁了口气,举步朝前庭西首的侧门行去。今日之事,其实林觉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胜利而喜形于色,相反,他的眉头还轻蹙着若有所思。因为林觉明白,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麻烦将接踵而至,自己怕是要准备迎接更多的报复和挑战了。

    “林觉,林觉兄弟。请你留步。”身后传来一人的轻呼声。

    林觉回头一看,但见林有德耸着肩招着手快步走来。

    “有德堂兄,有什么事么?”林觉微笑停步。

    “今日之事……多谢你帮我说话。否则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而且家主还发话替我解决高利贷的事情,那真是救了我全家的命啊。多谢你了,多谢你了。”林有德连连拱手道。

    林觉微笑心想:你的话倒也不是夸大其辞,今日我不出面救你,你确实要家破人亡。

    “有德堂兄,何必这般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自然是要互帮互助。再说你事本就是另有内情,林家家法自然是要公正处置。对了,有德堂兄的伤势如何?回去后请个郎中上些药,大热天的,可不要化脓恶化才好。这样吧,回头我去瞧瞧你去,给你带些药去。”

    “不敢不敢,岂敢劳动你。这是在宅子里,我不好说什么。但我林有德不是不知恩图报之人,今后兄弟有什么要我林有德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林有德激动的道。

    林觉摆摆手笑道:“知道了,真的不用这么客气。你还是赶紧回去处理伤势去。我走了。”

    林有德长鞠行礼,目送林觉穿过花坛从前厅侧首垂门消失不见。

    林觉的小院里,绿舞正托着腮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望着院门口出神,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忽然间,她直起身子来,白嫩的小耳朵支棱了起来。然后她起身来飞快的奔向院门口,一把拉开了院门。一袭月白长衫的林觉正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

    “吓了我一跳,我刚要伸手推门,你便开了门。我还以为……”林觉笑道。

    绿舞一脸严肃的拉着林觉进院,飞快的关上院门。转身后对着林觉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检查起来。

    “怎么了?怎么跟个小狗一样的打转?”林觉笑着打趣道。

    “谢天谢地。”绿舞检查无异,长吁了一口,纤手抚着胸口道。

    林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看着她一张粉红的俏脸上满是真诚和关心,心中很是感动。伸手过去,拉着她绵若无骨的小手,轻声道:“怎么?听到消息了?担心我受罚?”

    绿舞咬着嘴唇轻轻的点了头,轻声道:“后宅的秋容姐来告诉我的,说公子你在前庭要挨家法。说公子得罪了黄管家,要被打一百荆条。我急的了不得,又不敢去探问。谢天谢地,公子一点也没事。原来秋容是骗我的,瞧我不找她算账,敢骗我,哼!”

    林觉看着她红嘟嘟的小嘴唇撅着的样子,甚是可爱之极。拉着她往廊下的阴凉处走,口中道:“她可没骗你。我确实差点便挨了一百荆条。可是最终挨家法的不是我,而是黄长青。便宜他了,只挨了五十下。不过也够他受的了。今日且给他个教训,叫他知道我林觉可不是好惹的。”

    绿舞站定了身子,呆呆的看着林觉道:“公子是说……黄管家挨打了?是因为公子么?”

    “算是吧,他要让我吃家法,我岂会容他得手。”

    “……那可有麻烦了,公子得罪了他,今后……还有好日子过么?”绿舞满脸忧愁的低声道。

    林觉轻轻拉起她的手握紧,直视着绿舞明媚的双目,一字一句的道:“绿舞,忘了我昨晚对你说的话了么?从今往后,他们休想欺负我们。我林觉说到做到。你不要担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要相信我。”

    绿舞怔怔的看着林觉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透露出她从未从公子眼睛里看到的坚毅,这给了绿舞极大的慰藉。她当然相信公子,这是这座巨大的豪宅之中唯一能够让她全心全意的相信并且依赖的人了。

    “绿舞相信公子。哦对了,我三月里移栽的绣球花开了。很是漂亮呢,公子要不要瞧瞧?”

    林觉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就是小姑娘,这思维跳跃的太快。前一刻还在担心,下一刻便转到别的事情上去了。

第十一章 余波未了

    (求收藏!)那一盆几个月前载下的绣球花确实开了一朵,粉红泛白的花图开成了一朵花球,甚是娇艳可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还有几只花蕾也含苞欲放。枝叶修剪的整整齐齐,看起来绿舞平日没少照顾这盆花。看着绿舞凑在花朵旁的笑脸甚是美丽,林觉心中大动。绿舞真的很美,豆蔻少女,不施粉黛,却清丽端正,活脱脱是个大美人模子。

    “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林觉脱口而出。

    绿舞腾地红了脸,她虽然没读过书,但这么浅显的诗句却也是听得懂的。公子在夸赞自己比花都美。心中美滋滋的同时,绿舞不禁也很是疑惑。天天伺候在公子身边,能明显感觉到公子的改变。像是突然之间,木讷冷漠胆小懦弱的公子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变得开朗自信和坚毅起来。甚至还和自己开起了玩笑。

    虽然无论变成什么样的公子,绿舞都全心全意的维护照顾着他,但很显然,眼前这样的公子,绿舞更乐意看到,也更喜欢。

    绿舞欢快的身影在庭院和厨房里忙碌的时候,林觉在床下的书案旁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蓝色封皮的书本,赫然发现,这本书正是上一世自己穿越之初天天抱着读的滚瓜烂熟的那一本《国朝史略》。

    正是从这本《国朝史略》之中,当初的林觉才知道自己穿越的是个不同于已知历史进程的世界之中。准确来说,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在前半段是正常的,夏商周一直到大唐都是正常的,只是在大唐灭亡之后的五代十国时期却走上了另外一条进程之路。

    真实历史进程之中,结束五代十国割据状态的是那个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赵匡胤,最后一统天下建立了大宋朝。然而在林觉所处的这个时代里,后周雄才大略的周世宗郭荣(柴荣是周太祖郭威义子,故而该姓郭)并未在三十九岁便驾崩,他不但没死,而且一直活到了七十九岁,在位四十六年之久。

    世宗也完成了他即位时许下的宏愿: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甚至他完成的功业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大。大周朝不仅统一了中原,而且统一了北方的大片土地。这一点在《国朝史略》中都有记载。如今的大周朝北边竟无西夏。虽然还有辽国,但幽云十六州这片战略要地尽在大周朝之手。可以说,大周朝比真实历史上本该出现的大宋朝不知强盛多少,在战略态势上也没有太大的威胁,成为一个不输汉唐的大帝国。

    到了世宗驾崩之后,天下已然太平无事。大周朝蒸蒸日上,出了几代贤君,成为了一个强盛富足的大皇朝。直至如今,在位的皇帝郭冲已经是第七代大周皇帝。而大周朝也已经国祚绵延一百六十年了。

    至于那个叫赵匡胤的人,无声无息的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国朝史略》上甚至都没有他的名字。

    上一世穿越而来的时候,得知了这种情形,林觉甚是迷惑了许久。其实上一世人生的失败与此事不无关系。林觉对于真实历史的进程的先知在此处毫无用处,因为这是个分了叉的历史进程,林觉已知的一切无法预知历史的走向,所以他其实也是个睁眼瞎,只能随波逐流。当然,上一世的失败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但这一点无可讳言是其中之一。

    不过,经历过上一世的十二年的人生。林觉却也发觉,大周朝跟真实历史中本该存在的大宋朝有很多相似之处。譬如重文轻武,政治开明,文化商业极为发达。再比如朝廷机构臃肿,体系庞大,职能混乱等等。可以说,虽然朝代走向了另一条岔路,但在相同的历史进程之中,不同的朝代却有着相同的境况,这或许是时空进程中的必然,又或者只是一种巧合罢了。

    林觉轻轻的将这本《国朝史略》丢到了一旁。此时此刻,这一切对林觉而言毫无困扰,毫无不陌生。经历了上一世的十几年的人生,林觉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身处于一个叫大周或者大宋的王朝之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精彩的渡过,如何不负上天赐予的这全新的一生。

    ……

    午饭端上了桌,几盘小菜炒的色香味俱全。绿舞恪守着仆役不和主人同桌的规矩,硬是不肯和林觉对坐而食,林觉也是无可奈何。虽然在林觉的记忆中,七八岁便被买进家里伺候自己的绿舞便如家中的亲人一般,但在这个恪守尊卑等级的年代,这一切并不能抹平两人之间的等级的鸿沟。

    正如林觉自己,庶出子的身份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折磨了他上一世的十二年的时光。这一世,这依旧是他摆脱不掉的身份。

    林觉刚刚吃了半碗米饭,正对绿舞的手艺赞不绝口的时候。紧闭的小院院门忽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门栓断裂,院门洞开。

    林觉和绿舞吃惊的站起身来朝院子里瞧,但见一名身材胖硕的妇人在一名少妇的搀扶下怒气冲冲的进了院子。跟在她们旁边的是一名扛着一个小木箱的五大三粗的仆役。

    林觉当然认识这一老一少两名女子,年纪大的肥胖老妇正是自己身故的父亲的正妻,兄长林全的母亲蒋氏。旁边搀扶着她的嘴角旁有颗黑痣的薄唇少妇是林全的妻子钱氏。她们住在后边的大院高楼里,平日林觉很少跟她们见面。

    绿舞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吃惊的看着林觉。林觉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惊慌,放下碗筷举步出门来到院子里。

    “大娘,大嫂,你们怎么来了?林觉见过大娘大嫂。”林觉对着叉腰而立怒气冲冲的两名妇人拱手行礼道。

    “哼!我们可受不起。你现在可了不起了。”蒋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脸上厚厚的脂粉被汗水弄得一块块的,活像个大花脸。

    “大娘何处此言?林觉何处做的不是?”林觉依旧谦恭的问道。

    “呸!你还装糊涂。焦大,还不将东西给他,抗着作甚?”蒋氏大声斥道。

    一旁扛着木箱的仆役忙答应着,将肩膀上的木箱子卸下,重重的往地上一丢,然后抱臂站在一旁。木箱落地的那一下,箱子里发出‘哗啦’一声,溅起了一地灰尘,显然里边的东西不轻。

    “这是什么?”林觉皱眉问道。

    “还装糊涂,你可了不起了,今儿在前庭之中,当着家主的面说我们克扣了三年的月例钱。好的很,现在我们全部拿给你了,从今天起,咱们两清了,谁也别沾谁,咱们就当不认识了。”蒋氏大声叫道。

    林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件事。庭训上林伯庸确实发了话,要林全将银子全部归还自己。相比林全自己心中不忿,所以让蒋氏和钱氏来送银子,顺便来闹事折腾自己。那林全怕是躲在哪个墙角正在偷听呢。

    林觉上前几步,弯腰打开木箱的盖子,里边果然是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三年时间,每月十两,那便是三百六十两银子了,这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要不要数一数?看看数目对不对。别回头又跑去跟家主告状,说我们克扣你的银子,数清楚了,我们可受不得言语。”蒋氏冷笑揶揄道。

    林觉直起身来,躬身道:“大娘,您恐怕是误会了,今日之事,我是为了有德堂兄的事情才提及此事的。有德堂兄在外边借了高利贷,那可是还不清的钱,所以我才想着借给他银子让他了了这件事……”

    “呸!你倒是当了好人了,我们却倒了霉了。现在人人都知道我们克扣了你的月例银子,上上下下的笑话我们。我们这脸往哪搁?嗯?”

    “就是,小叔这事儿办的可真不地道。当着那么人的面前说这件事,我们妇人倒也罢了,你叫你兄长的脸往哪儿搁?再说了,我们差你那点银子么?我们会贪了你那点银子?还不是想着替你存起来。你将来读书娶妻难道不用银子?亏你还是个读书的,怎地心眼便这么小。”林全的妻子钱氏也在旁翻着白眼帮腔道。

    林觉叹了口气道:“大娘,大嫂,你们要这么想我也没法子。我或许考虑不周,落了兄长的脸面,回头我向他道歉便是。这件事算我错了,这可结了吧。”

    蒋氏冷笑道:“瞧你那不情不愿的样子,要认错也不是你这么认法。你该当着全宅上下的面认错道歉才是。”

    林觉皱眉道:“大娘,咱们三房的事情,何必闹的尽人皆知?我们是一家人。我母亲过世之后,您便是我的母亲,还请担待些。”

    “呸!谁和你是一家人?我可没你这个儿子。你是那贱货生的种,可少跟我在这里攀亲。你娘就是个狐狸精,勾引老爷上床,生下了你这个贱种。虽然他们说你是林家的种,我可是不认的。谁知道你娘那个狐狸精还跟了多少男人,呸!说起来脏了我的嘴。”蒋氏忽然破口大骂了起来。

    林觉的脸色沉了下来。老一辈的恩怨林觉也知道一些,自己的母亲当年是林家三房老爷林伯鸣身边的婢女。林伯鸣是个性格安静的人,却无奈娶了蒋氏这个粗鄙的女子。蒋氏的娘家也是杭州城大户,上一代家主为了和蒋家联合垄断码头生意,便命林伯鸣娶了蒋氏。蒋家是暴发户,蒋氏从小哪有什么诗书教养,半年不到,便闹得鸡飞狗跳,让林伯鸣烦不胜烦。

    林伯鸣惹不起便躲着蒋氏,经常来到林觉住着的小院里图清净。林觉的母亲王氏便在这小院里伺候着。王氏是个内秀的女子,贤惠温柔善解人意,而且烧的一手的好菜,还会栽种些花草什么的,一来二去林伯鸣便看上了她。此事为蒋氏所知,大闹了一场。但木已成舟,王氏身怀有孕,产下了林觉。家主压制之下,蒋氏才无可奈何的接受了林伯鸣纳妾的事实。

    林觉虽然不是真正的林觉,但既然附身于这个皮囊之中,多多少少对于王氏有些亲近的感觉。特别是从皮囊的记忆中回忆到的那些关于王氏的影像,更是知道王氏是个温婉善解人意的女子。记忆中有着很多次关乎蒋氏来小院打骂母亲的事情,更是让穿越而来的林觉对王氏充满了同情。上一世的十二年的生活,早已让林觉对王氏有了强烈的认同感,心里也早就将王氏当做自己真正的母亲了。

    然而,此时蒋氏当着自己的面大放厥词,对王氏大加侮辱,林觉岂能容忍。

第十二章 今非昔

    (求收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大娘,你骂骂我倒也罢了,我是晚辈,不跟你计较这些。但我母亲已经过世了,就算生前有什么恩怨,也该一笔勾销才是。你这般恶毒的咒骂我娘,当真有**份。希望你不要再说这些话。”林觉面目变冷,沉声道。

    “老身就骂了,怎地?你还敢翻了天不成?我就骂,臭贱人,勾引男人。下贱无耻。”

    蒋氏蠕动的嘴巴里喷出一连串的脏字。她可不会在乎眼前这个少年的感受。在她看来,眼前的少年根本不值一提。一个庶子,还是个在林家没依没靠的,居然敢惹到自己儿子的头上,这口气是不能忍的。所以今日虽是来送银子,但其实便是打定主意要来大闹一场的。再者说了,三百多两银子就这么拱手给了这个贱种,实在是心如刀绞一般的难受。

    林觉听着蒋氏污言秽语的辱骂,脸色涨得通红,握着拳头瞠目逼近,一副要上来动手打人的样子。蒋氏吓了一跳,看这少年目露凶光的冲上来,吓得连连后退。

    “你要做什么?难道还要犯上不成?焦大,还愣着作甚?还不来拦着。”钱氏虽然也吓了一跳,不过倒还仗着身份高不惧林觉,高声斥道。

    一旁的仆役焦大胆闻言忙凑过来,伸手欲拉扯林觉。林觉怒目喝道:“滚到一边去,你想死么?”

    焦大吓了一跳,虽然林觉是个庶出子,但毕竟是林家主家公子,在他这种仆役的眼里却还是高高在上的。闻言不自觉的愣在当场。

    蒋氏被钱氏的话提醒了,挺着身子叫道:“林觉,你还想对动手打老身么?好哇,你连长辈都要动手,你好厉害啊。好,今儿个你不动手打死老身,你便不是林家的种。动手啊,打老身啊。钱氏,还不去叫人,去请家主来。咱们林家出了个敢打长辈的逆子了,可了不起了。”

    林觉瞪着这个面目丑恶的老妇,冷笑道:“大娘,为长辈者要有长辈的样子。身为长辈却不知自重,岁数再大,辈分再高又有何用?你想和我去见家主么?好,那咱们就去请家主评评理。你们踹开我的院门,对我已故的母亲污言秽语的咒骂,倒要瞧瞧家主会不会支持你们这么做。说白了,你们就是不忿家主之命。家主让你们把月例银子还给我,你们便不开心,所以跑到我这里来吵闹,实则是对家主不满。到了家主面前,倒要瞧瞧家主怎么说?”

    蒋氏愣了愣,忽然觉得情况似乎不对劲。真要到了家主面前,林觉将刚才自己的一番话都抖落出来,以家主的严厉,怕是会大加斥责。而且这小子说的也在理,这是家主之命,自己这么闹其实就是对家主不满,到了家主面前,该怎么解释?

    “从你们进门开始,我便以礼相待。你说我要犯上打人,我可曾动了你们一根手指头?可是大娘你百般辱骂,倚老卖老。刚才你还说了什么话?你说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林家的种,你这话不但侮辱了我娘和我,连带我死去的爹爹都侮辱了,更是侮辱了林家的名誉。今日你不去见家主都不成,走,我们去见家主评理去。”林觉厉声喝道。

    蒋氏脸色发白,刚才自己骂的高兴,只顾着嘴上痛快,确实说了这些话。照这个小子说来,这不但连亡夫都一块骂了,还损了整个林家的名声。家主最爱惜林家声誉,这要是去了,还能落得好?

    “老身……何时说这个话了?你扯谎。”蒋氏声音小了许多,心虚的强词夺理拒绝不认。

    “我听的清清楚楚,还有证人在这里。绿舞,你也听到么?”林觉转头看着在后边身子发抖的绿舞。绿舞已经被眼前的场面吓得面色煞白了。

    蒋氏和钱氏看着绿舞,眼光凶狠。那意思是,你敢乱说话,有你好看。

    绿舞吓得不知所措,她看着林觉,从他坚定的目光里汲取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冲口叫道:“公子,我听的清清楚楚。老夫人说了那样的话。一会儿到了家主面前,绿舞会如实禀报的。”

    “你个小贱人……”蒋氏怒骂道。

    钱氏忙拉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婆婆,不要再闹了。这贱种是想把事情闹大,真闹到家主那里,未必讨得了好去。”

    蒋氏见钱氏也这么说,心中更加没底。拿眼瞪着林觉道:“老身可不跟你一般见识。银子也还给你了,现在开始,我们可两不相欠了。从今日起,你可莫犯到我手里,否则可莫怪我对你不客气。后面的大院子你们不许踏入一步。敢进去一步,便打断你们的腿。”

    林觉冷笑道:“从来只是你们来欺负我,我何曾去招惹你们?你不认我,我可要认你们。至于什么打断腿之类的话,我权当大娘在说气话。我不去招惹你们,你们也莫来招惹我。我把话说在这里,我林觉可不是好欺负的,谁要是不长眼,也休怪我不客气。今日之事我便不跟家主禀报了,希望不要发生第二次。”

    蒋氏气的肺都要炸了,瞪眼跺脚还待辱骂,钱氏倒是见机的紧,知道闹下去,怕是真的要闹到家主那里去。林觉既然不再提去见家主,该赶紧离开才是。于是强拉着骂骂咧咧的蒋氏去了。

    仆役焦大也忙跟着两个妇人离去,却被林觉厉声喝住。

    “站住,这么便宜便想走么?”

    “二公子,小的可没惹你。”

    “没惹我?这院门是谁踹的?”林觉指着裂开的门板和断裂的门栓道。

    “这……”焦大挠头不语了。这院门自然是他踹开的。蒋氏一声令下,扛着木箱的焦大一脚便踹开了院门,他刚才还沾沾自喜了一会儿,因为那一脚踹的干脆利落,很是有气势。

    “赔偿十两银子。”林觉喝道。

    焦大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二公子,我哪来十两银子啊,我一个月的工钱只有二两,还不够喝酒的。”

    “没银子,那便给我去修好它。另外,每天过来担两缸水,干满一个月,便算你偿还了。”林觉冷声喝道。

    焦大长舒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是是,多谢二公子宽宏大量。小的遵命便是。”

    ……

    仆役焦大汗流浃背的乒乒乓乓的修理院门的时候,屋子里,林觉和绿舞正对着满满的一箱子银子发呆。

    “这么多银子啊,绿舞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银子呢。”绿舞眨巴着大眼睛,吐着粉红的小舌头惊叹道。

    自林觉的母亲王氏去世之后,绿舞实际上是小院的当家人。那时候的林觉是个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会的少年,所以每月的月例银子全部交到绿舞手中支配。不过说起来也不过是每月十两银子而已。即便绿舞善于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但其实十两银子每个月也只能勉强应付而已。

    和普通人家不同,林觉虽是庶生子,但毕竟是直系三房的公子。普通人家衣服破了可以补一补再穿,补丁套补丁也无妨。但林觉必须衣冠齐整,仪表整洁,不能丢了主家的脸。吃的用的也不能太次,还要读书买书笔墨纸砚什么额外的花销。所以普通百姓一个月二三两银子便可支撑一家的家用,林觉这里十两银子却所剩无几。所以一下子见了这三百多两白花花的银子,那可是一笔巨款,怎不叫绿舞惊叹。

    “老规矩,全部交给你啊,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林觉笑道。

    “我……我可不知道怎么花这么多钱,太……太……太多了,放在家里我会睡不着觉的。”绿舞说话都结巴了。

    林觉大笑道:“我教你怎么花。首先去给你自己裁几套衣裳,买些花粉胭脂香饼儿什么的。你身上这衣衫还是三年前的吧。内衬都补了很多补丁了吧。而且你也长大了,衣衫都不合身了。”

    林觉说的是实情,这三年,月例钱大多是花在林觉身上,本来绿舞每月一两的月钱也拿一钱。三年前,还是王氏在世的时候做的几件衣衫,穿了三年都已经磨损而且不合身了。以前的林觉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

    “没事……衣服还能穿呢。再说,买那些香饼胭脂作甚?我可不要那些,被老夫人和少夫人她们见了,必是要骂我的。”绿舞捏着衣角低头道。

    林觉笑道:“管她们作甚?我爱看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样子,你是我的人,你打扮的漂亮我看着养眼,一起出门我也有面子。你穿的破破烂烂的,人家还以为我林觉小气刻薄虐待你呢。”

    绿舞想了想道:“那我去添置两件衣服,胭脂水粉什么的便不要了,我不用那些。”

    林觉点头道:“说的也是,你不擦脂抹粉也比很多人生的美。清水出芙蓉更加自然。”

    绿舞腾地红了脸,公子还是第一次当面夸赞自己生的美,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一遭。绿舞的脸上热的发烫,更加不敢抬头去看林觉了,心里扑通通的乱跳着,生恐林觉再说出什么露骨的话来。

    然而林觉没有继续让少女窘迫,他咬着下唇看着这一箱银子沉吟道:“你说的也对,这么多银子放在屋子里可不安稳。你留下二三十两家用,剩下的咱们全部存到外边钱庄里去。以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营生,倒是可以经营经营。”

    绿舞惊讶道:“公子想做生意开铺子?”

    林觉摇头道:“我倒是并不想这么做,但你也看到了,我在这家里可没什么奔头。咱们每月靠的是族里的这二十两月例过日子,虽说这是我应得的,但毕竟是拿人手短,眼人脸色。你是没看到今日外宅有德堂兄的窘状,为了每月三两的月例苦苦的哀求。咱们外宅各房大多是依赖着这么几两月例银子过日子,所以他们便无自由。我不想这么做,万一哪天为了这每月的二十两银子逼着我去低头或者做什么不想做的事情,我该怎么办?所以得先有所计划。”

    绿舞微微点头道:“公子说的很是,我听公子的。”

    林觉笑道:“你今日很勇敢,敢当面顶撞大娘大嫂她们,我还以为你不敢说话呢。”

    绿舞捏着衣角低声道:“她们欺负你,那可不成。”

    任何一句话都没有这句朴素的话让人感动,林觉从这句话中能深刻的感受到绿舞对自己的维护之情。这让林觉深深的感动了。在这个时代里,所有的一切都非自己所能信任的,可眼前这个少女自己能全心全意的信任她。

    “他们也休想欺负你,我再告诉你一遍,你记着,只要有我在,他们休想欺负我们,我不会允许。”林觉低声道。

    绿舞抬头看着林觉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愤懑难平

    (求收藏)傍晚时分,林家大宅二进东首的一间小院里,黄长青**着上身趴在凉席上呻吟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的背上敷了一层黑黑黄黄的药物,活像是一坨坨的屎,看着教人恶心之极。一名妇人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抹着眼泪。

    “哎,怎地下这么重的手?你好歹也是林家的大管事……你家三代都在林家做事……就为了三房的那个庶子,家主便让人把你打成这样,这也太不顾情面了吧?哎……毕竟林家人还是林家人,就算是个庶生子,也比咱们外姓人尊贵。你辛辛苦苦替林家卖命,可人家没拿你当回事啊……”

    妇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本已经心情糟糕之极的黄长青终于忍无可忍,撑起身子怒骂道:“混账,你便不能让我清静一会么?你这妇人,郎中走了便一直唠叨到现在,想烦死老子么?滚出去。”

    妇人拍着大腿道:“老身说错了么?他们拿你当回事了么?还不是要打便打,全无情面?”

    黄长青怒极,伸手抓起竹席上的竹蔑枕头丢过去,因为背后疼痛,丢的时候歪了些,竹枕偏了太多,离着老妇身子数尺飞出门外。

    “哎呦。”门外传来一声大叫声。黄长青一愣,看向门口,只见一个揉着胳膊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长青叔,这是和谁生气呢?这么大火气?害的我都被砸了。呵呵呵。”那人影呵呵笑道。

    “哎呀,是林全公子啊,这可失礼了。你这妇人,还愣着作甚?还不来替我披上衣衫扶我起来?三房的大公子来了。”

    妇人连声答应着,忙上前来用薄衫盖住黄长青的背,扶着他龇牙咧嘴的坐起身来。

    来者正是林全,他手里提着几包礼物,快步来到竹床前连声道:“不用起身,别裂了伤口。”

    老妇在旁给林全行礼,林全拱手还礼。老妇忍不住道:“林全公子,家主也太狠心了吧。我家老头子怎么也算是忠心耿耿为林家出力办事这么多年吧,怎地一点小事便打成这样?他这把老骨头能受得住么?烦你在家主面前说一声,就说……”

    黄长青皱眉打断道:“滚滚滚,这张破嘴,怎么就歇不住?还不去沏茶?少掺和此事?妇道人家多嘴什么?”

    老妇哼了一声,转身去沏茶。

    黄长青转向林全,拱手道:“实在抱歉,我家里这妇人,嘴巴实在是碎的很。你莫搭理他。快请坐,快请坐。”

    林全呵呵一笑,一屁股坐在竹椅上,笑道:“长青叔,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婶儿说的也没错。今日叫管家受委屈了。我心中甚是觉得不安,本来午后便要来探望,但恐人多口杂,又怕耽搁了你疗伤,所以到这时候才来。黄管家不会怪我吧。”

    黄管事忙道:“说的哪里话,公子能来探望我,是我黄长青的荣幸。”

    林全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其实也不能怪家主。毕竟在那样的场合,那种情形之下,家主也不能不照家法行事。”

    “我怎会怪家主?我黄家三代在林家做事,林家家训便是我黄家家训。维护林家便是我黄家的唯一使命。我怎会去怪家主?家主对我恩重如山,慢说是打几荆条,便是送了命又怎样?”黄长青慷慨而言。

    林全挑指赞道:“说的好,林全敬佩之极。我们也早就将你们黄家当成是自家人。今日之事要怪便怪我三房的那个小子。我是真没料到今天他会来这么一出,闹得长青叔下不来台。也没想到居然连徐子懋都考不倒他。这小子是不是撞了邪了?”

    黄长青摆手道:“认赌服输,我既栽在他手里,算是他手段高明。挨打也是自找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长青叔宽宏大量,岂非是纵容他为恶?我林家是有规矩的,长青叔是大管家,家主和大房三位兄长以及我林全都是对长青叔极为敬重的。他这么做便是犯上。此事我和几位兄长都商议了一下,决不能容他这么嚣张。所以必须要遏制其气焰。”

    黄长青挑起眉毛看着林全道:“长房几位公子也都是这么想的?”

    林全咂嘴道:“当然,咱们是跟您站在一边的,岂容这小子如此的嚣张跋扈?他一个庶生子,还想在我林家翻了天不成?我是三房之长,此事我也有责任,我平日教导无方,我爹故世之后我没能好好的教导他。你不知道的是,今日庭训之后,他连我娘和我娘子都敢辱骂,着实让我生气。必须要重重的惩罚他。”

    黄长青瞪大眼睛,低声道:“他都敢这么干了?连三房老夫人和少夫人都辱骂?”

    林全咂嘴道:“我还能说假话不成?不过这事儿你不必说出去,不要禀报家主。毕竟……毕竟我不想因为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

    黄长青是何等机敏之人,片刻便明白其中有隐情。林觉是三房庶子,给他个天做胆子,他也不敢辱骂大娘和嫂子。定是林全的母亲和娘子惹事在先,没讨得好处,禀报到家主那里,也未必有理,所以才要自己不要说出去。今日庭训时,林觉也将林全克扣他月例银子的事儿抖落出来了,十之**是因为此事而起。

    “还是你顾全林家的声誉,闹出去确实不好。林家出了这么个不分尊卑犯上的庶子,实在是家门不幸。更让我替公子不值的是,将来三房的家产还要分给他一半,这简直是太便宜他了。他有什么资格分你的产业?”

    黄长青看似同情林全,实是火上浇油。他知道这是林全的心病,不知多少次明里暗里说过这件事,这时候当然要在林全的心口扎上一针。

    林全果然脸色变得很难看,牙咬的咯咯响,这确实是他最不开心的事情。本来三房的产业自己独得,现在按照律法却要分给林觉一半,这实在是教人恼火。而且再过两年,到了林觉二十岁弱冠成人之际,便不得不这么做了。本来三房的产业便没有二房和大房的多,却还要一分为二,实在是恼怒之极。

    “他休想。我可不会教他得逞。长青叔,林觉的事情必须要解决,怎容他如此嚣张却不受惩罚。长青叔你主意多,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我和长房的几位公子都支持你,不能容林觉逍遥。否则,将来他岂非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了?”林全也不加掩饰了,他来就是要和黄长青商议如何对付林觉的。

    黄长青沉吟着,捻着胡须不说话。林全一张口,他便知道他的意图。他来找自己,便是借此次自己被打的事情来说事。看上去是替自己挨打抱不平,其实是借此机会要自己帮他弄臭林觉,好剥夺林觉继承家产的资格。

    对黄长青而言,此事对自己也是有利的。并非全因为今日之事必须要找回场子。而是自己这个林家的管家,便必须要抱紧极为嫡公子的大腿。不能得罪这几位公子,否则自己立足不住。

    “说话呀,长青叔,你该不会想就这么算了吧。”林全皱眉道。

    “公子莫急,于我个人而言,我自然不能因为今日这件事便抱怨牢骚,甚至是去做一些不合身份之事。然而……此事若是干系到公子,且那林觉又做出不敬尊长的举动,我岂能坐视?但这件事不可操之过急,要过家主那一关,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如林觉做出不合家规之事,且有证据在手,到时候便可名正言顺。最好是他做出家主不容之事,便可依照家规将他逐出林家,那便一了百了了。”黄长青低沉声说道。

    林全连连点头道:“长青叔说的很是,要做便一了百了,直接将他逐出林家。长青叔似乎早有妙计?”

    黄长青笑道:“我能有什么妙计,唔……我能做的便只是多派些人手去盯着他,将他出阁的言行举动一一记录。这也是家主赋予我的权力,我这么做也没人会说什么。”

    林全点头道:“对,盯得死死的,我不信他不犯错。”

    黄长青低声道:“人人都会犯错,只要想挑错,那是简单的很。但想要将他逐出林家,那必须是大错才成。这我便不敢说一定能抓到把柄了。林觉一向懦弱谨慎,也不在外招摇,想抓他大的把柄,恐怕还真的很难。”

    林全皱眉不语,家规虽严,但逐出家族的条件却极为苛刻。家规中那几条够得上被驱逐出家门的条款,林觉应该根本不会触碰。什么结交奸邪族内淫.乱犯上作恶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情,看上去都不是林觉会做出来的,这倒是有些难。

    “其实倒也未必需要犯下大错,如果不断的抓到林觉的把柄,庭训之日月月批驳,便可累积恶感。就算不逐他出族,剥夺其继承家业的权利也是有可能的。事在人为,就看怎么做了。”黄长青低声说道。

    林全喜道:“说的是,积少成多,家主必怒。就这么办。姜还是老的辣,长青叔还是厉害。便劳长青叔费心,盯紧了这小子,咱们有事便抓,除非他天天在屋子里睡大觉,否则绝不教他安生。”

    “有事便抓,难道无事便算了么?”黄长青轻声道。

    林全瞪着黄长青,忽然脸上露出笑意来,一巴掌拍在黄长青的肩头笑道:“哈哈哈,无事也要生事,事儿都是人造出来的。果然厉害。”

    黄长青被拍的身子一振,后背伤口痛彻心扉,大声的呻吟起来。林全忙连声道歉,将身边的几只牛皮纸包递过去笑道:“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几包好药,外加一点点疗伤的诊资。事成之后,我还有重谢。长青叔好好养伤,我走了。”

    林全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院门外,黄长青的夫人才捧着茶水进来。

    “咦?三房大公子呢?这就走了?”

    黄长青皱眉道:“沏个茶水这么半天,人要等着喝茶,岂非渴死了。”

    老妇怒道:“现烧水,现沏茶,怎能有这么快?谁知道他坐一坐便走了?咦,这是什么?带来的什么礼。”

    妇人撂下茶水便拿起床上的纸包,入手沉甸甸的,心中大喜。伸手撕开上边的纸包,露出两只黄橙橙的金元宝来。

    “喂呀,金元宝。足足有十两之多。嘻嘻嘻,太好了,阿弥陀佛,好阔气的林全公子。”

    黄长青皱眉看着乐不可支的妇人,斥道:“还不收起来,张扬什么?”

    妇人喜滋滋的将元宝纳入袖子里,上前来扶着黄长青重新躺下,口中问道:“他干什么送这么重的礼?”

    黄长青冷笑道:“这算什么?我要替他办的事儿可是要替他拿到上万两银子的回报的,他不下血本成么?哎呦哎呦,你这老货是要痛死我么?轻一些,轻一些。”

第十四章 谁人没有潦倒时

    (求收藏)家塾山长徐子懋被辞退,引发了家塾中的一场地震。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原先通过徐子懋的关系被请来的几位西席先生也一并被辞退,这让林家子弟倒是有了几日可以不用去家塾读书的意外假期。

    林觉这两日也过得平静的很,庭训之日过后蒋氏和钱氏来闹腾了一次之后,竟然再无动静。林觉原以为林全会出头跑来斥责自己,但是却没有。

    林觉当然不希望自找麻烦,在家中窝了一日后,次日上午,林觉带着绿舞出门散心。在杭州城中,夏日里最好的去处自然是去城西的西湖去游玩。林觉让绿舞带了些吃的喝的,打了个大包裹背在肩上,两人打算去西湖游玩一番。

    在路过涌金门内桑树巷时,林觉顺便去探望了一下住在这里的林有德一家。林有德一家四口住在两间破院子里,虽是林家子弟,但很显然,他的日子过得比一般的百姓还差些。

    林有德的伤势有所好转,已经坐在窗前埋头读书了。林妻张氏看上去是个贤惠的女子,只是满脸的愁苦,鬓角都有些发白了。但两个孩儿虽然穿着补丁衣衫,但却洗的干干净净,也谦逊守礼。

    林觉的到来,让林有德大喜过望。林妻也早知庭训之日是林觉出头替丈夫说话,才免的出大篓子,夫妻二人见了林觉都殷勤之极。两个孩儿也出来给林觉磕头。

    林觉看着这一家子,心中甚是感慨。自己出手相救是对的,上一世这一家子从此时起便将进入家破人亡的倒计时,自己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吧。

    这林有德坐谈了一会儿,林觉发现林有德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迂腐,他还是有坚持的。从他的言谈中,便知道他要考上科举的决心非常之大。只是连续的失败已经让他心气低沉。

    林有德的一句话触动了林觉,林觉问林有德他读书科举的目的是什么。林有德告诉林觉:“起初是为了能出人头地,也是响应家主的号召,光宗耀祖。但现在自己只想不辜负这几十年的努力,不辜负从无怨言陪伴自己的妻儿。现在考科举,也是为了能让妻儿过上好日子,不再跟着自己吃苦。”

    这个回答让林觉很是满意。上一世和林有德几无交集,还以为他是个迂腐的追求功名之人,但现在却发现并非如此。林觉觉得自己该帮帮他。但这科举的事情,却也不好帮。读书写文章毕竟是自己的事情,学问是谁也帮不了谁硬是吞入肚子里的。但林觉有个想法。

    “有德堂兄,我有个提议。我打算离开家塾,进松山书院师从名师。松山书院的大儒方敦孺是个真正有才学之人,跟着他读书,方可真正学有所成。想考科举,在家塾之中是不成的。家塾之中没有在真正的有学识的先生,虽然这一次徐子懋他们被辞退,但新先生还是黄管家他们找来的,必是一些庸碌之辈,跟着他们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

    林有德呆呆看着林觉,半晌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是有道理的。我考了九年科举,每次都名落孙山,静夜自问,我也觉察到是没有真正的学通书本。你说的松山书院的大儒方敦孺也是我仰慕的名师,可是松山书院可不是我这等人能进去的,且不论才识够不够,光是那束脩费,也非我能承受的。你也知道,我一家子靠的便是三两银子的月例,你嫂子平日替人浆洗缝补,辛苦一个月也就一两多的银子补贴家用,我们哪有钱进松山书院?”

    林觉点点头,他知道这是实情。家塾最大的优势便是束脩半价,这对收入微薄的林有德一家是最大的吸引力。

    “钱财方面你无需担心,你若愿意去松山书院,束脩费用我替你出便是。但学识方面,需要你自己努力。焦大胆儒收不收你我可不知道,我自己也未必能入他之眼。”

    “不不,我怎可要你出钱?那可是一笔不菲的银子,不可如此,万万不可。”林有德连连摆手道。他还是有自尊的,再说他也知道林觉在林家的地位,林觉其实也并不宽裕。

    林觉不想伤害一个男人的自尊,他有办法让林有德接受馈赠。“有德堂兄,我也不是白给你银子。是这样,我院子里缺个打杂跑腿的。本来我想在外边请个人来,但想一想何必让外人赚银子?你家虎儿十三了吧,替我跑跑腿打打杂,帮着绿舞做些琐事应该是可以的。我想雇他去帮绿舞,每个月给二两银子,你看怎样?对了,你可莫多想,我不是要将虎儿当做奴仆,按辈分他是我侄儿,我知道这么做或许有些不妥,但还是希望听听你们夫妻的意见。”

    林有德夫妻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狂喜表情。儿子林虎已经十三了,林有德尚未考中科举,儿子自然不能读书,家里可供不起两个人读书。所以夫妻二人商量着,给虎儿找个事情做,也补贴些家用。城里给人跑腿送信,或者是看看码头货物,这些都是可以胜任的。只是年纪幼小,放出去不放心。林虎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自己也希望能为家里出力。

    “有德堂兄,我想着,闲暇时也可以教教林虎识文断字。别将来堂兄高中了,儿子却是个目不识丁的。总之我不会亏待他的。而且,我院子里确实需要个人手。堂兄堂嫂若是愿意便这么办,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强求。”

    “愿意愿意,这可太好了。林觉兄弟,你可是帮了我们一家大忙了。嫂子给你磕头。”

    张氏拎起青裙便要下跪磕头。林觉忙摆手道:“嫂子,你这不是要折煞我么?不可如此。”

    林有德愣愣的看着林觉道:“兄弟,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这份情我林有德记在心里便是。但有机会,必会报答。既如此,我便答应你了。虎儿去替你做事,你也不用怜惜,既做事便要守规矩,不守规矩,打死了我也不怪你。”

    林觉哈哈大笑道:“言重了,言重了。”

    当下将林虎叫来,告诉他这个消息。小少年高兴的一蹦多高,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绿舞在旁边捂着嘴笑道:“小虎,今后你可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可要打你的。”

    林虎连连点头道:“打便是,我不听话你便打,打的再厉害我也不吭声。”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已经定下了,林虎便立刻要求跟着林觉一起去。林觉征求了林有德夫妻二人的意见后,同意立刻带他走。张氏找了件最好的衣衫给林虎穿上,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林虎守规矩。林虎连声答应着,抓起绿舞背着的大包裹抗在肩头,便跟着林觉一起离开。

    离开时,绿舞偷偷往张氏手里塞了二两银子,低声坚决道:“给二妮儿买件好衣裳,买些好吃的。给你自己也买件新衣服。莫要推辞,否则便是看不起我。”

    张氏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擦着眼泪连连点头。

    ……

    午前时分,林觉三人出了杭州西城涌金门来到了西湖岸边。

    沿着湖岸和城墙之间的大堤往北而行,但见柳荫满地,游人如织。左边是一湖碧水,右边墙根处古柳莺莺,红男绿女呼儿唤女热闹非凡。

    湖畔沿着堤岸之处,夏日碧荷接天映日,圆盖之中,朵朵菡萏之花开的正好。黄蕊红瓣,美丽之极。前方柳荫深处,飞檐红宇影影绰绰,飞歌莺莺,美景如画,当真是人间盛景。

    林觉看着这眼前的繁华美景,不禁出身叹道:“果真是六月西湖不同他时,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美景当只有天上有。”

    绿舞笑着正欲说话,忽闻咕噜一声怪响,林觉和绿舞尽皆愕然。回头看时,之间林虎正红着脸站在身后,情状极为扭捏。

    “哈哈,小虎,是你肚子叫么?饿了吧。”绿舞娇声笑道。

    林虎红着脸点点头,怪不好意思的。

    “公子,咱们要不找个地方吃东西。包袱里带着吃的。”绿舞看着林觉问道。

    林觉微笑道:“好,吃了东西,咱们租一条小船往湖心里去耍耍。前面那里怎样?柳树下有块大青石。”

    三人快步走向那块湖岸旁的青石,恰在此时,两个妇人带着一名孩童也正看中了那块青石,也正自朝着青石走去。林虎见状飞奔而至,赶在两名妇人之前一屁股坐在青石上,伸长手脚占住整片石头,示威一般的看着两名走来的妇人。两名妇人愣了愣,啐了一口,拉着孩童转身离去。

    绿舞笑的打跌,和林觉走到石头旁,挑指赞道:“小虎,果然有本事,若不是你,咱们可占不到这好地方。”

    林虎得意洋洋。林觉微笑道:“虽然是个好地方,但是小虎,你要记着,无需这般做派。这里没有了,还有别的地方可坐,倒也不必这般抢来抢去,失了风度。为人做事,但能相互谦让,倒也不妨让一让,也没吃多大亏。”

    林虎闻言忙起身道:“叔,我去叫那两个妇人回来,咱们让给他。”

    林觉笑道:“我只说这个理罢了,倒也不用特意去叫她们回来,下次遇到这样的事,礼让一番便好。”

    林虎点头称是。说话间,绿舞已经将包袱皮铺开,拿出了烙的糖饼和点心水囊,招呼两人坐下来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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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