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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世间每多不平事

    (求收藏,拜谢!)林觉和绿舞各自只吃了一块糖烙饼便饱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林虎却狼吞虎咽,片刻便吃了三块烙饼,似乎还意犹未足的样子。

    “还有两块,都吃了吧。”绿舞将剩下的两块都递了过去。

    林虎挠头道:“可是你们都只吃了一块。”

    林觉笑道:“我们都饱了,你吃便是。”

    林虎也不客气,抓过来风卷残云,片刻间两块烙饼都已下了肚。绿舞笑道:“看来以后咱们家里要多煮一碗米,多做几盘菜了,感情这是一头大水牛呢,这么能吃。”

    林虎红着脸不说话,林觉笑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是能多吃些。还能吃穷了怎地?林虎,以后尽管吃,吃穷了我算你赢。”

    林虎其实心里也怪不好意思的,可是这糖烙饼太好吃了,在自己家里确实饭都吃不饱。每次只能吃个半饱。他也懂事,从不吵着说什么。一想到以后能天天吃个饱饭,林虎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好了,吃饱喝足,咱们去码头租条船去湖心里玩一玩去。小虎,你脚力快,去码头挑一艘干净的。”林觉拍拍衣衫站起身来。

    林虎答应一声,两只小粗腿蹬蹬蹬连捯,奔向前方的游船码头。绿舞在后面叫道:“价钱只有一钱银子,可别被人给蒙了。”

    “知道了。”林虎摆摆手,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林觉看着绿舞笑道:“今后你有个小跟班了。开不开心?”

    绿舞点头道:“我知道公子是怜惜我活计多,所以才想起让林虎来帮我们。绿舞很感激。可这么一来,我们的花销真的很大了。”

    林觉笑道:“不妨事,银子总是能赚到的,可是银子跟助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绿舞明眸闪烁道:“公子说的是,助人为快乐之本,是这句话么?”

    林觉哈哈笑道:“正是。”

    西湖湖面上船只不少。湖心处游荡着不少高大的楼船,那些大多是杭州城中有名的青楼妓馆的红船。贵客公子,风雅名士们在白日里大多聚集于这些红船之上,填词赠曲,饮酒唱和,争夺美人的青睐。湖光水色之中,琴音袅袅,妙音淼淼,这便是风雅之士的快乐人生。

    林觉三人在码头上租了一艘小船,往湖心荡去。和那些高大的楼船比起来,便显得寒酸多了。因为三人坐的小船叫舴艋舟,是一种两头尖尖的小船。这种船只能容四五人乘坐,中间有个小小的船篷可以防雨遮阳。不过对于寻常出游的普通百姓之家而言,这种小船一个时辰只要一钱银子的租金,却满足了他们泛舟西湖的愿望,还是挺经济实惠的。

    艄公在船尾轻轻的摇着桨,舴艋舟在水面上平稳而缓慢的往湖心处驶去。绿舞坐在船首一侧,挽起袖子露出皓腕,将纤长的小手伸进清澈的湖水里摆动,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来。阳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到她的脸上,波光在她俏丽的脸庞上流动着,更显得她红唇皓齿,肌肤如玉。

    林觉看的有些发呆,绿舞真的美的惊人。自从昨日在街市上买了几套新衣衫,有给她买了几枚首饰之后,打扮起来的绿舞气质容颜丝毫不逊林觉见过的大户千金贵女。本身底子就好,打扮起来更是让人砰然心动。

    林虎坐在船舱里神色有些紧张。他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船,见了白茫茫的水面以及摇晃不定的小船,他有些发晕。一双黝黑的大手紧紧抓住船篷上的竹蔑,身子绷得紧紧的,不时的吞咽着吐沫。即便如此,他还不时的提醒着绿舞小心,生恐绿舞掉到水里去。

    小船慢慢的靠近湖心,湖心处几艘高大的红船在水面上东一艘西一艘的飘荡着。船上的乐器和唱词的声音袅袅而来,当中还夹杂着一些男子放肆的大笑声。

    林觉示意艄公远离那些红船,他不想听到这些嘈杂之音打破清静的心情。小船掉了个头朝着南边空旷的湖面缓缓而去。突然间,前方数十丈外湖面上的一艘红船上传来大声的吵嚷之声。虽然隔着百步远的湖面,但湖心处甚是安静,声音在湖面上传播也更为的清晰,所以听的清清楚楚,似乎有人在大声的咒骂。

    林觉站起身来眺望过去,只见那艘红船的船头上,几名男子正挥舞手脚吵闹叫喊,几名女子似乎在劝解什么,但却被几名男子推搡的东倒西歪。远远的传来一些零碎的话语,似乎是什么‘大爷我花了钱……’‘今日非要你从了不可……’之类的话。

    “怎么回事?”绿舞紧张的问道。

    林觉摇头道:“不知道。”

    船尾的船家叫道:“必是争风吃醋闹将起来了,这等事我们见的多了,就当没看见便是。客人们还是好好的观赏景色的好,一个时辰可过去一半了。”

    林觉想想也是,于是重新坐下,绿舞见状也坐了下来。然而就在此时,便听到前方红船处发出‘噗通’一声响动,循声看去,之间红船船舷旁的水面上水花四溅,一个人影在水中扑腾着。

    “了不得了,快救人呐,莺莺姑娘落水了。快救人啊。”一个女子带着哭腔的大声叫喊声传了过来。

    林觉赫然站起身来,看着那里的情形。但见大船上人影忙作一团,男女奔走叫喊,却无一人下水救人。林觉看着那落水之人在水面上的扑腾的水花,他看得出那是乱扑腾,正是不识水性之人的本能反应,根本不是会游水的人的那种有规律的打水。

    大船上一片忙乱,有人往下丢绳索,有人拿出长篙往水里递,想将落水之人救上来,但始终无人下水施救。林觉紧皱眉头,他知道不会水的人落水之后慌乱害怕之际便会失去基本的冷静,哪里还懂的抓什么绳索和竹篙。几口水一喝,人便会吓得迷糊,根本不可能靠这些手段施救。船上那么多人,居然无人下水救援,这落水的人怕是很快就要淹死了。

    “快,掉头。赶去救人。”林觉大声喝道。

    船尾的艄公愕然道:“客人,不关咱们的事……”

    林觉怒目道:“我让你掉头救人,你磨蹭什么?我给你双倍租钱。还不快些。”

    艄公不敢得罪客人,再说有双倍的租钱,倒也不忍拒绝。于是连声答应着划桨掉头,朝着那条大船飞快的驶近。林觉不断的催促着船夫,一边站在船头死死的盯着落水者,一边飞快的脱去外衫,脱下鞋子。

    艄公用力的摇桨,林虎和绿舞也帮忙用木板在旁边划水,但这小船的速度还是让林觉觉得太慢。眼看着那水面上扑腾的水花越来越小,肉眼可见有大朵的气泡翻腾在水面上。落水者已经只能看见黑黑的头发了,林觉知道时间不多了。再耗下去怕是救不了了。

    噗通!林觉像一只飞鱼一般冲入水中,小船剧烈的晃悠起来,吓得林虎一屁股坐在船舱里。

    “公子呢?”绿舞没看见林觉的身影,大声问道。

    “在水里。”林虎指着水面下游鱼一般向前的林觉的影子叫道。

    绿舞愕然道:“公子什么时候会游水了?他不会的啊。”

    林觉从水中冒出头来,手臂连挥,用速度最快的自由泳姿势游向大船之侧。距离落水者还有三四十步的样子,林觉无需惜力,在水面上像是一只浪里白条一般蹭蹭蹭飞快接近。终于十几息之后,手臂酸麻的林觉游到了大船下方。落水者已经只剩几缕长发在水面上飘荡,林觉潜下水面,从后方搂住落水之人的腰身,用肩膀顶着她的后腰将她顶出了水面。

    大船上几名女子在船舷上带着哭腔大声叫嚷。林觉一边踩水一边大声叫道:“绳子,快。”

    “哦哦。老王,快丢绳子下去。”一名妇人大声叫嚷着。

    林觉身子酸软不堪,肩膀上扛着的落水者虽是个妙龄女子,但此刻喝饱了水像个沉重的大石头一般把自己往水里压。林觉暗骂自己附身的这副皮囊孱弱,这么快便气力耗尽了。但他眼下最着急的还是这落水女子的安危,从现在开始要和时间赛跑才成。

    一根绳索丢了下来,林觉伸手抓住,将自己和落水女子绑在一起,大声喝道:“拉我上去。”

    船上男女十几人一起用力,使出吃奶的气力将**的两人拉上了大船。林觉虽然浑身无力,但他却无法歇息,几名浓妆妇人上前哭喊着查看落水女子的情形,被林觉大声呵退。

    “快去拿长凳来,快。”

    “哦哦哦。兰娘,还不去拿长凳来。”一名胖妇人跺脚叫道。

    林觉爬起身来,单膝跪地,伸手将女子的身子抱起来,将她的肚子担在膝盖上。女子的口中清水汩汩而出,喷如泉涌。

    “我家莺莺怎样了?这位公子,她怎样了?”胖妇人在旁焦急问道。

    林觉哪有功夫去回答她的话,看到长凳端了过来,林觉一把抱起落水女子将她的肚子横在在长凳上,用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落水女子口中喷出更多的湖水来,但依旧一动不动。

    林觉见腹中的水控的差不多了,立刻将女子平放在船板上。此时此刻,众人才看到女子的脸。湿漉漉的头发黏在女子惨白泛紫的脸上,女子双目紧闭,看上去就像个死人一般。

    胖妇人伸手过去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忽然放声大哭起来:“莺莺啊,我的好女儿,你就这么去了啊。”

    听到胖妇人嚎啕起来,周围十几名女子都大哭起来。一时间红船上哭声震天。

    “李公子,赵衙内,袁公子,你们闹出人命来了,害了我家莺莺。老身跟你们拼了。”胖妇人大声叫嚷着,放眼四顾,忽然发现那几名客人均已不见。

    “他们跑了,他们上了小船跑了。”一名女子挂着泪珠指着船舷下方的水面大叫道。

    众人探头看去,只见四名男子正慌慌张张的从侧弦的木梯爬下去,跳到一艘舴艋舟上。一名锦服公子正挥手大叫:“快划船,快走。”

    艄公犹豫道:“几位公子,这是人家已经租了的船。”

    “少废话,我给你十两银子,快划。”锦服公子大骂道。

    艄公眼睛雪亮,二话不说摇桨便走。十两银子,那可是几个月也赚不到的银子,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大船上,登上大船的林虎和绿舞跺脚大喊:“那是我们的船,快回来。”。舴艋舟飞速离开,却怎会搭理他们。

    众女子大骂连声,但也无可奈何。回过头来时,众人却一下子惊的目瞪口呆。只见甲板上,那名救人的少年公子正用手压在死去的姐妹的**之间,行为极为猥琐。

    “你这人,在干什么?怎地如此无耻?人已经死了,你还……你还……还不拿开你的手。”胖妇人大声怒斥道。

    一众女子也义愤填膺,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指责。

    看到这情形的绿舞脸色通红,羞愧不已。她也不敢相信,自家公子居然干出这种事来。这女子已经淹死了,公子怎能辱没死者?这简直……丧尽天良!

第十六章 笑中泪

    (收藏!收藏!)林觉气喘吁吁的按压着女子的心脏,他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些人的指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般而言,溺水之人能抢救回来的时间是三分钟到五分钟。前三分钟是黄金时间,过了这三分钟再往后便希望渺茫了。从救人上船到控光溺水者肺部腹中的水,已经过去了起码两分钟了,林觉哪有半点时间可以浪费。

    众女子怒斥林觉,然而让她们更加惊讶和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公子居然更加的变本加厉。袭胸侮辱死者倒也罢了,居然还对着死者亲起嘴来。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你会遭报应的。老王,老张 ,还不来打走这个无耻之徒,怎容他玷污莺莺清白的身子。”胖妇人大声怒骂道。

    两名船上老仆拿着棍子竹竿冲上前来,便要对林觉动手。林觉吹了几口气,继续按压女子的胸部。见有人要来捣乱,抬头怒喝道:“你们想要这位姑娘死,便尽管闹腾。不想她死,便给我乖乖的站在一旁,不要耽搁时间。”

    “什么?”众人都愣住了。

    “这位公子……你是说,莺莺还能救活?”胖妇人愕然问道。

    “少废话,来个人往她嘴里吹气。听我口令,我数到十五下,便猛吹一口。”林觉满头都是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湖水,发髻也湿哒哒的,整个人形象极为不堪。

    “吹……吹气?”没有人听明白。

    林觉不再跟她们啰嗦,按压十余下自己凑上去给女子吹气,然后再回来按压肺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林觉一个人来回忙碌着,虽然没人相信一个断了气的人还能救活,但这位公子似乎不是在开玩笑,所有人都抱着一线希望,所以再无人去阻挠林觉在女子身上的不雅行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觉已经精疲力竭,心中也时分的焦急。黄金三分钟肯定是过了,这女子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难道说做了无用功了?但无论如何,在失去希望之前,林觉不想放弃。

    气氛寂静的有些压抑,炙热的阳光照着船头的众人,人人眼巴巴的看着林觉忙碌着,呆呆的等待着。

    林觉凑在女子的樱唇上狠狠的吹进去一大口气,看着女子的胸口鼓起来的瞬间,大手按住那高耸的一团用力压下去。

    “噗!”女子的口中喷出一缕淡红的液体来,接下来,女子忽然发出了轻轻的咳嗽声,嘴巴里不断有液体咳出。下一刻,女子娇哼出声。

    “真的活过来了,我的老天爷。菩萨保佑啊。”静默的众人炸了锅一般的叫喊起来,人人喜形于色。几名女子眼中滚出热泪来。

    林觉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上下一丝气力也没有了。胖妇人冲上前来,正要说话。林觉无力的摆摆手道:“快抬她去阴凉处,给她擦身换衣,让她将养休息。不要喂她喝水,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水。”

    “哎哎哎,这位公子,回头再来道谢。快快,将莺莺抬进去,擦身静养。快快。”

    一群女子和两名船工老仆七手八脚将女子抬进船厅中安顿。林觉瘫坐在地上,湿漉漉的发髻乱糟糟的顶在头上,身上的中衣乱糟糟的裹在身上。裸露的小腿和胳膊上好几道触目惊心的淤青擦痕。整个人狼狈不堪。

    绿舞轻轻的走到林觉身旁,蹲下身子,眼中含着泪水道:“公子,你当真救活了她。绿舞还以为……”

    林觉苦笑道:“以为什么?以为我吹牛?她只是溺水闭气而已,这帮人便以为她已经死了。不过要是不立刻施救,倒也会真的死了。没气了不等于便死了。懂不懂?”

    绿舞含泪连连点头,倒不是听懂了公子的解释,她是为了刚才也和其他人一样误会了公子而羞愧。刚才还以为公子的那些行为无耻无德,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当真是不应该啊。

    “林虎,愣着作甚?拉我一把。我身上都软了。咱们去阴凉里歇息,这大太阳烤的我皮都焦了。”林觉对着呆若木鸡的林虎叫道。

    林虎这才惊醒过来,忙奔过来抓着林觉的胳膊搭在肩膀上。小少年颇有一把子气力,一用力,便将林觉顶了起来。扶着林觉朝着船厅走去。

    林觉刚在椅子上坐定,一群女子从上边的楼梯上冲下来,胖妇人当先,带着众女子来到林觉面前齐刷刷敛裾行礼。

    “多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家莺莺。奴家丹红和望月楼一干人等拜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林觉忙起身还礼道:“不必多礼,在下林觉。”

    “原来是林公子。林公子救了我家莺莺一命,那可是救了我们望月楼,便是我们望月楼的大恩人。奴家不知如何报答。”

    绿舞在旁笑道:“这位妈妈,先别提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了,你瞧瞧我家公子这副样子,能否让我家公子清洗一番再来说话?我家公子还受伤了呢。”

    “哦对对对,瞧奴家这糊涂的。船上有沐浴之处,兰娘,带林公子去沐浴更衣。对了,去莺莺房里拿一套男子衣衫给公子换上,那是莺莺扮男装穿的衣服,没有其他人穿过,林公子不要介意。”妇人连声道。

    绿舞叫道:“拿套中衣便可,我家公子外衫没湿呢。”

    “好好好。”胖妇人脸上答应。

    当下林觉被带去沐浴更衣,不久后焕然一新的回来。茶几上已经沏好了茶水,林觉喝了几口,这才心神安定。胖妇人在旁伺候说说话,言语极为恭敬。在绿舞帮林觉梳理发髻的时候,林觉也问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名叫丹红的胖妇人是这望月楼的鸨母,刚才落水的姑娘名叫谢莺莺,是望月楼的头牌红妓。今日四名客人包了红船游赏西湖。开始的时候还规规矩矩的,做些歪词油诗要谢莺莺唱歌他们听。这些事本也寻常,诗词做的如何倒是不必评判,毕竟无论多么糟糕的诗词为了讨客人欢心,青楼女子们也是会面不改色的谱曲唱出,还加上违心的赞誉之词。客人的开心正是这一行的最高目标。

    只不过,这几名公子来望月楼的目的却非为了这些,他们是为了谢莺莺而来。这谢莺莺去年入行,今年年方十七岁,生的美貌,琴棋书画也都精通,很快便蹿升为杭州花界颇有名气的一位。但谢莺莺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不知让多少人馋的口水涟涟。

    今日来的这几位公子已经在望月楼闹腾了七八次了。他们每次来的目的便是花钱要谢莺莺出来陪着,肆意的调笑折腾谢莺莺。中午时分,船上摆了一桌酒席,几位公子硬是要谢莺莺陪酒。谢莺莺唱曲之人爱惜嗓子,一般并不多喝酒。但为了生意,少不得应付一番。然而这四人一头劲的灌谢莺莺酒,谢莺莺当然不肯。其中一名张衙内倒了满满一盏酒,自己喝了一口又吐出来在碗里,却非要逼着谢莺莺干了这碗酒。谢莺莺岂肯答应。

    几人借着酒劲便发了脾气,吵闹了起来。林觉等人在小船上看到的听到的那一幕的时候,正是几个人发飙的时候。鸨母丹红等人上前赔笑劝阻,几人就是不依。张衙内追到了船舱外的船头,非要逼着谢莺莺就范,这谢莺莺也是个脾气刚烈的,纵身便跳入水中,这才闹出这件事来。

    林觉静静的听完妇人的叙述,心中觉得甚是奇怪。听那鸨母的口气吞吞吐吐,似乎别有隐情。大周朝是个风雅的朝代,社会风气还算雅正。青楼妓馆这等烟花之地虽然繁盛,但更多是文人名士出入其中,诗文曲词传播之所。真正是为了肉.欲而去的,那只是一些低级的瓦舍和私窑而已。但凡有些名气的青楼,虽也有皮肉交易,但更多的却是你情我愿。

    大周朝天下也有很多文人名士和名妓相交的趣闻轶事,但都作为美谈传播。以这种风气之下,有人公然在高级青楼之中这般作践,倒也是闻所未闻的。

    “那几位既然常来无礼滋扰,你们为何不报官?今日差点闹出人命来,你们应该去报官才是。”林觉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哪里能报官啊,若能报官倒好了。他们……他们……哎,不说也罢。总之今日多亏了林公子,否则,便是不可收拾之局了。”鸨母摇头叹息道。

    林觉自觉的住口,一来自己并不想知道更多这家望月楼的内情,二来很显然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这其中另有隐情,这妇人似乎也不愿道出,自己倒也不用去打探些什么。今日碰巧救了一人性命,也算是积了阴德了。

    闲聊几句,林觉提出请红船行往岸边,自己要上岸。鸨母丹红满口答应,命船夫开船往岸边。不久后红船开到码头,林觉带着绿舞等人告辞上岸。那鸨母带着一干女子送到船头,一直追问林觉家住何处,是谁家的公子,表示要宣扬感谢云云,林觉委婉谢绝,告辞离开。

第十七章 早茶时刻

    经过了这件事,林觉主仆倒也没了游湖的兴致,三人慢慢的往回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路上,绿舞问及林觉为何知道这等救人的手段,因为她从来不知道林觉还有这等起死回生的手段,总是感觉到奇怪。林觉也不好解释这是后世的基本常识,只说是在书上学到的,绿舞也就偃旗息鼓了。

    傍晚时分,三人回到自己的小院,正好遇到焦大挑着满满的一桶水进院子。这家伙倒是老老实实的履行着协定,这两日把林觉院子里的水桶挑的满满的。林觉夸奖了他几句,给了他一块糖饼,打发他离开。

    绿舞带着林虎去将院子一角的一座摆放杂物的屋子整理干净,摆了一张木板床,取了铺盖铺上,当做林虎的住处。虽然屋子小了些,只够摆一床一几一张凳子,但林虎还是高兴不已。在自己家里,四口人挤着两间小屋,林虎长期打地铺睡觉。现在突然有了自己的小地盘,这种感觉完全不同。

    林觉因为身子有些乏累,救人时有些脱力,回到屋子里便靠在椅子上眯眼休息。不久后安顿好林虎的绿舞捧着茶水送来,林觉都已经快要朦胧入寐了,却听绿舞站在面前期期艾艾的开口说话。

    “公子,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林觉睁开眼睛笑道:“有事便说,什么时候这么吞吞吐吐了?”

    绿舞愣愣的看着林觉道:“公子,刚才我们从那红船上岸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两个熟面孔。他们鬼鬼祟祟的藏在柳树后面,露了个脸便不见了。刚才在路上我一直在想他们是谁,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来。但刚刚我却忽然想起他们是谁了。”

    林觉皱眉道:“是谁?”

    绿舞忧愁的看着林觉道:“是宅子里的两个小厮。因为不常见,所以不太想的起来。但我现在想起来了,他们是主宅院子里的小厮,一个叫阿平一个叫大权的。他们都是黄管家手下办事的人。”

    林觉睡意全消,慢慢的坐起身来,心中一片雪亮。

    “你当真看到他们了?你的意思是他们似乎在盯梢我们?”

    绿舞点头道:“真的,我敢发誓。盯梢不盯梢的倒是不知道。被我看见后,他们便不见了。回来的路上我回头瞧了几眼,却没发现他们。也许是巧遇罢了。”

    林觉冷笑道:“巧遇?哪有那么巧的事?黄管事的小本子上怕是要记上我一笔了。我们从望月楼的红船上下来,这不正是他们想看到的么?”

    绿舞担心的道:“那可怎么办?要不咱们将救人之事禀报家主吧,免得误会。”

    林觉摆摆手道:“倒也不用了,这件事能解释清楚,他们想拿此事来对付我,怕还是休想。到时候当场说出原委便是,也不是解释不清的。我只是对他们这种盯梢的行为感到不快。为了拿我把柄,都派人盯梢我的行动了,真是下作的很。不要担心,我们行得正走得直,也不用去管他们。他们要盯梢,便由得他们便是。”

    “当真不用理么?”绿舞踌躇道。

    林觉笑道:“我说的话你还不信么?去做饭吧,肚子饿了,身子乏了。早早吃了饭美美睡一觉,明日我还要去见家主,希望他准许我去松山书院读书呢。家主应了,我还得去松山书院拜见方大儒,还不知道他收不收我呢。”

    绿舞见林觉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倒也释然了。只短短数日的时间,绿舞见证了林觉的突然的改变。公子从庭训那日起的表现已经让人很是惊讶,今日更是还救了一个人的性命,让人对他刮目相看。绿舞当然对他越来越信赖和依靠了。他说无妨,那便是无妨的,不用怀疑。

    ……

    清晨,林家大宅后宅花厅之中,林家家主林伯庸身着一袭宽松的白袍坐在案几旁的红木大椅上。面前的桌案上,一只磨得光滑锃亮的凤嘴紫砂壶摆在那里,旁边是一小碟点心和几碟素菜。

    多年来,林伯庸习惯于清晨起来就着几碟素菜喝上一小壶上好的龙井茶。而这早茶的时间,也是林伯庸听取众人禀报事务的时间。

    此时此刻,林伯庸的身旁便站着林家的几个核心人物。大管家黄长青身上的伤势已经不碍走动,此刻他正躬身站在林伯庸的身旁。下首的几张椅子上,长房三位公子和三房的林全都坐在那里。在座的这四个人掌握着林家的全部生意,各管一摊,各自负责。

    从长房大公子林柯开始,几位公子简单的禀报了各自经营的生意的一些事情。其实日常经营也大多是些琐碎之事,林伯庸要他们禀报这些事情真正原因其实还是想让所有人都明白,自己是家中之主,他们必须要明白这一点。当然,对于一些经营上的决策,林伯庸也会给出些意见,以免他们经验不足做坏了事。全盘掌控还是很有必要的。

    几位公子禀报结束了,便轮到大管家黄长青了。黄长青要禀报的一般都是需要林伯庸亲自参与的活动,或者是必须林伯庸拍板的事情。大多是家族整体事务以及人际关系方面的交往。

    黄长青替林伯庸续了茶水后躬身禀报道:“家主。昨日市舶司提举万大人派人来府再次请求确认,梁王府上要求采买的番国宝物能否如期到港。梁王爷对此事极为重视,派人去市舶司衙门问了几次。万提举对此也极为关心。”

    负责林家船行以及商船贸易的是长公子林柯,黄长青说罢,林柯便皱眉道:“这件事怎么老是来问?我林家海外商船‘汇’字号和‘通’字号出海三个月,他们倒是来问了六七次。大海之上,异域之国,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谁能知道能否如期到港?还有,钱塘出海口翁山县海岛上的那些海匪也是一大威胁。每次出海都是在赌运气。他市舶司就知道收税银,怎地不去想想办法治治这些海匪?”

    林伯庸皱眉摆手道:“林柯,哪来这么多的牢骚话?这一次是替梁王爷采买珍贵的宝物,你当是寻常采办番国货物?告诉你们知道。这是梁王爷特意为当今太后采购的祝寿的礼品。听说其中还有当今圣上的一份儿。礼品单子也是得到太后首肯的,早就盼着得到的东西。岂能不担心?东西要是不能如期到港,不能如期赶在太后的寿辰前送上去,那可不是一般的责任。亏你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林柯惊讶道:“原来如此,儿子事前不知道这其中内情。家主放心,我即刻放信鸽和商船取得联系。按照正常的时间,下个月中旬应该可以准时到港。我估摸着此刻他们大概也离得不远了。应该很快就能联系上。为了确保安全,我建议让‘汇’字号从泉州码头靠岸,避开翁山县的海匪,以防万一。”

    林伯庸微微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虽然从泉州靠港还需陆路运送,但能少些风险最好。此事容不得半点差池,否则我林家恐遭大祸。当然了,此时办成之后,咱们和梁王爷之间也拉上了交情,后面的事对我林家大大有利。市舶司提举万大人牵线搭桥,也是为了我林家能和梁王府拉上些干系。他也担着极大的干系,焉能不急?长青,一切顺利的话,万提举那里要备些厚礼。不能让他白担心,白帮忙。”

    黄长青躬身笑道:“那还用说?八月节的时候给他送五百两银子去便是。”

    林伯庸点头喝茶。黄长青继续道:“杭州府衙张通判派人来送帖子,邀请家主去他府上喝茶。”

    “下午有安排么?没有的话,午后我去他府上便是。那里是喝茶的事。一年一度的漕运押运上京的事要到了。他这是提前约我见面。一方面提前安排,一方面也是想要些好处罢了。”

    “那便下午去见,下午没什么大的安排,到时候家主去见见他便是。”黄长青笑道。

    “恩,还有其他的事么?”

    “还有就是……二老爷要银子的事情。五千两银子我已经准备好了,跟家主说一声,是否便直接派人送去京城?”

    林伯庸点头道:“送去啊,还等什么?一会儿去我书房取一封书信,派人一起和银子送去京城。”

    二公子林颂皱眉道:“二叔怎地这么大手大脚?一开口就是五千两。这几年都花了两三万两了。咱们赚银子有那么容易么?也不知道省些花。他们倒好,二房甩手花钱,我们累得半死。”

    “闭嘴。你二叔是三司衙门副使,结交同好岂能寒酸?他的产业不是全交给我们经营着么?再说了,我林家的目标难道是赚些银子便罢?早就告诉过你们,我林家要想重新光耀门楣,必须重回朝堂。你见过谁看得起经商之家?你二叔是这数十年来我林家第一个登堂入室进入中枢的,他和我一样,一心为了林家的振兴殚精竭虑。这些银子是铺路,可不是他自己花销,是为了林家的将来。今后谁再说一句这样的话,便自己掌嘴。”林伯庸喝道。

    林颂一脸的不服气,但却也不敢多嘴了。

    林伯庸一口喝干了茶水,转头问道:“还有其他的事么?”

第十八章 读书

    黄长青忙道:“其他的都是些小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唔……家塾请先生的事儿……估计还需要三两日。我这次从绍兴请了几名名气颇响亮的大儒,希望能一改家塾的风气……”

    林伯庸皱了皱眉,摆手道:“这件事你拿主意便是,请了先生带来让我见见便是。”

    “遵命。”黄长青松了口气。

    林伯庸站起身来,准备摆手让众人散去。忽然间,一名仆役在花厅门前探头探脑,那是三进看守垂门入口的人手。黄长青忙来到门前挺胸喝道:“什么事?”

    “黄管家,三房的林觉公子要见家主,就在三进圆门口站着呢。”

    “林觉?”黄长青脸色阴沉起来。

    林伯庸在后方问道:“什么事?”

    黄长青转身赔笑道:“哦,是三房的林觉公子想见家主。家主,见不见他?”

    “林觉么?他来有什么事?叫他进来吧。”林伯庸皱眉道。

    黄长青连声答应,名仆役去领人进来。几位公子本已经打算起身离开,但一听林觉求见,又都纷纷坐了下来。他们也想知道这个林觉跑来作甚?

    一袭月白长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林觉出现在厅前的台阶上。虽是普通衣物,但穿在林觉身上,配合其身形和俊美的面容,倒比极为身着锦衣的公子气度从容的多。

    “林觉见过家主。见过几位兄长,见过黄管家。”林觉一一向众人行礼。他其实有些惊讶,本以为只是见家主一人而已,却没想到几大巨头皆在堂上,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林伯庸抚须点头道:“林觉,你有事么?”

    事到如今,林觉也只能按照计划说出来此的目的,总不能认怂不说,白来一趟。

    “启禀家主,小侄有一事想征得家主允许。”

    “什么事,你说便是。”

    “启禀家主,小侄……小侄想去外边的书院读书。”

    林伯庸愣了愣道:“去外边的书院是什么意思?不愿在家塾读书了?”

    林觉点了点头道:“正是此意。”

    林伯庸的脸色沉了下来,皱眉道:“林觉,你是觉得家塾不好么?”

    “人家现在是满腹经纶,嫌弃我们家塾的庙小,容不下他这个大人物了呢。”林全在旁出身讥讽道。林柯林颂几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林觉面色平静,没有说话。林伯庸皱眉道:“黄管家已经请了大儒来家塾任教,过几日便可就位。徐子懋已经被辞退了,你无需担心徐子懋的事了。”

    林觉摇头道:“侄儿不是为了徐先生的事儿,侄儿是立志要考上科举的,侄儿为此也花了很多的心思。不是侄儿自吹自擂,侄儿该学该背的书本也尽力去熟背记诵。但科举之事可不是光是靠将书本背的滚瓜烂熟便可以考上的。读书要求甚解,要懂得书中的道理。文章中的道理,策论中的对策,这都不是靠着死记硬背可以提高的。所以侄儿便想着要提高这方面的能力。我听人说,松山书院的方敦孺是当今大儒,座下学子屡屡高中,且有在朝中为高官之人。想必他在这方面是很有见地的,所以侄儿便想着去松山书院跟随这位老先生读书,或可对侄儿的将来有极大的帮助。”

    林伯庸愣愣的看着林觉,他甚是有些吃惊。对于林觉能说出这些话来,林伯庸其实深以为然。天下那么多的读书人,但每次科举大部分人都名落松山。一方面是朝廷取士的名额有限,但另一方面必是学业不精。而学业这方面,若是靠背书背的滚瓜烂熟便能高中的话,怕是天下刻苦的学子都能做到。当今朝廷取士,需要的不是书背的烂熟,文章诗词策论却写的一塌糊涂的士子。熟读书本只是一个基础,文章诗词写的好,既需要天赋更需要名师指点。

    这个道理自己的二弟林伯年曾经跟自己谈起过。而林觉现在所说的道理,正是林伯年所表达的意思。那日庭训,林觉的表现让人吃惊,但对于林伯庸而言算不上太惊艳,只能算得上是惊讶罢了。因为林伯庸知道,书读的再多,背的再熟,也未必便能考上科举。

    “松山书院可不容易进呢,入方大儒座下更是难上加难。可不是你想进便能进的。”林伯庸沉吟道。

    “这个小侄心里明白,小侄只是事先请家主示下,若是能进便进,进不了松山书院,那是小侄道行不够。但总是要去试一试才肯甘心。”

    “这是什么话?你当家塾是个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么?你把家塾当什么了?松山书院进不了,家塾却也不收你了。”林柯冷声道。

    “就是,嫌弃家塾不好,攀高枝攀不上那也不用回来了。再说了,林家子弟都在家塾读书,你偏要跑出去读书,这叫别人怎么想?大伙儿都学你,家塾办不办了?”林颂附和道。

    林觉没有出声,他范不着跟他们争论,他只需要得到家主的首肯便好。林伯庸应该是明白道理的,自己的目的也是为了考上科举,在这一点上不违林伯庸的初衷。

    林伯庸想了想,转头看向黄长青道:“长青,这件事你觉得如何?”

    林觉暗自叹了口气,心想:看来这件事是泡了汤了,黄长青定会阻止。

    然而,黄长青口中说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家主,既然林觉公子有这个心气,我觉得应该鼓励他才是。松山书院是我杭州最好的书院,每一科都有不少高中的学子,那方大儒更是当今盛名显赫的大名士,桃李满天下。若能得他指点,必会学业精进。有此心志,应该准许他去试一试。就算不成,再回家塾便是。”

    “哦?你是这么想的?”林伯庸笑道。

    “当然,林觉公子小小年纪心怀大志,家主自然要给予鼓励。只不过,家有家规。林觉公子要明白,家塾是为方便族中子弟的,不在其中读书,便无法享受优待。而且在外边书院读书花费甚巨,宅子里也不会破例补贴银两的。这一点我可要说清楚。”

    林觉忙点头道:“那是自然。我问了问,我房中月例还是足够进书院读书的。不会向族里要一两银子的。”

    林伯庸点点头道:“那就好,既然如此,我便答应你了。但即便是在外边书院读书,你也要记住,你是我林家人,一言一行都不许出格。放你出去是为了读书,可不是让你去逍遥快活的。”

    “侄儿谨记。多谢家主。侄儿告退。”林觉拱手行礼,快步退出。今儿这事儿居然这么顺利,倒是出乎意料之外。黄长青的意见对家主影响甚大,今日他在场居然没刁难反对,更是意料中的意料。

    早茶会议散去,几位公子各自离开做事去。黄长青安排了车马随从,送林伯庸去外边办事。回过头来刚刚进了院子,斜刺里林全便冲了出来,拉着黄长青到一旁墙角劈头便是埋怨。

    “长青叔,你脑子抽了么?怎地还帮那小子说话?干什么同意他出去读书?他倒是逍遥的紧。”

    黄长青呵呵笑道:“你呀你,也不多想一层。我这是帮你呢。”

    “帮个屁!”林全怒道。

    “哎!家主其实已经准备同意了,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再说了,放林觉出去读书是件好事啊。”

    “好个屁!”

    “你听我说啊。我告诉你啊,昨日我的人已经盯梢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林觉他似乎在青楼红船出入。”

    “什么?当真?怎不禀报家主,给他个教训?”林全叫道。

    “哎,这么急作甚?目前尚未有确凿证据证明他迷恋于此,打草惊蛇未必能得手。你也看到了,那小子挺能辩驳的,只有抓个现行,才能叫他无可狡辩。今日我之所以建议家主放他出去读书,正是为了能多抓他的把柄。你想啊,他成天呆在宅子里,那能有什么把柄好抓的?只有同意他出门读书,每日里在外边游荡,花花世界之中才有更多的诱惑不是么?”

    “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我倒是会错意了。”林全张大嘴巴道。

    黄长青翻了个白眼继续低声道:“难道我还帮他不成?再说了,我怀疑他突然提出去外边读书,便是打着别的主意。昨日他从一家红船上下来,想必是食髓知味了,于是便要求在外边读书,好有更多的机会跑去快活。咱们遂了他的意,不是更有机会抓他的把柄么?”

    “高,实在是高。”林全挑起大指,低声赞道。

    两人对视一眼,桀桀怪笑起来。

第十九章 故地犹在

    吃了午饭,林觉带着林虎出门前往位于杭州城南万松岭上的松山书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其实并无把握自己能不能被方敦孺大儒收入门下,但他必须去试一试。上一世自己最终机缘巧合进入了松山书院,得方敦孺指点之后便一举高中。只可惜一切来得太迟了些。林觉之所以想要重入方敦孺门下,倒也不是真的为了考上科举这件事,而是因为上一世的缘分使然。

    那一世和方敦孺相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被方敦孺的学识和见识所折服。在林觉看来,方敦孺才是真正有才学之人。而这一世若想有所建树,早早的和方敦孺搭上干系,定会使自己受益良多。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上一世在方敦孺门下时,林觉体会到了家的温暖。方敦孺和方师母二人对林觉很好,让林觉感受到了温馨的亲情的感觉,那正是上一世晦暗人生之中难得的美好的回忆,这正是林觉最为看重的。所以,林觉才决意如此。

    离开林宅之后,林觉和林虎二人沿着西河大街一路往南而行。西河是杭州城中的连同运河的三条内河之一。有了这三条内河,才能让杭州城的水路交通四通八达。因为几条城内河流旁码头遍布,船只可经由运河直达几条主要街道的各处地点,大大方便可快捷了杭州城的货物流通。

    这也是杭州城成为东南第一大城池的原因。四通八达的水路交通在这年头是得天独厚的巨大优势,东南各地的货物集散于此,通过水路经过运河通向遥远的大周朝各地。

    松山书院不在城里,而是在南城凤山门外的万松岭上。那里也是杭州城中的一处盛景之地。万松岭骑马踏青是杭州城文人名士们的一种时尚。小小万松岭上有多达七八座书院,更是人文学术鼎盛之地。

    沿着街道走了数里,凤山门城楼在望。而此时,林觉的注意力不在城楼方向,却在自己的身后。

    自从昨日听了绿舞说的那件事后,林觉今天一出门便长了个心眼。出门不久后,林觉便发现了两名鬼鬼祟祟跟在街道上的盯梢之人。虽然林觉并不认识他们是谁,但很显然,那必是黄长青派来的小尾巴。

    林觉冷笑不已,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黄长青上午的表现背后的原因。黄长青要抓自己的把柄便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在林宅外边的街市上犯事,这或许正是他不加阻挠反而表示赞成的原因。

    林觉决定给这两个盯梢的家伙一些苦头吃,但又不能自己动手。走了几步,林觉在一群街角站立的苦力闲汉身旁站定了脚步。余光扫视后方,数十步开外,两名盯梢的人假装翻看街边的小摊,也停住了脚步。

    七八名闲汉敞着肚子站在街角的树荫下说话。其中一人正吐沫横飞的吹牛皮。其余几名汉子搓着身上的泥球在旁聚精会神的听。这些人在杭州街头很常见,他们都是卖苦力汉子,站在街角等零活。一旦有人家要搬货出苦力的,便会在街角来找他们,谈妥了价钱这帮人便去跟着干活,赚点钱养活老婆孩子。

    一群人见到一名面貌清秀的青年公子带着一个十来岁的书童站在面前,知道来了主顾。几名汉子连声道:“这位小官人,可是寻人做活?”

    林觉点头笑道:“正是。”

    “什么货?卸货还是装船?多少斤的货物?”汉子们七嘴八舌的问道。

    “不卸货不装船。”林觉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来道:“瞧见后面小摊旁那两名短衣男子了么?他们是我家的仆役。我要出门玩耍,他们奉我父母之命跟在后面管束我,害得我不能尽兴。我想请你们帮忙拦住他们。最好能揍他们一顿。就这么点小事,这锭银子便给你们分了。”

    众汉子面面相觑,这等活计还是第一次接到。小官人手上的银锭怕是有三两之多。七八人每人可以分到三四钱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寻常一天苦力下来,也不过两钱银子而已。可是这当街打人的要求有些怪异,众人心中有些犯嘀咕。

    “打人的事,我们可不做。我们是做工的,可不是街头地痞。抓去官府挨板子不合算。”一名汉子摇头道,其余人纷纷点头。

    林觉笑道:“这么好赚的银子你们不敢赚,当真是活该受穷了。罢了,教你们个法子,一会儿他们走过来,你们当中一个假装被他们撞倒。这不就有合理的理由揍他们一顿了么?而且这两个是我家的仆役,我只是不想让我爹娘知道此事罢了,否则我自己都可以揍他们。罢了罢了,你们不想赚这银子,我找别人去。小虎,前面街角有一群汉子,他们定是有种的。咱们找他们去。”

    林虎点头道:“公子说的是,那一帮看着就比这几位有种。咱们去找他们去。”

    几名汉子面红耳赤,被这小官人和小孩童当面骂没种,这可真是伤人。而且眼看银子要飞走,着实有些不甘。

    “阿黑,这事儿也许干得。小官人说的对,咱们拦在路上,他们撞了咱们,咱们动手打人也不亏理。”

    “可是……这不是讹人么?这怕是不好吧,咱们兄弟可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

    “老康,今儿到现在都没挣到钱,回家老婆定要吵闹,我可管不了许多。这位小官人说的是,有银子不赚活该受穷。你们不干我干了,我一个打两个,银子我一人得了。”

    “那可不成,还是兄弟么?说好的有难同当呢?干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一帮人三言两语便立刻达成了共识。

    林觉笑道:“好,算你们还有点胆识。我也不要你们打得他们怎样。打个鼻青脸肿便罢。银子接着,我们先走,剩下的看你们的了。”

    林觉将银子抛到一名汉子手里,几名汉子吁了口气,吐吐吐沫擦在手心里搓了又搓。

    林觉和林虎快步往凤山门城楼方向走去,后方,两名跟踪的林宅的仆役见状忙丢了手中的货物快步跟上。两个仆役光顾着看前面人群中的林觉和林虎的身影了,浑没注意到斜刺里一个人影撞了过来。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人哎呦哎呦的躺在地上呻吟。

    两个家伙哪里管这些,径直往前走,呼啦啦六七名汉子围拢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喝道:“撞了人还想走么?是何道理?”

    “滚来,碰瓷么?都给我滚开,否则要你们好看。”一名悍奴压根不把这群汉子放在眼里,瞠目喝道。

    几名大汉相互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叫道:“揍他娘的。撞了人还这么横,还有没有王法了。”

    众汉子挥拳而上,一时间乒乒乓乓拳脚相加鸡飞狗跳尘土飞扬。两名仆役虽有些身手,但架不住对方人多。而且这些卖苦力的有一膀子力气,拳脚上也自不轻。三下两下便被打翻在地,一顿的拳打脚踢,打的哀嚎叫饶。

    苦力闲汉们也不敢下重手,一顿拳打脚踢,打的两人鼻青脸肿之后,在街头捕快赶到之前便一哄而散。剩下两名仆役趴在街上翻滚呻吟,不知道今天是撞了什么邪。

    后方闹腾起来的时候,林觉带着林虎加快速度通过凤山门出城而去。

    ……

    松山书院坐落于万松岭东坡半山腰上。林觉带着林虎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山路,便在青松掩映之中见到了书院的大门。

    一座高大的石头牌坊横在数十道石阶之上,牌坊上刻着‘高山仰止’四个大字,气势着实不凡。穿牌坊而过,绕过一道刻满古圣贤教诲名言的巨大照壁,前方是一片小小的平地。绿树掩映之中,一座房舍坐落于左侧山崖之畔。另有一道石阶通向松竹更茂密之处。

    林觉对这一切很熟悉。上一世在此读过一年的书,自然是轻车熟路。他知道面前的这座房舍是书院门口的门房。有书院杂役在此当值,禁止外人随意进出的。

    林觉和小虎刚刚从照壁后现身,那石头门房之中便有人探出头来。

    “做什么的?这里是书院所在,非书院之人不得乱闯。”一名短衣门房高声叫道。

    林觉上前行礼道:“我是慕名来求学的学子,想求见方敦孺方大儒的。还请通融。”

    那门房上下打量着林觉,见林觉温文尔雅一表人才,倒也信了三分。这种事他见的也多,书院中经常有慕名而来的学子,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是这样啊。可是书院六七月正在夏休。你来的不是时候啊。”

    林觉愣了愣,暗骂自己昏了头,居然忘了松山书院每年六七月酷热之时夏休两月,寒冬之时也冬休两个月的事情。现在是六月中下,正是松山书院夏休之时。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要见的是方敦孺,只要他在便好。虽是夏休,但其实书院之中也还有很多学子不愿离去,便住在书院读书的。

    “夏休无妨,我主要是来拜见方山长的。但不知他在不在书院之中。”

    “在是在,可山长交代了,不见外人啊。我可不能让你进去。”

    “我是他的熟人,你怎能阻挡我进去?。”林觉使出了杀手锏。

    “熟人?你和方山长?”门房显然不信。

    “当然,骗你不成?我前段时间还来见过他呢,那时门房看门的不是你。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便知道我不是骗人了。方山长的房舍是不是在西竹林旁边的小断崖之下?三间小茅舍,前后都有篱笆小院的那座?还有,午后断崖下有个小池塘?师母在里边种了些荷花,里边还有不少大青鱼?”

    门房瞪大眼睛连连点头道:“真的哟,你还真是进来过。”

    林觉得意的笑道:“那可不,我说没骗你吧。方山长爱侍弄花草,院子里屋子里种了不少花木是不是?唔……后园西南角有一株腊梅是不是?”

    门房再无怀疑,这些细节都说的清清楚楚,足见眼前这少年跟山长应该是真的很熟悉才是。否则连山长的喜好都说的清清楚楚,地形也丝毫不误,便说不通了。

    “既是如此,我也不好阻拦,便请公子进去吧。”门房终于道。

    林觉拱手道谢,带着林虎沿着石阶往后而行。林虎在旁低声问道:“叔,你来过这里?怎地知道的那么详细?”

    “我蒙的。”林觉笑道。

    “骗人,这也能蒙对么?那可真是离奇了。”林虎当然不信。

    林觉微笑不语,心道:上一世在这里的记忆应该是在从现在此时开始的十年后。十年的时间里,这里格局一成不变,幸亏如此,刚才才能完全的对上号。刚才自己还担心此时的格局会和十年后不同呢。

第二十章 故人如昔

    再往前行,沿石阶上了一道山岭,眼前豁然开朗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里本来就是山腰间的一块平地,书院正是以这片平地为基础,伐树凿阶,铺平地面而逐渐形成规模的。前方十几间精舍便是书院的学堂,虽都是简陋的石基木质的结构,但一排排干净整洁,朴素自然。

    几排花树之后,是另一排高大的木质房舍,那是明仁堂。林觉知道这里是书院大聚会的地方。山长和讲席以及外边请来的大儒名士们有时会在这大礼堂中召集学子开大课,也是书院中重要活动的场所。远远的林地的边缘,几间低矮的房舍是书院的食堂,倒也谨慎的遵循着‘君子远庖厨’的规矩。

    过了明仁堂,后面的树林掩映之间的那些房舍便是居住区了。学子们的宿舍也在那里。松山书院中有不少外地慕名而来的学子在此学习,因为距离城中距离较远,书院便搭建了宿舍供他们居住。

    这一路伤都没见到什么人影,但到了学子们的宿舍区,人便多了起来。树林之中的空地上和石头桌椅旁,不少夏休却不愿离开书院的青年学子们的身影出没于其中。他们或站或立,或高声诵读或凝眉沉思或静坐发呆。

    林觉放轻脚步穿林而过,他不愿打搅这些人。虽然现在这些人都是普通的学子,但林觉知道,这些人当中不久后便有考上科举飞黄腾达之人。上一世自己考中科举之前,这松山书院可是出了不少朝中要员。他们的名字也都逐一被刻在后山的崖壁上。那是书院的传统,但凡考上科举的书院学子,都会在书院的主持下在后山崖壁上刻上名字。上一世林觉也名列其中,只是当他列名于上的时候,那崖壁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有了数百个人名了。

    再往后穿越松柏杉木的树林之后,前方再一次的变得开阔起来。一道山崖立于不远处的天空之中,那是万松岭主峰的南崖。而崖下这片平地便是书院教席们的居住之所。这里也是全书院最为安静景色也最美的地方。十几座独立的茅舍小院散布在山崖下的草木之中,各自独立互不干扰。安静祥和的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林觉带着林虎径直往山崖下方的一小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方向行去。小院的篱笆门虚掩着,门楣上爬满了金银花的藤蔓,花期虽过,绿藤环绕,肥叶婆娑,犹有余香在鼻端。此情此景让林觉不禁甚是感慨。这一切就和记忆中的一样,见到眼前的情景,勾起了上一世的那些回忆。

    隔着篱笆围墙可以看到院子里并没有人,院子一角的几块菜畦中绿意盎然。林觉知道那是师母种的菜。上一世自己没少在那片菜畦里帮着浇水除草。

    “屋里有人吗?山长可在?”林觉轻叩柴扉高声叫道。

    茅舍之中有了动静,一名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正屋门口。挽着发髻,穿着普通的衣裙,手搭凉棚遮着阳光朝院门口看。林觉差点没认出这妇人是谁,但很快他便认出了这是方师母。只是比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年轻了许多。毕竟十一年前,师母还是个不到五十岁的妇人,而非自己认识他们那时的白发苍苍的样子。一见到方师母,林觉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你们找谁?”妇人来到院门前看着门前的两个少年人,目光亲切中带着慈祥的笑意。她看到其中一名年长的少年眼中热切似乎还带着一些泪水,觉得甚是奇怪。

    “给师母见礼,在下林觉,是来拜访方山长的。”林觉躬身行礼,沉声道。

    “原来是林公子,你是书院的学子么?怎地没怎么见过你。”妇人还礼笑道。

    林觉吸了口气,控制情绪,老老实实的道:“在下不是书院学子,是从杭州城里来,特意求见方山长的。”

    “哦。”妇人明白了,这等情形她也常见,自己的丈夫名望颇大,慕名而来的学子甚多。只是不知道这林公子是怎么进书院的,因为不堪其扰,已经特意吩咐了门房不许放外人进来,不知他们是怎么被放进来的。

    “那……老身去问一声,不知道他愿不愿见你。他若不愿见你,还请见谅则个。”妇人客客气气的道。她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若胡乱做主,怕是要大发雷霆的。

    “有劳您老人家。”林觉拱手道。

    妇人一礼,转身进屋去。不久后满脸的歉意的出来,对林觉道:“林公子,万分抱歉,夫君在读书,不愿受到打搅,所以……只能请二位回头了。奴家也很是抱歉,但只能如此。”

    林觉脸上一点也没有失望的表情,笑道:“无妨无妨,我便知来的冒昧,也怪不得先生不愿见我。既如此,我便改日来拜见。不过,我带了些薄礼来,还请收下,以示我对先生的敬意。”

    林觉摆了摆手,林虎将背上背着的竹篓取了下来,掀开盖布,从里边拎出了两只小酒坛来。

    “这是仁和楼的花雕酒。只两小坛,还请收下,聊表敬意。”

    “不不不,怎么收你的礼物,万万不可。”妇人连连摆手道。

    林觉道:“只是两小坛酒罢了,您不愿收下,我们只有将它们咂碎在这里了。我可不想让我的小兄弟再背着它们下山。虽然只是两小坛酒,背着走山路却也怪累的。”

    妇人咂嘴犹豫,林虎叫道:“大娘,您就收下吧。不然我又要背着它们下山。刚才背上来肩膀都磨红了,汗水一浸,现在都火辣辣的疼。”

    妇人看着林虎的的肩膀上两道绳索的勒痕,心中不忍。想了想终于道:“罢了,那便留下它们便是。哎,我本不该如此的。”

    林觉呵呵笑着拱手告辞,心道:你放心,你夫君见了这两坛酒会开心死的。别人或许不知道,我却是知道他的弱点的。他酷爱饮酒,特别是好酒。仁和堂的黄金花雕可是极品花雕酒,正是他最爱喝的酒。我今日便是来投其所好的。

    林觉和林虎沿着原路返回。今日看似很失败,但林觉却认为是成功的。今日虽然没见到方敦孺,但酒送到了便好。师母不知道那两坛酒的珍贵,方敦孺是知道的。那两小坛黄金花雕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的。仁和楼的花雕酒都是限量供应。每日从地窖中取出达到二十年的几坛陈年花雕,分装小坛出售,供不应求。小虎昨晚熬到三更后排队才买了这两小坛。师母还以为是普通的酒,她若知道这么珍贵的好酒,怕是怎么也不肯收的。

    送礼还是要从家属着手,今日若是方敦孺在场,他虽然好饮,但却一定会拒收。而现在的情形是,他想拒收也拒收不了。林觉拉着林虎快步离开,不给师母追上还回来的机会。而下一次来,自己见到方敦孺的机会便会大增。

    ……

    夕阳西下,林觉和林虎满身大汗的回到了林宅。当他们走到自家小院的门口时候,却听到院子里传来异样的声音。两人刚刚推开院门,便见绿舞披头散发的飞奔而来,一头撞到了林觉的胸口上。

    “怎么了?绿舞,你怎么了?”林觉惊问道。

    绿舞抬头一见是林觉归来,顿时泪水汩汩而出,一把抱着林觉呜呜大哭起来。

    “小贱人,看你能逃到哪里去。你居然敢咬我,瞧我不敲烂你的牙。”林全骂骂咧咧衣衫狼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左手捂着右臂,指缝里有血丝渗出。

    林觉什么都明白了。林全又跑来骚扰绿舞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世自己保护不力,或者说是根本没打算惹毛林全,所以让他最终得了手,以至于害的绿舞死于非命,但这一世,林觉可不会再容忍此事的发生。

    赫然见到林觉正满脸怒容的站在院门口瞪着自己,林全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但瞬间便恢复了淡定。他整整衣衫,没事人一般的咳嗽一声,像个正人君子一般和林觉擦身而过,朝院门走去。

    “站着。”林觉冷声喝道:“你就打算这么走了么?不想解释解释?”

    林全站住了脚步,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的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到处转转而已,怎么?你这里是禁地么?来不得?”

    林觉冷声道:“只是来转转么?绿舞,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绿舞紧紧的抱住林觉的胳膊,身子兀自在颤抖:“大公子他……他忽然跑进来……风言风语的说话。我不理他,他便用强……。我……我……”

    绿舞无法继续说下去。事实上在刚才,林全丑态百出。又是拿金银首饰诱惑,又是跪地求肯,又是威言恐吓。均被绿舞冷脸拒绝后开始用强,搂抱绿舞意图不轨。绿舞在他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一口,这才挣脱逃了出来。

    林觉冷漠的看着林全道:“你听到了么?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林全无法抵赖,而且他认为也无需抵赖。自己不过是对一名丫鬟意图轻薄,难道还需要解释不成?更何况是跟林觉解释,那更无必要了。

第二十一章 亡命之徒

    “怎么着?我确实看上她了,你待怎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绿舞有意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今日既如此,索性跟你挑明了。林觉,我看上绿舞了,你最好直接把她送给我,或许我还给你些补偿。否则,就凭你,还想跟我争么?惹恼了我,对你可没好处。”林全神色倨傲的道。

    林觉冷笑两声道:“这么说我倒要将绿舞双手奉上讨你欢心了?”

    “你最好如此。你不愿主动送给我也无妨,早晚我会到手的。跟我抢人,你也不照照镜子。”林全撇嘴道。

    林觉点了点头,沉声问道:“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了是么?执意要抢我的人了是么?”

    “是又如何?我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跟了我不比跟了你强?你在林家算什么东西?”林全冷笑道。

    林觉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林虎道:“去拴上院门。”

    林虎早就已经咬牙切齿了,闻言答应一声冲过去‘卡拉卡拉’关上院门,上了门栓。

    “你想干什么?莫非你敢于我不利?我可警告你,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便是犯了家法,以下犯上。到时候家法会要了你的命。”

    林全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他认为林觉没这么大胆子敢对自己怎样。毕竟家法严酷摆在那里,而且林觉一向胆小懦弱,他也不敢这么做。

    林觉根本就没搭理他,走向墙角的柴堆。柴堆旁的树墩上一柄砍柴斧嵌在木头上,林觉一伸手便将斧头拔了出来。挥舞了两下,脸色阴沉的提着斧头朝着林全走来。

    林全终于觉得事情真的不对劲了,林觉的眼神阴狠,咬着牙齿,脸上的肌肉扭曲着,一副亡命之徒的模样。林全还是第一次看到林觉这副表情,他吓坏了。

    “干什么?你干什么?你莫非想杀人?你……你……有话好说,你别过来。”林全连连摆手,大声斥责着。林觉充耳不闻提着斧头一步步的逼近。

    绿舞和林虎两人都惊呆了。特别是绿舞,她捂着嘴巴脸色煞白,脸上兀自挂着泪珠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万没料到,因为此事居然惹得公子要拿斧头杀人。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身子紧张的直发抖。

    林虎的惊讶中却混着着惊恐敬佩和兴奋三味一体。这才跟了林觉几天,他已经对林觉佩服的不行。这位小堂叔做事从不按套路来。船上救人,今日大街上买凶打人,乃至在书院里蒙骗门房得以顺利进入。总之这个堂叔行事和自己爹爹教给自己的什么诚实规矩之类的训诫截然不同。但不知为何,自己却觉得小堂叔做事很是让人痛快。现在他又拿着斧头对着三房大公子,那可是他的哥哥啊,在林家高高在上的一群人之一,小堂叔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林全被逼着退到了院墙角落,后背撞到墙壁上挂着的笸箩,笸箩哐当落了下来,簌簌灰尘落了林全满头满颈。

    林觉呼呼的耍着斧头,在林全面前站定。

    “你给我个不砍你的理由。”林觉道。

    “你……你若砍杀了我,你也要偿命的。”林全叫道。

    “那有什么?你是嫡系血脉,林家三房大公子。你的命金贵,我不过是庶生子罢了。在林家的地位也不高,甚至都比不了一些家生子的地位。我的命贱。我砍死了你,一命换一命,我可不吃亏。”

    “可是我们都死了,有何好处?都活着不好么?”林全哭丧着脸道。

    林觉冷笑道:“我也不想这样啊,可是你欺负我啊。绿舞是我的人,你跑来我这里欺负我的女人,你还是人么?我拿你确实没什么办法,因为家法向着你,家主他们都向着你。可是我也是有脾气的啊。是你逼着我这么做的,能怪我么?匹夫一怒血溅十步,这话你听说过么?我无处说理去,便只能豁出去砍了你了。你明白么?”

    林全连忙摆手道:“我懂了我懂了,我不会再这么干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干了。你放了我,我发誓从此不来骚扰绿舞了。”

    林觉道:“当真?”

    “我对天发誓,绝对是真的。”林全叫道。

    林觉皱眉道:“可是我不太相信。这样吧,你先给绿舞陪个不是。我瞧瞧你有无诚意。”

    林全连声答应,对着绿舞连连作揖道:“绿舞,我给你赔不是,我绝不再来骚扰你了,若再敢来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你劝劝林觉,真要闹出人命来,大伙儿都脱不了干系。”

    绿舞脸色通红,躲在林觉身后看也不看他。

    林全对林觉赔笑道:“如何?我已经道歉了,放我出去吧。”

    林觉微笑道:“看你诚意还挺足的,不过还是不能放你。”

    林全哭丧着脸道:“你到底要怎样?你我是两兄弟,怎可为这么点事闹的不可开交?难道你当真为了一个女子便不管不顾?”

    林觉点头道:“你说的对,绿舞在我心中比你重要的多。你对她不轨,便是对我的侵犯。为此,你必须付出代价。你愿意断一只手还是断一只脚?或者割个耳朵鼻子也成。总之不能这么便宜了你。”

    林全吓得差点屎尿失禁,心中怒骂不已,但此时此刻岂能有半点反抗之意。只能继续以言语求肯。

    “你不能那么做。那么做了,你也逃不了干系。我断了手脚,家主能饶了你?我便是有心替你隐瞒,也隐瞒不过去啊。”

    “对哦,确实很麻烦。可是我就这么放了你走,你定得不到教训。而且我一肚子的恶气没出,我还是不开心。绿舞也不开心,因为他被你惊吓了。唔……这样吧,你自己打自己十几二十个耳光,就当是给我面子,让我下台消气,此事便作罢如何?”林觉捏着光滑的下巴转着眼珠子。此时的他已经不像个凶神恶煞,倒像是个泼皮无赖。

    林全知道这是林觉故意羞辱自己,心中怒不可遏。可是他脸上刚刚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林觉便已经面容变冷,手中的斧头又提了起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林全知道此时此刻只能认怂,他绝对不想让林觉手中的斧头落在自己的头上。

    “啪啪啪。”单调的耳光声在夕阳下的小院中回响着。虽然只是响声大而已,力度并不大。但这也已经达到了羞辱林全的目的。

    即便力度不大,林全的脸上也被自己打的红彤彤的。林觉冷笑一声,收起斧头道:“罢了,你走吧。希望你记住今天的事情,遵守你发的誓言。再来骚扰绿舞,可没这么轻松便能脱身了。”

    林全闻言大喜,爬起身来朝院门口冲去。一把将林虎扒拉到一旁,拉开门栓冲了出去。脚步蹬蹬,头也不回的跑的无影无踪。

    院子里三个人面面相觑的相互看着。林觉一扬手,斧头飞向木桩笃的一声钉在上面。林觉拍拍手冲着林虎挤挤眼,嘴角露出笑意来。

    林虎也跟着笑,绿舞也忍不住捂着嘴笑,三个人忽然笑作一团。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砍了他呢。”绿舞发髻蓬乱着,像个小疯子一般笑的花枝乱颤。

    林觉笑道:“他这样的人,犯得着我和他换命?不过,他若当真惹毛了我,砍他个脑袋开花也不是不可能。谁叫他欺负了你。我早说了,再不许他这么做。当我是说着好玩的么?”

    绿舞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起来,盈盈跪倒跪在林觉面前。

    林觉忙问道:“怎么了?”

    绿舞低声道:“公子为了我得罪了大公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今日之事恐怕要闹大了。若公子受罚,绿舞如何自处?要不然,公子把绿舞送给他吧,绿舞命苦,今日得公子如此维护,已经心满意足了。”

    林觉皱眉道:“你怎能这么想?真是岂有此理。你说这话让我很不高兴。”

    绿舞仰头道:“可是,大公子他一定不肯干休的,他若是去禀报家主,那可怎么办?”

    林觉叹道:“你当我是一时冲动么?今日之事确实不会就此平息,但若说闹得沸沸扬扬却也绝对不可能。他跑来调戏你的事情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他被我逼着自扇耳光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成?闹出去他有脸么?钱氏是个醋坛子,他敢公开此事,钱氏都不会饶了他。”

    绿舞想了想觉得也是。林全的夫人钱氏是大家族出身,林全可不敢得罪她半分。钱氏是个大醋坛子,去年林全想要纳个小妾,钱氏大吵大闹就是不肯,林全也只得作罢。他跑来骚扰自己也是偷偷前来,之前求肯自己从他的时候也说要在外边买宅子安置自己云云,显然是不敢给钱氏知晓的。

    “可是,你拿着斧子要砍杀他的事情,他要是告诉家主,这岂非是要受到重惩?”绿舞皱眉问道。

    林觉呵呵笑道:“笑话,谁给他作证?除非你和林虎两个作证,说我用斧子砍他。否则谁是证人证明此事?他身上有斧子砍过的伤口么?或者是你们两个会去告诉家主我用斧子威胁了他?”

    “怎么会?打死我们也不会说的。”绿舞和林虎齐齐摇头,态度坚决。

    “那不就结了,无人证明他的话,难道凭他一面之辞,家主便信了?谁会信我拿斧子砍人?我可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林觉一脸无辜状。

    “……”

    绿舞和林虎瞠目无语。

    “自始至终,我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他。嘴巴子都是他自己打自己的,他如何指责我?我估摸着,他回去定会扯谎说,胳膊上的伤口是被疯狗咬的,脸上的红肿是撞到树上了。总而言之,他要报复也是暗地里报复,绝不会声张的。所以你们便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可不怕他。”林觉叹着气摇着头往廊下走。

    绿舞完全的放下了心来。原来公子早就已经算计好了。经过公子这么一分说,倒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接下来暗地里林全的报复确实令人担忧,但公子说不怕,自己却怕什么?

    ……

    林全灰溜溜的逃回后面的大院中,拿水清洗了头脸和胳膊上的伤口,躲在房里给伤口上药的时候,钱氏回到了房中看个正着。

    正如林觉所预料的那般,林全谎称遇到了疯狗被咬了一口,脸上的红肿是逃跑时撞到树上之故。钱氏虽满腹怀疑,因为那伤口不像是狗咬的伤痕。但林全死咬着不松口,钱氏便也只好作罢。

第二十二章 薄命红颜

    连续两日,风雨大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种天气在进入夏日之后的近海或沿海城池并不少见。这个时代的人称之为飓风来袭,实际上便是后世所称之为的台风。这样的天气,基本上是没人出门的,所有人都缩在屋子里,祈祷着风神雨神息怒,希望疾风暴雨不要带来更大的灾祸。

    林觉的小院里也是遭了殃。雨下的急,几乎淹没了小院的地面。幸而林家大宅的排水系统做的好,林觉在发现小院积水之后又和林虎冒雨清理了满是落叶淤泥的排水沟,这才不至于让屋子里倒灌进水。可是院子里的那些花草可是遭了殃,花坛被水浸透,里边的花木都被浸泡在水中。加之大风大雨的摧残,一夜过来,一片绿肥红瘦的凄惨景象。这让绿舞伤心不已。

    第三日清晨,风停雨止。虽然天空中还有层云飞渡,但云间缝隙已经露出蔚蓝的天色来。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场飓风算是过去了。这种飞云也许会下几滴雨,但根本不足以持久。耽搁了两天的活儿需要赶紧去干,两天的损失要赶紧弥补。所以飓风之后,城里反而一下子变得更加的繁忙和热闹。

    林觉倒没觉得什么,在屋子里看看书喝喝茶和绿舞林虎聊聊天,倒也没什么。既有空闲,林觉也试图去教林虎断文识字。然而让林觉失望的是,林虎于读书上简直就是个块大青石,脑子跟榆木疙瘩一般,教了半天他居然什么都不会,这叫林觉大为泄气。

    不过意外之喜是,在一旁旁听的绿舞倒是聪慧的很,林虎没会,她却会了。林觉惊喜不已,决定改教绿舞识字读书,放弃教林虎。林虎自己也是如释重负,读书对他来说简直是件难以忍受的苦差事,他更愿意干活做苦力,也比抓着笔杆子好一些。

    两天后飓风停息后,虽然院子里的花木损失了不少,但绿舞的床头却多了一张她亲笔写下的‘绿舞芊芊’四个字的条幅。那是林觉根据她的名字想出来的一个词。绿舞亲笔写下这人生中的第一幅书法作品,贴在床头作为纪念。

    清晨时分,吃完早饭之后,林觉和林虎收拾好了准备出门。临行时,林觉叮嘱绿舞关好院门,防止林全那厮再闯来滋事。绿舞点头答应,并在林觉和林虎离去后将那柄劈柴斧拿到了廊下顺手的地方。如果大公子林全再来骚扰,她决定和公子一样,用这柄斧头捍卫自己的尊严。

    走在大街上,两日大风大雨之后,整个城池都被涤荡了一番。虽然有不少房舍倒塌大树断裂的场景,但风雨侵袭之后,空气焕然一新,地面上的尘土被冲洗的干干净净,空气中的夏日的燥热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西河的河水涨了数尺,码头上下人流如潮,船只密密麻麻的停在码头旁。无数的苦力蝼蚁般的忙碌着上下货物。商贾东家们在旁大声催促着,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弥补飓风带来的耽搁,必须将耽搁的两天时间追回来。河中的航道上,满载货物的大小船只更是来往穿梭。堆积如山的货物从各地汇聚而来,又从这里北上经过运河运往大周各地的城池。这场面看着让人振奋,这是一座充满了活力的城池,这也是一个充满了活力的年代。

    林觉林虎两人依旧是沿着西河大街往南出城去往松山书院。今日林觉的目标是要见到方敦孺并且能够得到他的首肯。林觉一路走一路注意身后的情形,这一次似乎没有盯梢之人。不知道是那一天的那顿买凶打人的举动起了效果,又或者是飓风之后林家上下都很忙碌,所以有人忘了要派人来盯梢自己。

    顺顺利利的出了城,爬上了万松岭山腰到达松山书院。书院的门房已经认识了林觉,三言两语之后便放了两人进去,不久后两人已经站在了书院山长方敦孺的小院前。

    小院里的花木也被两日的风雨摧残了些。篱笆墙倒了一小片,园子里的菜畦也东倒西歪。看上去有些悲惨。

    林觉整整衣冠,敲响柴门,高声叫道:“敢问方山长可在?在下林觉,前来拜访。”

    茅舍门口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一名绿裙少女探出了头来,吃惊的朝着院门处张望。林觉也觉得甚是诧异,山长家中什么时候有个少女出没?不过林觉很快便想起了一件事。上一世自己跟随方敦孺读书的时候,似乎听说过方敦孺夫妇育有一女名叫浣秋的。只是那时这位浣秋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似乎是生了什么重病。此事对方敦孺夫妇打击甚大。自己只是听说过她,但却素未谋面。算算时间,这是十一年前,这少女是否便是尚在人世的方家千金?怕是很有可能。

    绿裙少女提着裙据小心翼翼的踏着青石小道来到院门口,见是个英俊的少年站在门前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和愠怒的表情。

    “敢问公子是谁?找我爹爹作甚?”少女问道。

    果然是方家女儿,一句爹爹足以印证。林觉心里默默的给少女打了分数。十分制的话,八分以上。少女衣着虽然朴素,但清秀文静,容貌清丽。她的身上似乎带着一丝书卷之气,当世大儒的女儿,自然是家门熏陶之故。

    “哦。在下林觉,慕名来求见方山长。”林觉拱手行礼。

    “林觉?你便是大前天来送了两坛酒的那位林公子?”少女浣秋瞪着美目问道。

    林觉愣了愣,微笑道:“正是在下,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你可知道因为那两坛酒,我娘都被我爹爹数落了两天了。而且那也不是什么小小礼物,你那两坛花雕酒是仁和堂限量供应的二十年陈酿花雕,价值不菲。我娘并不知道此酒珍贵,你是故意骗她收下的吧。”少女浣秋蹙眉冷声道。

    林觉挠头道:“我只是想要略表心意而已。不管是什么酒,都是拿来喝的,我也并没有骗令堂什么。没想到此事会让先生不快,让令堂受责。我要当面向令堂致歉。”

    少女方浣秋冷冷的看着林觉道:“抱歉的很,我爹娘不在家中,你见不到他们了。”

    林觉愕然道:“令尊令堂去哪儿了?何时回来?”

    方浣秋蹙眉道:“我娘去杭州城买东西去了。我爹爹受人之约去城中会友。他们上午恐怕是回不来的。要回来也是午后了。”

    林觉咂嘴无语,想了想道:“既如此,我们便在这里等令尊回来便是。小虎,把背篓放下,我两个帮着将竹篱修理修理。”

    林虎答应一声,将背篓挂在门前的树枝上,撸起袖子跟着林觉开始修理几处东倒西歪的竹篱。少女浣秋吃惊的看着这两个自来熟的人,有心阻止,想了想却又冷笑着转身走开。这等献殷勤的事情她也不知见了多少,书院那些学子们有事没事都喜欢跑来献殷勤,这少年公子跟他们也是一个路数。他爱献殷勤便由得他,反正是他自愿的。

    方浣秋回到屋里坐在父亲的书房里拿了本书来看,不知不觉看了一个多时辰。忽然想起来看看外边这两个献殷勤的少年活干的怎么样了,于是推开纱窗往外边瞧。推开纱窗的一刹那,一股热浪袭来,但见外边白花花的太阳照在地面上。再看那两个少年已经从院门方向的竹篱修理到了侧边的篱笆。东倒西歪的竹篱已经恢复了整齐,而且那叫林觉的少年还出了些花样,将竹篱斜斜的交叉搭建,形成了好看的花纹。

    两名少年脸上都是汗,身上的衣物也都汗湿了。那林觉脱了外衣穿着中衣,挽着袖子聚精会神的干着活,神情甚是专注。

    方浣秋关了窗户坐着想了想,起身来沏了一壶凉茶拿了两只茶盅端着走了出来。虽然他们是自找的,但毕竟是帮着自家干活,这大太阳晒得厉害,给他们送些茶水也是应该的。

    “林公子,喝口水吧。你们这是何苦。”方浣秋将茶盅摆在石板上,倒了两杯茶。

    林觉用力将一条斜斜的竹条用绳索绑好,起身来擦了擦汗笑道:“多谢姑娘。小虎,谢谢姑娘赏茶喝。”

    林虎忙连声道谢,端起茶水咕咚咚的喝干,也不用方浣秋动手倒茶,自己便端起茶壶倒水,连喝了三杯,这才满意的叹道:“好舒服。”

    林觉也端着茶盅慢慢的喝茶,指着变了模样的交叉花纹的竹篱道:“姑娘觉得这花样好看么?”

    方浣秋脱口欲说好看,但又改了口道:“好不好看你已经自作主张了,又能如何?”

    林觉笑道:“是啊,我是自作主张了。不过我也不是为了好看而已。斜斜交叉捆绑的竹篱比直立的篱笆要坚固的多。我这么做是为了防止下一场飓风到来,又毁了竹篱。”

    方浣秋蹙眉道:“何以见得?”

    林觉指着竹篱道:“三角形的稳定性啊,你知道……唔……算了,下一场飓风来的时候你便知道我没有乱说了。”

    少女浣秋听到什么三角形稳定什么的一头雾水。但见林觉自己也似乎解释不清的样子,倒有些憨厚可爱,不由得笑了起来。

    林觉也傻乎乎的看着少女笑。浣秋和林觉目光对视,忽然有些羞涩,忙低头收拾茶壶茶杯转身回屋。少年的笑容亲切而温暖,让她有些心慌。

    “姑娘,篱笆一会儿便修缮完毕了。待会儿我再进院子里去挖几条排水沟把你家院子里淤积的脏水排了去。下次下大雨也不会积水了。你家里有铁铲么?”林觉在后方叫道。

    方浣秋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你是打算当一天苦力么?家里铁锨铁铲铁锤柴刀都有,要不你一会儿去帮我家劈点柴禾如何?”

    林觉哈哈大笑道:“不胜荣幸。”

第二十三章 前度恩师

    中午的时候,林觉和林虎拿出自带的糖饼对付了一顿,方浣秋也没邀请两人进屋吃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林觉也明白不可私自进入方家屋子里,毕竟只有一名女子在家,不可乱入。不过方浣秋倒是送了一碗菜汤出来给两人喝,也算是半天辛苦的回报了。

    吃了饭,林觉继续干活。和林虎先是整修了院中的排水沟,将低洼处的积水排出。林虎还用背篓背了十几篓的碎石将院中的小道修缮一番。接下来便是劈柴。方浣秋实在过意不去,用青布包了头发也在一旁帮忙。相互间也开始说话谈笑,陌生和隔阂似乎消除了不少。

    三人正有说有笑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院门外方敦孺和夫人一前一后推门而入。夫妻二人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呆呆的站在那里发愣,林觉和方浣秋三人也愣在那里。

    “这是……做什么?秋儿,他们是谁?”方敦孺一身蓝色布袍,发髻略显斑白,面容清瘦。两个陌生的少年人闯入家中院子里,自己的女儿跟他们谈笑风生,这让方敦孺有些愤怒。

    林觉一眼看见方敦孺,忙放下斧头,躬身行礼道:“在下林觉,见过方山长。”

    方敦孺的样貌和记忆中的比起来年轻了些,头发也没记忆中的花白。但那身上那股气度一样的凌厉从容。见到前世的恩师,林觉不免有些激动,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妇人快步上前来,一把挽住方浣秋的胳膊往屋里走,口中数落道:“秋儿,你怎能让不认识的人进院子?还……还跟他们在一起说笑。这是要气死你爹么?”

    方浣秋娇声道:“娘,你说什么呢。林公子他……”

    “莫说了,还不进屋。”方母打断她的话,拉着她进了屋。

    方敦孺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只穿着中衣,挽着袖子,鞋子裤子上全是泥水的少年。沉声道:“你便是林觉?两日前来的便是你?”

    林觉忙道:“正是在下。”

    方敦孺皱眉道:“你这个少年怎地不懂规矩,主人家不在家,你便可闯入他人房舍之中么?少年人难道不知礼节?不知避讳么?”

    林觉忙躬身道:“对不住,是在下唐突了。我诚心诚意的道歉。”

    方敦孺见林觉言行倒也谦恭,语气放缓道:“少年人行事要多思慎行。你这般闯进我家院子,我便是命人将你扭送见官也是不为过的。而且你衣衫不整,身上满是污垢,这岂是正人君子之行?”

    林觉忙道:“是是,我这便去清洗一番,再来拜见先生,聆听先生教诲。”

    方敦孺哼了一声,举步进屋。林觉忙带着林虎出了院子,拿了外袍去往午后山崖下的水潭,仔仔细细的清洗了一番,再穿上长衫,这才回到方家小院门前。

    站在门口,方家屋子里传出方家母女的争执声。

    “浣秋,你一个姑娘家的,一个人在家里便关门闭户才是,怎地还让他们进屋来了?这要是坏人,可怎么好?”

    “娘,你说什么呢?这是书院,哪来什么坏人?再说女儿也没让他们进屋啊,不过是在院子里罢了。人家林公子替咱们休整了篱笆,还帮菜畦挖了排水沟,休整了小路,还劈了一大堆的柴禾。大太阳下边做了这么多事情,难不成我连口茶水都不让人家喝么?再说了,娘你上次不是见到过这位林公子么?还收了人家的两坛酒呢。那又怎么说?”

    “你这妮子,倒说起我来了?你又提这两坛酒的事情,还嫌你爹爹说的不够?你一提他又要啰嗦了。”

    方敦孺的声音果然响起:“我当然要说你了,无功不受禄,人家送礼你就敢收,还好意思说?我方敦孺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么?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方敦孺一辈子不愿白受恩惠,你难道不知?”

    “是是是,你清高,奴家说不过你。是奴家的错成了吧?现在人来了,两坛酒退回给他便是。那天我追到山道上没追上他们,否则当时便还回去了,也省的你啰嗦了三天。你们父女两个合伙来欺负我。”

    “嘻嘻,娘,莫生气嘛。你是我最好的娘亲,浣秋那会欺负你,亲你还来不及呢。”

    一家子看似争吵,但这争吵之中却满是温馨。林觉在门前听着这些对话,心中颇为羡慕。看看别人,再想想自己的出身和家中情形,不免暗自叹息。

    整整衣衫,林觉迈步进了院子。堂屋内方家三口也看到了林觉的到来,于是都停止了说话。方敦孺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负手面向林觉而立。

    “在下林觉,见过先生。”林觉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

    方敦孺看了一眼妻女,方浣秋知意,拉着方夫人的手道:“娘,我带你去瞧瞧新修的竹篱笆去。”

    方夫人点头应了,母女二人出了门和林觉擦肩而过。林觉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方浣秋明媚的双眸扫了自己一眼,却也只能目不斜视。

    待妻女离开之后,方敦孺才微微拱手,语声冷漠的道:“林公子不必多礼。来者是客,请屋里坐。”

    林觉道了谢,缓步进了堂屋之中。屋子里很是简陋,一张木桌几把椅子,上首一张供着佛像的香案,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请坐,用茶。”方敦孺坐在一张椅子上,指着桌上的茶水道。

    林觉再道谢,却恭敬站在原地。

    方敦孺对林觉谦恭的态度有些满意,他是待客之礼的客气。但其实他根本不必要这么做。后生小辈若是当真大刺刺的坐在面前,他必会大皱眉头。

    “林公子,老夫似乎和你不认识吧。我书院一百三十七名学子个个都熟悉,我好像还没见过你在其中。”

    “回禀先生,在下确实非书院学子。在下是慕名而来拜见先生的。”林觉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但不知你几番来见老夫有何见教么?”方敦孺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在下是想进入书院读书,师从先生门下。所以……”

    “呵呵呵,老夫就说呢,又是送酒,又是替我家干活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林公子,实在抱歉,书院已经不收学子了。老夫只是书院的山长,也没什么门下弟子这一说。你若对我松山书院心仪。明年秋闱之后,我书院便会重新招录学子进学,你可以来报名。不过,须得经过书院规定的考核方可。这等送礼讨好的办法,那可是不成的。”方敦孺话语声虽不大,但却绵里藏针的扎人,隐隐有斥责林觉之意。

    林觉忙道:“先生,在下正是想在明年秋闱之前入学,好受先生点拨教诲,明年秋闱得中,后年金榜题名。否则三年一科,错了这一次需得再等三年,岂非蹉跎时光。”

    方敦孺哈哈大笑,摇头道:“你这样的少年人老夫见的多了,急功近利,好高骛远。你以为老夫点拨几句,便能保中科举么?老夫这里只是读书的地方,不是科举的地方。松山书院不是为了科举而办,而是为了弘扬先贤之学,教人立身处世之所。你这样想,未免将我松山书院看扁了。罢了,你走吧,那两瓶好酒老夫动也没动,这里有一两纹银,你拿去就当今日你替我家扎篱笆劈柴的工钱。我方敦孺可不愿欠人人情,受人口舌。”

    方敦孺朝门旁一指,两坛极品黄金花雕酒摆在地上,一只酒坛上放着一小块银子。林觉苦笑不得。看来方敦孺早已做好了拒接自己的准备,酒和银子都准备好了,这是要逐客了。

    林觉岂肯离去,沉声拱手道:“先生,请容我说几句话。”

    方敦孺不置可否。

    林觉轻声道:“先生刚才教训的是,我知道我送酒以及献殷勤的作法让先生对我看法不佳。先生可能以为我是个投机之人。但在下不是那样的人,我这么做只是能够见到先生而已。否则我连见到先生面的机会都没有。另外,我承认我想拜入先生门下确实动机势利。但我相信,天下学子其实都是这个想法,只不过我说的直白了些罢了。松山书院中的学子谁不是为了能科举高中而来,只是他们不说出口而已。松山书院也从来都是为能向朝廷举贤才而自豪,否则后山石壁之上为何所有科举高中之人都有摩崖刻名之荣呢?”

    方敦孺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老夫刚才的话是虚伪之言咯?”

    林觉摇头道:“在下岂敢,恰恰我知道先生刚才的那番话正是先生开办松山书院的初衷,是您内心的真正想法。否则,先生当年怎会放着大好官途不顾,辞官归乡开办书院呢?不就是因为先生是至诚之人,自己的理念报复为他人所不理解所不能容,先生便不愿同流合污么?”

    方敦孺惊讶的上下打量着林觉道:“你到底是谁?你怎知老夫当年辞官的缘由?”

    林觉心道:上一世我们促膝长谈多日,你自己把你的经历都告诉了我,我怎会不知道。

    “在下林觉,杭州林家之人。在下久仰先生大名,故而打听到了先生以前的一些经历。得知那些经历,我却又更是敬仰先生。”

    方敦孺皱眉道:“你是林家人?家主是林伯庸的那个林家?”

    “正是。”

    “你是林家直系还是旁系的公子?”

    “直系三房庶子一名。”

    “庶子?”

    “是。我母亲是林家婢女。”林觉沉声道。

    方敦孺直愣愣的看着林觉,半晌道:“老夫明白你为何如此直白的说要考上科举了。庶子的日子不好过吧。若不能考上科举,怕是在林家连话都说不上是么?”

    林觉轻轻点头道:“先生知道就好,在下在林家的地位确实处境不佳。不过倒也不是完全如此。我想要考上科举不全是为了自己地位的提升,也是想师从先生衣钵,践行先生之志。先生未能完成的想法,可由在下替先生去完成。”

第二十四章 爱莲一篇动人心

    方敦孺听了林觉的豪言壮语很是惊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少年进门以来虽神情谦恭但却口若悬河每出惊人之语,刚才这句话更是口气颇大,但却直击自己内心之中的那个想法,这让方敦孺对这少年产生了相当大的兴趣。他那里知道的是,这个少年在上一世可是跟自己很亲近的一名弟子,自己的心迹也曾跟他说过很多。只是那时十年后的事情,方敦孺又岂能得知。

    “你想继承我的衣钵?但你可知道要成为我方敦孺的门下弟子,可不是靠着吹牛便可的。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继承我的衣钵?”

    “先生认为,何等样人才可达到先生的要求,被先生收入门下呢?”

    方敦孺捻须思忖片刻道:“老夫考考你吧,若能让老夫满意,老夫收了你为弟子又何妨?若不能让老夫满意,那便是你我无缘了。”

    林觉拱手道:“好。一言为定。”

    ……

    方浣秋母女二人从前院行到后院,看着新改造的栅栏,整理的整整齐齐,污水排的干干净净的院子,方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她对林觉的印象本就不错,这一下更是有些喜欢了。

    “娘,咱们回屋瞧瞧去。爹爹那个脾气,也许说话不中听。林公子说了,他是慕名来拜爹爹为师,想进书院读书的,也不是什么坏事。就算爹爹不同意,也不好弄得他下不来台。”方浣秋低声道。

    方夫人瞅了女儿一眼,见女儿眼中的神态甚是异样,颇有些心惊肉跳。自己也年轻过,自然知道女儿这种神情代表了什么。难不成才半天时间,秋儿便已经对这林公子生出了不同寻常的好感不成?

    不过女儿说的对,自己丈夫是个直性子暴脾气,可不要得罪了林公子。就算不能答应他的要求,也该客客气气的说清楚。那林公子也算是很有诚意,可不要让这少年下不来台。

    母女二人回到堂屋里,一进门,却看见方敦孺和林觉正一坐一站的对视着,好像是要翻脸的样子。方夫人忙笑着打圆场道:“林公子怎不坐下说话?来者是客,夫君莫要失礼。”

    方敦孺皱眉道:“谁失礼了?你在说什么?他要做我弟子,我正要考教他一番,正想着题目呢。你们怎地回来了,这么一扰,我想好的题目又没了。”

    方夫人愕然无语,白了方敦孺一眼道:“怎地?奴家连屋子都进不得了?”

    方敦孺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们在屋子里,我们去外边。林觉,老夫考教人可不会让你背书默文,那些统统无用。天下最能考教真才实学的不是你将书读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而是你如何能够将所学融汇于文章之中,行诸于笔端之下。老夫决定考教你应景命题文章,你要有真本事,便过了这一关。科举应考,考的其实也是这方面的能力。一题命出,便需你即时下笔,言之有物,文采斐然,而且要有理有据。”

    林觉点头道:“先生教诲的时。便依先生之言。”

    方敦孺起身道:“好,你随我来,我们去外边走一走,见到什么我便随时指题,你当场作文,可见真章。”

    方敦孺走到墙边,伸手取下两只遮掩的竹笠,自己戴上一只,另一只递给林觉。然后负手施施然朝后门口行去。

    “我也去。”方浣秋也伸手从墙上摘下一只小斗笠道。

    “秋儿!你跟着去作甚?瞎凑热闹。”方夫人忙道。

    “我去见识见识林公子的才学嘛。有什么不好?爹爹,我去得么?”方浣秋娇声道。

    方敦孺呵呵笑道:“来便来,只要林公子不介意。”

    “林公子介意什么?”方浣秋道。

    “老夫担心他怕在多一个人面前丢脸,特别还是个姑娘面前。年轻人脸皮薄嘛。”方敦孺毫不留情的道。

    林觉微笑道:“先生多虑了,方姑娘当然可以来。我也不是个怕丢脸的人。”

    ……

    午后时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数里之外,一道青岩山崖高高耸立。山崖上方郁郁葱葱,绿树之上是蓝天白云,景色甚是悠远雄伟。从方家小院到山崖之间的两三里之地,便是天然的后花园。绿草如茵,花树繁茂,幽静安宁。

    方敦孺林觉方浣秋三人头顶斗笠走在通向山崖下的草地上。方敦孺负手缓缓而行,林觉和方浣秋慢慢的跟在后面,也不说话,只跟随方敦孺走走停停。

    三人一直行到山崖西方的那处小潭旁,这才停下了脚步。这座小潭是汇聚山崖上的水流冲积而成的一个数十步方圆的池塘。小潭中高高低低满是荷叶,或大如蒲扇,或小如绿芽,满眼绿色之中点缀着很多盛开的粉色荷花。有的含苞如箭,绿色的花苞顶端带着一抹亮丽的红色,甚是喜人。

    方敦孺站在水潭边望着满塘碧荷面露微笑,他喜欢荷花,这片荷花也是他亲手所植。起初只是一小片。十余年间,已经蔓延满塘。年年夏天这里都是一处盛景,也是他最爱来赏玩的地方。

    “爹爹。你不是说要出题考考林公子么?半天也不出题,难道是个无题之题么?”方浣秋顶着小竹笠的样子甚是娇俏可爱。她手扶一片荷叶,笑问其父。

    “什么无题之题?叫你莫看那些闲书,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之想。”方敦儒佯斥道。

    方浣秋放眼看着满堂荷叶荷花,忽道:“要不便以这荷花为题如何?岂非应景?只是难了些。古今中外,关于荷花的诗文太多,好的也太多。珠玉在前,林公子怕是吃亏了些。”

    方敦孺抚须点头道:“秋儿这题目出的好。不简单却也不难。至于说能否写出新意来,这正是考究人的地方。林觉,便以荷花为题吧,诗词文章都可以。”

    林觉拱手道:“遵命。”

    林觉看向荷塘,脑中思索着。但见方浣秋站在荷塘之旁,一身朴素的衣裙,却清丽自然,宛如清水芙蓉一般气质出众。此情此景瞬间让林觉记起了一篇关于荷花的文章。于是微笑着转过头来。

    “有了?”方敦孺吃惊道。

    “在下不才,确实有了一篇文章。还请先生指教。”

    “哦?”方敦孺大为吃惊,他本以为是一首诗或者是词,却不料林觉说是文章。诗词短小,有格律可依,可以段时间便写就,无非便是好与不好的问题罢了。但文章则不然,长度长且还要起承转合点题立意。口占诗文不难,倒没听说过口占一篇文章的。

    然而,林觉已经开始朗诵了:“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方敦孺瞠目结舌,不自觉的叫了一声:“好!好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妙句,妙极!”

    方浣秋站在下方水塘边的青石上,眼中异彩连连。娇声嗔道:“爹爹,莫要打断他思路。”

    方敦孺忙道:“对对对,你继续。”

    林觉心中暗笑,这篇散文上初中便背的滚瓜烂熟了,便是插一万句嘴也打不断自己的思路的。当下继续诵道:“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好!”方敦孺大力的拍了一巴掌,大声笑道:“好个同予者何人,好个花中之君子。好文章,好文章。既咏花又咏人,咏物而言志,且立意孤高,不同凡响。大赞。”

    方浣秋再次娇嗔道:“爹爹,你又打断了他思路了。”

    方敦孺笑道:“若我所猜未错,文章该到此为止了吧。”

    林觉微笑道:“正是,短了些,但确实结束了。”

    方敦孺笑道:“不短不短,结束的正好。该表达之意已尽在其中,后边再有便是狗尾续貂画蛇添足了。好文章。老夫都不得不佩服。”

    林觉拱手道:“多谢先生褒奖,这篇文章其实为先生所作。在下觉得,先生便如这莲花一般。铮铮君子,出淤泥而不染,卓尔不群,不与同流合污。”

    方敦孺哈哈大笑,抚须看着林觉道:“老夫知道你是在奉承我,但这种奉承老夫确实难以拒绝。你很懂老夫的心,这让我觉得你似乎另有什么目的。不过即便你有什么别的目的,就凭你这刚才这一篇文章,老夫也可断定你不是个作恶的人。老夫接受你的奉承。”

    “爹,你说的什么话?哪有这么说话的?”方浣秋又一次嗔怪道。

    林觉微笑道:“然则先生肯收我为弟子,点拨教诲我么?还是说还需要再考一考我。”

    方敦孺摇头道:“不需要了,这一篇文章便已足够。我收你为弟子便是。你也可以来书院读书了。不过我方敦孺曾说过不再收弟子,你倒也不用声张。你只需在书院读书便可,空暇时可来我这里说话便是。”

第二十五章 自作孽

    夕阳西斜之时,林觉和林虎走在下山的石阶山道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林觉开心的哼着小曲儿,脸上带着笑意。

    想起刚才拜师的情景,自己本是按照规矩斟茶敬给老师和师娘的,可是老师显然是早已觊觎那黄金花雕酒很久了,建议开坛以酒相敬。然后又一发不可收拾,就着几碟剩菜将一坛成年花雕喝的干干净净。自己告辞时,方敦孺已经大醉了,惹得师娘又是数落了一番。

    自己也喝的头晕晕的,但是心中很是高兴。能重新和上一世那般成为方敦孺的学生,林觉很是开心。上一世方敦孺和师娘给了自己亲人般的感觉,这也是林觉费尽心思要重回他们身边的原因之一。若不是天色渐晚,林觉都还舍不得离开。

    至于那个忽然冒出来的方浣秋,林觉对她的印象也很好,她似乎对自己也感觉不错。临行前还送自己出了书院门,羡煞了书院中的几名学子。不过上一世这位素未谋面的方家爱女是因为生病而早早过世,所以对她也不太了解。但如此一个气质出众容颜美丽的女子不久后居然会病死,这真是一场悲剧。

    林觉暗自思量,既然知道这个结果,或许能够避免这个结果。今后的日子,自己慢慢的打听些情形,起码知道她是生了什么病,或者是有什么生病的预兆,也好提前的预防和解决。

    夕阳被山岭树木所遮蔽,林荫山道间颇有些阴森之感。两人走在山道石阶上,虽然林间凉爽,却也气喘吁吁。今日林觉其实为了献殷勤折腾的有些脱力,刚才又喝了二十年的高浓度的花雕酒,再加上出了不少汗,此刻不仅口干舌燥,也有些脚下发飘。

    临行前忘了给水囊灌满水,林觉和林虎两人一人喝了几口,水囊便空空如也了。林觉口干舌燥,便跟林虎商议着找点水喝。但走到此处,已经没有寺庙和其他书院在路旁,但没水有些坚持不下去,于是两人决定往两侧的林间山谷中去找点水喝。毕竟昨日还是暴雨倾盆,山谷里或者是林间坑洼之地是一定会积存了雨水的。

    两人沿着左侧的一条小道进入松林之中,踏着松软的松针地面往山坡下边的小山谷摸去。正当他们摸到了松林边缘的小坡,已经能看到下方山谷里积聚着雨水的一小片池塘的时候,忽然间,两人看到了下方土埂之侧树丛之中的几个黑乎乎的身影。

    “叔,那里有几个人趴在草丛里。”林虎低声叫道。

    林觉一把拉住林虎躲在一棵大松树后,低声道:“我看到了,莫要大声,我看看他们是什么人。”

    “蒙着脸好像。”林虎低声道。

    林觉一愣,林虎人小眼睛尖,刚才这么一瞥,隔着五六十步的距离就已经看到了那几个人脸上蒙着蒙布了。

    林觉摆摆手,慢慢的探出头来张望。只见数十步外山道旁的树丛里,那几个身影正撅着屁股趴在那里,探头朝山道的方向张望。他们爬的地方正在山道上方的小坡上。其中两人侧着脸,确实脸上黑乎乎的蒙着黑布。

    林觉缩回头来沉思道:“这帮人难道是劫道的山贼?杭州左近没听说有山贼出没啊。这万松岭上也没听说有山贼滋扰的事情啊。”

    林虎也道:“是啊,我也没听说过。而且大白天的,这帮人胆子这么大?真敢劫道么?”

    林觉皱眉想了想道:“咱们蹲着瞧瞧。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两人缩在树林里偷偷的窥探着,不久后山道上传来说话声。透过树林的缝隙,只见两名书生打扮的男子边走边谈笑着从山道上方走了下来。林觉和林虎屏息凝神的观瞧,眼看着那两名书生有说有笑的经过了那几人埋伏的地点,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埋伏着的几人当中只有一人探头往山道上瞧了瞧,转过身来对着其他人摆摆手。那两名书生便安然无恙的从他们面前的山道经过,谈笑声中下山而去。

    “……他们怎么不抢劫?七八个人对付两个人,该不会是没这个胆子吧。”林虎诧异道。

    林觉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他们应该是在等人。他们要对付的是他们要等候的人,并非是为了劫道。他们带着目的而来。”

    林虎挠挠头道:“叔,那是什么意思?寻仇么?”

    林觉点头道:“恐怕正是寻仇,而且……而且……”

    林觉眉头紧锁,没有把话说完。

    林虎道:“叔,咱们也走吧,他们寻仇的,咱们又没跟人有仇。咱们也应该没事。”

    林觉摇摇头看着林虎道:“小虎,你难道忘了大前天傍晚在家中院子里发生的事了?”

    林虎吓了一跳,愕然道:“叔,你的意思是……大公子派来找咱们麻烦的?”

    林觉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是呢?咱们岂非是自投罗网?你我两个人可斗不过他们七八个。”

    林虎吓得脸都白了,咽着吐沫道:“那……那可怎么办?”

    林觉沉吟道:“先等等。先不露面,瞧瞧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也许是我多虑了。”

    林虎点点头,两人重新猫在树后盯着那几人。山道上越来越昏暗,夕阳已经完全被山岭和树木遮蔽,山道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昏暗的迷雾。那几人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但山道上再无任何人下来。终于,有人开始挪动身子不耐烦起来。一个人坐起身来,正对着林觉等人藏身的树林,一把拉下了脸上的蒙布,在脸庞上挠痒。嘴巴里骂骂咧咧的蠕动着。

    他的脸完全暴露在林觉和林虎的目光之下,虽然光线不佳,但还是能看的清楚。这人的脸林觉很熟悉,正是林全身边的一名名叫马有才贴身护院。周围的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摘下蒙面巾擦汗,纷纷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但这几个人林觉一概不认识,他们应该根本就不是林家的家丁。

    只见那马有才皱眉看了看天色,一摆手,身旁那几人纷纷爬起身来,攀着岩石跳过小坡落到山道上。几人将蒙布塞进袖子里,整整衣衫沿着山道下山而去。

    林虎几度要问话,都被林觉摆手制止。直到四处毫无声息,暮色也笼罩了山道之时,林觉才轻声说了句:“走吧。”

    两人回到山道慢慢的往下走,行到刚才那几人藏身之处的小坡旁,林觉攀着岩石和树丛翻了过去。在黑乎乎的草丛之中摸索了片刻,林觉摸到了几根削的光滑的粗木棍。这些人没有得手,这些粗棍子自然也不能带在身边。带着这些东西进城,不免会被城门守兵盘查。

    拿着这几根棍子摩挲了片刻,林觉将它们丢回原地,翻回山道之上,带着林虎下山而去。下山之后林觉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条路上经钱塘江上的另一处小渡口渡过来,从东南方向的侯潮门进了城。

    一路上林觉面色郑重一言不发,林虎也不敢问。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快步走。两人一直到初更时分才回到了林宅中的小院里。

    绿舞早已已经等得着急了,见两人安全归来,绿舞长舒了一口气,忙问缘由。林觉关了院门,一把将绿舞拉到房里,低声告诉了她下山路上发生的怪事。

    绿舞脸都吓白了,手足无措的道:“公子真的看清楚了,是马有才么?”

    林觉道:“千真万确。马有才我和他经常见到,岂会认错?”

    绿舞颤声道:“你怀疑是大公子派人报复你?”

    林觉冷笑道:“岂是怀疑,这是一定的。路上我已经想的明明白白了。马有才带着一帮人躲在山道上干什么?还蒙着脸,显然是要做坏事。我和林虎去万松岭松山书院的事情只有家里人才知道。他们出现在那里难道是巧合?那日他在我院子里受了辱,我便估摸着他不甘心,会暗中报复,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居然要暗算我。七八个人都带了凶器,这不是想要我的命也是想让我残废了。除了马有才,其余几个人怕都是街头上的亡命之徒。马有才是跟着去指点认人的。这些全部都能说得通。我敢百分百肯定,人是他雇佣去对付我的。”

    绿舞吓得身子发抖,紧紧抓着林觉的衣袖道:“我……我……好怕。公子为了我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这可如何是好?对了,去见家主 ,将此事禀报家主得知。大公子居然敢买凶害人,家主岂会饶了他?”

    林觉苦笑道:“傻丫头,无凭无据如何去禀报?岂非落得个诬陷他的罪过?拿不出证据岂能信口开河?那样倒霉的是我。”

    “可是现在怎么办?他要是想害你,你躲得了今日,也躲不了下次啊。这可怎么办啊。”绿舞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林觉缓缓坐在椅子上,轻声道:“他不仁,我不义。我本来念及同父兄弟之情,只希望能和他和平共处。可是显然他并不想。那么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绿舞惊道:“公子难不成要和他拼命?不不,绝对不行。不能这样。”

    林觉摇头道:“我跟他拼命?我还没那么蠢。他以为他的命比我的金贵,但在我看来我的命比他可金贵多了。跟他同归于尽可不值。我自有对付他的办法。”

    绿舞愣愣的看着林觉,她看到了林觉眼里冷酷的光芒,她的心砰砰乱跳。

    “绿舞,不要怕。我说过,从此以后没人能随便欺负我们。我说到做到。你看着便是,我要让他明白,敢打我的主意将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第二十六章 精心设计

    林觉和绿舞说话的时候,小院后方的三房大院内的一间屋子里,林全正在呵斥站在面前的马有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蠢货,为何没能得手?他明明是去了山上,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这样都能失手?简直蠢的无可救药。”

    “公子啊,不是小的不想啊。小的带着街上的朋友爬在草丛里一下午,差点热昏过去。身上被小虫子咬的全是包,又痛又痒,简直活受罪。这倒也没什么。可是一直到天黑也没见他们下来啊。我们水也没了,干粮也吃完了,没法子,只能先撤回来了。”马有才哭丧着脸道。

    “蠢材,他刚刚回到宅子里。你们前脚走,他后脚便下山了。你们错过了一次最好的机会。”林全骂道。

    “真是奇了怪了。他下山也太晚了吧。小的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我们在半路上候着他?”马有才挠头道。

    林全皱眉踱了几步道:“应该不会。你也莫要多想。这两天告诉你街面上的朋友,随时待命。若他再出城去,务必要得手。我也不要他的命,你们只需打断他的手脚,让他永远只能瘫在床上便好。”

    马有才躬身道:“公子放心,下一次便是等到半夜也要逮着他。对了,公子爷可否赏些银子,虽然今日没办好事儿,但那几个街头上的朋友还是要招待的,总是辛苦了一天了,不好让他们骂娘。”

    林全骂了一句,伸手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来丢在马有才身上。

    “这几两银子你拿去带他们快活去。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你绝不可提及是替我办事,绝不可让那些外边的混混知道中间的内情。否则你马有才便是个死。”

    马有才攥着银子连连拱手道:“多谢公子。公子放一万个心,我跟他们说的是我个人的私仇,求他们帮忙的。绝没透露半个字。再说了,莫看他们是街上混的,但也是讲义气的汉子,也绝不会出什么差池。”

    林全冷笑道:“我可不信这帮穷混混,总之你给我小心些。我拿你当心腹,你也莫要辜负了我。将来我掌了家业,你的好处多多。明白么?”

    “明白,明白。”

    “那就好。你去吧。”林全摆了摆手,马有才连声应诺,快步退出。

    ……

    次日上午,林觉做了一次验证。在发动反击之前,林觉需要确认昨日山道上马有才带着的那伙人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一切都是推测,有微乎其微的误会的可能。

    验证的办法其实很简单,林觉大摇大摆的出了南城,然后悄悄躲在了一片通向万松岭道路旁的柳林里。不久后,林觉便看到了马有才带着六七个人匆匆沿着道路往万松岭方向而去。事情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但林觉做了最后的验证,那便是大摇大摆的现身出来重新进了城。果然不久后,马有才气急败坏的带着人回城了。

    一切已经无需太多的解释,一切已经百分百的确定。林觉其实也松了口气。毕竟林全是同父异母的兄长,多少还有些同胞之情。之所以要完全的证明这些情形,其实也是给林觉自己一个心理上台阶下。林觉多么希望今天自己不要看到马有才他们的这番动作,然而,现实是多么的残酷。

    “既如此,便不能怪我了。有些事,终究还是不能避免啊。”回家的路上,林觉心中既释然又感叹。

    ……

    连续数日,林觉都早出晚归,而且并不让小虎跟随。绿舞和林虎都不知公子在忙些什么,毕竟公子出门是有危险的。但林觉严禁他们跟着自己,这让绿舞和林虎呆在家里愁容相对,心中甚是不安。

    林觉其实也没去哪里,他的行踪甚至没有超过杭州半城的施腰河。施腰河是杭州城中四条河中最短的一条,南北全长只有十里。然而却是杭州城中最为繁忙的一条河。因为这条河就在杭州城的最中心的繁华地带,河岸两侧码头遍布。洗马桥,石栏桥等七八座桥梁将施腰河两岸紧紧相连,也让河岸两侧的店铺酒楼的生意变得出奇的好。

    林觉倒不是来这繁华之处逛风景看人情的,他是带着目的而来的。当然,在暗中盯梢他的林家仆役的眼中,这位三房的庶公子每天清晨出门,来到西河大街上的混沌铺子里吃一碗混沌,然后便施施然往施腰河的洗马桥旁游玩。晌午时分便上了洗马桥东的春来茶楼二楼喝茶,然后便一直待到傍晚才离开。这种行为轨迹着实无聊的很,盯梢的人也在茶楼外无聊的要死。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林觉在二楼上确实在喝茶,不过他坐在二楼的包厢之中,双目却一刻不停的盯着茶楼对面的一个叫盈香居的青楼。连续四天,林觉除了喝茶吃东西之外,眼睛都死死的盯着那里。

    第四天的中午,靠在桥栏杆上盯梢的林家仆役忽然惊讶的发现,不久前上了茶楼的林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本以为又是无聊的一天的仆役忙抖抖袖子远远的跟着林觉走。因为上次盯梢林觉的两人无缘无故被街上的人打了一顿。事后分析认为此事必是林觉所为,所以黄长青特意吩咐了其他人,一定要隐秘从事,保持距离。

    可惜的是,盯梢的仆役很快就发现,今天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因为林觉走得是回家的路。进了林宅,便无法盯梢了。

    林觉的突然早归也让正在家里浇花的绿舞和劈柴的林虎颇为惊讶。而且公子的脸上居然带着笑容,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这让两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林觉坐在廊下,绿舞捧了茶壶来给林觉倒了一杯茶。林觉喝了两口,拍拍身边的小竹椅道:“来,坐下。陪我说会话。”

    绿舞狐疑的坐下。林觉微笑看着她俏丽的脸蛋低声道:“你的好朋友是不是那个叫秋容的?”

    绿舞眨着大眼睛道:“是啊。秋容姐跟我是挺好的,你不在家,她常来陪我说话呢。”

    林觉点点头道:“那秋容是大嫂的贴身丫鬟是么?”

    绿舞笑道:“当然啊,公子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林觉点头道:“那就好。我想问一句,如果你和秋容说些悄悄话,她会不会背地里告诉别人?”

    绿舞的脸腾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公子……公子……莫非是听人说了什么话么?莫听人瞎说……”

    绿舞单纯的很,她还以为自己和秋容私下里说的悄悄话传到林觉眼里了。因为私底下她确实说了些关于林觉的话,秋容打趣问她是不是喜欢林觉,面对秋容她也袒露了心迹。她担心是这些话被林觉听到了,羞得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林觉奇怪的道:“干什么脸这么红啊?我没听什么人说话啊,你怎么了?”

    绿舞见林觉一副无辜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怕是误会了。庆幸之余,心中微微失望。

    “那公子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秋容的嘴巴严不严,譬如说你当她的面说了某人的坏话,她会不会卖了你。”林觉低声道。

    “秋容姐不是那样的人,秋容姐嘴巴严着呢。她对我可好了,她才不会卖了我呢。”绿舞鼓着嘴巴,似乎有些生气。

    她的圈子里只有三个人能值得信任。一个是故去的主母王氏,一个是林觉,一个便是秋容了。两个人身世相若,也都是很小便来到林宅当丫鬟,彼此间也无话不谈。林全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曾经还想让秋容来劝说绿舞从了他。可秋容来时将此事跟绿舞说了,反而告诫绿舞万万不能答应,因为她讨厌林全。十三岁上便被林全给奸污了,事实上已经是林全的小妾。但却因为钱氏善妒,连个名分都没有。钱氏这件事其实也一无所知,否则秋容怕是连容身之处都没了。

    “那就好,绿舞,我需要你跟秋容谈一谈。有一件事我需要你说服她传给大嫂。”

    绿舞吃惊的看着林觉。林觉将嘴巴凑到她粉嫩的耳朵旁低低的说出一番话来。

    绿舞两只眼睛瞪得像两颗黑葡萄,小嘴微张,满脸惊愕。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我还骗你不成?”

    “公子是想……”

    “正是。我必须出手,否则也许某天,我便会横尸荒野。”

    绿舞怔怔的看着林觉,轻轻点头道:“好。绿舞会办好的。”

    林觉伸手摸摸她的头,轻声道:“不要那么害怕,事情皆在我掌控之内。你唯一需要提醒秋容的是,不能说的刻意,要不经意的说出来,追问起来也死活不要认,就说是在外边听人议论的。这样便不会连累到秋容头上。”

    “放心,秋容姐很聪明,她不会弄砸的。但是公子,绿舞可否求你一事。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秋容,她不想呆在府里,她有个相好的在城里,可是她没法脱身。你能不能帮帮她?”

    林觉点头道:“绿舞的请求,我当然会答应。这件事办好了,便是个很好的契机,能让秋容恢复自由之身。”

    绿舞连连点头。林觉想了想道:“还有一点要注意,时间切莫弄错了。今儿是二十七,一定需得是后天二十九的那天的午后。错过了那一天,事情恐怕便要出差错。”

    绿舞郑重点头道:“绿舞记住了。公子这几天便在忙活这件事么?”

    林觉点头道:“对,我正是在忙此事。不解决此事,我们难以安生。接下来我还有事要安排,光是这样还不够。”

    绿舞惊讶道:“还有安排?”

    林觉笑道:“你傻么?这件事若不让家主得知,焉能让他倒霉?所以,家主必须在场。唔……这事儿有些小小的麻烦,不过其实也不太难。虽然冒点险,但却也没什么大碍。总之,你做的你的事,然后我们便等着看好戏便是。”

第二十七章 牵线搭桥

    六月二十八傍晚,春熙桥西枫叶巷里一座气派的豪宅门口,一名穿着短衣仆役打扮,皮肤黝黑的少年径直走上了豪宅门前的台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守门的两位健仆正靠在门旁聊天打诨,见一名陌生人的到来,两名看门健仆立刻警觉的直起身来。一名麻脸健仆喝道:“干什么的?乱跑什么?”

    少年指着朱漆大门问道:“两位大哥,这里是张通判大人的府邸么?”

    另一名红脸酒糟鼻的健仆喝道:“眼瞎了么?没瞧见瞧见‘张府’两个字么?正是杭州张通判张大人的府邸。你是干什么?没事可不要在这里乱闯,这可不是你乱走的地方。”

    少年忙陪着笑道:“两位大哥,这真的是张通判的府邸,这可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我是奉我家家主之命前来送信给张通判的。喏,这是信。烦请禀报张通判。”

    麻脸仆役皱眉道:“你是哪家府上的?”

    “哦,我是涌金门内林家送信的小厮。”少年道。

    “林家的?林家送信的仆役不是老杨么?今日怎地换了你了?而且你连我们这儿是不是张通判府邸都不知道。”

    “哦,老杨大叔生病了,我替他的跑腿的活儿。我刚进林家当小厮,好多事还不懂,也不认识张大人的府上,还是一路问来的呢。两位大哥赶紧给通禀一声。我还得赶回去呢。”少年看上去有些紧张,腿肚子有些发抖。

    “得了得了,进来吧。跟我来。”酒糟鼻汉子摆摆手,开了侧边小门进去,少年吁了口气,忙跟着他进了院子。

    张家的宅邸着实豪华,当然跟林家比起来规模小了不少,毕竟林家是家族聚居的老宅子。但即便如此,也有三进六开的规模。少年发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站在厅外候着。片刻后张家仆役通报内宅,杭州通判张勉得到了消息,命人出来将信取了进去。

    张勉四十许人,肥面大耳满脸油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样子。此刻他正躺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喝茶。旁边两名丫鬟替他轻轻的打着扇子,一名师爷躬身站在一旁伺候茶水。

    信送到他的手里,张勉用粗大的手指取出了信,抖了抖看了两眼,转身问师爷道:“老.胡,明儿午后我们没什么应酬吧。”

    师爷老.胡躬身道:“北关门内的万掌柜前几日便说了,要请大人吃饭。我给安排到明天中午了。”

    “推了吧,万掌柜的饭局以后再说。明儿咱们去春来茶馆去。林伯庸邀我明日午后去春来茶馆喝茶呢。”

    师爷笑道:“漕运在即,林伯庸定是要跟大人确认此事。这是大事啊,那倒是要去见见。林伯庸也是奇怪,不是一向不愿和大人在公开场合见面么?怎地忽然约在茶馆了?”

    张勉呵呵笑道:“是啊,这叫既要当婊子,又要留名声。生恐人家说他林家的漕运生意是我张勉帮他张罗的。这个林伯庸,也是矫情的很。命人告诉林家送信的,就说明日午后我一定到。”

    “是。”

    胡师爷提着袍角走到院门口,吩咐人去给林家送信的小厮回话。然而不久之后,去回话的仆役又回来了。

    “胡师爷,林家送信的小厮说,请老爷写个回信他好回去交差。”

    “写什么回信?平日都是派人知会一声便好。林伯庸今日写了信来我还正纳闷呢。事儿真多。”张勉皱眉骂道。

    “那是林家的一个新雇佣的小厮,怕是不懂规矩,生恐办错了事儿。大人跟他生什么气?小人代劳,写个条.子给他带回去不就得了么?”胡师爷忙笑道。

    张勉皱眉不语,胡师爷进了屋子,片刻后写了一张纸条出来,拿给张勉过目。张勉点点头,不耐烦的落了个款,挥了挥手。不久后,这张纸条送到了林家送信少年的手里。少年不停的咽着吐沫,揣了纸条在怀里便告辞出来。到了大门口不知为何脚下没注意,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摔得灰头土脸。门房两位健仆见他摔得狼狈,指着他捧腹狂笑。少年龇牙咧嘴的撑起身来,顾不得身上灰尘,快步离开。

    街角处,一辆马车侯在那里。少年来到马车旁,拉开马车门窜了上去。车内一人微笑问道:“拿到了么?”

    “拿到了。叔,我全身都是汗,脸上黏糊糊的。”

    “忍一忍。脸上的黑油泥现在不能擦,免得被人认出来。再说,有了这层油泥,你脸上的害怕的样子别人也看不出来。”

    “嗯!我刚才确实脸上烧得慌。”

    马车开动,穿街过巷。抹黑时分,在西河大街停下。一高一矮两个人下了马车,黑脸少年朝着里许外的林家大宅行去。来到门口后,将纸条递给了门房。门房送了进去。少年不再停留,径直走出老远,顺着石阶来到西河码头下的阴影里。

    那里,另一个身材修硕的身影正在等候。

    “脱光了衣服,洗了脸上的油泥。”

    “嗯。”

    少年脱个精光,下了水中用湿衣服一顿猛擦猛洗,露出了真面容来。

    “换上衣服。”修硕的身影从背上取下一只包裹,少年飞快的换上另一套衣服的时候。另外一人已经将少年的湿衣服裹在包裹里,再加上几块大石头一起捆帮结实,手一扬,‘噗通’一声,包裹沉入水中。

    ……

    晌午时分,林全终于得以从铺子里脱身。虽然他所经营的只是几家粮油铺面,并不如大房林柯等人掌管的是船行运输这样的大生意,但对林全而言,目前这一切还是他能够满意的。

    其实,林家本就是从屯粮起家,林家先祖靠的便是囤积米粮,荒年高价出售赚取的发家的资本。所以虽然林家现在的经营多样化,但几家粮油铺面还是得以保留。这也是告诫子孙不忘发家之本的意思。能够掌管粮油铺面,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荣耀。

    出了西河东大街的‘隆兴’铺子,林全叫了辆轿子,命轿夫抬着自己朝施腰河洗马桥方向行去。每隔一天,他都要来一趟洗马桥。不为别的,只为了盈香居中自己已经包养了两年的多多姑娘。

    林全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但唯一的瑕疵便是自己娶的夫人钱氏。脾气暴躁倒也罢了,关键是钱氏妒忌心太重。林全岂是愿意老老实实的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他无时无刻不在抗争。三年前他想纳妾,钱氏吵闹不休以死相逼,最好闹到了家主那里。家主为了大局着想,狠狠训斥了林全一顿。因为钱氏的娘家也是杭州大户,而且是林家的竞争对手。当年为了缓和生意上的矛盾,林伯庸做主让林全娶了钱氏为妻,最终这场联姻平息了两家生意上的纷争,使两家从对手变成了合作伙伴。城中部分行业几乎被两家合力垄断。

    然而这么一来,林全可就惨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房的几位堂兄弟妻妾成群,自己也只能守着个母夜叉。当然,林全也不肯闲着。家里的丫鬟能偷吃便偷吃。丫鬟秋容便是林全趁着钱氏不在家的时候被他给强奸了。这之后但有机会,他都会强迫秋容就范。他还以要纳秋容为妾作为许诺,但其实包括秋容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这话只是说说而已。因为钱氏知道此事会吃人。某种程度上,正是钱氏的极度善妒也造成了秋容被欺负后忍气吞声,一次又一次的被林全得手却不敢声张。因为一旦声张开来,秋容自己也没有活路。

    好在林全很快便对秋容失去了兴趣,原因便是他搭上了盈香居的多多姑娘。盈香居是个小青楼,但多多姑娘却不是个简单的妓.女。当林全某一次逛到这里遇到了多多姑娘之后,他便迷失在多多姑娘高超的技艺之中。相较于多多姑娘,钱氏和丫鬟秋容还算是女人么?那一张让人**的檀口,吞吐之间蚀骨**的神仙般的感觉简直让人快活的要死。而且多多姑娘才是真正将自己当做男人的女子,给了他男人的尊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心情如何,只要到了多多姑娘房里,一切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于是,林全包养了多多,虽然只是个妓.女,虽然长相只有中上之姿,但林全在她身上得到的东西却是在家里永远得不到的。记得有一次和钱氏同房,林全暗示钱氏替他用嘴巴弄一弄,钱氏当即翻脸,一脚将他踹下了床。还好钱氏性子粗鲁,没想起逼问林全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否则搞不好要露陷。

    林全当然也很小心。事实上林家家法虽严,但对于直系公子们,家主林伯庸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严厉的家法,庭训之日的惩罚是针对旁系子弟的。直系子弟永远是有豁免的。再说当今世上风气如此,官员名士富家子弟逛青楼其实也不算什么。只是不要太过高调便可。

    林全一点也不高调。他每隔一日便来会一会许多多姑娘。但却仅限于午时到未时的这段时间。他从不在多多这里过夜,因为那会引起钱氏的怀疑。他来许多多姑娘这里也从不带随从,以免走漏风声。每隔一天,他来享受一番多多姑娘的温存,厮混个两个时辰便回归正常。

    这段时间,他看上了绿舞,心里其实也打算这么干。找个屋子将绿舞安顿在外边,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享受人生。只可惜绿舞拼死补充,还有林觉这小子居然敢跟自己叫板。这几天憋了一肚子气的林全将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在许多多身上,倒也起到了调节情绪的作用。

第二十八章 棒打鸳鸯

    盈香居侧院有个小门,林全都是从那小门处进出的,他可不想在这里遇到熟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进了小门后,林全径直朝着后面的小院走去,一进院子,林全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

    “多多,我的小宝贝儿。我来了。”林全扬声叫道。

    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软乎乎香喷喷的身子直撞进林全的怀里。

    “想死奴家了,公子可来了。奴家特意烧了几个菜,还以为公子不来了呢。”多多姑娘发髻蓬松一副慵懒的模样,红红的嘴唇嘟了起来,一副娇怯怯的可怜样。

    林全心头火热,伸嘴过去,两人唔唔唔的亲吻在一起。一旁负责洒扫的一名婆子傻傻的杵着扫帚在旁边看着。两人全然不顾,吻得啧啧有声。

    良久之后,热吻结束。多多姑娘抱着林全的胳膊,两人一起进屋去。屋子里果然酒菜已经摆好,许多多细心的替林全脱了外衣,又端来清水毛巾让他擦脸,周周到到的伺候着。直到林全坐在了软榻上,酒也已经斟好了。两人眉来眼去,对饮喝酒。

    几杯酒下肚,多多解了胸前的两粒纽扣,露出白嫩嫩的大片胸脯来。林全一口喝干了杯中酒,伸手拉着多多的胳膊用力一扯,许多多娇嗲的‘哎呦’一声,顺势躺在了林全的怀里。林全嘿嘿笑着俯身下去,吻上了她香喷喷颤巍巍的胸口。

    ……

    午饭后的闲暇里,林家三房少夫人钱氏正惬意的斜靠在软榻上。丫鬟秋容在旁用小银勺缓缓的搅拌着一杯玫瑰红糖茶。这是钱氏的习惯,饭后总是要喝一杯玫瑰红糖茶,和身边的丫鬟闲聊几句,然后小睡片刻。

    “少夫人,可以喝了。凉了黏喉咙反而不好喝。”秋容将粉红色的糖茶移到了软榻旁的小几上。

    钱氏欠了欠身子哼了一声,捧起糖茶来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喝。

    “秋容,在百祥斋订购的香片送来没有?今年番国的海船来了么?我可盼着买些好东西呢。最好吃的就是波斯国的蜜枣儿,今年要多买些,可以吃到过年最好。贵是贵了点,不过也没什么。”

    身材高挑容貌朴素的秋容轻声道:“等会我去百祥斋催一催。番国的海船怕是还没到。咱们府里的两艘大船说是下个月才会到港,番国的海船比咱们的小,怕是更晚一些。”

    “说的也是。这些番国商人,赚了那么多银子,也不知道弄艘大船。那些小船都比不上咱家跑内陆的船。番国人真是教人想不明白。万一哪天小船翻在海里,岂非得不偿失?”钱氏搅动着糖茶,银勺和青瓷杯碰撞的丁丁作响。

    “少夫人说的甚是。番人不知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我上次便听人说了。广州那边翻了好几艘番国商人的商船,价值十几万两的货物全沉在海里不说,还死了五六十人。真是惨的很。”

    “瞧,我说的不是?死脑筋。秋容,你经常出门在城里跑,城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没?说来解解闷。我这每天都在屋里闷着,也没个乐子。那死鬼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也不跟我说话,把家里当旅店了。对了,赶明儿你给我偷偷的跟着他瞧瞧,看他每天都忙些什么?几间粮油铺子有那么忙么?”钱氏叹着气道。

    秋容微微的愣了愣,想说什么却又似乎欲言又止。

    钱氏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了?”

    秋容忙道:“没什么。少夫人还要加糖么?”

    钱氏坐起身来,皱眉看着秋容道:“秋容,你有什么话要说么?可莫要在我面前打马虎眼。”

    秋容咬了咬牙,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钱氏诧异道:“到底怎么了?”

    秋容道:“少夫人,秋容有件事憋在心里很久了,但一直不敢说出来。但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再不说出来,秋容便对不住少夫人对秋容这么好了。”

    钱氏瞪着眼道:“到底是什么事?”

    秋容道:“少夫人先答应秋容不要生气。另外……此事也是秋容道听途说,未必是真。所以……万一有差错,请少夫人不要责骂秋容。”

    钱氏柳眉倒竖道:“干什么?给你脸了不成?快说是什么事?我可不会答应你什么。你若不说我可对你不客气。”

    秋容叹了口气道:“罢了,那秋容便斗胆说了。秋容听到外边有人议论公子的闲话。秋容一开始是不信的,但是秋容好几次都听到别人的议论,秋容也不免狐疑。昨天在大宅厨房里,无意间听到几名厨下婆子也在议论此事,秋容觉得必须要告诉少夫人了。否则少夫人被蒙在鼓里,被人笑话却不知道。”

    钱氏冷声道:“到底是什么事?”

    “他们说……说……大公子在外边……包养了个妓.女。包养了有……两年了。宅子里很多人都知道,就少夫人你不知道……”

    “什么?”钱氏腾地跳下软榻来,双目瞪得溜圆,满脸煞气。

    “少夫人息怒,此事未必是真,也许只是谣言……”

    “难怪成天见不到他影子,回家来也是一副手软脚软的样子,原来背着老娘干了这等好事。这个混帐,一直将老娘当傻子糊弄。快说,是哪一家青楼的婊子?”钱氏怒骂道。

    “少夫人……千万莫要生气,此事……”

    “你说不说。”钱氏哪有心情听秋容劝,抬手一巴掌扇在秋容脸上。

    秋容捂着脸摔在地上,见钱氏又扬起了手,秋容忙道:“少夫人莫打,据说……据说是叫什么盈香居,是个叫许多多的妓.女。大公子每隔一天便去和她厮守。都是中午去,晚上从不留宿,便是为了不让少夫人发现。具体是不是真的,秋容便真不知道了。”

    “哐当。”一声。打翻了醋坛子的钱氏将糖茶摔在地上,碎片翻滚热水迸溅。

    “真不真,去瞧瞧不就知道了。秋容,立刻给我叫人来。翠屏,翠芳都叫来。对了,叫焦大带几个小厮跟着,都给我带上棍棒家伙什,跟着我去捉奸。今日我不拆了那婊子窝,我便不信钱。”钱氏挥手大声道。

    秋容还待犹豫,见钱氏横眉怒目的样子,知道无可劝解。忙爬起身来连声应诺,匆匆出门召集人手。

    ……

    蝉声鸹噪,午后的气温极为燥热。盈香居旁边多多姑娘的屋子里,气氛更是热的发烫。

    林全敞着衣服露出雪白的肚子躺在塌上,双目翻白,额头见汗,口中发出嘶嘶的抽气之声。一只云鬓蓬松的头颅正在他胯下起伏,蚀骨**的吮吸几乎要将林全的灵魂吸吮的离体而去。偶尔胯下那张粉脸会抬头头来朝林全献媚的一笑,嘴唇上油润润的满是液体。每逢此时,林全便伸手捏捏她的脸蛋,对她的卖力表示赞赏。

    在女子高超的技艺之下,林全很快便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伸直了腿挺起了肚子,口中发出怪异之声。多多也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为卖力的加快了速度。

    “谁是多多,给老娘滚出来。林全,你个天杀的,给老娘滚出来。”一个尖利的嗓音远远传来,虽然隔着相当的远,但这一嗓子不啻于惊天雷炸响在林全耳边。

    林全一屁股坐了起来,惊骇道:“了不得,那婆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多多依旧保持着跪在榻上的姿势,抹了抹湿漉漉的红唇,看着手忙脚乱穿衣服的林全道:“公子,你这么怕她?来了便来了,索性挑明了便是。你不是说要娶我为妾么?索性跟她明说了,娶了我便是。”

    “哎,你知道什么?那是个母老虎,醋坛子。被她知道了,那可是要闹得不可开交的。快快,替我穿衣服,听声音她们应该在正门那里,并不知道我们在这边小院里,我得赶紧走,抓不到我,她便无话可说。你也快穿衣服赶紧离开,这婆娘惹不得。”

    多多慢慢的起身来,慢吞吞的穿衣服,脸上满是鄙夷。这男人如此怕老婆,着实让人失望。但自己也不好惹恼了他,毕竟自己好容易攀上了这么个富家公子,还指望着他能替自己想办法安顿下半生呢。

    林全三下五除二已经穿好了衣服,也顾不得梳理发髻了,胡乱盘在头上用簪子别住,快步来到门前,拉开一条门缝探头朝外边瞧。门一开,外边的吵闹声更加的嘈杂,盈香居正门那里,已经有喝骂打砸之声,男子女子的惊呼之声也清晰可闻。

第二十九章 街头闹剧

    林全顾不得其他,撒腿朝小院门口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只要离开这里,便死无对证,钱氏也没法对自己如何。快步奔到小院门口,林全伸手拉门。然而院门纹丝不动,用尽气力也拉不开。

    “怎么回事?”林全跳脚低吼道。

    多多也披头散发的跑了过来,帮着一起拉门。可是院门就是拉不开。多多凑在门缝里上下瞅了瞅,惊讶道:“门好像被人用木条在外边钉死了。”

    “什么?谁这么缺德?谁干的?”林全气急败坏的怒骂道。

    多多哭丧着脸道:“我怎么知道?怎么会这样?”

    “扫地的婆子呢?她聋了么?别人钉死了院门她都不知道?”

    “婆子本来就是聋子啊,还是哑巴啊,不是你说不要多嘴多舌走漏消息的人,所以请了又聋又哑的婆子么?”

    林全除了翻白眼无言以对。院门被人钉死了,聋哑的婆子没听到。刚才自己和多多在屋里**,哪里能听到外边的声响。这件事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此事极有可能是一个阴谋。此刻林全也无暇多想,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林全转头四顾道:“后门呢?有后门么?”

    “哪里有后门?这院子没后门,你糊涂了么?。”

    林全大骂连声,转头瞅了瞅一丈高的围墙,连声道:“有梯子么?我得翻墙走。”

    “哪里有梯子?我要梯子作甚?偷人么?”

    林全二话不说,冲回屋子里端了两只圆凳出来,在围墙边将两只凳子叠起来,慌慌忙忙的往墙头爬。凳子摇摇晃晃,林全慌慌张张,轰隆一声连人带凳子摔在地上,林全的屁股硌在一块石头上,差点没掉下眼泪来。

    多多慌慌张张的来帮忙,林全刚扶着屁股站起身来,便听着脚步嘈杂之声涌向院门口。钱氏尖利的嗓音响起在院门外。

    “给我砸开院门,就是这里了。林全,还有那个臭婊子,我知道你们在里边,你们跑不了。”

    林全双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

    林觉午前时分便带着林虎来到了施腰河边上。半路上他们穿街走巷甩开了盯梢的尾巴,躲在了盈香居左近的一家普通的小茶馆里。

    林觉亲眼看见林全坐着轿子到来,亲眼看到了林全进了那间小院子里。接下来林觉做的便只能等待。他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了,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其实已经不再取决于自己。

    当林觉确定了那天在万松岭山道上的那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之后,林觉便决定要实行这个计划。钱氏善妒,这正是可以利用的一点。一旦发现林全在外包养妓.女,钱氏必会失去理智。林觉当然知道林全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上一世林全在外包养了个妓.女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林觉要印证此事在这一世是否还存在。

    结果,每隔一天,林觉都从春来茶馆二楼的窗户里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林全进入那小院的情景。甚至还看到那女子浓妆艳抹的在院子里和林全做出许多不雅的行为。林觉确定这一切依旧如故。时间地点都已经摸清楚了,剩下来的便是要让钱氏得知此事前来抓奸。

    这还不够。钱氏抓奸闹一闹未必能把林全怎样,所以这件事必须还要让林伯庸亲眼看见,让林伯庸当众丢脸。林伯庸或许对林家直系子弟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一旦事情闹大,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涉及到林家的声誉受损,林伯庸一定不会姑息。

    所以,昨天晚上,林觉伪造了一封林伯庸的邀请信,让林虎乔装打扮去送信给杭州通判张勉。因为林觉知道这个张勉和林家的关系。张勉的兄长张钧正是当今朝廷的计相。正是通过张勉的牵线搭桥,林家才取得了负责运送朝廷水路漕运的肥差。所以林伯庸和张勉之间联系密切,请出来喝茶什么的,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正是利用这一点,在林伯庸和张勉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人都以为是对方要请自己去春来茶馆喝茶谈事,活生生被林觉从中设计牵线搭桥。林觉便是要林伯庸和张勉看到钱氏来大闹的这一幕。林伯庸当着张勉的面丢脸,他岂会轻饶林全。

    当然,计划是计划,林觉的部分已经全部结束,剩下来的便只能听天由命。如果秋容不敢将此事透露给钱氏,那么这个计划便彻底告吹。张勉和林伯庸的见面倒并不让人担心。毕竟林虎是乔装传信,事后连衣服都丢进了西河里。林虎又不经常在府里出现,只是才来自己身边几天而已,也没人认识他,更别提会认出他便是送信人。

    当在街头蹲守的林虎送来钱氏带着十几名丫鬟小厮气势汹汹而来的消息后,林觉长舒了一口气。事情正在朝着自己计划的方向走,钱氏的到来,事情便成功了一半了。林觉当然不能让林全趁混乱跑了,为了帮助钱氏捉奸成功,他和林虎摸到了小院门口,用木条将小院的门全部钉死,这才施施然的站在远处开始瞧热闹。

    钱氏带人冲进了盈香居的大门,二话不说便开始打砸。盈香居的妈妈先还嘴硬抵抗,被钱氏连抽了几个嘴巴子,再看看楼里被砸的稀里哗啦,看架势整座楼都难逃一劫的时候,终于无法再隐瞒下去。为了保住盈香居,她只能选择将战火引到多多居住的侧院。毕竟不可能为了多多一人和林全的那么点包养费便毁了整个盈香居。

    得到指点的钱氏当即带人气势汹汹的赶到旁边的小院门口。

    “砸门进去,将那个烂婊子给我揪出来。”钱氏叉腰大喝道。

    焦大挺身而出,他有踹门的经验。上次踹林觉的院门便是他的杰作。只见他快步上前,抬腿嘿然发声,猛踹一脚。哐当一声,院门轰塌倒下,遍地扬尘。

    钱氏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冲进了院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正准备往屋里逃的林全和露着半边雪白胸口的那名妖艳女子。

    “焦大,带人给我砸屋子,全都砸个稀烂。”钱氏厉声吩咐道。

    焦大一挥手,几名小厮跟着他冲进屋子里,乒乒乓乓的开始大砸起来。

    钱氏冲到林全和多多面前,眼睛里喷着火。

    林全刚战战兢兢尴尬的说了一句:“娘子,你怎地来这里了。”

    啪!一个打耳光便扇在了林全的脸上。

    “滚一边去,回头再跟你算账。”钱氏怒骂着,转身一伸手便将多多的头发揪在手里,一边撕扯,一边左右开弓大耳光打的山响。

    “叫你这烂货勾引男人,贱人,今天打死你。”

    多多大声的喊叫着挣扎着,手上反抗着,口中兀自不肯示弱:“你自己没本事,看不住自己的男人还来怪我?但凡你有本事,你男人也不会跑出来偷吃。”

    “什么?你这贱人还敢顶嘴。”钱氏气的身子发抖:“翠萍秋容,你们都是木头么?还不来帮忙?将这贱人拉到大街上扒了衣服游街去,让杭州城的百姓们瞧瞧,这便是勾引男人的下场。”

    翠萍等丫鬟一拥而上,扯衣服的扯衣服,薅头发的薅头发,片刻间将许多多的衣服扯得稀烂,身体半裸。在许多多杀猪般的嚎叫声中,众人将她拖出院子,来到大街上。

    林全不知所措,又不敢上前去救。趁着众人不注意,他打算抬脚溜走。

    “上哪去?不许走。”钱氏叉腰怒喝。

    林全哀求道:“娘子,你这么闹,我的脸往哪搁?咱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呸,你要脸,要脸便不来找这烂货了。我哪点对你不好?你居然敢欺瞒我。在外边跟这些贱人鬼混。不许走,你敢走,我便四处宣扬此事,叫你做不成人。”

    林全无可奈何,他硬气不起来。钱氏积威之下,再加上钱氏娘家和林家的关系,她便是自己不能得罪的祖宗。但希望此事赶紧过去,莫要闹得满城风雨便好。

    大街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旁观的百姓。虽然太阳毒辣,但却无法阻挡人们爱看热闹的心。其实这等事城里经常发生,青楼之中经常有嫖客家里的悍妇跑来吵闹,这也并不是太稀奇的事情。但是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却并不多见。况且那许多多姑娘身子半裸,白花花的身体暴露在外,街头上的闲汉们有眼福可享,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们的目光直勾勾的不离半裸女子的敏感部位,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大伙儿都来瞧瞧这个勾引男人的贱货。敢惹到老娘头上,今日叫她好看。”钱氏大声叫道。

    围观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妇人如此凶悍,难怪男人跑出来玩。”

    “话可不能这么说。男的来青楼偶尔消遣一番倒也没什么。可是包养起来便有待商榷了。毕竟并非良家女子。这岂不是说,自家的娘子都不如这个青楼妓.女么?”

    “话是不错,然而,我却要说句公道话。良家女子怎如青楼女子会伺候人?某些方面是一定不如的。”

    “哈哈,这话说的也对。话说这位许多多确实会伺候人。几年前……咳咳……不说也罢。”

    “哎呀,看不出你这个码头上扛货的也尝过许多多的滋味不成?这么说,你跟这位包养许多多的男人倒是老表了?你两个该打个招呼亲近亲近。”

    “去你娘的,亲近你妹子。”

    “……”

    一群人调笑议论的时候,钱氏一帮人拖着半裸的许多多在街上游街,闹的声势浩大,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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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