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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九八章 和解之望

    金秋八月转眼到来,当杭州城中飘满了桂花香气的时候,杭州林家中发生事情已经逐渐的为人所淡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虽然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林家,等着看林家的混乱和笑话,然而,林家内外依旧不可阻挡的恢复了正常。林柯的死,林家家主的变更似乎根本没能让林家有任何的衰败之象,相反,那些紧盯林家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林家生意上的新气象和林家家宅之中的安宁。

    林家生意上,短暂的因为新规而导致的不适应其实之持续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很快人们便意识到这些新规带来的变化,掌柜负责制以及独立核算的末位淘汰制让所有人都不得不警醒起来。混日子的大锅饭是不成了,以前的一些懒散混乱的作为也不再被容忍,所有人都像是上紧了的发条,绞尽脑汁的想有所作为。

    那些管事掌柜之人,以前他们根本不用动太多的脑子,因为大小事务都有上面决断。但现在他们却必须要自己去解决一些属于他们的问题。虽然如此,但他们却是高兴和兴奋的,因为以前固然无需多想,但也没有多少存在感。而此刻,他们拥有的权力极大,承担的责任也更大,这种被重视的感觉比之由此带来的压力而言更为让人满足。谁不想自己是个举足轻重的重要的人物,谁也不想成为可有可无之人。人性使然,不外如是。

    林觉的日子也很快变得轻松了起来,家里有黄长青主持,一干外房叔伯的帮衬,基本上无需林觉操心。虽然黄长青表现的很谦恭,每天晚上也来小院禀报一番,但林觉也只是听听则罢。偶尔隐晦的提醒黄长青不能再犯以前的错误,不能再以以前的做法来对待外房众人。黄长青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本就是个精明人,分寸也掌握的很好。

    生意上,有事务会的老掌柜们也逐渐适应了自己的角色。林觉现在已经基本上无需天天在船行坐镇了,老掌柜们看出来林觉无心在此处,除了大事,基本上也并不去打搅林觉。倒是师爷唐师曾有心,命人每日将处置的事务记录下来呈给林觉瞧,林觉倒也一目了然,对大小事务也做到了心中有数。

    林觉很满意这种状态,这正是他所希望的结果,他可不愿意将s所有时间浪费在这些里里外外的琐事之中。他宁愿看看花看看鸟,骑着朝廷赐的马儿到处乱闯一番,漫无目的的混上一天,也不愿天天被困在那一堆索然无味的琐事之中。

    当然了,有一件事他逃不掉,那便是身为大管事,他必须要维持好林家对外的交往,和各色商贾以及一些和林家有交情的官员们搞好关系。这恰恰是林觉最厌恶的,因为林觉知道,这些人和林家之间都有些暗地里的肮脏交易,而自己却不得不继续维持这种肮脏的交易。譬如通判张逸,林觉便不得不和他喝了两顿酒,同时还不得不和他那个曾经被光着屁股扯到大街上的宝贝儿子张衙内称兄道弟。

    好在林觉的适应能力很强,有些事不得不为时,林觉也会咬牙去做,而且做得很好。

    林家内外重新走上正轨,林觉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毕竟夺权容易,但在这之后如何让林家内外安稳下来,这才是问题的根本。现在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压力也顿时减少了许多。剩下来的事情便是观察所有的措施所产生的效力如何,再加以调整应对便可。

    但有一件事,林觉却必须要去做,那便是要去见一见林伯庸。无论如何,林伯庸是林家大房房主,虽然将他弄下了家主之位,但这过程确实不够光明正大。现在林伯庸闭门不出,林伯年临行前显然也没取得他的谅解,这件事毕竟依旧是个隐患。

    林家上下团结一心是林伯年和林觉的共识,两人虽谋划了这一切,但根本的目的却并非要林家混乱分裂。而现在大房和二房三房之间势若水火,林伯庸万事不问避居别苑,林颂林润两兄弟更是破罐子破摔,每日喝酒寻乐骂骂咧咧的样子,这可不是个事儿。

    在此之前,林觉曾试图去求见林伯庸,希望能弥合分歧。但林伯庸压根也不愿见他,让他吃了两次闭门羹。当时林觉正忙于内外,也实在没功夫去想这些事儿,但现在,一切平静,林觉想着最好能作出努力,取得林伯庸的谅解。哪怕不能谅解,起码也要有所和解,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再说了,如果林伯庸一直不能原谅两人,长房和林家处于对立状态,那迟早也会出事情。

    带着这样的想法,林觉决定再去求见林伯庸。八月初七午后,林觉抽出空来,独自一人前往湖西别苑。小虎死活想跟着,但却被林觉坚决拒绝。林觉绝不想让林伯庸有任何其他的想法,而且去找林伯庸的事情林觉也并不想被外人知晓。

    林觉抵达湖西林家别苑时,已经是午后申时。秋阳高照,四处秋意甚浓,但在背阳的高大门楼之前,阴影之中已经有了些秋凉阴森之意。台阶门前大片的落叶堆积着,像是很久没有清扫,给人以破落凄清之感。

    林觉心想,别苑也有不少仆役小厮在此,居然连落叶都不清理,这些仆役们也太不像话了。是否是因为林伯庸此刻的身份已经不是家主,这些仆役们也都怠慢了起来,这可坚决不能容忍。如果查出来事实真的如此,这些仆役和小厮们是必须要严惩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仆役们怠慢主人懒散消极是绝对不允许的。

    站在落叶堆积的大门前,林觉有些犹豫。之前是鼓足了勇气来的,此刻却又有些怯了。倒不是怕林伯庸给脸色,或者是担心他痛骂自己,而是到了这里,便不由自主的响起林柯死去的那日,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即便林柯的死是咎由自取,但林觉总是觉得心中不畅,总是有些怪怪的感觉。

    林觉调整了心情走到虚掩的门前正欲敲门叫人,忽然间听得身后远处柳荫遮蔽之下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林家别苑就在西湖西岸边上,湖水拍岸也不稀奇,事实上站在这里便一直能听到水花轻轻拍打湖岸的声音,但此刻听到的却是剧烈的水花声,绝不是正常的水声。

    林觉吓了一跳,忙转头去看。他看到一个头戴斗笠身着粗布衣服的老者正从码头下方缓步而上。那人手中提着两尾青鱼,兀自跳跃扭动不休。那老者也在此时抬起了头来,两人目光对视,都愣在原地。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林伯庸。他带着斗笠,穿的像个寻常的普通渔夫一般。脚上穿着草鞋,还湿漉漉的粘着泥水。想必是在船舱之中的沾染了仓底的泥水。

    “大伯。”林觉惊醒过来,忙下了台阶迎上去。

    林伯庸皱着眉头,忽然转身朝湖岸旁走,快步下了石阶。林觉赶到时,欸乃声中,林伯庸上了小船已经划了离岸丈许之地。

    “大伯,您这是作甚?”林觉叫道。

    “钓了两位青鱼,本自好心情,却被一头白眼狼坏了心情。”林伯庸冷声道,手上不停,小船再离开丈许。

    林觉皱眉叫道:“大伯,我知道你现在痛恨我,但永远这么相互不理也不是个办法。您总该让我跟你解释解释。不管怎样,我们都是林家人,总不能永远都不相互不搭理。就算是你不原谅我,咱们也该好好谈一谈,最少也该做个了断才是。”

    林伯庸停了手中的桨,沉吟半晌。小船飘在湖水你缓缓的随着波浪荡漾着。忽然间林伯庸挥桨划船,却是朝着岸边划来。

    “你上船来,有话我们船上说。”林伯庸用木浆搭在岸边青石上沉声道。

    林觉略有些犹豫。林伯庸冷笑道:“怎么?怕我将你推下湖不成?”

    林觉不再犹豫,快步下了石阶,纵身一跃,上了小船船尾。坐好之后,伸手向着林伯庸,林伯庸微微一愣,旋即将木浆递给林觉。林觉转过身子背对林伯庸,木浆轻点岸边石头,小船悠然离岸,往湖中荡去。

    “大伯,咱们划去哪儿?”林觉侧头问道。

    “去那里,那里清静无人,正好说话。”林伯庸指向远处。林觉抬眼看去去,秋阳照耀之下,湖面金光耀眼。远处一片碧绿的荷叶尚未枯败,正努力展现着最后的碧绿,绵延大片湖面直到南岸湖堤之旁。那里确实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穿越大片清波之地,小船慢慢抵达藕叶茂盛之处。或许是便于采莲人穿行之故,茂密的荷叶之间似有人工开辟的水道通向深处。此时已近八月中,荷花花期早已过去,莲蓬采摘季节也已经结束。但水道两侧依旧莲叶如盖亭亭出水而立,西湖湖底肥沃的黑泥滋养出更为茁壮的茎秆和大如华盖的荷叶巨伞。船行其间,颇有遮天蔽日之感。阳光被遮蔽之后,竟有些阴冷森然之意。

    终于,小船穿过荷叶之下的水道进入了深处,抵达了一小片数丈方圆的空旷地带。这是采莲人为了方便船只停留而特意留出来的空地。船只可从四面八方密密的水道之中进入藕花深处采摘莲藕,并可将所得汇聚于此处一并运出。但现在这里空无一人,水面上立着几根钉在湖底的木桩,那是供船只系泊之用。小船的到来,立于木桩顶端的几只水鸟受到惊吓,扑棱棱冲天而起,不知踪迹。

    “停船吧,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吧。”林伯庸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林觉应了一声,将小船停靠在木桩之侧,将绳缆圈套上木桩后转过身来。

    林伯庸取下了斗笠,满头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的皱纹若斧凿刀削一般纵横深邃。这短短月余时间,林伯庸似乎苍老了许多。

    “大伯,这段时间身子还好么。”林觉轻声问道。

    “托你洪福,老夫还死不了,是不是教你们失望了。”林伯庸呵呵而笑。

    林觉叹息一声道:“大伯,不要说这样的话,侄儿岂有如此恶毒之心?”

    林伯庸冷笑道:“你们还不够狠毒么?你们那么做的时候难道不是要我的命?我林家出了伯年和你这样的人,当真是祖上积德啊。”

    林觉皱眉道:“大伯,我承认我和二伯确实算计了你,但我们的初衷却绝不是想要大伯的命。大伯说这样的话,怕是激愤之语了。”

    “激愤之语?柯儿刚刚死了,老夫悲痛成疾,你们趁着这时候算计老夫,难道却是对老夫的善意不成?任你巧舌如簧,怕也难以辩白吧。是非自有公论,世人迟早会知道你们是怎样的人。你们给老夫泼脏水,老夫是不在乎的。老夫行将就木,时日无多。倒是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们如此作为,将来怕是寸步难行。”林伯庸冷声喝道。

    林觉轻声道:“大伯,既然你如此痛恨我们,为何不向外宣扬此事?反而闭门不出一言不发呢?我想,以大伯的人脉和声望,你若将事情说出去,怕是有很多人会帮着大伯声讨我们。二伯未必便能坐稳家主之位,而我则会被众人指责,声誉无存。大伯为何没有这么做呢?而且我还听说,大伯严禁长房两位兄长在外宣扬此事,让他们噤声不语,忍气吞声。大伯这么做又是为何呢?”

    林伯庸愣了愣,沉声道:“家丑不可外扬,我林家事何必求助于外人?更不必弄得满城风雨。你们做的事会得到报应,冥冥天地自有神明之眼,倒也用不着我来多此一举。”

    林觉微微点头道:“大伯倒真是心胸宽广之人,正常人必会睚眦而报,那也是人之常情吧。不过,我想原因不仅是如此,我对此倒有一番猜测。”

    林伯庸冷笑道:“你心眼多,你爱猜便猜,老夫可没兴趣听。”

    林觉拱手道:“大伯,你不听我也要说。大伯之所以不肯声张出去,我猜测的理由如下。其一,大伯是为了林家大局着想,不肯因为此事造成林家的混乱。大伯虽愤怒难过,但却并没有被这些事蒙蔽心目,您是为了顾全大局。”

    林伯庸呵呵冷笑道:“老夫可不敢当,老夫不是被你们贬的体无完肤么?全杭州城的人都知道老夫自私自利,暗中迫害你林觉,为长房谋利。为何你今日之言和那天的话不一样?这可真教人不懂了。”

    林觉道:“当日是当日,今日是今日。当日情势所迫,为逼大伯让出家主之位不得不为之,其中也有话确实是捏造之言,对大伯声誉有所诋毁,侄儿深感愧疚不安。这件事侄儿自会给大伯一个交代。但今日侄儿却必须说真话,将心里的话告诉大伯知晓。在侄儿心目中,大伯还是顾全大局的,并没有做出过激举动。这一点林觉身为佩服。”

    林伯庸冷笑不语。

    林觉继续轻声道:“大伯之所以不愿声张的第二个原因,我猜是大伯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自身的错误了。所以大伯选择了闭门自省,也不许两位兄长闹事,其实……其实是有悔过之意。”

    林伯庸呵呵大笑道:“悔过?该悔过的是你们,老夫有何需要悔过的?枉我对伯年推心置腹,对他全心全意的相助,结果他在我背后捅了一刀。而你,你所为之事附合你的身份么?你便没有为你的行为而羞愧么?世上当真有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老夫以前不信,但却在你身上看到了事实。不错,你是得逞了,可是你当真便可为此得意洋洋么?你走上了歧途了,你可明白?”

    林觉沉声道:“大伯,你可以不承认自己错了,但我是这么想的。至于你的指责,我只想说,我和二叔也是被逼无奈。大公子的事情,林家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乃至家主主持林家事务的这数十年,我不能说家主毫无建树,但林家整体的趋势却越来越险恶。内外离心,人心思变。主家愈发骄横无礼,外房子弟处境贫苦。身为家主的您,没能团结林家上下一心一意,反而加剧了这种分裂。就是您最得意的所谓庭训之制,以家规家法强力约束的动作,初衷是好的,但却也毁在你自己手里。因为你内外不同因人而异,对嫡系子弟纵容宽松,对外房子弟却苛刻严厉,活生生毁了自己的威信。这些事难道您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么?”

    林伯庸冷声道:“原来你今日还是来教训老夫的,林大管事,要不要老夫给你磕头谢罪呢?”

    林觉摇头道:“大伯,你何必说这些气话,你知道我和二叔这么做的用意。我也多次向您进言,请你改变一些做法。无奈我的话在大伯耳中怕是连一阵清风都算不上吧。在大伯心里,我这个三房庶子应该是你最讨厌的人了。可是你想过没有,林家不仅是您的林家,不仅是长房的林家,也是所有人的林家。林家的事也是众人的事,你身为家主不作为,反而让林家不断处于险恶之中,那么林家人有权挺身而出制止这种行为。你只不过是碰到了我这样的敢挺身而出的人罢了。但即便不是我这个三房庶子,我相信看清楚林家处境的子弟也终会出来反对,因为其实每个林家子弟都对林家抱着期望,他们怎会容林家败落下去。这是骨子里的东西,这是血脉中流淌的林家先祖的精神,这是不会泯灭的。”

    林伯庸紧皱眉头沉默不语。

    “大伯,您应该明白,我和二叔这么做的目的不是羞辱你,不是要背叛你,而是我们都觉得,必须要矫正林家向着危险的境地滑落下去了。我本以为大哥的事会让您警醒。让您改变想法。不错,二叔推荐我当大管事确实是一种试探,那便是要试探你是不是以林家大局为重,是不是真正意识到是您的失策导致了家中发生的这一切危险。然而,您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两位长房公子纠结众人闹事,您是一定明白他们会这么做的,可是大伯并未制止。或许你会说,是二叔阻止了你这么做,但你会同意二叔的建议,其实也是您内心不愿意我当这个大管事之故。所以你才会顺水推舟,同意二叔故意提出的建议。我知道,其实你是将大公子的死归咎于我了。你对我怀有恨意,即便你知道大公子的死跟我无关,你的内心也不肯释怀。”

    “大伯,大公子的死我们都很痛心,关于此事我不得不再一次向你坦陈心迹。大公子的死固然是运气不佳,被海匪擒获之后被迫为海匪卖命,可以说是一场劫数。但作为家主,您却要担负主要的责任。这么多年来,大公子为海匪提供财物资助,林家在海匪协助下吞并他人产业,竞争对手无端发生各种意外,您难道一点都不知情?亦或是你其实感觉到了异样,但你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你一无所知,那岂非也是你身为家主的失职?大公子的死某种程度上可说是你的过错,你又怎能迁怒他人?大伯,您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第二九九章 州府之会

    林觉的声音轻轻的在湖面上回荡着,林伯庸眉头紧皱,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若他毫无触动倒也罢了,但其实,这一个月的闭门静思已经让他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他固然痛恨林觉和林伯年背后插刀的行为,但他也同时意识到之前的作为确实已经丧失了公正,被自私蒙蔽了心神。

    对于林柯这十几年来的行为,林伯庸确实是有所察觉的,毕竟十几年的时间,林伯庸又一直执掌着家中内外大小事务,怎会对他的举动一无所知?家中的银子物资短少的事情他也并非不知道。但正是因为溺爱和自私,他认为是林柯自己私自吞并了这些银两和物资,而这在林伯庸看来其实并不算什么。

    林柯将来是要当家主的,自己不能将此事揭发出来,不能让自己这个唯一还算成器的儿子颜面扫尽。所以林伯庸只是偶尔隐晦的提醒一两句,却并没有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是因为他心中长房独大的想法,让他忽视了林柯的异常行为。所以,当那天林柯事发之后,林伯庸除了震惊,还有深深的自责。

    林伯庸在夺了家主之位后并非没有想过反击,但是正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冷静下来之后才没有做更进一步的行动。而越是静下来之后,他越是明白自己在家主位置上犯下的一系列的错误,越是明白自己在这个位置上的失败。只不过,他碍于颜面,不肯说出来罢了。加之林伯年和林觉所用的手段有些卑劣,故而心中依旧恼恨。实际上对林觉他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痛恨感,但对于林伯年他却是深切感受到了被腹背一刀深深背叛的滋味。

    所以,这一个月来,林伯庸其实陷入一种既自责却又不肯服软,既愤怒却又觉得后悔的复杂情绪之中。为了排遣这些情绪,他只能寄情于山水之间,将自己打扮成一个钓叟,每日泛舟湖上,不去多想。

    刚才林觉的话他句句听在耳中,虽是老调常谈,但这些事却是这一个月来他一直都在心里翻来覆去思索的事情。不得不说,他承认林觉的坦陈,甚至也有些理解林觉和林伯年的作为了。

    林觉轻声继续道:“大伯,我知道这次发生的事情您难以释怀,我只想告诉大伯的是,林觉心地坦荡,绝无半点私心。我所做的一切只处于一个目的,便是为了林家的将来着想。哪怕是某一天需要我为林家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不会退缩。这是身为林家子弟的宿命。我来见大伯,便是要剖白心迹,让您知道我的内心想法。我绝不希望因为此事而导致林家四分五裂,相互间存有怨恨。林家要往前走,绝不是某个人某一房,而是所有人一起往前走,所有人都不能掉队。而林家长房正是林家的最该一起往前走的人,所以我今日来便是请求大伯能够放下心中的怨愤。如果有任何办法能够让大伯释怀的话,我都愿意去做。”

    林伯庸缓缓抬起头来,双目注视着林觉的眼睛。他看到了林觉眼中殷切的目光,和目光中的赤诚之意。林伯庸的心中甚是有些感叹,这个三房庶子实在是变化的太快,曾几何时,自己眼里根本没有这个人,而现在,早已天翻地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早已不是他人所能忽视的了。他今日说的这些话,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非一般人说能说出口的。如不是他襟怀坦荡格局宏大,便是此人大奸似忠,城府如海了。

    “林觉!”林伯庸终于开口道:“老夫还没愚蠢到心里没有林家的地步。老夫之所以选择闭门思过,便是要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让外人看我们的笑话。老夫虽然有很多的不是,但大局还是看的清的。”

    “我就知道,大伯深明大义,必会想清楚这些事的。不求大伯能原谅此事,光是听到大伯这句话,林觉此行便已经值了。”林觉喜道。

    林伯庸摇头道:“你也不用此刻说这种话讨我欢喜。这段时间闭门静思,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或许我早就该从家主的位子上退下来了。你们帮了我一把,这很好。我也乐得轻松,今后钓钓鱼养养鸟,安享晚年便是。”

    林觉道:“大伯不打算出山么?大伯可知我为何今日前来。今日正好是我当大管事满一个月。当初我说了,只暂代一个月。此次前来也是想请大伯出山执掌生意的。”

    林伯庸诧异的看着林觉,旋即摆手道:“林觉,这件事我是绝不会答应的。老夫好不容易过些安静日子,又怎会再去掺和家中事务。决计不可。”

    林觉道:“您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么?”

    林伯庸冷笑道:“笑话,你以为现在我还会在乎什么颜面么?只是我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罢了。这件事再也休提。”

    林觉其实早就明白林伯庸不会答应再出来照管生意,家主都被夺了,他现在再出来当大管事算什么?虽然他说不在乎颜面,但其实他是最在乎颜面的。再当大管事,跟那些林家生意上的人打交道,被人问及林家发生的事情,他岂非要羞愧无言。所以他宁愿躲在家里养老,也是不会出山了。

    林伯年临行前也表达了不能让林伯庸出来的意思,林觉明白那是处于林伯年的私心。林觉自己也有些私心,若说之前林觉还对这个大管事看的很淡,觉得无所谓的话,在付出了一番努力之后,林觉倒是很想看看成果。而一旦此时易手他人,必会有一番变动,自己又无法干涉。那么之前的一切所为便全部白费了。

    “既然大伯态度如此,侄儿也不逼迫大伯了。侄儿其实也志不在此,但目前恐怕只能再勉强暂代一段时日了。不过有件事大伯一定要答应我。最近长房两位兄长……他们心气不平,每日出没于……街头,呼酒买醉,在宅子里也说些有**份的话,我想大伯应该有所耳闻吧。”

    林伯庸警惕起来,瞠目道:“你想拿他们怎样?赶出杭州?将我长房全部清除?”

    林觉忙道:“大伯想到哪里去了?我哪里是这种想法。我的意思是,两位兄长这般颓废也不是办法,大伯能否劝劝他们回来做事。”

    “做事?你肯让他们回来做事?”林伯庸诧异道。

    “为何不肯?只要两位兄长不要再闹腾便好。毕竟看着两位兄长颓废的样子,我心中也甚是着急。大伯心中也必是焦急万分的。长房毕竟是长房,大公子没了,二公子和三公子也是要将来撑住门楣的,大伯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这么沉沦下去?那可不成啊。我拟让他们重新掌管东河和西河两处码头。两位兄长其实事儿做的并无偏差,只是……太过骄横。若大伯能说服他服从大局,我自然是愿意他们回来的。毕竟林家的生意最终是林家人来管,两位兄长将来也是要担大任的,而我志不在此,待一切平稳了下来,我是一定会辞了大管事职位的。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希望林家一起往前走,不要有掉队的人。”

    林伯庸静静的看着林觉半晌,沉声道:“你当真要这么做,便不怕你二伯不高兴么?”

    林觉轻声道:“大伯,我对二伯之心跟对你之心并无二致,我只做我觉得该做的事,却绝非是和谁拉帮结派。对事不对人,这是我的坚持。”

    林伯庸缓缓点头,戴上斗笠沉声道:“回吧,这里有些冷了。”

    ……

    荷花荡中的这场谈话无人知晓,虽然林伯庸当时没有做明确的答复,但时隔两日之后,林颂和林润趁着夜色来到了林觉小院之中,当着林觉的面做了一番深入灵魂的自我批评。这足以证明,那日的谈话已经说服了林伯庸。

    虽然并非说林伯庸已经对自己消除了愤怒,但最起码大房愿意合作,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林觉最担心的便是大房闹出什么事来,当真要闹得翻天覆地,林觉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所以,最好的结果便是大家各退一步,平息这场纷争。

    林觉和林伯庸的那场谈话的切入点选的很好,林觉觉得,既然林伯庸是个护短的人,那么从两位长房公子的安排上入手,自己退让一步,或许正可击中林伯庸的软肋。事实也正是如此,林伯庸自己是死活不会再舍了脸面的,但大房两个儿子成天游手好闲且被排斥在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自己要强行闹起来却也不肯家丑外扬不顾林家大局,而林觉主动表示请林颂林润回去做事,这正是解决了一块心病。

    在林颂林润去林觉小院之后的第三天,林觉便在船行大厅中宣布了长房两位公子的回归。东河和西河两处码头的总理职务本就空着,那本就是两位长房公子离去后一直空缺的职位,林颂和林润二人恢复原来职位。

    此举引得众人议论纷纷,众人万没想到林家长房的两位公子还会被请回来任职,心中疑惑不已。私下里各种说法都有。

    有人说林觉此举高明,这叫做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再怎么闹,林家人终究是林家人。

    也有人说林觉这是没胆量,大房估计要发难,林觉只得委曲求全请回两位长房公子。搞不好很快林觉自己这个大管事的位置也要被迫让位了。

    还有人说,林颂和林润两人回来是大房和二房三房达成了妥协,二房三房完全排斥大房是不可能的,所以最终不得不让长房两位公子回来管事,便是要监督林觉这个大管事的行为,以免大管事中饱私囊侵占家业。

    除此之外,还有诸般言论,总之是层出不穷,莫衷一是,着实有些闹腾。林觉也知道这些议论,不过并不在意这些言论,或者说他丝毫不关心这些。因为他没有时间去关心,好容易让林家的事情平息下来,林觉得好好的理一理自己的一些事情了。

    九月里方敦孺便要辞去山长之职离开杭州,自己这段时间居然一次都没去看望他,这已经很失礼了。在他离开之前,林觉怎也要去好好的伺候几天,尽弟子之分。

    还有,九月下旬便是秋闱大考,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多月。自己已经决定了要通过自己的能力考上秋闱,但这可不是嘴巴说说的。林觉是知道秋闱的难度的,他只是自信自己可以考上罢了。但要是因此便不做些准备,怕是到时候要抓瞎,所以必须要收心养性,系统的做一番温习才成。算起来时间已经很紧了。

    然而,就在林觉准备清静下来收心养性摸摸书本,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的时候,八月十二那日,林觉却同时接到了来自知府衙门和梁王府的两份邀请函。而两份邀请函竟然都是请林觉参与即将到来的花魁大赛的。

    林觉并非不知今年花魁大赛将至,但因为望月楼已经脱离花界,今年也不会去参加花魁大赛。林觉也觉得没什么好参加的,已然决定不再去凑热闹了。然而此刻却同时接到了两份邀请函,让林觉大为挠头。

    严正肃的邀请书上说,今年的花魁大赛有所不同,扬州和江宁两地几大著名青楼都要来杭州参与花魁大赛,原本只属于杭州的花魁大赛就此升级为东南花魁大赛。他也许是最后一次以杭州知府的身份主办这样的盛会,不肯虎头蛇尾。且更不能让别处的青楼盖了杭州的风头。说白了,别人来砸场子,自己决不能输。所以想请林觉帮着出谋划策,毕竟去年林觉以一己之力将不被人看好的望月楼捧上了花魁宝座,或许能尽一份力。

    而梁王府的邀请函便更加的直接了,去年因为林觉的捣乱铩羽而归,万花楼和群芳阁丢了脸面。今年花魁大赛要升级为东南花魁大赛,梁王郭冰要林觉无论如何也要帮着出力。郭冰甚至让送信函来的王府卫士统领沈昙直言不讳的告诉林觉说:‘去年你捣乱,今年你必须弥补。扬州江宁几大青楼早已将京城乃至大周各地著名的名士才子们全部抢空了,万花楼和群芳阁现在没人帮衬助拳,所以你责无旁贷。’。

    林觉头嗡嗡的胀大,想静心读书,却又被这些事所纠缠,当真麻烦的很。但是想一想,今年这花魁大赛既然如此隆重,规格如此之高,恐怕是个自己从未见到过得大场面。想到这里,那颗爱热闹的心便难以平复了。

    再说了,这一次是三城对抗。江宁府,扬州府,杭州府,乃是大周三处烟花极盛之地,杭州府这东南第一府的名号早就惹来众多州府的不服气,尤以扬州江宁两地为甚。这一次恐怕真正的是来砸场子的。自己身为杭州人,若是眼睁睁看着别的州府夺了花魁走了,却也没什么脸。严知府和王爷也都是争强好胜之人,更是不肯认输。自己或许应该助一臂之力才是。

    ……

    为弄清原委,林觉特意去了知府衙门一趟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严正肃也将此事的由来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林觉。

    说起来,今年花魁大赛之所以升级的源起其实是来自于一场官场上的公务聚会。杭州府兵马剿海匪胜利之后,海东青率残部沿海北上不知所踪。为防止海东青残部为祸,造成东南各地的损失,两浙路江南东路淮南路进行了官方联动,在江宁府召开了沿海沿江各州府军政要员的一场会议。其目的便是防止海匪残部图袭击沿海各地,或者是渗透入内陆之中。

    杭州府作为剿杀海匪的始作俑者,自己是责无旁贷的需要向各地州府介绍剿匪的详情,说明海匪的战力剩余的人数以及一些关于海匪的消息。扬州和江宁两府虽然并不濒临沿海之地,但他们却濒临长江,分布江南江北两地。长江直通大海,海东青若从长江渗透入内陆之中,这两处东南大州府显然是要做好防备的。这次十几座州府军政的联动,便是要相互协作,目的便是及时通报所发现的海匪残部的动向,在遭受海匪渗透之时能够相互救援,免遭不测之袭。

    可以说,这次的会议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海东青率领的海匪余部尚有千人之多,拿下一两座州县,袭扰村镇还是很轻松的。若是被他沿江渗透进内陆之中,无论在哪个州府的境内落脚,也将是此处的心腹大患。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州府所辖境内被海东青流窜进来。实际上这次会议也是应淮南路江南东路的几位知府大人联名上奏,朝廷批准的一次官方的会议。并且实际上两府也分别派了官员来主持参加,可谓是规格颇高的一次会议。

    会议的内容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建立严防联动机制,阻止海匪滋扰落脚罢了。这样的会议其实说正事的时间并不多,倒是一大群知府和指挥使聚集于此,都是官面上的人物,免不了觥筹宴饮,游山玩水一番。

    江宁府作为这次会议的东道主,为了展示江宁府的实力着实下了些功夫。据说,在各位知府指挥使抵达之前,江宁知府沈放特地下令进行了全城的大清理,将主要街巷清扫的干干净净,力图展现其治理之功。更有甚者,说沈放还将江宁街头的一些流浪汉和乞丐都统统抓了起来,集中关入了一处,免得到时候被与会的知府指挥使们瞧见。

    会议进行了两天,次日清晨众官员便要各自回各自的地盘了,临行前一天的晚上,江宁知府沈放自然要展现江宁府最好的一面,于是盛情邀约所有官员前往秦淮河上领略江宁府的风月魅力。

第三百章 救命稻草

    十里秦淮,自古以来便是烟花鼎盛之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秦淮河上的烟柳风情,自古也是为文人名士所津津乐道。那天晚上,沈放更是做了精心的安排,当晚秦淮河上画舫焕彩,歌声如云,沿岸红街,青楼飞歌,当真美轮美奂之极。

    然而,官员们之中不乏有好事之徒,太平州知府艾高士忽然在酒醉神迷之中发问道:“江宁城烟柳胜地,古人又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近年来又有杭州为东南花界第一繁盛之府的称呼。却不知江宁、杭州、扬州三府,谁才是东南第一府,谁才是烟花第一胜地?”

    艾高士这家伙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实在是爱搞事,此言一出,明显是要挑起一场辩论了。沈放自然当仁不让,将江宁府狠狠的夸耀了一番,同时言语之中对于扬州杭州二府颇不以为然。扬州知府刘胜岂肯示弱,自然是出言回击过去,将自己的扬州府吹成了一朵花,将江宁和杭州两府唾弃成了一堆渣。大伙儿都喝了酒,加之也不是公务场合,故而言辞不禁,口沫横飞,争论不休。

    严正肃开始还不以为然,认为这些家伙无聊的很,这有什么可争论的。所以在一旁默默的看热闹。直到沈放和刘胜越来越口无遮拦,相互贬损的关头总不忘带上杭州,将杭州贬低一番。严正肃岂肯让他们如此诋毁,便借着酒劲说了一句。

    “江宁和扬州只管争,我杭州乃东南第一府的名号却不是你们可以争的去的。不论其他方面的实力,只论青楼花界,我杭州每年八月十五的花魁大赛可吸引全大周的目光,这一点你们谁可做到?”

    没想到这一句可捅了马蜂窝了,引起了沈放和刘胜的同仇敌忾。本来对于杭州为东南第一府的名号,身为江宁知府和扬州知府便已经很不服气了。这两处州府也是货物集散,南北通衢之处。其发达程度也并不比杭州差多少。但偏偏全大周的人都说杭州是东南第一府,早已让人不服。现在严正肃说这话,岂可容忍。况且,在人口商业财政上固然也许有些差距,但在花界实力上,江宁和扬州可都是老牌的烟花胜地,和杭州比并不逊色。这一点上岂肯认输。

    于是乎,在众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们的起哄下,沈放和刘胜向严正肃发起挑战,提出要参加今年杭州八月十五的花魁大赛,扬言要夺走花魁,让世人看看谁才是东南第一府,谁才是烟花极盛之地。

    严正肃本觉得这件事很是无聊,但身为杭州知府,面临沈放和刘胜的挑战,又当着众多官员同僚的面,本就性格强硬倔强的严正肃岂肯输了下气。于是乎当即接受挑战,杭州的花魁大赛也正式升级为东南三府花魁大赛。这三城乃是东南最繁华富庶的三座城池,这三座城市便代表了东南最高的水准。所以,虽是三城争霸,但其实便可代表整个东南诸路的实力了。

    这件事其实早已轰动了东南各州府,人人兴趣盎然,翘首以盼这场龙争虎斗。而杭州城中也早就舆论如沸,只不过林觉一直忙于林家内部和生意上的各种事情,对此事并未留意。若非严正肃和梁王送来邀请函,他甚至不知道今年花魁大赛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得知了这一切的原委后,林觉甚是无语。原来官员们之间也会用这样的事情来争强好胜。当真犹如儿戏一般。

    不过林觉其实也能看出这无聊的事情之后隐藏的本质。看似是一场有些儿戏的所谓花魁之争,但其实正是州府之间的地位和知府官员之间的一场显示实力这能力政绩的一场竞争。

    地位重要的大州府的主官和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州府的官员比较起来,虽品级相同,但前程绝对天差地别。像杭州府、江宁府、扬州府、应天府等大州府的主官可以直接调任朝廷中枢担任要职。小州府的官员们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就算调任朝廷,也只能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部门为官,进入中枢那是千难万难。此次看似是争夺一场花魁,其实是要展现实力,炫耀自己治理的才能和政绩。

    虽然烟花之争并非政绩衡量的标准,但大周百年升平盛世,人们往往关注的便是这些吸引人眼球的事情。花界的实力在如今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夺了东南花魁之名,打压对方的同时也给本州府大大提升知名度和曝光率,吸引大周名士官员前来,何乐而不为?

    这其实也正是杭州花魁大赛多年举办不辍,甚至连严正肃这样的古板的人都大力支持的一个原因。它是一个城市吸引人的名片,也是软实力的一种表现。严正肃即将卸任杭州知府,他本就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可不想在最后的这次花魁大赛上被江宁府和扬州府给夺了花魁,那岂非成了他离任前的一个不完美之处。

    林觉弄清楚了全部的来龙去脉之后,倒也很理解严正肃的心情。不过严正肃要自己帮忙,林觉却不知从何帮起了。这种事是由官府出面布置,也轮不到自己参与一些琐事的布置和组织。严正肃也其实也不知道林觉能帮上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请林觉参与,至于如何参与,却也不甚了了。林觉告诉严正肃,自己随时听候差遣,但知府有需要,自己必定会全力以赴便是。

    八月十三日上午,梁王府来人请林觉前去王府,说是梁王爷要见林觉。林觉心知肚明,这也一定是关于花魁大赛的事情。无奈之下,也只得动身前往。本来这件事跟自己毫无干系,但现在似乎成了香饽饽了一枚了。

    林觉抵达王府大厅之中时,惊讶的发现大厅之中竟然已经坐着好几个人。这些人林觉都认识,其中一人是代理王府打理青楼事务的李有源,另外两位是万花楼和群芳阁的两位头牌楚湘湘和顾盼盼,那是去年早已打过交道的。还有一位眉目如画的少女,林觉却是不认识了。林觉顿时明白,自己所想不差,今日正是为花魁大赛的事情才叫自己前来商议的。

    王爷和小王爷都不在厅里,李有源和顾盼盼楚湘湘等人倒是认识林觉。去年花魁大赛便是毁在此人手里,顾盼盼和楚湘湘生了大半年林觉的气。后来这位林公子又弄出了大动静,立了大功还被朝廷嘉奖,两位头牌对林觉这才由恼恨便为感兴趣。再加上望月楼退出了花界,据说便是这位林公子的主意,自此杭州花界无人撼动万花楼和群芳阁的地位,这才心中稍慰。不过,因为没得花魁,总是觉得这地位来的有些不地道。

    “林公子,奴家顾盼盼有礼了。”

    “奴家楚湘湘给林公子见礼了。”

    两位艳光照人的头牌见了林觉起身莺莺沥沥的敛裾行礼,林觉忙拱手还礼。虽然见多了美女,但面对面对着两位青楼红牌,林觉还是惊艳于她们的美貌和气质。能成为两大名楼的头牌,自然是有她们的独特之处的。那顾盼盼眉宇清冷,颇有英气,身上有一种干练矫健的气质,颇有女中巾帼之风。楚湘湘的气质则偏向温婉,眉宇间带着一股弱不禁风的感觉,若不说她是青楼红牌,你会以为她是大家大户的深闺女子,举止温仪,歉然有礼。

    只不过,两名女子身上有个共同之处,便是眉眼之中隐隐透出的一股勾人魂魄的风韵。眼神中透露的一丝风尘气息也难以遮掩。

    “两位姐姐,这一位便是那个害的你们丢了花魁的林公子?”一旁的那个美貌的少女看着林觉道。

    “芊芊,莫要失礼,还不给林公子见礼?”楚湘湘忙制止道。转过头来对楚湘湘对林觉馐然一笑道:“林公子莫要见笑,这是芊芊,是我和盼盼的小妹子。小孩子不会说话,林公子莫要在意。”

    林觉微笑点头,原来是后起之秀。花魁行业竞争激烈,吃的是青春饭,红牌也只能红那么两三年。到了十八岁之后便要走下坡路了。这少女也不过和绿舞年纪相仿,想来是即将出道要捧红的头牌,将来代替楚湘湘和顾盼盼的位置。

    那少女芊芊被楚湘湘呵斥了,忙红着脸上前来给林觉行礼。林觉瞟了一眼这少女的身姿。心中暗叹道:“好端端一个美貌的小姑娘,今后便要堕入风尘之中了。”

    “芊芊说的可没错,去年若不是林公子横插一脚,我们怎会丢了花魁之名?这一年来,我可是耿耿于怀的。林公子,今年您哪位相好的莺莺姑娘不参加了,你可得帮我们一次,这才算扯平了。”顾盼盼在旁娇声笑道。

    楚湘湘曼妙的白了顾盼盼一样,转头来对林觉道:“林公子莫听她瞎说,去年的事情可不干林公子的事情。咱们早知道杭州城有林公子这样的大才子,又何必去舍近求远请了司马青衫和东方未明来?结果却被林公子都打败了。怪只怪我们自己有眼无珠。”

    “莫提那两个人,名声大的吓死人,什么大周词坛双壁。结果是……银样镴枪头……嘻嘻……中看不中用。林公子也真是的,这么有本事的人偏偏也不显山不露水。逛青楼也口味独特,偏偏去望月楼,给谢莺莺捡了个便宜。您是不知道我万花楼和群芳阁的名气么?怎地不去我们哪里?那也没那么多事儿了。”顾盼盼笑嘻嘻的道。

    林觉哈哈笑道:“盼盼姑娘倒是会说歪理,逛青楼谁说便必须要去群芳阁和万花楼?各人有各人的口味嘛。再说,您二位姑娘红得发紫,不知多少人排着队的要去见,我这个人没耐心,可等不得。”

    顾盼盼嘻嘻笑道:“原来公子是个急性子,没说的,这次公子要是帮我们夺了东南花魁,今后您来万花楼和群芳阁,我们赶了所有人让你直接登堂入室。我和湘湘姐你想要谁陪着都成,不必排队,不要银子,爱呆多久呆多久,住在那里都成。”

    楚湘湘红着脸啐道:“死盼盼,说的什么话呢。”

    林觉也红了脸,他没想到顾盼盼说话如此大胆露骨,倒也一时接不上话。顾盼盼得意的嘻嘻笑,享受着调戏男子的快意。她其实可不是这么露骨的人,实际上她比楚湘湘都挑的很,看不上眼的人花再多银子都难登得她一笑,只是她言语上大胆轻佻些罢了。

    顾盼盼笑的花枝乱颤之时,几名卫士从厅后进入,快速的占据大厅四角各处位置。众人立刻明白,王爷要来了。王爷抵达某处之前,王府卫士都是提前到达并且站位警戒的。

    果然,厅后传来卫士洪亮的大嗓门:“王爷驾到!”

    厅后竹帘掀开,郭冰挺着肚子大步走入,身旁跟着郭昆和沈昙等人。“参见王爷,参见小王爷,参见郡主。”厅中众人忙高声行礼。

    林觉也拱手躬身迎候,忽然间林觉的眼睛亮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在后面走进来的小郡主郭采薇。郭采薇今日穿着一件湖绿色的长裙,披着月白的披肩,秀发如云环佩叮当,浑身都带着一股香气。

    小郡主嘴角带着笑容,面目如画,明眸皓齿,当真是美的让人不可逼视。她一进屋子,整个屋子都似乎亮堂了起来,像是沐浴了一道春光一般。本来厅中有顾盼盼和楚湘湘以及那名叫做芊芊的少女,这三女都是一等一的相貌身段,但此刻,小郡主进来之后,这三人相形之下顿时便黯然失色了。

    小郡主也看到了林觉,嘴角的笑意更浓,偷偷朝林觉眨了眨眼,摇了摇白嫩的小手算是打招呼。林觉心神激荡,慌忙转头不敢看。王爷和小王爷在此,他可不敢和小郡主眉来眼去的。

    “罢了罢了,都免礼吧。”郭冰摆着手坐在椅子上,口中大声道,显然他一无所觉。

    众人纷纷道谢起身,郭冰转动着脖子道:“林觉呢?不是说他来了么?”

    “王爷,草民在此。”林觉忙拱手道。

    郭冰呵呵笑道:“怎地站的那么老远?来来来,坐到本王身边来。”

    “草民不敢。”林觉躬身道。

    “矫情什么?你都敢训斥本王,这会子又说不敢了?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来来来,坐在这里。昆儿,你坐旁边去,让林觉坐这里。”

    郭昆翻了个白眼,沉声应诺。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另一侧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林觉也不客气,道了谢走过去坐下,这座位却正好在小郡主身前。本来小郡主是站在父兄之间,现在却是站在郭冰和林觉之间了。

    林觉的鼻子里只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香味,那正是小郡主身上散发的香气,又听到小郡主在耳边轻轻的呼吸声,一时间身如蛛爬,心猿意马起来。

    “李有源,事儿办的怎么样了?请的人都到了么?”郭冰在一旁沉声开口道。

    李有源忙上前来躬身行礼道:“王爷,小人无能,事情没办好。本来答应前来的几名名士和善于词曲之人都说家中有事不能来了。有两个都走到半路上了,忽然命人送信来说有急事要办,掉头回京了。”

    “什么?你怎么办事的?怎地会有这样的事情?李有源,你这个蠢货,你这是要坏我大事啊。”郭冰惊愕怒道。

    李有源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可是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都说好了的,怎么都变卦了?我也想不通啊。”

    郭冰还待喝骂,郭昆拱手道:“父王,这是有人从中作梗,不能怪李有源。数日前,京城送来消息说,扬州府和江宁府的几家大青楼跑去京城请名士助拳,开了极高的价钱。翰林院都被他们请得空了。连京城中稍有名望之人都接到了邀约。这些人变了卦,必是也被扬州和江宁府的那些人给重金请去了。”

    郭冰怒道:“什么?这是要跟我王府过不去么?这些家伙胆子这么大?为了几个钱,连我梁王府都敢放鸽子?”

    “父王,他们又不知道万花楼和群芳阁是咱们的产业,他们只当是李有源请他们呢,他们要是知道是我们王府请他们,估摸着也不敢如此造次。不过这一次是沈放和刘胜出面,在京城走了门路,否则他们哪里有这个本事,将翰林院中的那些名士们都给请走了?是有人给他们指了路,点了头的。”郭昆沉声道。

    郭冰皱着眉头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怎地现在才说?”

    郭昆道:“孩儿这不刚回府么?刚去见父王,便说林觉和万花楼群芳阁的人来了,孩儿这不还没来得及么?”

    郭冰皱眉道:“沈放和刘胜这是要势在必得啊,跟严正肃较上劲了。然则我们万花楼和群芳阁请的人手都泡汤了?一个都没了?”

    李有源哭丧着脸道:“来了些,不过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我想着有总比没有好,留了他们在准备。让他们集中起来合力做几首好词,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也许会有用。”

    “有用个屁,这是写词写曲,你当是比赛力气么?人多有个屁用?”郭冰骂道。

    “是是是,小人愚蠢,回头便全部撵走了他们。王爷,那司马青衫和东方未明不是跟了王爷当幕宾么?这时候他们该出面才是。”李有源忙道。

    “出个屁,他们都死了。”郭冰骂道。

    “什么?”李有源吓了一跳。

    “我是说,他们说出去游玩,现在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他们。搞不好真的在哪个深山老林里被野兽给吃了也未可知。指望他们可指望不上了。”郭冰自觉失言,忙掩饰道。

    “哦哦,那么王爷,现在可怎么办啊?”李有源道。

    郭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林觉道:“怎么办?幸而咱们还有林觉,你以为本王会毫无准备么?林觉,你都听到刚才我们说的话了么?”

    林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似乎没有听到郭冰的话。郭冰提高声音再问一句,林觉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脸上神色惊慌,甚是有些奇怪。

第三零一章 假公济私

    郭冰诧异道:“怎么了?你没在听本王说话么?”

    “听了听了,岂敢不听,刚才是……正想对策呢,正想对策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林觉忙道。

    郭冰笑道:“原来是想对策呢,我还以为你走神了呢。”

    一旁的郭昆面色铁青,就在刚才,他看见了自家的妹子快速的从椅背上挪开了手。林觉惊慌的时候,妹子也低着头脸上发红。郭昆咬着牙心想:“一定有鬼,这小子不知道在怎生撩拨妹子,当着父王和我的面,他们居然……气煞我也,简直气煞我也。”

    其实郭昆冤枉了林觉,并非林觉在撩拨郭采薇,而是郭采薇在撩拨林觉。在郭冰和李有源说话的时候,郭采薇哪有半点心思听他们说话,偷偷的将手放在林觉坐着的椅子背上,用手指伸进镂空雕花的椅背之中轻轻的在林觉背上划拉。林觉本是认真的听着王爷和李有源的对话,脊背上痒酥酥的,那里还有半点心思去听。只将精力集中在背上,感受着郭采薇手指的滑动。

    郭采薇写的是几个字:林郎,我很想你。

    林觉辨识出了那几个字,心神不免荡漾激动,难以自己。若不是此刻不敢造次,他很想一把抱住郭采薇恣意疼爱。郭采薇反复的写着这几个字,林觉只能低着头忍受着心中的悸动。两人都有些情迷,因此差点露陷。

    “林觉,你也听到了,扬州和江宁府的几大青楼有了大动作,他们是势在必得了。我们居然连帮手都请不到了。他们该不会连你也请了去了吧。”郭冰呵呵笑道。

    “林觉籍籍无名,他们怎会来请我?再说了,这件事已经不是哪一家青楼的事了,这是干系到我杭州城地位的大事,我又怎会去帮别人?”林觉忙道。

    “好,你明白这个道理便好。严知府也定找过你吧,你也该明白这件事的重要程度了。严正肃都想要赢,本王自然更不例外了。他们这一次看样子是势在必得啊,刚才你也该听到了,他们跑去京城将翰林院中的才学之士和京中名士一扫而空,这架势来势汹汹啊。你对此怎么看?”郭冰殷切的看着林觉道。

    林觉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有什么?帮手多跟能不能赢可没有必然的关系。去年王爷的帮手难道不比望月楼多?结果如何?”

    郭昆喝道:“你还敢提?揭我们伤疤是么?”

    林觉笑着摆手道:“小王爷莫恼,我只是举个例子罢了。比赛形同打仗,兵贵精不贵多。人多未必管用,王爷只要请些比他们高明的便可。”

    郭冰抚须道:“看起来你对这件事倒是很有信心。”

    林觉笑道:“那是自然,我一直相信王爷的实力。王爷想做的事情十之**会做成的,王爷只需登高一呼,我两浙路高人必云集而至,前来襄助王爷的。”

    郭冰愣了愣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帮我?”

    林觉摊手道:“王爷高看我了,我可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王爷不会是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吧,那我可受不起。”

    郭昆喝道:“这是什么话?说了半天你却是这种态度。我们叫你来便是要你帮我们赢的,你倒是一推干净了。”

    林觉挠头道:“小王爷,你这便是强人所难了。我可没把握能赢。”

    郭昆道:“原来你也是个玩嘴的,刚才还说什么兵贵精不贵多,说的都是些废话。直说了吧,我们请你来,便是要你帮我们赢得这场花魁大赛。你要做不到便直说,我们还有两日时间去去请高人。大不了我带着卫士去松山书院将一帮教席和你的老师方山长都给请来帮忙。”

    林觉吓了一跳,小王爷这是要发疯。若是惊扰了方敦孺和书院的先生们,那可不好。

    郭冰沉声道:“昆儿,不要胡言乱语。林觉的本事我还是相信的,我知道他只是谦逊罢了。他如果愿意出手,必是有雷霆手段。林觉,本王诚心诚意请你来相助此事,一方面本王知道你的手段和才能,另外,此事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林觉沉吟不语。

    郭冰道:“你不必担心输赢,虽然本王很想赢,但即便输了,本王也不怪你,只要你尽力而为便是。林觉啊,这一次可非同小可,你若是赢了,不但本王和严知府感激你,两浙路和杭州府百万百姓也感激你。而且以一己之力战败整个翰林院的学士和京中名士们,那可是莫大的荣耀啊。你将名扬天下,为天下人所仰慕,这可是个扬名立万的大好良机啊。”

    林觉咬着嘴唇心想,这父子二人一个白脸一个黑脸,倒是架得自己下不来了。林觉当然知道他们是要请自己助拳的,昨日那封信和沈昙的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林觉今日之所以应邀前来也是决意要参见此事的。但林觉不想让王爷父子抱太大希望,否则一旦失败了,他们会更为失望。林觉也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特别是听到对手居然兴师动众搬空了翰林院中的才士,且王爷这边居然没什么帮手的消息之后,更是没把握了。

    见林觉沉吟不语,郭冰甚是失望。沉声道:“哎,你如实在不愿,本王自然也不能强迫你。薇儿,你强力建议父王请林觉主持此事,父王可是听了你话的,可是林觉不愿意,父王也没法子啊。你也看到了,咱们还是另想办法,趁着还有几日,赶紧找帮手吧。”

    林觉诧异的转头看向郭采薇,原来是郭采薇给自己找事,是她提醒王爷请自己来的。郭采薇面色微红,调皮的眨眨眼,眼里满是得意之色。

    林觉起身拱手道:“王爷,既然王爷和小王爷如此看重我林觉,林觉自然也不能不识抬举。这件事我答应了便是。还是那句话,我不敢保证能赢,但我会尽力而为。”

    郭冰大喜笑道:“好好,本王就知道你是不会置身事外的,现在起,你全权替本王负责此次花魁大赛事务,李有源,你听到了么?现在开始所有参赛事宜你都要听林觉的吩咐,与他方便,明白么?”

    李有源忙道:“小人遵命。”

    顾盼盼和楚湘湘也面露喜色,她们可不傻,她们是知道林觉的手段的,林觉肯出手,心中顿时安定了不少。

    郭昆开口道:“林觉,我提醒你,这一次场面可大的很。我们也是因为时间紧迫,且被人背后弄了手脚,这才不得已请你出来帮忙的。你说你没把握,我们却是要势在必得的。所以你必须全力以赴,莫以为这是儿戏。真要是输了很难看,我可不饶你。”

    郭采薇叫道:“哥哥,你是请人家来帮忙,人家可不是王府的下人,你这话可失礼的很。”

    郭昆皱眉道:“你懂什么?此次东南各州官员都要来观看这场花魁大赛,连朝廷也有人来。据说政事堂枢密院礼部吏部都有官员来凑热闹。若此次输了花魁大赛,咱们还有脸么?别人丢的起这个脸,我梁王府可丢不起这个脸。”

    林觉惊愕道:“闹得这样大么?”

    郭昆道:“你以为呢?咱们这次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请了人却有的反悔了,有的根本就一口回绝,必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了。这说明,有人就是要趁此机会让我杭州输了这花魁大赛。朝廷官员又云集而来,这摆明了要看我们的笑话。咱们可不能给他们瞧这个笑话。”

    林觉看向郭冰,郭冰微微点头道:“昆儿说的都是事实,本王也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各州府的官员来倒也罢了,朝廷来人凑热闹倒是头一回。据说圣上还没反对这些人跑来凑热闹,他们说什么籍此体察东南民情,无非便是想来瞧瞧我们在杭州在做什么?顺便来看个笑话罢了。”

    话不必说的太深,林觉自然可以体味其中深意。朝廷官员离京跑来瞧什么花魁大赛未免荒诞。但若别有目的,那便可以理解了。任何荒诞的理由的外表之下必是隐藏着一个另外的目的。对于当今圣上来说,可以有个理由派出官员来杭州瞧瞧自己的弟弟干了什么,自然是正当的不能正当的借口了。

    “场面如此大的话,那这件事可要慎重对待了。看起来这一次是只能赢不能输了。在这些人面前,可不能丢了王爷和严大人的脸,我这下可真是压力重重了。”林觉皱眉道。

    “你明白便好。来瞧咱们笑话的,我们要用耳光打回去,打的他们没脸。你若能赢了这一次,今后什么都好说。”郭昆话里有话的道。

    林觉心中一动,转头看了一眼小郡主,沉声道:“这样的话,我需要个帮手替我协调各方面的事情,我一个人是不成的。王爷,我想斗胆请小郡主跟我一起负责这次的准备事宜,不知可否?”

    郭采薇在旁一愣,旋即脸上满是笑意。郎君为了能跟自己单独在一起,这是要假公济私了。自己又能帮上什么忙?摆明是要创造机会跟自己私会。看来郎君可没把这花魁大赛的输赢放在心上,父王和哥哥如此重视的事情,郎君却根本都不在乎。不过一想到能和林觉公然在一起厮混,郭采薇也是激动的心里怦怦跳,花魁大赛的输赢也是无关紧要了。

    “不成,断然不成。”郭昆厉声制止,他岂不知林觉的鬼心思,这小子压根就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而是借机提出个条件,要妹子给他帮手。其心昭然,简直可恶。

    “昆儿,这是作甚?让薇儿给他帮帮忙也是可以的。薇儿不是也想参与此事么?薇儿从中协调,要调用人力物品也方便些。难不成你去给他当帮手?”郭冰皱眉道。

    “不是啊父王,他……他们……”郭昆有口难言。

    “爹爹,我一定会协助林公子做好准备的,薇儿不才,跟着林公子帮忙布置安排还是成的。为了咱们这一次赢了他们,薇儿也要出一份力。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林公子是男的,出入青楼之中安排事情也有所不便,薇儿是女子,便没这方面的顾虑了,随时可以传达他的意图。”郭采薇叫道。

    林觉暗挑大指,这个理由可给满分。小郡主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话听起来道貌岸然的很,小郡主说的一腔正气,义正辞严,这是最好笑的地方。

    “对对对,薇儿说的对。薇儿参与方便行事些,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薇儿,今日起你便跟着林觉给他当帮手。你们需要什么财物人力,尽管直接调度使用,不用禀报。”郭冰点头道。

    “父王……”郭昆叫道。

    郭冰皱眉道:“昆儿,你是怎么了?怎地这般啰嗦的很。”

    郭昆无奈之极,只得狠狠盯着林觉道:“林觉,你可要好好的准备,若办砸了,我可对你不客气。言行举止也得好好的掂量掂量些。”

    林觉正色道:“小王爷放心便是,林觉行事向来谨慎,不会出岔子的。有小郡主帮着,更是如虎生翼,胜算又多了几成了。我倒是希望小王爷不要事事干涉,若是小王爷在旁干涉,事情办砸了可不要怪我。”

    “对对对,昆儿,就剩下两日了,你不要在旁指手画脚,莫打搅了他们办正事。”郭冰点头道。

    郭昆白眼翻上了天,心道:父王啊,你可不知道他们办的是什么正事啊,哎!林觉这小子愈发的放肆了。妹子!哎,女大不中留,这回他们又要旧情复燃了。

    ……

    小郡主以和林觉商量具体办法的理由请林觉来到自己的住处,这个理由正当到连郭昆都无法反驳。郭昆虽然心里堵得慌,但他其实也放弃了拦阻,因为时间太紧迫,两日后便是花魁大赛,这一次想赢的话,怕是只能看林觉的手段了。这个时候自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知妹子和林觉之间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也只能装作不知了。

    林觉随着小郡主来到她的香闺之中,屏退众人之后,两人便以极快的速度紧紧拥抱到一起。两人自从上元之夜那一夜**之后,再无机会单独相处,早已相思成灾望眼欲穿。明知对方就在那里,却没有办法能够一诉衷肠。此刻终于有机会独处,便如**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虽是大白天,可是两人也顾不得了,一番疯狂的亲吻之后,不知何时,两人已经衣衫尽落滚入闺床锦被之中。这之后千般思念万种愁绪都随着深深的结合而变为相聚的欢愉。这一番欢好当真是不管不顾疯狂之极,雕花牙床摇弋着发出吱呀呀的声音,锦被翻浪,帐幔如潮,颇有些地动山摇之势。小郡主起初还有所收敛,咬着嘴唇压抑着声音。但很快,愉悦的快意便让她忘记了一切,在林觉凶猛的攻击下发出大声而欢愉的叫喊声。

    廊下站着的几名丫鬟都面红耳赤,绞着衣角不敢相互对视。她们都知道房里发生着什么,既羞得不想听,却又不知为何支棱着耳朵捕捉细节。既想抬脚走人,却又不知为何两条腿像是被人钉在地面上一般挪不动脚步。

    当房内传来小郡主极度欢愉的尖叫声,并且一切都归于平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时,廊下的几名丫鬟也忽然发现自己身上也已经湿透了,关键部位的薄衫贴在身体上,难受的无以言表。

    屋子里,林觉喘息着靠在床头闭目休息,小郡主脸上红的像是傍晚的彩霞,长发披散如伞盖一般铺在林觉的胸口,整张脸都埋在林觉汗津津的胸口上,嘴巴里呼吸出的热气吹得林觉胸口火烫。

    林觉伸手在她洁白细腻的臂膀上轻抚,低声道:“薇儿,还活着么?”

    郭采薇噗嗤一笑,身子抖动时贴着林觉小腹的双丸颤动着,那触感让林觉抽了口冷气。

    “郎君,妾身还剩最后一口气。”郭采薇抬起头来,迷离双目看着林觉,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

    林觉笑着撅了撅嘴,郭采薇像个八爪鱼一般爬了上来,凑在林觉的嘴巴上亲了一口道:“多谢郎君垂怜。”

    林觉搂紧她身子轻笑道:“我该多谢你才是,我林觉何德何能,能得郡主垂青?我对你既爱又愧,我实欠你良多啊。”

    郭采薇伸出手指按着林觉的嘴唇道:“林郎莫说此言,这是你我的命。你我之间虽然有些荒唐的事情发生,但这何尝不是宿命?或许这便是老天对我们的考验。你不用觉得对我有愧,天无绝人之路,我想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一定的。我坚信。”

    林觉替郭采薇拢了拢长发,笑道:“希望你哥哥能知道这一点,此刻他若知道我躺在你的床上,怕是要提刀进来把我大卸八块了。”

    郭采薇咭的一笑道:“现在才知道怕么?刚才怎么不说?”

    林觉笑道:“人说色胆包天,刚才便是。美色在前,我哪里还会想那么多?”

    郭采薇嘻嘻一笑,低声道:“其实,哥哥心里知道的。我带你来这里的时候,他的眼神你还看不出来么?哼,我就是要在他眼皮底下,叫他知道他无法阻拦我。我们要在一起,必须过了我哥哥这一关。我要让他知道,无论他怎么阻拦,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是要做给他看。”

    林觉怔怔的看着郭采薇半晌,搂过她的头来,报以深深一吻。

第三零二章 探知

    “我让父王请你来助拳,你该不会怪我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郭采薇腻在林觉怀里蛇一般的扭动着,轻声笑道。

    林觉伸手啪的一声打在郭采薇的翘臀上,佯怒道:“哼,你还敢说?你这是给我找麻烦啊,我的麻烦还少么?你父兄的话你也该听到了,这次的花魁大赛非同小可啊,可不是花魁大赛那么简单。你说是不是给我找麻烦?”

    郭采薇抱着林觉的脖子撅着嘴撒娇道:“人家是想要和你能有机会见面嘛。”

    林觉瞠目道:“可你知道这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么?”

    郭采薇美目深注在林觉脸上,轻声道:“林郎,你知道我多想你么?我白天晚上都想着你,吃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那天在大剧院里你发火了,我担心的要命,生恐你出什么事。那之后你连封书信都不叫人送来了,我还以为你是恼了父王他们,也恼了我呢。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注你的消息,可是我不敢去见你,哥哥成天派人盯着我,我担心我去找你哥哥会发怒,那会对你不利。”

    林觉愣了愣,皱眉道:“那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怎会迁怒于你?”

    郭采薇轻声道:“我心里明白的,但是我忍不住这么瞎想。我只能让人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得了圣上的嘉奖,我很替你开心。最近听说你林家出了不少事情,又听说你当了你们林家的大管事,整天忙碌的很。我又不敢让人去打搅你。那天我和娘去烧香,借故在你家船行左近都转了好多圈,想看到你。娘都烦了,说一个大码头有什么好瞧的。她哪里知道我看的不是景物,我是想看到你罢了。哪怕只是看一眼也是好的。你明白这种感受么?明知道你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却和你总是见不着。我确实有些担心你把我给忘了,我们永远也见不到了。正好这次花魁大赛的事,父王很是烦恼,我便提议请你来帮忙。就是……想要见到你。其他的……倒是没多想。我若知道此事如此重大,我也不敢啊。我很抱歉,这可给你添了大麻烦了。”

    林觉听着郭采薇的倾诉,心中感动之极。小郡主对自己一片真情,这当真毋庸置疑。为了自己小郡主可吃了不少苦头。自己怎么能因为这些事便责怪她。一想到小郡主在船行之外街头翘首苦盼的样子,林觉心里便倍觉愧疚。这段时间自己确实太忙碌,精力都集中在林家的事情上,对小郡主虽然思念,但却并无她对自己那般的刻骨铭心。在情感的付出上,自己的是远远不及小郡主多的。

    林觉心中爱怜交加,紧紧将郭采薇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脸蛋嘴唇,低声道:“薇儿,我对不住你,不该怪你。我也非常想你,这段时间家里确实出了不少事情,乱糟糟的一团。是我不好,让你担心受苦了。我岂会忘了你?你已经深深的刻在我心里了。该我向你道歉才是。”

    郭采薇搂着林觉的脖子轻声道:“不用道歉,你心里有我,我知道的,那只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就算你恼了父王恼了我,那也不稀奇。毕竟……高姑娘的事情,是我父王的不对。他们怎么能食言?我知道那件事后也是很气愤的。”

    林觉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结结巴巴的问道:“薇儿,慕青和你见过面是么?”

    郭采薇看了林觉一眼,点头道:“是啊,那还是你剿匪回来生病的时候,我借故送药去看你,高姑娘也在,我们便见面了,也说了几句话。”

    林觉咽了口吐沫,哑声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郭采薇看着林觉道:“你想知道什么?”

    林觉尴尬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而已。”

    郭采薇叹了口气道:“罢了,告诉你便是,你和高姑娘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看到她第一眼,我便知道你们之间必是有事发生了。”

    “……”林觉怔怔的看着郭采薇无语。

    “我可没逼她说,她看你的眼神便出卖了一切。我们女子对这些是很敏感的,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你们之间绝不简单。再说了,她发髻上绑着一根蓝丝带,我开始觉得眼熟,后来才想起那是你临行时我写给你的信上绑着的蓝丝带。都褪色破旧了,她还绑在发髻上,我觉得那极不寻常。后来也证实了,原来那是你送给她的成亲信物。”

    “……”林觉无言以对。

    “你也真是的,跟人家成亲了,却送个破丝带,而且还是别的女子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人家将终身托付给了你,你不送金银珠宝,起码也送个像样的东西吧。这可太草率了。”小郡主明显是有些吃醋,语气中满是揶揄的意味。

    林觉除了翻白眼无话可说。

    “她也是聪明人,也看出了我和你关系不一般。于是我们就摊牌了。就在你院子里的花坛边上,我和她什么都说了。她也将和你在海岛上成亲的事情说了。所以我什么都知道了。”郭采薇轻声道。

    林觉头有些大,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时候好像自己说什么都是不对的。高慕青和郭采薇两人的那场谈话的内容他似乎能猜的到,应该是充满了火药味吧。两个人都发现了一个另外的女子的存在,可能都有些意外,也都有些恼火。若不是自己当时病的要死,怕是两人共同讨伐的对象。那一场病却也让自己避免了尴尬。

    “薇儿,我不知该怎么跟你说,我和慕青的事情……原本没有到那一步。可是造化弄人,我和她被困在荒岛上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死定了。加之……慕青对我情深义重,救了我好几次性命,在那种情形之下,我便想给她最后的承诺。于是便在荒岛上成亲了。那丝带……原本我是扎在脖子上的,流落荒岛之后身无长物,便只能借花献佛了。你也许会生气恼怒,但有句话我还是要说,我和慕青之间的感情是经受过生死考验的,我对她也是真心的,和对你的真心并无二致,希望你能了解我的心情和当时的处境。”

    “不必说了,我懂。林郎,你也不用为此而感到愧疚。高慕青救了你的命,你和她出生入死共同经历艰险,你喜欢她,我并不怪你。况且男人三妻四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喜欢她,娶了她便是。但我告诉你,你和他虽然成了亲,在我这里却是不作数的。你们一没媒妁之言,二无婚书聘书,三没众人作证。这样的成亲是不作数的。我是不承认她和你成亲了的。你说了要娶我的,我身为王府郡主,将来若是能和你结为夫妻,我必是正妻。你想娶她我也准许,但她只能在我之后,那荒岛上的事,我可不承认。”

    “……”林觉愣愣的看着小郡主。

    “这话我也跟高慕青当面说了的。我告诉她,她和你之间只是苟合而已,算不得数。她想嫁你,必须要在我之后,将来尊为为大,否则是绝对不成的。我把话说的很清楚,她虽然不高兴,但我可不管她高不高兴。”郭采薇飞着白眼道。

    林觉没想到那场谈话居然如此直白,竟然都开始争大争小了。居然没有共同声讨自己这个渣男,倒也奇怪。不过其实也并不奇怪,这年头三妻四妾实属寻常,以前林家的教席徐子懋那样的人都纳了小妾,百姓之家稍有些富裕的也是妻妾齐全,像方敦孺那种只娶一个正妻,不纳妾的反而是另类了。

    “哎,这些话也不必说了,慕青现在恨我入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害的她龟山岛众人死的死逃的逃,她没取我性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罢了罢了,不说此事了。想想便心中烦恼之极。”林觉摆手叹道。

    小郡主也叹了口气道:“是啊,现在说这些确实没用了,早知道事情会这样,我当日也不该跟她说些失礼的话。我还没来得及向她道谢呢。若不是她悉心照料你,跟着你出生入死,你怕是都回不来了。有时候想想,她陪着你出生入死的时候,我却只能在杭州烧香祷祝,无能为力,心中甚是愧疚呢。”

    “该愧疚的不是你,而是我。剿匪之事本和龟山岛有关,慕青和我都脱不了干系。但慕青此次参与,却是因我而起。可以说若非是为了我,她大可有选择的余地。所以,我心里对她是极为愧疚的。薇儿,我也不妨跟你袒露心迹。虽然现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慕青和龟山岛众人也恨我入骨,但在荒岛上我对她的承诺却不会变。就算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心里早已将她当成我林家的人了。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能弥补我的过失,而且慕青能原谅我的话,我还是希望她能回到我身边,我要照顾她一辈子。慕青其实很可怜,生而为匪已经毫无选择,我承诺改变她的处境却又弄得一地鸡毛,现在她再次为匪,可以说是我让她对世间失去了希望。这将是我心中永远的愧疚。”林觉沉声说道。

    郭采薇怔怔的看着林觉,半晌后低声道:“我懂了,那么……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林觉看着她的眼睛道:“我自不会负你。将来如何,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真心爱我之人,我必真心待之。就算再有险阻,我也不会放弃。除非你将来有另外的选择,但你愿意跟着我林觉,我必全力呵护你,不惜一切,甚至是性命。”

    郭采薇美目中泪花闪动,将头靠着林觉胸前,双手紧紧的搂着林觉道:“林郎放心,薇儿此生非你不嫁,矢志不渝。”

    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默默无语,均觉得心中甜蜜无比。

    良久之后,郭采薇扬起脸来道:“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先说眼前的事情吧。这次花魁大赛的事情,你有把握能赢么?”

    林觉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佯瞠道:“哪来的把握?只剩下两天多的时间而已,人家是有备而来,帮手众多,你没听你父兄说么?什么翰林院,什么馆阁学士,京中名士们都被他们搜罗一空了。宫中乐师舞师都请的动,这阵势,谁能匹敌?反观你家的万花楼和群芳阁,连约好帮手都被人给半路劫了,这还怎么赢?”

    郭采薇蹙眉道:“是啊,这一次可真是失算。父王和哥哥也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大。也怪父王太大意,之前没有做好准备。这一下想赢怕是很难了。不过……我们不是有你么?”

    “我?你当我是神仙不成?我哪来的本事起死回生?这花魁大赛你也不是不知道,本就是个综合的比拼,可不是那顾盼盼和楚湘湘色艺俱佳便能夺魁的,比的是诗词歌赋歌舞词曲甚至是整个的排场。上升到城池比拼的角度,可能还要比拼三地的各种其他的实力。说是花魁比赛,其实是才学和色艺一起比拼。那可不是想象中的一场简单的花魁大赛。”

    “说的也是,那可怎么办?”郭采薇皱眉道:“若是输了,父王和哥哥肯定很不开心。若是能赢,父王一定对你更加的喜爱,哥哥也会对你改观,对你我的事情也是有改观的。哎,我也是瞎想,输了便输了吧,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林觉笑道:“我只能尽力而为,像你父兄所言的那般必胜的想法,我却是不敢答应的。若不是因为能借此机会能和你厮守几日,我可不敢答应。”

    郭采薇嘻嘻笑了起来,点头道:“对,管他输赢呢,起码咱们两个能正大光明的厮守几天。郎君真是聪明的紧,要我给郎君当帮手,嘻嘻,我可帮不上什么忙。我一听就知道你是要我陪着你,是不是?”

    林觉在她红嘟嘟的脸蛋上吧嗒亲了一口道:“你怎么帮不上忙?你陪着我便是最大的帮忙了。不然我哪有心思去想办法?你这一陪我,我马上心情愉悦,我感觉也许能想出赢得办法呢。”

    “真的么?那你快想,想个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办法来。”郭采薇喜道。

    林觉嘿嘿笑道:“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想,现在我可没工夫去想这些事。”

    郭采薇愕然道:“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林觉一把将她搂住,翻身压在身下,狞笑道:“当然,佳人在前,我岂能暴殄天物,这便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郭采薇捂着脸咯咯而笑,林觉低声吼道:“小心了,这一招直捣黄龙,教你知道厉害。”

    郭采薇娇呼道:“郎君怜惜些。”

    林觉恍若未闻,腰背一挺,在郭采薇的惊呼声中一遡而入。

    ……

    夜色阑珊,月上中天。八月十三的月儿虽不是最圆,但也已经清辉无限,将天地之间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夜风飒飒,空气中流动着金桂的香气,气温不冷也不热,这正是一年中最为舒适的时节。

    在这样的月夜,有很多人是睡不着觉的。每每秋风遇到秋月的夜晚,总是无端让人生出很多思绪来。闲愁相思别离苦痛,这样的夜晚总是会让人多愁深感,舍不得用熟睡来渡过。

    林觉也没睡,他正在小院的砖地上来回的负手踱步,眉头紧锁着,显然也正思索着事情。不过林觉思索的可不是什么闲愁别绪,他想的却是这场花魁大赛该如何应对的事情。本来没打算参与,但现在既然接手,总不能不战而败,这不符合林觉的行事准则。

    若当真是不顾输赢,事情自然好办的多,只要输的不算太惨便罢。然而若是想赢,却需要绞尽脑汁,调动自己全部的聪明才智了。从王府回来之后,林觉特意去了一趟望月楼,待望月楼大剧院的演出结束之后,见了望月楼现在的台柱子之一赵梦玥。那赵梦玥是从江宁府请来的,林觉想从她的口中了解一番江宁府的青楼的情形和实力。

    赵梦玥本是江宁府花界的一名女子,曾在江宁府秦淮河畔最大的青楼‘风月楼’之中存身。赵梦玥已经过了她的黄金年纪,故而风月楼便放了赵梦玥离去。赵梦玥舞技歌技都不错,又曾经和谢莺莺有过交往,所以当望月楼脱离花界转为演戏并且大力扩招能人的时候,受谢莺莺所邀来到了杭州,成为江南大剧院的另一班演员的台柱子。虽然不能跟谢莺莺相比,但她在杭州城百姓中也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名气。

    赵梦玥对江宁府花界倒是了如指掌,毕竟在风月楼呆了八年时间,据她所言,江宁府花界的规模不亚于杭州府。有名的青楼也不下十余家。最出名的莫过于她曾经所在的风月楼和澜江楼两座青楼。这两座青楼已经雄霸江宁府魁首很多年,楼中红牌无数,名声显赫。两家青楼实力其实不相上下,各领风骚。风月楼虽然略胜一筹,但其实也并不能压制澜江楼的风头。

    两家青楼其实各有各的偏重和传统,风月楼的头牌们精于舞技和歌技,在这两项上可谓冠绝群芳。但澜江楼胜在均衡全面,澜江楼中的红牌无论哪一个拉出来琴棋书画都为人所称道。或许正是因为面面俱到,所以在某些方面不能精进,故而稍逊风月楼下风。但这种全面的素质,却也是他们立身的本钱,很多名士喜欢的便是这种什么都会,什么都能谈,说什么她们都能懂的特点。

第三零三章 实力强劲

    赵梦玥说,如今的风月楼和澜江楼中各自出了数名头牌,简直可以用惊艳四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来形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风月楼出了个十五岁的头牌名叫柳依依。据赵梦玥说,这柳依依舞技之精湛堪称天下第一,小小年纪精通各种舞蹈,无所不会无所不精。据说她身轻如燕,可做掌上舞。去年元夕,有江宁富豪一掷千金要见识她的掌上舞,一辩真假。那柳依依居然真的表演了一次,站在那富商的大手上做金雀单足而立,惊艳万方之众。据说那富商出的银子少了,若是出的银子更多,柳依依还可以在他的手掌上跳上一曲。至此之后,传言被证实,柳依依之命也扬名大江南北,隐隐为江宁花界魁首。

    澜江楼也出了个叫郑暖玉的头牌,她的出现改变了澜江楼全而不精的名声,此女不但生的绝美,而且琴棋书画皆有很深的造诣。据说大周第一国手赵子岳来江宁游玩,江宁棋坛高手无一是他对手。但在澜江楼中,郑暖玉提出要和赵子岳对弈一局。赵子岳本当儿戏,当即让其六子戏谑对弈,谁知不到顿饭功夫被杀的满盘皆输。赵子岳不肯相信,于是改让两子再战,结果依然如故。最后赵子岳再不敢托大,双方公平对弈,一盘棋下了三个多时辰,从中午弈至天黑,郑暖玉落子失误,这才被赵子岳胜了半子获胜。

    此次对弈轰动江宁府,赵子岳离开江宁时曾叹道:“从此来江宁不敢以大周第一国手之名前来,一名青楼女子都能让我左支右拙,可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更让人惊讶的是,后来有人复盘此局,发现中盘之时,那郑暖玉曾有数次机会截杀大龙,但却并未落子。以郑暖玉表现出的棋力而言,她当不至于连这些机会都看不出来。想来是想给赵子岳留下颜面。毕竟青楼的宗旨是娱客而非辱人,相比郑暖玉也是作此考虑,所以手下留情。

    好事者曾经求证于郑暖玉,郑暖玉却笑而不语,并不回答。然而这种不回答,却恰恰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当林觉听到赵梦玥介绍的这些情形时,整个人像是被浇了一瓢凉水。如果赵梦玥所言是真,那风月楼的柳依依果真有掌上舞之技,群芳阁的顾盼盼虽然舞技精湛,但却根本难以匹敌。那位澜江楼的郑暖玉照赵梦玥所言的情形,应该是个智商超群的女子。赵梦玥说的还只是她的棋艺一项的一个故事,在赵梦玥的介绍里,她可是琴棋书画歌舞诗词无一不通的全才。棋艺如此,其余的才能应该也是不差的。那样的话,谁能匹敌?

    不过林觉心里也有些疑惑。若说柳依依的掌上舞虽然惊艳,但那却还是可以练就的技艺。毕竟掌上舞看似很难,但其实只需舞者掌握好平衡且身子轻盈,下方托举的人气力够大,其实也不难做到。在地球上,林觉早就见识过一些精湛的杂技表演,其中便有女子在男子肩头臂膀上跳舞的技艺。但是,这位郑暖玉的技艺又是怎么练就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达到极高的水准,以郑暖玉这个十七八岁的青楼女子的年纪,钻研一两项或可有所成就,这么多项都能拔尖,那岂非是天才了。这样的事不免引人疑惑。

    但现在的问题是,只是江宁府的两座青楼便有如此的实力,扬州府青楼的实力尚未知晓。再加上他们又请了那么多的帮手去助拳,这场东南花魁大赛的结果恐怕已经呼之欲出了。

    林觉心里很是有些焦躁。虽然嘴上说只尽力而为,输赢并不在意。但骨子里林觉是不想失败的。失败的感觉谁也不想承受,何况是在这一次的大场面上。正如王爷和小王爷所言,此次既然朝廷官员们都参与了进来,这场花魁大赛的政治意味其实很浓厚。给人的感觉是,朝廷中派系之间的争斗不能明示于人,于是便借助各种机会来打击对方,却不撕破脸皮。就像是龟山岛招安那件事一样,一股朝廷中的势力不希望看到王府和严正肃春风得意,所以便龟山岛之事进行打压,让高慕青的龟山岛山寨成了中间的牺牲品。此次花魁大赛,林觉也嗅到了浓浓的同样的气息。

    如果这又是一场借助此次三城争霸争夺花魁的比赛为契机的政治争斗,那么林觉便更没有理由任其失败了。不为了梁王和严正肃,而是为了龟山岛众人。虽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但起码也要借助此次花魁大赛扇回去一个大耳光,让他们受些教训。

    林觉虽一直警告自己不要站队,特别是在上一世中早早便倒台的梁王府,跟着他们混后果堪舆。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正不由自主的站在梁王这一边。各方面的情形似乎都逼着自己必须和梁王府站在一起,这似乎是一种宿命了。

    林觉此刻却无暇去去顾忌站不站队的问题,既然动了要赢的念头,那么事情便变得很是艰难了。从望月楼回来,自太阳落山明月东升,到夜半时分圆月西斜,林觉一直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思索对策。

    绿舞心疼的很,可是她除了过一会来续上茶水,端上两叠点心上来给林觉充饥之外,却帮不上公子任何忙。又不敢在院子里打搅公子,只沏了茶水之后便回到自己房里,撩起床纱托着腮看着院子里公子来回缓缓走动的身影出神。她很希望自己能帮公子解决一切的难题,但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唯一能做的便是温柔的看着公子,默默的陪着他煎熬。

    次日清晨,林觉去船行转了一圈后便直接来到了梁王府。小郡主早已打扮一新等着林觉。昨日相约,今日要正式的为花魁大赛做准备,满打满算,时间只剩下两天了。

    两人离开王府,在林觉的建议下,先去了西湖岸边,去看看水上舞台的搭建情形。在路上,林觉告诉了小郡主自己从赵梦玥口中得知的江宁府两大青楼头牌的本事,小郡主听后张着小嘴惊愕不已,心中也自凉了半截。不过小郡主很快便不以为意了,因为此次花魁的胜败她可并不在乎,输了便输了,那也没什么。

    两人来到涌金门西湖东岸上,这里已经被官兵戒严。为保证准备工作的正常进行,杭州厢兵和部分宁海军的士兵早在两日前便已经在此值守。林觉和小郡主自然是畅通无阻,宁海军士兵们自然认识林觉,小郡主带着的王府卫士也自和这些守军的头目相熟,不但没来啰嗦,反而恭敬相迎。

    两人来到城墙外的湖岸上,此刻湖岸上堆满的木头竹子芦席等物,船只来来往往的将这些物资运往湖面上,供给搭建浮台之用。这一次说是东南花魁大赛,其实便是江宁府扬州府和杭州府三城争霸。为了突出三城争霸的氛围,此次三城并不共用一个舞台,而是三城各派人手,各自在水面划定区域搭建自己的舞台。三座浮台,加上评判和官员们要落座的水上大看台,需要的物资着实不少。搭建规模超过了往年数倍。

    秋阳照耀之下,西湖东岸的水面上,三座舞台相隔百步呈半圆形排列在水面上。虽然舞台尚未成型,但基本已经能看出格局来。杭州府的水上舞台在中间的位置,这也因为是东道主之故。扬州府的在南,江宁府的在北。此次舞台的搭建依旧沿用之前的样式,水面搭建巨型浮台,然后各自加以装饰。

    林觉带着小郡主乘船来到湖面上,缓缓的靠近杭州府搭建的舞台左近。舞台已经有了雏形,周围的船只和工匠正将一根根的木头运来加固,舞台上下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人。照着这样的进度,今日应该便能完工了。

    “这舞台是谁负责搭建?官府还是各家青馆?”林觉问道。

    小郡主昨日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为了能协助林觉做事,她也召集了不少当事之人做了一番了解,心中也有了数。

    “本来若是我杭州的花魁大赛,那是各家青馆报名共同出资,然后请人来搭建的,知府衙门只负责维持秩序,不准闲杂人等进入打搅进度,他们可不会出银子出人来做事。今年因为花魁大赛升级,咱们杭州的各家青馆都已经放弃了参赛,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只有万花楼和群芳阁参赛,这浮台也是万花楼和群芳阁两家出的银子。”小郡主笑盈盈的看着林觉答道。

    小郡主今日越发显得眉目如画,两个脸蛋上肌肤晶莹,透着健康的嫩红色。昨日的滋润让她容光焕发,心情也非常好,说起话来也清脆好听。

    林觉点头道:“明白了,别家不参赛也是明智之举,白白浪费人力银子罢了。既然是万花楼和群芳阁两家出的银子,那便好办了。薇儿,我要你立刻下令,让他们停止建造这座浮台。”

    小郡主吓了一跳道:“那是为何?今日要完工,明日要装饰,明晚便要启用了啊。”

    林觉从怀中掏出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张来,放在膝头展开,却是一张长宽数尺的大幅纸张。纸上用细墨勾勒着一张类似阁楼的图形,标注着各种数字以及结构的拆解图,空白处密密麻麻的标注着蝇头小楷的注释。

    “这是什么?”小郡主诧异道。

    “这是我昨晚画的新舞台的结构图,花了我一个多时辰呢。我要你立刻命人按照此图重新建造浮台。我知道这有点晚,但咱们要想赢便要拼一把。多调集工匠前来,务必一日内搭建完成。”林觉沉声道。

    “你……你不是说输定了么?怎地又要费这番功夫?”郭采薇惊讶道。

    林觉微笑道:“我说了尽力而为。不尽力便认输,那可不是我的风格。”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输赢跟搭建浮台有什么关系是么?那你可错了,有时候要独辟蹊径。如才艺能力上不足,便要在其他方面予以弥补,方可挽回败局。就像去年花魁大赛,谢莺莺论才艺可完全不及顾盼盼和楚湘湘,然而却依旧夺了花魁,这便是明证。”林觉笑道。

    “我明白了,你设计的新舞台必是有些关窍在其中了。到时候必是可以惊艳众人。”郭采薇笑道。

    “聪明,不过倒也未必能惊艳到众人,我只能说,各方面都要做到完美,方可弥补一些缺憾。譬如一个女子,如相貌并非上乘,便需要以妆容服饰加以搭配。这样便可倍增丽色。正所谓人靠衣妆马靠鞍,便是这个道理。当然,像薇儿这般绝色之人,固然是什么都不用刻意,穿个寻常褙子裙都能穿出华服的感觉来。实力足够的话,自然可以不必如此,但问题是现在并无把握碾压对手,便只能想些弥补之策。”

    郭采薇噗嗤一笑道:“你倒是会夸人。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怕对手确实才艺超群,顾盼盼和楚湘湘不能与之相比。所以便要以外在的手段来弥补一番。譬如你大剧院中惯用的灯光屏风声响幕景等等。或可在整体效果上压制对手。”

    林觉挑起大指赞道:“聪明,这些话也只有薇儿能明白,换个人我要多费多少唇舌他们才能懂。这么做虽有些舍本逐末之嫌,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现在只有楚湘湘和顾盼盼能拿得出手,便只能拼命加以弥补了。”

    郭采薇被林觉夸得心头甜丝丝的,爱郎的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受用,那是说自己才是他心中的知己,其他人都并不能和他会心交融,这可是最高的褒奖了。

    “楚湘湘和顾盼盼听了你这话怕是要气的三天吹不下饭,她们可不是一无是处,去年若不是你出来搅局,谢莺莺能和她们抗衡么?”郭采薇笑道。

    林觉笑道:“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罢了,时间紧迫,你即刻调动些工匠来,我得跟这些工匠解释解释这舞台的原理。希望他们能理解我的用意,不要出了岔子。”

    郭采薇不再耽搁,即刻名卫士传令回府,急调王府工匠帮手前来。林觉也登上浮台叫停工匠们,召来领头的几名工匠,将图纸展开,详细介绍这座新舞台的功能和机关所在。工匠头儿们听闻要废了已经快完工的浮台建造新的一座,心中不免甚是不满。但看了林觉的图纸以及林觉一番详细的介绍之后,顿时有所改观。

    就像是饕餮客见到美食迈不动步子、好诗文者见到好诗好词心声拜服、痴迷书法者见到名帖好字无法自拔、好色者见到绝色美女顿生色念一样。工匠之流虽然地位低下,但其实也是靠着技艺和本事吃饭,他们也想在自己手里建造出一座惊世建筑,未必是想扬名立万,或许只是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当林觉细细的介绍了这座舞台的机关和功效之后,这些工匠们无不大为赞叹,技痒难抑。若是当真如林公子所言的那般,那么这座浮台建造出来之后必将惊世骇俗。而这样的东西出自自己之手,那将是莫大的成就。

    再说了,林公子已经承诺调集更多的人手来帮忙,工匠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林觉告诉他们,若有不懂之处随时询问,自己会留人在此联络,关键节点之处自己会亲自前来。

    其实对于工匠们而言,林觉的担心实属多余。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匠人,只是有些东西自己想不到而已。一旦有人指出了方向,具体操作他们是一点也不担心的。只要原理不出问题,他们建造的方面根本没有任何的问题。

    巳时初,在周围两家浮台工匠诧异的目光中,杭州府用来花魁演出的浮台被两百多名工匠统统拆了个精光,接着又开始了重新的建造。这些人还以为是杭州的工匠们出了错误,建造了数日的浮台看起来是不能用,所以不得不拆掉重来,不免大声的奚落嘲笑一番。但杭州府的工匠们哪里有时间去管这些,他们在几名老工匠的指挥下,开始心无旁骛的按照林觉的图纸重新建造浮台。

    林觉和小郡主在旁观看了一会,驾船回到岸上刚刚登车进城,便有万花楼仆役在大街上找到了他们。那奴仆气喘吁吁的禀报说,万花楼和群芳阁的两位姑娘急着要请林公子去商议事情,一大早等到现在了。

    林觉苦笑着对小郡主道:“原本我打算带你去望月楼一趟,现在看来只能先去她们那里了。”

    小郡主道:“去望月楼作甚?”

    林觉道:“我让望月楼在帮着准备灯光布景和玻璃幻灯,想去瞧瞧,怕他们不理解我的意思。”

    小郡主喜道:“你是要动用大剧院中的那些手段?”

    林觉点头道:“当然,必须调动一切可用之力。我说了,要赢便需要想尽办法。还好之前大剧院中的布置我费了些心力,此次人员配备都可拿来便用。不过这些人工材料的费用,可要算到你王府头上。”

    小郡主嗔道:“你跟我还算这些账么?小气鬼。好歹你也是林家大门大户的人。还是个大管事呢。”

    林觉笑道:“那可不是我的钱,我可是个穷光蛋。当然了,你若不给,我也没法子。”

    小郡主笑道:“给给给,双倍付钱成了么?反正是我父王的银子,不花白不花。咱们快些去万花楼吧,她们估计要急疯了。”

第三零四章 别有内情

    两人快马加鞭赶往万花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万花楼中,在此等候的楚湘湘和顾盼盼确实要疯了。只剩下两天时间,她们什么都没准备。本以为林公子一大早便会来,结果等到太阳三竿高还没来,都快要绝望了。况且她们还得到了一个对她们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两名头牌此刻已经都蔫了。

    林觉和小郡主被请到了二楼小厅之中,见礼之后,顾盼盼急不可耐的问道:“林公子,我们早上听到了一个消息,不知是真是假。若消息是真,怕是这一次不用忙活了,输定了。”

    林觉一愣道:“怎么回事?怎地说这种话?”

    顾盼盼道:“公子有所不知,城里都传疯了,说这次我们的对手很厉害。说江宁府的风月楼派来参加花魁大赛的柳依依居然会掌上舞。公子可能不知道这掌上舞是什么?那可是汉宫赵飞燕独创的舞蹈神技,自她之后无人会跳,因为谁也没本事立足于人掌心上起舞。那柳依依若是真的会掌上舞,那还比什么,输赢已经定了。”

    “是啊,还有呢,说那个澜江楼的郑暖玉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论诗词文才可和当世名士比肩,还说她曾差点战胜大周第一国手赵子岳,只是因为顾忌赵子岳的脸面,这才故意让了几手,赵子岳才全身而退呢。”楚湘湘也皱眉轻声道。

    林觉楞道:“这些消息城里都传开了?谁传的?”

    “林公子看来是什么都不知道了,昨日起,江宁府和扬州府来看花魁大赛的人便陆续到了。他们都是当地人,来了之后自然我们杭州百姓要问他们的,于是他们便说了这些事情。现在街上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了,公子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道了。”顾盼盼言语中有些嗔怪之意,似乎觉得这位林公子实在是不称职,王爷和小王爷将花魁大赛的事情托付给他,怕是所托非人了。

    小郡主也很诧异,她也并不知道街面上的消息,若不是早上林觉告诉了她那些事,她还压根不知晓。刚才还在跟林觉商议说对手的消息还是不要告诉顾盼盼楚湘湘她们为好,免得她们心里有压力。现在看来,根本瞒不住,她们早就知道了。

    林觉皱着眉头心中颇有些疑惑。若说百姓们说些八卦谈论些几家青楼红牌的技艺倒也不稀奇,但林觉总觉得这当中有些不对劲。

    “那么,扬州府呢?街面上有没有关于扬州府参赛的青楼的消息?”林觉问道。

    “怎么没有?扬州这次参加的是云水阁和鸣凤院。街面上的流传着说,云水阁的秦晓晓歌艺卓绝,歌声下探黄泉上至云霄,可唱世上最难唱的曲儿。说有一次她表演歌艺之后,座上客人发现在她唱过之后,面前的茶盅竟然生出裂痕来。正是她的嗓音如利刃,于高处震裂茶盅,众人尚不自知。直到端起杯子来,茶水洒落,方知其歌艺之威。鸣凤院的冯苏苏,精于音律,尤精乐器。据说她可一手操琴一手吹箫,反弹琵琶,倒抚瑶琴。蒙住双目演奏乐曲,不错一音一律……”顾盼盼轻声道。

    林觉倒吸一口凉气,前面知道了江宁府风月楼澜江楼两名头牌的本事已经心头冰凉,此刻再听到扬州参赛的头牌的这等技艺,更是从头凉到了脚后跟,如坠冰窖之中。此时若用一首歌来形容林觉的心情,只能是《凉凉》了。

    这些人还是人么?一个个跟怪物一般。当个妓.女有必要这么拼么?恨不得一个个都要上天,还给不给人活路了?林觉心头怒骂道。

    万花楼二楼小厅之中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林觉沉默着,小郡主皱着眉头绞着手,楚湘湘顾盼盼面色发白沮丧之极,气氛沉闷而压抑。

    “输便输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用的着这样么?”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转头看去,说话的却是坐在一旁的万花楼的后起之秀,那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芊芊。

    “芊芊,你说什么呢?这可是我们的立身之本。这一次输了,东南花魁为他人所夺,今后我杭州花界还有立足之地么?客人们岂非都去江宁和扬州了?我杭州府来东南第一府,花界名气上也从来是压制江宁和扬州,所以才有今日气象。输了便输了,有那么简单么?王爷当日怎么说的,你没听到么?”顾盼盼斥道。

    “盼盼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尽力了便好,当真比拼不过,那也是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少女芊芊忙红着脸解释道。

    殊不知这一解释更是扎了心窝子,技不如人这四个字扎心扎肝,特别是对于顾盼盼楚湘湘这种从众多女子之中历经千辛万苦才熬成头牌的人来说,靠的便是技压群芳方能有今日地位。技不如人这四个字正是她们最忌讳和最难接受的评语。特别是顾盼盼,本就性子不善,加之本来就心情不佳,闻此言立即发作了起来。

    “芊芊,你这是什么话?讽刺我们么?你是不是要看我们的笑话,巴不得我们名声扫地,你好上位?告诉你,就算我们技不如人,也比你强些。你想要当头牌,怕是还早得很。”顾盼盼怒道。

    芊芊吓了一跳,虽然顾盼盼是群芳阁的头牌,自己是万花楼的人,但这两家其实是一家子。青楼之中看似是个为外人所轻视不齿的低贱之所,哪怕是青楼头牌对着恩客也要小心伺候,笑脸相迎,伺候的恩科服服帖帖。但即便如此,在青楼内部,低贱之中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青楼头牌在楼子里地位极高,享有极大的权威,她们可以决定接班人,可以决定楼中姐妹的命运。因为正是因为头牌的魅力,才会有整座楼的名气,才会吸引客人前来。可以说头牌的名气可决定一家青馆的生死。

    花魁大赛之所以吸引众多青楼参加,也是这个原因。去年谢莺莺接受林觉的提议争夺花魁的时候望月楼正处于艰难时刻,夺花魁也是全楼起死回生的唯一希望,也正是这个缘故。

    如果得罪了头牌,对于楼中女子而言那将是灾难性的后果。青楼女子的出路无非是努力向上,趁着韶华时光多挣些积蓄,同时也物色一些自己能够依托终身之人,将来赎身之后嫁人为妾,便算是解脱了。但如果不被人待见,不但失去学习色艺的机会,而且将不得不沦为伺候跑腿打杂的奴仆,再无翻身之日。这一行的韶华时光只有那么几年,过了这段好时光,一无名气二无积蓄永远也别想赎身嫁人,要在楼中当一辈子伺候人的杂役了。这对于青楼中人而言是极为可怕的。青春逝去,身无自由,永远困在这欢场之中,那是何等样的悲惨人生。

    小姑娘芊芊虽然年纪不大,进入花界也不过数年,但她岂能不知其中的道理。她因为聪明伶俐相貌姣好,万花楼的楚湘湘对她不错,所以才从伺候楚湘湘的小婢女被允许学习声色技艺,这本是一件极为幸运之事。但这种幸运也有可能因为一句话便烟消云散,她如何不害怕?

    “盼盼姐息怒,芊芊不是那个意思,芊芊多嘴了,盼盼姐不要生气。”芊芊脸色煞白噗通便跪在了地上,连声哀求道。

    “你们干什么?本郡主和林公子来是看你们吵架的么?顾盼盼,你还有规矩么?”小郡主看不下去了,冷声斥道。

    顾盼盼这才突然意识到,此刻可不是自己耍威风的时候,郡主在此,林公子在此,自己是有些忘形了。

    “郡主息怒,奴家失礼了。”顾盼盼忙跪地告罪,楚湘湘也跟着跪地磕头连声告罪。

    小郡主气呼呼的道:“都起来吧,莫忘了我们要做的事情,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可没兴趣知道,现如今是要准备花魁大赛的事情,其余的事你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吵闹。”

    几女忙道谢起身。也不敢坐下了,垂首站在那里。

    林觉知道症结之所在,顾盼盼确实失礼,但之所以失态却是因为花魁大赛的事情让她心烦意乱无处发泄,以至于迁怒于那位芊芊姑娘身上。如果不能解决她们心理上的压力,不能让她们重拾信心,那么这场比试现在就可以宣布输定了。

    林觉站起身来,负手走向长窗之侧,隔着雕花的窗棱看向外边车水马龙的街市。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东河蜿蜒于繁华街市之间,碧水如带,绿柳如烟,景色甚美。街道上百姓川流,熙攘来往。河面上来往的船只穿梭不息,一派忙碌之景。

    众女的眼睛都看着林觉的背影,她们知道林公子应该是在舒缓心情。林公子也应该是对得知的消息感到沮丧,心情也一定不好。加之刚才这里还闹了一场,林公子心里定很压抑。

    然而,当林觉转过身来时,脸上却晴空万里,带着温煦的笑容。

    “楚姑娘,顾姑娘,芊芊姑娘。你们刚才吵闹起来,我知道是什么缘故。无非是因为花魁大赛的事情而心情不佳,所以才闹了起来。我相信平日里顾姑娘一定不是这般火爆脾气的,也不会将芊芊姑娘的话听成了冒犯。起码我没觉得芊芊姑娘是故意冒犯你。”

    “请林公子原谅,奴家确实失礼了。奴家确实心里慌张的很,所以……失态了。郡主和林公子大人大量,还请不要怪罪。”顾盼盼忙轻声道。

    林觉笑着点头道:“那就是了。我们当然不会怪罪你们,任谁听到对手实力如此强劲,那也是要心慌意乱,行止也不免仓皇失据的。但你们想过没有,对手或许便正是要你们惶然失据,正是为了打击你们的信心呢?这或许是他们的一种手段呢?”

    “什么?”小郡主等人都诧异的看着林觉,不明白他此言何意。

    林觉微笑走过来,重新坐在椅子上,轻声道:“此次花魁大赛因为重要,所以双方都志在必得。这就好比是一场战事,战前用些心理战瓦解对方的斗志,那是最高明的一种办法。这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试想,两军对垒,当我方兵马得知对方身高八尺三头六臂骑虎驱豹,腾云驾雾,本事大到根本无法战胜时,那么这场仗还能赢么?”

    几女皆蹙眉看着林觉,似乎有些明白林觉的意思了。

    “你们想一想,江宁府扬州府的百姓明日才应该是大举前来的时候,今日一早赶到的这些应该只是一小部分罢了,怎地便喧喧嚷嚷,闹得满城风雨?传了这么多神乎其神的流言出来?街面上的传言从来就没有这么快过,以往一个消息起码要半天时间才传遍全城,昨日还没有这些消息,怎地一早上便冒出来这么多的猛料?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这些到来的人刻意散布这些消息。目的不言而喻,便是要你们胆战心惊,失去斗志。”

    林觉笑眯眯的说出了他的结论。

    众女既惊讶却又将信将疑,林公子的话似乎可信,但似乎又没什么道理。小郡主立刻开口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可是,若对手真的有此绝技的话,不管是否有人故意散布消息,其实也于结果也还是没什么影响啊。届时花魁大赛上她们拿出绝技,依旧会惊艳天下,也会轻松获胜。那这事前散布消息的举动岂非是多此一举?”

    “是啊,有如此神妙技艺在身,似乎根本不用玩这些手段啊。让我们蒙在鼓里,明晚花魁大赛上反而更能打击我们的信心才是。”楚湘湘也皱眉道。

    林觉点头道:“你们说到点子上了,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两方比试,若是对方首先亮出利器威慑对手,则有两种可能。一则是威慑对手,让对手失去信心,不战则溃。这正是我刚才说的情形。二则便是……虚张声势,色厉内荏。这第二种情形若是遇到愚蠢的对手,也可能会生出奇效。但若是遇到聪明的对手,则很可能弄巧成拙。”

    小郡主眼露神采,惊喜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们是虚张声势?”

    林觉沉声道:“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本来我还不太确定,但现在我却基本可以断定他们是在虚张声势。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们想想,此次东南花魁大赛干系重大,可说干系到江宁扬州杭州三府在东南的地位,且上升到三地官员颜面之争,甚至都惊动了朝廷。可以说,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花魁大赛这么简单了。这种情形下,如果扬州和江宁府有把握赢得花魁大赛的话,他们又何必去弄这么多花样来?只需明晚一举夺魁便罢,根本无需节外生枝。但如果他们根本没把握获胜,势必会用些手段,譬如散布这些消息出来,让万花楼和群芳阁众人失去信心。他们这么做便是欲盖弥彰之举。”

    小郡主皱眉道:“也许他们就是信心十足啊。咱们不是已经知道对手的本事了么?拿什么去和她们比?”

    林觉呵呵笑道:“既是欲盖弥彰,便是对手其实并无这些传言的神技,只是说出来吓唬人的罢了。否则又叫什么欲盖弥彰?”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你是说……关于柳依依郑暖玉她们的事情是假的?你不是也求证了么?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小郡主惊讶道。

    林觉目光缓缓从面前四张漂亮精致的面孔上扫过,笑道:“人有时候便是这样,人云亦云,总是会被有心之人用谣言所控制而不知辨别。我承认,我之前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人有时候总是忘了耳听为虚眼见为止这句话。我问你们,你们谁亲眼见识了她们传言的这些绝技?”

    “……”

    “……”

    几女愕然无言以对,谁见过?确实没见过。但也不能说这就是假的啊。

    “空穴来风,必有其因。你说她们的技艺都是假的,却也要有证据才是。毕竟传言之中,有人亲眼目睹了。”小郡主伸出粉红色色小舌头舔了舔樱桃般的红唇,不以为然的道。

    林觉看着她诱人的小嘴,想起昨日尽情品尝这张小嘴的滋味,心中颇有些悸动。

    “小郡主说的极是,我自然不是空口无凭,但我也确实没亲眼得见。然而我有我辨别的办法,你们听听我分析的是也不是。就拿那位风月楼柳依依的所谓掌上舞来说,据我所知,那掌上舞早已失传多年,无人能会。我于舞技虽是外行,但亏得我还读了点书,倒也知道些掌故。这掌上舞的典故我却是知道的。”

    林觉仰起头用手指轻敲桌面,仰头回忆一番,开口续道:“《汉书》上记载了此事:昔年汉成帝带皇后赵飞燕一同泛舟赏景。那赵飞燕穿着南越所贡云英紫裙、碧琼轻绡,一面轻歌《归凤送远》之曲,一面翩翩起舞,成帝令侍郎冯无方吹笙以配飞燕歌舞。舟至中流,狂风骤起,险些将身轻如燕的赵飞燕吹倒,冯无方奉成帝之命救护,于是扔掉乐器,拽住皇后的两只脚不肯松手,飞燕则继续歌舞。自此方有所谓飞燕作掌上舞的传闻。由此可知两点,其一,所谓掌上舞绝非是可以在掌上翩然而舞,只是有人抓住双脚避免舞者摔落罢了。其二,这掌上舞并非是身轻如燕才能掌上舞,而是身子的平衡性甚好,在有人固定双脚的情形下还可以跳舞。这自然是不俗的舞技,但对于一名精湛的舞者而言,这一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顾姑娘,你舞技精湛,若是给你方寸之地可立足,你应该也是能做到的吧。”

第三零五章 各有绝技

    众女惊讶的睁大眼睛,她们可不知道那惊艳万方的掌上舞到了林觉口中居然被说的如此稀松平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原来不是在手掌上翩然而舞,只是被人抓住双足,控制身体平衡的情形下跳舞罢了。对于顾盼盼而言,这其实也不算什么难事。

    “顾姑娘,不如你试一试。来,就在这方寸之地,看你能否腾挪翻转?”林觉伸手在桌上画了个巴掌大的小圈,仅能落下一足,笑着对顾盼盼道。

    顾盼盼心中技痒,也自信自己能做到,于是甩了披帛长衣脚尖轻点,姿势曼妙跃入圈中,以足尖踩住方寸之地,下一刻身子竟如陀螺一般连转十几个圈,皓臂舒展,宛如一朵风中缓缓开放的鲜花。

    “好!”林觉鼓掌叫了声好,大声道:“可否多些动作。”

    顾盼盼也不答话,跃起空中,落下时双足交替从左足换为右足立于圈中,同时左足上抬,直至头顶。身子横斜,手臂舒展,如一只飞燕俏立。下一刻,头上脚下,身子如风车一般上下轮转,以单足为轴,转动如风。同时手臂身躯做出各种美妙的形态来,当真美轮美奂,妙不可言。

    “好!”这一次不仅林觉喝彩,小郡主也拍着手叫了起来。

    顾盼盼身子停下,面色微红,酥胸微微起伏,跃下桌案落在地上,躬身行礼道:“见笑了。”

    林觉笑道:“神乎其技。看来你也会掌上舞了。”

    顾盼盼忙道:“这可是不同的,手掌之上可没这桌面坚实。二者可非同日而语。”

    林觉摇头道:“你错了,手掌比这桌面虽难,但却并没有难到无法想象的地步。若下方之人身子强健,手臂有力。舞者身子轻盈,若是再学些轻声功夫的话,两人只要配合得当,掌上舞绝非难事。那位柳依依据说曾在客人手上站立而舞,我姑且算此事是真。但这件事当真值得推敲。一来,她当真如你这般,在方寸之地辗转腾挪犹如飞燕么?还是说她只是站在客人手上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二来,这位客人是谁?一掷千金之客的身份当真便是客人?普通之人,手掌上怕是连二三十斤的重物都难以承受吧。那柳依依就算身子再轻,怕也起码有个几十斤吧,一名普通的客人当真能承受?还是说这位客人根本不是客人,而是个请来的托儿?做给外人看的?亦或是这位柳依依其实是有轻身功夫的。总之无论是哪种情形,都绝非是我们想象的那般神乎其神。有很大的可能只是个障眼法罢了。”

    “……”

    “……”

    众女再一次无言以对,这一次林觉说的可不再是一点都没道理了。有时候为了噱头,吸引人眼球,确实会有一些举动,只是为了博得名头。这些事其实不足为奇,特别是在花界这种名气可以决定一切的行业里。

    “你们或许还是不信,我只问你们,倘若柳依依当真身怀掌上之舞的技艺,她应该早就会展示出来,并且早已扬名天下。为何却从未听说她的名气呢?说什么那客人一掷千金她都不愿表演的再多,怕是鬼才信。倘若真有这般本事,便是不给银子,怕是也要主动表演一番。为何?一舞可惊天下,为何还藏拙?这可是绝对说不通的。”林觉微笑道。

    “是啊,可不是这个理儿么?”顾盼盼大声叫了起来,林觉这句话才是真正的彻底解释了她心中的疑惑。“奴家每学新舞,恨不得立刻为恩客表演,博人欢喜。若我会掌上舞,岂会藏拙不舞,必是要籍此大大扬名了。有诈,这里边果真是有诈。”

    小郡主楚湘湘等人也深以为然,林觉这番解释算是令人信服。不管他对于掌上舞的那番言论是否正确,单单是从花界头牌的作为而言,没有身怀绝技却不拿出来示人的。这是花界欢场,便是要用色艺娱人,求得便是声名远扬,那柳依依难道还是得道高人,不在乎名利风光不成?那她也不必来参加这花魁大赛了。

    “那么,那位郑暖玉的事情又如何解释呢?还有扬州云水阁的秦晓晓,鸣凤院的冯苏苏的事情呢?这些也都是假的么?”少女芊芊忽然问道。

    这一句询问立刻让众女高涨的情绪冷静了下来,这才想起除了柳依依之外还有另外三位劲敌,而关于她们的技艺也是不可思议难以匹敌的。

    林觉哈哈笑了起来,看着芊芊那张清秀端丽的脸蛋道:“芊芊姑娘性子还挺急的,我正要说一说那三位的所谓‘绝技’呢。那位江宁府的郑暖玉的事情,在我看来其实很是好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其实并无什么可夸耀之处。几位姑娘谁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至于流传的和大周第一国手赵子岳的那场对弈,更是无从考证。或许是真的,或许也还是借赵子岳的名号扬名罢了。想那赵子岳必是风流俊俏之人,和佳人对弈,又怎会毫无风度用处全力?那郑暖玉当真有和天下第一国手对弈的实力,又岂会在事后复盘时被人瞧出了几手昏招?而天下第一国手,又怎会露出大龙被屠的破绽来?若赵子岳只是这般水准,他又怎当得起大周第一国手之名?这场对弈如果真的发生过,那也不过是一场形同游戏的消遣罢了。”

    众女纷纷苦笑,在林觉口中,显然是不信那场对弈的真实性,而是将其当做是赵子岳和郑暖玉之间的一场儿戏。

    小郡主道:“可是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呢?毕竟我们也无法证明这是假的啊。”

    林觉微笑道:“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对于花魁大赛,棋艺可毫无用处。难道明晚的花魁大赛,还要现场摆上棋局对弈数场不成?你们见过花魁大赛的时候坐在台上下棋的么?台下百姓全部眼巴巴的看着台上人下几个时辰的棋?怕是早骂翻了天了。”

    众女轰然而笑,倒是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棋艺虽是一项极为重要的技艺,青楼头牌若不具备这一项技艺,便不能称之为头牌。但花魁大赛上确实是没什么用的。花魁大赛是要尽力展现色艺,以娱众人。故而唱曲跳舞诗词歌赋乃是主流,而且有另类的表演书法画作这些,那也是直观可视的技艺,至于围棋之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林觉笑着继续道:“那郑暖玉琴棋书画都极为精通,或许是劲敌。但绝非什么不可战胜之人。也许你们琴棋书画不及,但歌舞之技可压她一头,这叫梅兰竹菊各擅胜场,谁能胜出,谁能知道?至于扬州云水阁的秦晓晓,说她声音可让茶盅碎裂,这明显是夸大其词。声音将茶盅都炸裂了,人还能听么?岂非个个都被震聋了?也许她于歌艺上有独到之处,但定然绝非如传言那般夸张。有人想竭力的营造其不可战胜的气氛,却不知吹牛也要吹得恰当,吹得太玄乎,反而适得其反。楚姑娘的歌艺我是亲耳聆听过的,我认为以楚湘湘姑娘的歌艺,绝不输于任何人。而且即便歌艺即便有所欠缺,更可在曲词二者上加以弥补。歌者无好曲好词,那也是空废了好嗓音的,歌艺曲词相辅相成,互为佐助,那才能称之为完美。否则大伙儿都争相重金礼聘名士乐师填词作曲的意义何在?”

    楚湘湘臻首连点,林觉之言确实不假,这个道理所有于歌艺上有所钻研的人都明白。空有一副好嗓子是不成的,无好曲好词相配,再好的嗓音也是枉然,最多只能拾人牙慧,唱些别人唱过的曲子罢了。而那样做却永远不能成为名家大家,反会遭人非议讥讽。

    “相较之下,那一位冯苏苏精于音律乐器的事反而是这几人之中最可信的。琵琶瑶琴笙箫管笛皆精,我是相信的。反弹琵琶什么的,我也信,毕竟勤加练习熟能生巧都是能做到的。所以,我相信这位冯苏苏姑娘的实力。”林觉沉吟着继续道。

    “这有什么,我也会啊。”芊芊忽道。

    顾盼盼皱眉道:“芊芊,不要信口开河。听林公子说。”

    “我没有信口开河啊,我真的会。不信我演奏给你们听听。”芊芊红着脸叫道。

    顾盼盼还待呵斥,林觉笑道:“芊芊姑娘,你会什么?”

    “所有的乐器啊,跟那冯苏苏一样,我都会的。不信的话,林公子你随便指一样,我奏给你们听听。”芊芊忙道。

    “哦?当真?”林觉也来了兴趣,转头四顾,却没看到小厅中有任何乐器。

    楚湘湘转头朝厅外娇声叫道:“让人拿几件乐器来。”

    片刻后几名丫鬟各自捧着乐器进来,瑶琴琵琶笛子笙箫摆了一桌子。

    林觉指着瑶琴道:“先奏一曲来听听。”

    芊芊点头应了,上前捧起瑶琴走到一侧的小几旁,将瑶琴摆在小几上跪坐于地,拨弄了几下琴弦调了几下音,然后素手如兰微微一拂,顿时琴音如流水般流淌出来。但见她手法灵动,勾捻抹挑,竟然手法熟练之极。手底下一曲洋洋之音清亮入耳,乐音纯正,毫无杂音。

    一小节琴曲之后,芊芊起身整衣敛裾行礼。林觉抚掌赞道:“好一首《空山》,当真如身在空谷幽山之中一般。”

    楚湘湘惊讶问道:“你何时学的琴?我怎不知?”

    芊芊笑道:“是跟着楼里乐师学的,没敢跟湘湘姐说,怕湘湘姐说我贪多嚼不烂。毕竟湘湘姐的歌艺我都没学到一成呢。”

    林觉指着桌上的一柄琵琶道:“会弹琴不算什么,琵琶最难,你会弹么?”

    芊芊上前来拿起琵琶抱在怀里,坐在春凳之上,琵琶半掩着稍显稚嫩的脸颊,素手轻拨,弹奏起来。叮咚数声之后,琵琶之音开始变的繁复变幻,似如泉水叮咚汇流成溪,翻山越岩奔腾而下,遽尔成瀑布,轰鸣飞溅,然后归于大河莽莽,东流而去。短短一曲,正是当世最著名的大乐师唐玉所创的名曲《流水》。此曲来唐玉成名之作,短短一曲不到盏茶功夫,但却演绎了水流数番形态,从泉眼汩汩到大河奔流,这其中所用的手法更是截然不同,所涉音域也极为宽广。跟难的是,此曲是为琴曲,用瑶琴弹奏尚且不易,更可况是用琵琶弹奏出来,且能表现的如此精妙,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一曲既罢,座上众人都面露惊喜之色。若说之前瑶琴奏的那一曲《空谷》只能算是熟练的完成,不能称之为惊艳的话,那么这一曲《流水》算是真正的惊艳到了众人。就连原本面露不屑的顾盼盼也眼露惊喜的神色来。

    “好。”林觉抚掌大赞,几名女子也跟着鼓掌叫起好来。

    “好啊,我说你歌艺舞技都没什么长进,原来你时间都用在这上面了。”顾盼盼娇嗔叫道。

    “盼盼姐莫恼,不知为何,我对这些乐器很感兴趣,歌艺舞技却不长进,丢了两位姐姐的脸了。”芊芊红着脸道。

    楚湘湘叹道:“哎,早知如此,何必逼着你学什么歌艺舞技?若无兴趣,如何精进?你对乐器感兴趣,自然学的好了。看来你应该改为专精乐器音律才是。”

    林觉笑道:“说的很是,兴趣所致,方可一日千里。我看芊芊姑娘这一曲,若是唐玉在此,也必瞠目结舌了。”

    芊芊红着脸道:“公子谬赞,奴家不敢当。”

    林觉道:“那么,那些什么反弹琵琶什么的,你会么?”

    芊芊愣了愣道:“没试过,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说罢芊芊站起身来,将琵琶置于肩背侧首,一手反转托住琵琶底部,另一手翻转至颈后握住琵琶上部,姿势怪异却有一种奇怪的美感。

    “叮叮咚咚!”琵琶杂乱无章的响了几声,众人都皱起了眉头,这那里是弹琵琶,这是弹棉花还差不多。

    忽然间,琵琶的声音变得有规律起来,芊芊像是摸到了诀窍,起初音调之间还显得磕磕碰碰甚至还有错音,但不久后竟然流畅顺遂毫无滞碍。再不久,琵琶声中已经带了翻覆轮转之音,翻转的双手灵动如蛇,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

    “天才啊,当真是天才啊,居然真的能做到,而且似乎是刚刚才领会的,真是教人赞叹。”林觉大声笑道。

    芊芊越激动的面色发红,这确实是自己刚刚才尝试领会的,她只是觉得好玩而尝试,没想到很快便适应了。只要集中精力于双手之上,倒也没觉得太难。

    “再来,笛子呢?笙箫呢?二胡,埙,瑟,你都来一曲。”林觉兴奋道。

    芊芊一一演示了一小段,众人再无疑惑。芊芊本是跟着顾盼盼和楚湘湘学习歌艺舞技的,本意是两大头牌对她进行教授培养,将来芊芊可为两楼接班。可是这芊芊舞技歌技都进展不大,以至于让人怀疑她的资质。但现在却明白了,原来她对乐器音律更有兴趣,想来大部分时间没用在歌舞练习上,而是用在学习这些乐器上了。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林觉也甚是高兴,本来他刚才那一番对江宁府扬州府的几名女子的评价只是出于一个目的,便是为了让楚湘湘顾盼盼等人不要丧失信心。其实很多话也是林觉臆测出来的,真正推敲下来,也未必如林觉所言。然而,没想到的是,林觉不但增强了众人的信心,反而收获了意外之喜。这个少女芊芊居然现身说法以行动证明了对手的技艺并不可怕,这更加给林觉的话增加了说服力。而且芊芊表现出的才能也让林觉惊讶。对于明晚的花魁大赛,林觉又有了新的想法。

    “几位姑娘,我想什么都不用说了吧,芊芊刚才的表现足以证明对手并不可怕。相反,他们若知道三位的本事,该害怕的是他们才是。更何况,你们不但有自己的本事,而且有我替你们安排明日的赛事,明晚之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不要再去理外边那些流言了。不过,现在时间很紧了,我这里已经有为你们准备好的表演的剧本。从现在起,我要你们召集所有乐师舞师各路人手即刻排演训练。我遗憾的宣布,从此刻到明日大赛开幕之前,我怕你们都没时间休息了。”

    林觉从怀中取出厚厚的一叠写满字的纸张扬了扬,那正是他昨晚后半夜彻夜未眠的成果之一,那是林觉已经准备好的一场在花魁大赛上的剧本,现在是让众人立刻投入排演的时候了。

    ……

    午后时分,林觉才有空从万花楼出来带着小郡主前往江南大剧院。因为花魁大赛之故,江南大剧院即日起停演三日,因为所有剧院之中的画师技师已经全部被征用。为了营造花魁大赛上的舞台效果,这些人必须全部调动起来做出准备。

    偌大的大剧院之中,灯光宛如白昼一般。桌椅座位全部被移到一旁,腾出巨大的空地。数十名画师分为数组,正在十几道薄纱屏风上绘画。前方墙壁上,十余名王府卫士守卫着一副长卷,画师们在屏风上正在临摹这画上的场景,但却不准靠的太近,更不许触摸此画。如此情形,便知这副画的珍贵之处。

    小郡主和林觉到来后,众人纷纷停下手上的活计上前行礼。小郡主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干活,不用多礼,众人便才重新投入手头的工作去。

    闻听林觉和郡主到来,谢丹红和谢莺莺也从二楼下来。难得今日休息,谢莺莺睡到晌午才起,此刻薄施粉黛穿着黛色长裙,云鬓松松挽就,一副慵懒家居之态。

第三零六章 紧锣密鼓

    两人上前行礼毕,谢丹红便愁眉苦脸的道:“哎,林公子啊,为了万花楼和群芳阁的花魁大赛的事儿,咱们大剧院倒是停演了,这一天下来损失起码几百两银子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三天便是几千两银子。咱们图的什么?花魁大赛更咱们现在可没什么干系。”

    谢莺莺忙嗔怪道:“妈妈说什么呢?这一次是三城争霸,争夺东南第一花魁的宝座,这可干系到我杭州城的地位。我们虽已不在花界,但也不能坐视啊。再说了,这事儿跟林公子也没干系啊,林公子还不是丢了家中生意主持此事?银子虽好,但也不能什么事都拿银子说话啊。”

    谢丹红翻着白眼道:“姑娘,你这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咱们一天的花销有多大么?以前咱们只有几十号人,现在咱们连画师灯光师杂役还有姑娘们快两百号人,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一天要花多少钱你知道么?这些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是一场场的演出挣来的。停演一天,便几百两银子花出去没的回报。你以为我想提银子么?谈钱俗气,我谢丹红也不想当这俗气之人啊。”

    谢莺莺皱着眉倒是无话可说了。按照林觉的要求,大剧院大力扩展人力,养了一大群的学徒和画师杂役。林觉说是储备人手,为大剧院的扩张做准备,但这花销着实不少。以江南大剧院望月楼和东城两处,其实十几名画师便足可担当布景和幻灯片的绘画之用。再加上十五六名工匠杂役足够。但现在光是画师和工匠杂役便近一百三十号人,在加上一百多号演员和学徒们,每天花销着实不小。算算收入,倒比以前只有一家剧场,每日只演两场的时候赚的少。谢丹红是个爱钱的,一旦进账减少,难免嘀咕。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也只是嘴上唠叨罢了。

    林觉听惯了谢丹红的唠叨也不觉得什么,事实上若无谢丹红忙前忙后的张罗,并且苛刻算计银子的花销的话,大剧院也没有今日。

    “丹红姐,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为了大局么?就这几日而已 ,正好排演新剧。你大可放心,将来大把银子让你挣。将来你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做,光数着银子玩。用银子做张床,枕头用黄金做的,被子也用金子的,你每日睡在钱堆里便是。”林觉笑咪咪的道。

    “呸!金子当被子,岂不是压死人了?你就会说这些话哄我,天天画个饼儿让我瞧。”谢丹红啐道。

    林觉哈哈大笑。有时候逗逗这个爱钱的妇人也是蛮开心的一件事,谢丹红虽然爱钱,但其实心肠挺好的。

    谢丹红叹道:“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次花魁大赛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那是别人的事儿,范不着耽搁咱们的时间和银子。咱们挣点辛苦钱也不容易啊。”

    一旁的小郡主沉声道:“谢妈妈,你放心便是,这所有的损失都会给你补偿上的。所有的人工花销耽搁的演出收入,事后我命人一并给你们结算。”

    谢丹红一愣,脸上快速堆上笑脸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可不敢让郡主补偿,老身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小郡主微笑道:“应该的,这本不是你剧院的事,该补偿多少一两也不能少。”

    “那可怎么好?不过对于你们王府来说,这点银子倒也是九牛一毛,老身先行谢过了。”谢丹红脸上笑成了花儿。

    林觉笑道:“丹红姐,这下心放到肚子里了吧。郡主发话了,银子一两不少,这下吃的下饭,睡的着觉了。”

    谢丹红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

    林觉对着郭采薇道:“小郡主既然补偿江南大剧院的损失,那么我林家的损失你也不会坐视吧。”

    郭采薇诧异道:“什么?”

    林觉笑道:“装蒜么?我林家堂堂大管事,放了家里的生意来帮王府做事,损失该有多大?难道王府不给补偿么?”

    郭采薇眉眼弯弯笑的花枝乱颤,撅着红唇啐道:“你也要补偿?好呀。待我禀明父兄,补偿你一顿板子如何?包管打的你舒舒坦坦的。”

    林觉讶然道:“打板子么?那还是免了吧。果然是仗势欺人,王府欺负我们小老百姓起来倒是毫不留情。郡主为富不仁,我要抗议,我要去告状。”

    郭采薇被林觉逗得捂嘴笑个不停。

    一旁的谢莺莺见林觉和郡主之间言语之中颇有调笑亲昵之意,又见郭采薇看着林觉的眼神中满是爱意,心中不由得暗自神伤。看来林公子和小郡主之间的关系显然是非同小可了。林公子这般人物,谁会不爱?虽然王府郡主的身份尊贵,但其实林公子也能配得上她。反观自己,出身风尘之中,虽然守身如玉但毕竟名声狼藉身份低贱,林公子对自己若即若离,自己虽有所表示,但他并没有任何的反应。看来自己终究是难为公子所接受了。

    谢莺莺正在旁黯然神伤,忽听林觉在耳边笑道:“莺莺姑娘,发什么愣呢?”

    谢莺莺忙抬头,却见林觉正站在身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谢莺莺忙转头找小郡主,却见小郡主早已站在远处一道屏风之前观瞧。两名画师正点头哈腰的对小郡主说着什么。小郡主不断的点着头,发髻上金银钗环闪闪发亮。

    “我问你话呢。你怎么神不守舍的样子。身子不舒服么?脸色看起来并不像生了病啊。”林觉笑问道。

    “我这是心病,你哪里知道。”谢莺莺心里嘀咕着,脸上却浮现笑容道:“哦,没有没有,奴家只是在想,公子调动这么多人做事,不知明晚的花魁大赛上是要呈现何等样的精彩。奴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林觉笑道:“其实没什么,只是弄些声光画影布景之类的东西,这都是咱们大剧院常用的,你怎会不明白?”

    谢莺莺歪着头想了想,遥遥指着那巨幅画卷道:“那副《洛神赋图》当真是真品么?”

    林觉微笑道:“算是吧,因为那是唯一的摹本,顾恺之的真迹早已遗失了。当世之中,唯有梁王府有此摹本,说是可媲美原作的真品也不为过。”

    谢莺莺点头道:“梁王府富可敌国,可真不是虚言。然则你命人临摹此画于薄纱屏风之上,那是要以灯光映衬,作为舞台之景么?”

    林觉笑道:“聪明,果然被你猜中了。薄纱临摹,画作透明,正适合打光通透。不过这只是布景中的一项,自然还要辅以我们用过的其他的手段,譬如光影幻灯之术。”

    谢莺莺道:“我明白,那些我其实并不在意,我只想问,你以洛神赋图为布景,这是要表演什么?难道是要再现图中之景?”

    林觉点头微笑道:“又被你猜中了,我正是要再现此图,这个想法如何?”

    谢莺莺惊讶的看着林觉道:“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图画可以尽情想象,挥洒描绘。以实景再现,谈何容易?那图上有高山有大河有蛟龙有异兽,你如何再现?洛神之凌波于水上,如何能为之?更麻烦的是,这是花魁大赛啊,你如何能让参赛之人的技艺得到展示,并且可与图画之中和人心中想象的情景相匹配?稍有不慎,弄巧成拙,反而会为人所诟病,适得其反啊。”

    林觉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承认这有些冒险,但我相信我能做到。种种的一切都在我脑海之中,我只是担心届时不能如我脑海中的样子呈现出来罢了。再说,我也并非要照葫芦画瓢。忠于画作,但却并不拘泥于此。要做到想象和现实相结合,虚幻和真实相结合,加入自创之舞,自谱之曲,自度之情,这才是我想要的效果。”

    谢莺莺睁着一双大眼睛怔怔无语,说实话她并没有听明白林觉的意思。就像之前大剧院的那么多剧目演出之前,林觉向她解释剧中词曲,解释光影运用的效果所表达的意思时一样,她也是大多数时候听不明白的。譬如如何用光线对比烘托人物的处境和内心情感,谢莺莺完全不明白这其中之意,然而演出结束后,总有人告诉她,刚才演出上那一幕光线烘托之下,她的形象有多么的突出,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她内心的波澜。这样的话听多了,谢莺莺也终于相信了林觉的话。原来还可以用外在的手段烘托内心。

    又譬如林觉喜欢在剧中特意点出此处用何种乐器演奏何种类型的曲子,还特意写了一篇《论配乐的重要性》的文章给她们看,开始时她们不以为然,以为这是破坏了剧目的氛围。然而每每当乐声响起时,台下鸦雀无声时,她们才真正意识到林觉的作法是对的。

    所以,即便不懂,不明白林觉在说什么,谢莺莺的心里还是相信林觉说的这些。她相信既然林公子如此上心,这必是一场惊世骇俗的演出。

    “请给我安排一个好的位置,明晚我要去看。可是我怕离得远了,看不清楚。”谢莺莺轻声道。

    林觉哈哈笑道:“那是自然,明晚大剧院所有演员都将有个最好的位置,我希望所有人都从中得到启发,这对于大剧院的未来极为有利。这也算是我假公济私一回吧。”

    ……

    半夜时分,杭州城北关门外却热闹非凡。码头上抵达的船只连续不断,大批的人员在北关门外码头下船上岸,然后从水门外登记入城。因为杭州城采取了严格的京城盘查制度,盘查每人的身份才一一放进城中,故而城门口几乎一直处于拥堵状态,惹得这些急于进城的人怨声一片。

    几艘官船便在这乱纷纷之中靠山了北关门码头。不久后,船上众人纷纷下船,打着阿欠跺脚捶腰活动着身子。

    “刘大人,可算是到了,这一路可够呛。您身子还吃的消么?”长袍黑须的江宁知府沈放朝着一旁正捶着腰眼的扬州知府刘胜笑道。

    刘胜年届五旬,长途跋涉对他而言确实是个苦差事。不过他可不愿被人小瞧,于是挺腰笑道:“沈大人,老夫若吃不消,怕是你早已爬下了。话说当年,我在静海县当县令,和当地百姓一起出海,三天三夜颠簸于海浪之中,照样生龙活虎。这点小风浪算的什么?”

    沈放一笑道:“倒忘了这茬了,刘大人在本官面前都说过**遍了吧。所有人都知道你刘大人二十多年前勇抗风浪之事了。哈哈哈。”

    沈放故意将二十多年前这几个字加重语气,借以揶揄刘胜拿年轻时候的事情来吹嘘。刘胜不以为意,自嘲道:“哈哈哈,是啊,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和以前可大不相同了。不过,这点水路还是不妨的。”

    沈放点头微笑,目光扫向远处城门口月光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闪亮的灯火,皱眉道:“这是怎么了?怎地都堵在那里?”

    刘胜也眯眼看去,点头道:“是在盘查身份。严知府这几个月下了戒严令,海匪余孽犹在,尤其是在八月十五中秋之时,严知府必是更加的小心了。一个个的盘查了身份才能放进城里。”

    沈放点头道:“严正肃是个精细人,尤其在他即将离职的时候,他是绝不肯让杭州出乱子的。”

    刘胜点头低声道:“听说了么?严正肃这一次怕是要得到重用了。圣上一直想调他入中枢,他就是不肯。这一次应该是不会拒绝了。”

    沈放点头道:“**不离十。我听说……这一次严知府要进政事堂,怕是要拜副相。”

    刘胜点头道:“我也听说了。严正肃其实当年留在京城,现在恐怕早就是中枢人物了。只是他执意不肯罢了,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他若入政事堂拜相,以他的脾气,不知和吕中天能否协作和睦?”

    “和睦?刘大人呐,岂不闻一山不容二虎,一个马槽中能拴两匹烈马么?吕宰相和严正肃可都不是能听命于人之人,若严正肃当真进了政事堂为副相,那可有好戏看咯。”

    “你是说,他们两个会相互不容?”刘胜眨眼道。

    “我估摸着会有一番争斗。严正肃若拜副相,他必是要管事的。他可不会甘于当个唯唯诺诺的闲职。否则的话,他定不会进京。这一次我估摸着圣上会给他些许诺。但你想,吕宰相在朝中如日中天,怎肯来个人在旁边碍眼?不用说,自然是有一番争斗了。”

    “你说的甚是,难怪这一次吕宰相派了吴大人也来杭州,吴大人又给了我们诸多便利。翰林院和京中的名士们也都是吕相和吴大人替我们引见张罗的。对了,我明白了。这是要给严正肃一个下马威啊。这是要借此事在严正肃上京之前杀杀他的威风。你说是也不是?”刘胜恍然道、

    “刘大人,你才明白啊。你以为凭你我的面子,翰林院那些学士夫子们能搭理我们?自然是吕相从中协助了。一来可壮大我们的实力,二来也让杭州这边无人可请。此消彼长之下,便是要给我们创造此次战胜杭州府的便利。吴春来此行说是来查勘民情,其实便是来看笑话的。”沈放捏着胡须低声笑道。

    刘胜缓缓点头,忽道:“对了,你说这一次若是我们赢了,严正肃之后若是当真进了政事堂当了副相,他会不会对你我不利?”

    沈放呵呵笑道:“刘大人啊刘大人,你未免太小看严正肃了。严正肃可不是那种小鸡肚肠之人。他虽性子执拗争强好胜,但他绝非记仇报复之人,这一点你绝对放心。严大人可是正人君子,可没刘大人想的那么龌龊。”

    刘胜抚须佯怒道:“你的意思是,我不是正人君子咯?我以小人之心度之?”

    沈放低声笑道:“刘大人说笑了,是君子是小人有那么重要么?本官便敢自承不是君子,我可不想当严正肃那样的正人君子。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活的跟严正肃一样苛刻自己,古板无趣,有何意味?”

    刘胜嘿嘿笑道:“难怪沈大人经常光顾你们江宁的风月楼。风月楼那位柳依依姑娘怕是沈大人的心头肉吧。”

    沈放一愣,略有些尴尬的道:“刘大人,可不要乱说话。道听途说之言可不足信。我和柳依依之间可没什么。倒是刘大人要讨第六房小妾的事情,本官倒是知道的。本官还打算去道贺一番了。说起来刘大人倒真的是老当益壮,娶个十六岁的小妾,本官可真是服了你了。”

    刘胜也尴尬摆手道:“莫说了,莫说了,老夫也有难言之隐啊。我已经年届五旬,然膝下无子。几位夫人肚子不争气,生的全是女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这不也是我了给我老刘家传个香火么?”

    沈放哈哈一笑道:“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咱们还是不要谈论这些了,你我相互揭短有意思么?咱们两家这一次可是要联手的。明晚花魁大赛上,定要胜出。无论是我江宁府还是你扬州府,哪一家获胜都可。但绝不能让严正肃给赢了。若是我们输了,怕是吕相会不高兴的。你我仕途靠的是吕相,可不是严正肃。”

    “说的是,我还是有信心的。不过听说杭州府的万花楼和群芳阁实力也自不俗。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我可不想被吕相骂的狗血淋头。”

    “刘大人不用担心,这一次咱们有备而来势在必得。那万花楼和群芳阁根本不足惧。听说这两家头牌去年输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青楼手里。在杭州她们都能自己翻船,何况是要面对我江宁府和扬州府的强劲对手?何况我们还有这么多助力?放宽心,好好享受这一趟杭州之行吧。”沈放呵呵笑道。

    刘胜点头道:“既然沈大人这么放心,本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沈大人,咱们是不是要派人去知会一声,这要等到何时才能进城?门口堵了这么多人?严正肃也真是摆谱,我们来了,他也不来迎接我们。”

    沈放哑然失笑道:“你指望严知府来迎接我们?怕是做梦吧。咱们也不能忙着进城,吴大人带着京城众人即将抵达,你我干脆在码头等候,我估摸着天亮前应该便到了。城门口便让严正肃慢慢的盘查吧,毕竟若是真的混进去海匪滋事,那可就麻烦了。”

第三零七章 方门弟子

    清晨的薄雾之中,林觉满脸疲惫的从江南大剧院中走出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为了指导监督画师工匠们的活,林觉昨晚几乎没睡,半夜里还去涌金门外看了舞台的进度,回头又必须在大剧院里盯着画师工匠们干活。还不时的要赶到万花楼去直到排练,当真是忙的如一条土狗一般。

    一晚上只在凌晨时分熬不过才迷瞪了半个时辰,因为实在是太疲倦了。加之昨晚其实也彻夜未眠,此刻竟然头晕眼花,脚步虚浮了。

    转了转酸痛的脖子舒展了一下筋骨,呼吸了几口清晨秋天清凉的空气后,林觉感觉好多了。他多想舒舒服服的睡一会儿,然而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直到一切准备完毕之前,他是根本没有时间休息,也无法安心的休息的。

    “叔,咱们现在去哪儿?”小虎也跟着一夜没睡,不过他精神尚好,毕竟半大小子,熬个夜也没什么。

    “去王府。”林觉爬上了车子。

    林虎从车窗外递进来一只瓦罐和几张热乎乎的面饼。林觉诧异道:“哪来的?”

    林虎道:“刚才谢小姐过来给我的,她说你没时间吃早饭,所以起了炖了这肉汤做了几张煎饼要我交给公子在车上吃。”

    林觉心中一暖,谢莺莺对自己很好,昨晚一晚上都端茶倒水伺候不停,也几乎是一夜未眠。凌晨时分自己迷瞪了一会儿,定是那时她去弄了这些。

    “她想的倒是周到。小虎,来,一人一半,吃光喝光。”

    “公子吃吧,刚才套车的时候我已经啃了几张大饼了。公子趁热喝,我车子赶的慢些,免得洒了。”小虎纵身跃上车辕,扯动缰绳驱动了马车。

    林觉坐在车厢里,伸手揭开瓦罐,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闻着这香味肚子里骨碌碌的叫了起来。当下吃饼喝汤唏哩呼噜的一顿吃,很快半罐炖肉汤和几张面饼都下了肚子。打了个饱嗝心里舒坦之极。

    马车抵达王府门前,小郡主早已命人在此等候。林觉下车进了王府,小郡主也从住处赶来,见到林觉蓬头垢面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这副模样了?来我院子里,我替你整理整理发髻。”

    “哪有时间去弄这些,你这边进展的如何了?带我去瞧瞧。”林觉摆手道。

    “按照你的吩咐,昨晚连夜赶工。不过有些你说的那些东西我王府库房没有。我已经命人去各家商铺搜罗。”小郡主边走边道。

    “缺什么?”林觉大步流星的沿着回廊往前走。

    小郡主提着裙子小跑着跟在他旁边道:“便是你要的透明的玻璃。咱们大周的玻璃都是小片的,你要的是大片的,这些只有番国有,价格昂贵,从海上运回来也大多难以保存,所以甚少有商家进货。我想应该是有的。实在不成便用小玻璃拼接,你看如何?”

    “不成,小玻璃拼接之后,光线打过去会放大痕迹。这样,你命人去找,我待会让小虎回我林家库房查找,这东西很关键。”

    “好好好,你慢些走,你走那么快作甚?我都赶不上了。”小郡主嗔道。

    林觉苦笑着停步,等着小郡主追上来。小郡主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道:“你这是要拼命呢,输了便输了吧,不要这么拼命。”

    “什么话?这时候说这些。快些带起去瞧。”林觉嗔目道。

    小郡主叹了口气,领着林觉拐过几道庭院来到一座大院里,这里上百名工匠正忙得热火朝天,锤凿斧锯忙得不亦乐乎。林觉转了一圈,看看这些已经接近成型的东西,点头道:“还不错,午前应该能完成,午后要正式进行全面的安装调试,决不能耽搁了。”

    小郡主道:“昨晚我可没怎么睡,一直来这里盯着呢。你满意就好了。”

    林觉笑道:“辛苦了。不过事儿还没完,咱们现在立刻要去涌金门外,工匠们昨晚一夜未眠,舞台已经基本完工了。我们要去瞧瞧。有些大的物事和机关可以安装了调试了。”

    小郡主道:“我哥哥要你来了之后去见他呢。”

    林觉道:“什么事?”

    “还不是问问情形,他不放心。”

    林觉将手一摆道:“哪里有时间跟他啰嗦,要见我自己来找我。咱们这便走,时间可赶的紧。”

    小郡主无语,只得跟着林觉出门。两人也避嫌,当着门人的面便钻进了一辆马车里,马车飞速赶往涌金门。

    “我还是没弄明白,这些东西如何安装运作?还有你说的那个舞台的机关,如何能升降,而且还能展开?还有,人如何从水上走?凌波微步真的可以?这些灯光啊,布景啊怎么转换啊,当真能出你说的那种效果么?”马车上小郡主皱着眉头一连串的发问着,眼睛盯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

    “……”林觉没有出声。

    “你说话啊,想什么呢?”小郡主道。

    “……”

    小郡主诧异的船头看来,只见林觉仰在车座上,闭着眼睛口中发出微微的鼾声。

    小郡主愣了愣,旋即面露爱怜之色,伸手拉下车窗窗帘,伸手搂住林觉的头颈轻轻移动,直至将林觉的头枕在自己膝头。看着昏暗光线之中林觉熟睡的面庞,小郡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在林觉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搂紧了他。

    ……

    西湖东岸湖面之上,数百步方圆的范围内一片忙碌。船只来往穿梭,将岸上的原木一根根的拉着入水,前往建造之地。沿途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木料边角,显得极为杂乱肮脏。但有专门的清理水面垃圾的船只正一趟趟的在水面上游弋,船上的人握着长杆木叉将这些垃圾一一收集装船运往岸边处置。到了今晚,这里的水面必是干干净净,倒也无需担心。

    离岸百步外三座浮台中的两座已经基本完工,南边的江宁府的浮台甚至已经开始布置彩色帐幔,铺上猩红地毯。后方的屏风和隔间也开始布置,已经隐约可见其辉煌光彩的雏形。北边的扬州府的浮台进度稍慢,但整体结构也已经完工。剩下的便是位于侧首的供船只停靠的浮动码头,十几名工匠正在加紧赶工,一两个时辰之内也应该要完工。

    然而,这两座浮台中间的那一座杭州府的浮台此刻却是木竹交错,像个鱼骨架一般。密密麻麻的爬在浮台上下的百余名工匠们赤膊上阵正挥着斧凿挥汗如雨。看这架势,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完成。

    更奇怪的是,在昨日拆除浮台之后,这新建的浮台已经不是之前的那种样子。不但面积大了不少,而且增加的高度,看上去不像个浮台,倒像个水面上的楼阁一般。

    “这是要作甚?一个比赛的浮台而已,为何搞得这么复杂?难道要在水上建一座楼宇不成?当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就是,昨天这帮人忙了一整夜,他们甚至还往湖底打了深桩呢,也不嫌麻烦。我听说啊,万花楼和群芳阁请了林家那个林觉主事,是那个林觉下令这么干的,还说要造三层楼高呢。好不好笑?”

    “这位林公子人倒是不错,就是这次有些犯糊涂。浮台造的再好有何用?花魁比赛,又不是比谁家的浮台更坚固。这不是瞎胡闹么?我瞧他们到今晚也完不了工。”

    “……”

    左近的工匠们边干活便指指点点的闲聊,都对此事甚是不解。不过他们很快便看到了他们议论的对象,林家的林觉正跟着王府小郡主一起坐在一艘船上朝着那座宏伟的水上舞台驶来。

    林觉和小郡主站在船头,看着四周繁忙的景象甚是有些心潮澎湃。方圆数百步的水面上在数日之间已经发生了如此的变化,三座舞台且不说,南北两侧数十艘红船停泊之处的水上码头也已经建造完毕。而位于三座浮台正前方的水面,此次不再任由大小船只聚集扎堆,而是用浮木搭建起了长宽各约百步的巨大的浮台。并且原木上方已经钉上了平整的木板,形成一个巨大平整的水上平台。

    七八艘小船载着桌椅屏风等物靠近平台。平台上数十名杂役正忙碌的搬运桌椅进行布置。不消说,这座长宽百余步的平台是观看花魁比赛的水上坐席。当然,绝非是为百姓准备的,这定是供给那些据说是人数很不少的官员们,还有从京城赶来的高官名士们。剩下的便是杭州城中的官员乡绅有头有脸的人物方可有资格登上此处落座观看。

    除此之外,四周更远的地方已经用浮木拉起了水面警戒线。十几艘兵船在远处的湖面上游荡着巡逻,花魁大赛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场面真的很大啊,比以往历届花魁大赛都大呢。”小郡主兴奋的道。

    林觉笑道:“那是当然,三城争霸,四方名士聚集,又有个争夺东南第一府的噱头,自然是场面宏大了。”

    林觉在车上睡了一小会,到了涌金门外时,小郡主心疼林觉,特意吩咐马车停留了半个时辰,让林觉多睡半个时辰。虽然被醒来后的林觉埋怨了一番,但显然现在林觉看上去又像是充满了电一般神采奕奕了。

    “咱们的舞台看样子还没好啊,其他两座已经快完工了呢。”小郡主指着前方还是骨架的巨大水上舞台皱眉道。

    林觉也皱了皱眉头,不过他似乎并不担心。

    “嗯……主体结构已经完成了,看到中间那个粗大的圆柱子了么?柱子竖起来,便预示着主体已然完成,那是控制舞台的中轴。莫看着还全是木头竹子一根根的难看,只要主体完工,其他的事情其实快的很。咱们去测试一下,若是一切无误,便可加装其他的零碎了。”

    两人乘坐的船只靠近舞台前端,正在忙碌的百余名工匠纷纷停手,有的站在浮台上行礼,有的干脆骑在木梁上朝着林觉和小郡主行礼。

    “辛苦了,周老爹,看样子主轴机轴已经安装完毕了是么?”林觉笑着拱手道。

    一名老工匠挽着袖子,手里还握着一柄斧头跨越一堆边角料来到船首处,拱手道:“完成了,完全按照昨晚公子的指点,严丝合缝。我老周办事,郡主和林公子放一百个心便是。”

    林觉拉着小郡主跃上浮台,笑道:“周老爹辛苦,诸位都是辛苦。我来调试一番,若是一切运转如常,便可以加固进行最后的收尾以及安装一些其他的小零碎了。周老爹,你有信心么?这可是干系到你们的福祉呢。”

    “当然有,怕是要公子破费了。”那老者呵呵笑道。

    小郡主诧异道:“你们在说什么?”

    林觉笑道:“昨晚为了给周老爹和一干工匠兄弟们鼓劲。我许下了承诺,若是主机轴安装完毕,并且调试顺利的话,他们的工钱我将加倍。”

    小郡主愕然道:“这样的许诺?你怎么没跟我说?”

    周围众工匠顿时有些担心了,这位林公子是给王府干活的,这小郡主才是正主儿,林公子的话怕是不管用了。林公子难道自己掏腰包不成?

    然而就听小郡主埋怨道:“他们这么辛苦,熬夜赶工,若是再能达到你的要求,便能保证及时完工。这么得力的一帮兄弟,你便只给加一倍工钱,这也忒小气了。”

    “啊?”一群工匠嘴巴张的老大,眼珠子在地上乱蹦。

    林觉哑然失笑道:“那你说加多少?”

    小郡主双手叉腰,豪气勃发,对着上下左右众多期待的面孔点着头道:“在林公子许诺加倍的基础上再烦一倍。一共四倍工钱。傍晚时分按时完工,再加一份,一共五倍工钱。”

    “哇!了不得!发财了!”

    “小郡主当真慷慨,感激不尽。”

    “小郡主这等豪气之人,将来必是女中豪杰,万人敬仰。”

    “呸,什么将来?郡主现在便是女中豪杰了。叫我说,小郡主将来必大富大贵,嫁个天下最好的相公。”

    “哈哈哈,正是正是。”

    众人炸了锅一般嚷了起来,个个喜笑颜开,上下左右伸出一大片的大拇指。

    林觉轻声道:“你倒是慷慨,五倍工钱,那可是一大笔银子。”

    小郡主白了他一眼道:“又不花你的银子。”林觉无语,小郡主补了一句:“反正也不花我的银子。”

    林觉哈哈笑道:“对对,花的是你父王的银子,慷他人之慨,厉害厉害。”

    小郡主噗嗤一笑,得意洋洋。林觉转头对笑的合不拢嘴的周老爹道:“周老爹,且莫开心,还没测试呢。这五倍的工钱能不能拿到手,就看测试结果了。来来来,听我指挥,是骡子是马咱们见真章。”

    ……

    杭州府衙大堂之中高朋满座,来自京城的政事堂吏房主事吴春来携枢密院东南房主事李实清,江宁知府沈放,扬州知府刘胜等相干人等皆在座上。

    昨夜凌晨时分,吴春来和李实清带着一干翰林院的学士和一帮京城名士抵达了北关门外码头,沈放和刘胜在城门外码头等了两个时辰,终于迎接到了从京城来的这帮重要人物。

    吴春来是政事堂吏部主事,虽然只是个四品的官职,但所有人都知道,吴春来在政事堂中的地位。政事堂中除了宰相吕中天以及几名副相之外,各房主事便是其中的中坚力量。政事堂属下有孔目、吏、户、刑、兵礼五房,那孔目房其实只是个档案管理整理的部门,所以其实真正有实权的是其他四房。吴春来便是这吏房的主事,其职权几乎相当于其他朝代的吏部尚书之职,可见其地位之重。

    顺带一提,政事堂下五房之中,按说兵房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一房,然而却是兵礼合为一房,足见政事堂中对军队事务的掌控是不足的。两府并列,军政分开,这正是本朝最大的特色。枢密院正是大周最高的军事机构,政事堂权力再大,甚至现在连三司衙门已经实际上归于政事堂掌控,但枢密院的军权还是无法企及。单独设立兵房毫无意义,不设却又不成,毕竟还有监督之权。故而才将礼房这个相对不重要的部门和兵房合并为兵礼房。

    这多少有些死要面子硬撑的意思,而且有些不伦不类。兵事和礼部的事务其实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礼房主管各种礼制的制定和遵守考察,最重要的职责是掌管国家科举,主持全国的科举考试,选拔人才。想一想,将兵事和科举联系起来,颇有种秀才遇到兵的荒诞感。

    至于吴春来这个人,倒是颇有些传奇色彩。吴春来是京畿人,年少时颇有才气,据说十多岁便可吟诗作词,轰动一时。十五岁的时候,吴春来拜当时还是御史台一名言官的方敦孺为师,引为美谈。虽然那时候的方敦孺还仅仅是个御史台的言官,但那时候他早已名扬天下。诗作等身文坛推崇倒是其次,让方敦孺扬名的还是他敢言敢谏的行事作风。

第三零八章 不堪的过往

    严正肃曾在三天内上书十二篇,洋洋洒洒近五万言,毫不留情的指出了一系列的朝政弊端,以及规避惩罚之策,点了当时朝中九位位高权重的重臣之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指明道姓的说他们食君之禄不忠君事。那一次朝堂上下无不震动,所有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幸而,先皇为人宽厚,处事也很有方式,巧妙的从中斡旋,既安抚了被点名的重臣,也没有对方敦孺的举动进行惩罚。但自此之后,方敦孺敢言敢谏的名声便为世人所知。方敦孺勤于思考,于事有独到见解,写出了《长治策》《国安论》《谏圣十二思疏》等著名的策论文章,且更有诗文词赋文采绝佳,故而博得美名。很多人都想拜方敦孺为师,但方敦孺却一一蜿蜒谢绝。所以,当方敦孺收了这吴春来为弟子的时候,自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方敦孺收了吴春来为弟子之后,可谓悉心教导,爱之如子。当时的方敦孺也才三十来岁,自己也没有子嗣,几乎把吴春来当做是儿子看待。吴春来住在方家,吃在方家,简直就是方家的一员。

    二十年前,梁王郭冰和吕中天交恶,开始互相倾轧的时候,吕中天因为吏部侍郎何元庆私自提拔其亲眷一案被郭冰安排言官们攻击,吕中天自请辞相。方敦孺因为名气人品均为人所称道,所以进入政事堂,不久后被拜为副相。而吴春来也在不久后的科举中一举中的。春闱大考中了二甲十六名,年纪轻轻便鱼跃龙门。然而,就在这时候,一切都变了。

    仅仅一年时间,接替吕中天的为宰相的老臣冯子岳病逝,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时任参知政事的方敦孺要执掌宰相大印的时候,先皇却重新启用了吕中天。吕中天和方敦孺岂会调和,在政事堂内部,两人势成水火。而此时,吴春来扮演了一个极为不光彩的角色.

    吴春来科举之后想要恩师帮他谋求留在京城为官的便利,但方敦孺认为,他应该去京外为官历练一番,体察民情,做些实事提高自己,将来回京为官方有所作为。吴春来表面维诺,心中却很不高兴。

    吕中天当时正和方敦孺较着劲。他很想将这个又臭又硬的家伙踢出政事堂,但是他又苦于找不到方敦孺的把柄,因为这个人实在没把柄可抓,他不贪污不枉法不徇私不舞弊,堪称铁板一块。吕中天很是头疼。就在暗中找方敦孺把柄的时候,吕中天获悉了方敦孺的弟子吴春来想留在京城却被方敦孺拒绝的事情。于是吕中天便命人安排了吴春来和自己的一次见面。几经试探之后,吕中天决定从吴春来身上下手。他告诉吴春来,自己会给他在政事堂安排官职,跟在自己身边。但作为交换,吴春来必须告诉自己方敦孺的一些不为人所知的事情。这其实便是要吴春来背叛恩师,当自己的卧底。

    让人惊讶的是,吴春来居然欣喜若狂的答应了下来,他依照吕中天的指示,利用在方敦孺府中出入方便的契机找来了方敦孺很久以前私下里写的一些诗文。那些都是方敦孺在御史台为官时目睹的都是官员贪腐枉法的案件之后写的一些诗文,那些诗文中不免会有些对朝廷的不敬之语,但那本就是一种私底下的发泄,却并不会流传出去。然而,当这些东西落到了吕中天手中,那便成了重磅炸弹一般。

    经过数月的整理,吕中天将整理出的方敦孺的不敬言论呈给了先皇,先皇观之极为不悦。但其实先皇并没有打算治方敦孺的罪,因为他知道方敦孺的脾气。但方敦孺的行为却让先皇对他逐渐疏远,当时方敦孺正力主一项吏制改革措施的通过,吕中天竭力反对,本来先皇已经准备同意方敦孺的意见了,因为此事一出,先皇立刻批复了两个字:“不准!”

    方敦孺想求见圣上弄清原委,先皇避而不见,只将其映射朝廷的诗文命人送来给方敦孺看,方敦孺见到这些诗文之后才恍然大悟。吴春来倒也不狡辩,自承是自己所为,因为他觉得方敦孺耽误他的前程,他必须要自己为自己的前程拼搏。方敦孺大受打击,当即将吴春来逐出门墙,发誓从此不再收弟子。在政务上,因为此事,方敦孺在之后的时间里屡屡受挫,其所有建议都被驳回,一切想法圣上均不予采纳,在政事堂中逐渐成了孤家寡人。

    在这种情况下,方敦孺愤而辞官。先皇其实只是想冷一冷方敦孺,挫一挫他的锐气,命人去安抚方敦孺。但方敦孺却知道,吕中天在朝中,自己是绝无发挥的余地,坚决请辞。先皇挽留再三,方敦孺只是不肯,最后先皇也心中不悦,索性准了他的辞呈。

    方敦孺辞官回到杭州开办了松山书院,吴春来则得偿所愿进入政事堂为官。在他的参与策划下,吕中天的政敌一个个被铲除,吕中天对他也极为器重。吕中天甚至为吴春来做媒人,将已故副相秦泽安的爱女嫁给吴春来为妻。更是一路提拔他做到了吏房主事的高位,势头甚是强劲。有人甚至私底下议论,吴春来不久后恐要提拔为参知政事,正式进入政事堂权力核心,将来接替吕中天之位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吴春来背叛师门的事情也随着吴春来的步步高升权势益高而逐渐为人所淡忘,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吴春来那一段不堪的过往了。

    ……

    府衙大堂上,一杆官员坐着闲聊半天,严正肃却一直没有出来见客。招呼他们的是杭州通判张逸。张逸忙前忙后的对着吴春来和枢密院主事李实清献媚,脸上的笑容令人作呕。

    “张大人,怎么回事?严知府怠慢我等倒也罢了,吴主事和李主事两位大人千里迢迢来到杭州,他这个当知府的怎地不开招呼?昨晚不去码头迎接倒也罢了,在他衙门里还不出来见人,可有些过分了吧。”扬州知府刘胜终于忍不住不满的道。

    张逸忙赔笑道:“刘大人莫恼,严大人昨日去了钱塘县视察堤坝建设之事,也是半夜里才回来的。也不是故意怠慢几位大人。几位大人且宽坐,下官再去催他一催。抱歉抱歉。”

    面目英俊的吴春来放下手中的茶砖微笑摆手道:“不用去叫了,严大人忙于公务辛苦的很,多休息一会儿也是应该的。我们就在这里坐着闲聊便是,倒也没什么大事,一会儿我们便去馆驿休息。张大人安排下住处也便也罢了。”

    张逸忙道:“安排好了,下官早就安排好了。馆驿住着怕是不太合适。再说了,这一次来的人多,馆驿便让其他人住吧。下官已经腾空了我家的一座宅子,几位大人可下榻寒舍。虽然寒舍寒酸之极,但倒也洁净安宁。”

    吴春来呵呵笑道:“那怎么好意思?怎可叨扰张通判一家不得安宁?”

    “不叨扰,不叨扰。吴大人和诸位大人能落足下官寒舍,那是下官全家的荣幸。不瞒诸位大人说,我兄长前几日便写了信来,着我好好的招待吴大人,我若招待不周,我大哥可是要怪我的。吴大人也莫要担心不方便,那是我一处别苑,就在涌金门内,出入也自方便,宅子倒也雅静。”

    “好好好,那便叨扰了。没想到计相如此客气,还特意写信来要你招待我等。回京之后,我定要去计相府上登门道谢。”吴春来呵呵笑着点头道。

    张逸喜不自禁,他早几日便腾出了一处大宅子准备,今日终于能拍上吴春来等人的马屁,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虽然自己的大哥张钧是三司使,但张逸心里明白,现如今大哥的权职甚至不如这位吴春来。吴春来是吕中天身边的红人,大哥因为早年间和吕中天有些权力上的争执,其实现在的处境很微妙。兄弟二人早就商议了,要尽量缓解和吕中天等人之间的关系。

    “本官去宁海军衙门住,这是行前杨枢密使交代的,恕我不能去了。”一人沉声说道。

    说话的是满脸大胡子的枢密院东南房主事李实清。枢密院下属亦分十几房,如负责北边辽人事务和边境事务的北面房,负责西边的河西房、南边的广西房、东南各地的东南房。其他的还有什么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等等,共有十五房之多。

    每一房各管一片和各自的事务。李实清便是东南房的主事,其实便是主官东南数路驻军的各种事务,在枢密院中属于中层官员,具体做实务干实事的。论官阶,李实清和吴春来是平级,然而在权力上,吴春来可比李实清大的多了。吴春来是政事堂吏房主事,可以说大部分官员的任免考核都要经过他的手,这可不是一般的权力。故而两人虽同舟抵达,受到的欢迎程度不可同日而语。吴春来身边绕着一大堆人,献媚夸赞之言不绝,而对李实清,众人之保持着应该有的礼貌。

    “李大人不去寒舍下榻么?哎呀,那可真是可惜。不过寒舍确实狭小,宁海军衙门地方宽大,李大人此行恐也要去瞧瞧宁海军将士,倒也情有可原。下官便不强求了。”张逸拱手笑道。

    众人都听得出,张逸这番话殊无诚意,仿佛是庆幸李实清不去他家主下榻一般。吴春来微笑不语,心里其实挺痛快的。事实上他也不希望李实清跟着一起去张逸安排的地方下榻,那也确实不方便。朝廷中吕相和杨枢密使之间本就不融洽,两府之间偶有摩擦,下边的官员也各成一派。此次来杭州,吴春来和李实清同船而来,除了几句客套话之外基本上没有任何的交流,其实便是两人分属两个派系,都不屑于跟对方多言。李实清不去,正合吴春来之意,省的麻烦。

    张逸深知这一点。他的目标是要讨吴春来的好,虽然这李实清所代表的枢密院也不能得罪,但他更在意吴春来的感受。故而李实清一说出此言,张逸便就坡下驴表示理解,甚至连劝说一番的客套话都省了。

    众人闲聊几句,见严正肃似乎根本没有出来见客的意思,吴春来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却也并不表现出来。事实上此次来杭州,他是负有使命的。他早知内幕,严正肃即将上调京城,这一趟他是肩负着吕相的叮嘱,提前摸摸严正肃的底的。严正肃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很重,这一点很多人心里都明白。严正肃进京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这是吕相所关心的。所以这一趟说是来体察民情,实际上是要和严正肃接触接触,为将来做准备。最好的结果是,严正肃进京后成为吕相的人,那么吕相有了严正肃相助,说话便更有分量了。

    “我看,我们都散了吧。本官也有些困了。今晚花魁大赛必是精彩纷呈,诸位还是赶紧下榻好好休息一番。免得晚上打瞌睡。”吴春来站起身来对众人道。

    “好好好,下官头前带路,各位大人跟我来。咱们先下榻,再吃个早中饭,之后各位大人便好好的休息,傍晚再去看花魁大赛。”张逸搓着手笑道。

    众官员连连点头,阿欠连天的站起身来。他们也确实很疲惫,昨晚抵达,虽然在船上也睡了,但船上颠簸,总是睡的不适。此刻要是能洗个热水澡,吃点好吃的再美美睡一觉那是最好不过了。早知道这严知府如此摆谱,刚才压根就不必来见他。

    众人正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忽然间有人高声叫道:“严大人到。”

    吴春来愣了愣,心道:这严正肃怕是故意的,见我们要走才出来。

    众人只得归座,果然见一袭黑袍的严正肃甩着袖子从侧首帘幕之中走出来。

    “严大人,吴春来见过严知府。”吴春来迎上前去拱手行礼,倒也谦恭的很。

    严正肃拱手行礼道:“吴大人驾到,本官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李实清也上前行礼,严正肃拱手还礼。

    “严大人,你也忒摆架子了吧,吴大人李大人和我等都在你堂上待了半个时辰了,你却不来见人,是何道理?这可是在你的地盘上,你去江宁府的时候,沈大人对你可是照顾有加的。哦对了,是不是严大人要高升了,所以瞧不起咱们了?”

    行礼到刘胜沈放面前时,刘胜半开玩笑的责怪道。

    严正肃皱眉道:“这是什么话?本官刚刚得知你们到来,焉有故意怠慢之心?再者,什么叫本官的地盘?这是大周的地盘,圣上的地盘,难道是你我的么?莫非你当了扬州知府,便把扬州当做自家的不成?”

    刘胜张口结舌,被严正肃噎得翻白眼。

    “真是无趣,跟你开玩笑,你便大帽子扣下来。得了,我们也不敢跟你说话了,你嘴巴太厉害,当我没说。”

    严正肃呵呵笑道:“你明白就好,在我这里你可讨不了好去。不过你说的是,吴主事和李主事抵达杭州,下官是该去迎接的。更不能怠慢。下边的人见我昨晚睡得迟,故而没有叫我,回头本官处罚他们便是。”

    吴春来笑道:“言重了,说什么处罚?本官久闻严大人之名,来到杭州的第一件事便是来拜见严大人,果然严大人和我想象的一样,一身正气,仙风道骨。”

    严正肃微笑道:“本官也久仰吴大人之名啊。不过,你来杭州的第一件事怎么也不该来见本官啊,你该去见另外一个人才是。”

    吴春来色变,张逸不知死活,赔笑打趣道:“那是谁?难道吴主事在我杭州还有故人不成?莫非是相好的旧爱么?”

    吴春来皱眉狠狠的瞪了张逸一眼,张逸吓了一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轻佻了,这等场合似乎没有自己插嘴的资格。

    “张通判,你难道不知道吴主事的恩师是松山书院的方敦孺么?昔年吴主事少年时入方敦孺门下为学生,方敦孺待吴大人犹若己出。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吴大人来到杭州的第一件事应该去拜见恩师才是。吴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座上其实知道吴春来昔年之事的并不多,方敦孺当年被吴春来背叛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即便是朝中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更可况方敦孺当时本就没有宣扬此事,那不是方敦孺的所为。当时确实有方敦孺朝中好友知悉此事,欲大肆宣扬吴春来卑鄙的行径,但却被方敦孺制止。方敦孺不想毁了吴春来,也不想被人笑话,更可况方敦孺以为此事是自己识人不明之故,说出去其实自己没脸而已。近二十年过去,知道这件事的其实已经很少了。

    但吴春来心里有鬼,严正肃起了话头,他便敏感的意识到严正肃定是要说此事,本想遮掩,偏偏张逸不识抬举的问出来,恨得他狠狠瞪了张逸一眼。

    “严大人,本官是要去拜见恩师的,倒也不用提醒。本官正打算去松山书院拜见恩师。”吴春来忙道。

    严正肃呵呵笑道:“吴大人看来还没忘了旧日恩情,这很好。本官生平最恨吃里扒外恩将仇报之人,这种人在本官眼中犹如猪狗禽兽一般,本官甚至不屑于和他说话。吴大人,你认为这种人可耻不可耻?”

    吴春来终于忍受不住严正肃当面的羞辱,他也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原来严正肃迟迟不出来见自己,恐怕是故意为之。自己当年的事情,想必严正肃也是全部知道的,他的怠慢正是对自己的不屑。

第三零九章 道不同

    严正肃说的这番话旁边人不知内情,或许不懂话中之意,但吴春来做贼心虚敏感之极,他自然是心如明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早听闻这严正肃是茅坑里的石头臭硬耿直,自己还想着,这个人起码应该还是知道些日常礼节。自己跟他也并没有什么过节,此来杭州就算不能融洽相处,却也应该是平淡相待不会有什么冲突。然而万万没料到的是,这才刚刚见了面,严正肃居然便是这一顿等同于指着鼻子的臭骂和羞辱。

    吴春来当然不能容忍。他也是有头有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论职位,他和严正肃都是四品,而严正肃只是地方官,他可是中枢要员。即便严正肃即将调任京城,而且很可能要进政事堂为官,但这并不表示吴春来便怕了他。吴春来身后有吕相,他严正肃无论怎样也大不过吕相去。

    “严大人,本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不知严大人说的是谁。本官只是来到杭州公干,同时奉吕相之命来拜访严大人罢了。严大人说了一堆不相干的话,也不知是何意。严大人,本官还有公务,严大人似乎也是很忙的样子,那便不打搅了。告辞!”

    吴春来语气淡漠,他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恼怒,但他也并不想和严正肃翻脸。因为他不想严正肃将自己当年的事情说出来,故而决定走为上,不再跟这个严正肃废话。吕相交代的事情其实也不必再办了,看严正肃这态度,明显将来是个不合作的主儿,根本不必再做试探。

    吴春来微一拱手,转身便朝衙门口行去,众官员一头雾水,不知为何严大人和吴大人一见面便气氛如此尴尬。严大人说了一番让人摸不著头脑的话,而吴大人似乎立刻便恼了,也不知是怎么了。

    “严大人,卑职负责去安顿诸位大人的住处?”张逸对严正肃道。

    严正肃皱眉不语,不置可否。张逸也不再问,快步追在吴春来身后,连声道:“下官给吴大人引路,诸位大人请随我去寒舍下榻。”

    “张大人。”严正肃在后方冷声开口道。

    “严大人,还有何吩咐?”张逸扭头诧异道。

    严正肃面色冷峻道:“张大人,朝廷官员来到地方,一律按照朝廷规矩下榻馆驿,自行安顿。地方官员不得代为安置,更不能搞特殊。这是本官来到杭州后便定下的规矩,也是朝廷定下的规制。你却要将他们安置在你的宅子里?是何道理?”

    张逸一愣,忙陪笑道:“这次来的官员们多,馆驿住不下啊。这不是没办法么?所以下官才这么做了。”

    严正肃冷声喝道:“住不下?我杭州城的客栈还少么?这一次我听说来了很多的官员,我想有很大一部分并非朝廷派遣来公干,而是私人来参与花魁大赛的吧。譬如江宁府的沈知府扬州的刘知府,三城争花魁虽是你我三人决定的,但毕竟是民间之事,你们来也无妨,但只是以私人身份前来。所以你们甚至连馆驿也不能入住,因为那是朝廷的馆驿,只接待有公务的官员。如此算一算,其实公干的也没多少吧。两处馆驿自然是够住的,只是其他的人却应该自寻住处安顿才是,跟轮不到你张通判来安排了。”

    “好啊,严大人,你也太无礼了。我等前来,怎么也算是客人吧。你便是这么待客的?叫我们去住客栈?”刘胜大声叫道。

    严正肃道:“我跟你们只是同僚,可不是什么主客。我们也并不是什么朋友关系。不过地主之谊我是要尽的,你们住客栈的费用我来出。不过你们带的那些排场和随从,我可不负担。”

    刘胜气的跺脚,待要再说话,沈放却伸手拉住了他。沈放看出来了,严正肃这是根本不打算给所有人面子。跟这样的人理论,只会让自己更生气,却是根本没有结果的。

    张逸却有些不高兴了,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在严正肃手下为副手,其实也早就适应了他的这些言行。但今日是当着吴大人的面啊,大哥还指望着自己和吴春来在杭州能拉上些干系,从而借吴春来的影响力改善和吕相的关系,这时候必须要有所表现才是。

    “严大人,不管是公是私,几位大人来到杭州,我们便该尽地主之谊才是。十几天前您去江宁府,沈大人不也招待甚周么?”

    “张通判,本府去江宁住的是馆驿,吃的是馆驿的饭菜。沈大人确实请我们游了秦淮河,吃了宴席。但我走之前已经将本府应该出的那一份银子命人送到了沈大人府上,都是本府自己的钱财,不涉公钱分毫。你若不信,可问问沈大人。”严正肃冷声道。

    众人看向沈放,沈放咂嘴点头道:“确实如此,严大人确实将他那一份送到了我府中,严大人离开江宁之后我才知道的。严大人也太古板了些。”

    严正肃沉声道:“不是古板,而是公私分明。身为朝廷官员,便不能混淆公私之念。打着公干的名号,花着朝廷的银子为自己享受,这可不是我们这些为官者该做的。沈大人该不会说,那天游秦淮河的红船宴饮的费用都是用的公钱吧。若是如此的话,本府明日便上奏朝廷参你。”

    “不不不,都是我自己的钱,可没花朝廷一文钱。沈放不才,却还不至于滥用公钱。”沈放满头黑线连连摆手,心中下定决心,回到江宁府后便立刻将那天花费了三百多两公钱补回去,不能露出痕迹。

    严正肃肃容道:“那是最好,我大周升平日久,从朝廷到地方各级官员早已养成了各种各样的坏毛病。在本府管辖之外,我自然是没办法。但既然在我杭州城中,便只能按照我的规矩办。张大人,钱塘县江堤需要人去巡视,你恐怕这一年也没去过几趟吧,现在便请你去巡堤。那才是你的职责。至于诸位大人的安置,却不用你操心了,更别说你违背我的规矩要将他们安顿到你家里了。”

    张逸再也忍不住,冷声道:“严正肃,你未免太过分了。我张逸平日尊重你,给你面子不跟你计较罢了,但我可不是怕你。今日吴大人沈知府刘知府等诸位大人来杭州,身为杭州官员,自然该妥善接待,此乃人之常情。就算我们都是寻常百姓,有客自远方来,也要与人方便,尽待客之礼。你严正肃不近人情我可不管,吴大人他们是我张逸的朋友,我安排朋友在我家里住这难道也不成么?岂有此理,你未免太霸道了。”

    严正肃冷声道:“朋友?据我所知,你和吴大人是初次见面,这便已经是朋友的?莫非是神交已久?你说什么待客之道?昨夜我凌晨归来,东街两侧睡了几千百姓,都是从江宁扬州两府来我杭州看花魁大赛的,你如此好客怎地不将这些百姓统统请到你家里去?还是说百姓们不算客?只有吴大人他们才是客?”

    张逸张口结舌,脸色涨得通红。

    “对上不谄,待下不倨,这才是君子之道,张大人,你离君子还差的远呢。本官再跟你说一遍,你即刻去钱塘江堤巡堤去,若不愿去,莫怪我参你一本,参你在位不谋事的渎职之罪。”严正肃冷声喝道。

    “你……”张逸指着严正肃怒喝:“严正肃,好,好,你记着今日。我知道你要高升,但你也莫嚣张的过了,天底下总有能治你的人,三十年河东河西,谁也不知道将来谁会求着谁?”

    严正肃淡淡道:“张通判放心便是,我严正肃求谁也求不到你头上的。你还不配。”

    张逸气的简直要喷血,两只眼珠子恶狠狠的盯着严正肃,恨不得用目光将严正肃那张脸上的肉给剜出两块来。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自己不能走极端,严正肃是自己的上官,若抗命不遵,反被他抓到把柄。而且严正肃说话也绝不是恐吓,他言出必行,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搞不好他还真的会去参自己一本,到时候反而更加的麻烦。若连累了自己的兄长,那更是大麻烦了。

    “啪啪啪!”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有人鼓起掌来。

    众人惊愕看去,鼓掌的却是吴春来。吴春来脸上带着冷笑,轻轻的拍了几下巴掌笑道:“受教了,受教了。没想到我们千里迢迢来到杭州,便受了严大人的一番教诲,当真是大开眼界啊。严大人呐,本官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这一来杭州,你便给本官来了这么一出。不就是下榻的事么?那有什么?不就是住馆驿么?更不算什么了。想当年本官奉命去巡边,在冰天雪地里都睡了十几天,不也没什么?你以为本官贪图享受要住进张通判的宅子里么?本官也是吃过苦的人,那里都能住,只不过是张通判热情好客,我们不好矫情罢了。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严知府又何必借题发挥,说出这么多道道来。好,入乡随俗,本官去住馆驿,严大人这回没话说了吧。”

    严正肃淡淡道:“对吴大人是小事,在我严正肃看来却是大事。”

    吴春来点点头道:“罢了,我不跟你争,也不跟你吵。我也范不着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跟你闹得不痛快。不过,严大人你听好了,莫要自视甚高,莫要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人是刚正不阿廉洁奉公。我理解你的心情,不就是想博得美名么?成全你,今日算你说的对。不过我要告诉严大人一声,你只能管你的人,本官可不是你的属下,也不受你管束,更不爱受你的气。本官在杭州要见什么人,不见什么人,那也是本官自己的事,跟你无干。你莫以为知道了些本官的往事,便以为抓到了本官的把柄,对我指指点点。别人怕你,本官可不怕你。言尽于此,告辞了。”

    严正肃冷笑连声,扬声道:“吴大人慢走,本官不送!”

    吴春来铁青着脸带着众人离开,顷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张逸也铁青着朝衙门外走,严正肃冷声道:“张大人,去哪里?”

    张逸忍着怒火没好气的道:“还能去哪里?去巡堤啊。下官可不敢惹你,否则你岂不是要奏下官一本,下官可吃不消。”

    严正肃冷笑道:“那便最好。四十里堤坝巡视一遍,或还能赶上今晚的花魁大赛。若是不抓紧,怕是便要错过好戏了。”

    张逸冷哼一声,扭头便走,气哄哄的去了。

第三一零章 大赛将近

    严正肃站在堂中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眯着眼若有所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旁跟随多年的老师爷江云鸥凑上前来低声道:“老爷,您今日怎么发这么大的火。那吴春来是吕相的人,何必得罪他。”

    严正肃看了一眼师爷,沉声道:“江师爷,我跟你说过这个吴春来的事情么?”

    江师爷笑道:“您没说,但是我是知道的。方山长有一日来府衙跟老爷喝酒,老朽在旁陪坐着,方山长说了那些往事,我自然是知道了些原委。今日大人是帮着方先生出气是么?”

    严正肃抚须道:“正是,得知这位吴主事前来,我便早想好了要给他些颜色看。老夫平身最恨这些人,忘恩负义之辈最为可耻。可恨这种人如今还身居高位,实乃我大周朝堂之耻。若是连这等道德败坏忘恩负义之人都能用,那还有什么底线?圣上心里也不知怎么想的,这种人有才学又有何用?我倒也不全是替方敦孺出气,更生气的是这种人还能如鱼得水居于庙堂之上,这充分说明,我大周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老朽明白,老朽跟了大人这么多年,岂能不明白?但又何必训斥张通判沈知府刘知府他们。大人不久便要去京城任职,何必树敌太多?张通判的兄长是三司使,您既得罪了吴春来,也得罪了计相,那是何必?”

    “本官可不管得罪了谁。张逸那副阿谀之态令人作呕,十足小人之态。沈放和刘胜他们倒也罢了,本来没他们什么事儿,但他们偏偏跟着吴春来混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和吴春来混迹一处,便不是我严正肃所看的起的人,索性一起得罪了拉倒。”

    江师爷微微点头,轻声叹道:“大人,至刚易折,老朽跟了大人多年,知道大人心中藏有万千大计,想一展宏图报负。但是有时候大人也不能太过刚硬。在地方上为官,或者看不出什么。但若是到京城为官,老朽担心这会对大人不利啊。”

    严正肃皱眉想了想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可是圆滑世故,那还是我严正肃么?就像方敦孺一样,他若眼里能揉进沙子,还用的着在松山书院当山长么?有些事是不能变的,一旦改变,便失去自己了。”

    江师爷怔怔无言,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

    涌金门外西湖湖面上,林觉对于新舞台的测试进行的很顺利。随着一阵阵的欢呼声,水上浮台林觉所需要的几项基本的功能已经全部测试完毕。其实也并不复杂,林觉只需要这座舞台具有旋转升降开合以及部分的其他功能罢了。听起来似乎很难的样子,但其实要做到这些功能最难得不是如何做到,而是如何将这些功能整合在一起,互不干扰的运转。

    好在江南大剧院进行过多次的舞台改造,现如今的大剧院的舞台已经有了旋转升降的功能。所以对于林觉而言,这两项上并没有多大的难度。难点在于,加了开合和部分舞台的特殊功能之后,并非是简单的增减,而是整个机轴系统的整合提高了几何级数的困难。要想实现每一个功能,而不干扰其他的功能,这才是最难的。

    譬如舞台的开合功能,林觉要求的是舞台中间要在需要是朝两侧滑动,在舞台中间露出浮台下的湖水,形成一个舞台中心的水池。这本不难。但和舞台中间有要求具有升降功能一整合,便是一个颇难的事情了。

    正因为如此,林觉才花了一夜的时间来设计这些东西。好在林觉对于机械上的东西还是颇有些兴趣的,曾经的知识也并没有因为穿越重生而完全遗忘。凭借着理科生的底子,他还是成功的实现了这些功能。当然,所有的布置并非最完美的方案,但林觉要做的不是紧密仪器,而只是能实现功能便可。

    虽然不得不在舞台侧边四角安装上控制系统的机轴,并且不得不需要人力做到舞台的功能,但林觉想要的基本功能是达到了要求。林觉多想自己拿着个遥控器按按键便可操纵舞台的功能,但这显然是奢望了。

    测试完毕,众工匠们也很高兴,他们赢得了五倍的工钱,当然个个都很开心。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看到在林觉的口令之下,亲手搭建的舞台居然实现了各种各样的功能,像是活了一般,更是让他们颇有成就感。要知道,昨日林觉解释各种机轴功能的用处时,很多人还以为林公子是疯了。怎么可能用机轴操纵之下让舞台做到升降开合翻转自如,这绝对是他们从未想过的。现在事实在眼前,他们对林觉也充满了敬佩。

    小郡主也开心的合不拢嘴,面对刚才目睹的一切,她也觉得不可思议。她觉得,林觉简直是个天才,简直让人摸不准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本事。联想到林觉以前跟她说过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日月星辰什么会说话的盒子,什么千里传音,什么不用人力马力拉着便能自己行走的马车之类的东西,小郡主心里充满了好奇。

    “我对晚上的比赛现在充满了期待。别的不说,便是这座舞台,便要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林郎,我感觉今晚我们一定能赢。”小郡主道。

    林觉笑道:“怎地突然又信心爆棚了?你这转变的可太快了。我之所以费尽心思做出这些,只是外部因素。实际上这些只能加分,但不起决定作用。决定的作用还在于参赛的人本身和才艺本身。”

    郭采薇点头道:“我明白,但我就是感觉要赢,没来由。”

    林觉苦笑道:“那是女人最可怕的第六感。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这舞台才刚刚成型,还有很多东西要安装上去,还要调试,还要装饰。还要让顾盼盼楚湘湘她们来走台。事儿多的发麻,时间越来越紧了,咱们得抓紧了。”

    从晌午开始,一直到午后未时末,从城里运来的各种各样的物事一一被运抵湖面上。江宁府和扬州府的浮台早已完工,然而杭州府的舞台左近的湖面上却人来人往,小船穿梭不断。更让周围围观的人不解的是,整座舞台被黑色布幔在四面遮盖着,只留下四角的几处进口,供人和物资进出。布幔之内不时传来巨大的欢呼声和鼓掌声,里边的光线也一时变亮一时变暗,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有人想偷偷的靠近打探一番,却被王府的卫士们拦在湖面上,根本不许他们靠近。弄得神神秘秘。

    夕阳一点点的沉下去,湖岸上的场地早已被清理一空,而此时,百姓们早已迫不及待的入场。为了能占据一个好位置,百姓们从午后起便在涌金门城门内广场上排起了长队。未时末开始进场,到申时三刻,湖岸到城墙之间的空地已经人头黑压压的攒动,挤得水泄不通了。

    和以往的花魁大赛一样,此时此刻正是商贩们最高兴的时候,卖酒水点心小板凳竹席的商贩们喜上眉梢,因为这一天晚上,将要挣到一个月所能挣到的银子,所以绝不能错过。和往年相比,今年多了一种畅销货物,那是一种镶嵌在竹筒里的磨得极为透明的琉璃片。据说是杭州南城某个少年无意间发现这种镜片可以放大远处的景物。

    虽然在日常生活中没什么用,但用在此时此刻,可真是再好不过了。毕竟每一年花魁大赛其实很多人只能看个热闹,毕竟离得太远,看不清台上人的表情动作,之后也只能羡慕近处的人说的口沫横飞。而有了这小竹筒望远镜,居然能将百步之外的舞台看的清清楚楚。效果好的甚至能看到舞台上的细微细节。

    那个少年的发现让他头脑精明善于抓住商机的爹爹大喜过望,全家老小一起上,连续赶工一个月,花光了家中仅有的八两银子的本钱,制作了五百多个望远镜。结果在两个时辰内,每只一百文全部售罄,五十两银子到手,足足赚了五倍。而且很多人还吵着要买,可惜已经没货了。根本没预料到会如此畅销的少年的父亲跺脚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当初该典卖家砸锅卖铁的多做个千儿八百只,那么今天一晚上便足以发家致富发大财了。他的妇人也悔的不行,在旁怒骂你个死鬼活该一辈子受穷,老天爷给的发大财的机会却白白浪费了。

    随着傍晚的逐渐临近,夕阳的慢慢落山,西湖之畔变得熙攘而喧哗。人人都在翘首盼望着花魁大赛的开幕,他们一边相互闲聊扯谈,一边伸着脖子看着湖面上的动静。但是很快,有人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回事?江宁府和扬州府的浮台都已经装饰的漂漂亮亮的,为何咱们杭州府的舞台上还裹着黑布。怎地到现在为止,还有工匠在上面折腾?难道居然连浮台都没完工么?”

    “是呢,我一直瞪着眼瞧着,似乎真的是没完工。怎地今年变得这般仓促?这可是三城大赛啊,可不同往年。如此准备不足,怕是要凉了啊。瞧瞧人家,准备的多充分?那浮台装扮的多漂亮?咱们这也不知是怎么了?”

    “我听说是请了林家三房的林觉来主持此事,昨日那位小公子一来,便命人将已经完工一大半的浮台给拆了,重新开始搭建。这可哪里来得及?这下怕是要砸了锅啊。若是连浮台都没造好,还怎么比?今年的花魁拱手让给他人便是。”

    “……原来是林家的林觉公子干的好事。这林公子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啊,怎会出这般纰漏?咱们杭州城里的能人不多,林公子当算上一个,不应该啊。”

    “能人?我却不敢苟同。前段时间林家闹出来的事儿你没听说么?都说是这个小公子捣的鬼,谋了他林家家主的位置,以下犯上。以前我对他印象挺好的,他助官府剿了海匪,我还对他感恩戴德的。但现在我对他很不以为然,这个人心术不正啊。叫这样的人来办这样的大事,能不出漏子么?”

    “喂,你这个人怎么扯东扯西的,说的是花魁大赛,你又扯林家的事作甚?人家林家的家务事关你何事?再说了,人家林公子出生入死打海匪,咱们杭州百姓也得其恩惠,从此不必担心海匪为患,你这个人不感恩反而背后说人坏话,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也没什么恶意。总之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现在连浮台都没造好,不到一个时辰便要开始了,这不是开玩笑么?你瞧着吧,今晚咱们杭州城怕是要出丑了。”

    “……”

第三一一章 三城争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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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人在岸上议论纷纷争来吵去甚是激动,本来这花魁大赛是杭州府的盛事,以前不管哪一家青楼夺魁,总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总是杭州的青楼夺魁。但现在,三城争霸,这便上升到另外一个高度了,这也让杭州的百姓们更有集体荣誉感,若是被外来人夺了花魁,那将是对全城百姓心理上的一个打击。正因如此,他们不能容忍眼前这拖延的进度,说话自然也口不择言起来。

    “我说诸位,别吵了,别争了。你们杭州人就是窝里斗厉害。以前咱们江宁府不屑于跟你们争什么花魁,你们便自以为是什么东南第一府。现在咱们来跟你们比了,瞧把你们吓得,乱成一团了吧。哎,其实,你们那浮台搭没搭好都是一样,一句话:你们输定了。还是不要再抱着什么期望才好。”一名江宁府来的百姓在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忍不住出言嘲讽。

    “就是,这一次花魁大赛,不是江宁府便是我扬州府得,你们杭州府还是歇歇吧。看得出你们杭州根本无人可用。这么大的事委托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来办,足见杭州无人。”一名扬州来的看客也出言附和。

    这可是捅了马蜂窝了,本来相互间争得面红耳赤的杭州百姓们顿时将矛头对准了这帮外来人。

    “你他娘的说的什么屁话?”

    “放你娘的狗臭屁,就你们江宁府扬州城那两个破城池,还跟我杭州比?我们杭州城一人一泡尿便淹死了你们。还敢说这等屁话。”

    众百姓纷纷喝骂着。

    “人多了不起么?你们也就是落个人多了。百万人的大城池,却被几万海匪吓唬了几十年,杭州人真个是好本事。叫我看,都是一群窝囊废。”

    “就是,人是多,都是些没用的。还不认风头么?你们的严知府请得动谁来助拳?我江宁府沈知府请得动翰林院的学士,京中名宿来助阵,说出来名字吓死你们。你们请得动谁?还不肯服输?今晚虐的你们满地找牙,等着看咱们在你们杭州夺了花魁庆祝吧。不瞒你说,我们烟花爆竹都买好了,今晚在你们杭州大街上敲锣打鼓放烟花,气死你们。”

    一群江宁府和扬州府来的看客们言语刻薄刁钻,说话又快又急又阴损。但凡是能从江宁和扬州赶来看花魁大赛的都是些富裕之家,这些人也都是不愁吃穿的上层市民,从文化层次说话的水准上都高出周围这些以普通底层百姓为主的杭州百姓,故而但论口上辩驳,杭州百姓们虽多,却又如何是对手。

    然而,他们忘了,这是在别人的地头上。而且对方人多势众,口才不佳但是他们可以动手。他们可不管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训诫。这番羞辱挖苦的话说出口,顿时像是在茅坑里丢了一块大石头,几名杭州百姓终于忍不住窜了起来。

    “操你娘的,跑到咱们杭州城来撒野,反了他们。敢说咱们杭州人是窝囊废?老子叫你们知道知道咱们杭州人的厉害。”

    几名百姓冲上前去对着几名摇着折扇满脸讥讽的外地人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对方也是成群结队而来,岂肯示弱。一群人立刻开始还击。杭州百姓们见对方还手,当即蜂拥而上。顿时城墙外湖岸边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妇人尖叫孩童啼哭,拳脚飞舞,血花飞溅,惨叫连天。口舌之争终于酿成了一场大混战。

    周围远处的百姓们纷纷站起身来,探头朝着这边看。遍地的百姓就像北极海岛上的企鹅群一般,伸着脖子看着混乱的地方。又像是一群猫鼬一般惊恐而好奇。妇人们伸手拽着自家男人的衣袖,生恐他们参与这场混战。

    这种混战来的虽快虽猛烈,但很快便被扼杀。群殴发生后不到盏茶时间,负责治安的宁海军和杭州城守城厢兵便飞奔赶到。皮鞭没头没脑的抽下去,打的群殴的众百姓抱头鼠窜。一顿拳打脚踢皮鞭抽打之后,数十名头破血流青一块紫一块的百姓被捆绑着押离现场。

    有一个家伙眼睛肿的像个大瘤子,嘴巴里往外滴着血,样子着实凄惨。但他忽然豪迈的高声叫道:“十八年后,又一条好汉。”

    “好!好!”围观百姓掌声如潮,起哄起来。

    押着他的士兵抬脚便踹了他一个跟头,骂道:“十八年个屁!又不是要砍头?不过就凭你这句话,待会兄弟们必给你上点干货,瞧你到底是不是个好汉。”

    “别别别,小人就是这么一说。戏文上不都是这么演的么?小人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许小人吹个牛皮么?”那家伙忙认输服软。装逼可以,但惹恼了这帮军爷,那可要吃大亏。

    这个小小的插曲随着数十名百姓被押走之后而平息。宁海军负责维持治安的几名将领迅速采取了对策,将扬州和江宁府扬州府来的人分开,单独划出了一块地方供江宁府和扬州府的来人呆在那里,并派出部分士兵在交界之处就地巡逻,避免再有群殴事件的发生。

    而百姓们的注意力也逐渐转移到了湖面之上。因为在湖面上那座巨大的平台之上,数百名士兵已经飞奔而入,在平台周围组成了警戒守卫的人墙。这说明有重要人物要抵达了,那便也意味着花魁大赛即将拉开序幕。但让杭州百姓着急的是,杭州府的那座平台依旧被黑布包裹着,数十名工匠模糊的影子依旧在忙碌着,让人不免担心在花魁大赛开始之前,杭州府的浮台是否真的能投入使用。

    夕阳落下了它最后的一抹余晖,碧蓝高远的天空也变得深邃而黑暗起来。东方,一抹金黄的圆月已经露出了头。月亮又大又圆,虽然此刻天光还有些亮,影响了月光的亮度,但已经能感受到中秋之月那丝丝缕缕的银色光芒洒落。西湖的微波上也反射出银色的波纹来。

    “掌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喝令,紧接着,位于西湖岸边城墙之下,湖水之中,浮台左近的数百根高大的灯杆之下,一串串风灯像是一串串发光的糖葫芦一般缓缓升起。当百余串风灯全部升到灯杆顶端之后,突然间,位于湖面之上巨大浮台周围也闪起了灯光,那竟然是成千上万盏荷花灯浮在水面之上。灯火映照着粉色的花瓣,虽不甚明亮,但映照着黑沉沉的湖水,却有一种繁星点点,波光粼粼之感。

    百姓们开始欢呼鼓掌起来,灯光一起,氛围便来了。早已期待已久的一场好戏终于要开始了,人们心情激动,个个翘首以盼,欢喜不禁。

    ……

    灯光起时,舞台对面巨大的平台贵宾席上,黑压压的人群也正在入场。吴春来以及几处州府官员开始登上平台,在最前方最好的观看位置纷纷落座。那里是专供官员们落座的贵宾席。

    长条形的桌案上铺着桌布,上面摆放着各色果蔬。香喷喷的桂花饼,水灵灵的紫葡萄、红丢丢的石榴果、黄橙橙的大鸭梨、新鲜采摘的菱角、圆滚滚的青莲子,外加切片洒了糖汁用小竹签挑着的白生生的新藕片,中秋佳节之时的时令果品一个不少,诱人之极。不少官员落座之后便不顾体统露出老饕之相,开始大吃大嚼起来。

    乱哄哄之际,不知谁叫了一句:“参赛的花船来了。”

    所有人顿时齐刷刷的抬头朝着北边的书面山看去。那里,湖面上万灯闪烁,轮廓分明的划分出湖面上的航道。远处影影绰绰之中,十几艘大船正从北边湖面上河灯勾勒出的航道之间缓缓而来。

    这些大船上灯火绚烂,美轮美奂。灯火闪烁,丝竹美乐之间,连左近的湖水都被照成了七彩之色。远远望去,船行水上,倒影在水中,船行影动,流光溢彩,宛若仙境一般。

    按照杭州花魁大赛的传统,所有参赛青楼的船只都要经过一番装饰,而这正是展示各大青楼实力的时候。

    江宁府风月楼的红船一马当先,那是一艘两层红船,船只周身为红色锦缎包裹,中间的船厅被装饰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球形,灯火映照之下,整艘船活像是一锭在水面上浮着的巨大的金元宝。而这也正是风月楼花船装饰的主题,寓意着财源滚滚大富大贵。

    船首甲板之上,十余名风月楼的红牌或坐或立,手握团扇仪态万方的朝着黑压压的人群遥遥行礼。最中间一名女子身着薄纱长裙,裙据在灯光照耀之下一片粉红之色,似透明可见肌肤,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引人遐思。虽看不清那面容,但从她婀娜的身形,风情万种的站姿以及修长匀称的体态,便可知是个绝美的女子。

    “那女子是……柳依依么?”百姓们在下边低声议论道。

    “可不是她么?据说可做掌上舞。瞧这小腰肢,细的当真如柳枝一般。当真能做掌上舞,那今晚我们可算是有福了。”

    “啧啧啧,厉害,厉害,看起来今晚是一场恶战啊,不知万花楼和群芳阁能不能顶得住。”

    “顶不顶得住也是没法子,咱们只图一乐,胜固欣然败亦喜,只要这花魁之夜能大饱眼福便成了。胜败跟咱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干系不是么?”

    “嗬,什么时候学会掉书袋了?还胜固欣然败亦喜,如此豁达,为何昨日赌钱输了一两银子,你便哭丧着脸半天?”

    “你这人,大煞风景,不跟你说了,后面的船过来了。”

    风月楼大船船尾甲板之上,七八名文士打扮的男子手摇折扇意态娴雅的围坐在一张桌案旁。众所周知,那些便是助拳的名士,据说这些人都是从京城翰林院中请来的,个顶个都是满腹经纶的才子。

    风月楼的大船之后便是被布置成一只展翅飞翔的孔雀的澜江楼的花船。同样的阵容强大,同样的美轮美奂。

    这两艘彩船缓缓驶过之后,很多杭州百姓们的心开始有些发凉。根据身边的议论,他们得知此次江宁府派出参赛的正是风月楼的柳依依和澜江楼的郑暖玉。而关于这两名女子的本事,早在昨日便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一个可掌上起舞,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连大周的国手都差点败在她手下。百姓们当时便觉得这一次怕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很难获胜。但他们也抱着希望,希望那些只是传言而已。然而现在,这一切已经得到了证实。柳依依和郑暖玉真的来了。

第三一二章 群贤毕至

    怀着复杂的情绪,众人开始热烈的向着缓缓驶来的杭州城的万花楼和群芳阁的花船欢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万花楼这一次装扮的一如既往的辉煌,整艘花船装上了两扇薄如蝉翼的大翅膀,画着艳丽的花纹,活像一只巨大美丽的花蝴蝶。群芳阁的大船则和去年一样被装扮成一尾锦鲤,灯光照耀之下,鱼头鱼尾还能缓缓游动,让人大开眼界。然而无论是万花楼还是群芳阁,船首上虽然楚湘湘和顾盼盼的身姿不输他人,但船尾空空落落,只站着几名楼中的乐师,助拳的名士居然一个都没见。这和前面风月楼澜江楼船上的强大阵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扬州云水阁秦晓晓的花船以及鸣凤院冯苏苏的花船跟在杭州府两艘花船之后亮相。花船的装饰倒也罢了,几家花船的装饰各有千秋,但船上的阵容却高下立判。前来争夺花魁大赛的江宁府和扬州府的四艘花船上,名士文人熙熙攘攘,而杭州城的两艘花船上却根本没有助拳的名士。

    所有人都明白这当中的差别和重要性,历年来花魁大赛之中,助拳之人的作用无可比拟。往往是夺得花魁的保证。因为花魁大赛比拼到最后,往往参赛花魁们的色艺都达到极高的水准,故而并不能分出高下来,这时候往往是凭借助拳之人的能力分出高下来。同样的嗓音个歌艺,你唱一曲好词,便可高人一头胜人一筹,你唱一曲别人听烂了的曲词,便让人的感受大打折扣,这便是差别。

    最明显的便是在去年花魁大赛上,本来顾盼盼和楚湘湘的色艺比之原望月楼的谢莺莺还高上一筹。论美色歌艺舞技谢莺莺明显不敌,然而正是因为给望月楼助拳的林觉,别出心裁的来了一处剧目,成功的以另外一种方式弥补了差距。最后更是在最后的词曲环节一锤定音,一曲定风波碾压司马青衫和东方未明,爆出了花魁大赛上少有的几次大冷门而夺魁。由此可见但凡花魁大赛,比的并非某一方面的实力,而是全方位实力的比拼。

    可是,眼下的情形,虽然万花楼和群芳阁看起来在亮相上不输对手,但明白人却已经察觉到了巨大的诧异,也不仅心中担忧起来。

    六艘花船绕着舞台前方缓缓而行,之后缓缓驶入侧首停泊之处。那里用钉入水下的木柱隔成数道,正是各家花船的停泊等候之处。十几艘小船跟在花船之侧而行,他们是负责护卫和引导的船只,不多时也整齐的停泊在花船左近的湖面上。

    花船进场之后,便是贵宾进场时间。王爷的龙首大船带着嚣张的气势昂然从北边的湖面驶来。杭州百姓们看到王爷船头张牙舞爪的龙头时,心中才稍有些安定。很多人突然想明白了,万花楼和群芳阁是梁王的产业,梁王爷一定做好了安排,那么好胜的梁王府岂肯让花魁旁落?虽然平日对梁王府的印象并不好,但此时此刻梁王爷的出现却像是一颗定心丸一般,关键时候谁都想有个心理上的依靠,梁王爷显然便是这个依靠。

    “王爷安康!”

    “王爷千岁金安!”

    “草民等给梁王千岁磕头!”

    百姓们纷纷叫嚷道,有的跪拜行礼,乱成一团。

    “今晚百姓们很识趣嘛,知道在外人面前给本王面子。”梁王郭冰站在船头上一边挥手,一边对身边的小王爷郭昆和小郡主郭采薇笑道。

    “杭州百姓们一向对父王爱戴崇敬,可不仅仅是今日。”郭昆忙道。

    “这叫做同仇敌忾,外人来我杭州挑战,杭州上下自然是一条心了。有外敌挑战之时,反而是内部凝聚人心的最好时机。”小郡主笑道。

    “薇儿说的很是,没想到薇儿也懂这些道理了。正所谓外压内聚,这也是一种凝聚人心的手段。江宁府扬州府虽不是什么敌人,但来杭州夺花魁,显然我杭州上下人等是不答应的。这一次倒是我们梁王府赢得人心的好机会呢。关键是不能输,输了便适得其反了。”郭冰沉声道。

    “父王说的很是,跟林觉说的一样。”

    “哦?林觉也是这么说的?这小子懂的倒是不少。那么他有必胜把握咯?”郭冰笑道。

    “今次对手如此强劲,谁敢言必胜?不过林觉和女儿已经尽了全力了。林觉两晚没合眼,女儿昨晚也只睡了两个时辰呢。谋在人,成于天,就算是输了,爹爹也不要怪林觉。他真的尽力了。”小郡主道。

    “爹爹知道,怎会胡乱怪罪他人。这一次确实被人给阴了,林觉接受时间而已仓促,但我希望还是能赢下来。你们都知道什么人来杭州了,那个吴春来是吕中天身边的狗,他此来便是来看老子笑话的。若是输了,光是看他的嘴脸,我便要发疯。若是能看到他如丧家犬一般的样子,本王便舒心畅意。所以林觉最好能赢,他若赢了,我定答应他一桩要求,再难都办到。一会儿叫他来,我亲口许诺他这个条件。”

    “当真?爹爹说话算数?今晚要是赢了,您当真有求必应?”小郡主喜道。

    “当然,爹爹是王爷,说话难道信口乱说么?虽不是……金口玉言,但也是一诺千金的。但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应他的要求。”郭冰笑道。

    “太好了,一会儿我便去告诉他。他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郭采薇高兴的雀跃起来。

    郭冰奇怪的道:“怎么薇儿这么高兴?我许诺的是林觉,又不是许诺你,你如此开心作甚?”

    “我替林公子开心啊,不成么?”郭采薇笑的很甜。

    一旁的郭昆先是疑惑,旋即便恍然大悟,他立刻明白了妹子的心思。

    “妹子,就算林觉今晚赢了,也不能什么都答应他。他若是提出非分要求,那还是不许的。条件归条件,但不能过分。”郭昆淡淡的给妹子泼了盆凉水。

    “爹爹,你听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爹爹不是说什么都能答应么?他却又这样说。”郭采薇恼怒道。

    “呵呵,薇儿,你哥哥说的没错啊。我会答应他一个要求奖赏他,但也不是什么都能答应啊。他若提出非分要求,自然是不许的。”郭冰拍着郭采薇的手笑道。

    “什么叫非分的要求?爹爹又说话不算话了。”郭采薇萩然不乐,皱眉道。

    “很简单,比如这小子鬼迷心窍要我将我的宝贝薇儿嫁给他,爹爹难道还能准许么?那便是非分的要求。这便叫做狮子大张口,明白了么?”郭冰呵呵笑道。

    郭采薇尴尬的张着小嘴,扭头扶着栏杆不说话了。自己的小心思一下子便被踩灭了,父王不知道是故意开玩笑还是无意说了这句话,反而让郭采薇心中多了几分的疑惑。

    郭昆心中冷笑,看着前方黑布裹着的浮台皱眉道:“林觉在搞什么鬼?怎地现在还没完工?”

    郭冰闻言眯眼看去,也看到了那座黑乎乎高大矗立在水上的浮台,和两侧灯火通明美轮美奂的另外两家舞台相比,简直判若云泥,不仅也皱了眉头。

    郭冰正欲说话,忽然船身一震,原来已然靠上了水上码头。卫士统领沈昙在侧首大声道:“王爷小王爷郡主,船靠浮台了,是否下船就坐?”

    ……

    郭冰父子三人在众卫士簇拥之下缓步登上平台之时,一干官员早已站聚拢在登台之处躬身相迎。以吴春来李实清为首,三城知府各级官员不下三十余人尽数拱手行礼。

    “恭迎梁王千岁。”众官员齐声叫道。

    郭冰微笑拱手还礼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众人客套一番站直身子,郭冰的目光落到了吴春来的身上,吴春来也正看着郭冰,两人目光相接,均感受到对方眼睛里的不善之意。吴春来是吕中天身旁的红人,而郭冰和吕中天势成水火,两人自然是对对方没什么好感了。郭冰当年离开京城来杭州时,这吴春来还是个籍籍无名的青年,郭冰连见都没见过他。但后来朝廷里发生的事情,吴春来背叛方敦孺的事情他却是有所耳闻的,故而对这个吴春来充满了不屑之感。

    “这一位必是吴大人了,久仰久仰。本王早就听说了政事堂有个能干的吴主事,想必便是你了。”郭冰目光锐利看着吴春来道。

    “哪里哪里,王爷谬赞了。下官哪里有什么能力,不过是尽心竭力效忠朝廷罢了。倒是王爷大名,下官如雷贯耳。二十年前王爷奉先皇旨意镇守杭州,横扫东南悍匪威震天下。不久前王爷又剿灭悍匪海东青,杀的海匪四处逃散。朝中上下无不为王爷鼓掌赞叹。下官对王爷才是久仰之至,早就想见一见王爷聆听教诲呢。”吴春来躬身笑着说道。

    郭冰哈哈大笑道:“吴主事,你倒是挺会说话的,吕相定是很器重你吧,如此的会讨人喜欢。”

    吴春来皱了皱眉头,微笑道:“吕相待我甚好,但也不是待我一人如此。吕相为人仁慈宽厚,对政事堂诸同僚都很好。对了,吕相让下官转达他对王爷的敬意,吕相说,下次王爷进京,他要请王爷喝酒,祝贺王爷剿灭海匪呢。说起来,下官有些失礼,本来下官今日凌晨便抵达杭州,应该登门拜访王爷的。但下官彻夜未眠,身子困乏,担心在王爷面前失仪。加之这花魁大赛盛事开幕,王爷也定要做些安排,怕打搅王爷。故而只命人送了名帖拜访,王爷不会责怪下官失礼吧。”

    “哈哈哈,岂会责怪吴大人。本王确实今日很忙,你便是来见本王,本王也未必得空见你。吴大人不要多想,见面的机会还能少么?”

    “那就好,那就好。王爷宽宏大量,仁厚达礼,果然和京城中传闻的一样。下官来到杭州,满耳听的都是对王爷的赞颂之情。刚才王爷驾临,百姓们齐声呼喊,声势浩大,看来杭州百姓对王爷的爱戴是发自真心啊。下官回京之后必向吕相禀报今日所闻,告诉吕相,王爷在两浙路是多么的得民心。呵呵,呵呵。”吴春来呵呵笑道。

    郭冰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心中恼怒之极。吴春来这话可不是什么好意,这是一种隐晦的威胁。他要告诉吕中天自己在杭州得百姓爱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越得民心,皇兄便越是不快。夸自己得民心可不是什么夸赞,而是诋毁和威胁,自己倒是宁愿在京城被人说的不堪才好。这狗东西看来是洞悉此点,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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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