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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九七章 教你如何写话本

    众人很好奇,纷纷询问什么是痛而不悲哀而不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谢莺莺笑道:“这是林公子之前出给我的题目。当年我演杜十娘的时候,彩排了二十多遍,林公子都不满意。说要演出杜十娘那种‘哀而不伤、痛而不悲’的情绪来。我哪里懂这些啊?咂摸了很多天也没弄明白。白天晚上脑子里全是这八个字,总是不得要领。那才叫痛苦呢。”

    众人惊愕无言,暗自咂摸这八个字,忽然间都无语了。似乎怎么也不知道如何表现这‘哀而不伤痛而不悲’的情绪来。

    “可是你后来演的很好啊,我都看的落泪了。”郭采薇笑道。

    谢莺莺道:“郡主是不知道,后来我品味过来了,他是要我的表演带有节制和力度,要收放随心,用他的话说不能情绪泛滥。林公子说:舞台上演员哭,台下观众也哭,这不叫高明。真正的高明是舞台上演员不哭,但台下观众哭。前一种叫感染,后一种叫共鸣。演剧是要带入观众到角色中产生共鸣,而不是让他们陪着你哭。我听了这段话之后,才算是真正的抓到了些精髓。”

    众女带着佩服的眼神看着林觉,郭采薇笑道:“真是没想到,夫君对此还深有研究。”

    林觉摆手笑道:“瞎捉摸罢了,其实有些事都是想通的。譬如写诗词文章之时,不也是这样么?文字要产生共鸣,要让人心有戚戚,那便是好诗词文章。我想表演也应该如此吧。我全都是瞎捉摸,你们也不要当回事。总之觉得有道理便听,觉得没道理便丢在脑后。当初杜十娘那剧目演出的时候是为了夺花魁的,当时莺莺没有什么经验,我便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要求她了。事实上能否成功,我可没半点把握。”

    众人轰然而笑。郭采薇更是笑道:“原来你也是瞎指挥,倘若你当时的理解是错的,那岂非误人大事么?”

    林觉笑道:“怎么会?杜十娘那剧本是我自己写的,我能不知分寸?心里自然是有谱的。”

    众人纷纷点头,这倒是无话可反驳,剧目是他亲自所写,人物是他自己创立的,对性格脾性的理解自然是一清二楚。自然可以准确的把握住。

    “那林公子考我什么题目呢?晓晓斗胆一试。”秦晓晓心里涌起一股好胜心,有跃跃欲试之感。

    林觉笑了笑道:“罢了,我便不考你了。我相信你是聪慧的,我看过你的表演。我能对诸位提出的建议便是:多读书,多丰富自己的内心,也能更好的理解唱词和人物,对于表演必是有极大帮助的。你像莺莺,一直努力读书,增闻广识,所以她的表演炉火纯青,到了一处便火一处,杭州京城的观众对她都是认可的,这便是本事。”

    谢莺莺羞道:“公子可莫要这么夸我,我可没这个本事。”

    林觉笑道:“这可不是乱夸,这是事实。而且莺莺已经学着自己写话本了。这便是明证。自己写话本人物,自己演的话便更会得心应手。”

    谢莺莺眼睛一亮道:“那话本你看完了么?写的还能入目么?”

    林觉从怀里取出那本话本笑道:“这出《红尘记》我已经看完了,写的很好,我已经决定作为分号剧场的首演剧目了。”

    谢莺莺激动的道:“真的么?当真能上演?”

    林觉点头道:“可以,不过,需要做一些修改。正好当着大伙儿面,我说几点意见和想法,你若认同,便做出些修改。”

    谢莺莺连连点头道:“你说便是,我定会好好的修改。”

    林觉看着谢莺莺道:“我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本《红尘记》是以你自己的经历为参考所作吧?在里边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影子。”

    谢莺莺脸色一红,偷瞄了周围人一眼,轻声道:“是的。”

    这确实是谢莺莺根据自己的经历写的一本话本,从她父母亡故,被家中亲戚卖入青楼开始,直到她崭露头角学习技艺并且站稳脚跟。其中拒绝诱惑,洁身自好,坚持卖艺不卖身的作法;以及这当中遭遇得许许多多的强迫和威胁,劝说和诱惑。最后终于遇到了良人,果断在夺得花魁之后急流勇退,从良人而终的美好结局。本质上是根据自己的经历写出的一个不甘于命运不屈从命运的奋斗的故事,当然,也是一个花好月圆两情相悦的故事。

    林觉读了这话本很快便看破了这一点,而且林觉看到里边那个搭救女主角的李公子的描写,更是苦笑摇头。那李公子显然是根据自己来写的,只是写的简直高大全完全没有缺点。不但文武双全,而且品行高洁,为人正派,简直是个毫无瑕疵的伟光正的形象。这固然反应了自己在谢莺莺心中的形象,但却也让林觉觉得有些夸大和不真实。

    谢莺莺低着头心想:“他看破了这一点,我最后写的结局是跟他两个人同结连理,成为他唯一的女人。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了?郡主不知道看了这话本没有,倘若她看了,岂不是要不高兴?”

    在谢莺莺的胡思乱想中,林觉的话音响起:“诚然,对于初次尝试者而言,根据自己的经历写故事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可以避免无从下手之虞。有句话叫做,创作来源于生活,便是这个道理。无论什么好的话本剧目,应该都有生活的影子和真实的感受才成。这是个聪明的入门的办法……”

    谢莺莺心中一喜,郎君这是在夸赞自己呢,自己看来路子没走偏。

    “……不过,那句话还有下一句:创作来源于生活,但却高于生活。真实的生活是琐碎的,甚至是有些无聊的。呈现在舞台上的话本故事必须是精彩而精炼的。倘若让观众在台下坐上一两个时辰,大部分时间都是柴米油盐这些琐事,没有谁能坐得住。所以,必须加以提炼和适当的夸张,甚至是虚构。你这话本虽然整个结构是没问题的,但是我不得不直言相告,这话本目前是无法拿上舞台表演的。想要在分号开张成为打响头炮的戏,还缺少很多的东西。”

    谢莺莺脸色通红,颇有些尴尬。头前还是一顿夸奖,这几句便几乎是全盘否定了。之前还说能登台表演,现在却说根本不能。实在是有些难堪。

    绿舞轻轻拉了拉林觉的衣角,意思是要林觉不要说的这么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能不给莺莺小姐面子。

    林觉恍若未觉,自顾说道:“莺莺,我不是要给你难堪,我是在教你如何写话本。你这话本其实并不差,我说的是要登台作为剧本表演还需要修改,我之前就这么说了不是么?”

    “公子请继续说,莺莺听着呢。”谢莺莺抬头大胆的正视林觉道。她本就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也不会因此而生出抱怨,她很善于调节自己。

    “好,我提三点意见。其一,剧情删减掉一些琐碎片段。譬如练习技艺那一幕,大可一笔带过。我建议利用幻灯幕布的变化,呈现出春夏秋冬四季之景,以表达一年年苦练技艺的效果。而无需用过长篇幅来形容其艰苦。我们都知道苦,但观众没兴趣。”林觉道。

    谢莺莺点头道:“说的是,我记得了。”

    “其二,增加矛盾冲突。妈妈这个角色……不要按照原型。我知道丹红姐对你一直很好,但写在话本里边凸显不出你处境之难,便更显现不出你出头不易。我建议妈妈这个角色要按照最狠毒的样子写。越狠毒无情,贪财残暴越好。”林觉道。

    谢丹红在旁白眼翻上了天,开口道:“我……我是那样的人么?你这不毁我么?”

    林觉笑道:“这是话本,是假的。现实中的丹红姐是一等一的好人,这我们都清楚。可话本里不能这么演。咱们演了这么多出戏,你们还不明白这对比的道理么?杜十娘中的李甲、西厢记中的老夫人,不都得有这样的人么?”

    谢丹红咂咂嘴道:“罢了,为了银子,我也不在意了。”

    众人抿嘴偷笑。

    谢莺莺点头道:“好,我改。”

    芊芊忽然咬牙道:“就按照李有源那样的来改。逼人接客,下春药**药,鞭子抽打,关小黑屋,什么事他都干的来。”

    林觉呵呵笑道:“对,跟芊芊姑娘聊聊,了解一下背后的黑幕,以李有源的原型来改。”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

    “还有呢?还有什么需要改的?”谢莺莺皱眉问道。

    “第三点便是最重要的一点,要增加冲突。无冲突,不成戏。这话本最大的问题便是冲突少,而且单一。那些恩客的嘴脸单一,这种冲突也不够丰满。我建议增加女主角,增加姐妹情的破裂,增加不同的女子的命运结局,增强对比感和失落感以及回味感。譬如说……几女争夫如何?”

    “……”

    众人目瞪口呆,不知所云。

    “哎,就是……撒狗血……这个……三角恋……这个……搞竞争嘛,不择手段的竞争……”林觉挠着头想着办法解释。

    “公子的意思我懂了。”一片大眼瞪小眼之中,郑暖玉忽然开口道。

    “你懂?你给我们解释解释。”秦晓晓叫道。

第五九八章 苍蝇嗡嗡

    郑暖玉点头微笑道:“我想我应该是明白了林公子的意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林公子是嫌剧情太薄了。莺莺这话本我虽没读过,但适才这么一听也是明白了大半。公子的意思是,光是一个女主角,剧情不够饱满,矛盾冲突也不够多。不但要增加男反派,还要增加女反派。譬如说,和女主角从小长大,一样身世悲苦的一名女子,本来和女主角关系很好,但后来为了争夺上位,暗中用阴谋诡计害主角。这便是很好的矛盾冲突。再后来遇到李公子,反派女主角便也想方设法想要得到李公子的心,于是暗中制造误会谣言什么的,让李公子和主角的感情难以和谐。最终水落石出之时,众人识破其面目,此女身败名裂而死,岂非既让人叹息可怜,又有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公子是这个意思吧?”

    林觉呵呵笑道:“郑小姐说的正是我要说的意思。就是要有一种震撼感,有一种命运无常之感,最后也需要弘扬正义,但却也有一种警示世人的意味。于剧目而言,这便是矛盾冲突,人物性格,剧情演进的基本套路。只是……过于狗血了些,但只要能抓住人心,叫好叫座,便达到了目的。”

    众人呆呆无语,谢莺莺喃喃道:“听君一席话,顿有醍醐灌顶之感。罢了,这话本我得重写了。必要写出公子所要的那种效果。”

    林觉道:“莺莺,我可不是吹毛求疵。你知道下个月中旬内城分号便将全部装修完毕。作为开场大戏,必须要一炮而红。而且,想要推出.台柱子,必须要有好的话本来烘托。这出剧目如果只有一个女主角出演,并不能起到这样的效果。所以,双女主是个很好的选择。你可出演剧中主角,另一名女主也是可以大放光彩的角色,虽然是个反派,但却是个令人唏嘘可怜之人。倘若此剧能捧红一个台柱子,那么,分号无疑将会大获成功。若不是担心剧情太过拖沓,我开始甚至想根据你的话本写一出《五朵金花》,新近加盟的几位姑娘各演一场,都能当一回主角。”

    “好啊好啊,林公子怎么不写啊。”芊芊拍手叫道。

    “会写的,不过不是现在。”林觉笑道。

    至此,关于谢莺莺所写的新剧的话题告一段落。包括谢莺莺在内的众人今日都收获良多。今日林觉虽然只是闲谈般的说了些琐碎的想法,但对几位女子而言无论是在表演技巧上的理解还是在剧目剧情上的见识都精进了许多。这几位在各自的青馆之中都是佼佼者,才智均属上乘,遇到了林觉这样的名师指导,自然是一点便透,获益良多。

    有时候,一个人的艺术造诣到了瓶颈之时,或者是对某一事物的了解处于朦胧状态时,需要的便是那点睛的一笔便可豁然开朗,展开一个新世界。只是很多时候遇不到那个帮你开启新世界的人。这就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道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几个女子是幸运的。

    多年以后,已经成为大周最耀眼的戏剧名角的郑暖玉和秦晓晓还会不时的响起今日这场谈话。感叹林公子的提携之恩。不过那却是后话了。

    众人说说笑笑倒也轻松,此刻天近傍晚,林觉提出一起去酒楼吃一顿饭热闹热闹,众女自然同声响应。就在众人纷纷起身准备收拾离开之时,忽然间一阵嘈杂之声在外边响起,似乎是起了什么争端。

    谢丹红忙去查看,片刻后便回来了,白着脸道:“了不得,那混世魔王又来了。莺莺,赶紧躲起来。”

    谢莺莺也有些慌张,忙道:“怎地阴魂不散又来骚扰?”

    谢丹红咂嘴道:“莫说了,你们从后边走,我来应付就是。”

    林觉满头雾水,皱眉道:“到底什么事?谁来捣乱?”

    谢丹红道:“哎,公子不要管了,有个纨绔公子经常来看戏,但似乎……似乎是迷上了……莺莺。动不动便要闯进来见莺莺。每次都被拒绝了也不死心,这不,又来了。在门口闹呢。看门的老黄被打了几耳光。公子不用管,奴家去打发了。做生意难免遇到这样的事情。”

    林觉怒道:“为何不告诉我?什么叫难免?有人欺负上门还瞒着我么?”

    小郡主也皱眉道:“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在人家生意场口闹腾。这里是剧院,又不是青楼。怎不报官打发了去?”

    旁边好几名女子都是青楼出身,闻言均脸色羞红,不敢接话。小郡主也非故意如此,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哎呀,公子啊,这不是不想打搅你么?莺莺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躲着些便是了,过段时间那人无趣了,也就罢了。”谢丹红忙赔笑道。

    林觉皱眉看向谢莺莺,谢莺莺忙道:“你这段时间忙的很,我便……便没告诉你,免得你担心。没什么的,这人一来我就走了,何必跟这样的人置气?”

    是啊,林公子,郡主,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和气生财最好。怎好惹上官司?再说,那人也惹不得啊,他自称是……是相府衙内,皇亲国戚……”谢丹红赔笑道。

    “是他?”林觉和郭采薇对视一眼,同时叫道。

    “是……是那个吕衙内……”绿舞也想了起来。

    “哈哈哈,这可是缘分呢,走,去瞧瞧去。老熟人吕天赐,咱们可要去会会。”林觉笑道。

    “老……熟人?原来是公子的熟人?那可好了。哎,害得奴家还和莺莺不敢跟公子说呢,生恐公子恼怒起来去找他理论,反惹了麻烦。如果知道是老熟人,奴家早该跟公子说了。”谢丹红惊喜道。

    林觉冷笑道:“是啊,熟的很,过命的交情呢。走,瞧瞧去。”

    林觉举步往外走去,芊芊等人巴不得瞧热闹,嘻嘻哈哈的跟在后面出去。谢莺莺伸手抓住绿舞的手臂,皱眉低声问道:“当真是公子的熟人?”

    绿舞眨着眼道:“也算是吧,今年三月三,相国寺前,这个吕衙内冒犯郡主姐姐和我,被公子打了他个半死。不打不相识,公子可能是这个意思。”

    “啊?”谢莺莺愣在当场。

    ……

    众人从后台出来,直奔剧院门口,尚未到门口便听到一片嘈杂吵闹之声。

    “咦嘻嘻,给老子打,打死这几条狗,看他们大剧院的人还出不出来?他奶奶的腿,本衙内这么捧他们的场,居然连半点面子都不给。连剧院都不给进了,这算什么?当本衙内是好欺负的么?告诉你们,若是真惹毛了本衙内,我命人一把火将你这剧院给烧咯。打,狠狠的打。打到那谢莺莺出来见本衙内,跟本衙内求饶。咦嘻嘻嘻。”

    听到这怪模怪样的笑声,小郡主的眉头立刻紧紧的皱了起来,她想起了那天大相国寺前的事情来。这必是吕天赐无疑了。尖利的笑声之中,夹杂着拳打脚踢,呵斥咒骂,呻吟叫嚷之声,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林觉铁青着脸快步冲到门口放闸之处,几名剧院护卫正死死的堵着门口,前方十几名短衫家丁正拳打脚踢的朝着他们身上招呼。几名剧院护卫职责所在,虽被打的头破血流,却没退后半步。

    林觉眉头紧皱的看着这一切,低声喝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算什么?”

    郭采薇点头喝道:“就是,这狗东西吃硬不吃软,越是如此,他越嚣张。来人,将那帮狗腿子给打出去。”

    郭采薇话音落下,跟随而来的七八名王府护卫即刻领命冲出门口,一群家丁们正自拳打脚踢打热汗淋漓,蓦地一群虎背熊腰的人冲了出来,上来便是拳脚相加,沙包大的拳头一顿乱捶,顿时鬼哭狼嚎的朝后退去。

    “干什么?怎么了?怎么不去打?去啊,他娘的,你们这帮废物点心。本衙内要你们去冲门,听见了没啊?耳朵在打蚊子啊你们。”尖利的声音怒骂着。

    林觉负手缓缓走出了剧院大门,站在台阶之上。夕阳西下,外边热气腾腾一片金黄之色,黑压压的看热闹的人群远远的围着,指指点点的议论。台阶下,戴着绒毛簪花帽,穿着鲜艳的翠绿色长衫,挽着袖子,手持一把折扇快速扇动的一名青年正诧异的看向自己。那正是吕天赐。

    林觉认出他的同时,吕天赐也是一脸惊愕的看着林觉,认出了林觉。

    “又是这只苍蝇。”小郡主皱眉道。

第五九九章 成心闹事

    “咦?这不是……嘻嘻嘻……这不是林觉么?”吕天赐指着林觉大叫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林觉冷笑拱手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吕衙内,咱们还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吕衙内今日又在闹腾些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闹事,也不怕丢了你爹爹吕宰相的脸。”

    “要你管?老子爱怎么闹腾便怎么闹腾,你管的着么?我可告诉你林觉,今日我可没惹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若再敢动我,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林觉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吕衙内,你在我开的剧院闹事,还说跟我井水不犯河水?我奉劝你立刻走人,再也别来叨扰,否则你可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的产业?咦嘻嘻嘻?这是你开的剧院?胡说八道。哎呦,是了,你这家伙就喜欢跟我抢女人,你是不是也看上这剧院的角儿谢莺莺了?他娘的,你怎么老是喜欢跟老子抢?老子喜欢一个你抢一个。上一次是王府的郡主,本来我是要爹爹去求亲的,没想到被你和小子给抢了,害的老子得了十几天的相思病。这也罢了,天下女子也不止那小郡主一个,爷现在看上这唱戏的戏子,你也来掺和?这谁给你的胆子?当你衙内爷好欺负么?”吕天赐叫道。

    吕天赐口不择言,这番话极为荒唐不逊,站在门内的小郡主闻言再也忍耐不住,快步冲到林觉身边,娇声斥道:“来人,给我扯烂这狗贼的臭嘴。”

    几名王府卫士闻言冲下台阶直奔吕天赐而去。吕天赐脸色一变,身子后缩。站在他身旁的两个不起眼的汉子迎上前来,拳脚挥动,身法灵活,还没见他们怎么动作,七八名冲上前的王府卫士已经倒在地上翻滚呻吟。

    林觉脸色大变,这几名王府卫士都非常人,而是身有武技之人,否则也不可能被调来当郡马府的护卫。居然眨眼之间便被这两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给尽数击倒了,可见那两人武艺何等高强。

    “咦嘻嘻嘻!没想到吧。你衙内爷我吃一堑长一智,上次手下不得力,被你给欺负了。这不,现在老子养了两条恶犬,谁还能奈我何?你还想和上次一样欺负我?门都没有。我也是生了怜香惜玉之心,没有派我这两条好狗上前去冲门,怕惊了谢莺莺姑娘。不然的话,早冲进去了。”吕天赐满脸笑意,刷刷刷的扇着扇子,得意的从两人身后闪出。

    郭采薇怒斥道:“吕天赐,你到底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强闯私人生意场地,意欲何为?没有国法了么?”

    吕天赐色眯眯的看着郭采薇道:“郡主小姐姐,我做什么可轮不到你管。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管的到我么?你瞧你嫁的这个窝囊废的林觉,钱也没有,权也没有,你嫁他作甚?哎,你可真是瞎了眼,不知道谁好谁坏。可惜了……可惜了。”

    小郡主气的跺脚,这狗贼着实可恶,眼神色眯眯的乱瞟,简直肆无忌惮。可眼下似乎拿他没什么办法。这厮其实也没犯什么罪过,倘若报官似乎也治不了他。而且他是衙内公子,报官有用的话,也不会任他在京城横行这么多年了。

    “吕天赐,莫忘了你在大相国寺前发的誓言,见到我要退避回头的。人而无信,跟禽兽何异?”郭采薇斥道。

    林觉挑了个大指,赞道:“骂得好。”

    吕天赐被揭伤疤,面色尴尬,骂道:“还敢提大相国寺的事情,那天是给你们面子,你们还当真了。我发的什么誓?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胡编一气,谁会知道?再说了,今日我本不是来找你们的,你们自己冒出来了,怪得我么?”

    “吕天赐,这里是江南大剧院京城分号,是正经的生意场。可由不得你在这里胡来。”谢莺莺不知何时出现在林觉身旁,厉声斥道。

    吕天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在谢莺莺身上乱转,笑道:“莺莺姑娘,你肯出来见我啦?我可是一片真心啊。这段时间,我包了你们最贵的包厢,天天来捧你们的场。命人定制了最好的胭脂花粉送你,打赏的银子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了吧。我对你这么好,你摆的什么架子啊?将我送你的东西退回来,银子你也不要?你这是作甚?你们难道不爱银子么?我想见你一面也不同意,你这可让本衙内伤心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去。本衙内何时被人拒绝过?没办法,本衙内也是有脾气的,只好在外边吵吵几句,便是为让你出来见个面……”

    “你……你……谁稀罕你的银子?衙内公子,你最好放尊重些,莺莺可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你来看戏我们大剧院欢迎。但你若有什么别的歪心思,请你趁早打消了去。”谢莺莺脸色通红,娇声斥道。

    吕天赐皱眉道:“你这妞儿还真是有些脾气,莫装的冰清玉洁好么?你的底细老子都知道。不也是婊子出身么?装什么装?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不是做生意么?好,咱们就谈生意。本大爷现在要你跟我去府上唱堂会,你做这行生意的总不能拒绝吧。多少银子都成,你开个价。今晚去我府里给爷们好好的唱一晚上,其他什么都好说。”

    “衙内,不但要唱,还要吹拉弹唱一起来。嘻嘻嘻。”一名家丁在旁凑趣眨眼。

    “嘻嘻嘻,还是你小子说的对,吹拉弹唱,都得来一遍。”吕衙内腻声笑了起来。

    郭采薇谢莺莺等人又羞又气,脸色通红。站在门内的秦晓晓等人也是连声啐骂。她们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吹拉弹唱’是什么意思。那可不是乐器的吹拉弹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吹拉弹唱。

    谢丹红跺脚道:“哎呀,我说惹不起吧。还以为公子真的跟他是熟人,没想到却是有过节,早知如此……”

    “妈妈,请你住口!”谢莺莺沉声斥道。

    谢丹红讪讪住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脸色阴沉的林觉身上。今日这事不知林公子该如何解决。遇到这么个有权有势的纨绔衙内,今日怕是不好应付了。

    林觉沉声开口道:“吕天赐,我们这里不出堂会,你想请莺莺去你府上唱堂会那是不可能的。你花银子来看戏,我们欢迎。但有其他的什么过分的想法,那是绝对不成的。我大剧院没有出堂会的规矩。”

    “咦嘻嘻,谁管你规矩不规矩?你们打开门做生意不是么?我出银子你就的按我说的办。你今日不依我也可以,我天天带人来闹,闹得你这剧院关门大吉,到时候你便后悔你不听我的话了。”吕天赐嬉皮笑脸的道。

    “我明白了,原来你就是故意来闹事的。”林觉声音变冷。

    “咦嘻嘻,算你说对了,老子就是来找茬的,怎么了?本来我是来捧莺莺姑娘的场的,可是她不识抬举。再者,现在知道你是这剧院的东家,那我更是不能干休了。倘若不是今日你在这里,大爷我或许还网开一面。但可惜,是你的产业。那我只能闹到底了。怎么样?要么让莺莺姑娘跟我回去唱堂会,要么……我天天来请,堵在这门口。到时候影响了你做生意可莫要怪我。你也莫要拿报官来吓唬我,你尽管报官,最多拿了我几个随从去,我赔点伤药费了不起了。今儿你也莫想有人来帮你的忙了。我告诉你,那个马斌已经从皇城司副使的职位上被撸下来了,现在在禁军里看城门呢。嘻嘻嘻,总之,今儿你是别想有后路了。”

    林觉一惊,皱眉道:“马斌降职了?你捣的鬼?”

    “咦嘻嘻嘻,笑话的很,可不干我的事,我又没当官。只不过有人替我出气罢了。要怨也是怨你,是你害了他。怪只怪你那天太欺负人了,连老子都敢打。若不是我爹爹拦着,你他娘的早完蛋了。你那王爷丈人的后台也保不住你。你还以为自己多么了不得是么?”

    吕天赐终于将这么多天来心里的怨气倾泄.了出来。对于大相国寺那天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对他而言,那是他人生中的一场挫败。而且那天他是真的对小郡主动了心思,回家后甚至还提出要吕中天帮他去提亲。当然被吕中天一顿训斥拒绝了。后来得知林觉被王府招为女婿的消息,吕天赐气的暴跳如雷,打砸了好几只名贵的花瓶。甚至扬言林觉于他有夺妻之恨。之后消沉了不少天。那应该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大挫败。

    人生中仅有的两次挫败都拜林觉所赐,可想而知他对林觉的恨意。偏偏对林觉他也没什么法子,林觉的官职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也不能让人贬他的官泄愤。林觉没什么能让他报复的点,除非是宰了他让那郡主当个小寡妇。可自己将这个想法偷偷告诉了对自己最好的,经常给自己出主意的吴春来时,吴春来顿时给自己一顿告诫。“林觉千万动不得,因为这个人既是王府的女婿又是严正肃和方敦孺身边的人,他自己还是本科的状元。他一旦有什么意外,那必会一查到底,除非是万无一失,否则绝对会追查到根子上。那会带来巨大的麻烦。搞不好会害了吕相。”

    吕天赐并不傻,他只是纨绔而已,耳濡目染也知道些利害关窍之处,他也不会去冒这个险。

    但今日这里,找到了林觉的软肋,便是这家剧院。那可是个出气的好机会。更可气的是,自己刚刚看上这个谢莺莺,打算弄到手玩弄一段时间,没想到这女子也是林觉的。看她瞧着林觉的眼神就知道,两人是有一腿的。这更是让人又嫉又恨。所以吕天赐决定,从今天开始,要以后可以每天带人来这里捣鼓了,恶心林觉,直到弄的他破产歇业。这虽然不够力度,但也算出口恶气。

第六百章 杀心起

    “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冲着我来的,当日的事情你怀恨在心,今日是想报复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林觉冷笑道。

    “咦嘻嘻,是又如何?老子就是冲你来的,你当如何?”吕天赐嘻嘻笑道。

    “你这么闹,大不了我关了剧院便是,其实倒也没什么。生意嘛,可做可不做,也不会饿死。可是你便不怕人言可畏么?不怕丢你爹爹的脸么?瞧瞧围观的百姓,他们可都看着呢,会大肆宣扬出去,让你爹爹脸上无光。”

    吕天赐回头看着黑压压围观的百姓们,撇嘴道:“叫他们说便是,能动我们一根毫毛么?我爹说了,这些人都是羔羊,刀子磨亮了要杀便杀要宰便宰,还不许他们叫两声么?你也少来这一套,莫拿我爹爹来说事。这是大爷我跟你的恩怨,少扯那些没用的。”

    林觉咂嘴道:“当真是好家教。这样吧,既然如此,我也明确的告诉你,去唱堂会是不可能的,要我剧院关门也是不可能的,大不了便这么一直耗下去。但其实,这么做并不男人。既然是你我之间以前的恩怨,你划下道儿,咱们来个一了百了,痛痛快快的解决。省的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好没意思。”

    “咦嘻嘻。你倒是棍气起来了。好。”吕天赐刷的一声将折扇一收,遥遥点着林觉道:“既然你这么说,莫说爷不给你机会。这样吧,咱们今日就来个一了百了。那天在大相国寺门前,你对我动了手,大爷差点被你废了。那么今天,咱们还用老办法,再打一架。”

    林觉笑道:“打架?你跟我么?”

    吕天赐翻着白眼道:“切,你当老子傻么?老子可打不过你。不过我身边有帮手了。我身边这两条狗,你任挑一个,打赢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老子认栽走人,从此不来骚扰。打输了,你跪地磕头,叫我三声爷爷,我也放了你。如何?怎么都是对你有利。”

    站在林觉身后的芊芊心直口快,叫道:“这衙内还真是无耻,自己不出来,教别人出面帮他打,好无耻。”

    吕天赐眯着眼看着芊芊,咂嘴道:“他娘的,林觉,你这小子不地道,身边搜罗这么多美女作甚?怎也得让别人几个啊?这小美女又是谁啊?岁数看来不大啊,林觉,你这是老牛吃嫩草啊,你下得去嘴么?”

    林觉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吕天赐不搭理林觉,眉花眼笑对着芊芊道:“嘻嘻嘻,这位小妹妹,既然你觉得不公平,那么给你个面子。我这边的这两位随便挑,林觉倘若不敢上,你也可以挑你那边的人帮忙啊。你们赢了的话我们一样拍拍屁股走人,再不来叨扰。我们赢了的话,林觉一样要磕头叫爷爷,但还要加上个条件,就是刚才说话那个小美女,林觉你得送给我当彩头。小妹妹,跟着爷可比跟着这姓林的舒坦多了,只要你好好的伺候……”

    “放你娘的狗屁!回家让你娘伺候你去。”芊芊可不是好惹的,好歹也是青馆里长大的,那也算是见过世面的。骂起人来可毫不留情。

    “小娘皮,你敢骂你家衙内……”吕天赐怒道。

    “骂的好!”林觉大声笑道:“你这狗东西就是欠骂。你想找麻烦,我接着便是。咱们也别什么磕头叫爷爷了,传出去教人笑话。这样,咱们干脆立个生死状便是,当场比试打死勿论。死的的自认倒霉,官府也没法追究。这才叫一了百了。你敢不敢?”

    吕天赐先是一愣,旋即眉开眼笑起来:“咦嘻嘻,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自找死,也没办法。大权二权,你两个可别叫老子失望,输了就要命,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会儿手下不用留情,直接将他给拍成肉泥便是。”

    吕天赐兴奋不已,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两个护卫是绝对不会输的。他们是爹爹身边最贴身的两名护卫,是江湖中鹰抓门的两位绝顶高手,吕天赐亲眼看到他们伸手抓碎青石狮子头,绝对厉害无比。林觉是不能杀,但倘若是自愿生死搏命,立下生死状,那便是打死了也是没事的。这小子自己找死,那可没法子。

    这边,林觉其实也起了杀意。这个吕天赐已经触及到了自己的底线,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的妻妾进行言语上侮辱,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此事必须了结。自己倘若武功上能胜倒也罢了,倒也可以让此事平息,但偏偏自己并不能在武技上取胜,自己唯一能赢的手段便是杀人的手段,那便需要吕天赐同意立下生死状了。

    比武林觉是不会胜利的,但生死相博,林觉却有十足的信心,因为他有自己的手段。

    “绿舞,去将我马鞍上的皮囊拿来。”林觉沉声道。

    绿舞脸都白了,郭采薇也惊慌了起来。两人都是见识过林觉的火器的,林觉在后园试射大靶她们都是见识到的。假山那坚固的石头都被轰的粉碎,这火器着实摄人。而林觉要动用这火器了,这是真的要杀人了。

    “夫君,当真……当真要这么做么?”郭采薇低声道。

    林觉吁了口气道:“我也不想的,可是这厮像个癞蛤蟆,很让人厌烦。我知道这么做不妥,但我也别无良策。索性不去多想,做了再说,起码在律法上而言,我杀了对手,官府也没法拿我治罪,这是立生死状的对决,律法明文规定是不入罪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现在还能认怂不成?丹红姐,拿笔墨来立文书。”林觉沉声喝道。

    众人万没料到事情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林公子和这闹事的衙内一言不合竟然便要离生死状动武了。在此之前,谁也不会相信,以林公子这样的人物,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遇到了事情竟然会以这种野蛮原始的办法解决。不过,林公子恐怕也是没有后路,对方逼到了这一步,林公子难道当真要认输磕头叫三声爷爷不成?但这生死相博,未免也太凶险蛮横了些。

    谢丹红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去准备笔墨,惶然看着众人想讨个主意。林觉等了半天没动静,转过头来见谢丹红还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眉头皱起便要说话,但郭采薇已经抢先说话了。

    “谢丹红,去准备笔墨。绿舞妹子,去车座下替夫君拿东西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要出人命那也是没法子。总之,该来的会来,怕也是如此,不怕也是如此。”

    小郡主发话,谢丹红不敢不听,忙咂嘴叹息着去取纸笔。绿舞也白着脸,深一脚浅一脚的去旁边停车的地方拿东西。几名剩下的女子都呆呆的看着小郡主,心想:这郡主也是厉害的紧,自己丈夫要跟人拼生死,也不劝着拦着,反而这般平静。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郭采薇朝台阶下一名受了伤的卫士小队长招了招手,那卫士小队长适才被吕天赐的两名护卫在胳膊上抓了一爪,此刻半边胳臂都麻木疼痛不能使力。

    见郡主招手,卫士小队长甚是羞愧,侧着身子行礼道:“小人等无能,郡主请降罪。”

    郭采薇淡淡道:“技不如人,有什么好降罪的。赵胜,你还能骑马么?”

    “小人能骑。”赵胜忙道。

    “好,你即刻骑马回王府给沈昙报信,叫他带人手赶来。你告诉他,倘若来时我和夫君被人给杀了,便让他将这吕衙内和他的首先统统杀光。最好能闯到宰相府将吕中天一家也宰了。我夫君的一条命要拿他吕家全部的命来换。”小郡主道。

    周围众人齐齐打了个冷战,这可不是一场个人生死打斗了,而要演变成一场大乱了。郡主不是不在乎林觉的生死,她是太在乎了,以至于都下了这样的命令。须知王府的人如果这么做了,王府上下也必是要被严办的。那样的话,如果林公子真的死在这里,可要饶上成千上万颗人头了。

    林觉听在耳中,苦笑道:“薇儿,何必如此,对我要有信心。”

    郭采薇一笑道:“我自然是对你有信心的,但有备无患嘛。再说了,倘若对面输了,出了人命,他们也未必没有后手。沈昙带人来也好接应我们。”

    林觉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纸笔送到,林觉刷刷刷挥笔写就。无非便是什么双方自愿比武,拳脚无眼,生死有命,倘若出了人命,绝不追究对方这人,自觉自愿,与他人无赦云云。

    生死状送了过去,片刻后签了名字送了一份过来,却签的是左大权左二权的名字。林觉觉得纳闷,出声询问,吕衙内倒是振振有词。

    “咦嘻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比武双方才签生死状,我又不跟你比,自然是签我的两个手下的名字。你打死了他们,我不追究。他们打死了你,你们也不得追究,这才是道理嘛。没理由他们输了,我却要死,对不?他们被你打死了,我只不追究你们责任,并带人离开再不来叨扰你们就是了。”

    “无耻!”百姓们也纷纷叫骂了起来。

    吕衙内伸着手指点着叫骂的人群喝道:“你们这帮穷鬼草民,起什么哄?都给我老实点,不然老子要你们好看。”

    百姓们是真的不敢得罪这吕衙内,被他嚣张的气焰所威慑,也不敢再多说话。

第六零一章 强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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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觉点头道:“也好,你是绝不肯丢了性命的,只让别人替你送命就是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但这样的话,你便要发个毒誓了,你这个人不讲信用,必须要当着众人发个毒誓我才肯信。”

    吕天赐笑道:“嘻嘻嘻,未必我便输了,我发毒誓作甚?”

    “你又不肯签生死状,又不肯发毒誓,那这比武可作罢了。万一你反悔了,岂非白忙活了。当着这些百姓发个毒誓,之后你若反悔,还有这么多人做个见证。我可不想宰了你一个手下,然后被你反悔惹上人命官司。”

    吕天赐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他觉得林觉是以这个理由反悔退缩。看对面的人一个个脸色煞白的害怕模样,那必是担心的要命了。今日当着林觉的这些女人的面让手下抓爆他的头颅,那可是件很爽的事情。倘若因为自己不肯发誓反而给了林觉退缩的理由,那可再难有宰了这小子的好机会了。

    “罢了罢了,我发誓便是。诸位听着,今日我吕天赐的手下代表我和林觉比武。立下生死文书,谁死在这里都不得追究对方的责任。倘若我吕天赐的人输了,我也认输。我将从此不再来叨扰大剧院和对面的任何一人。若违此誓,便叫我,叫我……”

    “天诛地灭,全家死光光,永世为人唾骂,永世不得超生。”秦晓晓叫道。

    “好毒!”周围众人心中均这么想道。

    林觉笑着看了一眼秦晓晓,心道:不愧是青楼之地历练出来的。能歌能舞还能骂出这么歹毒的话来。

    吕天赐咬咬牙,将秦晓晓说的恶毒的誓言重复了一遍。

    当下林觉提笔在生死状上签名,接过绿舞拿来的王八盒子,侧身上了弹药,连皮套悬在腰间。伸手将袖子略略卷起,将长袍下摆掖在腰间,做好了准备。林觉想的很清楚,下场后以最快速度抽出王八盒子,一枪将上场的人给轰个稀巴烂了事。至于什么撸袖子撩衣服这些,都是一些花头。让对面以为自己真的会跟他动手过招而已。

    经历过数次的生死局面,林觉其实本该并不紧张的。但以前那都是在法外之地,杀人也没人追究。但此刻可是在天子脚下汴京的大街上杀人,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感觉可全然不同。

    对面那两位中年汉子也开始踢腿旋腰作上场的准备。两人脱了上衣,露出了油光锃亮的肌肉块,浑身上下充满着爆炸性的力量。再看林觉,虽然不是那种枯瘦精干的样子,但也不过是普通人的身材体型罢了。所谓不比不知道,一对比之下,高下立判,胜负也似乎不言而喻了。

    对方似乎是故意炫耀武技,吓唬对手。其中一人龙行虎步打了一套拳法热身,并且在最后时刻一爪将路边一棵手臂粗的树杆抓了个稀烂。引来一阵惊叹之声。

    “林公子岂能是这种人的对手,他可是读书人啊,林公子,要不……别打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要去做这样的事。”秦晓晓担心的道。

    “秦姑娘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今日忍让,咱们这大剧院也别开了。打得一拳开,不怕百拳来,治不了这京城最大的地痞纨绔,咱们江南大剧院便再无宁日。”林觉沉声说道,伸手搭在腰间王八盒子的皮套上缓步走向台阶下方。

    “咦嘻嘻!要开始了么?很是期待呢。林觉,你选哪一个上场?我这两条狗可都厉害的很,其实你选谁都是一样。”吕天赐快速的摇着扇子,脸上挂着兴奋的表情走来走去。

    “就是他了。”林觉伸手一指,指的正是适才卖弄武技,一爪抓烂了碗口粗树干的那个左大权。因为林觉恼恨他无端的毁了大剧院门口的这棵桂花树。那可是林觉亲自挖坑种下的,还希望秋来能飘香整个街区呢,活生生被这厮给抓断了。本来轰杀谁都无所谓,只是这左大权在去往黄泉路的竞争上占了鳌头。

    “好!是条汉子。林觉,到现在你还不肯求饶,倒是让爷我对你有些敬意了。你放心,你死之后,逢年过节我会烧些纸钱,奉些贡品给你,算是对你的敬意。”吕中天刷的一声收了折扇,冷声对左大权道:“大权,手下可不要留情,给他个痛快。他那张脸生的俊俏,勾引了不少漂亮姑娘,我很不高兴。一会儿你便抓碎他的头脸,让他死的难看。明白么?”

    “衙内放心便是,不过……小人有个请求。”左大权瓮声瓮气的道。

    “他娘的,这时候来谈条件么?罢了罢了,宰了林觉后回去赏你们兄弟五百两银子,带你们去逛京城最好的楼子去。”吕中天骂道。

    “不是,小人的请求不是要银子要奖赏,小人只希望今后衙内公子能不要叫我们兄弟是狗。我们在吕相身边时吕相也不这么叫我们的,衙内公子天天叫我们是两条狗,我兄弟两实在是心中不快。我们也要面子的。”左大权道。

    “咦嘻嘻嘻,他娘的,你们要个狗屁面子?不过……罢了,答应你了,赢了之后便从此不叫你们是狗便是。给你们点臭面子。”

    “多谢衙内公子。小人必干净利落的宰了那小子。”左大权大喜,躬身抱拳,转身走向场中。

    林觉和左大权遥遥相距十余步对面战力,左大权抱拳行礼道:“林公子,不是小人要取你性命,小人跟你无冤无仇,你到了阴间可莫要怪我。这生死比试可是你自愿的。”

    林觉笑道:“你哪来的自信?你该为你自己的性命担心才是。”

    左大权哈哈大笑道:“林公子好风趣啊,可惜,这么风趣的一个人就要死了。话不多说,咱们开始吧。林公子用什么兵刃?”

    林觉笑道:“不告诉你。”

    左大权咂咂嘴道:“林公子,为免得被人说胜之不武,我不用兵器,只用拳脚。事实上我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这一节可要说清楚。算是我对你礼让。”

    左大权说的倒也没有错,他兄弟二人确实十八般兵器都能耍,但其实左大权最擅长的便是拳脚。根本不是什么对林觉礼让,那不过是骗人的话罢了。他就是要以自己最强的拳脚功夫直接格杀林觉罢了。

    林觉笑道:“那也不必礼让了,我可也不想被人说成是占你的便宜。”

    “好,那便不多说了,咱们这便开始吧。”左大权双腿半蹲,双臂伸展,单足吊起,摆了个苍鹰搏兔的起手式。脸上的笑容也被肃杀之气而掩盖,刹那间,场上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咦嘻嘻,我倒数五息,五息之后,便开始比武。”吕天赐大声叫道。

    “五……”

    “四……”

    随着吕天赐的倒数,夕阳下的剧院广场上雅雀无声,人们紧张的咽着吐沫。剧院门前宽大的台阶上,众女子也是紧张的面无人色。郭采薇虽然强自镇定,但她的脸变得煞白。即便对林觉再有信心,知道林觉不会做出愚蠢的决定,但真正面临自己的丈夫和对方武艺高强之人生死相搏的时刻,她还如何能保持淡定。

    绿舞更是面色惨白的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转身不敢看,口中妮妮喃喃的祷祝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你保佑公子平安,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倘有凶险灾祸,绿舞愿替公子承受,千万要保佑公子平安……公子倘若有三长两短,绿舞也活不成了……”

    “三……二……”吕天赐兴奋的咽着吐沫,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全场人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左大权也已经身子躬起,做好了扑向林觉的准备。而林觉似乎毫无防备,依旧呆呆的站在那里,手搭在腰间,像是在摆一个潇洒的姿势一般,混不知危险将至的样子。

    就在吕天赐上下薄唇之中要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忽然间,一个声音在空中响亮的响起。

    “且慢!这比试并不公平。”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剧院门前台阶上,一名白衣女子正缓步拾阶而下,走向场中。就连林觉回头看了这走过来的女子也是惊讶不已,因为林觉也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出声说话。那女子正是前不久才刚刚随着她姐姐秦晓晓来到京城的白冰。

    白冰的突然出头让大剧院众人也甚是惊讶,郭采薇惊讶的看着白冰的背影道:“这位白姑娘是怎么了?”

    秦晓晓也纳闷不已,朝着白冰的背影轻呼道:“妹妹,妹妹,你做什么?你不要乱来。”

    白冰恍若未觉,走到了林觉身侧,怡然而立,宛如夕阳下的一朵白莲。

    “你是谁?什么不公平?林觉自己都同意了,关你这小妞什么事?林觉,你说话还算不算数了?这些女子跑出来闹腾什么?还比不比了?倘若你要怕了,便跪地磕头叫我三声爷爷,爷爷我倒是也可以立马走人。不过,我什么时候遇到你,你可都得叫我爷爷,给爷爷让路才成。”吕天赐叫道。

    林觉啐道:“吕衙内,你还真是丢你爹爹的脸。你爹爹吕相是何等的人物,可惜虎父犬子,一代不如一代。”

    “他娘的,那这妞儿出来掺和什么?你自己的女人管束不住么?”吕天赐骂道。

    白冰面色微红,娇声斥道:“吕天赐,你倘若再满嘴污言秽语,姑娘我便不客气了。”

    林觉皱眉低声道:“白姑娘,你且回去,这件事跟你无关。”

    白冰冷冷道:“你管得了我么?你给我乖乖站在一旁听着。”

    林觉一愣,不觉苦笑不已。在自己接触的女子之中,还没有一个人会跟自己用这样的语气和言语说话。叫自己乖乖站在一旁听着,这可霸气的很。

    那边厢吕天赐满脸嬉笑:“咦嘻嘻,这妞儿脾气还挺大,怎么样?跟了本衙内如何?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应有尽有。你这样脾气大的,本衙内还格外的喜欢……啊!”

    吕天赐话音未落,只见一物飞来,躲闪不及正中嘴巴。就像是被铁锤在嘴巴上敲了一记一般,又痛又麻,整张嘴都不是自己的了。伸手一摸,门牙掉了半颗,鲜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

    “什么人?他娘的?有刺客。什么人?”吕天赐捂着嘴巴四处张望着。周围七八名仆役忙如临大敌四处张望。

    “衙内公子,不是刺客,是这个东西砸中了你的嘴巴。”站在一旁的左二权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团土坷垃,上面还粘着血迹,举到吕天赐面前沉声道。

    “怎么回事?这东西怎么砸到了老子?”吕天赐捂着冒血的嘴巴叫道。

    “衙内公子,咱们遇到劲敌了。是那女的踢过来的击中了衙内公子的。这么远的距离,却能将这一小团土坷垃踢过来,还能击碎衙内公子的门牙,这武技不容小觑。”左二权皱眉道。

    “什么?”吕天赐惊愕不已,原来是对面二三十步之外那个白衣女子一脚踢来的土坷垃。吕天赐心中一凉,忙将身子缩在左二权身后。

    林觉也和所有人一样惊愕的看着身旁的白冰,适才白冰抬脚将地上的土团踢向吕天赐的全过程林觉都亲眼目睹。林觉知道那可不是巧合,那是真正的武技。不偏不倚正中那张嘴,白冰绝对是身怀武技之人。在此之前,林觉一直觉得白冰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质,觉得她并不想是从小在农家长大之人。此时此刻,白冰的表现验证了这一点。

    最为吃惊的还不是林觉,而是站在后方台阶上的秦晓晓。她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半晌,愕然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妹子怎么会武技了?”

    所有人都无言的看着她,眼神中的意思是:你问我,我问谁?你可是她亲姐姐。

    “这场比试不公平,既要生死相搏,便要一定公平公正。”场上,白冰脆声说道。

    “他娘的,怎么不公平?哪里来的女人胡搅蛮缠?”吕天赐嘴巴疼得要命,吸着气叫道。

    白冰眼中寒光一闪,右脚微微动了动。

    “衙内小心。”左二权大声喝道,眼睛死死的盯住白冰的脚尖,生恐白冰又来一记土坷垃远程攻击。吕天赐也吓得整个身子缩在了左二权身后。

    白冰却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娇声叫道:“既然是立下生死状,便该是林公子和吕衙内两人交手才是。吕衙内派手下武艺高强之人跟林公子打,这便是不公平。”

    吕天赐探头骂道:“你瞎了眼了么?你聋了么?适才不是说好了的,双方都可挑人代战,林觉自己要逞英雄,怪的了谁?大爷我又没说不让他挑人来比武。”

    白冰点头道:“可以代替比武是么?那好,这一场我接下了。我替林公子打这一场生死决斗。这不违规矩是么?”

    吕天赐呆呆道:“……不违背……”

    “那就好,生死状呢?我来签名。我来会会这两位鹰爪门的高手。”白冰娇声道。

    吕天赐一边惊愕发呆,林觉这边也是一片哗然。林觉皱眉道:“白姑娘,这是生死相博,不是儿戏。这两兄弟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可不容易对付。你莫要掺和,我能应付的来。”

    “你能应付?我看你一点武技都不会,你如何应付?会不会武技我一眼便知,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娇妻美妾华宇高屋,偏要送死?”白冰冷声道。

    林觉苦笑着无从解释,他也不能向她解释自己腰间的那个家伙有多厉害。

    “你退后,我已经决定了。那两个人不是我的对手,你放心就是。就算输了,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白捡一条命,又没有损失。退后,退后。”白冰沉声催促道。

    林觉无奈之极,但他却也看出白冰应该是胸有成竹的,既然她要出头,自己这火器能不现世便不现世,否则一出手便是人命,即便有生死文书,还是会很麻烦。

    “也罢,既然你这么热心,我似乎不好拒绝,虽然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忙。我在一旁替你掠阵,倘你不敌,我也可救你性命。”林觉道。

    “你救我?呵呵,笑话。”白冰冷声一笑,不再搭理林觉,一叠声的催促拿生死文书来签名。

    吕天赐虽然极不愿意有人替林觉出来送死,但之前说过了话,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同意由白冰代林觉出来比试这一场。白冰在林觉的名字下方签了自己的名字,交换生死文书之后,生死比试再次开始。

    夕阳已经只剩半个在外边,天空中红云漫天,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地面上的景物也被映照的一片红光。

    场地上,白冰缓步走近左大权,左大权如临大敌,摆着架势戒备。白冰走到左大权身前七八步之外站定,冷声开口。

    “青城山鹰爪门的叛门弑师之徒左氏兄弟是么?应该是你们了。”

    左大权惊愕的睁大眼睛,后方的左二权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叫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怎知道?”

    “我是什么人你们不用管,二位八年前的公案江湖之中早有耳闻。左雾左?乃青城山左掌门高徒,鹰爪功据说炉火纯青。可惜的是人品卑劣,品行不良,两人均勾引左掌门续妻师母……做出不齿之事。被左掌门知晓后联手杀害师尊,叛逃出门派。江湖同道下了追杀令,却不知二人踪迹。真没想到,居然躲在了京城之中。这叫做大隐隐于市是么?”白冰冷声笑道。

第六零二章 惊人技

    (二合一)“你……你到底是谁?”左大权便是大名左雾的青城山鹰爪门大弟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适才白冰所言正是他和二师弟左?所为。为江湖正派人士所不容,所以二人才隐姓埋名机缘巧合成为了吕相府的护卫,躲藏至今。没成想被一个年轻姑娘道破了底细。

    “你们不用管我是谁。你们犯事的时候姑娘我才十岁,一点也不关心。我也不是要替江湖主持正义,来追杀你们。只是适才看了你们用的武功,我想起了这件事情,猜对了你们的身份罢了。今日比武,跟其他事无干。”白冰冷声道。

    白冰说的轻松,但在左氏师兄弟看来,今日是必须要杀了这小姑娘灭口的了。身份暴露,倘若任这姑娘或者,不久后便会麻烦接踵而至。倒也不是没地方栖身,各地山寨土匪窝去了也能混个自在,但那毕竟是为贼为匪,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去的。所以,眼下宰了这女子,阻断消息散发出去才是正经。

    “好,好。往事休提,眼前比武才是正经。姑娘既然非要来出头,待会可莫怪我手下不留情。这是生死相博,不是闹着玩。”左雾咧嘴笑道。

    白冰道:“那是自然,我可没要你手下留情。开始吧。”

    白冰手掌一翻,白嫩的掌心里多了一柄青色的笛子,看上去像是竹子,又像是青玉。

    “这便是你的兵器么?哈哈,怕是不顶用。看招!”左雾双目瞠喝,身子跃起,宛如一只苍鹰,手臂一前一后,十指如勾爪,扑了过来。

    “来得好!”白冰娇叱一声,挥动手中青笛击向左雾面门,青笛挥舞之际,发出悦耳的笛音。悠长空灵,宛如有人在吹奏一般。

    左雾空中扭腰,身子翻转,苍鹰成了一只鹞子般的灵活。躲过面门攻击的同时,双足瞬间连环踢出四五脚。白冰手腕翻转,青笛发出摄魂之音,也在瞬间递出六七招。同时身子如风吹杨柳一般扶摇左右,躲闪婀娜,甚是赏心悦目。两人在眨眼之间便已经交手数招,看的周围围观之人目瞪口呆。

    要说大多数寻常百姓,平日里虽然也看到许多殴斗之事。描述起来也是唾沫横飞精彩绝伦,但其实在寻常斗殴其实很是无聊。街头上闲汉流氓互相殴斗,也不过是拳打脚踢,打王八拳。既无真正的招式,也没什么欣赏性。再高级一点的,或许看到过持着兵刃器械斗殴的,那场面确实要激烈凶狠的多。一刀下去血光迸现,确实很刺激感官。

    但所有这些人所看到过得交手和斗殴,和今日他们所见的这场比武比起来,那简直就是最低级最原始最不值得一提的场面了。见识了眼前这两人的过招,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武技,什么才是真正的交手。再回想之前那些看到过的街头斗殴,就好像一个人看着两只蚂蚁在互相撕咬一般。以前觉得激烈精彩,那是因为自己也是只蚂蚁,根本没有见识到真正的精彩。

    别说普通的百姓,就算是林觉,见了眼前两人的过招也惊叹不已。林觉可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本人便参与了多场浴血厮杀,那些真正的性命相博之后,对于很多普通的斗殴都觉得是小儿科了。但眼前这场打斗,林觉却也颇为惊叹。招式来往之间兔起鹘落,招招精妙。对手出手凶狠毒辣,白冰的招式轻灵优美,但却蕴含着杀机。这是极高明的武技无疑。

    林觉不禁拿这白冰的武功跟高慕青做比较,显然白冰的武技更为轻灵好看些,高慕青跟人打斗是出手狠辣,都是杀人的招数。白冰的招式中这种杀意便淡了许多。也不知谁高谁下些。

    场中令人眼花缭乱的打斗进入更为激烈的模式。左雾久攻不下之后额头已经见汗,双手如鹰爪般交互攻击的频率也越来越慢,呼吸也明显的急促了起来。白冰脸色未变,手中青笛点戳挥击,在乐声之中迫的对手连连后退。猛然间,青笛发出高亮之音,于此同时,左雾一声大叫,身子朝后翻滚。灰头土脸的起身时,左手抓着右手的手腕,右手剧烈的颤抖着,手背处出现一道青紫红肿的印迹。

    “你输了,我并不想取你性命,你认输便是。”白冰抖了抖胳膊,朗声道。

    左雾满头大汗,手上疼得要命。适才被对方猛击手背,明显那不是竹笛也不是玉笛,因为那笛子差点将自己的骨头敲碎。幸亏自己见机不妙及时卸力,否则右手便废了。饶是如此,手背上的骨头筋脉必有损伤。对于练鹰爪功的人而言,手受伤是最危险的事情。

    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从交手之后左雾便感觉到了。但这女子既知道自己的底细,自己又怎能容她活着。况且此刻是代表了衙内公子比武,认输也是不可能的。倘若认输,回头吕衙内那里如何交代?这吕衙内可是属狗的,脸上没毛说咬便咬,根本不讲什么原因的。

    种种情形之下,左雾知道今天其实自己兄弟两并无退路。他转头看向师弟左?,左?瞪着眼微微点了点头。

    左雾点头回应,转身过来朝着白冰躬身拱手道:“左某技不如人,姑娘武技高强,在下认输了。”

    吕衙内怒喝道:“左大权,你疯了么?这便认输了?还没死一个呢,怎是输了?生死状都立了,死了才算输了。”

    左雾沉声道:“吕衙内,小人确实输了,不是这位姑娘的对手。这便是事实。”

    吕天赐怒骂道:“他娘的,你敢认输?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左雾道:“随便衙内怎么处置吧,输了便是输了,我们江湖上打滚的人,岂能不认输赢?姑娘,你可以来取我性命了。”

    白冰皱眉道:“我要你命作甚?我说了,这场比试我是帮林公子出头,但我可不会杀人。我手下还没杀过人呢。生死状立了便立了,但我不会杀你。你认输了,此事也就了结了。”

    白冰说完,将青笛仔细的插在腰间一个长条形的布袋之中,转过身来朝林觉走来。

    “林公子,他认输了,这件事也有个了结了。你瞧,并不用搞出人命来……”

    白冰话音未落,林觉忽然大吼一声:“小心身后。”

    白冰反应之快令人咂舌,在林觉叫出声时,白冰已然身子前倾仆向地面,两道劲风从白冰的脊背上方掠过,噗噗两声射入青砖地面上,直至没柄。那是两柄飞刀暗器。于此同时,两道人影从天而降,左雾左?两人在白冰转身回头的时候发动了偷袭,兄弟二人掷出飞刀偷袭,紧接着人也如两只秃鹫,从天而降。四支手掌上闪闪发亮,竟然套上了精钢铁爪。爪尖上翻着幽幽蓝光,想必是淬了剧毒。

    形势陡变,周围众人都傻了眼。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当着众人的面人输了,还在背后发动偷袭,简直卑劣之极。

    白冰已经跃起身来,手中青笛舞动抵挡两人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口中斥道:“果然是无耻之徒,竟然行此卑劣之事。”

    左雾狞笑道:“莫要怪我们,你也知道这是立了生死状的比武,衙内说的对,人没死便没输。你不杀我,我便要杀你。”

    林觉高声喝骂道:“还讲不讲信用了?怎地两个一起上?”

    “咦嘻嘻嘻,你也可以上啊?又没说必须只能一个人上。你上了不就二对二了么?”吕天赐嘻嘻笑道。

    林觉不再多言,摸出王八盒子冲了上来,事到如今,他只能动手了。跟吕天赐是说不出道理的。林觉打算瞅准机会先轰杀一人,保证白冰的安全。

    然而,白冰却在百忙之中娇声叫道:“林公子不必帮忙,这两人我还能应付。你帮忙我反而要照应你,那反而是帮倒忙。”

    林觉脸上一红,只得停步。不过倒也不全是因为白冰的话,而是因为前方三番翻翻滚滚斗在一处,王八盒子又是霰弹攻击,极容易误伤,很难找到轰杀一人的机会。倘若王八盒子不起作用,那么自己其实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与其如此,不如就近旁观,迫不得已再行救援。

    场上,左氏兄弟和白冰的打斗已经进入白热化。左雾和左?两人显然是经过长期的合作和练习。二人联手攻击,配合的严丝合缝,威力也自大增。再加上他们用的是专门打造的用来加强鹰爪功的淬毒利爪兵刃,更是增加了招式的凶横和杀伤力。倘若只是被铁爪挠破了点皮毛,怕便是要糟糕。

    但就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白冰才真正展现出了她武技的高强。但见她身形如乳燕般在左氏兄弟的鹰爪拳脚之中穿梭,手中青笛发出抑扬顿挫之音,在密不透风的招式里依旧可以进退自如。更让人讶异的是,她手中的青笛发出的声音竟然像是一首连贯的乐曲一般,随着她的出招,像是有乐师在专门的吹奏一般,简直太过神奇,

    林觉皱眉在一旁看着,忽然间他似乎看出了点门道。这白冰的招式便是一曲笛曲,每一招每一式因为笛子挥击的角度和速度的不同,从而发出的音调也不同。所有的音调组合在一起,正是一首完整的曲子。曲子虽然陌生,但稍懂音律的都能听明白,曲调是合乎音律之道的。抑扬顿挫,节奏和谐,悦耳动听。看明白了这一点,让林觉大为惊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样神奇的武功,以乐曲为招式,以乐器为兵器,使用起来既有威力又极雅致,可谓是惊艳四方。

    猛然间,白冰手中招式一变,笛曲之音也为之一变。

    “行子对飞蓬,金鞭指铁骢。

    功名万里外,心事一杯中。

    虏障燕支北,秦城太白东。

    离魂莫惆怅,看取宝刀雄。”

    白冰娇声吟诵,手上青笛如轮,发出短促肃杀之音。招式加快,身法更是迅捷的让人无法捕捉。笛声和吟诵声中夹杂着金铁交击之音,更让人仿佛置身于兵戈征伐的沙场之上,让人浑身生出寒意,大热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白冰口中吟诵到最后一句‘看取宝刀雄’时,就听哎呀呀几声惨叫,左氏兄弟的身体向后飞跌而出,仆在地面上口溢鲜血爬不起身来。再看他们的四只手掌,手腕处已经黑紫肿胀,呈现出异乎寻常的弯曲,有可能是被击碎了腕骨。在适才一轮.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之中,左氏兄弟已然落败。

    “好一首《送李侍御赴安西》。高常侍之诗所谱之曲果不负边塞之音,诗曲相谐,惊为天人。”林觉鼓掌大笑道。

    白冰持青笛而立,并不理会林觉,只对前方仆地不起的左氏兄弟道:“你们输了,我折了你们的手腕,废了你们的武功,这是对你们的惩罚。你们的性命我却饶了。我不喜欢杀人。你们走吧。”

    左雾口中溢血,惨声叫道:“你废了我们的双手,跟杀了我们有什么分别?”

    白冰将青笛用青布擦拭干净,慢慢的收回腰间布囊中,沉声道:“你们若觉得活不下去,可以去自杀,这我可管不着了。总之这场比试你们输了。”

    白冰转身走向大剧院门口,那里,一群女子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她也没什么表情,若无其事的站在她姐姐秦晓晓身边。秦晓晓张着嘴巴像看着怪物一般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呆呆的道:“冰儿,你是我的妹妹冰儿么?你怎地?怎地……?”

    白冰微笑道:“姐姐,回头再说便是。”

    林觉拍着巴掌大笑赞叹:“帅,太帅了。哎呀,二打一也还是输了。吕天赐,如何?我们不但赢了,还大仁大义饶了你手下一命,现在怎么说?”

    吕天赐早气的脸红脖子粗,气的指着地上两条像是断了脊梁的癞皮狗一般爬着的师兄弟二人大骂。

    “两个人一起上都输了,你两个怎么不去吃屎?害的老子丢人现眼。你两个怎么不去死?”

    “衙内公子,我等无能,还请衙内息怒。请衙内公子赶紧送我们去看医,我兄弟二人腕骨已断,倘能接骨及时,还可有救,武功也能恢复一两成。”左雾仰着脖子哀求道。

    “什么?你们腕骨断了?只能恢复一两成武功了?那还要你们有什么用?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我家里可不是养你们这些废物的。”吕天赐叫道。

    “衙内公子……念在……”左?伸着脖子叫道。但他的话语被左雾打断了:“师弟,算了,莫求他了。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师弟你还能走么?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养伤,被江湖上的人找到,我们便死定了。”

    左?长叹点头道:“对,咱们走,我还有一条腿能动。”

    “太好了,我也有一条能动。咱们走。”

    左氏兄弟相互扶持吃力的爬起身来,相互搀扶着,一人一只脚踉踉跄跄的离开。即便两人已经毫无威胁,但周围百姓依旧不敢阻拦,纷纷让出通道,看着二人离开。

    “林觉,算你走运,今日老子认栽。我们走。”吕天赐瞪着林觉恶狠狠的道。

    林觉拱手笑道:“不送了,衙内公子莫忘了当着众百姓发现的毒誓。再来叨扰的话,你可是要‘天诛地灭,全家死光光,永世为人唾骂,永世不得超生。’的哟。”

    “哼!且让你得意,下次莫撞在我的手里。爷爷告诉你,你跟我作对总是没好下场的,你记着便是。走!”吕天赐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带着手下几名仆从灰溜溜的离去。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的哄笑之声,指着吕天赐等人的背影大声的起哄奚落着。今日林公子一方挫败衙内一方大快人心。很多人都是站在林觉这一边的。不过也有人很是担心。江南大剧院这算是彻底的得罪了吕衙内了。在京城,得罪了吕衙内还能有好日子过么?明的不能来捣乱,暗地里怕是会更使阴招了吧。

    林觉目送之吕衙内等人离开后,挥手对围观百姓们叫道:“乡亲们,戏散啦,天也黑了,该回家了。各位今日可是赚大了,白看了一场戏。”

    百姓们哈哈大笑,笑着打趣道:“是啊,江南大剧院戏里戏外都是戏,咱们花钱看一场,免费看一场,可是值了。”

    林觉也哈哈大笑,摆手道:“散了吧诸位。”

    众百姓嘻嘻哈哈议论纷纷的散去。

    林觉转身往回走,猛听的马蹄震天响动,北边街口一队骑兵飞驰而来,激起烟尘飞扬。百姓们纷纷回头,惊愕的想:了不得,现世报来的快,那吕衙内这么快便带人回头来找场子了。

    林觉却看得真切,冲在头里的那人远远便被林觉认出来,那是王府侍卫统领沈昙,后面的上百骑不消说是王府卫队了。

    沈昙一行飞驰而至,来到大剧院门前滚鞍下马,快步奔向门口,想着小郡主单膝跪地保拳行礼。

    “小人参见郡主,捣乱的那厮呢?郡马爷怎样了?”

    郭采薇笑道:“沈统领来的很快啊,没事,都过去了。郡马爷也很好,诺,就在你身后呢。”

    沈昙转头一看,正见林觉站在身后不远处朝着自己拱手而笑。

    “劳烦沈统领跑一趟,可真是过意不去。大热天的,你说这怎么好意思。”林觉笑道。

    沈昙笑道:“那是我的职责,郡主有令,焉能不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觉笑道:“走,进去喝点茶水再说,我正有事问问你。”

    沈昙道:“我可不能久待,没事我便要回复命,王爷不知发生了何事,还等着我回禀呢。”

    林觉点头道:“那好,借一步说话。”

第六零三章 身份神秘

    林觉将沈昙拉到了一角,跟他说了适才经历之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沈昙闻言咂嘴道:“原来是这样。那左雾和左?两个狗曰的东西原来藏在宰相府里当护卫,难怪江湖上的朋友到处找不到他们。这两个狗东西现在现身了,武功也废了,估摸着活不过明天早晨了。”

    林觉惊讶道:“这两个家伙什么来头?”

    沈昙道:“他们原是青城山鹰爪门的弟子,跟师母私通,被发现后格杀了师父逃了出来。江湖正派人士早已联名下达追杀令,八年未见其踪迹,却原来躲在了宰相府中。”

    林觉愕然道:“原来是两个无耻之徒,早知如此,我该捆了他们的。难怪他们不顾规矩联手攻击白姑娘,怕是因为被揭穿了底细想杀人灭口。”

    沈昙笑道:“想来确实如此,不过这等事林公子倒也不必掺和,他既现身,便活不成了。倒是你适才说的这个白姑娘让人有些疑惑。”

    林觉道:“这也正是我要问你的,她用乐音为招,我真是闻所未闻。你见多识广,可知这女子的底细?”

    沈昙皱眉道:“怎么个乐音为招?”

    林觉细细的将适才所见到的打斗场面给沈昙描述了一遍。沈昙皱着眉头捻着胡须沉吟半晌道:“我听说江湖上很久以前有个魔音门,善用乐器对敌。有个掌门人叫金姑的,善用琵琶之音。听说她弹奏的琵琶之音能勾魂摄魄让人迷醉痴癫。不过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当年学艺时,我师傅跟我说的,那时我才几岁。”

    “这么邪门?当真有这样的人?可用琵琶之音勾魂摄魄?这不是近乎妖术了么?”林觉惊讶道。

    “可不是么?正因如此,才被江湖中人视为另类,说是歪门邪道。后来有人爆出其门下女弟子利用魔音勾引江湖子弟之事,更是被人传为邪魅之术,于是群起而攻之。据说金姑被杀了,门下十几名弟子也被杀光了,这都四十多年过去了,再也没有听过任何这方面的事情了。人都说魔音门已灭了。不过,你说这个白冰姑娘的武技虽非以乐音勾人魂魄御敌,却是招式遵从音律,这二者似乎有所不同。恕我孤陋寡闻,沈某还搞不清楚这白冰的真正身份。”沈昙沉思道。

    林觉咂嘴无语,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又长了见识。能以音乐制敌之事听起来荒唐,但其实细想起来也并非没有道理。当年在地球上那一世,林觉可没少看到电影电视上那些以琴音或乐曲之音御敌作战的片段。但都带着夸张和想象。什么琴弦一挥,便是一大片破风之刃如实体飞刀一般的切割身体,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倘若以声音的本质来御敌,却并非不可。

    历史上楚汉相争之时,项羽亥下被围困时,四周响起的楚歌之声,便是以乐御敌的一个成功的案例。闻楚歌之声,楚军将士皆无斗志,最后一败涂地。不得不说,这乐音在这场战斗中是起了极大的瓦解斗志的作用的。而且,声音也确实可以伤人的,林觉从后世而来,也知道次声波伤人的案例。某些特定情形产生的次声波一旦和人体内脏肺腑的振动频率发生共振,会让人五脏内附肝胆破碎而亡。这是有科学依据的。至于音乐的美妙之处,让人可以产生共鸣,生出愉悦悲伤喜怒之感,那也应该算是一种某种程度的摄魂夺魄吧。倘若有人找到了其中的极致的办法,真的能勾魂摄魄也未必便是荒谬之说。

    “林公子,你这么一问,沈某倒是有句话要提醒你。这女子来历不明,你也不知其底细,又有一身的武艺,你可得当心些。倘若真是魔音门的余孽,那可对你不利。”沈昙低声道。

    林觉笑道:“你怕我被勾了魂魄么?”

    沈昙笑道:“公子,你我可都不知魔音门的手段,倘若真的是如传闻所言,可夺人魂魄,那可了不得。再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您不觉得身边突然多个神秘女子有些奇怪么?总之,小心为妙。”

    林觉点头道:“说的也是,多谢提醒,我记在心里便是。今日又劳烦你们来一趟了,我说不用派人去通知你们前来,可是郡主偏偏担心的很。其实你该明白的,就算我跟那左氏兄弟比试,他们也不可能赢我。”

    沈昙眨眼而笑,低声道:“那是,怕是要多两个被打成筛子的尸体。不过,真要是打死了人,倒也是有些麻烦了,虽说有生死状,毕竟……毕竟……”

    林觉点头道:“说的是,当街杀人自然是不好的,也暴露了我的秘密。现在这情形是最好的,退了挑事的,露了个身边的狐狸尾巴。一举两得。哈哈哈。”

    沈昙也呵呵而笑,两人闲聊几句,沈昙拱手告辞。林觉掏出五百两银票塞在沈昙手里,沈昙死活不要,林觉道:“当是兄弟们的幸苦费,大热天的,跑来浑身是汗,也都不容易。”

    沈昙闻言,笑眯眯的将银票掖在怀里,道谢告辞。临上马时,林觉忽然想起一事,对沈昙道:“沈统领替我去问问,听说马副使被赶出皇城司去军中任职了,不知是不是真的。沈统领去替我探望探望,回头找个时间咱们聚一聚。”

    沈昙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忙点头应了,当下带着人风驰而去。

    ……

    夜深人静,凉风习习。相较于白天的酷热,此刻应该是一天中最为舒适的时光了。

    枣园前院之中,几棵花树下的石凳上,两个人影正静静的对坐着低声说话。

    “妹妹,你到底是哪里学来的这一身的武艺?怎地没跟我说啊?这么多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当真是被人收留,长在乡村普通农家么?”

    说话的是秦晓晓,她被今天自己妹妹的表现惊呆了。所以,她今晚执意要白冰留在枣园,她要问清楚自己的妹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姐姐,那都是我骗你的。我并非是被农家收养了。我没跟你说实话。”白冰轻声道。

    “那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谁养大了你?又怎么学了一身的武技?”秦晓晓抱着白冰的胳膊叫道。

    白冰叹息一声,轻声道:“姐姐,你我姐妹真是苦命之人。那一年我三岁你六岁。长江破了堤,爹爹和家里的屋子都被冲走了,娘带着你和我在扬州流浪。到处是没饭吃的百姓,我们都饿的要命。后来为了让你活着,娘将你送给了……送给了青楼里的人。姐姐,你的命真苦,倘若不是那样,你也不必……”

    “莫说了,莫说了。你也嫌弃姐姐么?姐姐这不是已经出来了么?姐姐命苦,也是没法子。”秦晓晓摇头道。

    白冰忙道:“姐姐千万莫这么说,我怎会嫌弃姐姐?当年若非因为姐姐被人买走,别人给了些银子,我就活不下来了。我的命都是姐姐的恩德,妹妹岂会嫌弃姐姐。”

    秦晓晓长叹一声道:“罢了,不说这些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怎样的经历呢,你之前说的都是假的不是么?”

    白冰缓缓转头,双目凝视着黑乎乎的一棵大树的树冠,轻声道:“姐姐被人买走之后,娘背着我到处走,到处要饭。我那时年岁小,也记不得太清楚,我只知道,后来娘实在是撑不下去了。那天晚上,在一个有很多菩萨的庙里,娘叫我坐在佛龛上不要动,说她去去就来。还说菩萨会保佑我,让我活下去。我坐在那里等啊,等啊,娘一直都没有回来。那些菩萨都瞪着眼看我,我好怕啊。我也不敢哭,就低着头蜷缩在那里。后来我睡着了,当我醒来之后,我发现我在一个人人的背篓里。那个人便是把我养大的人。至于娘……我再也没见到她了。养我长大的人后来告诉我,娘那天晚上投河了。”

    秦晓晓已经满脸的泪水,泣不成声的道:“娘,娘也是苦。我们都是命苦。”

    白冰眼角流下几滴泪水,但她很快伸手拭去。

    “你还没告诉我,养你长大的是谁啊?你这一身的武技也是她教的么?”秦晓晓伸翠袖擦了泪水,轻声问道。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养我长大的人也是教我武技的人,但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因为她不许我说。我来扬州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还活着,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不能让你永远在青楼里受苦,受人糟践。所以我回扬州后要你脱离青楼。恰好你来京城投奔林公子和谢莺莺他们,我跟着来也是要看看他们为人如何,看看你能否在这里安稳的过日子。现在我放心了,林公子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谢莺莺也不错,这大剧院是你能安生之处。这样的话,我便可以安心的离去了。”白冰轻声道。

    “你……你还要走么?你要去哪儿?”秦晓晓叫道。

    “我自然是回我来的地方啊,把我养大的人在那里,她还等着我回去呢。我这一回去,便永远不会回来了。姐姐,你我怕是再也见不到面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永远不回来?”秦晓晓叫道。

    “因为……我答应了她,找到姐姐安顿好之后便再也不回中原和南方了。她养大了我,救了我,我不能不听她的。”白冰静静道。

    “那我可以去看你,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姐姐有空了就去找你。”秦晓晓道。

    白冰一笑,低声道:“姐姐,你去不了的。那里高山冰寒,沙漠荒凉,寻常人根本到不了,去了也活不下去。姐姐,莫要多想了。这段时间我们姐妹还能在此团聚,多团聚一天便团聚一天吧。我要等你正式登台,当了台柱子才走。而且,京城也挺好玩的,人多,好玩的也多,剧院的戏也好看。回了那地方,便再也看不到这些啦。”

第六零四章 大早朝

    八月初七清晨,天色刚刚蒙蒙发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大内皇宫崇政殿外的广场上已经人头济济。今日又是大早朝,京城六品以上官员尽数被准参与早朝。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上大早朝便是有大事宣布。不少人相互打探询问今日事由,猜测着早朝的内容。

    但少部分其实早已知晓今日早朝要做什么,因为昨天晚上,皇帝郭冲已经将两府三司以及条例司的两位主官请到宫中。严正肃和方敦孺将即将颁布的一部新法给一杆重臣们提前传阅,征求意见。所以,十几名重臣均已知道了今日早朝的内容是什么。那便是要公告天下,颁布第一部改革新法。

    昨天晚上,与会的众人几乎没有一个提出意见来。郭冲在询问意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的意见。吕中天不吭声,钱副相不吭声,枢密使杨俊不吭声,两名枢密副使冯唐和李力山也不吭气。代表三司出席的几名中层官员更是没有任何人多嘴。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征求意见只是走过场。条例司专权变法之事,本个月来这部新法从未征求过众人意见,此刻拿来征求意见岂非笑话。实际上,此时众人看到的已经是定下来的规章了。

    不过在郭冲的询问下,昨晚最后吕中天也不得不说几句,但他的话倒是很有分量:“皇上。条例司专司变法之事,臣等不好发表太多的意见。这变法之事,只要皇上和两位条例司的大人点了头,觉得可行,便可推行了,其实不必征求臣等意见。臣等知道皇上变法的决心,也佩服两位大人的勇气和才能。老臣无能,无法在此事上给予帮助,却也不给你们添乱了。老臣只告诫严大人方中丞一句。变法之事,太过重大,要通判考虑,谨慎而行,不能莽撞毛躁,好大喜功,否则恐适得其反。老臣虽不管此事,但倘若有人将我大周搞乱了,老臣身为宰执之首,是必然不能坐视的。 ”

    杨俊身为枢密使自然也要表个态。杨俊道:“变法我不懂,你们说变法能富国强兵,那自然是最好。我身为枢密使,要说的是,军队乃大周稳定的基石。你们随便怎么变,但若是涉及我大周军中之事,必须要征求我的同意。否则,我可不答应。我可不管你们什么专司变法之事的权力,我只知道,军中之事我这个枢密使全权负责。倘若我身为枢密使连军权都要被人左右,那我这个枢密使还当什么?给别人做就是。到那时,皇上,我可能会对人不客气。皇上要是不支持我,那我便告老还乡。”

    杨俊这番话也是话里有话夹枪带棒,那其实是就是说给严正肃和方敦孺听的。郭冲觉得气氛不对,笑着打了几句哈哈,安抚了几句。杨俊倘若辞官,郭冲可绝对不答应。此人虽是莽夫,但其实郭冲知道他最没心眼,对自己也极为忠诚。而且朝中那些能打仗能管兵的人又有几个?倒了杨俊,无异于自断臂膀了。

    昨晚的会议上,严正肃和方敦孺也一言未发,因为根本无需他们说话。那次会议便是要接皇上之手来向重臣们宣布,事实上这还是郭冲提议的。要按照严正肃的想法,根本就无需提前通知吕中天等人。说好了条例司专职变法之事,制定颁布都不必经过中书,两府三司有什么资格过问。还是方敦孺劝了几句,说这是第一部颁布的新法,总要给他们些面子,做些表面的文章。何必搞得剑拔弩张。严正肃这才同意了这件事。

    天气有些闷热,天空中的云朵阴沉发黑,整个广场上给人一种雾气蒙蒙黑影重重的感觉。每一个在崇政殿长阶下等候的官员,都像是一个黑暗中的孤魂野鬼一般影影绰绰的不真实。

    两盏灯笼一前一后从广场南口的御街上缓缓走来。这灯光像是迷雾中的一盏明灯,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当灯笼走近,官员们也看清楚了,那是几名正排着队阔步而来的官员。最前方昂首挺胸面色凝重的是严正肃和方敦孺二人。两人身上的绯色官袍上的花纹饰带在灯笼的照耀下闪着微光。在他们后面,跟着的四名条例司检校文字官列队跟随,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堆文书卷宗,目不斜视的跟在严正肃和方敦孺身后。

    官员们默默的看着这六人从身边走过,不自觉的让开道路。他们都知道,这六个人正是条例司中编撰新法的主力。他们的到来也揭开了一个谜底,那便是今天的早朝必是关于变法之事了。

    林觉走在队伍最后面,目光滑过周围一张张胖瘦肥圆的官员的脸,在走上大殿台阶前的时候,林觉看到了正站在旁边石栏左近的一张英俊的脸。那是吴春来。吴春来手扶石阶,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笑意,目光锁定着林觉。和林觉目光相触时,吴春来的目光变得冷厉而凶狠,但在瞬间又恢复正常,微微颔了颔首。

    林觉心里有些发毛,他感觉尽管周围这所有的官员都表现出了一种克制和尊敬的感觉,但明显可以觉察到,空气中有一种引而不发的危机感。一些远远注视的眼睛就像黑暗中的狼群的眼,给人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特别是此刻,林觉的感觉极度的强烈。倘若自身有一点点虚弱或者是伤口,怕是立刻便会引发嗜血的狼群冲上来攻击。

    厚重的崇政殿大门发出黯哑而刺耳的声音,十几名殿前司禁军侍卫将大门缓缓推开。站在广场上和台阶下的众人仰头看去,心中一片安宁和温暖。因为,在灰暗的天空和黯淡的光线之中,那扇正缓缓打开的大殿之中的辉煌灯火照射而出,像是一座充满了光明的圣殿一般。金黄色的光线慢慢的扩大,射出的光线就像朝阳旭日的光辉驱走了殿前的黑暗。

    在这些官员士大夫们心中,皇权便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是他们心目中最为温暖的所在和守护的东西。看到大殿的辉煌和光明,每个人心里其实都踏实了起来。无论何时,只要这殿上的灯火不灭,只要殿中还有人坐在那宝座之上,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任何的困难也都没什么大不了。

    “升殿!”嘹亮的呼喊声响彻广场。文武百官迅速列队,按照品级部门文武的序列排列完毕。

    “整衣!”殿门前一名高大的禁军侍卫发出洪亮的叫喊。

    百官纷纷整衣,广场上发出一片悉悉索索的动作声。

    “正冠!”

    文武百官纷纷抖袖正冠,有人还顺手整理一下自己的胡须和鬓发。

    “上殿!”

    黑压压的人流步入大殿之中,没有人说话,只有衣衫摩擦,脚步落地之声。一炷香后,文武百官都已经静静的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大殿上巨烛高烧,顶上柱子旁数百盏灯照得明如白昼,让大殿中没有任何阴暗的死角。

    林觉静静的站在方敦孺的侧后方的位置上,他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早朝,见识了这上朝的气氛和场面,林觉心里也颇有些感叹。这便是威严和规矩。皇权之威,在这种时候体现的特别敏感。每一个看似毫无意义的仪式性的行为,其实都在暗示所有人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因为这里的主人是拥有着无上权力之人,每个人都必须尊敬他,按照他的意志行事。

    其实林觉的身份还不足以有上殿早朝的资格。不过今日是大早朝,六品以上官员都可上殿,更何况,这一次早朝是条例司为主角,便是品级不够也

    林觉的目光看着前方那座高高在上金光闪闪的盘龙宝座,心想:也不知有多少人梦想着坐在那个位置上,梦想着拥有天下。但其实,那个位置并不好坐。统帅如此庞大的疆土以及各色各样的人群,若没有强大的意志和手段,没有强大的能力,即便坐在那个位置上,或许也是一种煎熬。那位置带来的巨大责任感,天下万民百姓的福祉和性命都肩负在身上,那种压力是无与伦比的。当然,倘若你根本不在乎这些倒也罢了,只不过但凡不愿意负责任的,只想享受皇权带来的权力的人也大多不得善终。

    “圣上驾到!”嘹亮的喊叫声在大殿中回荡。

    侧幕有内侍挑起厚重的布帘,两盏高挑的宫灯首先探了出来。两名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的宫女挑着八角宫灯走出来,后方,黄袍璨璨的郭冲满面笑容阔步而入。

    “扑通通,锁啦啦。”殿上一片嘈杂之声,文武百官纷纷跪伏于地,口中高呼:“臣等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郭冲缓步登上宝座,扫视了一眼满殿匍匐于地的群臣,双手张开抖了抖袖子笑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众人纷纷起身,一阵杂乱的整顿衣冠之声响起。

    “来人,给宰相赐座。”郭冲摆手道。

    自大周立国以来,宰相的地位一直很崇高,这不仅表现在官职权力上,也表现在形式上。开国先帝定下规矩,早朝之上可允许宰相落座。这一点固然是出于尊重,但其实也是因为开国宰相沈帮先岁数太大。当年就任宰相时已经七十多岁,久站应对,身子会吃不消,故而赐座以示爱护之意。但从此以后,这赐座倒成了一项不成文的规矩得以一朝一朝的延续了下来。

    不过,这也逐渐只流于形式,赐座是尊重,但自沈邦先之后的宰相却从没真正的坐在殿上的。这也成了一种规矩。

    吕中天的岁数尚没到六十岁,还没老态龙钟难以站立,再说以往的规矩使然,他自然也一次都没真正的坐在殿上过。

    “老臣拜谢。”吕中天躬身行礼,内侍端上来的凳子只摆在一旁,他看也没看一眼。

第六零五章 常平新法

    (月初了,有免费月票的,投了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郭冲点点头,扫视群臣,沉声开口道:“诸位爱卿,可有什么要紧事要跟朕说么?”

    群臣默然片刻,一名官员越众而出,躬身奏道:“皇上,近来京畿旱情严重。朝廷命引黄河之水充裕京城各湖泊江河,然人力吃紧,进度缓慢。工部房请求皇上下旨,准许多征民夫参与此事。未知可否。”

    郭冲皱眉不语,旱情加重的事情让人烦忧,天天都有奏报前来,这事儿却也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引黄河之水,说的容易。挖掘引水渠道有那么简单么?已经征用上万民夫在烈日炎炎下挖渠一个多月,至今还相聚五六十里的距离,这件事其实已经是黄了。

    “吕中天,你说怎么办?这旱情如何缓解?引水之事可行么?”郭冲问道。

    吕中天躬身道:“皇上,此事臣看还是不要白费气力了。已经征调民夫上万,再加劳役,百姓必苦不堪言。再说,以目前的进度,再有一两个月也未必能引水成功。到那时已然连秋天都要过去了,引水又有何用?老臣看,此事还是即刻放弃,以免突然靡费人力钱物。”

    “那这旱情怎么办?什么都不做么?冬天和明春闹饥荒怎么办?”郭冲皱眉道。

    “皇上放心,政事堂已有预案,正全力调集物资粮食屯集京城各大仓备用。绝对不会出现饥荒或者其他的情形。另外,皇上也不必担心眼下这旱情,老臣昨日去司天监询问了,司天监岳中明大人夜观天象,他说夏秋之交,天象推算,本来必有雨水降下,却不知何故一直没下雨。天时已备,可能缺少的是一些人力契机。自旱情发生以来,老臣一直在想请皇上设坛祭天,老臣想,现在恐怕就是时候了。皇上可否去天坛祭天求雨,或许这便是老天等着的契机,老天爷也会天降甘霖了。”

    人群中的林觉翻了翻白眼,这吕中天是当真的么?真的要祭天求雨么?

    殿上群臣没有一个像林觉这么惊讶和觉得不可思议。他们都没将这件事当成是荒唐之事,居然一个个的点头附和着,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林觉恍然而悟,明白了过来。自己生活的时代可还是科学不发达的时代啊,敬天法祖,信奉神明是每个人脑海中的基本想法。求雨这事在后世地球上或许是可笑的,但在这里一点也不可笑。

    “倘若需要朕这么做,朕自然是要这么做的,不过……当真有用么?朕有些怀疑。”郭冲皱眉道。

    “皇上不能这么说,所谓敬天之事,全在于心。心之所至,天可感知。不管成不成,那是天意。我们做到我们该做的便是了。”吕中天道。

    郭冲点头道:“你说的是,朕只是担心这么做会助长那些流言罢了。前段时间不是外边流言四起,说什么天下大旱是朝中有奸佞出现之故么?朕不想助长这种言论。”

    吕中天呵呵笑道:“皇上所言极是,不过也不必担心。其实……老臣觉得,有些事也不能一概而论,也许……也许有些事真的有些不可言状之处,也未可知。这个……便不说这些事情了,皇上倘若同意,臣便安排司天监准备祭天求雨之事。皇请圣意决断。”

    林觉偷偷的看了一眼严正肃和方敦孺的脸色,两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讥诮之意。适才吕中天说了含含糊糊的话,说什么‘有些事不可言状,不能一概而论’什么的,那意思其实明眼人都听得出来,便是说也许街头的流言未必是假,也许真的是因为朝着出了奸佞之徒,才导致天下大旱。他当然不是暗示他自己,而是暗示新近得宠,势力猛增的变法派了。

    郭冲似乎没有领会吕中天的话中之意,又或者是故意装作听不懂,想了想道:“好吧,你去安排便是。现在是有任何缓解旱情的可能,朕都愿意去做的,也不怕百姓们想什么了。”

    “皇上圣明,臣下朝便安排。”吕中天退回班列。

    郭冲咳嗽了两声,再次朗声问道:“还有爱卿有事奏议么?倘若没有,朕便要宣布一件大事了。”

    本来还有几名官员想要奏事,闻听此言,立刻识相的缩回了身子。皇上有大事宣布,自己还掺和什么?这时候出来奏议其他事情是最惹人厌烦的。

    见无人再说话,郭冲点点头道:“那好,那朕便要宣布大事了。严正肃,方敦孺,你们上前来。”

    严正肃和方敦孺齐声应诺,并肩上前行礼。

    郭冲道:“你二人呈上的《常平新法》,朕已经仔细的看了。在征询了朝中重臣的意见之后,朕决定批准颁布实施。今日早朝,你二人便当殿颁布此法,昭告百官和天下,之后便准备推行实施。”

    “臣等遵旨。”

    严正肃和方敦孺齐声高喝,声音激动的都有些颤抖。终于,第一部新法便要实施了。下方的文武百官此刻也是极为的期待,因为变法的事情谣传了太久,新衙门成立了也快二十天了,人人都在想,那新衙门里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都在做什么,怎么毫无动静?甚至有人在私下里打包票说,所谓变法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严正肃和方敦孺借机揽权上位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具体的行动。但现在,这一切真的来了。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常平新法》?听这名字便可猜出是跟钱粮有关啊。”

    “那可不?说是变法为了理财强军,可不得跟钱粮有关么?”

    “可是,常平仓不是已经因为银两短缺几乎全面怡废了么?还能做什么文章?”

    “谁知道啊。这两个人也不知要做什么。莫说了,咱们听着便是。”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严正肃已经从条例司检校文字杜微渐手中取过一卷卷宗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叠卷宗之上,知道那里边便是新法的内容。

    严正肃看了一眼方敦孺,方敦孺点了点头。严正肃向郭冲躬身一礼,转过身来侧对百官,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顿时殿上安静了下来。

    “诸位大人。严某和方中丞受皇上所托,为我大周富国强兵的目的而行变法之事。我和方大人深感责任之重大,每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为了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经过大量的调查和推敲,结合本官亲身的经历和所见所闻,条例司众同僚上下齐心协力,编撰了这第一部新法,名之曰《常平新法》。现本官试为诸位解释这部新法。”

    众人纷纷瞪大眼睛张大耳朵,细细的倾听。

    “我大周立国至今一百余年,所取得的成就令四海宾服,天下仰慕。这一点无可置疑。但对于现如今我大周所面临的境地,其实也无需讳言。那日我给皇上写的《百年无事札子》里已经叙述了不少,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我说坏话,但那些确实是事实。我大周走到如今的境地上,必须要面临的问题不能再回避。掩耳盗铃是不成的,我们要的是积极改善我们面临的困境,这才是变法的初衷。”

    “……诸位大人应该有清楚,我大周如今面临的最大的难题之一便是财税钱粮的锐减,朝廷入不敷出的窘状。想当初,我大周一年财税收银一亿数千万缗,国库充盈,天下富足。而如今。每年财税五六千万,锐减五成之多。而朝廷支出每年多出一倍有余。现在处处捉襟见肘,无银可用。甚至连下一年的税收都预支了。这样下去,岂非连十年后的财税都要花光了?这种局面不改变,大周危矣。”

    众官员低着头咂嘴,虽然不爱听这些话,有的人甚至心里对严正肃又老调重弹这些伤疤而不满,但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我们固然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我大周还是升平盛世。我们每个人吃穿也不愁,小日子过得也很滋润。但这些事是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把头埋在沙子里当鸵鸟,但别人是不肯的。你强大,别人看得出。你衰弱了,别人也看得出。就像北边的辽国一样,燕云之盟百年修好之约,他们说废便废,并以刀兵相威胁。试想,我大周国力强盛之时,他们敢威胁么?正是因为我们衰弱了,他们感觉到了,所以他们才敢如此的嚣张跋扈。所以,我们倘若依旧以为天下太平,那么危机便在眼前了。身为大周臣子,我等岂能再沉溺于无所事事之中,我们必须要付出行动了……”

    “……一切的开始,都要从钱粮税收开始。所以,这第一部新法的要旨便在于增加财税。如何增加钱粮税收?有人说增加赋税,那固然是最方便的举动,但增加赋税百姓怎么活?如果还有人以为我大周百姓依旧生活富足的话,便请他们去下边百姓之家走一走,看一看。我这里有个数据,我来念给诸位听。”

    严正肃向林觉招招手,林觉忙出列上前,将手中的卷宗交给严正肃,转身回到队列之中。严正肃打开卷宗,抽出一张黄纸,朗声道:“大历八年,我大周人口一千二百万户。其中农户八百四十万。农户之中三等以上户四百二十万万。锦绣元年,大周天下人口户籍共一千八百万户。农户八百万,农户中三等以上户三百一十九万。庆丰四年,我大周户籍一千九百二十万。农户七百五十万。中等以上农户不足二百万。”

    严正肃抖了抖手中的纸张,沉声道:“诸位可从中看出端倪来了?”

第六零六章 常平新法(续)

    众官员大眼瞪小眼,这些数字听的脑子发胀,记都记不住,哪里还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严正肃倒也没有多问,沉声开口继续道:“我所提取的数据分别是大历年间锦绣年间和庆丰年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大历年间,我大周立国才三十年,锦绣年时,我朝已经立国一百余年了,而此刻庆丰年间,我大周已经立国快一百四十年了。从这三个时间所攫取的数字可以看出,我大周从当初的一千二百万户到如今的一千九百万户,百余年时间户籍怎家了七百万户。以一户五人为标准,那便是增加了三千五百万人。这足以说明我大周历经的这百年时间是太平盛世,故而人丁增长兴旺,百姓安居乐业……”

    众官员翻着白眼心道:“这用你说么?谁不知道这百余年来我大周人丁增长了许多?谁不知过去的百余年是太平盛世?”

    “……然而,不知你们注意到我单独列出来的数据没有。大历年间,全大周农户八百四十万,占总户籍的七成,可说绝大多数百姓都是在耕田劳作的。但是到了庆丰四年,农户的数目却成了七百余万户。在总户籍增加了七百万户的情形下,农户的数目反而减少了一百多万户,这是何道理?这七百余万户的农户,只占了全大周户籍总数的四成,这个比例跟大历年间的七成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众官员经他这么一分析,也立刻明白了过来。是啊,在总户籍和人口都大幅度增加的情况下,百年之后和百年之前相比,居然农户的数量反而减少了,这是什么情况?

    “……当然,这当中不排除商户工匠这些户籍的增加,但增加的幅度也远远不及这当中的差额。三司衙门去年的数字,全大周商户九十余万,其他各行业户籍四百八十余万。和农户的数字加在一起,只有区区一千三百万户。相较于如今的总户籍相差近六百万户。那么,这六百万户数千万百姓都在做什么?你们想过没有?”

    众官员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

    “……还有个数字,我单独提出来了,便是农户中的三等以上富户的数字。大历年间是四百二十万,锦绣年间是三百一十九万,而去年庆丰四年这个数字锐减到了不足两百万户。我们都知道,我朝的钱粮税收的大头是在农户,农户之中的钱粮税收的大头集中在三等民户身上。三等以下的百姓之家能自己保住温饱不用赈济已经很不错了,他们身上是收不到多少钱税的。而农户的总户籍锐减,三等以上的富户数量也锐减,我朝财税还如何能保证?这就是以前我大周年入一亿数千万缗,而现在却只能收到五六千万两税收的原因所在。”

    文武官员纷纷点头,枯燥的数字经过这么一分析,其呈现出来的结果一目了然。大周钱粮税收的主力来源于种田的百姓,大周朝将百姓分为六等,税收政策也是根据其所在的等级而划分。一般而言,三等以上的富户家里田亩较多,也能收上来些钱粮赋税来,但是三等以下的特别是五六等农户之家,不但收不到钱税,反而需要赈济。所以上等户越多,朝廷的税收也越多。现在总农户的数字在锐减,上等户的数字也在锐减,理所当然的总税收也锐减了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不得不再提一个数字,那便是总田亩的数字。我大周立国之初,丈量的耕种田亩总数为两千七百万顷。道现在为止,我大周的耕地面积已经增加到了四千万顷。增加了足足一千三百万顷。那可是近两亿田亩啊。谁能告诉我,田亩增加了这么多?税收却锐减了这么多?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谁能告诉我,适才我们算出的那六百万户既非农户又非商户和其他户籍的百姓到底在干什么?多出这么多田亩,反而不能让他们安顿下来么?反而让这些人无所事事?成为既不耕种又不做工的朝廷的负担?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或许他们当中有的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他们不说。官员当中的许多人突然预感到有一股巨大的风暴似乎正要袭来。因为做贼者心虚,他们心里清楚严正肃问出这个问题的目标是要针对谁。

    毫无疑问,大周朝立国百年来,耕种的田亩面积越来越多,但这些增加的田亩却让很多人无田可种的怪异现象,正是大小豪门官员富商们疯狂的土地兼并。豪门大户囤积良田,富商豪绅们最爱干的也是囤积田亩作为私产。底层百姓们本来是有些土地的,但他们的生活状态是脆弱的,一旦遭遇不好的年景,他们只能借钱度日。上等户还好些,他们还能稍有积蓄抵抗天灾**。下等户则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

    当借贷的钱款还不上时,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用田亩去抵债。就这样,一等户变二等户,二等户变三等户一路降格。那些下等户没了田亩,他们只能沦为佃户和流民。充斥于各大豪门庄园中的佃农,各大城市码头中的搬运货物的苦力,到处可见的赤贫的游荡在街市中的流民便是严正肃口中那没有户籍的六百万人。

    虽然户籍上没有他们,但他们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几千万百姓。而这几千万百姓身上,朝廷是一文税收也收不到的。不但收不到,朝廷反而为了防止生出乱子来,反而将这些流民中的青壮招入军中。还美其名曰什么‘变流民为兵士,此乃安内戍国两全之策’。这些流民被当大爷一般的供起来养起来,反过来消耗的却是朝廷的粮饷和赋税。如此形成一个死循环的死结。

    严正肃今日没有点破这个死循环,因为还没到时候。随着变法的深入,他是一定会点出死结,并且解开这个死结的。但这需要一步步的来。

    “……以上所言,皆有据可查,若有疑问者,可随时查勘验证。本官和方中丞根据我大周如今的情形,经过慎重的探讨和思索得出了结论。若要改变我大周财政锐减之窘境,当务之急是要让流离之百姓归于土地。百姓耕种,土地产出,朝廷才有财税。而让百姓能安于耕种的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百姓的实际困难,不能因为有天灾**之事,便逼得百姓卖地卖田破产流离。要解决这根本的问题,才是朝廷此刻要做的当务之急之事。否则,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大量的百姓破产流离,那些田亩尽数归于兼并之家,朝廷的财税将进一步的恶化。而流民愈多,国家也愈发的不稳定。”

    官员之中很多人暗自点头,确实,这才是问题的根子。百姓们都不耕种了,那还收什么钱粮税赋?百姓们成了流民,社会治安的压力也会变得非常大,很可能会因为某些机缘而演变为大麻烦。但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了,不知道严正肃方敦孺的新法会怎么做。

    “总所周知,我大周沿袭前朝之制,各路府设立大量常平仓广惠仓,其用意自然是在丰年收购存储百姓的粮食,不让粮食贬值太低。在歉收之年或灾荒之年亦可平价售出,平抑粮价,不让奸商谋利,赈济灾荒之民。常平广惠各仓设立,正是朝廷惠民之举。而且对于稳定局面有着非常巨大的作用。然而,目前的情形是,各地常平仓目前都处于半关闭的状态。原本只有二十余家路府设置常平仓,对大周上千府州县而言已经是杯水车薪。现如今却又半数关闭,无法发挥效用,这是一件让人痛心之事。”

    “……有人可能会问,为何又说及常平广惠各仓之事。殊不知,正是因为常平仓未能发挥效用,才会对百姓没有救助之力。试想,丰收之年,粮价下跌而无法给予保护性的收购,百姓们势必所得甚微。 而一旦天灾之年,粮食欠收,又无平抑粮价之举,百姓们势必要花更多的银子来买那些奸商囤积的高价粮食活命。这一来一回,百姓损失几何?正是因为这么来回的折腾下来,百姓无所倚仗,才会沦为赤贫。才会不得不借高利贷度日。高利之贷如何能还得清,最后不得不以田亩相抵,破产流离。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联系的。所以,眼下迫切需要的是要保护百姓耕种的积极性,让百姓们有所倚仗,不至于听天由命。假如丰年粮价不跌,荒年粮价不涨,百姓便可有所计划,以丰补欠,自可协调。倘若朝廷能让百姓免除后顾之忧,何愁百姓不积极耕种?谁愿意流离无所,受饥寒交迫颠沛之苦?”

    殿中一片嗡嗡议论之声,很多人纷纷点着头。前面的一大堆话都只是铺垫,严正肃说到这里才算是正式进入了正题。而他所提出的也正是问题的症结之处。很多官员对严正肃方敦孺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周朝的问题表现的不少,但很多人只知其表不知其里。譬如财政吃紧,很多人只会咂嘴感叹,却并不能知晓原因。或者是看到了原因,却因为太过纷繁,千头万绪而不知其重点。严正肃今日便给他们好好的上了一课,一层层的抽丝剥茧,抵达问题的核心之处,并指出了解决问题的要点之处。

第六零七章 甘霖还是毒药

    (二合一)

    “常平仓之所以没能发挥效用,其原因还是在于朝廷的财税锐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常平仓高收低出,本就是普惠于民。但这当中的差价,一直都是朝廷拨款填补。这本无可厚非,因为惠及于民,稳定粮价,稳定民心,便是稳定天下大局,这本就是朝廷应该做的事情。这就好比朝廷养兵一般,都是为了维护社稷的稳定。然而,因为财税的恶化,很多部门的拨款已经难以为继。常平仓便是其中之一。无朝廷拨款,常平仓这种赔本的机构还如何能运行下去?这便是如今半数常平仓基本荒废的原因所在。”严正肃朗声说道。

    “……但其实,这是因噎废食之举。越是这种时候,常平仓的功能越是无可替代。故而,条例司新法第一部便是关于这常平仓的《常平新法》。此新法便是要变革常平仓旧制。使之发挥应有之功效。不但可以不用伸手向朝廷要银子,反而可以自生财路,且普惠万民,为增加朝廷财税起到巨大的作用。”

    大多数人都有些发愣,他们的脑子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如何能让常平仓这个明显赔本的机构可以不要朝廷拨款的情况下存活下去。这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因为无论如何,既是常平仓,便免不了是贵买贱卖,以丰补欠的性质,那就是个赔本的买卖。

    严正肃展开了手中那卷硕大的公文纸,朗声道:“常平新法总则,其一,条例司下,设常平仓司。常平仓不再归属司农寺三司所辖,一切权责,归属制置三司条例司直接管辖。其二,大周各路府二十三家常平仓升为总仓,每州每县需设分仓,其主官由当地知州知县兼任。三年之内要做到大周天下,仓司全覆盖……”

    光是这两条一宣布,顿时殿上便一片哗然。常平仓从行政上归属于政事堂司农寺主管,财政上隶属于三司管辖。严正肃的第一条便将常平仓从这两大主管机构之中剥离开来,直接成为了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下属机构,这是公然的夺权行为。本就有人说条例司是‘小中书’。现在这个行为,似乎正在验证着这个‘小中书’正在蚕食大中书和朝廷其他机构。常平仓虽然只是个鸡肋机构,但就算是一双破鞋,那也是人家的东西,你拿了便是抢夺偷窃,性质上是恶劣的。而且今天你偷得破鞋,明日便可能是金银珠宝了。今日你将常平仓划归条例司,明日便有可能是其他的强力要害机构了。这才是根本的问题所在。

    显然,严正肃早料到这一点,双目冷冽扫视殿上,沉声道:“诸位,这件事得圣上首肯,也已经得到吕相钱副相三司主官的同意。并无不妥之处。”

    “啊?吕相居然同意了?”众官员愣愣的看着面无表情站在班列前方的吕中天。

    “各位,严大人说的是事实,此事确实已经经圣上批准,吕相为了大局为重,也是点了头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着想,诸位勿加妄议。”钱副相开口叫道。

    众官员这才真正的相信这是事实。心中不免想道:“看起来吕相如今对严正肃也是礼让三分了。严正肃如此无礼的举动他都忍下来了,变法一派得势已成定局。吕相都如此韬晦,我等也还是低调些吧。”

    对于第二条,要将常平仓开遍大周。众官员的猜测基本一致。之前严正肃已经说明了常平仓的好处,那么他的意思必是要增加常平仓的数量,进一步的扩大常平仓所能起到的作用,正是为了之前所提出的那些安抚百姓,增加财税的目的。但问题是,他口气倒是大的很,但却如何能铺开这么大的摊子。所需钱物以及日后的运营维持怎么进行?难不成这反而成为一个耗费大量财政拨款的机构?那可不是适得其反么?

    而且这第二条最后的两句,说要各州县主官兼任常平仓主官,这是否又是一种变相的插手政务的行为呢?

    殿上,严正肃继续侃侃而宣:“总则第三条,经核查,各地常平仓所存粮食,以市场价格换算为现银,其数目为八百万两,着同转运司兑换为现银八百万两。另条例司将拨银七百万两,此一千五百万两便是常平司总本钱,至此以后,朝廷不再拨付款项。三年之内,常平司必须自负盈亏之责,并自己负责分仓开办的费用及人力支出。其四,借常平仓之利,行官贷之法,以避免百姓借高利贷为豪富之家兼并盘剥。”

    敏感的人一下子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第四条上,他们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条绝非如字面所言的那般轻描淡写。

    “细则……其一……其二……其三……其九……”

    严正肃的声音在殿上回荡着,每一条细则都是近半个多月来条例司上下争论斟酌的结果,包括了程序上的常平仓的这种运营的细节以及各种必要的管控措施和规章制度。可谓是事无巨细,考虑详尽。

    “其十,有关常平仓官贷之法细则:凡每年正月五月青黄不接之期,农户可请贷夏秋二料。正月可请夏料,五月还夏料本息之后可请贷秋料。十月底秋料还本付息。百姓向常平仓借贷需付息二分,本息归还方可再贷。未免贷银不还,以五户或十户结为一保相互作保。或以三等以上户作保方可借贷。常平仓只准以半数钱银为贷,另半数需行常平之职,以丰补欠,赈济救助……”

    这关键的第十条一经严正肃之口说出,顿时殿中一片惊讶之声。水落石出之极,一切都是那么的直接和**裸。原来,维持常平仓运作的秘密就是这么直接。常平仓要放官贷,而且是一年两次,利息高达两分利,以两次来算,便是四分利的高利官贷。这虽然和世面上那些动辄八分十分十五分的高利贷利滚利的有所区别,但也算是一种高利了。

    不过细细想来,这项新法可谓是煞费苦心。既然百姓要借高利贷,那么何不由官府来放贷收取利息。从表面上看,总是要比向富户地主借八分十分十五分的高利贷要好的多。青黄不接之际,百姓们得了贷款可以维持生计,发展生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避免了因为借他人高利而造成的破产和流离失所。不过,总觉的怪怪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哼!这哪里是惠民,这是取利于民,盘剥百姓之举啊。严正肃方敦孺枉读圣贤书,居然想出了这么个从百姓身上渔利之法,简直是一种耻辱。”

    “就是,这不是官营商事,朝廷体统何在?各州县主官从此沦为商贾渔利之徒,这是什么狗屁新法?”

    “君子羞于谈利,我大周以儒法立国,仁爱敦厚之风盛行。到如今,却要做这等营苟渔利之事。简直是笑话!”

    一瞬间,便有不少官员出言大声的喧嚷起来。殿上的秩序瞬间乱了起来。

    林觉也目瞪口呆的站在人群之中,心中不知何种滋味。之前所宣布的常平仓贷银之条款,正是林觉在过去十几天时间里据理力争要删除的地方。在此之前,林觉已经觉察出此次《常平新法》跟另一个时空中一位名叫王安石的人在那个平行时空的大宋朝所行的《青苗法》如出一辙。这个发现让林觉当时既觉得忧虑同时也觉得高兴。

    忧虑的是,王安石的变法最终导致了一系列的问题而遭遇失败。他本人也落得后世一片骂名。所以,倘若这是不同时空同时演进的两件同样的事情,那么不免也有失败之虞。因为从严正肃和方敦孺的指导思想来看,和王安石等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高兴的是,自己是知道那场变法的弊端所在的,所以林觉认为,自己恰逢此事,或许可以以已知的经验来休整变法的方向和步骤,不让它滑向失败的边缘。所以林觉为了条款的事情据理力争,他要求要删掉常平仓贷银的条款,因为他知道那必会招致非议和一系列的后续麻烦。但严正肃和方敦孺怎肯同意。近乎执拗和翻脸的状况下,林觉提出了替代的条款,便是贷银一年一次,利息减为一分,并且要求条款上标明借贷自由,不得强制要求。

    然而,现在看来,自己所做的努力化为泡影,昨夜最后的定稿之时,也许是为了避免争吵和辩论,严正肃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但现在看来那只是权宜之计,忽悠自己而已。今日殿上所宣布的条款根本就不知昨晚议定的条款。不但没有采纳林觉的意见,反而加上了结保互保的内容。而夏秋两次贷款,利息二分的条款丝毫未变。林觉都有些傻了。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站在林觉侧手边的新科探花郎杜微渐,在《常平新法》的制定过程中,杜微渐无疑是最为用心的一个。他对于新法要达成的目标抱有极大的热情。所以,他也是和严正肃方敦孺他们争吵很多的一个。他所争吵的重点在于常平仓该不该在百姓身上取利,他和大多数的读书人想的一样,这种变法建立在取利于民的基础上是不道德的。杜微渐认为,无论如何,不能有这么明显的剥削百姓的行为。

    而且他的另外一个观点也很重要,就是,如果将新法的推行纳入官员的政绩之中,便会让地方官员去强行推行新法。一旦纳入强制推行的行为,便会产生一系列的问题。譬如百姓根本不需要借贷,但官府为了完成政绩而强行摊派,反而加重了百姓的负担。这比之高利贷还要可恶,高利贷起码只是个别人去借贷,而这新法的借贷却成了百姓身上的常态,这是一种变相的加税和盘剥行为。这一观点也得到了林觉的支持。这也是两个人在之前不愉快的相处中难得的共同点。

    “肃静!肃静!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方敦孺忽然嗔目大喝道。

    他这一嗓子吓得坐在龙椅上的郭冲都打了个激灵。下边的议论纷纷的众官员也吓得闭了嘴。

    “你们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就知道嘴皮子利索,就知道拿大道理来说嘴。老夫只问你们一句,辽人要撕毁燕云之盟,要攻我大周,咱们怎么办?投降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和他们死战。那么再问你们,打仗的银子从何而来?幽州大捷你们知道打了多少银子么?一场不算大的战事花了三百多万两,两国若是死战,要花多少银子?这银子谁给?你们这些嘴巴上利索的人捐献家产么?你们倘若愿意捐出全部身家银两,并且愿意不要朝廷每年给你们的丰厚俸禄的话,那么这新法不变也罢,因为朝廷会非常的有钱。可惜的是,朝廷少给你们一两银子你们都要吵吵个没完,打仗?拿嘴打仗么?大道理谁不懂?可是朝廷现在需要的是立刻有银子钱粮应付危机之时,谁要是喜欢说嘴,请他上来告诉皇上怎么办。”

    方敦孺毫不留情的一顿训斥,殿下众人顿时雅雀无声。

    严正肃和方敦孺不是傻子,他们当然知道有些事会引来非议。 但新法变法的目的就在于理财强军,他们自然需要一些非常的手段。而且他们也并不认为这种办法是盘剥百姓,而是因势利导,急百姓之所需。二分利虽然略高,但比之高利贷低了太多了。再说了,利息过低,如何能维持常平仓的运作?常平仓成功运作乃是此次变法的重点,否则便是一场难堪的失败了。

    无论反对还是赞成,《常平新法》在宣布之后,便将正式实施。郭冲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他下令拟旨,昭告天下,即日起实行新法,不得违背。

    就在郭冲盖下玉玺大印之时,殿外的天空中忽然咔嚓一声爆响,殿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听到噼里啪啦密集的爆豆一般的声响。

    “怎么回事?”郭冲惊讶的问道。

    “启奏陛下,天降甘霖了。”有人高声叫道。

    “下雨了,下大雨了。这下好了,几个月了,终于下大雨了。”殿外传来内侍和禁军侍卫们的欢呼之声。

    “真的下雨了么?哎呀,这可太好了。天降甘霖啊,天降甘霖啊。”郭冲大喜笑道。

    “钦天司说的没错啊,确实是老天爷需要一个契机啊,这新法刚刚颁布实施,天便降下甘霖,这岂非正是说明,此新法顺应天时民意,老天爷也是赞许的么?”有人大声道。

    “是啊,是啊,还真的是。新法一宣布便天降甘霖,这正是个好兆头啊。这新法看来真的是一件好事。”群臣纷纷议论道。

    郭冲哈哈大笑,重重的在圣旨上盖上玉玺,转头看向侧下方的吕中天笑道:“吕相,看来朕不必再去祭天了,钦天司的祭天仪式取消了吧,得省点银子啊。”

    吕中天躬身沉声道:“老臣遵旨。”

    ……

    一场倾盆豪雨浇透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数月大旱,京畿之地已经干的冒烟。城中几大河流和湖泊已经水位骤减,人畜饮水也有了困难。百姓们也有些恐慌之感。这时候的一场倾盆大雨真真如天降甘霖一般,将人们心中的惶恐彻底浇灭。

    雨势甚大,只半个时辰的时间,大街小巷中便有了横流的积水。但百姓们不以为意,男女老少都站在雨水中欢笑,任由雨水浇透衣衫,兀自不肯进屋避雨。

    对于城市中百姓们而言,这场雨虽然来得迟了些,但依旧还是有所补救的。城中几乎要断绝的航运生意恢复生机,河道通畅,商事便可繁荣,有生意做便有钱赚,有钱赚便有饭吃。这都是一而二,二而三的事情。对于城外种田的百姓们而言,农时虽然已经稍迟,但是半死不活的秋粮还是能得到一些滋润。种地的都知道,庄稼在最后关头会有一拨返青快速成熟的过程。此刻才八月初,在今年的寒潮到来之前,还是有时间让它们长出些粮食的。当然,大幅度的减产是肯定的了,但总不至于颗粒无收。

    所以,上上下下,每行每业都在因为这场及时雨而欢欣雀跃。与此同时,有一个奇怪的消息在城中迅速的流传着。有人说,上午皇上早朝时,当今副相和御史中丞两位大人颁布了一部惠及百姓的新法。这新法刚一颁布,老天立刻降下甘霖。由此可见,此新法顺应天意,老天爷都高兴的下雨道贺。

    有人绘声绘色的描绘了那副场景。严正肃严大人如何如何的力排众议。圣上如何的当即立断。圣上的玉玺大印拿起来时,天上便乌云聚集,地上落叶纷飞。圣上的大印盖在颁布的诏书上那一刻,顿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据说,大内皇宫上空的云层里,有人隐隐看到巨龙翻腾在乌云之中的模样。凡此种种的言论不胜枚举。众百姓对这新颁布的新法好奇之极,街头巷尾所议话题也自围绕其中,纷纭不止。

第六零八章 矛盾

    (二合一)飞檐雕兽的天井小院中,四方倾斜的屋瓦将雨水尽数汇集在天井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虽然雨势已经变小,但天井之中依旧水流滚滚。暗沟入口处落叶打着漩涡被水流吸走。湍急的水流发出呼呼的啸叫之声。

    红漆雕栏的长廊之上,一身紫袍的吕中天正负手站在廊下看着天井中的雨水奔流,脸上神情平淡无波。在他身后,面庞英俊身材修硕的吴春来和副相钱谦益沉默的站在那里,静静的追随吕中天的目光看着天井中的水流和水面上旋转的落叶。

    “呵呵,雨算是停了,要是再大些,持续时间再长些,咱们这公房怕是要内涝了。适才那雨水都漫到第二条台阶那里了。看起来,排水的阴沟应该是有些堵塞了,往年比这更大的雨水也能顺利排出,不会积留。定是这些烂树叶和淤泥堵住了。”

    吕中天呵呵的笑着转过身来,慢慢的走回公房之中,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抖了抖官袍的袖子,捧起一盅茶水来稀溜溜的喝。

    吴春来和钱谦益也跟着进来,吴春来学吕中天的样子坐下喝茶,钱谦益却皱着眉头来到吕中天身旁,沉声道:“吕相,你还能如此淡定么?这严正肃和方敦孺要变天了啊,他们做的事情你竟能容忍么?”

    吕中天皱了皱没有,笑道:“钱相是何意啊?老夫怎么没听明白呢?”

    钱谦益跺脚道:“吕相还跟我打什么哑谜?人都要骑在咱们头上拉屎了,怎么您还这么淡定?人家今天说的明明白白的,常平仓归于他条例司管辖。各地常平仓官员由州府县主官担任,那不是说,这些地方的知府县令都要归他们管么?这般公然夺权,您怎么今天在殿上不说话反对?这是要架空咱们政事堂么?吕相不闻不问,这岂非是纵容和软弱?”

    吕中天愣愣的看着钱谦益那张急不可耐的老脸,忽然间朗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老钱呐,看来你真是要告老致仕咯。你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钱谦益怒道:“老夫是老了,老夫也不想受这个气了,明年我便致仕回家了,我可不想再多管闲事了。吕相就当我没说刚才的话。”

    吕中天指着钱谦益笑道:“瞧瞧,还真生气了。老钱呐,不是我说你,你是真的没弄明白眼下的情形。今日殿上之事都是昨晚在宫里当着皇上的面大伙儿表态支持的,难道老夫今日要在殿上闹将起来么?皇上会怎么想?”

    钱谦益瞪眼道:“可是昨晚所议之事可没有让知府县令兼任常平仓主官之说。但是常平仓划归他们管便罢了,这不是别用用心之举么?”

    吕中天捧杯喝茶,钱谦益还待要问,吕中天摆摆头道:“春来跟钱副相解释解释,老夫相信你一定看的比钱副相清楚。”

    一旁的吴春来微笑拱手道:“不敢!春来愚钝,岂会比钱副相看的更多。不过这件事……春来还是悟出了些东西来。但不知能不能说。”

    吕中天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有没有外人。说吧,老夫也想知道你跟我想的是不是一样。”

    吴春来起身躬身道:“好,那春来便来瞎说一气。不对之处,还请吕相多包涵,也请钱副相多包涵。”

    “哎!你客气什么啊?谁不知道你点子多,要你说你便说嘛,卖什么关子。”钱谦益焦躁的坐下,端起杯子里一口喝下,却又呸呸呸的乱吐出来,大叫道:“啊,烫死老夫了。这茶怎地还这么烫?那个沏茶的?想烫死我么?”

    吕中天和吴春来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钱大人,您当真觉得吕相不闻不问是软弱之举么?钱大人难道不知道吕相曾经说过的话么?”吴春来笑道。

    “吕相说的话多了,老夫怎知你说的是哪一句?”钱谦益舌头烫的又疼又麻,没好气的说道。

    “吕相曾经说过‘想要其灭亡,必要使之疯狂。’。疯狂的人会自取灭亡,根本不用太花心思去对付。”吴春来微笑道。

    钱谦益皱眉道:“现在还不够疯狂么?他们今日颁布的那新法,那般做派举动,还不够疯狂?”

    吴春来笑道:“还不够疯狂,还需纵容他们继续的疯狂下去。一直疯狂到连皇上都无法忍受的时候,便是他们的末日到了。谁看不出他们借机揽权?谁又看不出他们没把两府放在眼里?打着变法的旗号借机揽取军政财三权,瞎子都能看得出。然而,现在的情形是,皇上正被他们蛊惑的在兴头上,现在反对的意见肯定是听不下去的。谁要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那岂非是自找苦吃?所以,此时此刻,韬光养晦静观其变才是良策,而非跳出来对着干。即便是吕相的身份,此刻反对也未必见效果。反惹皇上不喜,被以为是反对变法,反对富国强兵之策。没听那方敦孺在殿上的一番表演么?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谁反对便要谁去想办法对付辽人的入侵,解决财政的难题。这些大帽子扣下来,谁担得起?”

    钱谦益愣愣的道:“说的倒也是,不过……咱们就这么什么都不做,岂非让他们气焰大张?瞧瞧那些官员们,连天降大雨都说成是变法顺应天意之功了,这马屁拍的我都看不下去。咱们若不表明态度,这些家伙必会纷纷去向严正肃方敦孺献媚去了。平时可都是围着吕相转的这些家伙们都要反水了。”

    吴春来冷笑道:“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这是好事啊,天天围在吕相身边的一群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此刻反而水落石出了,倒是省的一个个的鉴别了。墙头草们让他们去好了,谁又在乎这些没有气节的家伙们?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钱谦益看了一眼闭目仰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养神的吕中天一眼,咂嘴道:“老夫就怕……就怕弄巧成拙啊。那新法……新法一旦成功,严正肃和方敦孺可就无法撼动了。到时候,怕是吕相的位置……”

    “哈哈哈,笑话。那新法怎么会成功?钱大人,不是卑职无礼,您怕是真的老糊涂了。那新法如此的急功急利,如此的野蛮强行,又怎么会成功?什么让百姓回归土地耕作?无非是抑制兼并罢了。还有那什么放贷于民,那是直接从百姓身上取利。现在大伙儿还不太明白,很快他们便会明白过来,严正肃是要割百姓的韭菜。这和加税有什么两样?我斗胆预测一句,此新法必起民愤,严正肃和方敦孺会被万人唾骂。”吴春来冷笑道。

    “……竟有如此的严重,我可是真的没看出来……”钱谦益喃喃道。

    椅子上的吕中天忽然睁眼坐起身来,呵呵笑道:“钱副相,比这严重的还在后面呢。不仅要激起民愤,还要激起官怨。那数百万户的闲散百姓回归土地耕种自然是个极好的想法。我只想问一句,这些人卖了田亩流离在外,又想回归土地,请问,哪里来的田亩给他们耕种?大户人家也是花银子买下的田亩,凭什么给他们耕种?嘿嘿,接下来下一步,严正肃和方敦孺必是要解决这件事了。我倒是很像知道,他们怎么从大户手中将田产要回来。依着这两人的脾性,估计手段也是强硬之极的。那他们得罪的可不仅是百姓了,连豪门大户也一并得罪了,到那时,还有谁帮他们说话?刀没架在自己脖子上,一个个拍手叫好。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我看谁还叫好?等着吧,好戏在后头呢。”

    钱谦益终于明白了过来,不是吕相不软弱可欺,是吕相早已看穿了一切,他只是在坐观动向,找寻时机罢了。自己再一次暴露了智商,实在是有些难为情。钱谦益其实并不想致仕,他还想在副相的位子上干下去,但这一切都需要吕中天的扶持才成。就像当年吕中天硬生生的将他拉到这个位置上,不顾众人的反对那样,钱谦益自己也明白自己是不够格的。但现在,自己怕是真的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了,因为吴春来比自己强太多。吕相身边需要的是吴春来这样能看清楚事情的人,而非自己。虽然有些遗憾,但钱谦益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怨恨之心,这副相之位本来就不属于自己。自己做了这么多年也已经够本了。而且,朝着看起来很快便会乱做一团,自己还是图个清静离开的好,自己这个智商就不要掺和了。

    雨停了,钱谦益告辞离去,公房内只剩下吕中天和吴春来两个人。吕中天微笑着对吴春来道:“春来,你果然和老夫合拍,你的看法和老夫相同。老夫没有看错你。钱谦益太糊涂,我想改让你接替他的位置了。当年钱谦益为我做了些事情,我也提拔了他为副相。这么多年来他也没什么建树,于我而言也仁至义尽了。朝中情势复杂多变,我需要你站出来。过几日我便劝钱谦益提前致仕,奏请你为副相。你看如何?”

    吴春来激动的跪地磕头,口中高声道:“多谢吕相栽培之恩,下官誓死追随吕相,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吕中天摆手道:“不要这样,你不是效忠于我,你是效忠于朝廷。变法之事,严正肃和方敦孺蛊惑圣上,坏了朝纲,我们是不能坐视他们胡闹的。但现在圣上对他们全力的支持,我们只能静观其变。虽则此新法有很多弊端,但只要执行得当,也必是有成效的。不瞒你说,老夫其实心里也有些犯嘀咕,真要是被他们做成了,哪怕是有弊端和民怨,只要于朝廷财政有益,皇上必也是认可的。到那时,我们反而处境尴尬了。”

    吴春来沉声道:“不会成功的,吕相你放心,这新法必然不成的。卑职不会让它成功的,这两个人如果霸占朝纲,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么?新法弊端明显,卑职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让其难以成功。但那么做,似乎有悖朝廷的期望。毕竟,朝廷财政吃紧也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吕中天长眉一挑,轻声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朝廷的难题确实需要解决,但乱朝纲者也绝不可容忍。祸乱朝纲动摇人心比之朝廷的财税之事要严重百倍。李唐时的杨国忠善于理财,为朝廷赚了很多的银子。然则如何?李唐衰败自杨国忠专权始,这便是重利而轻义之弊。我们绝不能以一技而掩其偏。国之重臣,讲究的是忠义之道,而非取利之技。严正肃和方敦孺枉读圣贤书,他们要全天下人都逐利,这将会让我大周的风气败坏,绝不可容。”

    吴春来躬身拱手道:“下官受教了,下官明白了。”

    ……

    政事堂南侧,制置三司条例司的独立院落后堂公房之中气氛一片沉闷,丝毫没有条例司颁布新法之后应有的喜悦之情。因为回到公房之后,杜微渐便脸色阴沉着坐在自己的桌案后生闷气。同公房的几人知道这个人不好惹,也都憋着不说话。

    林觉其实也是心情不悦,也没心思做事,于是搬了凳子坐在廊下看雨。

    刘西丁凑在林觉身边低声笑道:“瞧那位杜大人,今日颁布新法,是我条例司的大喜事,他反倒像是丢了魂似的一肚子不满。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林觉皱眉道:“刘大人怎不去问问他因何不满?”

    刘西丁道:“还不是因为他的建议上面没有理睬。他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这里可不是他做主,最终的条款是需要严大人和方大人定夺的,他倒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林觉冷声道:“那么刘大人把自己当什么了?只是个没有脑子的听人摆布的傀儡么?没有自己的想法么?”

    刘西丁一愣,满脸通红的怔怔的看着林觉。林觉自知言语过重,缓和了语气道:“刘大人,不要再背后说人,这样反倒让我看轻了你。我和杜大人之间并无芥蒂,你每次都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莫非是要看着我和杜大人闹起来你才开心么?我不喜欢听这些话。”

    刘西丁面色羞愧,无地自容。林觉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要让你难堪,官场上有一种人是我最不喜欢的,我是真的希望你不要当那样的人。”

    “是是,林大人放心,我再不说这些花了。”刘西丁面色晦暗,连连说道。

    林觉站起身来走进公房之中,看了一眼正坐在桌案之后铁青着脸的杜微渐,走到自己的桌子旁坐下,缓缓的磨墨,拿了毛笔蘸了墨汁后略一思索,铺纸刷刷刷写了起来。片刻后,写好了一张纸,鼓着腮帮子吹干了墨汁之后,林觉仔细的叠好踹在袖子里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林大人请留步!”突然间,坐在林觉身后位置的杜微渐出身叫道。

    林觉停步转身微笑道:“杜大人有何指教?”

    杜微渐沉声道:“林大人,今日之事你就一点看法都没有么?那新法的条款你便毫无意见么?”

    林觉笑道:“杜大人,木已成舟,新法已然公布,现在还说什么?”

    杜微渐怒道:“难不成我们都是泥塑木雕的木偶?两位大人行事实在教人失望,杜某满怀崇拜之心前来,欲为变法之事助一臂之力。却没想到却遭受如此怠慢。既不同意我们提出的条款,却又为何佯装答应?这算什么,拿我们不当人么?”

    杜微渐声音很大,像是喊叫一般,吓得坐在最后位置上的另一名检校文字官田慕远站起身来,摆着手道:“杜大人,杜大人小声些。莫要教两位大人听到了。 ”

    “听到又如何?不但要教听到,我还要去当面理论呢。”杜微渐拍着桌子叫道。

    田慕远咂嘴摆手道:“哎呀,杜大人,你才入仕不久,官场的规矩不懂么?咱们都是下属,上官才是最终决定事情的。条款的变动也必是两位大人做出的决定,那是他们的权力。难不成要两位大人听我们的不成?不要颠倒了主次啊。”

    “错了就是错了,错了便对新法有害,那不是一两个人能决定的,那是干系道新法的成败之事。我们既是条例司的官员,理应要据理力争。难道个个当缩头乌龟?那还要我们作甚?还要我们编纂新法条款作甚?两位大人口述,我们笔录便是。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我们的职责。否则便是渎职。”杜微渐大声说道。

    “哎!杜大人,莫要书生意气。怎么说呢?时间长了你自然便明白了,消消气,千万不要做出过激的举动。林大人,您给劝劝。”田慕远皱眉道。

    林觉看着满脸怒气的杜微渐不语,杜微渐皱眉道:“莫要劝我,林大人,你能忍住不说话,我却不成。你休要劝我,否则我会看不起你。”

    林觉微笑道:“杜大人,谁说我要劝你了?你既如此愤慨,干什么不跟我一起去见两位大人去?我刚要去见两位大人,你便叫住我了。”

    “什么?”田慕远惊愕出声:“林大人,你也这么不懂事么?要去找两位大人理论?”

    林觉微笑道:“我不是去理论,我是去申请调离这里。”

    “调离?”杜微渐和田慕远惊呼道。

    林觉伸手从袖中取出适才写的那张纸递给杜微渐。杜微渐快速打开,迅速的读了一遍,皱眉道:“你打算调去当相度利害官?那是为何?”

    林觉沉声道:“检校文字是制定条例,相度利害官是检查新法的执行情况,保证新法的实施。现在我们犯下了错误,虽然那不是我们的错,是两位大人执意而为之。但我既然觉得其中有纰漏,便应该去补救这纰漏。所以我申请去当相度利害官,去监督新法实施的过程,去一线,用事实来说服两位大人修改新法。而不是在这里生闷气。我的原则是,我做的事我负责任,我犯的错,我要积极的补救。倘若我无法补救,那么我便申请离开条例司。这是我的行事风格。”

    杜微渐怔怔的看着林觉,沉声道:“林大人,本来杜某对你是颇不服气的。就算是现在,杜某自认为才学不输于你。但在行事上,你胜过杜某许多。杜某只知生气发怒,而你却已经准备行动补救了。就冲这一点,杜某敬你三分。你说的对,我们犯下的错要去补救,我也去做相度利害官,去下边的州县去巡视,用事实来改变两位大人的想法。”

    林觉微笑道:“那还等什么?咱们一起去见两位大人。”

    杜微渐道:“莫急,我写个申请调离的请文。”

    林觉哈哈一笑道:“还写什么?在我这张下边签个名不就成了?莫非杜兄认为我写的文采不够斐然?”

    杜微渐哈哈大笑,提起笔来刷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两人相视而笑,携手出公房而去。

    田慕远呆呆的站在公房里,看着两人的背影出了门喃喃道:“这算怎么回事?两大笔杆子走了,后面的事儿还怎么做?林大人你跟着起什么哄啊,那两位大人一个是你老师,一个是你老师的挚友,你这么做不是拆台么?”

    公房廊下,全程竖着耳朵倾听的刘西丁看着林觉和杜微渐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来。片刻后,他一头扎进尚自未停的雨里,消失在院门之外。

第六零九章 拆台

    严正肃和方敦孺正对坐公房厅中喝茶,今日新法颁布,两人心中都很满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万事开头难,第一部新法颁布是最难的,这之后便会容易的多。而今日朝上群臣的反应也是让他们满意的,虽然有反对的意见,但大多数官员是表示了支持的。在退朝之后,两人被官员们围了起来纷纷向他们道贺新法的实施。有人夸张的说今日是大周中兴盛世的开始,两位将会青史留名,媲美秦国商君的变法之行。

    虽然严正肃和方敦孺都不是那种可以被阿谀奉承的**汤灌倒的人,但这样的话还是听着顺耳的。两人也并非全然不在于众人的反应,新法的颁布虽然下定了决定不管多大的阻力也要实行。但是毕竟如果反对的意见太多,也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因为他们能顶得住,皇上未必能顶得住。所以,好评总比坏评好,舆论风向还是很重要的。

    就在两人喝着茶聊着后续要进行的事情的时候,公房门口,林觉和杜微渐联袂而来,湿哒哒的站在那里。虽然检校文字的公房距此只有数十步,但两人在雨中走来,依旧淋湿了官服。青色的官服上满是雨水的印迹,两个人的脸上也满是水珠。

    见到这两人到来,严正肃和方敦孺对视了一眼,心中均明白了些什么。毕竟自己做的事情,心里还是有数的。

    “两位怎么来了?你们今日可休息一天,在公房整理整理便是。今日不必谈公事。”严正肃起身笑道。

    林觉和杜微渐进入厅中行礼,杜微渐沉声道:“严大人,下官等不能不来,下官和林大人有一事相询。”

    严正肃眨了眨眼睛笑道:“不必说了,本官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是关于新法条款跟你们拟定的有出入的事情是么?”

    杜微渐沉声道:“既然大人知道是这件事,下官也不多言了,下官想请两位大人给个解释。两位大人答应了我们,那条款作出删改的,为何在今日宣布时却又不遵守之前的约定?”

    严正肃咳嗽了一声,刚想说话。方敦孺在旁沉着脸起身道:“给你们解释?你们两位是什么官职?”

    杜微渐道:“方大人,我和林大人自然都是条例司检详文字。”

    方敦孺道:“那么我和严大人呢?是什么官职?”

    “……方大人和严大人是条例司同制主官……”杜微渐道。

    “那不就结了,我们是主官,你们是下属,叫你们怎么做便怎么做,反倒要给你们解释……你未免太不懂规矩了。念你是新入仕之官,我们也不怪你。做好你分内之事,才是正经。要懂得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要尊重上官。明白么?”方敦孺沉声道。

    杜微渐皱眉不语。林觉开口道:“大人所言甚是,我和杜大人是下属,理当听两位大人之命。但是,我们第一天进条例司的时候,可是听了两位大人的训诫的。两位大人说,条例司要行新法变革,这是亘古未有的挑战,就算两位大人自己也是没有太多的经验的。所以需要上下一心群策群力。正是本着这种教诲,我们才会认真的研究新法的每一条每一款,将我们认为不恰当的地方提出来,进行改正。在此之前,我们的意见两位大人已经认可了,然而今日新法的条款却又未做修改,我和杜大人均不知这是两位大人的疏忽,还是故意为之。让若是故意为之,敢问我们花费精力探讨研究的意义何在?集思广益这四个字是否只是说来听听的。”

    “住口!”方敦孺冷声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说条例司没有上下之分了么?我们要做决定倒要受你们掣肘。简直是笑话。林觉,你来的第一天我便跟你说的很清楚,你莫要仗着是我的学生便可自看自大。这里可没有什么老师和学生,你要搞清楚这一点。”

    林觉心中叹息,拱手道:“方大人,我自认没有不遵你的教导,我们之所以来,那也是为了公事。之前我们已经争执了数次,都是为了新法条款之事。该说的下官早已说的清清楚楚,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新法能够顺利实行而不出纰漏。若非为了新法,我们又何必来见你们,反而惹得你们不开心。”

    方敦孺喝道:“莫要说了,你是为了新法,那我和严大人是为了什么?莫非我们是不想新法顺利实行不成?活活的笑话。”

    林觉还待再说,严正肃摆了摆手沉声道:“林觉,杜微渐,你二人的心情老夫是能理解的,但之所以做出重新的调整而没有按照你们的建议,那也是我和方大人深思熟虑的结果。我们认为这么做会对变法更为有益。故而……”

    杜微渐叫道:“严大人,您难道不明白,这么做其实是急功近利,会有盘剥百姓之嫌么?您这么做,会招致民愤的。”

    严正肃正色道:“你们说的是极端的情形下会发生的事情。事实上新法实行各级都有监督,绝不会发生你们所言的那种极端情形。这一点,老夫是有充分的信心的。老夫会请圣上下旨,将各级官员推行新法的进度纳入升迁考核之中,这样各级官员便会用心尽力了。”

    林觉苦笑道:“严大人,您不觉得,一年两次发放贷银,利率高达二分,全年两次便是四分利,太高了些么?您觉得百姓们能承受的起么?这不会引起百姓的反感么?”

    严正肃皱眉道:“你知道什么?本官在赣州任知县的时候便是如此推行的,当时也是两分利,一年贷银两次,老百姓们拍手欢迎。这都是经过实践检验的,怎么到了你们嘴里,便成了极端情形了?便成了盘剥了?外边的人还没说什么,你们倒是先跑来闹起来了?”

    “严大人,我们不是闹,我们是担心……”杜微渐叫道。

    “担心什么?你们的担心还有我的担心大么?你们担着干系还是我们担着干系?大周今日之情形,不施以猛药能成么?新法倘若不能立竿见影,那后面的新法还如何颁布推行?你以为本官和方大人不知道会有些弊端么?但那又如何?难道便可因噎废食?照你们的建议,那不是变法,那是温吞一气,毫无效用。重病者不以猛药如何施救?你两个不知进退的跑来说这些,倘若不是因为你们居心尚正,本官定不轻饶。”严正肃终于怒了,厉声喝道。

    杜微渐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觉吁了口气,轻声道:“严大人,此次变法需要循序渐进,不可如此猛烈啊。下官以为,先要有好的口碑,然后再图其他。重病用猛药,能活人,也能死人的啊。”

    严正肃怒斥道:“住口,是否本官太给你面子了,让你在此大放厥词。倘若不是看在方大人的面子上,现在便贬了你。”

    方敦孺瞪眼看着林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模样。林觉叹息一声,觉得没必要再劝说下去。伸手将那张请调的申请取出,双手呈上。

    “两位大人,林觉才疏学浅,未能担当检校文字的重任。经深思熟虑,下官觉得还是做些具体的事情为好。还望两位大人批准。”

    严正肃满腹狐疑的接过那张纸去,只看了两眼,便猛地丢在地上,厉声喝道:“你这是拆我的台,林觉,你真是太让本官失望了。你莫以为你有些才能便可随意妄为。你怎可这时候撂挑子?你这又是要挟啊。”

    方敦孺疑惑的捡起那张纸,读了之后脸色煞白,怒气勃发。冷笑道:“好,我教出来的好学生,尽跟我们作对了。一有不顺心之事便开始耍你的脾气。你想走是么?好,进入顺了你的意。你也别在条例司呆着了,你爱上哪儿去都成。来来来,取笔来,我答应了,你也别去做什么相度利害官了,你回去当你那个崇政殿说书去。”

    方敦孺转身在桌上乱找笔墨,气的呼哧呼哧的喘气。严正肃拉住他道:“敦孺兄,莫要太生气。你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方敦孺摇头叹息道:“老弟,我对不住你,我方敦孺没脸,教出的学生一个个都是这样,我真是羞愧欲死啊。”

    林觉脸上肌肉抽搐,他见不得方敦孺如此,但理智告诉自己,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因为唯有自己才知道这变法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自己既然决定参与新法之事,便需要竭力扭转后续的灾难性后果。然而,眼下的情形,似乎自己有无能为力了。

    严正肃看着林觉叹息道:“林觉,你先生被你气成什么样子了?你难道非要惹我们不高兴么?你为何要伤害对你好的人呢?”

    杜微渐犹豫的看着林觉,他觉得似乎不应该再坚持下去了,让两位大人如此光火,这是不应该的。毕竟两位大人为了新法呕心沥血,同衙门上下官员熬夜商讨,费心劳神。而且作为主官,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决断。今日这举动,确实有些逼迫和拆台的嫌疑了。

第六一零章 放假

    林觉轻叹一声,语气诚恳的道:“两位大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下官或许真的是有些不识好歹。但下官自认为是为了新法着想,并非是故意和两位大人为难。其实,第一部新法已经颁布,此刻我和杜大人来,不过是想问问清楚两位大人的具体想法。本以为也许是出于疏忽所致,现在看来,是两位大人早已做出的决定,那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经此之事,林觉认为自己并不适合担任这新法编撰之事。你们也必不会希望和下官再发生争执。出于条例司内部和谐以及维护二位大人权威的考虑,我请求调任相度利害官,去下边去实地考察和监督,这对我,对两位大人,对整个条例司衙门也许都有好处。这绝非什么要挟之举。倘若两位大人觉得这是要挟,那我收回这个申请便是。”

    杜微渐也躬身道:“下官等并非是要挟,其实是担心会出什么差错,所以想调任相度利害官,可以控制新法的事实情况,加以补救和反馈,防患于未然。绝非是要挟之意。”

    严正肃长叹一声道:“哎!你们二位在新法条例制定之上功不可没,若无你二人,这部《常平新法》不可能如此的完善和细致,连圣上都觉得此部新法事无巨细,考虑周全,称赞有加。本官之所以在条例司中征调众多年轻官员,便是看重了他们的热情和干劲。这些人朝气蓬勃,做事有激情,心中怀着美好的希望,都希望大周的将来会更美好。比之朝堂之中的那些垂老昏朽之辈好了不知多少。你们两位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所以才被委以检校文字官的重任。你们知道这个官职皇上一开始是怎么要求的么?皇上要求是起码四品官阶,为官十年以上,并在各衙门轮替过的富有经验的官员来担当。皇上是怕以年轻官员担任,会有闭门造车之嫌。但事实证明,皇上多虑了。你们做的非常的出色。”

    方敦孺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点头附和道:“是啊,我和严大人私下里都很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当中,能出杜微渐和林觉这样的人确实很是难得。林觉是我的学生,我自然是知晓的。难得的是杜大人,不但文理通畅思维缜密,而且还颇有些特立独行的气质。老夫昨日还和严大人说,杜大人颇有严大人的风采,将来必是能成大器的。所以,你们跑来为这件事争吵,才格外的让我们失望。你们为新法之心我们是明白的,但我和严大人自有考虑。万事都有个规矩,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我们为人臣者,上奏言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我们的意见难道圣上条条都采纳?若没有采纳,难道满朝文武都要闹情绪撂挑子?这不是要挟是什么?圣上有圣上的圣裁,具体到一个衙门里,首脑官员自然也有自己的决断,否则是要乱了套的。”

    林觉无话可说,这一套理论丝毫没有让人驳斥的点,下级服从上级,这本就是官场的规矩。下级左右上级的想法,那其实是不正常的。特别是严正肃和方敦孺这样既有学识又有主见的官员,更是不会发生被他人左右的情形。然而,林觉所关心的是新法产生的后果,倘若自己不知结果,倒也罢了。明明知道结果,却不来修正,林觉如何能做到?林觉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样吧,第二部新法的制定,本官和方大人正在商榷之中,尚未商定。这几日衙门里也没什么太多的事情。你二人正好可以歇息歇息。本官给你们放个五六天的假期,你们一边休息,一边冷静冷静。倘若你们休假完毕回来时还觉得不可接受的话,本官也不强人所难,调你们去做相度利害官便是。当然,本官还是希望你们继续担任检校文字官,这是你们在变法之事上最能发挥能力的地方。林觉,杜微渐,你们看,本官这个提议如何?”严正肃微笑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觉和杜微渐自然无可拒绝。本来就不是为了闹脾气来的。或许杜微渐有些情绪的成分,而林觉只是想进行补救而已。

    “下官遵命。”林觉和杜微渐对视一眼,同声拱手行礼。

    “这才对嘛。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我这里跟方大人还有要事商谈。回去好好的休息几日,想想清楚。”严正肃抚须微笑道。

    “下官告退。”林觉和杜微渐躬身退出公房。

    公房中静了下来,严正肃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长长叹了口气,缓缓坐在椅子上。

    “正肃老弟,你是否也对林觉失望了呢?”方敦孺沉声问道。

    严正肃沉吟片刻,轻声道:“失望倒是谈不上,我依然认为林觉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才能毋庸置疑。当年他做的那些事惊世骇俗,非常人所能为之。但有一点是他所欠缺的。林觉太自以为是了,恃才傲物者往往失去理性,他现在便是有些膨胀,事事都以为他的想法是对的。就连变法这件事,甚至都要我们听他的意见,这未免也太自大了。这么下去,恐怕难以成才啊。”

    方敦孺长叹一声道:“是我的过错,教不严,师之过也。这几年我也没给他太多的教诲,以至于他现在行为举止都很过分。现在我的话他也不肯听了,我这个老师在他眼里也没什么份量了。我在想,倘若照此发展下去,必为我方敦孺之辱。”

    严正肃皱眉看着方敦孺道:“敦孺兄,却也不必言之过早。我看林觉从骨子里还是不错的,无论如何,他没有和奸邪结交,在新法之事上还是颇有些贡献的。他还年轻,再给他点时间吧。我希望他能成才,将来我大周需要有人撑起一片天,便要看林觉杜微渐刘西丁他们这些人能否成才了。耐心些,再耐心些吧。一切都会好的。”

    ……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句话着实不假。在一场豪雨之后,京城火热的天气一下子像是被浇灭了一般,暑气尽去,凉意习习。云收雨散之后的天空也变得肃穆高远起来,树木和花草,房舍宫殿,经受了雨水的洗涤之后灰尘尽去,粲然一新,让整座城池都仿佛变得更加的壮美年轻起来。

    雨水让河水暴涨,汴河蔡河五丈河等数条大河的水位迅速达到了原来的水位,虽然河水浑浊通黄,有些脏脏的泡沫这浮木草屑漂浮,但这并不能阻挡河面上破浪而行的大船。原先死气沉沉的码头上热闹了起来,从南方以及各地到来的大船一艘艘的靠岸,蝼蚁般的苦力们喊着号子将粮食货物抗上码头堆积起来。

    街道上,店铺中空空的货架也充实了起来,饭馆酒肆之中,凉意习习的秋风之中,顾客们摇着扇子喝茶聊天,话题自然离不开这场豪雨以及大周掀起的这一场变法的风暴。

    总而言之,整座城市因为这场大雨立刻变得活了起来,人心也从惶恐不安变得沉稳安定下来。人们心里想的是:不管怎么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天爷是保佑大周子民的,事情总不会变得太糟糕,没什么好担心的。

    大相国寺后宅的花园里,葱郁的树木绿的有些发墨,似乎是知道秋天要来,这些花草树木各位的蓬勃奋发,似乎要抓住最后的时光一般。

    树荫下斑驳的阳光之中,林觉一身懒散的家居服躺在竹椅上。林觉的眼睛上蒙着一只绣花小锦帕,那是坐在身旁的绿舞给他盖上的,为的是防止公子的眼睛被树叶缝隙中泄下的阳光刺痛。

    绿舞手中攥着一串紫灵灵的葡萄,正一颗颗的揪下来,喂到林觉的嘴巴里。林觉的嘴巴张着,像个嗷嗷待哺的鸟儿,等待着绿舞的喂食。还不时的将葡萄籽和葡萄皮吐得到处都是,惹得绿舞一阵娇嗔埋怨。

    今日郭采薇要陪着王妃去观音庙烧香,林觉无所事事,也不想到处跑,于是便叫了绿舞来后园陪自己说话。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的,躺在这里吃着葡萄听着绿舞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说话,林觉身心的疲惫都似乎消散了不少。

    “八月十五要到了呢,郡主姐姐说,今年八月十五要好好的聚一聚,一大家子好好的团聚团聚。还说要派人接莺莺小姐来一起过呢。”

    “嗯……”

    “小虎过两天就要回来了,说要带一批人从杭州过来,为了剧院分号的事情。我还怪想他的,眼看着便长大了。公子你想他么?”

    “想……”

    “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主母了。主母很开心,说公子现在一切都好,还说我也好,她老人家很高兴。主母还叮嘱我要照顾好公子,还说……要我……要我……为公子生个儿子……”

    “嗯……”

    绿舞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的林觉,叹了口气道:“公子是不是嫌弃我烦人啊?我不说了。我说半天,你只是嗯啊嗯的。”

    林觉掀开盖着眼睛的手帕看着绿舞笑道:“绿舞,我听着呢。你知道么?适才我仿佛回到了杭州的小院里。那时候我坐在树下看书,你在旁边也是这么絮絮叨叨的,我一点也不觉得烦,相反,心里还很安稳的很。”

    绿舞道:“真的么?我当公子现在都不爱听我说话了呢。”

第六一一章 月下独自语

    (二合一)

    林觉伸手过去攥着她的小手道:“怎么会呢?我现在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和你天天在一起,但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是没人替代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你也知道,公子当官了啊,天天有事做。林家的事情也是一团糟,确实冷落了些你们。不光是你,薇儿也这么说呢。可是我没法子啊。”

    绿舞点头道:“绿舞不是怪公子,绿舞知道公子的难处的。绿舞其实……其实只希望公子一个月来我这里一次……就一次……”

    绿舞竖起一只手指头,神色认真的道。

    林觉被她逗笑了:“我恨不得天天来,我前天晚上还打算去你住处找你的,可进了门看到你和芊芊还有白姑娘正在堂屋说笑,我才想起她们也住在那里,有些不方便,便没进去。”

    绿舞笑道:“也是,她们在确实有些不方便。而且这几天芊芊非要缠着跟我睡,又不好跟她明说。”

    林觉笑道:“等分号开张了,杏园腾出来了,便叫她们腾到杏园去住,到那时我便可以去你那里了。你倘若憋不住,公子就在这里疼疼你也自无妨。就怕你抹不开脸。”、

    绿舞脸色绯红,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光天化日之下,可羞死人了。公子……你可千万不要。”

    林觉逗得有趣,低声笑道:“有什么羞人的人,有没人敢闯进来。我和你郡主姐姐就在上面那凉亭里玩过一次,甚是刺激呢。”

    “莫说了,莫说了,求求你莫要说了。”绿舞连脖子都红了。

    林觉哈哈笑道:“罢了罢了,逗你玩的。你不喜欢就罢了。”

    绿舞脸上红红的,拿了两颗葡萄塞进林觉的嘴巴了,不让他再说出些疯话来。公子发起疯来实在是要命,就像侍奉公子的时候,他提出哪些过分的要求实在让人难以接受。什么品箫弄玉,词儿起的挺好听的,不就是要自己……哎!公子也不知为何喜欢那样的花式儿。绿舞不敢再想下去。

    “对了,宝贝儿,我问你件事。”公子的声音打断了绿舞羞人的思绪。

    “什么事。”

    “那个白姑娘,这两天怎么样?”林觉问道。

    “公子想问什么?”绿舞不解的道。

    “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告诉你们,她的来历?她那一身的武技从那里学来的?你不觉的她的身份有些奇怪么?”林觉皱眉道。

    绿舞歪着头皱眉道:“是有些奇怪,白姐姐居然会有那么高深的武技,我看跟慕青姐姐也相差无几。这可真是奇怪的很。那天我都傻眼了。”

    林觉微笑道:“可比慕青的武技高多了,慕青不是她的对手。”

    绿舞吐了吐粉红的舌头道:“这么厉害。我没好问她,不过芊芊问了她,但她却要芊芊不要多事。她说她很快就要走了,不必多问她的来历,她也不会告诉别人。不过她确实是秦晓晓的亲妹妹,我看得出来,她们其实眉眼长得很像。”

    林觉皱眉道:“她说她要走么?”

    “是啊,她说,她等秦晓晓正式安顿了,能登台演出了,她便可以放心的离开了。她说她来京城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姐姐的,希望她姐姐能有个安稳的依附。她还说公子是个好人,所以秦晓晓在大剧院落脚她很放心。”

    “好人!哈哈哈。”林觉苦笑于身上贴着的这个好人卡,这在后世是失败者的另一种称谓。“她又怎知我是好人。不过,她为何要走呢?我的跟她谈谈,最好能留下她。”

    绿舞张着小嘴惊愕道:“公子……你喜欢上她了啊,要娶她为妾吗?”

    林觉愕然道:“什么啊。”

    绿舞道:“不然你干嘛不让她走?”

    林觉苦笑道:“我是看中她的一身武艺啊,留下来或许有用武之地呢。你没见人家欺负到门上,公子要跟人拼命么?倘若有个武艺高强的帮手,谁欺负咱们,咱们也不担心了。”

    “哦,原来如此,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不知道她肯不肯答应。”绿舞恍然笑道。

    ……

    秋虫鸣叫,夜凉如水。林觉负手缓缓行在花木深深的后园小径上。时近月半,一轮椭圆的明月挂在中天,洒下薄纱般的清辉。

    秋天的晚上,天气已经不甚炎热,林觉也不是来后园乘凉的,他是来找人的。白天听绿舞说,每天晚上那位白冰姑娘都是要来后宅花园里练功的,所以林觉吃了晚饭,跟妻妾闲话了一会,便来后园找那位白冰姑娘。

    林觉找白冰也并非如白天跟绿舞所说的那个原因,什么相让白冰留下来当自家的护院。对于林觉而言,自保能力还是无虞的。王府卫士虽然不够给力,但林觉自有自己的手段。林觉其实是想来试探一下白冰的身份,因为这个女子的身份成谜,之前自己只是因为她是秦晓晓的妹子,所以才允许他住在家里。万没想到,此女武艺高强,一鸣惊人,这让林觉生出许多的疑惑和后怕。

    林觉觉得自己太不小心,不知底细的人也轻易的领回了后堂,跟妻妾们住在一起。倘若此女另有目的,岂非后宅遭殃。虽然目前看来,白冰似乎并没有什么歹意,否则怕是早已发动。但防范之心却油然而起。特别是那天听了沈昙的一番话之后,林觉愈发的觉得需要搞清楚她的底细和来历,否则难以安枕。

    前方假山之侧的空地上,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一棵花树之侧凝立不动。林觉觉得那应该就是白冰,但他不欲偷偷接近,正打算咳嗽一声引起白冰的注意。忽然间,耳中却听到了似乎是轻轻的叹息之声。

    林觉身上汗毛竖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在这月夜空荡的后园之中,一个背对着自己的白衣女子发出哀怨的叹息,这是何等情形?莫非不是白冰,是撞鬼了不成?

    林觉下意识的便要往后退,但那叹息之声里夹杂着轻轻的话语声却隐约传了过来,那绝对是白冰的声音。好奇心促使着林觉定住心神,停下后退的脚步。既然是来探听对方的底细,也许偷听一下她在说些什么,会有所收获。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地道,但也顾不得了。

    林觉轻轻走上一段距离,将身子隐在一从芭蕉宽大的叶子之后,双手招风,细细倾听。

    “……师父,你还好么?冰儿很想你啊。冰儿在中原呆了半年了,非常非常的想你。不久后,冰儿便回去漠北陪您,您一定对冰儿很生气吧,您不让我回中原,说中原到处都是坏人,怕我受人欺负。可是……中原很好啊,并不像您老人家说的那样,这里都是坏人啊。冰儿所见的有好人,也有坏人。总之,怎样的人都有。咱们在漠北不也是能遇到好人和坏人么?这里其实也是一样的。……”

    林觉眉头紧皱,心想:这白冰果真是来此漠北之地,沈昙说,那魔音门多年前被中原武林人士追杀,魔音门掌门人逃往漠北,难道这白冰果然是魔音门的人么?虽然自己对这个魔音门的人并不了解,但看沈昙谈及这门派的态度以及魔音门的武功手段来看,似乎还真是有些邪门。

    “……师父,这一次回去你一定会重重的罚我,我没听你的话偷偷的跑回了中原。可是我不能不管我姐姐啊,谁叫你告诉了我,我姐姐还活着的消息呢?您倘若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冰儿便不会这么做了。冰儿蒙师父搭救,养育成人,授予武功。冰儿自然视师父为母一般。可是……我还有个骨肉之亲的姐姐啊,我记忆里还记得她的。她既然活着我不能不来找她相认啊。而且她在青楼之中,那是怎样的日子啊,我怎能不救她出魔窟?姐姐安顿下来了,我在漠北伺候您一辈子,也能安心了。”

    “师父您莫生气,这次回去后,我一定好好的练习武功。你说要我学会你的绝技魔音功,我也一定认真的学。我再也不偷懒了。你怕是不知道,以前你要我翻越最高的那座雪山练功的时候,我都是偷懒的。我只到山腰上方,那里有个山洞,我在里边躲着烤松子吃,到了时候我便回去了,您不知道,还夸我勤快。其实我偷了懒啊。不过……烤松子是真的很香,很好吃。小松鼠都闻着味过来跟我一起吃呢。”

    林觉差点忍不住发笑,到底是少女心性,什么零食啊,松鼠啊,说起来满是感觉。不过想想,却也有些替她心酸,听她口气,漠北之地雪山荒野之地,怕也没什么乐趣。也许偏偏师父,逗逗松鼠,吃吃松子便是全部的乐趣所在了。

    “……这一次我来中原之后,才知道武功是有用的。之前我并没有觉得学这些有用。漠北人影都没有,只有沙漠荒野雪山什么的,学武功有什么用?可是这一次我真的觉得有用了。您知道么?我姐姐想要离开青楼这肮脏的地方,可是那家青楼的东家好生的无赖,居然开出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天价赎身银子,这不明摆着刁难么?姐姐这么多年也只积攒了三万两银子,如何能够赎身?姐姐发愁的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我暗地里找到了那东家的家。中间的事情也不必说了,总之武功是真的有用,最后那东家同意了三万两银子放姐姐离开。可怜姐姐蒙在鼓里,还以为是人家大发善心呢。却不知道是我逼着那东家这么做的。那东家家里好多看门的家丁呢,我一路打到内宅抓了那东家,他才被迫答应的呢。”

    林觉恍然大悟,原来,秦晓晓脱离花界的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段事情。当时自己确实有些疑惑,像秦晓晓这样的青楼红牌,那可是青馆花了大精力培养出来的摇钱树,不榨干她们身上的价值,不让她们红颜老去再无价值,又怎肯轻易的放她们离开?即便放她们离开,那也必然开出天价的赎身费。区区数万两银子便让她们离开,确实让人难以理解。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白冰在背后起了作用。白冰虽未详细说出来,但显然必是以武力胁迫所为。

    “……还有几天前在大剧院的事情,冰儿本也不打算出手的,可是姐姐将要落脚在大剧院,我又怎能坐视别人在江南大剧院门前撒野,让江南大剧院关门?倘若那林公子签了生死状真的被人杀死了,大剧院肯定得关门啊,姐姐她们也不知何处存身了。所以冰儿也出了手。话说,那天冰儿其实胜的有些吃力,都怪冰儿平日偷懒,不肯学武功。不然鹰爪门那两个人岂非轻松的打发了。所以啊,冰儿回去后要好好的学武功,不会再偷懒了。”

    白冰轻轻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沉吟了片刻,轻声又道:“师傅,其实你该回到中原来的,这里虽然很嘈杂,也有很多让人不快的事情,但也很热闹好玩啊。这里有花花草草,有高楼宫殿,有三教九流之事,很有趣啊。比如说那江南大剧院的戏,很好看啊。还有这一位林公子,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林觉听到自己的名字,忙竖起耳朵细听,想知道白冰对自己的印象是怎样的。

    “……这林觉公子很有些本事啊,就是有点花心……有了妻妾,还跟谢莺莺姑娘不清不白的……”

    林觉听到的第一句便让他狂翻白眼珠。

    “不过……他很有骨气啊。他一个文弱书生居然敢跟人拼命,倒是很有胆量。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起码他敢挺身而出保护家人啊。这才是男子汉吧。师傅您说,天下男人都是一些窝囊废,只知道欺负辜负女人,遇到事情第一个逃跑,不顾妻儿的便是男人。可这林公子好像不是这样的,他应该不是您口中说的那种人呢。”

    林觉皱眉心想:白冰的师傅为何如此偏激,说出这种极为痛恨男人的话来,若非是偏激便是曾经受过很深的伤害了。而在那日沈昙的叙述中,魔音门的弟子是奸邪之徒,勾引江湖弟子,遂被正派所追杀殆尽。不知道这当中到底有什么样的前尘往事和恩怨,倒也很想知道。

    “师傅,今日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半天,其实您也听不到。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您一定有登上雪山之巅彻夜望月了吧。徒儿知道您很孤单,中秋徒儿也不能陪着你,不过过段时间……冰儿便回去陪着您。虽然,冰儿并不想回去,冰儿很喜欢中原这里。这么说,您应该会很生气是吧。您莫生气,冰儿也只是说说而已,冰儿岂敢违背您的命令,这次偷偷跑出来已经一定会让您大发雷霆了,倘若不回去,您一定会很伤心的。过几天姐姐登台首演之后,我便回漠北去,陪着您……”

    白冰说完这些站在花树旁凝立不动,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痴痴地发了一会呆,然后伸手折了一根枝条百无聊赖的来回的摇晃着缓缓向来路上走来。

    突然间,她看到了一个站在假山旁的黑影,身子在一瞬间变得紧绷,下意识的将手中的枝条向着那黑影拂去。

    “白姑娘,是我。”那黑影沉声道。

    “啊?”白冰听出了那黑影是谁,忙手腕一抖,手中的枝条发出刷拉拉刺耳的噪音,十余片树叶从林觉的头脸旁劲飞而去没入路旁黑乎乎的花木从中,黑暗中传来花木折断的噼啪之声。

    林觉惊出了一身汗,从叶片从耳边飞过的力度和声响,可知道那必是具有杀伤力的。倘若不是白冰转移了力道的方向,自己怕是要被这些叶片刮的血肉模糊了。

    “林公子?大半夜的你鬼鬼祟祟的站在这里作甚?”白冰冷声斥道。

    林觉苦笑道:“白姑娘,这里可是我的宅子。”

    白冰一愣,哑口无言。是啊,人家的宅子,难道主人来后园还要跟自己打招呼不成?

    “哼!”白冰冷哼一声,擦身便走。

    “白姑娘请留步!”林觉叫道。

    “怎么?林公子有何贵干?”白冰冷声道。

    林觉微笑拱手道:“其实,我正是来后园找白姑娘的。”

    白冰脸色一变,满脸戒备的道:“找我?大半夜的找我作甚?”

    林觉想起适才偷听到的话,白冰心里自己是个花心的人,此刻她怕是已经觉得自己行为不轨了。

    “白姑娘,咱们去那边凉亭上一边赏月一边说话如何?”林觉微笑道。

    “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何必?碌摹!卑妆?迕嫉馈?/p>

    林觉笑道:“白姑娘一身武艺,难道怕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成?”

    白冰皱眉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自己还怕这个没武功的书生不成?若是拒绝,倒是真显得自己胆小了。

    林觉笑了笑,转身缓步往前行去,前方空地那一边是假山上的凉亭。那里正是林觉经常晚上乘凉休息的所在,里边还摆着桌椅。白冰愣了愣,将手中光秃秃的树枝一扔,慢慢的跟了上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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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