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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二零章 借口

    九月十六日上午,大周汴梁城东门飞驰而进了一小队骑兵,马上的骑士装扮彪悍。他们穿着黑的崭新的盔甲,背后背着闪烁着冷光的狼牙棒,眼神阴冷,趾高气昂的从街头疾驰而过。

    见多识广的汴梁百姓很快便认出这些人是什么人,从他们的发髻相貌来看,这些应该是女真族人。巧合的是,就在半个时辰前另一队辽国的使者也来到了汴梁城。很显然,辽国和女真人都派来了使者,不知道要和大周商讨什么。

    辽国和女真人的使者‘不约而同’的来到大周汴梁城确实不是来旅游的。吕中天在政事堂宽大的公房接见了他们,辽国使者忽鲁八和女真使者胡鲁都各自递交了辽皇耶律春和女真大首领完颜阿古大签署的文书。

    吕中天分别读了这两份文书之后,花白的眉毛胡子都剧烈的抖动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但不久后,他便恢复了平静。

    “两位贵使风尘仆仆而来,当好好的歇息歇息。文书老夫已经看了,但这些事老夫不能决断,需要进宫面圣,请皇上定夺。两位贵使带着贵手下先去歇息吧。”吕中天不露声色的道。

    “吕宰相,我们可不敢耽搁太久时间,我家大首领还等着回信呢。希望吕宰相能尽快的答复我们。我们女真人可没有太好的耐心。”使者胡鲁高声道。

    “正是,我们皇上也等着回音呢,希望吕宰相尽快给予答复为好。”忽鲁八也沉声道。

    吕中天冷声道:“老夫这便去进宫面圣,两位贵使稍安勿躁,我大周皇帝当很快便有旨意的。万事都有规矩和程序,急也是急不得的。”

    胡鲁和忽鲁八对视一眼,同时拱手道:“那好,我们便等着消息。最迟不要超过明日午后,因为那时候无论有无答复,我们都要回程了。告辞了。”

    吕中天微笑拱手,命人送忽鲁八和胡鲁出去。两人离开之后,吕中天脸上的笑容骤然便冷,狠狠的将两份文书摔在了桌案上,口中怒骂道:“蛮夷实在太可恶了,贪心不足,贪得无厌。一群混账东西。”

    侍立在旁的副相柳振邦忙问道:“他们是要干什么?”

    吕中天指着桌上的公文道:“你自己瞧瞧便是。”

    柳振邦忙上前翻开公文阅读了一遍,脸色大变道:“这……这也欺人太甚了吧。这不是骑在我大周头上拉屎拉尿么?蛮夷可恨,吕相,需不需要拟定回文,言辞斥责?将这两名使者给轰出大周去。”

    吕中天皱眉喝道:“胡说什么?只要你瞧瞧,老夫问你意见了么?”

    柳振邦愣了愣,忙赔笑道:“这个……下官多嘴了,吕相莫要生气,下官一时口快。有吕相在,自有处置之法。”

    吕中天冷笑道:“老夫也无处置之法,这事得皇上定夺。老夫这便去见皇上,你给我守口如瓶,谁问也不能说这件事。听到了么?”

    “是是是,下官明白了。”柳振邦忙躬身道。

    ……

    郭旭正在呼呼大睡,昨夜酒醉,今早他没有上朝,此刻正睡的香甜。

    “皇上,皇上醒醒,皇上醒醒

    。”

    耳边的呼唤声却将他惊醒了过来。他听出了是贴身内侍黄狗儿的声音,恼的开口便大骂起来。

    “混账东西,朕睡个安稳觉你都要来打搅么?朕扒了你的狗皮,打断你的狗腿。”

    “皇上!”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郭旭一怔,循声看去,这才看到站在床榻不远处的面色冷冽的吕中天。

    “外祖父?你怎么来了?”郭旭忙坐起身来道。

    “皇上,已经是晌午了,皇上也该起床了。每日如此颓废,传出去岂非教臣民们笑话。多少事要皇上定夺,皇上怎可如此荒废政事?”吕中天沉声道。

    郭旭皱眉道:“朕不是说过了么?所有的事情外祖父处置便是,不用问朕的意见。朕都同意便是。”

    吕中天冷声道:“说的轻松,谁是大周的皇上?是你!老夫只是臣子身份,岂敢越俎代庖?老夫可以为你打理政务,但是国中大事岂能擅自做主?你是要将老夫陷于不忠不义之地,被人戳脊梁骨么?”

    郭旭心中冷笑,口中却道:“外祖父何出此言?朕岂有此意?再说现在能有什么大事?”

    吕中天道:“当然有大事,大祸临头了,皇上还能睡的着么?”

    郭旭一惊,忙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自己看吧。”吕中天将手中两份公文丢到了郭旭的床头,郭旭伸手抓起来,揉揉眼睛快速的看了起来,整个人突然僵在了床头。

    “这……这是辽国和女真人送来的公文?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群出尔反尔的狗贼啊,欺人太甚了。这种条件如何能答应?外祖父,你说,咱们该怎么应对?朕下旨严厉的斥责他们,将他们赶出大周吧。这是绝对不能答应的。疯了么不成?居然一个要我们割让安肃,一个要我们割让霸州给他们。说什么要建立榷场便于贸易?那也不能要我们割让给他们啊。混账玩意儿。还狮子大张口要我们将给两国的岁币岁贡增加一倍?凭什么?他娘的,混账东西……混账东西啊。”郭旭激愤之下语无伦次了起来。

    辽国和女真人送来的公文上的内容正如郭旭所言,辽国以建立边镇榷场方便贸易为名,要求大周将安肃城交于辽国。说两国既然交好,边镇安肃城这个小城池正好作为贸易榷场之用。说为了便于管理辽国的商贩,将安肃交于辽国之手是最好的选择。女真人也以同样的理由要求割让霸州给女真人。说女真人远在中京道,和大周并无接壤之处,所以贸易起来不方便,必须要在大周边镇拥有一座城池,他们看中了霸州,希望大周能将霸州给他们。同时还厚颜无耻的以国内粮食物资短缺,百姓难以过冬为名要求大周将岁供岁帛增加一倍,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说这正是表现出三方友好关系的最好的机会,相互证明对方的诚意云云。

    总之,这两份突如其来的公文在没有任何缘由的情况下提出了完全没有道理的霸道蛮横无理的要求。看到这样的无理要求,郭旭怎不愤怒到语无伦次?

    “皇上!”吕中天沉声道:“皇上认为不该答应他们是么?”

    郭旭叫

    道:“当然不能答应,怎可答应?外祖父难道不生气么?这是完全无理的要求,这是把我大周根本没当回事啊。外祖父难道认为该答应他们?”

    吕中天摇头道:“老臣怎会认为该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蛮夷可耻之极,让人愤恨,老臣岂会同意。”

    郭旭吁了口气道:“那就是了,那么回文斥责他们的无理要求,赶走使者便是。”

    吕中天皱眉道:“皇上当真要这么做么?”

    郭旭愕然道:“怎么?外祖父是什么意思?”

    吕中天沉声道:“皇上难道看不出来么?这是辽人和女真人故意提出来的无理要求,他们定知道我们会拒绝的。这其实便是他们的诡计啊。我们一旦拒绝,其实便给了他们出兵的理由啊。他们会以此为契机,联合出兵攻我大周。他们显然已经相互勾结,就是要找到借口罢了。皇上只要一下旨拒绝,他们便极有可能恼羞成怒,或者是找到口实来动手。皇上难道看不出来么?”

    郭旭愕然道:“外祖父的意思难道是……答应他们?不成,绝对不成。别的事可以答应,要钱粮都可以答应,岁供加倍也可以,但是要我大周的城池,那是绝对不成的。那是我祖宗的基业啊。”

    吕中天沉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皇上要为了两座边镇城池而丧失更多的城池土地么?倘若他们以此为借口攻我大周,我们怕是要失去更多的城池土地,他们甚至会攻到汴梁来。皇上,两座城池或许是祖宗基业,那么和整个大周社稷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为一时之意气,却坏了整个大周社稷,岂非得不偿失?”

    郭旭叫道:“可是,给了便太平了么?他们既然有心启衅,便会没完没了。”

    “皇上,老夫可和他们商谈,让他们做出保证。”吕中天道。

    郭旭缓缓摇头道:“外祖父记得那篇《过秦论》么?林觉写的那片策论文章。那文章写道: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外祖父,今日这情形,难道不是很类似么?秦如虎狼,女真和辽国也是虎狼之邦,您以为他们的胃口能得到满足么?朕虽不肖,但也不能拿祖宗的基业去主动割让给这些虎狼。若他们真要攻我大周,便跟他们作战就是了。朕宁愿他们从朕手里夺走,也不能主动给他们。外祖父,你若还对我郭氏对你的恩情还有丝毫感恩之心的话,便决不能劝朕答应割城给他们。明白么?”

    吕中天冷目瞪视着郭旭,郭旭罕见的瞠目与之对视,一丝退让和闪躲也没有,反倒是吕中天自己心虚了。他收回目光,轻声叹息道:“皇上,若是如此的话,怕是要烽烟四起了。你当真愿意为了两座城池而押上整个江山社稷的赌注么?”

    郭旭大笑道:“大周自有存亡之理,若是亡在朕手里,那也是天意。朕早想开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外祖父,吕宰相,朕都不怕,你好像倒是怕了呢。”

第一四二一章 兵临城下

    次日上午,两队使者一大早便打道回府,他们没有得到了大周皇帝郭旭的接见。也没有得到关于提出的要求的任何的答复。今天一大早,便有大周官员前来告知他们立刻离开,大周不欢迎他们云云,气的忽鲁八和胡鲁两人怒骂连声,却也不得不即刻离开。

    两人作为辽国和女真的使者而来,原本以为大周朝廷上下会卑躬屈膝的求肯,会把他们哄得开心,招待的周周到到的。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反而是等于被驱逐离开的,这让胡鲁和忽鲁八极为气氛。两人原本还约好了这一次在繁华的大周都城逗留几日,顺便逛逛天下闻名的大周的青楼。听说大周青楼中的女子个个色艺惧佳,他们这次来是憋着要尝尝滋味的。可结果什么都没经历便被撵走了,可真是教人生气。

    不过,两人心里其实也都心理准备。因为来之前他们便知道,此次前来出使的目的达成最好,达不成却也不用恼火,因为这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大周连这样的条件都答应,那岂非是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了,还有丝毫的尊严可言么?正如临行前完颜阿古大对胡鲁所说的那样,此行就是挑事,对方最好是不答应。因为答应了条件也要打他们,不答应条件还是要打他们。他们不答应便是给了出兵的理由,他们答应了,则有了名正言顺集结兵力于霸州的理由,横竖都是好事,所以根本不在乎此行能否成功。

    九月二十二,胡鲁回到了大定府,禀报了出使失败之事。完颜阿古大听了胡鲁的禀报后冷笑不已,什么也没说。三天后,完颜阿古大亲自赶到析津府,跟猛撒哥秃骨撒等人商谈了一夜,次日清晨便回到了中京道。

    这之后一切仿佛平静了下来。大周上下本来战战兢兢的不知道拒绝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结果一个月过去,边境安宁,辽人和女真人也安静如鸡,似乎没有任何的报复行动。郭旭悬起的心慢慢的落了下来,他甚至有些得意,原来对方也是外强中干,他们也惧怕大周。自己本来是被他们逼着不得不拒绝的,心里其实也担心害怕的很,现在看来,却是高估辽人和女真人了。看来,辽人和女真人是怂了,看来对这两头恶狼根本不用给他们面子,他们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根本没胆量对大周做些什么。郭旭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要不要籍此契机,商议一下取消之前的岁贡之事了。

    ……

    十月末,一场初雪纷扬而下,宣告正式进入北方严寒的冬季。这场雪一下,对于大周边镇的将士们而言便意味着今年熬过来了。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季节来打仗,边镇历来如此。哪怕是在作战最为频繁的时候,只要大雪一下,冬天一到,双方必然偃旗息鼓,有什么恩怨都留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算账了。

    大周东北边塞重镇霸州城中,安信军指挥使石志远率领八万安信军驻扎于霸州已经数月了。原本石志

    远奉命讨伐叛将韩刚之后驻扎在析津府中,之后析津府交还给了辽人之后,石志远便受命坐镇霸州。近月余来,朝廷来了旨意要石志远严加防备,因为辽人和女真人又可能因为被拒绝了要求之后发动战争,所以上上下下都很紧张。

    石志远利用秋天最后的时间里,带着人加固城池防御,做好防御准备。但随着冬天的到来,特别是一场大雪的到来,石志远认为战事不会爆发了。起码在今年冬天不会发生。天寒地冻,他也不希望兵士们受苦,于是停止了一切军事行动,安安心心的让兵士们猫在城里过冬。毕竟朝廷的军饷粮食物资缺失的厉害,很多兵士都不能领到足额的兵饷,所以心中都颇有怨言。这时候逼着他们继续冒着风雪去加固城墙防御,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还不如让他们安逸一些,也免得心中的怨气更大,反而影响士气。

    然而,十月二十九日清晨,雪过天晴,朝阳初升。当守城的士兵爬上白雪皑皑的北城门城墙的时候,他们惊呆了。昨夜大雪下的很大,城头城楼守军全部撤了下来,这样的严寒雪夜根本没必要留在城头挨冻,所以对于北城外发生的一切懵懂无知。然而此刻,他们登上城楼之后看到的是城北旷野起伏的山峦雪原之上,黑压压的无数的兵马正在距城不足五里的地方如乌云一般压了过来。

    警报之声很快传遍全城,城中军民大呼奔走,乱做一团。正呼呼大睡的石志远急匆匆穿戴整齐,骑马飞驰登上北城城楼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情形,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只冒出的兵马宛如雪原上的幽灵一般,借着雪夜的掩护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城下。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他们的兵马绵延在雪原之上一眼望不到头,战马喷出的热气在队伍上空形成一片云雾。旌旗遮天蔽日,兵刃如森林一般在朝阳下反射着光芒让人头晕目眩。

    石志远举起千里镜观察,他找到了大军中一杆高高举起的大旗。那旗上绣着一只目光炯炯的雄鹰,随着在寒风中招展的旗帜仿佛展开双翼在翱翔一般。石志远知道了,来的是女真人。在最不可能出现的时候,女真大军出现了。

    天天喊狼来了,狼真的来了。

    “全部上城墙迎敌,快!”石志远高声下令,各营兵马迅速出动,奔走在泥泞的雪后的街道上,乱糟糟的往城墙上跑。雪后的城墙阶梯滑溜异常,慌乱之中很多士兵从上城的石阶上滑倒,尚未迎敌先摔死摔伤了上百人。

    “他娘的,真是乌合之众啊。”石志远怒骂着,但他心里也明白,他能用的也只是这些乌合之众了。好歹自己手里还有这八万多乌合之众,否则此刻怕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城门洞内很快被拒马填满,城墙上方守城兵马陆续到位。城头也有很多积雪,此刻却也无暇去清扫,兵士在城头奔跑,踩的积雪融化的雪水四散飞溅,乱成

    一锅粥。好在石志远之前有所准备,拒敌的演练也做过多次,所以小半个时辰后,兵马基本到位,城头已经有四万多兵士到位。另有四万兵马则在城后方开始将守城物资往城墙上搬运上去。

    石志远见事情渐渐变得有条理,人员到位物资很快便也到位,心中稍微安定了些。再看城下时,对方铺天盖地的兵马已经抵达了北城里许之外的旷野。对方的兵马也在频繁的调动,显然对方也在进行攻城的准备。

    “石大人,敌军的数量好多啊,咱们能守得住么?”看着覆盖在城下旷野,一眼望不到边的女真大军,有的将领心里发毛,在石志远耳边嘀咕道。

    石志远沉声道:“怕什么?咱们有坚固的城墙,有八万兵马,怕他们何来?辽人尚且多年来不敢攻我霸州城,这女真人攻城的本领能比辽人大?他们再多的兵马又有何用?都给我精神点,这回在咱们要给教他们知道我大周兵马的厉害。”

    ……

    城下到来的正是完颜阿古大率领的二十五万女真大军的主力。过去一个月女真人毫无动静的原因并非是对进攻大周有什么犹豫,而是完颜阿古大在进行最后的调兵遣将,在进行最后的准备。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二十五万大军陆续从辽阳府和大定府集结于涿州,所有的兵马攻城器械全部运抵到位,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完颜阿古大才通知猛撒哥等人一起出兵。当完颜阿古大的兵马抵达霸州城下的此时此刻,西边,在大同府集结的二十万辽国大军也已经兵临代州雁门关下。两只大军一东一西两路齐下,呈犄角之势对大周发动了进攻。

    原本冬天打仗乃是大忌,但是完颜阿古大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大周已经有了警觉之心,若是再给他们一个冬天的时间去准备,情形难以预料。相反,若是利用天气的掩护进攻,反而有可能起到奇效。而且论耐寒能力,北方兵马显然比大周的兵马更有优势。只要做好两件事:补给和御寒,则即便是冬天作战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所以,当第一场雪到来之时,完颜阿古大果断的利用了这场大雪,昨日午后开始进军,用了半天一夜的时间,大军兵临霸州城下。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因为这场雪,大周的斥候甚至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

    此时此刻,完颜阿古大策马立在一处雪坡之上,看着前方霸州城头一片慌乱的大周兵马的景象,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他知道,对方怕是被自己突然抵达的大军吓破胆子了。

    “大首领,咱们是就地扎营还是怎样?将士们赶了一夜的路,现在都疲乏的很了。攻城器械也还在三十里之外,怕是要到午后才能到达呢。”雅鲁不花将军策马立在完颜阿古大侧后,他沉声建议道。

    完颜阿古大沉吟不语,转头向身侧骑在马上正眯眼看着前方城池的李国仇问道:“军师,你以为呢?”

第一四二二章 攻城

    李国仇近来颇受器重,他办事的效率也极高。数月时间,在他的主持之下,铁浮屠骑兵很快便建立了起来。虽然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到现在为止只有三千余人,但这只重骑兵显然已经成为了女真大军中一只准王牌兵马。此人也颇为精通兵法,完颜阿古大与之交谈之中受益匪浅,故而对李国仇器重有加,凡事皆向李国仇征求意见。

    不久前的向大周提出不合理要求的计划便是李国仇的建议。李国仇说,师出必有名,悍然攻周,于天道人心不合,故而需要找到出兵的理由,占据道义上的制高点,于士气会有察觉不到的增益作用。

    本来以完颜阿古大的性格和脾气,他要干什么便干什么,哪里会去在乎这些东西。但李国仇告诉他,如果将来想成为天下之主,则必须要从现在开始收拢人心。倘若世人皆以为完颜阿古大是个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不守信诺之人,则即便攻下大周也未必能守住成果。三方和议随意撕毁而无理由,则会被人视为背信弃义。所以去跟大周提出那些要求的目的,其实不在于能真正得到一些好处,而在于让对方拒绝之后便可告诉天下人是大周不肯守望相助,是他们不顾道义,占据道义上的优势。李国仇的话让完颜阿古大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颇为感叹,所以便也从善如流了。

    李国仇听到完颜阿古大询问自己的意见,收回目光行礼道:“大首领,雅鲁不花将军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霸州是一座坚城。我大军也长途跋涉,甚为疲惫。扎营休整,等待攻城器械的到来再行攻城可确保万无一失。不过,以在下之见,倒也不用这么麻烦。大周边镇兵马都是乌合之众,他们所恃的无非是霸州城墙坚固罢了,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是处。此乃我大军首战,势必要打出女真大军的威势来。倘若对这一座小小边城都小心翼翼,畏惧不前的话,如何能震慑大周兵马。此战要摧枯拉朽以雷霆之势获胜,要让大周上下闻风丧胆。所以在下认为无需等待攻城器械的到来。”

    完颜阿古大皱眉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但是难道你要我强行攻城?这……怕是会有重大伤亡吧。对方守城兵马据说有八万之多呢。”

    李国仇呵呵笑道:“大首领,那不过是八万羔羊罢了。他们现在怕是已经吓得发抖了。只要攻破一处,必全线崩溃。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大周这些兵马了。析津府一战,大周精锐尽失。剩下的都是些乌合之众。大周军中能够打仗的将领也都死的七七八八。若是杨俊韩刚他们还活着,还可将这八万人变成能战斗的兵马。但眼前领军的是石志远,这个人虽然有些本事,但却算不上是个人物。大首领若是信我,便自管发起攻城便是。如若攻不下,大首领砍了我的脑袋便是。”

    完颜阿古大微微点头道:“军师既然这么说了,我岂会不信。就算攻不下那又如何?我可不会砍了你的脑袋,我还要军

    师为我出谋划策呢。什么也不说了,传令下去,准备攻城。”

    雅鲁不花等人瞠目无语,大首领居然真的要直接攻城,这李国仇似乎已经迷惑住大首领了,大首领对他言听计从,这恐不是什么好事。但事已至此,大首领下达了命令,众人也只得执行。

    半个时辰后,十万攻城步兵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号角声中,攻城开始。步兵们踩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城下冲去,雪地松软难行,冲锋的速度极为缓慢,雅鲁不花等人都觉得这种攻城其实便是个错误。这种攻城和送死有何区别。

    在进入城下百步之后,城头的箭支如雨而下,艰难跋涉的女真士兵们就是活靶子,很快便伤亡惨重。雪地上盛开出朵朵鲜血染红的花朵,虽然艳丽,但却令人恐怖无比。

    就在完颜阿古大也觉得这么做似乎太过愚蠢的时候,李国仇却面不改色,沉声道:“大首领,该到了在下率领铁浮屠出战的时候了。”

    “什么?你要率领铁浮屠出战?”完颜阿古大惊愕道。

    “你疯了吧,以重骑兵攻城?你怕是真疯了。”雅鲁不花阿克白胡鲁等将领也都惊愕叫道。

    李国仇沉声道:“步兵只是掩护,铁浮屠才可抢占城门。大首领,请允许我领军出战,我不想让兄弟们伤亡太多,不可耽搁了。”

    完颜阿古大看着眼前局面,十万步兵此刻尚未能攻到城下,只在半路上挣扎挨打。就算攻到城下,怕是也要遭受巨大的伤亡。听李国仇的口气,似乎胸有成竹。事已至此,难道还要半途而废不成。

    “好,便依你。但有一点,若不成,不可勉强。我可不想让铁浮屠损失在这里。组建此军代价有多大你是知道的。军师可要慎重,否则……可说不过去。”完颜阿古大道。

    “还是那句话,在下以头颅担保必是。大首领等着进城便是。”李国仇沉声回答,拱手一礼,策马而去。

    三千铁浮屠出动了,重甲骑兵踏着被步兵趟平的雪地往城下小跑冲锋,整个阵型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般,踩的大地都一阵阵的颤抖。空气中扬起雪雾,像是又下了一大雪。阳光之下,雪雾之中现出彩虹之色,情形诡异无比。

    城头上的大周守军被这突然冲向城下的几千骑兵给惊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种骑兵兵种,他们全身上下包裹在黑色的盔甲里,脸上带着獠牙面具,就像是几千头怪物冲向城下。

    “那是什么鬼东西?”将士们面面相觑。

    “管他的,给我将他们全部射杀了,装神弄鬼。”有将领大声吼道。

    城头弓箭手立刻响应,城楼和两侧左近数千弓箭手将所有的箭支都倾泻在那三千铁骑身上,但只见箭支乒乒乓乓乱飞,铁箭头和精铁盔甲的碰撞爆发出四溅的火花来,却像是鸡蛋丢在石头上,三千重骑兵完全无损,根本无视瓢泼箭雨,继

    续不紧不慢的往前推进。

    “那都是些什么怪物啊,怎么……怎么连劲箭都射不死他们……”城头守军心中发凉,虽然依旧奋力施射,却似乎是在做无用功,根本对逼近城门方向的重骑兵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直到几张床弩还是掉头朝着重骑射击,才对铁浮屠骑兵造成了一些伤亡。毕竟大周的床弩制作精良,力道凶猛。就算是铁浮屠骑兵的重甲虽然不至于被射穿,但是那强大的冲击力也会将他们掀翻下马,造成死伤。然而,床弩毕竟数量太少,虽造成了一些死伤,但完全无法阻挡铁浮屠如钢铁战车一般抵近城门口。

    霸州城虽无护城河环绕,但是却有着两丈宽,一丈多深的护城壕沟。铁浮屠虽然不可阻挡,但是在这巨大的壕沟面前却不得不停下了脚步。沉重的重甲骑兵最怕的便是崎岖的地形,更何况是这样的壕沟深堑了。在高大的城门口,高高拉起的吊桥面前,他们只能止步于此,这也是城头大周守军并没有因为这只怪物骑兵的出现而崩溃的原因。他们知道,对方是无法跨越这道壕沟的,他们甚至连城门口都无法抵达。

    然而,所有人都在接下来的时候大跌眼镜。全身重甲,一直冲在队伍前列李国仇在正对城门的壕沟旁勒住了战马。透过獠牙面具的双目看着前方高高以铁链绞索悬起的吊桥,他的眼中露出轻蔑的笑容。

    “来人,取铁臂神弩来。”李国仇沉声喝道。

    后方十几骑缓缓上前,他们的身后都背着造型硕大的十字.弩。那十字.弩比之寻常的十字.弩要大一倍,黑的弩身竟全是精铁铸成。弓弦粗如拇指,一看便知是力道强劲之极的弓弩。而那十几骑取出的弩箭也是粗如大拇指一般的纯精铁弩箭。

    “准备!”李国仇喝道。

    十几骑相互协助,三骑合力拉开十字.弩,将铁弩放入沟槽之中。战马交错,一人在前双臂举起弩箭充当箭假,一人在后方进行瞄准发射。当听到李国仇从面具中发出的沉闷的发射声响起的时候,十几只精铁弩箭激射而出,带着破空的沉闷的风雷之声破空而去。

    下一刻,吊桥顶端两侧,从城门上方的孔洞穿过连接城楼机轴上的两条铁链条末端火星飞溅,金铁交击之声刺耳之极。连接在吊桥两端的铁链在瞬间哗啦啦的碎裂,失去牵引的吊桥如一柄大蒲扇一般轰然坠下。落地之时,劲风将周围的雪和污泥吹得四散,掀起了一场龙卷风。待雪雾灰尘稍稍散去时,可见到通向城门的天堑已经变成了一条坦途。

    谁能想到,对方居然用这样的手段卸下吊桥,打通了通向城门的通道。那些铁链粗大无比,但却经受不住十几只精铁劲弩的猛击,链条铁环断裂报废,吊桥也随之落下。李国仇在之前做了大量的准备,这超大号的强弩也是他的杰作,正是用来在某些关键时候派上用场的。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第一四二三章 东西开花

    吊桥落下,通向城门的道路畅通无阻。后方完颜阿古大岂能不知意义所在,兴奋之下扭头大喝道:“冲车呢?快冲上去。快!”

    胡鲁在旁翻着白眼道:“大首领,冲车早已经上去了。”

    完颜阿古大愕然道:“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瞧见?”

    胡鲁咂嘴道:“冲车夹杂在骑兵中间,适才我就瞧见了,大首领居然没瞧见。”

    完颜阿古大愣了愣,扭头看去,只见一辆冲车已经上了吊桥,十几名身着盔甲举着大盾的士兵正疯狂的将冲车推过吊桥。后方还有三辆冲车也紧跟而上。

    “很好,很好。都学着点,军师可真是不赖,老子捡到宝了。”完颜阿古大大笑道。

    胡鲁翻着白眼嘀咕道:“大首领现在就器重军师了,把我们这些兄弟的功劳都快忘了吧。”

    完颜阿古大转头笑道:“胡鲁兄弟,你怎么跟个怨妇一般?你们和他怎能同日而语?他是汉人,你是我女真人,能一样么?还愣着作甚?城要破了。还不率骑兵准备进城么?”

    胡鲁脸上一喜,高声应诺,策马而去。

    城楼上的大周守军在吊桥落下之后便明白了对方要攻击城门的意图。顿时无数的箭雨将吊桥全部笼罩,意图阻止冲车冲过吊桥。然而,冲车队伍举的是精铁大盾,面积大的如一柄铁伞,将所有箭支几乎全部屏蔽。

    正常而言,冲车操作士兵这种要冒着箭雨冲到城下干脏活累活的兵种都是配备大盾的。只不过大多数是木盾而已,再好一点便在木盾上蒙上一层薄薄的铁皮,那已经算是极好的待遇了。但女真人用的却是昂贵的精铁大盾,足见奢侈。但这正体现了完颜阿古大对于攻城作战的重视。完颜阿古大知道,和大周作战,必须要有最为精良的攻城器械,因为大周兵马善于守城。对攻城兵种的吝啬是绝对错误的。宁愿骑兵或者步兵身上的盔甲单薄一些,也要保证攻城器械之用。可以说,在军事物资的使用上,优先倾斜的便是已经得到完颜阿古大认可的铁浮屠,其次便是攻城器械极其相关人员了。连传统的女真骑兵都排在后面,更遑论是步兵了。

    巨大的铁盾保护了操作冲车人员的安全,冲车上虽然插满了箭支,但是那并不影响冲车的使用。因为冲车的构造简单粗暴,就是一辆长达丈许的平板车,以原木搭起三个方形框架,框架下方用粗如手臂的绳索悬挂一根头部镶嵌着铁锥的丈许长磨盘粗的原木。冲击之时,十几人推动悬挂的原木撞击前方障碍物即可。

    大周守军的弓箭徒劳无功,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几辆冲车冲过吊桥来到城门下。轰隆轰隆的撞击城门的声音响起,那重锤砸门的声音像是砸在每一个守城将士的心里。

    石志远心急如焚,他原本对守城信心满满,他觉得即便对方数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兵临城下,自己凭着城墙防守,有八万人手调配之下,应该起码可以坚守几日。只要坚守到援军到达便可。因为后方,大周枢密副使白奇率七万兵马就在雄州城里。而雄州

    抵达霸州其实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就算天落大雪,道路难行,白奇也一定会在三天内赶来增援的。当对方以步兵冲锋攻城的时候,石志远都快要笑出声来了。果然女真人还是这种原始的攻城方法,他们是嫌自己活得长了,硬冲城下的代价将没有人能够承受。石志远甚至已经预感到自己今日这一战将名扬天下了。

    然而,对方突然冒出来的奇怪的骑兵,简直是一个个刀枪不入的铁人,他们就那么冲到城下,就那么当着自己的无视所有的城头守军,然后击碎了吊桥的铁链,放下了吊桥。现在,他们的冲车已经开始冲击城门了,石志远的心都凉了。好好的局面似乎便要因为这特殊的从未见过的兵马给扭转了。

    “城门洞堵塞了么?”石志远抱着最后的希望问了一句。

    “堵了,之前便已经用拒马木栏等物堵起来了。”身旁人忙回答道。

    “什么?用的什么?拒马?蠢货,为什么不用土石泥包?用拒马抵个屁用啊。”石志远差点晕倒。恨不得一刀砍了负责堵门的将领。果然是乌合之众,都不准备泥石草包堵住城门洞,那和没堵有何区别?但是一想,却也不能怪别人,就连自己都认为天降大雪,敌人不会进攻了,谁能想到他们一夜之间便冒出来,而且立刻便发动进攻,连堵门的机会都不给。现在要堵却也来不及了。

    “轰隆,哗啦啦,轰隆隆!”在四辆冲车的并排撞击之下,厚重的城门也根本抵挡不住。数百下之后,冲车硬生生的将背后用铁栓拴起,用圆木拒马顶住的厚达半尺的城门撞的稀烂。连铁栓都撞成了弧形。

    城门洞中确实乱七八糟的塞满了圆木拒马和木栏等物,但这些如何能抵挡的住冲车的冲击。两辆冲车并排往里冲,遇到障碍物便用圆木猛力打砸,将一人多高的木拒马砸的七零八落,硬生生的挤出城门洞的另一侧。不到顿饭功夫,城门洞便已经全部贯通。

    “杀!”李国仇高声下令,铁浮屠骑兵五骑并列,无视一切阻挡冲进城中。大周守军本已经在城门内广场上摆下了密集的弓箭阵,准备做最后的顽抗,射杀所有敢于冲进来的敌人,然而铁浮屠无视一切弓箭攻击,当然戴着獠牙面具的他们一队队冲进城中时,便像是地狱中来的恶灵骑士一般无视任何攻击,一路践踏出去,将守军阵型冲击的七零八落。

    而城外,无数的女真骑兵已然发出震天的怒吼,沿着铁浮屠冲锋而过的道路铺天盖地而来。有了三千铁浮屠骑兵在前面开路,一路畅通无阻。大批很快冲入城中,沿着城中各条街道开始疯狂冲杀,整个城池迅速陷落。

    正如李国仇所说的那般,大周东北边镇兵马精锐尽失,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石志远的八万兵马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城没破时还能约束,还能像模像样的守城。一旦城池被破,便立刻被打回原形。城头守军开始不受约束的溃逃,东南西城门洞开,大量逃兵往荒野雪原上逃窜而去。

    石志远在城门被破的时候便知道大势已去了。今日之战就像是

    浑身的气力没有使出来一般,本以为可以拒守数日,结果战斗刚开始便已经是一边倒的碾压。石志远这才明白,今日确实是他扬名天下的一战,只不过是臭名远扬罢了。石志远虽非杨俊一派将领,但也是驻守边镇多年的老将,自有一股悍勇之气。他原本的想法是就算城破也要率八万兵马更对手展开巷战,死战到底,就算是败也不能败的有骨气。可惜的是,他这么想,兵士们不这么想。乌合之众们各自逃命,完全不理会他的命令。跟随石志远的兵马几乎是瞬间锐减,石志远率兵冲到中街上的时候,身后跟随的兵马竟然只剩下了不足八千人。其余的人都已经做鸟兽散,各自在逃命的路上。

    石志远哀叹不已。但他还是最终率军冲向女真人的骑兵洪流,数千大周兵马在杀死两千多女真兵马之后全部战死在街巷之中。石志远手持大关刀砍杀了十一名女真骑兵,最终遭遇完颜阿骨大率领的狼牙棒骑兵亲卫营,被完颜阿古大一棒打碎头颅,死于马下。

    城中的战斗很快结束,从攻城开始到全部占领霸州城,女真人只用了一个多时辰而已。大量大周兵马逃出城外,胡鲁等人率骑兵四处追杀,到午后时分才收兵回城。只能说大雪让很多人有了逃生的机会,女真骑兵并不能随意在大雪覆盖之下的旷野之间驰骋。大量大周兵马才有了活命的机会。

    午后清点战果,女真大军死伤三千八百余人,而大周的八万大军死伤近三万,投降的万余人,其余的统统逃走。大周边镇霸州城历经百年从未失守过,但今日,终于易手。

    ……

    霸州陷落之时,大周京畿西北的代州雁门关外,二十万辽军对雁门关发动了凶猛的进攻。代州守军是只有两万五千人的宁化军。虽然人数不多,也非精锐兵马。但在宁化军指挥使杨进的率领下,硬是靠着这两万五千兵马击退了辽军七次进攻,歼灭辽军近四万人。可惜的是,宁化军是不受重视的一只边镇兵马,因为雁门关地势险要,一般不会有敌人会从雁门关进攻。所以多年来这里从无战事。故而朝廷也对宁化军根本没有重视,粮饷物资经常供应不足,克扣甚多。如今朝廷的情形之下,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之下,更是已经快一年没有进行兵器物资的补给了。若不是老将军杨进的领军能力以及他爱兵如子的声望让宁化军团结起来,这只兵马恐怕早已人心涣散了。

    但是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只兵马虽然团结善战不怕牺牲,但是守城物资没了,那也只能面临失败的结局。雁门关上的守军射光了箭支,砸光了滚木石,甚至连关内建造房舍的石头都拆下来当做阻止敌人进攻的武器。最终可谓是用光了所有的物资。最终,老将军杨进不得不下令剩余的上万兵马撤离雁门关准备退守代州城。然而,不幸被辽兵困在雁门山一处山头之上。

    辽军主将猛撒哥亲自劝降,因为对手让他甚为敬佩。杨进岂会投降,于是率九千残兵猛冲敌阵,最终杨进和他的三个儿子以及九千将士尽数捐躯沙场。

    一日后,代州陷落。

第一四二四章 侵略如火

    霸州陷落之后,女真大军在攻下霸州后休整了一日,暂未南下。但距离霸州不到三日日程的雄州城中,却已经成为首当其冲的下一个攻击的对象,双方都明白这一点。雄州城中由枢密副使白奇坐镇,这两日大批从霸州败退而回的兵马逃到雄州,白奇也已经得到了女真大军进攻的消息。白奇立刻向朝廷禀报军情,同时他也做好了同女真人决战的准备。

    雄州城是辐射大片东北边镇的中枢城池,是边镇物资的中转之地。雄州一失,则等于被断了脊,白奇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在给朝廷的紧急奏折中请求允许自己立刻下令位于西侧边镇的安肃军和广信军、位于东侧的保定军,位于雄州西南方向顺安军和永宁军尽数向雄州靠拢。他打算利用雄州的地利之势,集结边镇绝大部分兵马同女真于雄州决战。

    若是安肃广信保定顺安和永宁这五军能想雄州集结,则大周会聚集起二十八万之巨的庞大兵力,依托雄州的坚城和左近的地形,可同女真人决一死战,将女真人南下的道路统统切断,拒敌于内陆城池之外。

    然而,女真人显然不是傻子,他们在霸州休整的两天时间里,完颜阿古大做出了分兵东西两路,突入内陆的决定。他命雅鲁不花和胡鲁率五万骑兵从雄州和安肃之间的地带往大周西南内陆插入,同时完颜阿古大自己率领剩下全部兵马按照原定的路线攻击雄州,占领这座大周边镇最为重要的物资粮草的中转枢纽。

    完颜阿古大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便是要以雅鲁不花和胡鲁的轻骑兵南下,逼向汴梁方向,以此来误导对手,让对方不敢将全部兵马集结于雄州跟自己决战。一旦大周都城汴梁遭到威胁,便有可能逼迫大周朝廷做出兵马内调的错误决定,而非是集结迎敌这种让己方的推进受阻的决策。因为对于雄州这座坚城,想用对付霸州的办法是行不通的。雄州的防御体系可不是霸州所能相比的,床弩的数量庞大,而且建造有大量的敌楼。四处城门更是最难攻打的瓮城城门结构。铁浮屠的那种攻城方式在雄州将毫无用处。所以,要攻雄州,必须要所有的攻城器械到位,摆开架势进行正儿八经的进攻才成。一旦进入这种节奏,则对方有从容的时间进行增援,这是完颜阿古大最不想看到的。

    做出分兵迷惑敌人的决定的同时,完颜阿古大放出鹰使要求西边已经攻下代州的辽军不能停留,继续往南迫近汴梁。给大周朝廷进一步的施加压力。

    三日后,一只骑兵连续袭击了白城县城

    。这座小城距离边境已经有三百多里了,也没有多少兵马驻守,城中不足二百守军和三百团练兵马,见到黑压压如乌云一般冲到城下的女真骑兵,县令吴浩当即便带着家眷赶着大车跑了。不费吹灰之力,五万女真骑兵冲如白城县城,城中百姓顿时如坠地狱之中。一夜时间,城中百姓被屠戮六千多人,男子被杀,女子被奸.淫后杀死,孩童也不能幸免。一夜的疯狂作恶之后,当这只女真骑兵离开之时,原本安宁静谧的小小县城已经成了焦土。除了逃走了百姓,剩下的百姓几乎被屠戮干净,房舍全部被点燃烧毁。这群恶狼们又将目标瞄准了下一个八十里外的小县城望都县。

    望都县的命运也是如此,雅鲁不花和胡鲁率大军抵达之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进城池。这座小城也迅速沦为地狱。接下来是定县和新乐县,自北向南,女真袭击的路线正是一路东南,直奔汴梁而去,沿途杀人放火奸.淫捋掠,干净了丧尽天良之事。

    西北方向,辽军也在数日内连克定襄、沂州两座州城,十六万大军直扑向太原府。

    ……

    大周京城汴梁,多日来辽人和女真人进攻大周的消息早已满街流传。整座城池都笼罩着一种人心惶惶的气氛。辽人本就是大周百姓心中隐隐的恐惧,现在又加上一个女真大军,岂能不让百姓们惶恐不已。

    加之各种消息不断的传来,真的假的满天飞。有说辽国大军和女真人的兵马已经势如破竹直奔汴梁而来,沿途烧杀抢掠,杀人无数。有的说,辽国和女真大军距离汴梁不足十日路程,朝廷兵马已经惨败,皇上已经准备离开京城躲避了。更有的说,这一次是皇上得罪了女真人和辽人,本来签订了三方友好的协议,但是皇上对两国的使者无礼,并且见死不救,不肯履行协议,背信弃义,所以那两国才联合起来讨伐大周的不仁义。

    消息多种多样,但却有个共同点,那便是所有的消息都是坏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而随着从北边逃来的流民的增多,这些消息进一步得到了佐证。据说整个河北东西路,以及河东路都以及战火撩天。流民们口中的辽人和女真人简直就是魔鬼一般,凶残无比。有人形容女真人杀人的情形,他们拿着狼牙棒照着人的脑门打,一棒子下去,脑袋便和西瓜一样裂开,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还说他们吃人,把孩童像羔羊一样用竹竿挑着在火上烤,然后一口口的啃食。

    总之,短短半个月时间里,京城里便像是开了锅沸水一般,没有任何人能安心

    下来,日日处在惊惶之中。有条件的大户人家已经开始将家眷子女往南边的州府送出去。当然绝大部分百姓是没法离开的,这不是故土难离的情结,而是因为他们离开了京城无处可去。在这样的寒冬岁月里,他们可不想沦为在外边冻死饿死的人。留在京城,起码也不至于便会死。毕竟皇上还在,禁军还在,朝廷还在,难道朝廷会不管他的子民么?

    在这种心境之中,倒萌发出许多无奈的自嘲和安慰的言语来。比如近来京城百姓相互间安慰的话语之中便有一句‘他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的言语。这也反应出百姓们的无助和无奈的心情,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朝廷里也是乱成一锅粥,女真人和辽人悍然进攻的消息终于击碎了郭旭的侥幸。他知道,之前的拒绝对方的后果已经来了。这一个月的平静不是对方忍气吞声,而是对方在摩拳擦掌,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不过郭旭反而有些松了口气。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郭旭真的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那悬在头顶上的大棒子终于落下来了,之前它一直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狠狠的打下来。现在终于打下来了,便没有了那种将落未落的焦灼感。现在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起来,全力抗击入侵的敌人,也不用去东想西想了。

    只不过说起来简单,全力抗击入侵之敌又谈何容易。边镇战报连续抵达京城,霸州陷落,雁门关代州陷落,紧接着又是距离汴梁越来越近的几处县城州府被对方血洗。太原府被辽人又围困了,局面似乎已经崩溃了。整个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官员大臣们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才好。在这种情形下,郭旭也慌了手脚。

    可恶的是,自从上次郭旭执意拒绝了女真人和辽人的条件,并且和吕中天发生了一些争执之后,吕中天便以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消极对待事物。吕中天甚至已经有十几天时间没有上早朝了,他选择晾着郭旭,让郭旭知道他自己是几斤几两。郭旭起初还并不在乎这个,但当最近早朝之上所有的臣子都提供不出任何的方案的时候,郭旭便只能再次去向自己的外祖父求肯了。这种情形下,只有外祖父才能主持大局,自己确实离不开他。或者说……自己现在连调兵马都调不动,就算有一些想法也是无法付诸实施的。那些大臣们显然是因为外祖父不表态,所以便都表示沉默,没人真正为自己着想,自己其实便是个孤家寡人。自己必须认清这个事实。

    于是,郭旭亲自登门去见吕中天,请求他的原谅。

第一四二五章 笼中雀

    郭旭进入相府后宅花园之中的时候,吕中天正在一座长廊小亭旁用一直竹签逗弄一只挂在廊下的金丝雀。一名管事在旁躬身捧着一直托盘,托盘里摆着十几样物事。那些都是用来养鸟的特殊的工具,有喂食的,有喂水的,有给鸟儿梳毛的,有清理鸟粪的,有让鸟儿磨嘴的。大周升平一百多年,各方面都达到了高峰,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奇怪的方面。譬如养鸟蓄宠这些,豪门大户衍生出一套调教的方法和行头,并且乐此不疲的践行之,以显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和所谓的情趣。其实都是闲极无聊穷奢极欲的衍生品。

    郭旭独自沿着回廊走来,冬日的阳光照在脸上,甚是晃眼。但同时身上也暖洋洋的。相府这后宅花园显然经过特殊的设计,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没有冷风贯入,温暖的很。相较而言,自己宫中的殿宇都是冷飕飕的,让人冷到心里。

    吕中天看到了郭旭,但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食签,依旧逗弄着笼中的鸟儿。郭旭心中愤怒不已,自己身为大周皇帝,亲自来见臣子,结果他吕中天不但都没有迎接自己,甚至见了自己还视若无睹。他的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个皇帝,他已经完全不在乎礼节了,甚至连演戏都不愿意了。

    但郭旭只能忍下这口气,因为他今天来此的目的是来求助道歉的。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能为了这些东西而发怒,那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外祖父,朕来看你了。听说外祖父身子染恙,朕着实牵挂。故而今日朕亲自来探望外祖父,未知外祖父身子可好些了?”郭旭轻声说道。

    吕中天转过头来,将食签放入管事手中的托盘,拿起布巾擦了擦手,这才躬身向郭旭行礼,沉声道:“老臣见过皇上,多谢皇上关心,老臣只是犯了哮喘的老毛病罢了。这是旧疾,一到冬天便会犯。好是好不了,但死也死不了。”

    郭旭缓步上前道:“那就好,旧疾难医,还是以调理为主。但现在局势危机,外祖父可否上朝参与议事,咱们得拿个主意啊。女真人和辽人都打上门来了。”

    吕中天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廊下笼子里的那只金丝雀,那金丝雀刚刚吃饱了肚子,饮饱了水,现在正在笼子里的横杆上上跳下跳,发出悦耳的叫声。

    “皇上!”吕中天哑声开口了:“皇上看着笼中的鸟儿多么的欢快。老夫就喜欢它这叫声,简直好听极了。你瞧,老夫养着这只鸟儿,精心的给它喂水喂食,给它梳理羽毛,给它剪爪指甲儿。它若生病了,老夫还亲自给它熬药。老夫在它身上耗费了很多时间,花了很多功夫,为了什么?便是为了能听到它在老夫面前唱歌,让老夫知道它的感激之情。这样它也快乐,老夫也没白费功夫,老夫也感到快乐。”

    郭旭沉默着,他不知道吕中天为何去扯这只鸟儿的话题,郭旭恨不得上去一把将笼子扯下来,放在地

    上跺上两脚,将这之鸹噪的鸟儿踩的肚破肠流才解恨,但他显然不能这么干。只静静的沉默着。

    “可是,如果老夫尽心的去伺候它,它一点都不对着老夫唱歌,不取悦老夫,你说老夫图个啥?它只是一只鸟儿罢了,老夫犯不着去取悦一只鸟儿。老夫会不给它吃,不给它喝,它便会死。就算它自己逃出笼子,它也还是会死。因为它终究是一只笼中鸟儿,被人喂养惯了,外边的风霜雨雪严寒酷暑它经受不住,外边的敌人它也无法抵抗,它甚至自己都找不到食饵,它只有死路一条。老夫可以给它自由,但它飞出笼子,便是个死。皇上,你说,这只金丝雀儿是安安稳稳的呆在笼子里享受老夫的伺候的好,还是惹恼老夫,逼着老夫将它放出去,让它死在外边的好呢?”吕中天转头静静的看着郭旭道。

    郭旭明白了,吕中天似乎是把自己比作这只笼中雀了。暗示自己,今日自己的一切都是他给予的,而自己却要挣脱他的手掌,那便是死路一条。他是在告诫自己,又带着一丝威胁之意。这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掩饰了,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郭旭心中怒不可遏,他恨不得大发雷霆,指着吕中天的面骂他不忠,骂他是个权臣,是个野心家。但是,脑子里的小人告诉他,不可轻举妄动,现如今绝不可跟外祖父翻脸。天下已然大乱,局势已然险恶,这时候倘若惹恼了吕中天,恐怕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外祖父,这只鸟儿岂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它一定不想出去的。它应该感谢您的照顾才是。倘若它还有着其他的想法,那它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虽然朕不懂鸟兽之语,不知它心中想着什么,但可以猜到,它一定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人都有时候会犯糊涂,何况是一只笼中鸟。倘若它有时候不肯唱歌,怕也只是闹闹脾气而已,外祖父那么喜爱它,也不会因为这些便对它不管不顾,是么?”郭旭轻声道。

    吕中天看着郭旭,嘴角露出笑意来:“呵呵,皇上说的很是啊,皇上哪里是不通鸟语,皇上似乎很懂它呢。它确实有时候不听话,但老夫却也没有放弃它。”

    郭旭轻声道:“这只鸟儿心里一定会很感激的。外祖父,朕看的出来的。”

    吕中天点头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咱们不谈鸟儿了,谈谈正事吧。皇上不是来谈正事的么?怎么我们的话题都在这只鸟儿身上了?呵呵呵,真是奇怪了。”

    “是啊,呵呵呵,确实奇怪的很。”郭旭跟着干笑了起来。

    两人离开长廊进了宽大的书房之中落座,仆役沏上香茗。阳光从窗棂外照射进来,茶盅中的热气在阳光中袅袅升腾。茶香盈鼻,气氛静谧。倘若不是因为国事紧急,这便是一次惬意安闲的叙话而已,但显然,眼下的时局是不允许有这样的安闲的心境的。

    “皇上,对于眼下的局面,皇

    上心里是怎么想的?是否……有些后悔当初没听老臣的话?”吕中天坐在光线的阴影里沉声说道。

    郭旭口中道:“朕确实后悔了,请外祖父原谅朕的无知,朕之前该好好考量此事的。眼下局势如此,还得外祖父指点迷津才成。”

    郭旭口中这么说着,心中又想起了林觉过秦论中的‘以地事秦,若抱薪救火。’的话来。心中甚是无奈和愤懑。自己明明没有做错,此刻却要认错。

    吕中天叹息道:“可惜啊,世上没有后悔药吃了,当初你听老夫的话,哪有今日?哎,事已至此,后悔无用,只能勉力支撑了。皇上心中有无计较?不妨明言。”

    郭旭道:“如今之局面,已经无可调和。朕已经无计可施,才来见外祖父,请您指点迷津。外祖父心里必是有对策的,朕洗耳恭听。”

    吕中天对郭旭的态度很是满意,若是以前,郭旭必是先要提出自己的一些想法,头头是道的说一番。但今日,他没有再自以为是了。

    “老臣只怕说出对策来,又不合皇上的心意,那说了又有何用?”吕中天沉声道。

    郭旭心中怒骂,口中却道:“朕全听外祖父的便是。朕不会再自作主张了。外祖父放心便是。”

    吕中天点头道:“既如此,那老臣便明说了。皇上,眼下的局面,想要扛过这难关,必须有所取舍。老臣得到消息,女真人和辽人的兵马正直奔汴梁而来。他们的目的很明显,便是欲夺我京城,来个剜心之策。所以,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调集所有兵马集结于京畿之地,严防死守。正所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京城守住了,他们的计划便落了空。以辽人和女真人的实力,他们支撑不了太久。而我大周则有江南之地的资源可用,可以支撑很久。只要京城不失,我大周便不会亡。耗到最后,女真人和辽人会明白想灭我大周夺我京城是不可能的事情,到那时重启和议,便自然可以达成和议,平息纷争。简单而言,现在要全力保卫京畿,这才是最重要的。”

    郭旭皱眉道:“可是……这么一来,我河北东西各路,京东各路乃至河东路岂非要尽数落入女真和辽人之手么?这半壁江山不就要沦丧了么?”

    吕中天沉声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京城不容有失,至于京畿之外……却也只能暂时放弃了。老臣知道这么做确实让人痛心,但是,却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郭旭咂嘴道:“这么做……岂非丧尽人心士气?我们难道不可以……不可以调集大军和他们决一死战么?东北边镇兵马尚有近三十万,完全可以寻求决战。西北军袁振乾的二十五万大军也可以调回来,命他们堵截辽国大军,当可无虞。东北方向若是担心不是女真人的对手,可从京城调集十万禁军支援,以四十万大军同女真人的二十五万兵马决战,赢面应该很大吧。”

第一四二六章 识破

    吕中天脸色变了,他缓缓起身行礼道:“皇上还是回去吧,老夫累了,想歇息了。请恕老夫不能相送。”

    郭旭愕然道:“事情尚未议妥,怎地便要歇息?”

    吕中天呵呵笑道:“有什么好议的?皇上心中自有计较,又何必来同老臣商议?皇上这不是已经有了计划了么?皇上英明神武,运筹帷幄,早已有了计较,老臣便安心养病,不用操这份心了。皇上自去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便是。”

    郭旭这才明白吕中天是因为自己又提出跟他相反的想法才变脸。自己确实已经有了计划,但是这计划却需要吕中天的点头才能实施,否则那也只是个空头计划而已。他本以为吕中天会有什么好的对策,但听了吕中天的计划,他实在是无法接受。按照吕中天的计划,那便是要实行不抵抗政策,死保京城,之后还要跟辽人和女真人谈和议。这也太离谱了些,这岂非是等同于引狼入室,敞开大门让敌人进来么?自己实在不能理解吕中天这计划的目的何在,所以才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外祖父,我大周已然到了最为危险的时候,当此之时,当放下一切团结一致拒敌才是。外祖父是我大周三朝老臣,朕也许让外祖父失望,但外祖父当也不愿看到我大周遭人蹂躏,百姓涂炭的情形吧。就算不看朕的面子,就看在我大周先皇和列祖列宗的面子吧。朕并非自以为是,朕不过是想跟外祖父商议最佳的应对方略而已。朕是为了大周江山社稷着想,难道外祖父不是如此么?倘若完全按照外祖父说的那般去做,朕宁愿丢了京城,宁愿被女真人和辽人杀了,也不能置大片国土和子民于不顾,只为京畿的安全。外祖父,请理解朕的苦衷,朕不想让天下百姓失望,也不想留下千古骂名啊。”郭旭诚恳的说出心中之言,他必须坚持自己的底线,倘若完全按照吕中天的计划,那跟亡国又有何异。

    吕中天沉吟良久,他知道不能逼的郭旭太甚。郭旭的性格暴虐急躁,到今日这一步其实他已经很是克制了。倘若真逼急了他,此人也是难以捉摸的,反而于自己的大事不利。

    想到这些,吕中天终于缓缓点头道:“皇上既然这么想,老臣也不能太坚持。这样吧,事情做个折中的考虑。京城是不能丢的,皇上也不用意气用事。京城丢了,那便是真的亡国了。禁军不能动,袁振乾的兵马需要星夜赶往京城来救援。至于东北方向,老臣接到了白奇的请求,要求左近兵马增援雄州,在雄州同女真大军进行决战。既然皇上不肯做太多的放弃,那么可以同意白奇的请求,在雄州和女真人打一仗。不过老臣提醒皇上,这一战若是失利,后果将极为严重。因为女真人将长驱直入兵临京城,沿途的州府将再无抵御之力。守卫京畿的兵马也将变得更少。届时京城恐怕都有危险。这个后果,皇上必须考虑清楚。”

    郭旭沉声道:“朕愿意接受这样的后果。就算输了,京城还有二十万禁军,袁振乾的二十五万大军及时赶到的话,守卫京城绰绰有余。朕也对白奇有信心,集结兵力的话,他的兵力也占据优

    势。最好的结果是白奇击溃他们,则女真人彻底完蛋,辽人也跟着完蛋。朕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吕中天叹息道:“但愿如此吧,皇上还是多礼佛烧香,希望菩萨保佑吧。”

    ……

    雄州城下,攻城大战进入最后的准备阶段。过去的三天时间里,完颜阿古大不得不等待己方攻城器械的到位。攻雄州这样的城池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所以必须准备充分。不过大雪天气确实带来了极大的麻烦,等了三天,攻城器械才全部抵达。完颜阿古大迫不及待的下令组装部件,开辟阵地,做好攻城的准备。

    攻城的头天晚上,完颜阿古大召集军中主要将领在大帐中布置次日攻城事宜。这种大规模的攻城作战对于女真大军而言还是第一次。完颜阿古大自己其实也有些手忙脚乱,召集众将会议便是要理清进攻次序和各自兵马的职责,免得攻城时发生混乱。

    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帐篷外羽翼扇动之声传来,并有海东青得意的鸣叫声响起。完颜阿古大知道那是放出去猎捕送信的飞鸽或者其他送信飞禽的海东青回来了。海东青若是没有得手而飞回的话一般不会大声的得意鸣叫,发出那种响亮的得意的叫声便说明它们必是得手了什么。

    果然,负责照料海东青的兵士进了大帐,将一直竹筒送到完颜阿古大的手里。那竹筒上还有斑斑血迹,还沾染着一些鸽子的羽毛。显然,海东青猎捕了送信的信鸽,将竹筒带了回来。信鸽恐怕是被它们给吃了。

    完颜阿古大满怀期待的拔出竹筒上的木塞,从里边取出一卷绢布来,展开迅速看了之后,忽然一拍桌案,大笑起来。

    “哈哈哈,来的正是时候啊。原来他们是想跟我们决一死战。好,很好。”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截获了什么消息让大首领如此兴奋。

    “大首领,发生了什么事?”李国仇问道。

    “军师,你给众兄弟读一读便是。”完颜阿古大将绢布递给李国仇。

    李国仇伸手接过,展开绢布读道:“白副使,朝廷已同意你的请求,老夫已然下令广信安肃保定顺安永宁五军指挥使即刻率军前往增援雄州。视距离远近之故可在数日之内陆续抵达,但你须坚守雄州数日等待援军到达,援军不至,城不可被破,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大周枢密使吕中天字。”

    众将领恍然大悟,原来被海东青截获的是大周枢密使吕中天写给雄州守将白奇的信。信中意思说的很明白,大周朝廷已经决定下令东北边境的五路大军集结于雄州,要和女真大军决一死战。这消息非同小可,众将领闻之,顿时议论如沸。

    “大首领,倘若这消息是真的话,大周兵马则正在往雄州赶来。他们的兵马数量不少啊,咱们似乎不必跟他们硬碰硬。对方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我大军可否避其锋芒。”

    “呸,这是什么话?什么避其锋芒?来多少杀多少,怕他们怎地?咱们正愁着要一处处的去找他们呢。送上门来更好,一锅端了他们。”

    说的轻巧,据我所知,对方东北边镇几处兵马数量可不少,聚集在一起怕是有三十万之巨,比我们人数还多。我大军分兵之后,人马不足二十万,怎么一锅端?这是打仗,是要真刀真枪的去打的,可不是靠着耍嘴皮子吹牛皮的。”

    “依我看,咱们既然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便该抢在对方兵马集结之前攻下雄州,免得麻烦。这上面说了,最近的兵马抵达也需要数日之久,我们全力进攻,到时候他们到了,却也迟了。”

    “……”

    众人莫衷一是,争论的脸红脖子粗,吵闹不休。完颜阿古大皱眉一拍桌子,喝道:“诸位兄弟,不要吵了。”

    众人立刻闭嘴,悄无声息。

    完颜阿古大看向李国仇道:“军师一言不发,对此可有什么高见?”

    李国仇拱手道:“大首领,截获对方的情报可谓是老天保佑。否则我们怕是还要继续商讨进攻雄州的安排。一旦进攻,若是久攻不下,被对方增援兵马赶到,那会糟糕之极。鉴于此,在下的建议是咱们不能再攻雄州了,咱们得取消明日攻城的计划。”

    “什么?取消攻城?你这厮怕是疯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攻城器械都已经到位,一些都已经计议的差不多了,现在停止攻城?难道退兵不成?”一群将领惊愕之下纷纷叫嚷道。

    “诸位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成不成?”李国仇皱眉道。

    完颜阿古大沉声道:“都闭嘴,听军师把话说完,一个个沉不住气作甚?军师,你继续说。”

    李国仇躬身应诺,沉声道:“大首领,各位兄弟,我说的停止攻城不是不攻雄州,而是要用更加聪明的法子。试想,对方援军将至,我们硬攻此城,疲惫之际对方援军抵达,届时是怎样的情形?莫要太小视大周兵马,毕竟他们也是盔甲齐整兵刃齐全的,他们的兵刃砍在咱们头上也是要死人的,所以没必要去逞强,明知敌军增援到来,还要强行冒险,那不是明智之举。”

    完颜阿古大沉声道:“军师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又攻又不攻?说的我都迷糊了。”

    李国仇笑道:“在下的意思是,咱们做佯攻雄州之态,他们不是有援军赶来么?援军是从各处抵达,咱们给他们来个半路拦截,各个击破。这叫做‘围城打援’的战法。城中的大周兵马只会龟缩不出,咱们则可以抽调骑兵兵马去堵截来援的敌军。而对方直到现在为止还一无所知。城中的大周守将被截获了情报,不知道大周朝廷已经同意了他们的计划,所以他们压根不会配合来援的兵马,不敢轻举妄动。而我大军则可灵活出击,打击来援的大周兵,一只只的吃掉他们。消灭其抵抗士兵兵马,才是我们最终能长驱直入的保证。而且,既然辽国朝廷决定了要在雄州与我一战,则说明他们识破了胡鲁和雅鲁不花将军的动作已经被识破,他们是不会上当了。既如此,何不下令雅鹿不花和胡鲁将军不要过于深入,应该即刻回转,配合我主力兵马进行打击援军之行动、未知大首领和各位将军觉得如何?”

第一四二七章 扫清障碍

    雄州东北方向的山野,保定军五万兵马正在沿着白沟河南岸往西南方向的雄州挺进。保定军驻扎的位置其实便在霸州南边的文州,距离霸州的直线距离不到一百五十里。但是文州和霸州之间有一条叫做白沟河的大河以及一座叫做雁头山的连绵山岭的阻隔,所以需要渡过白沟河并绕行雁头山才能抵达霸州。

    霸州遭受女真大军攻击的时候,保定军其实是最快得到消息的。他们设在雁头山山顶的望所以及设立在白沟河两岸的驿站在女真大军如虎狼一般攻城的时候便已经将消息送达了文州,让驻扎在文州的保定军指挥使刘家耀震惊的差点被一块羊肉噎死。

    文州太守秦致远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同刘家耀商议,是否应该出兵赶往霸州增援,结果被刘家耀一口回绝。刘家耀给出的理由有二,其一,保定军的职责是守卫文州以及文州以西的边镇防线,没有接到命令之前,他不能随意出兵。其二,便是虽然保定军距离霸州很近,但是要救援需要绕行甚远,还不如雄州兵马和西边的安肃军和广信军救援的及时。要救也是他们去救。

    文州太守秦致远无可奈何,虽然作为地方州府太守,在紧急情况下是可以调动当地驻军的,但是边镇的规矩不同。从杨俊当枢密使开始,边镇兵马的调动便全部归于枢密院。这当然也是为了边镇防御的联动和指挥考虑,避免发生混乱。但其实,这也是杨俊加强对军队控制的一部分。将本来可以有紧急调兵之权的地方州府的权力全部剥夺,将军队的指挥权全部收归枢密院。秦致远有心想救援,但他一介太守却只有城中的衙役团练一千五百人在手,对此毫无办法。

    刘家耀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他不过是顶替原保定军指挥使马玉的职务罢了。马玉是杨俊以前的部将,杨俊被杀之后,马玉被召到京城,结果便一去不复返了。这保定军指挥使的职务便空缺了下来。刘家耀原本是一名副将,他认为这是个机会,于是托人找到了三司使吕天赐的门路,送了一万两银子给吕天赐。随后如愿以偿,被任命为保定军指挥使之职。实际上刘家耀在保定军中的名声极坏,此人媚上欺下,为人所不齿。原指挥使马玉以及军中主要将领都不待见他。然而,正是这个人却当了保定军的指挥使。

    当得知女真人大举入侵的消息后,刘家耀心里骂翻了天。那一万两银子他可不想白花,自接任指挥使之后,吃空饷,克扣兵士军饷等手段让他赚乐不少,不过时间太短,才区区不足一年,还没有回本。这时候女真人跑来进攻,岂不是银子捞不回来,反而要跟女真人拼命不成?他可不想去和女真人拼命。

    霸州被攻克之后,他最担心的一件事便是女真人往南攻击文州,那么他便不得不和女真人作战了。不过好消息是,对方根本对文州不屑一顾,女真人在攻下霸州之后休整了两日后便直接开赴雄州,这让刘家耀长长的松了口气。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一旦女真人攻文州,他便立刻率军往南撤退,放弃文州的打算。现在看来,女真人对雄州的兴趣更大,有雄州在前面顶着,自己便可以稍微放下心思了。他当然也没有丝毫要去增援雄州的准备。枢密副使白奇驻守在雄州,不过这个人并不受吕中天待见,否则也不会将他从殿前司指挥使的任上派来边镇了。他倘若要是下令让自己去救援雄州,自己是绝对不会去的。刘家耀已经想好了理由,便是他是边镇几大驻军指挥使之一,兵马的调动需要枢密使吕中天的命令,一个区区副使,可无权调动他的保定军。

    然而,仅仅数日之后,京城来的信鸽便送来了吕中天的亲笔命令,要求他务必于三日内率保定军增援雄州。刘家耀接到命令之后将吕中天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气的吹胡子瞪眼。吕家父子得了自己那么多银子,却要自己去送死,简直禽兽不如。但恼火归恼火,命令可不敢违抗。刘家耀不得已只能率军出发,赶往西侧一百余里外的雄州。

    从文州到雄州的官道是沿着白沟河南岸修建的。刘家耀率领的兵马也只能从官道往雄州进发。大队人马缓缓的在官道上行进,刘家耀骑在马上脸色凄苦如丧考妣,他觉得自己此去就是送死,自己可能没有活着回文州的机会了。他后悔离开时没有跟自己在文州包养的几个青楼的姘头道别。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再也见不到她们了,再也尝不到她们甜甜的小嘴儿,搂不到她们柔软的腰肢了。想到这些,他在心里又将吕家父子和女真人的祖宗八代搁在一起骂了几十遍。

    天气异常寒冷,白沟河岸边的官道地势较高,虽有北岸雁头山的阻隔,但冷风还是一个劲的往盔甲里钻。道路又泥泞难行,大雪覆盖的官道被大军的马蹄和脚步踩的稀烂,不时有车马摔倒陷入,兵马行走简直是在受罪。

    终于,前方官道转弯,进入地势较高的一片山坡之下。这里是一处小山丘,官道穿过山丘而过,所以脚下的官道都是碎石块,行走也干燥些。更重要的是,山丘之间的山

    坡平缓,是一处扎营的好地方。夕阳西斜,虽然还能走个把时辰才会天黑,但是刘家耀一步也不想走了,能磨蹭一时是一时,他可不想那么快去送死。最好自己还没到,雄州便被女真人给占了,那么自己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打道回府了。

    “人马困乏,天色渐晚,咱们应该扎营歇息了。传令下去,就地扎营,明日再行。”刘家耀传下了命令,兵马开进山坡两侧,扫除积雪,割草砍树清理出空地来,各营兵马陆续就地扎营。

    刘家耀坐在路旁的石头上歇息,身体越发的寒冷,心中烦躁无比。不过很快,大帐便搭建起来,柴薪燃起,铜壶在火上开始冒热气,身边的亲卫已经开始将干粮在火上烘烤,面饼也发出诱人的香味来,刘家耀的心情才好了许多。于是脱了盔甲,换了棉氅,脱了靴子,坐在火堆旁开始烤火吃东西,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

    围绕着大帐周围,简单的营地也成型。数千顶帐篷遍布两侧山坡,维无数的篝火被点起来。兵士们烧煮热水烘烤食物,准备吃好烤热身子之后好好的歇息一晚。作为一支很长时间没有打过仗的兵马,平日的训练也很松懈,很多士兵今日的运动量恐怕已经是他们近一年来最大的运动量了,所以也都很是疲惫。整个军营里充满了疲惫之后得以休息的惬意的叹息声。

    太阳落山,天气变得更加的寒冷。士兵们纷纷躲进帐篷里睡觉,唯有两侧山头上的少量警戒的值守士兵缩在头抱着兵刃孤魂野鬼一般的游荡着。

    天色黯淡了下来,营地里的声音已经不大了,很多帐篷里都已经传来鼾声。就在此时,西边山坡上缩在石头后面避风警戒的几名士兵忽然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响。他们忙伸出头四下里张望,嗖嗖嗖连续几只羽箭射来,三名士兵的额头各自中箭,哼也没哼就一头栽倒在地。另外几名士兵惊骇的大叫起来,他们此刻才发现在山坡下的黯淡暮色之中,有无数的黑压压的影子正迅速冲上山坡。那些黑影在雪地的映衬之下显得甚为醒目。

    “有敌人!敌袭!敌袭!”几名士兵扯开嗓子大叫了起来。于此同时,东边山坡上也传来的另一队警戒士兵的叫喊声。

    “敌袭!敌袭!”

    刺耳的叫喊声打破了寂静的黄昏,营地里尚有未睡着的士兵闻讯冲出营帐惊慌查看,他们先是看到数十名警戒的士兵惊慌失措的从山坡上往下跑的身影,下一刻,他们更看到了无数的黑点在山坡上方出现。映照着灰白的天空的天光,那些黑点密密麻麻人数众多,而且全部是骑兵。

    “敌袭!”营地中的士兵惊叫了起来,有人很快吹起了号角,但很快山坡上的那些骑兵便如洪水一般沿着山坡倾泻.了下来,不过盏茶时间,他们便已经冲到了营地边缘,开始疯狂砍杀起来。

    刘家耀之前已经睡着了,他躺在松软的棉被里梦回青楼的花床上,正自跟新看上的秀春楼的新头牌小桃红调笑喝酒,猛然间被喧嚣和嘈杂声惊醒,一骨碌爬起身来大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亲卫们冲进来惊慌的禀报了有敌人袭营的消息,刘家耀都快吓傻了。

    “我盔甲呢?我兵刃呢?我靴子你?快备马。让李副将他们立刻营地。他娘的,他娘的,怎么会这样。”刘家耀手忙脚乱的惊慌吩咐道着,亲卫们也手忙脚乱的找到在篝火旁烤着的靴子,随意扔在帐篷一角的盔甲和配刀,帮助刘家耀穿上盔甲的时候,东西两营已经被敌人骑兵突破了。

    刘家耀出了帐篷上了马,看到两边营地里乱糟糟的一片,对方已经冲破两侧营帐,直奔自己所在的位置而来。仓促迎战的手下兵马根本就抵挡不住。

    “对方是什么人?有多少兵马?”刘家耀叫道。

    “是女真骑兵,怕是有好几万人。您瞧,黑压压的两侧山坡上全是。”有人禀报道。

    刘家耀脑子嗡然,他迅速的做出了决定。

    “传令李副将张副将,率东西两营迎击。不准后退一步。”

    “遵命!”几名亲卫传令而去。

    “刘将军,那咱们呢?该往哪里杀?”手下的亲卫营将领问道。

    “杀个屁!保护本将军,快跑!”刘家耀拨转马头,朝着白沟河边山谷进口飞驰而去。那亲卫营将领呆愣了片刻,终于一摆手,数千骑兵跟随刘家耀身后逃之夭夭。

    战斗很快便结束了,骑兵突袭加上主将第一时间逃跑,让这只本就战斗力是个渣滓的保定军瞬间溃不成军。女真骑兵尽情追杀,将四散溃逃的保定军歼灭大半。若不是天色黑暗,雪地旷野难以驰骋的话,女真人是不会轻易收手的。但即便如此,战斗在初更时结束,五万保定军被歼灭两万,俘获万余,剩下的全部丢盔弃甲逃走,几乎等同于全军覆没。当然保定军指挥使刘家耀带着一千多名亲卫营骑兵兵马全身而退。他们跑得太快了,快到连女真人都没跟他们照个面。然而刘家耀并不知道的是,袭击他们的女真

    骑兵其实只有一万两千人人,他的兵马比对方多了四倍。倘若不是他贪生怕死的话,大可吃掉对手,立下大功。无死战的勇气,再多的兵马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

    腊月十二,雄州西北方向的广信军在增援雄州的路上同样遭遇了伏击。广信军指挥使袁飞其实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他在行军途中其实非常的小心翼翼。在经过一些复杂地形的时候他都是先派兵马探明情形才命他的六万大军主力再通过。作为一个在边镇和北边的敌人交手多次的老将,他做到了他能想到的所有的周密的安排。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兵马是在一片空旷的雪原之中遭受了伏击。那是在一处叫做黑芦堤的人工河道两侧的雪原,已经距离雄州不到一天的路程,且是视野开阔之地了。他的兵马已经走过了那些复杂的山坡和树林的地形,来到这片雪原之上他本以为已经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了。但是,当他的六万大军抵达雪原中心地带的时候,四面八方突然从雪地里冒出来无数的敌军。数量高达四五人的女真骑兵居然就潜藏在这片雪原之中。他们披着白色的伪装,人马都伏在积雪之中,硬是在最不可能伏击的地点伏击了对手。

    广信军兵马只有不到五千骑兵,其余全部是步兵。在数万女真骑兵的冲锋绞杀之下,历经四个多时辰的战斗,最终广信军指挥使袁飞战死,六万大军死伤大半,余部溃逃。女真骑兵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近四千女真骑兵阵亡,另损失了三千多匹战马。若不是袁飞被一名女真将领用狼牙棒打死,导致广信军士气溃散,怕是面对悍勇死战的广信军,女真兵马还要损失更多。

    雄州以南的永宁军自南往北增援雄州,按理说永宁军在雄州南边,增援的路途虽然不近,但行军过程应该很安全才是。然而,他们却遭到了从新乐县折返而回的雅鲁不花和胡鲁的五万辽军骑兵的攻击。这一次不是伏击,而是正大光明的攻击,双方在新桥镇周围的旷野之上进行了面对面的交锋。双方兵力其实相若,永宁军也拥有两万骑兵和三万多步兵,并且其指挥使王鹏也是一名悍将。双方进行了一场检验双方战斗力的盘肠大战。

    但不比不知道,虽然主将悍勇,但是兵士的作战力相差太多。精锐兵士早在当初杨俊攻辽时便被抽调了不少,战斗进行了一整天时间,永宁军最终大败。永宁军指挥使王鹏战死疆场,两万骑兵全军覆灭。步兵死伤上万,其余早在战斗开始不久便都纷纷逃走了。王鹏实际上是率领着尚有战斗力的两万骑兵和部分步兵和女真人的五万骑兵作战的。饶是如此,女真人也死伤过万。这一战已经是女真人南下攻击大周之后死伤最为惨烈的一战了。

    短短半个月之内,女真人制定的围城打援的计划大获成功,三支增援的大军被女真人分别袭击,损失惨重。原本可增援的十五万援军被女真人以这种方式吃掉了**万人,剩下败逃之后也再无战斗力。女真大军虽然也付出了代价,死伤了两万多兵马。但是跟战果比起来,那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

    安肃和顺安两军原本也是要增援雄州的,但是在兄弟兵马接连遭受女真大军的伏击和袭击之后,他们再也不敢轻易的出动增援。完颜阿古大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这两军兵马近八万人,他们若是增援抵达,局面还是难为。对方既然吓破了胆,那么目的便已经达到了。接下里便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攻雄州了。

    腊月十九,雄州攻城战开始。二十二万女真大军开始了对陷入孤城之境的雄州城的猛攻。在数百架投石车,数十架云霄攻城车冲城车的协助下,攻城战轰轰烈烈的展开。

    白奇坐镇城中指挥,他的手下有十万人马,并有坚守雄州的死志,他自己认为,就算没有援军抵达,对方想要攻破雄州也是痴心妄想。对方无休无止的攻城,白奇指挥调度有条不紊的防守,在攻城的前三天,没有让女真人得手。然而,孤城御敌,毫无生路的情况下,白奇手下的将领和士兵们的心不够和白奇一样的坚决。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军心开始动摇。

    再三日,城中物资开始匮乏。守城物资也告罄。十万兵马已经伤亡过半。所有人都在女真人没日没夜的攻击下被弄得疲倦欲死。人们开始绝望。

    第七天,女真人攻上了城墙。在对方登上城墙的那一刻,绷紧的的神经断了。大周守军忽然崩溃溃败,一泻千里。女真人特意留下了南城门未布置兵马去围攻,这围三阙一之法正是让守军徘徊在作战和逃生的之间的一种心理战,他们选择了逃走。

    腊月二十六日,完颜阿古大率领的女真大军在付出了近六万兵马的伤亡后终于啃下了雄州这块硬骨头。彻底掐断了东北边镇大周其他兵马的供应中转枢纽。虽然付出了超乎想象的几乎难以接受的代价,但此战胜利之后,东北大周守军近四十万的兵力已经被歼灭八成。通向大周京城的道路上已经再无像样的大周兵马可以拦阻了。

第一四二八章 惊慌失措

    女真人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攻下雄州,并且吃掉了左近广信军保定军永宁军近十五万兵马。雄州城即便有白奇坐镇,也没能逃脱被攻下的结果,白奇不得已率四万残军败走。好在女真人攻城损耗巨大,也极为疲惫,所以并没有追击。事实上,雄州守军如果能再坚持一番的话,怕是女真人自己首先要打退堂鼓了。只可惜,如今的大周兵马的素养实在太低了,坚持了七日,未见一兵一卒赶来救援,已经到了他们心理的极限,所以一败涂地。

    形势急转直下,郭旭希望的结果完全落了空。但坏消息不止于此,腊月二十三,祥和的小年夜当天,京畿西北重镇太原府失守。辽军以三万人的代价强攻下太原府,切断了西北军赶来京城的道路。西北二十五万兵马正接到圣旨前往京城保卫,他们已经抵达了岚州境内,正要借道太原府往南前往京城。但太原府被攻克之后,这二十五万大军的去路被切断,顿时局面尴尬之极。

    这正是之前女真大首领完颜阿古大和辽国几位掌权的部落酋长定下的计划。辽军的目标便是太原府,因为那是切断西北军前往汴梁的道路。拿下太原府之后,大周的西北军想要增援京畿之地便要大费周折。他们只有一个办法,便是重新攻下太原府打通通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绕行是不现实的,辽人扼守太原府的目的便是要阻止西北军的行动,西北军即便绕行,也会遭到辽军在侧翼的袭击。更不要说如此数量庞大的兵马,不从官道进军而从山野河流纵横的晋地山野绕行两三百里的路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除非将所有辎重物资全部丢弃,否则将寸步难行。

    女真大军当然没有辜负这大好的形势。雄州被攻下之后,女真大军只休整了两日便大举南下。自腊月二十四之后的五天时间里,女真大军一路往西南进攻,连克保州、真定府。之后顺着太行山东麓往南攻击,破赵州邢州攻下了邯郸。他们所到之处,州府守军望风披靡根本不敢抵抗。百姓们纷纷携家带口往南逃难,往南的官道和小道上,车马阻塞,人头挨挤,男女惊惶,孩童嚎哭,人人面无人色,惶然不可终日。

    北方的百姓们原本是要全家老小团聚过年的,但他们不得不在此事携家带口往南逃难。新年之夜,原本是爆竹声声阖家团圆的时候,却有无数的百姓在寒风彻骨的黑夜里跌跌撞撞的行走着。他们只知道往南跑,远离那些虎狼一般侵略如火的女真人。据说这些女真人所到之处皆为焦土,男女老少统统杀个精光,他们不能留下来,只能拼命的往南跑。虽然他们也不知道往南逃是不是便是能逃过女真人的屠刀,但所有的百姓们几乎都有一个共识,那便是京畿之地才是安全的,皇上和朝廷必是会想办法拒敌的。那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所在了。

    大周兴国三年的新年便是在这种情形下悄然到来。

    ……

    京城汴梁,大年初

    一,要是在往年,此刻必是满城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男女老少穿着新衣服,吃完团圆饭之后出来逛庙会,看龙灯舞师。皇上也会在大年初一的上午出来巡街与民同乐。街头巷尾的爆竹声也会响个不停,几大庙会上的锣鼓家伙什也会热闹喧天。

    但是,今年的新年,整个京城冷冷清清,便如一片死寂之城。街道上的店铺关门歇业,寒风里路人行色匆匆,缩头缩脑,愁眉苦脸。大部分的店铺甚至都没贴桃符挂灯笼,相国寺和兴国寺等几处庙会广场上也是人迹寥寥。虽然也有一些扑鼻的香气在街道上萦绕,偶尔也有高宅大院人家的丝竹笑语传出来,但那和整个京城的冷清相比,就像是云端上的幻觉一般缥缈遥远,那么格格不入。

    原因自然是因为女真人一路南下的消息早已不再是秘密,整个京城百姓已经都知道了局面的恶劣。女真人的大军已经攻克了邯郸重镇,距离汴梁的距离已经不到六百里了,空气中已经能嗅到血腥的气味了。女真人就要来了。就要兵临汴梁城下了,在这种时候,除非没心没肺之人,否则谁还有心思去庆祝新年?

    局面的险恶已经不用去打探北边的消息了,每一个京城的百姓都能深切的体会到这一点。数日前京城已然实行了宵禁,禁军几大营兵马已经从城外的校场军营调入城内。街道上每天都是兵马杂沓调动的景象,城门口也早已禁止任何百姓的出入。很多人后悔不叠,在一个多月前,便有很多人闻风离开京城往南方避祸,很多人则选择了观望。现在,这些人统统走不了了,朝廷已经下了禁令,禁止任何人离开京城。谁要是这时候逃离京城,会被冠以搅乱人心之罪,要砍头的。朝廷的禁令也从另外一个角度佐证了局面的险恶。

    汴梁外城城墙上,大批的守城物资已经开始往城头上搬运。禁军库房之中的大批床弩弩车被大车装载着往城墙下运抵,然后被一架架的搬运上城墙。开封府衙役已经开始挨家挨户的告知百姓家的青壮男子,告诉他们不得藏匿,官府一旦通知他们,他们必须要到衙门报到。百姓们当然明白,这是在征集青壮民夫,为守城做准备。当汴梁城遭受攻击,则青壮民夫便将被征集去为守城卖力,搬运物资,登城作战都是有可能的。

    所有的这一切,都预示着汴梁城已经处在战争的边缘。女真人的威胁已经远隔数百里的距离笼罩了京城。京城上下在这新年之中笼罩的不是祥和的气氛,而是一片人心惶惶。

    郭旭呆呆的坐在崇政殿偏殿的御书房中,他身上穿着的是隆重的冠冕礼服。大年初一,按照规矩他还是率领群臣祭奠天地祖先,所以穿着的是最为隆重的冠冕礼服。此刻他还没来及换下礼服。

    他的心情很是复杂,不久前在祖宗牌位前祭拜的时候,他的心中是充满羞愧的。大周朝,多么辉煌强大的国家,现如今在自己的手里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他跪

    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的时候,实在有一种无颜见他们的感觉。因为自己的无能和愚蠢,大周朝就要葬送在自己的手里了。自己是何等的不甘心,心中是何等的焦灼。

    脚步声响,郭旭抬头看去,吕中天走了进来。

    “外祖父,大臣们都散了么?”郭旭忙起身问道。

    吕中天点头道:“他们不肯走,老臣劝打发他们走了。他们希望皇上拿出对应之策来,但老臣知道,皇上现在怕是拿不出什么对策来,所以,与其在这里鸹噪,还不如让他们离开。”

    郭旭叹息一声缓缓坐下,皱眉道:“是啊,朕能有什么法子?朕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吕中天淡淡道:“皇上现在知道当初老臣的提议是对的了吧。皇上硬是心中不甘,还指望着边镇兵马能跟女真人过过招。现在可明白了吧,我大周的兵马根本不是女真人的对手。早听老臣之言,将所有兵马都撤到京畿严防死守,也不至于葬送边镇的数十万大军。这下可更加的棘手了。”

    郭旭面露羞愧之色,叹道:“朕也没想到,女真人竟然如此奸猾。朕弄不明白的是,女真人是怎么知道朕的计划的,他们居然围城打援半路埋伏增援的兵马。朕都有些怀疑朝廷里是不是有女真人的内应了。”

    吕中天皱眉道:“皇上此言何意?知道皇上计划的只有皇上和老臣以及老臣身边的几人。莫非皇上怀疑老臣通敌?”

    郭旭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朕岂会那么想?朕只是觉得事出蹊跷罢了。”

    吕中天冷声道:“皇上最好不要乱想,此刻要是皇上胡乱猜忌别人,会更让局势不可收拾。若是皇上连身边人都不信任,老夫还敢为皇上进言献策么?”

    郭旭忙道:“外祖父千万莫要多心,朕绝无此意。”

    吕中天冷哼一声不语。郭旭轻声道:“外祖父,现在的情形,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外祖父一定要帮朕想个对策才是啊。他们距离京城只有几百里了。”

    吕中天沉吟道:“皇上,老臣已经下达了命令。顺安军和安肃军已经迅速撤回京畿。河东路的平定军和威胜军以及北边的安利军也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不日便将抵达京城。大名府三万兵马也正星夜南下。这样的话,应该可以在京畿聚集十四万左右的兵马。加上京城的禁军二十万,在女真人抵达京畿之时,我们当还有三十四万兵马等着他们。人数上我们还是占据优势的。女真人的二十五万兵马现在也只剩不足二十一万人,老臣想,还是能一战的。”

    郭旭缩着头皱眉道:“可惜西北军被拦在了太原府以西,哎,朕说实话吧,朕对守住汴梁全无信心啊。今日御史中丞沈放向朕提议,要朕去南巡,外祖父,要不……咱们且离开汴梁避避风头?去江宁府或者杭州都成。”

    吕中天瞪着郭旭,沉声喝道:“皇上想逃跑?”

第一四二九章 天堑难渡

    郭旭有些尴尬,咂嘴道:“朕不是要逃跑,而是……现在太原府被辽人攻占,西北兵马无法增援。女真人说话间便要兵临京城了。万一汴梁守不住,到时候岂非糟糕?朕不是怕死,朕就算身先士卒也是没关系的,但只怕让军心民心涣散,会不可收拾。”

    吕中天沉声道:“皇上不用解释,老臣自然知道皇上的安危很重要,留在汴梁确实有不小的风险。然而皇上此刻离开京城才是对军心民心的极大打击。当此之时,不说身先士卒,皇上也是要表现出同仇敌忾的态度的。否则军民上下焉有死战之心?皇上一走,汴梁必失,皇上不走,死守汴梁,则汴梁还能保住。汴梁可是我大周的都城啊,是我大周命脉之所在,皇上岂能此刻有这种想法?这也太让老臣失望了。沈放这狗东西此刻向皇上提出这样的建议,其心可诛,不能轻饶。”

    郭旭忙道:“外祖父莫要发怒,外祖父既然说不妥,朕便不走就是。沈放也是一片好心,他是担心朕的安危。然则,外祖父当真觉得汴梁能守得住么?”

    吕中天沉声道:“为何不能?我已下令袁振乾夺回太原府,打通增援京城的道路。袁振乾一定能做到的。我们只需坚守汴梁,袁振乾的大军一旦赶到,便是我们歼灭女真人之时。皇上此刻绝对不能离开京城,否则我大周便真的没救了。皇上不但不能走,而且还要在群臣和京城百姓面前展示出无畏之态。老臣建议皇上,午后去巡视街头,让百姓们知道皇上和他们同在,以安民心和军心。”

    郭旭沉默半晌,终于点头道:“好吧,朕便听外祖父的便是。”

    ……

    女真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城掠地,正月初四磁州失守,正月初六,相州失守,正月初七,汤阴失守,正月初八,黎阳失守。一连串的坏消息送达京城,朝廷上下官员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黎阳以南便是京畿之地,女真大军已经抵达京畿最北端,一条腿已经要迈进京畿之地了。

    好消息是,女真大军终于在黎阳停下了南下的脚步。这当然不是他们放弃进攻汴梁的想法,而是多日的连续作战之后,女真兵马也需要休整。他们自然知道,进入京城左近必会遭遇恶战,他们必须为此做动员和准备。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因为黎阳以南便是黄河。女真大军终于遇到了第一个地势天堑,他们必须渡过黄河才能进入京畿之地。渡河对于女真人而言是此刻最大的事情。

    大周朝廷自然也不是没有应对,边镇撤回以及京畿周边来援的厢军数日前已经全面集结。虽然人马只有不到十五万,但是戴罪立功统帅这只兵马的白奇向朝廷建议:在黎阳以南的黄河渡口白马

    渡率军阻击对方渡河,利用地利的优势拒敌于黄河之北。京畿以北的黄河渡口并不多,最适合大军渡河的便是水势平缓的白马渡口,对方要渡河一定会从这里渡河。只要守住白马渡,女真人只要过不了黄河,他们便只能望着汴梁而叹息。对方战力虽然强悍,但是在大军阻击之下想渡过黄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朝廷采纳了白奇的建议,十五万厢军全部铺在白马渡口左近,并立即开始修筑工事箭塔,准备拒敌。郭旭也于正月初十亲自赶到了白马渡大军的军营之中。当日,郭旭身着盔甲,骑着战马,在十几万将士面前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皇上的御驾亲征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十几万大军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喊着,所有的将领都立誓要将女真人阻击于此,誓死也不让女真人踏入京畿一步。从将士们的山呼海啸之声中,郭旭也感受到了一丝安慰。他心中的信心也在恢复,或许这一次当真能拒敌于黄河之北,扭转整个局面。

    ……

    黎阳城中,一片兵马嘈杂。小小的一座黎阳城根本无法容纳二十万女真大军和大量的物资车马。整个城池挤得满满当当的,城外的山坡上都驻扎了密密麻麻的女真兵马。

    大军在此停留,一则是因为要休整,等候速度缓慢的攻城器械的抵达,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渡黄河的事尚未决断。完颜阿古大亲自带着人去黄河岸边走了一圈,往东西方向各探了数十里地,结果证明除了白马渡口,其他地方确实都不适合大军渡河。整条黄河在河北西路这一段两百余里的流程之中,白马渡口因为水流平缓开阔而成为自古以来渡过黄河的最佳地点。特别是这个季节,白马渡一带的黄河河水已经结冰,日积月累之下,冰层厚达数尺,慢说是兵士和战马,便是数千斤重的大车都可安然从冰上渡河。这本也是完颜阿古大攻下黎阳小城而非是继续往西南攻下卫州这个大州府的原因。完颜阿古大只想早一日大军渡河,剑指汴梁城。

    然而,当大军抵达黎阳之后,第一时间得到的消息让人沮丧。白马渡河段虽然也结了冰,但是都是一些薄薄的浮冰,根本没连成一片。这种情形之下,只能以船只渡河,这便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而大周兵马也迅速的集结于白马渡南岸,明显是想依托黄河渡口的天险阻止自己的大军渡河的。虽然对大周兵马的战斗力已经有所了解,知道大周兵马的战斗力不堪一击,根本不是对手。但是对方有这么一条天堑的大河作为屏障之后,强行渡河显然会损失惨重。完颜阿古大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的。

    连续数日,关于如何渡河的商议便没有停止过,但是却一直没有好主意。商量来商量

    去,只有以船只渡河一途。河道上下百里都探查了个遍,除了白马渡便无合适的地点。白马渡上下的河道窄小,水流湍急凶猛,峡谷陡峭,绝对不时的大军渡河的地点。上上下下对此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五六天时间过去了,后续的辎重器械都已经赶到了,士兵们也都休整的差不多了,但是渡河的方案却还没有定下来。完颜阿古大心急如焚,正月十三晚上,他又将众将领召来商议如何渡河之事。

    军师李国仇罕见的缺席了这一次的会议,据他帐下的人说,李军师午后便带着人去黄河岸边沿着河岸往北去查看地形去了。他显然也正在为渡河之事发愁。

    会议上,商议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胡鲁他们干脆建议完颜阿古大放弃进攻汴梁,转而往东攻击大名府和其他州府,将黄河以北的地盘全部吞掉。就算攻不下汴梁,吞掉汴梁以北的广大地盘也是胜利。而且越往东边,渡口越多,越容易渡河,迂回攻击或许才是眼下最合适的作法。

    但这样的提议被完颜阿古大一口回绝。他心里明白的很。跟大周这样体量的大国交战,那是绝对不能让对方喘气的。一举攻下汴梁,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迂回作战,每一战无论在人员和物资上都有巨大的损耗,到后来,自己手头兵马损失的所剩无几,还怎么攻汴梁?要灭大周,必须直切其要害,直接占领其都城。那种情形才是完颜阿古大最想要的结果。不到万不得已,完颜阿古大是绝对不会考虑放弃汴梁的。这已经在眼前的,相聚不到三百里的大周都城自己要定了。

    这样的提议被否决之后,众将领也都没辙了。完颜阿古大也没办法,会议开到二更时分的时候,便意兴阑珊的宣布散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李国仇回来了,他第一时间便来到了会议之所。

    “军师,我们都准备散了,也拿不出个主意来。军师今日去黄河岸边了?可想出来什么良策?”完颜阿古大随口问道,他并不抱太大希望,李国仇怕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然而李国仇的回答让人意外。

    “大首领,在下似乎找到解决的办法了。”李国仇哈着手,伸手在炉子上烘烤。

    完颜阿古大大喜过望,忙亲自给李国仇斟了一碗热茶递过去,沉声道:“军师找到办法了?咱们怎么渡河?”

    李国仇稀溜溜的喝了几口茶,胡鲁等人急的叫道:“军师,快说啊,卖什么关子?真他娘的……”

    完颜阿古大喝道:“住口,让军师喝了茶水再说。”

    李国仇放下茶盅笑道:“大首领,各位将军,我找到了白马渡不结冰的缘由了。”

第一四三零章 渡河

    众人连忙询问,李国仇道:“今日午后我去上游查看是否有合适的渡河之处,路上我们去一个村落里抓了几名当地百姓询问,他们说往年冬天黄河这一段结冰封冻的。今年的天气比往年还冷些,但是却没有结冰是有原因的。原来,往年白马渡这一段平缓的河面上其实飘满了上游冲下来的枯树浮木以及各种杂物。每年从夏天开始,上游暴雨之后便有大量的树木杂物漂流下来,然后到了白马渡这一段因为水势平缓便全部漂浮在这一带。有些杂物随着水流回旋就是不会流走。有的漂浮来的水草还会在河面杂物上扎根,形成一片片的浮岛。而这便是白马渡口宽达四五里的宛如一座大湖的河段在冬天封冻的原因。”

    完颜阿古大和女真众将听的满头雾水,他们根本没听明白李国仇在说些什么。

    “军师,说的简单明白些。河水结不结冰跟漂浮的杂物有什么关系?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李国仇呵呵笑道:“大首领,各位将军,河水怎么才能结冰,你们该知道吧。”

    胡鲁翻着白眼道:“这还用问?天气冷呗,自然就结冰了呗?像我们长白山里边,冬天里连瀑布都会冻结,形成冰瀑呢。这里还是不够冷。”

    李国仇点头道:“天气倘若极寒,自然任何水面都会封冻。但问题是这里的气温可比不上你们女真部落的长白山之地,所以结冰便需要很多条件在一起的作用了。特别是像白马渡这片河道,水面太过开阔,虽然平缓但却也是缓缓流动的水,并非是静止的水塘,天气又不是太冷,所以想要封冻起来则很不容易。诸位都有常识,一小碗水和一大盆水哪个容易结成一片整冰,这不用我说了吧。”

    雅鲁不花道:“那自然是一小碗水更容易。还别说,你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奇怪的很,同样是谁,为何越是开阔越是难以结冰呢?比如我们辽东一带海边的地方,天气也是极寒,但却只有海岸边缘结冰,海面却也没有完全封冻。”

    李国仇微笑道:“你问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我想,大概是因为冰块也需要附着之力吧,越是开阔的水面,冰块想要凝结却无附着之处,这也是为何湖泊结冰时边缘厚中间薄的缘由。总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的情形我们不用去管,那些百姓说,白马渡这片河道之前年年都漂浮着许多杂树枯草之物,也流不到下游去,这些漂浮之物实际上便是将水面分割。就像是将大盆的水分割成一小碗一小碗的水面,自然便更容易结冰封冻了。那些百姓说,往年冬天,河面中间还有杂物水草冻结的小岛一样的地方,当地人还在这些小岛上搭帐篷,在周围的冰面上凿洞钓鱼呢。”

    众人听到这里,尽皆恍然。原来之前白马渡年年封冻是有这样的原因在。想一想确实有道理,白马渡这么大的水域应该很难封冻,但是这些浮物杂草枯树之类的东西将开阔水面分割成一块块的小面积,确实会更容易结冰。虽然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但是经验和常识告诉他们,军师得知的缘由是有道理的。

    “那些百姓说了。今年,白马渡进行过一次大清理。原因是多年积累的杂物漂浮的太多,日积月累已经影响了渡口船只的航行。今年秋天,有一名官员带着家眷乘船渡河去邯郸上任为官,结果撞到了一段浮木上,一家子差点全部淹死在这里。这官员大怒,回头便责令本地官员将河道彻底清理干净。于是本地官府便组织了数十艘船和当地的船夫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水面上和河湾旁漂浮积累的杂物全部清理干净。大首领还记得那天我们去渡口旁去探查情形时看到了几座全是枯木和淤泥水草堆成的几座小山么?那便是他们打捞上来堆在渡口旁的空地上的漂浮杂物。然而他们这一捞,导致今年的白马渡的河面却只有岸边结冰,河道中间位置却根本无法结冰了。咱们也就不能直接渡河了。”李国仇继续说道。

    到这里,所有女真将领包括完颜阿古大自己也都恍然大悟。

    “怪倒是呢,那天老子还不知道干什么堆了几座杂物的小山,原来是河里漂浮的这些杂物。他娘的,这不是大周人运气么?这么一来,我们反而没法直接过河了。真是弄巧成拙,他娘的当真可恶。”完颜阿古大怒骂道。

    “确实有些巧合,大周朝廷恐怕也没想到居然会无心插柳柳成荫。偏偏是这个原因导致我大军无法过黄河。不过,既然被在下得知了缘由,那么便是他们倒霉。咱们不必想办法弄渡船强渡了,那样风险太大。更不必往别处进攻,丢掉大好的进攻汴梁的机会。我们可以直接兵临汴梁城下,攻克大周京城了。妄图以黄河天堑阻挡我大军的脚步是不可能的。”李国仇沉声笑道。

    “军师已经有了过河之策?那是怎样的计策?”完颜阿古大惊喜问道。

    李国仇的办法很简单,利用现在尚在正月,天气依旧没有回暖的机会,重新让河面封冻起来。他们将打捞上岸的浮木杂物全部重新投入河中,因为无法均匀分布在河面上,所以李国仇特地率数千士兵往上游峡谷上方,人为将河岸峡谷上的杂草树木砍伐投入河中,让流淌的河水完成自然的分布。很多女真将领其实对此表示怀疑,他们觉得这个汉人军师的办法未免有些异想天开。这样便能渡河了?怕是个笑话。

    大量的杂物浮草重新在白马渡宽阔的河面上出现,但因为大部分都是从上游随水漂下,所以白马渡对面的大周兵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此刻还沉浸在皇上御驾亲征的鼓舞之中,热火朝天的修建工事箭塔,准备对白马渡口进行严密的封锁。

    第一天寒冷的一夜过去,黎明时分,完颜阿古大和李国仇等人来到河边,他们惊喜的发现,河冰已经延伸到了河岸数十步外,河面上一些浮木枯草周围也结了冰。只不过河冰还太薄,水面还没有完全的封冻,但是很显然这已经是有了效果了。

    第二天午后,北风骤起,天气迅速转为阴沉。李国仇大喜过望,大呼老天帮忙。今年就年前下了一场大雪,这一个多月来都是晴朗的天气,导致气温不够寒冷,这是反常的。北方之地那一年春天到来之前不是要经历数场暴风雪的袭击?而眼前则很显然是另一场暴风雪要来了,只不过比往年来的迟了些。但在李国仇看来,则正是时候。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天降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到凌晨时分才止,地上又积了半尺深的积雪。清早起来,完颜阿古大看到厚厚的积雪,不禁大骂出声。他认为这场大雪来的太不是时候,大军的行动又将变得很困难,物资补给,车马行进都将受到限制。然而,军师李国仇却笑容灿烂的赶来他的住处。

    “恭喜大首领,贺喜大首领。老天帮忙,渡河的事成了啊。”李国仇叫道。

    完颜阿古大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李国仇的意思。惊喜道:“怎么?河面封冻了?”

    李国仇呵呵笑道:“全部封冻了,在下凌晨命人沿着河面摸到了对岸数十步处,整个河面完全冰封。虽然覆盖有积雪,但是河面已经成了一条坦途了。老天真是保佑大首领呢,这一场大雪严寒来的正是时候。”

    完颜阿古大心中的大喜,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脑后。河面结冰,大军就可以挥师渡河了,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

    “那是否可以立刻进攻了?咱们还等什么?我可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完颜阿古大大声道。

    “在下建议再等一天,等冰层冻的更加结实些,以免发生意外。毕竟冰上有薄雪覆盖,冰层厚度未知。况且咱们就算进攻,也不能直接攻过去,对方可是正严阵以待呢。不如待天黑之后,骑兵突袭过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片甲不留。大首领以为如何?”李国仇沉声道。

    “军师说的极是。真是天助我也。我不是说这场大雪,我说的是军师这样的人物降临到我的身边,这才是我完颜阿古大的幸运。军师智谋可比得上你们汉人尊崇的诸葛亮了。有你相助,大业必成。军师,你放心,将来我不会亏待你的。我要让你当我的宰相。”完颜阿古大呵呵笑道。

    李国仇微笑道:“多谢大首领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李国仇只有一个请求,便是待大首领事成之后,将郭氏皇族交给在下处置。在下要报先祖之仇。倘若大首领觉得更加需要褒奖在下的话,那么不如将我南唐故国之地分封于我,让在下能够恢复祖宗基业,完成这一百多年来我李氏皇族的夙愿。那将是对在下最大的褒奖了。”

    完颜阿古大心中一动,心道:原来此人是想复国?怪不得如此用心。借着自己的手复国,倒是打的如意好算盘。嘿嘿,你想的也忒多了些。我怎肯养虎遗患?你这样的人不为我所用,我能容你么?

    “呵呵呵,好说好说,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只要灭了大周,我许你南唐复国之愿。你我世代交好,互为兄弟之国。”完颜阿古大哈哈笑道。

    “多谢大首领……成全!”李国仇噗通跪地磕头,眼眶湿润,声音都哽咽了。这是他自见到完颜阿古大以来第一次向完颜阿古大行叩拜之礼,足见他对复国之事有望而表现的心情激动和感激之情。很多时候,人一旦妄念过甚,便会智商短路。以李国仇的智慧,当不会不明白完颜阿古大是什么人。但是他李氏一族执念过甚,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也利令智昏了。

    ……

    黑沉沉

    的正月十五之夜,无灯也无月。女真大军从天黑之后便开始朝白马渡北岸集结,如黑夜中的幽灵一般,大批的骑兵在两个时辰之内便集结完毕。

    今日本是大周人最为看重的上元节之夜。以往无论是在城镇村野,边镇都城之中,无论军民老少在这一天晚上都会赏灯猜谜尽兴游乐一番。因为上元节一过,新的一年繁忙的生计便要开始,店铺要开门做生意,读书的要去学堂,干活的要去干活,出门的便要整顿行装离家了。但今天晚上,女真人要在这个大周人最为看重的上元之夜里发动渡河偷袭。

    白马渡南边的大周军营里,主帅白奇今晚特意给兵士们加了餐,饭菜之中多了些肉食,且允许兵士每人喝一小碗酒。自从大军驻扎在白马渡南这短短的**天时间里,所有的兵士们都辛苦的很。他们当中很多人是从北边撤回来的,也有从京畿周边调集而来。上元之夜守在这冰天雪地的严寒的白马渡口,心境自然不会很好。白奇是想让将士们体会到一些节日的气氛和温暖,所以才破例让他们喝一点点酒,睡个好觉。

    眼前的局面白奇还是认为没什么危险的,工事虽然修筑的简单,但只要有能射箭躲避的地方其实便足够了。女真大军如今阻隔在黄河北岸,他们想要进攻便必须渡河。想要渡河便必须用船只强渡。自己的十五万大军扼守在南岸上,女真人想要强渡便是自寻灭亡。白奇其实也注意到了河面结冰的现象,但他认为,达到可以行走的地步却还早得很。因为在大雪之前,河道上只有零星的一些结冰现象,还有大片的开阔河面。而这一场天降大雪之后,正好阻挡了河面上的视觉的观感。白茫茫一片薄雪覆盖在河面上,让人根本无法判断雪下的情形。

    白奇认为,女真人不会冒险涉冰过河的,因为雪下的水面危机四伏,除非是疯了才会这么干。白奇这么想跟他在东北边镇呆的太久有关,他的作战经验里几乎从未遇到眼前这种情形,所以在重视程度上明显不足。

    三更时分,负责守夜的大周兵士在朦胧的夜色之中发现了河面上黑乎乎晃动的身影,他们还以为看花了眼,但是很快他们便发现,那是一大群如潮水一般从北岸涌来的人马。为了不让南岸的守军发觉,所有的女真骑兵都步行牵着马,缓缓慢慢的踩着积雪下厚实的冰面朝对岸摸进。当大周的士兵在朦胧的天光和雪光的映照之中发现他们的身影的时候,女真骑兵前队已经抵近到了百步之外。

    “呜呜呜!”寒风中让人心神胆怯的示警.号角声急促的响起。所有的大周士兵从睡梦中惊醒而仓皇四顾的时候,女真骑兵震天的呐喊声已经响彻了河面。他们翻身上马,催动马匹,对着南岸略高的河堤和工事展开了冲锋。

    大周兵马反应已经算是很迅速了,士兵们盔甲未解,兵刃未离手睡在帐篷里,第一时间已经开始迅速往岸边攻势。但女真人的骑兵显然来的更快更突然。女真骑兵的铁蹄踏上岸边的积雪的时候,大周兵马才堪堪射出第一轮密集的箭雨,然后便被迫开始迎接肉搏战了。

    一批又一批的女真骑兵从河面上冲过来,河道上的冰层发出震耳的轰隆声,整个河面似乎都在起伏晃荡,有的地方冰块破碎,咔咔有声。似乎随时便要断裂塌陷。但是女真人现在早已管不到那些了,在完颜阿古大的催促下,超过十万女真骑兵跟本不顾脚下的危险,策马冲过对岸,冲入和大周兵马的战团之中。

    大周兵马并没有立刻被冲垮,白奇这段时间已经做了调整,他不允许再有兵马不战而逃的事情发生。他设立了督战队,加大了奖惩的力度,并且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而皇帝郭旭亲自来视察的行为也确实鼓舞了士气,所以大周厢军表现出了自开战以来最为高昂的斗志,即便是步兵对骑兵,他们也没有很快崩溃。双方从黑夜激战到了黎明时分,双方死伤人马都极为惨重。

    本来大周兵马就要崩溃了,然而白奇最终组织起五万骑兵硬生生的顶住了女真骑兵兵马。硬是将战事拖到了天亮。

    有骑兵顶住对方的骑兵,步兵们便有了作战的心气。他们死命拖住对方,和女真人纠缠在一起,把战斗拖入白热化的阶段。

    但女真人终于祭出了铁浮屠重骑兵出战,因为完颜阿古大不想再拖下去,他要李国仇以铁浮屠骑兵冲垮对面白奇的骑兵,只要白奇的骑兵一败,大周步兵其实不值一提。三千铁浮屠如怪兽一般的登场,这是它们第二次亮相在阵前。但这一次是正面冲击敌阵,而这才是它们原本被组建的目的所在。铁浮屠重骑很快便表现出他们无坚不摧,无视任何挡在前面的对手的凶悍破阵之力。

第一四三一章 铁浮屠和拐子马

    铁浮屠一登场,便展示出强大的气势和震撼力。白奇在雄州守城之时,便已经从霸州败逃而回的士兵口中得知了女真人有这么一支强悍的兵马。但白奇认为这些士兵可能言过其实,这世上还没有任何一支骑兵可以完全无视大周箭弩的攻击而冲到城下的,这极有可能是这些败逃的兵士为了逃避惩罚而编出的借口。然而,当铁浮屠从对方骑兵主动让开的通道中冲出来的时候,白奇惊讶的差点叫出声来。

    黑灰黑甲,人和马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阴间的骑士一般,带着一股煞气。獠牙面具让他们更加的可怕。他们只一登场,顿时整个战场的焦点便全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从容推进,速度不快也不慢,但却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之感。

    “铁浮屠,铁浮屠!”大周兵士中有经历过霸州之战的人,他们惊骇的叫出声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白奇心中虽然也震撼不已,但他知道,这是一只重骑兵,而不是真的地狱里来的骑士。他们不过是人和马都披着重甲罢了,未必便不可匹敌。

    “慌什么?弓箭手,还不放箭!”白奇大喝道。

    密集的箭雨即刻攒射而至,数万支劲箭毫不留情的将铁浮屠骑兵阵型笼罩住。弓箭击打在重骑兵身上的盔甲和马匹身上的披甲上,叮叮当当爆发出一片声响。像是骤雨打青荷一般,密集而鸹噪。无数的箭支在重甲上弹跳,铁箭头的劲道十足,在盔甲上撞出无数的火星。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之下,一般骑兵早已如割韭菜一般的被全部清空,但是铁浮屠骑兵喟然不动。马背上的骑士只是被箭支的冲击力带的身子微微晃动,有数十匹战马的腿部被箭支射中翻倒而已。整支骑兵就像是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前进,速度丝毫不减,令人恐怖而绝望。

    白奇心中冰凉,他终于明白了之前那些士兵们描述的情形不是瞎说了,那都是真的。这只重骑兵的骑士和战马身上的盔甲是箭支无法穿透的,这真的是一支无视弓箭阻击的兵马。难怪名字叫做铁浮屠,那真的如一尊尊移动的铁塔一般,根本无法摧毁。

    “射他们的马腿,射他们的马腿。”身旁一名将领大声的叫道,因为他发现了对方倒下的几十骑是被箭支射中了马的小腿部位而倒下的,那里才是唯一能够伤害到对手的地方。

    白奇却迟迟没有下令,因为他发现了,对方的马匹身上的披甲其实距离地面只有尺许。也就是说,对方的弱点也只是距离地面尺许高的四只马腿的部位。但是射马腿那得要多么精准的箭术?况且之所以弓箭能密集覆盖对方的阵型,是因为弓箭有仰射的角度。要是只能射击马腿,那么必须要弓箭斜下直射。那么只有前两排的兵士才有角度,那么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且就算射杀了对方的马儿,马上骑士却丝毫不会受伤。之前他便亲眼看到马匹倒地之后,重甲骑士在雪地里翻滚起身,毫发无损。很快他们又上了后方跟着的备用战马,根本无法造成对他们的杀伤。

    双方的阵型本就距离很近,只稍

    一犹豫,铁浮屠已经冲到了近前。白奇无可奈何,大吼一声率领骑兵迎击上去。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刷拉拉!”铁浮屠骑兵在对方冲上来之前齐刷刷的擎出了两丈长枪。他们的手臂上套着披索,披索的一头缠在长枪枪杆上,双手抬起长枪的时候,长枪枪尖平举,长枪的尾柄抵在了他们腰间的一条皮兜凹槽之中。这正是冲锋长枪骑兵最常用的一种稳定长枪和借助压力缓解冲击力的作法。

    下一刻,双方骑兵正面相撞,铁浮屠冲入密密麻麻的大周骑兵阵中,他们长枪笔直向前,刺穿了前方冲来的大周骑兵的身体。很多大周士兵直接被长枪从马背上刺穿身子,穿在枪尖上,然后带着胸腹之间冒血的血窟窿摔落地上。也有大周骑兵强行突入铁浮屠之间狭窄的空隙,他们得到了长刀砍杀的机会,然而,长刀看在重盔之上,除了一片乒乓的噪音之外,便是飞溅的火星。而铁浮屠骑兵丝毫无损,他们甚至无视这些骑兵的存在,自顾端着长枪跟他们擦肩而过。然后,交错队形冲来的下一波铁浮屠的长枪将近身的大周骑兵刺穿挑落。

    这已经不是骑兵之间的相互攻杀,而是像是那血肉之躯的大周骑兵对着一辆巨大的满是尖刺的精铁战场冲击,那是一种自杀的行为,对方安然无恙,己方却粉身碎骨。

    铁浮屠骑兵往前冲了百余步,他们的身后泥泞的雪地里铺满了尸体,到处是喷涌着鲜血的尸体,染红了方圆数里白雪皑皑的战场。

    任谁面对这样的对手都再无作战的勇气,何况还是强行凝聚士气的大周兵马。面对铁浮屠这样的怪物,大周骑兵毫无着手之处,他们胆寒心战,开始纷纷溃败。铁浮屠终于展现了它在正面交锋时的凶悍无敌之力,没有任何骑兵能够正面迎接铁浮屠的践踏冲锋。他们从容碾压而过,将对方阵型碾的稀烂。

    完颜阿古大岂会放过这绝佳的冲锋机会,他高声下达命令,女真骑兵从铁浮屠两侧迂回包抄而至,朝已经乱做一团的对方阵型冲杀过去。

    战事在晌午时分宣告结束,白马渡南岸方圆十余里的雪原荒野之上,情景惨不忍睹。雪地上一片片殷红的血迹,像是雪中绽放的梅花一般。无数的尸体倒在雪地上,鲜血和骨肉很快便冻得僵硬,有的还保持着死前痛苦的挣扎的姿态。张口龇牙,表情狰狞,令人仿佛置身于鬼蜮之中,极为恐怖。

    好不容易积聚的十五万兵马在今日这场大战之中几乎全军覆没。死伤超过五万人,被俘超过四万人,剩下的全部逃之夭夭了。白奇再一次神奇的逃走了,在己方阵型被彻底冲破之后,在铁浮屠势不可挡的破阵威力之前,白奇知道这一战已经无可挽回。好在他的亲卫营数千骑兵还是具有相当的战斗力的,他率领这不到三千人的骑兵冲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的死里逃生。

    女真大军这一次也吃了大亏,渡河之初的混战中,女真骑兵死伤一万三千余人,还损失了近三百匹铁浮屠骑兵。虽然弓箭不能让铁浮屠受到伤害,但是在混

    战之中,大周步兵在被铁浮屠践踏的时候,有人拼死砍伤了马腿,造成了马上骑士的坠马。重甲骑士其实在地面上很是笨重,他们倒地之后想爬起来很难,数百名知道自己必死的悍勇的大周士兵硬是骑在他们身上,用匕首从面罩上的两只眼洞刺入。匕首从眼窝里贯入脑中,杀死了对手。

    相较于死伤的一万多普通兵马而言,完颜阿古大最心疼的还是之铁浮屠的损失。因为他已经认识到铁浮屠在战场上强悍的战斗力和作用,每损失一名,都让他心疼不已。而在攻霸州和今日之战两次作战中,铁浮屠损失了四百多人了,三千铁浮屠也只剩下两千五百余骑了。不过好消息是,一千五百名铁浮屠重骑正在赶往大军之中汇合。那是最新一批获得重甲的铁浮屠,之前因为时间仓促,只有三千铁浮屠随大军行动,在过去的近两个月里,又有一千五百骑可投入战斗,这将大大增加女真大军的战斗力。

    战后,女真大军做了一番总结。完颜阿古大首先正式的再一次的当着全部将领的面肯定了军师李国仇的谋略,肯定了他在军中的地位,要众将领对李国仇不得再抱有排挤之心。完颜阿古大这么做,自然不是真的要完全的对李国仇不设防,事实上自从知道李国仇的复国之心后,完颜阿古大反而对李国仇防范更严了。他这番话是说给李国仇听的,毕竟马上便要攻打汴梁了,他需要李国仇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出谋划策,所以便要对手下的胡鲁雅鲁不花等人对军师的不敬做出表态,以感动李国仇,让他全心全力的卖力。

    其次,完颜阿古大提出了他从此战之中领悟到的一种战法,那便是正面作战时,以铁浮屠作为正面攻击破阵的先锋,破坏对方阵型之后,轻骑兵便从两翼侧后包抄冲锋,彻底的打乱对方的防守体系。完颜阿古大将骑兵两翼包抄的战法称之为‘拐子马’。众人细细的想象,这确实是两种不同的骑兵兵种之间最为契合的配合。铁浮屠拐子马,配合起来天衣无缝,这是一种新的战术,新的战斗之法。完颜阿古大确实是个善于总结勤于思考的人,战斗之后.进行反思和总结已经是他的习惯,这一次能从战斗的过程中总结出有效的战法来,确实非一般人所能比拟。

    最后,便是关于兵员的损失情形。二十五万女真大军从进攻大周开始,虽然一路上势如破竹,但是伤亡却也一直没断。二十五万大军到现在为止已经只剩下了十八万人。数量虽然还是足够庞大,但是其实现在大军中的兵额只有十五万人。那三万人中有一万是后勤辎重兵马,还有两万留守余攻下的各个大小城池之中。大州府留下两千人,小州府和县城也要留下个千儿八百的兵马驻守,这既是为了保证补给线的畅通,也是为了能在占领之地搜刮更多的物资和粮草。

    十五万兵马攻汴梁城的话,似乎有些不自量力。汴梁城中光是禁军便有二十万,再加上城中其他兵马,以及世界上最为坚固的城墙防御体系,难道真的能攻下么?

    面对这样的疑问,谁的心里也没有底。

第一四三二章 草芥

    汴梁城外城十几座城门外,黑压压的聚集了无数的人群。他们都是逃难来此的百姓。他们当中有很多人从霸州雄州保州一带一路往南逃难,拖儿带女这一路惶恐颠沛抵达京畿之地的。很多人死在了半路上,活下来的也都冻饿的只剩下半条性命了。还有一些人是最近才加入的,因为白马渡被女真人突破之后,女真大军南下抵达汴梁城已经没有任何的悬念。京畿北方数县的百姓们也都纷纷加入逃难大军,逃往汴梁城下。

    他们本以为,抵达了京城,便结束了痛苦,便可以得到朝廷温暖的庇护。便可以有东西吃,有衣服穿,有地方可以遮风挡雨。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汴梁城十几座城门紧紧的关闭着,他们根本进不了城。他们面对的是高高拉起的吊桥,黑乎乎高大冰冷的城墙以及城头上守军冰冷的目光。

    妇孺和儿童在寒风中哭泣着颤抖着,男人们也无能为力,他们除了求肯之外别无他法。

    “开开城门吧,行行好啊,我们都是大周百姓啊,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朝廷不能不管我们啊。恳请皇上开恩,我们只想有一口饭吃,有地方住而已。求求你们了。”

    无数的百姓跪倒在雪地里,朝着城头磕头求肯。但是,城楼上的守军像是泥塑木雕一般,根本没有任何的回应。压根没有任何人搭理他们。

    “别求他们了,他们都是一群白眼狼。平时我们用钱粮供养着他们,此刻他们对我们不管不顾了。这些当官的,享富贵的都是黑心之人,求他们有什么用?”有人愤怒的叫喊道。

    “正是,求他们没有,他们岂管我们百姓的死活,他们都是一群狼心狗肺之徒,我们老百姓在他们眼里就是草芥一般,死活他们毫不关心。这样的朝廷根本不会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的。”有人高声附和道。

    “管他娘的,咱们冲进城去。我们已经没有气力再往南逃了,冲进城里去才能活命。叫我说,咱们困在城外的人全部往城里冲便是。管他什么规矩。”更有人义愤填膺的愤怒吼道。

    “对,冲进去,冲进去。他们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便自己往里冲。京城难道便是他们这些人的地方么?我们便只配在这里冻死饿死么?”

    人群发出了愤怒的吼叫声,黑压压的人群开始往城门口逼近,黑压压的挤在了护城河外侧,朝着城头怒吼喊叫。有人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城头丢过去。有些石块扔上了城头,索然没有杀伤力,但是却让城楼的守军立刻做出了反应。有士兵取下了弓箭,开始弯弓搭箭。

    “乡亲们,乡亲们慢来。”城下人群之中,又一名衣衫还算整齐,却也胡子拉茶发髻散乱的男子举手高声制止道。

    “你是谁?干什么阻拦我们?”百姓们愤怒的质问道。

    “诸位乡亲,在下是长恒县令何安民,你们不能这么闹。大敌当前,你们冲击京城城门的话守军会把你们当暴民的?会放箭了。最后伤的还是你们啊。”

    此人正是长恒县令何安民。白马渡被破之后,荆棘以北各县并无兵马驻守,

    何安民当然也只能撤离。他的家眷都已经送到了京城里,他一个人留在长恒县坚持到最后一刻,不得已只能带着随从逃离长恒县。一路上也是吃尽了苦头才来到汴梁城下,但是却和逃难的百姓们一起被阻挡在了城外之外。眼下的局面何安民还是明白了,倘若百姓们冲击城门的话,城头守军必不会坐视。这种时候,他们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百姓群情激奋之下行动过激,会导致局面的恶化,他不能不出来劝阻他们。

    “县令?你是长恒县令?你们这些狗官,平日民脂民膏养活着你们,现在我们想进京城你们却不许。乡亲们,先宰了这狗官出出气。”有百姓愤怒的吼叫道。

    “宰了他,对,宰了他。”周围的百姓们跟着大吼道。

    “你们不能这样,何县令是爱民的好官,你们不能这么对他。有长恒县的百姓么?出来做个证!”有几名百姓出来叫道。

    “我们作证,何县令确实是个好官,我们长恒县百姓都知道他是好官。不然他怎么跟我们一起困在城外?还不是因为想要和我们百姓一起走。你们不能杀他。”不少长恒县百姓出来说了公道话。

    “这倒也是,我们县的县令早就带着家眷跑了,他还被困在城门外,看来不像是昏官。”有百姓道。

    “那又如何?他不让我们动手,是想要让我们全部死在城外么?他要是好官,怎么不帮我们说话?”有百姓大声质疑道。

    何安民叹息一声,沉声道:“诸位乡亲,何某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而已,跟你们处境也差不多,他们岂会听我的。我阻止你们,是担心你们受到伤害。何某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这时候冲击京城城门,一定会被视为暴民的。这样吧,我去城下试一试,看看能否沟通沟通,大伙儿先不要冲动。容我去问问。”

    众人纷纷点头,连声催促何安明快些去同城头守军对话,何安民整顿衣冠,理了理胡须发髻,这才走到护城河边缘,朝着吊桥上方的城楼上正瞪着下边的禁军军官拱手行礼。

    “城头的守门将军有礼了。我是京北长恒县县令何安民,有几句话想跟将军说一说。”

    城门守将是侍卫步军司的一名副将,闻言大声道:“何县令,有话请讲。”

    何安民道:“多谢。何某想问问,为何你们不愿开城门让百姓进城?这些都是我大周的子民,一路逃难来此,饥寒交迫,撑不了多久了。你们怎么能将这些百姓拒之门外?还请开城门放他们进城才是。”

    那副将高声叫道:“何县令,这些事我们可做不了主。我们接到上面的命令,城门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我们只是执行军令而已。”

    何安民叫道:“这是谁的命令?四城之外,数十万饥寒交迫的百姓,难道任他们自生自灭不成?”

    那副将道:“你跟我说不着,我管不了这么多。我若开城门,便要脑袋搬家。”

    何安民道:“那你便请一位能说的着的人来,我跟他说。或者你替我禀报一声,就说长恒县何安民想见开封府权知朱之荣朱大

    人,请他来城头一见。”

    “切,我说这位何县令,且不说你是不是长恒县令,就算你是那又如何?开封府权知朱大人此刻何等忙碌,回来见你么?我的面子却也没那么大,未必能见得到他。你说叫他来,他便来么?好大的口气。”城头副将晒道。

    何安民怒喝道:“你这人,干系到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你当是儿戏么?这是小事么?朱大人无论多忙,也要来处置此事才是。你也是吃朝廷俸禄之人,岂能如此无动于衷。还请以百姓的生死为重,去通知朱大人前来。”

    “哎呦,你还喘上了?教训起老子来了?老子可不是你这小小县令能管的。我劝你立刻离开城门口,否则我可不客气了。上司有令,但有人敢冲击城门,立杀无赦。就算你是县令,杀了也是白给,明白么?还不退后。”城头副将大声喝道。

    何安民还待再说,那副将一摆手,城头几名士兵嗖嗖射下几箭,箭支射在何安民身前数尺出,溅起一片雪泥。何安民面色大变,无奈退后。

    何安民和城头守将的对话全部被百姓们听在耳中,他们心中冰凉。朝廷原来根本没有开城门的打算,压根就没管他们的死活。这让所有人都愤怒到了极点。

    “乡亲们,左右是个死,咱们往里冲啊。”有人大声叫喊道。

    “对对对,管他娘的,什么狗屁规矩,左右是个死,什么也不管了。咱们冲进城去,见什么抢什么,他们不让我们活,我们还管什么?”

    这时候本来百姓的情绪便已经是个火药桶,一下子便被这些言语点燃,数千青壮开始朝着护城河边猛冲。他们不管不顾的跳入护城河中往对岸游,此刻一股激愤之气主宰着他们,他们连冰冷的护城河水也都不管不顾了。数十人游到一半便冻死在水里,更多的人**的爬上了对岸,他们冲到了城门口,开始疯狂的砸城门,开始疯狂的叫嚷。更有身手灵活的开始攀爬城墙边缘,试图去割城门吊桥的粗索。

    何安民大声叫喊着:“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快住手,快住手。”

    可是就算他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响应他的话。

    城头上,守城副将面色铁青,沉声下令。城楼城墙两侧,数千守军开始弯弓搭箭往城下乱哄哄的百姓群中射箭,城头丢下滚木石来,往城门口正疯狂砸门的百姓头上砸。百姓们万万没想到城头的守军居然真的放箭杀人,只片刻时间,便被砸死射杀了数百人之多。

    百姓们惊恐万状,开始哭喊着乱跑。妇孺孩童们被撞到在雪地里,被乱逃的人群踩踏在雪泥之中。箭支嗖嗖,百姓惊号,此情此景,简直让人绝望。

    何安民站在胡乱本跑的人群之中面色凄苦,两行浊泪汩汩而下,心痛如割。一只羽箭破空而来,何安民身子一僵,低头看时,胸腹之间一支箭没入身体只留箭簇在外。何安民惊愕无比,身体剧痛,躬身如一支虾米般的咳嗽起来。两名百姓从他身边跑过,撞倒了他的身体,然后无数只脚踩在他的身体上,将他整个身子踩进了污泥积雪之中。

第一四三三章 内外交迫

    汴梁城中,吕中天宽大的宰相公房内,高高低低坐着几名官员,正在商议着什么事情。突然间,外边脚步急促作响,一名差役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慌张之际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脚,差点摔个嘴啃泥。

    “干什么?混账东西,怎可胡乱闯入?不想活了么?”吕中天怒声斥道。

    “吕相吕相,皇上,皇上他来了。”差役连忙叫道。

    吕中天愣了愣,尚未说话,便听到外边传来郭旭的大声呵斥声:“走开,拦着朕作甚?朕要见宰相,你们还不让开。朕连宰相都见不得了么?滚开!一群狗东西。”

    吕中天皱了眉头站起身来,座上副相柳振邦、三司副使吕天赐、开封府权知朱之荣,新任殿前司兵马使陈玢,侍卫马军司指挥使王隽、侍卫步军司指挥使袁平等都纷纷站起来。然后他们看到了满脸怒容的郭旭从门口甩帘而入。

    “臣等叩见皇上。”柳振邦朱之荣等人忙跪下行礼,吕中天父子却没有跪下,吕天赐只弓着身子行礼,吕中天却连拱拱手的礼节也没行。

    “皇上不在宫中呆着,怎么来到政事堂了?”吕中天愁眉问道,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威严和不满。

    “朕还天天呆在宫里什么都不问是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来禀报朕?若不是有人刚巧出宫看到了,禀报了朕,朕还不知道呢。外……宰相,是谁下的命令不让城外百姓进城的?是谁让你们对百姓射箭的?那可都是朕的子民,怎可对他们用这种手段?那些都是逃难而来的百姓啊。十几处城门都发生了射杀百姓的时间,据说死了几千人。你身为朝廷宰相,难道不知道么?”郭旭怒声叫道。

    吕中天眼皮跳了跳,沉声道:“原来是这件事而已,皇上又何必如此动怒?不许他们进城的命令是老臣下达的,禁止他们滋扰城池安全的命令也是老臣下达的。怎么?老臣的命令有什么不对么?”

    “吕中天,那是朕的子民,你没听明白么?大敌当前,我们怎么能对逃难的百姓下如此毒手?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在四城沸腾,百姓们都要暴动起来了,你知道么?”郭旭几乎要跳脚了。

    “皇上!”吕中天厉声喝道:“请注意你的仪态,在臣子面前怎可失态?”

    郭旭被他的语气吓得一条,见吕中天面色冷冽,心中也自打鼓。吕中天发起怒来,他反而不敢放肆了。

    “皇上。”吕中天声音柔缓了下来,沉声道:“皇上的心情老臣可以理解,百姓们逃难而来,也理当放他们进京城安顿,更遑论要射杀他们了。但是皇上可别忘了眼前的局面。皇上也知道大敌当前,女真人的大军说话间便要兵临城下了,京城已经进入了全面的戒备状态,马上就是一场干系我京城得失,大周存亡的恶战了。在这个时候,老臣禁止百姓进城有错么?这些流民数量多达数十万人,一下子涌进京城,京城岂非一片混乱?况且他们当中很有可能混入大量的女真细作,一旦混入城中,便将放火杀人,里应外合。此时此刻,难道要冒这样的险么?这些人胆敢冲击城墙城门,那便是暴民,射杀了又如何?难道纵容他们么?皇上好好想想,这城门该不该开?”

    郭旭怔怔发愣,沉吟不语。

    吕中天道:“皇上有爱民之心是好的,但也要看看是什么时候。如今火烧到眉毛了,却来妇人之仁,这算什么?皇上跑来一顿数落,倒像是老臣等人心狠手辣,对大周的百姓不仁不义一般。皇上,你若说要开城门给这些人进来,老臣立刻下令开城门便是,让那些百姓进城。但是由此产生的后果,京城倘若因此而不保,皇上到时候可别后悔就成。”

    “是啊,皇上可不能怪吕相啊,吕相的决策是对的,城门现在可轻易不能开。这时候可管不到这些难民了。大战就要开始了,守卫京城乃第一要务,其他的事不能想太多了。”殿前司兵马指挥使陈玢忙附和道。柳振邦等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郭旭看了看眼前这些人,这里的人是目前朝廷中最有权力的几个人了。吕中天父子倒也罢了,陈玢从皇城司任上被吕中天提拔为殿前司指挥使之后,便彻底的倒入了吕中天的怀抱。王隽袁平等也都是吕中天任命提拔的禁军指挥使,整个朝廷的所有权力其实都掌握在吕中天手里了。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任何的支持力量,自己跑来质问吕中天他们的举动是何其的可笑。但是自己实在在宫里坐不住,听到了外边发生的这些事实在是憋不住想来询问,但却是太自不量力了。

    “就算如此,这些难民也得安抚赈济吧。就算不让他们进城,也该给他们些吃的穿的东西,让他们能支撑下去吧?他们满怀希望的来到京城,指望朕来救他们,结果……结果却是这样,他们心里会怎么想?我这个皇上在他们心目中是怎样的印象?”郭旭咂嘴叹息道。

    “赈济?不成,一粒粮食也不会给他们,一件衣裳也不能给他们。皇上还没明白么?女真人兵临城下之后,我们要做好

    长期的作战准备。老臣已经下令了,城中所有的粮食物资全部归于朝廷统一调度分配,不管是谁,在这个时候都必须听命。必须保证守城兵马的供应,怎么能浪费在那些难民身上?守住京城便是保住我大周社稷,皇上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了?皇上,老臣和几位同僚这几日昼夜谋划守城事宜,适才我们还在商议事情,皇上便为了这么点是冲进来指责我等,岂不让人寒心?皇上还是回宫里去呆着,所有的事情都有老臣和诸位大臣谋划,皇上少操心些为好。”吕中天的态度已经强硬到了极点,这番话像是呵斥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丝毫不留情面。在吕中天心目中,已经失去对郭旭基本的尊重了。

    郭旭张张口说不出话来,心中就算是气的要炸裂开来,却也根本无法发作。吕中天的想法或许是对的,但是他的语气是不能接受的。

    “皇上,你就别捣乱了,我们都快忙死了累死了,你好好的在宫里呆着不好么?瞎掺和什么啊?哎,可真是的。”吕天赐翻着白眼说道。

    “请皇上回宫吧,这些事臣等商议而决,皇上不用操心。臣等在吕相的谋划之下,一定能守住京城的,皇上放宽心便是。这些百姓的事情……目前确实不能妇人之仁,皇上应该明白的。”柳振邦等人也都附和道。

    郭旭知道自己再无留下来的必要,跺脚道:“罢了,朕也不问你们了,朕是妇人之仁好了吧。你们不救,朕却要救。朕这便回宫着御膳房做几筐馒头去丢给他们吃。朕要尽我的能力去赈济他们去。”

    郭旭说罢抬脚便走,出了屋门之后,郭旭分明听到了吕天赐刺耳的话语声:“这时候装的爱民如子,有什么意思?自己也不想想干了些什么事。百姓们早就恨之入骨了,现在挽救却也迟了。”

    郭旭身子一怔,脸上肌肉抖动,停步欲转身回去。但想了想,却一跺脚,快步离去。

    ……

    宰相公房里,郭旭离去之后,吕中天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对众人道:“来来来,继续商议事情。适才你们说到哪里了?陈玢,你方才似乎提到了白奇是么?你说有要事禀报,到底什么事?这个白奇又做什么了?”

    陈玢拱手道:“白奇他败回京城之后不知自省,昨日皇上召见了他,两人商谈了许久。卑职听人说,白奇向皇上建议,要向伏牛山的郭昆林觉他们求援呢。说什么,国难当头,郭昆不能坐视。说他已经知道自己之前的一些事做错了,说什么现在外有强敌内有国贼,江山社稷不保。要郭昆和林觉带兵马来救援,他可以退位让贤云云。总之,说了一大堆的疯话。那白奇今天一早便似乎在准备出城。卑职以吕相有令,城门不准开启为由拦下了他。他拿枢密副使的名头来压我,但我没搭理他,让人将他和他的随从扣押了。”

    “什么?”座上众人尽皆惊愕。

    陈玢被提拔为殿帅之后,其实便是为了全面的控制住皇上和他身边的近臣内侍,所以皇上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陈玢探知。白奇本就是当初郭旭自己从边镇调来京城提拔上来的心腹,这也是硕果仅存的军中非吕中天一派的高级将领了,但连番的失败已经让白奇颜面无光。败回京城之后,白奇曾自请死罪,但郭旭硬是强行赦免了他。吕中天不想逼得郭旭走极端,所以便也没有坚持。那白奇现在没了兵马和权力,其实留着也没什么。却没想到,他和皇上居然暗地里密谋了这件事。

    “岂有此理,太可恶了。白奇这厮打仗是个常败将军,没想到背地里玩阴的倒是有一套,这厮必须除了他。”马军指挥使王隽怒声道。

    “可不是么。外有强敌,内有国贼?谁是国贼?这是指桑骂槐么?这是污蔑谁呢?难道是指吕相么?”柳振邦火上浇油道。

    “狗东西,宰了便是。爹爹。事到如今,还客气什么?将那白奇给宰了便是。嘻嘻,小泥鳅还想翻大浪?要不是我爹爹,他郭旭能当皇上么?现在忘恩负义了是不?惹恼了我们,他这皇帝都当不了。去跟林觉郭昆他们求援?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吕天赐也大声说道。

    “都给我闭嘴!”吕中天面色阴沉之极,他当然明白发生这件事意味着什么。郭旭已经彻底的和自己离心了。吕中天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他恼怒的是郭旭居然要向郭昆林觉他们求援,这才是吕中天最愤怒的。在吕中天的心里,林觉已经是他头号对手,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头号人物。郭旭居然要暗中同林觉他们勾结,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了。

    众人忙闭了嘴,静静的看着吕中天。吕中天缓缓踱步,沉声道:“这件事不用声张,皇上那里,谁也不许露出口风。只当不知道。白奇被扣押的事情有其他人知道么?”

    “暂时没有。卑职亲自带人去城门口堵着他们的,将他们直接拿下了。只有城门口的守军知道,但那是咱们的人。”陈玢忙道。

    “那就好,告诉他们,不要多嘴,谁多嘴便宰了谁。至于白奇……直接

    杀了吧。对了,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皇上给他带出城的信件什么的。将来也是个证据。”吕中天道。

    “卑职遵命!”陈玢拱手道。

    吕中天长长的吁了口气,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我吕中天为了大周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怎料到会遭到这般猜忌。如今大敌当前,社稷飘摇,皇上他……却还在做这些事情,着实让人寒心。老夫……真觉得不值啊。”

    侍卫步军指挥使袁平低声道:“是啊,吕相一个人撑着局面,皇上这么做实在不地道。要我说,既然皇上不仁不义,干脆废了便是,另立新君,也省的到后来麻烦。”

    众人心中都猛跳了起来,全部看向吕中天。

    吕中天摆手喝道:“袁平,休得胡言,皇上不仁,我们做臣子的岂能不义?你维护老夫之心,老夫心中感激。老夫只是要你们明白,老夫是一心为了江山社稷着想的,是皇上猜忌老夫,而非老夫之错。将来……将来……的事,不必费神去思量。眼下要想着怎么保住京城才是。此刻若是因为此事而造成内部混乱,则对守城大大不利。各位,老夫只有一个要求,或者说是请求,我要你们全权听我指挥,老夫一定会保住汴梁城的,你们只要听我的,老夫也一定会保住你们。”

    众人齐齐躬身行礼,齐声道:“卑职等立誓效忠吕相,绝无二心。”

    吕中天微微点头道:“好,都去办事吧。老夫想独自呆一会,想一想更好的守城之策。”

    ……

    白马渡一战之后,女真大军迅速攻克滑州和韦城,攻占长恒县,正式踏足京畿之地。正月二十三,女真大军攻克汴梁以北最后一座县城封丘,之后就地休整,为攻打汴梁做最后的准备。

    完颜阿古大当然希望能够尽快攻城,但是攻汴梁必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不能草率行事。一场大雪之后,渡河之战借助天气的帮忙而取得胜利,但是凡事有利便有弊,大雪也同样让道路变得泥泞难行。大军的补给这物资车辆的抵达都很艰难。而且,眼下已经快到二月,倘若不能快些完成准备工作,当天气转暖,河冰解冻之后,白马渡将无法直接从冰上渡河,那会更麻烦。

    不过,一个好消息是,之前便让完颜阿古大焦虑的大军减员到只剩下十八万人的问题得到了解决。这一路攻下来,女真人其实俘虏了不少大周的兵马。受了伤不能用的自然是全部杀了,那些没受伤的全部充做了军中的劳力和苦役,帮着休整道路推车搬物,倒也有些作用。但大战在即,这些苦力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他们要消耗粮草,还是军中的不稳定因素。所以很多女真将领建议就地格杀一了百了。

    完颜阿古大也是倾向于这么干的,但是李国仇却坚决不同意。他说他有信心说服这些人加入女真大军之中。这些人虽然没有女真人战力强悍,但起码可以当当肉盾炮灰。完颜阿古大让李国仇去办这件事,果然有四万多原大周的降兵愿意加入女真军中。李国仇的办法很简单,愿意的便活命,不愿意的便杀掉,这些士兵中的大多数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否则也不可能投降。只有小部分是被迫投降。所以,绝大多数人为了活命加入了女真大军之中。

    除此之外,另一个让人意外的事情也让女真人多了两三万的青壮新兵,那却是大周的青壮百姓主动来投。

    本来完颜阿古大认为此事有诈,大周百姓见了女真大军就跟老鼠见到了猫一样吓得魂飞魄散的,逃得远远的,怎么可能来投降。这一路自己的兵马屠戮了数座城池,他们应该恨之入骨才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百姓逃到大周京城城下,却被拒之门外。数十万百姓拥挤在城外,大周朝廷不但无动于衷,反而对试图冲击城门的难民放箭,射杀了数千百姓。

    这些百姓心中愤怒,这愤怒便转化为了仇恨,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女真人能给他们饭吃,能让他们的家人能活下去,他们愿意跟着女真人攻入汴梁。他们才不管谁当天下的主人,他们只求能活命便罢。这当中其实有很多人是当初青教之乱的余孽,当初青教之乱后,京北各县几乎每个家庭都受到波及,之后虽然经过一些赈济和宣讲,但很多人脑子里的思想根深蒂固,他们内心里残存着对朝廷当初镇压青教的仇恨在此时一下子迸发了出来。这一类人虽然只有少数,但也在关键时候让女真人多了近三万的新兵。

    在封丘休整的数天时间里,女真大军的人马恢复到了二十五人之巨。多了七万多的炮灰兵马,完颜阿古大认为已经够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太原府坚守的辽军已经数次催促女真大军赶紧动手,他们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在这种情形下,完颜阿古大下达了进军汴梁的命令。

    正月二十九日清晨,汴梁北城外的开阔荒野上,无数的骑兵铺天盖地而来,很快便覆盖了方圆十几里的地面。女真大军终于兵临汴梁城下。

第一四三四章 无法无天

    多日以来,女真大军南侵的消息便传遍京城。各种真的消息,假的消息,小道消息,添油加醋的,绘声绘色的,指天发誓的,咬牙切齿的消息层出不穷。京城的百姓们天天如坐针毡,越是听着这些消息,心里便越发的慌张和恐惧。女真人在流言中的各种凶恶的形象,疯狂的杀戮,毫无人性的行为,都在京城百姓心目中留下了极大的让人恐怖的阴影。多日以来,女真人即将攻打京城的消息就像是一片乌云,一柄悬在头上的刀一样,成为所有人心头恐惧的来源。

    当头顶上悬着一柄刀,你不知道它何时落下砍断你的脖子的时候,那其实才是最让人恐惧的时候。而一旦这柄刀真的落了下来,虽然也还是恐惧,但在情绪上却少了未知的焦灼,反而有些释然了。当京城百姓们终于看到了云集于城下的女真兵马的时候,他们便有这样的感觉。

    女真人终于来了,看到他们在城下云集的身影,百姓们反而安静了下来,反而变得有些豁达了。

    “跟他们拼了,左右是一死。”

    “朝廷能救我们么?京城守得住么?”

    “我大周不会亡的,女真人一定攻不下京城。”

    “女真人有狼牙棒,我有天顶盖。”

    “……”

    “……”

    众生万象,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一样的想法。在这种时候,一种声音占据上风成为了主流。

    “无论如何,为了家人和自己的性命,得帮助朝廷守住这座城,不能让女真人攻破京城。”

    不为朝廷,不为江山,只需要这一个理由,便足够让京城的百姓们团结起来,开始自发的为守城做准备。家中的门板木料,街角的青石方砖,家中的油料柴禾,骡马大车等等。总之,有物的出物,有力的出力,百姓们默默的自发的加入守城的行列之中,带着一种悲壮的心情,去为守城尽一份心力。

    郭旭在女真大军抵达汴梁北城外的午后时分和吕中天等朝中大臣登上了汴梁北城封丘门的城楼。站在高高的城楼往北城外的女真大军营地看去的时候,郭旭和部分文武官员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对方的军营连绵十几里,黑色的帐篷密密麻麻分布的白雪皑皑的旷野之地上,仿佛是雪地上一块块的伤疤一般。无数的旌旗在空中招展,无数的兵马在营地中奔行来去。剑气森森,刀光耀眼,一股强横霸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女真人……兵马不少啊。”郭旭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些颤抖。

    “是啊,据说有三十万兵马,其中还有不少是……我大周投降过去的兵马。”有大臣在旁应道。

    郭旭缓缓吁了口气道:“然则,这汴梁城守得住么?”

    “……”群臣沉默着,这沉默其实便已经是答案。

    “皇上洪福齐天,我大周国祚深绵,区区女真人想灭我大周,岂非痴心妄想。皇上这个问题其实都不该问。”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吕中天父子在陈玢

    朱之荣王隽等人的簇拥下正快步进入城楼之中。

    众大臣忙上前去行礼,吕中天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自来到郭旭身旁,沉声道:“皇上怎么来城楼上了?这种时候,皇上还是不要来添乱的好,免得耽搁将士们准备守城之事。”

    郭旭强忍怒火,带着笑道:“外祖父,朕实在心忧守城之事,所以来瞧瞧局势。”

    “瞧了又如何?”吕中天淡淡道:“瞧了又如何?瞧了只会让皇上更加的不安。守城之事,老臣和禁军诸位指挥使会尽心尽力的,皇上还担心什么?皇上还是回宫去吧,老臣还有很多的事要做,皇上在这里,老臣什么也做不成。”

    “吕中天,你也太嚣张了。皇上亲临城楼视察,鼓舞守城军民士气,怎地到你嘴里,就成了碍手碍脚了?吕中天,莫忘了你的身份,莫乱了君臣纲常之礼。”一名官员实在忍不住了,跳起来朝着吕中天喝叫道。

    所有人都吓呆了,工部侍郎钱改之这个书呆子怎么这么胆大包天,现在还敢这么对吕中天说话,那是不想活了么?

    郭旭也愣住了,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转头斥责道:“钱改之,胡说八道什么?吕相所言是为了守城好。朕……朕来此确实带来了混乱,将士们不得不回避,无法为守城做准备。吕相说得没错,你却来胡说什么?倘若不是吕相是宽容之人,此刻便要治你的罪了。还不住口退下。”

    钱改之红着脸不说话。吕中天抚须呵呵笑了起来,摆手道:“皇上不必责怪钱侍郎,老臣实在态度也有些不对,老臣也不会计较此事。皇上来视察城楼对于我将士的士气也确实有鼓舞之用,钱侍郎也没有说错。老臣也没那么小鸡肚肠,呵呵呵。”

    郭旭松了口气,点头道:“外祖父豁达宽容,自是不会计较。朕不允许任何人对外祖父无礼。钱改之,念你是初犯,朕也不责罚你。退下。”

    钱改之面色铁青的躬身退下一旁。

    吕中天收敛笑容,沉声道:“皇上适才问汴梁城是否能守得住,老臣来回答你。虽则女真人兵马近三十万,看上去气势汹汹要吃人的样子。可皇上莫忘了,我京城禁军也有二十万之巨,且我全城军民同仇敌忾,百姓纷纷请求加入军中或者协助守城。我们守城的军民可达五六十万之巨,女真人又能有何作为?我们现在以逸待劳,军民同心,粮草充足,外加天降大雪,气温寒冷,加之我汴梁城城坚墙固,这正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利,焉有不胜之理?老臣坚信,汴梁城必固若金汤。皇上,这个回答可满意否?”

    郭旭吁了口气道:“外祖父既然这么说,朕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但愿是天时地利人和,但愿真的如外祖父所言,汴梁城固若金汤。可是外祖父,现在对方兵力多于我守城兵马,朕想问的是,西北大军何时来救援京城?袁振乾到底在哪里?”

    吕中天淡淡道:“袁振乾的兵马还在攻太原,他们未必能赶得到。但即便赶不到又如何?老夫已经说了,汴梁固若金汤,这

    难道还不够么?”

    郭旭沉吟半晌,点头道:“既如此,朕不必再操心了,朕还是回宫等消息吧。一切摆脱外祖父和诸位将军了。”

    吕中天拱手道:“恭送皇上。”

    郭旭点点头,举步朝着城楼西侧的下城阶梯处行去。一群跟随他来的臣子们忙紧紧跟上。郭旭刚刚走出城楼西侧来到城墙之上,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大叫,借着有重物落地之声传来,像是摔了个破口袋一般,响声沉闷。

    郭旭忙转头看去,见身后众臣子面色煞白,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呆立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适才什么声响?”郭旭问道。

    “皇……皇上……钱侍郎他……他掉到城下去了。”一名官员结结巴巴的道。

    “什么?钱侍郎……掉城下去了?怎么可能?这城垛这么高,钱侍郎不是站在朕的身后么?怎地会掉下城?钱改之,钱改之呢?”郭旭大骇,大声叫道。

    无人应答,身后的大臣们都神色古怪的站在那里。钱改之连个银子都没有,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钱改之呢?钱改之呢?”郭旭快步奔到城墙外侧探头往下看去,城下地面上有一滩鲜血,一具血糊糊的尸体倒在城下的雪地里。

    “皇上,钱改之死了,他自己跳下城墙寻死的,诸位大人可做证明。”殿前司指挥使陈玢沉声说道。

    “寻死?他为什么寻死?”郭旭骇然叫道。

    “可能是……大敌当前,吓破了胆子了吧。这个胆小鬼死了也罢。”朱之荣似笑非笑道。

    郭旭当然不信,转头问神色古怪慌张的群臣道:“你们都瞧见了么?钱改之坠城自杀了?”

    群臣惶恐不安,眼神躲避着郭旭的目光。陈玢冷声喝道:“诸位大人没听见皇上的问话么?干什么不回答?钱改之是不是跳城自杀了?”

    “是是是,钱大人他……确实是跳城自杀了……”群臣连忙应答,一个个脸上冒汗,神情恐惧。

    郭旭惊愕半晌,茫然转头,缓缓走向阶梯,缓缓往城下而去。群臣默默跟随在他身后,沉默的如同一群羔羊。适才他们都亲眼所见,钱改之跟在郭旭身后离开的时候,经过殿前司指挥使陈玢身边时,陈玢伸手一把揪住钱改之的官袍,只一提溜,钱改之便消失在城垛之外,摔死在城下。所有的官员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都惊的目瞪口呆。他们也立刻明白了钱改之为什么会被陈玢推下城楼摔死,还不是因为之前钱改之对吕中天的斥责。

    皇上就在这里,陈玢几乎是当着皇上的面杀了钱改之,这简直胆大包天了。而这一切发生在吕中天的面前,吕中天像是没看见一样,足见已经得到了吕中天的默许。吕中天等人已经嚣张到这等地步,简直不可思议。很显然,他们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做,其目的便是让群臣看到他们处置对吕中天不敬之人的手段,杀鸡儆猴。众官员谁还敢有半点言语,只能屈服于他们的淫威之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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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